第三十八章一向一揆请誓书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0 18:48      字数:12761
  高师盛一起身,肚子里就传来咕咕的响声。早上就吃了两个冷菜团,硬挨到中午,现在是真饿了。


  这时候,证弘大和尚带着两个人顺着道南走了过来,那两个人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地里刨食的农人,同时也是净土真宗‘讲縂’里的门徒,神情拘谨,手里提着斋饭盒。


  “阿弥陀佛,高庄头捎午吃了没有!”证弘和尚是个自来熟,主动凑上前笑容可掬地问道。


  “还没,正打算回去在吃。”高师盛客气的招呼三人坐下,一边笑问道:“证弘院主,你怎么得闲来我这里,若是不嫌弃,待会跟我一起回庄所用饭。”


  “在院中吃过饭了。”证弘和尚冲长田盛氏点头笑了一下权当见礼,随即开口道:“高庄头,这二位你可能不认得,他们是林村和下田村的村縂,前几日下大雨村里受了水灾,想请庄所帮着写份起请文,於是求贫僧帮忙引荐,和尚我也只好再厚颜,来求到高庄头你了。”


  马扎没带多余的,长田盛氏急忙起身相让给证弘和尚,还殷勤地去拿碗去倒茶。


  另外两人是头次见高师盛,看他衣着简朴,穿的只是最普通的褐衣素服,发髻高挽,脚下步履,单就穿戴而言,跟地里干活的寻常百姓也无太大的区别,但是容貌清朗,身形挺拔,虽只是随意而坐,自有一番武家子弟的威仪风采。


  “高庄头,这是俺们村里的一点心意,乡下人手艺不行,还请千万不要嫌弃。”林村村縂得了证弘和尚眼神示意,忙将食盒放在案桌上打开,香味扑鼻而来,原来食盒里装的是仔细筛选过四五次后,用肉汤蒸出来的白米饭,上面铺了厚厚一层烧肉,肥瘦相间,让人看的食指大动。


  不等高师盛开口,证弘和尚便按着肩膀,让他安心用饭,劝说道:“这是两村百姓的心意,庄头不要辜负了才是。”


  “这……”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庄头说没吃晌饭么?还不赶紧把你们村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哎哎哎,这是俺们村人的那份心意。”同样是来求起请文的下田村村縂缓过神,手忙脚乱的也把食盒奉上。


  下田村带来的食盒不但大,还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一整只切好的烧鸡,下层里装的是关东煮,里面除了有昆布、香菇、腐竹皮这种素食,还有贡丸、鱼段、虾仁这种肉菜。


  他们村受灾最严重,不但想免栋别钱、地子钱,还想免二分年贡,所以贿赂庄头的本钱,下得格外大。


  “这才像样嘛!”证弘和尚岔开大腿坐在马扎上,笑眯眯地催促道:“庄头快吃吧,尝尝合不合口味。”


  “诸位这么看着,让我怎么能吃得下,况且院主带二位村縂来寻我,定然是有事相求,还是先说说是怎么回事情吧。”


  “我来之前也劝过,但他们都说不能空手来求人。”证弘和尚抿了口茶,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庄头要不先看看,俺替他们写的这两份起请文合不合规矩?”


  高师盛不置可否,两人见他没有拒绝,才各自从怀里掏出一份事先写好状书,桌案上没地方了,两人也不顾地上的泥水,直接跪在案前,小心翼翼地摊举在这位庄头面前,供他观览。


  下田村村縂哀求道:“若是真有其他法子,俺们也不敢过来劳烦庄头,今年收成实在不好,滨名老爷不肯给俺们两村免年贡,思来想去,就只能求到您这里来了,还请庄头一定要施以援手!”


  这番话说的条理通顺,一看就是证弘和尚教他这么说的。


  林村和下田村都不是骏府直领,年贡到底缴纳多少,全是滨名家自己说了算,两人本来是想请证弘和尚去三日馆说项,可证弘和尚与滨名家并不熟悉,况且涉及到年贡,根本就不是几句话,就能减免的了。


  净土真宗对自家门徒,向来是有求必应,一转身就让人准备好礼物,来高师盛这里相求,只要郡里同意了起请文,就可以拿着文书在跟滨名家据理力争。


  就算不能完全按照郡里的批示,总也能减免两分。


  长田盛氏比高师盛更饿,早上那又冷又馊的菜团子,他一个食脍精细的人怎么能吃得下去,这会儿正饿得发慌,见没人动筷子,干脆也不假充客气,伸手抓起一个鸡腿,躲到旁边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高庄头,你不知滨名家的人到底有多蛮横不讲理,仗着自己是名主就对村人百般刁难,威胁谁家交不出年贡,就要全部搬出村子,有多远滚多远,不但动手打了人,还把林村一户贫家的房子给点火烧了!”证弘和尚越说越激动,气愤地用手猛的连拍了好几下桌案。


  “然后你们就来找我了?”


  “俺们两村,也是没法子,别说平山乡,就是整个远江国,也没有听说谁家因为收成不好,缴纳不出年贡就得被赶走的,这不是在把俺们往绝路上逼嘛!”


  高师盛接过状书,让两人先站起来说话,他这里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不用总跪着回话,同时不解的问道:“居然有这种事情,为何不去堪解厅求助,或者直接向检非厅控告?找我递状书上去,不是多此一举嘛?”


  堪解厅主管郡国内豪强的参勤交代,滨名家逃避如此多的赋税,只需把状书往判官面前一递,滨名家肯定是要被减封改易;无故殴打百姓,焚毁屋宅,属於民政事,也可以求助检非厅介入。


  敷知郡奉行所,他根本就没有提,两厅设在郡治佐久城,奉行所那点权利早就被侵夺干净了,不被两厅官员参奏就不错了。


  林村村縂是个中年老农,咬牙切齿地骂道:“往郡里去得路上,都有滨名家郎党把着,俺想去郡里告状,结果反被他们打了一顿,这才求证弘院主……”


  高师盛这才注意到,林村的村縂满脸淤青,嘴角都被打破了,难怪说话一直含糊不清。


  粗略看过,就大致明白事情的经过了,两份状书,除了写着求免内容外,就是痛斥滨名家这些年来的不法事,比如隐匿田产,欺男霸女,招揽亡命盗贼,私自开垦名田,诸如此类大小罪行多大二十多起。


  “证弘院主,你写的这份起状书写的抑扬顿挫,条理清晰。”


  “郡里可能受审?”


  “这些事情,应当都是村人口述,院主执笔亲自写的吧?不然我想不可能写的这么详细,情理恰当,义正辞严,不想院主的行书竟然如此俊逸,筋力老健,风骨洒落。字虽不连,气候相通;墨纵有馀,肥瘠相称。徐行缓步,令有规矩,称得上一派大家。”


  “庄头好眼力,我就知道没有找错人。”证弘和尚受他一赞,很是自鸣得意,纵然知道自家书法没有评价说的那样好,还是十分高兴。


  “是是是,庄头猜的不差,确实是俺们讲给证弘院主听的。”两位村縂不识字,都是黑乎乎的墨迹,也分不出好坏,更听不懂这几句品鉴,本能地跟着开口附和。


  “三位可别恭维了,我只是说起请状书上的字写的好看,又没有说一定能让郡里受理,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把这状书毁了,当做从来见过为好。”


  骏府讲究的是“息讼止争”,老百姓三天两头往郡里递状书,说明地方民风不好,郡守治理不当,更容易引起两厅判官注意,所以郡守很是讨厌那些争讼起衅的‘刁民’。


  有的郡守在任内,时常会拿撺掇百姓闹事的揆首开刀立威,梅川院不就是如此想要讼告,反而被郡里的判官给查抄驱逐,杀人的净土真宗,因为认罪态度良好,反而小惩大诫,依旧逍遥法外,坐在这里跟本地庄头谈论如何讼告豪族。


  说的这么直白,证弘和尚岂能听不出高师盛的言外之意,但他还是不想放弃,求问道:“高庄头,这里面莫非还有别的门道不成么?”


  “证弘院主你写状书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保准能赢!”


  “那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对律令很是精通?”


  “我虽然比不上庄头,能够把各种律令倒背如流,但也称得上略知一二。”


  “光知晓律令有什么用,列举这么多条罪名又有什么用,你就是把各种律令法度都背给郡里的判官听,又能有什么用?”高师盛取出火折子,直接当着三人的面付之一炬,“能看的出来,证弘院主你是担心郡里偏袒滨名家,所以特意将他家这些年的罪名专门列出来,是也不是?”


  两名村縂唯唯诺诺惯了,见庄头竟然把状书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嘴唇翕动两下,想上前抢救下来,犹犹豫豫,却是没敢真个动作,只能任由两份状书,在高师盛手中一抖,化作一团飞灰散去。


  这两份状书洋洋洒洒写了几千言,之所以把滨名家写的如此十恶不赦,确实是担心郡里故意搁置不论,郡里能拖个一年半载,但两村百姓可等不了那么久。


  证弘院主不似另外二人那样焦虑,状书烧了便就烧了,了不起回头自己再写一份就是,现在最主要的是得知道,状书哪里写的不对,去郡里诉讼,究竟能不能行得通。


  大和尚无奈地说道:“高庄头,你也知道再过几天就要收年贡了,不写得严重些,那有人会管,我也知道这是两败俱伤的下策,可也总比坐在家里,等着被赶走强吧?”


  高师盛动筷子,夹了一块烧肉扔进嘴里,土腥味略重,而且肉质又干又柴,起码是去年冬天剩下的老肉。


  肯用饭就说明还愿意帮忙,证弘院主赶紧追问道:“庄头若有办法相助,还望不吝赐教,所需费用多少,请直言相告,我们也好回去想办法筹措。”


  想‘讼争’不花钱是不可能,只要肯收钱就说明多少还有别的办法,至於能不能给的起,就得看报价了。


  “证弘院主,你们今日过来找我,恐怕也不单是想让我帮着递状书,而是想从我这里打探一下到有几分胜算。”高师盛用筷子指了指,地上水洼里的黑灰“实话实说,这两份状书没有一丁点胜算。”


  “并非如此,我带他二人过来,是真的想请庄头指点迷津,来帮着拿个主意。”


  高师盛沉思了片刻,抬头道:“证弘院主,不管你们三位是如何想的,既然过来问我,我就直言相告,话可能会不大好听。”


  “是是是,庄头只管明言。”


  “‘喧哗两成败’,可不是一句玩笑话。据我所知,滨名家也是年年都向骏府买有‘不输不入’之权。院主与我说律令法度,但除了律法之外,还有成例。别看我才来本庄不久,但早年也是在骏府城的奉行所当值多年,类似的案子我还是见过一些的,你们两村要是‘名式村’还好一些,可你们偏偏是‘式作村’,只要没闹出几条人命来,恐怕两厅是不予理会。”


  高师盛顿了顿,接着道:“还好你们这个状书没有递上去,不然怕是‘揆首’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啊?”


  三人面面相觑,证弘院主开口道:“这上面的事情都是句句属实,并非诬告?”


  “就是因为,你们说的确有其事,才罪名深重。”高师盛捧着茶碗,指点道:“你们说滨名家私自开垦名田、隐匿土地,那想必村人也当是如此喽?你们又说滨名家收揽亡命,为何一开始不出首告发?最重要的是状书上写这么多的人名,还是按照一揆誓书这么排写,说明你们有聚众作乱的嫌疑!”


  “证弘院主,你要好自为之啊!”


  高师盛的话里意有所指,惊得证弘和尚一身冷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平日里替“讲縂”写誓书习惯了,一不留神就把这个毛病带到起请文书上了。


  各类书状写作,自有规矩,一揆誓书是将人名按照伞覆状书写,留出中间的空於部分提盖朱印,或者揆众按血指印,有同生共死的含义。


  眼下水灾,正是民心慌乱的时候,减免贡赋是骏府的恩典,但不是百姓通过强硬手段胁迫得来。


  由净土真宗牵头的起请文,连高师盛都觉得这是一向一揆的誓书,更何况现在是忙的焦头烂额的郡守。
——

  第三十九章信浓江水向东流,龙虎三斗川中岛

  永禄元年,九月末,正当高师盛在远江乡下奔走不歇,为桶狭间之战未雨绸缪之际,因第三次川中岛合战,而燃起熊熊的战火,已经迅速蔓延善光寺外的上野原。


  甲越两方各率近万军势,围绕长野若规盆地,再次展开了对信浓北四郡,大小数十座城砦,旷日持久的争夺。


  武田家悍然撕毁和约,本想趁长尾氏内乱之际,再次出兵征伐北信,随着越后大名长尾景虎复出后,亲率援军的介入,最终演变成了长期胶着的对峙战。


  双方散出麾下备队,不停相互攻袭敌军守备的城砦,尤其是善光寺为首的上野原地方,更是争夺的焦点。


  葛山城是善光寺的户隐地方,往越后通道上的要害山城,武田信玄与葛山众的菩提寺静松寺的住持相交多年,在武田信玄的调备下,静松寺住持煽动落合一族倒戈武田家。


  弘治三年二月,信玄藉越后大雪,趁长尾景虎难以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由北信浓出兵,并且在内应协助下,攻陷葛山城,而城主以下的敌军皆数受到武田军杀害。


  经过葛山城攻略后,武田信玄掌握善光寺地方的控制权后,武田军随后拔师猛攻,附庸长尾氏的大仓岛津氏据守的长沼城和大仓城,岛津规久、时久父子仓促难敌,苦战之后再度弃城,退往矢桶城笼城坚守,与城外立砦的越后援军,互为犄角之势。


  说道这里就不得不提下,信浓大仓岛津氏,岛津氏出自秦朝臣惟宗氏,镰仓时代便开始发迹的武家,担任藤原摄关家笔头近卫家的岛津庄庄官,正式从惟宗氏改姓岛津,另有谣传诞下岛津时久的丹后局是源赖朝的侧室,忠久是源赖朝的私生子,岛津家对这种谣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始终保持缄默态度。


  但初代家督岛津时久,确实深受镰仓幕府的征夷大将军源赖朝的信用,先后担任过南九州萨摩国、大隅国及日向国三国守护、遥领越前国守护,流传下来的分家众多。


  远江国平山乡的上川氏亦是岛津家的分支,只不过是骏河岛津支流。


  大仓岛津氏先附庸於浓守护小笠原时长,后从属信浓四大将之首的村上义清,一直坚定反抗武田信玄的信浓征伐,天文二十二年跟随主公村上义清流亡越后,一起投奔长尾景虎。


  前两次川中岛之战,岛津规久、时久父子都做为‘还领名主’,以客将身份带领游势出阵。


  犀川之战后,在今川义元的调解下,甲越双方以川中岛为界,武田家退还部分北信领地。北信诸豪得以陆续返回旧领,只是没想到仅仅过去两年,就再次看见武田四割菱和孙子四如大旗下的武田军势。


  负责围攻矢桶城的,正是日后武田二十四大将之一的小山田越前守信茂,他顿兵矢桶城下。连续数天,带领武士出营登高,观望城内防务和城外砦营的动静,寻求破城之法。


  三日后‘攻弹正’真田弹正中幸隆率部来援,山本道鬼斋晴幸亦随军前来。


  山本晴幸年近六旬,这阵子他受染风寒,本在甲斐巨摩郡的下部温泉休养身体,刚有好转,便匆忙被武田信玄从甲斐传唤信浓,随后又作为目付方马不停蹄的赶奔小山田军,气色很不好,差到在场众人都发觉这个独眼跛脚的道鬼斋,那张万年不变的黑脸都有些发白了。


  众人互相见礼,因山本晴幸是目付方的身份前来监军,小山田信茂执礼甚恭,以子侄身份请来上座,并向他询问破城之计。


  听到小山田信茂的询问,山本晴幸曲腿斜坐在榻上,侧眼看着这位小山田家,刚继任不久的少年家督,笑道:“越前守胸有成竹,又何必再来问我一个瞎眼瘸腿的年迈老头,武田家日后得兴盛,终究还是要靠你这样的年轻人,此回我只带了这一眼两耳,想如何破敌,只管放手施为。”


  山本晴幸是西三河国人,口音很重,说话有些晦涩难懂,但在座诸将,并不以非甲信两国豪族的出身歧视於他,反而异常恭谨,皆是因为被这位道鬼军师的才器折服。


  山本晴幸年少时曾周游列国,到各地修行筑城术、阵法与兵法,足迹遍布中国地区、四国、九州、关东,之后在鹿岛习得“新当流”剑法,但是由于他其中一只眼失明,加上不良于行,使得他仕宦之路总是屈折。


  天文五年,三十七岁的山本勘助欲出仕今川义元,而前往骏河并投靠浪人奉行庵原忠胤,透过重臣朝比奈元长,向骏府表达仕官意愿,但今川义元却嫌其肤黑貌丑、独眼瘸腿而弃之不用。天文十二年,蹉跎不第多年的残废浪人,利用自家师弟青木大膳,为故友诹坊一族复仇的执念,挑动对方袭击武田家重臣板垣信方,自己则带人半路相救,事后由板垣信方举荐,才得以出仕武田家,并为武田信玄指画天下形式,攻略信浓对於武田家兴亡之紧要,被武田信玄引为知己,拜为军师,得赐名晴幸。


  征伐信浓之时,武田信玄常常以军政方略询问,山本晴幸对答如流,并屡屡献策。在天文十六年上田原溃败,板垣信方、甘利虎泰战死等多位大将战死,小山田信有重伤这种危难之际,也是山本晴幸献策,并亲自率领五十骑兵绕道突击村上军本阵,扰乱村上义清的指挥,武田信玄适时配合反击,因此才得以挽回颓势。


  信玄此回调他前来,正是想要倚重这位道鬼军师的智计,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迫退长尾军,让自己能够安然退兵,返回甲斐。


  这次川中岛合战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甲越双方国人的预期,两年内,连续两次大规模出阵,以至於两家大名,为了避免对峙期间引起兵变,不得不轮流调返军势,放足轻们回乡务农。


  山本晴幸对此也无策略,合战打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纯粹在比拼财力、物力、人力。


  论财力武田、长尾两家都控制有多座金山,物资储备和人口,甲斐和越后两国,不相上下,都是地广人稀。


  但越后有港口经营对外贸易,可以赚取大量军资,支持长尾景虎出阵,反观甲斐国内水患连年,连最重要的食盐都需要向今川家购买,此消彼长之下,最先撑不住的肯定是武田家。


  事到如今也只有请求‘甲相骏同盟’中的另外两家相助。


  武田信玄亦知此为正言,之前不愿意求助是,无非是怕两位盟友拒绝,尤其是刚刚为自己调解过一次北信争端的今川义元,一转身自己就又毁弃和约,很难说那位风雅俊逸的义兄还愿不愿意相助。


  现如今,也唯有厚颜相求,一面请北条家出阵关东,看看能不能调长尾景虎转兵相救,另一面向今川家请求物资援助,并再次请今川义元出面调解争端。


  派遣山本晴幸来矢桶城下监军,也是因为他上田原之战中,救援过小山田上任家督信有,想用这番恩义,来安定小山田家为首的国人众的军心,督促其勉力作战。


  早日攻克北信联军,为自己缓解在川中岛受到的压力。


  真田幸隆也鼓舞道:“这群北信浓的丧家之犬,如何能抵挡我甲斐的骁勇猛士,我二人一切皆从越前守军令!”


  小山田信茂现在才不过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得到家中两位重臣赞许,心中踌躇满志,面上仍旧谦逊地说道:“岛津氏不足道哉,唯有长尾家兵精将勇,难以破克,道鬼军师向有智谋,弹正中深孚信州士民之望,弥三郎还要多赖二位之助,才能为主公破贼定乱。”


  道鬼军师与‘攻弹正’,两员久经沙场的耄耋宿将相视一笑,自无不允。


  ······

  真田幸隆来到,两军合兵,小山田信茂击破敌众的信心更足。


  通过长久的笼城战的消耗,他早已经发现城中粮草不足,城内岛津军与城外长尾军因粮草分配问题,多次发生矛盾,这两日内尽观城内外防守布置,援军又至,可以展开攻城了。


  让远道而来的真田军休整一天,次日清晨,以本部备队为主,信浓先方众为先手役,真田军为侧翼,出动两千兵马开始进攻。


  欲要破城,首先要将城外的长尾军兵砦给拔掉,要不然攻城之时,会腹背受敌。长尾军城外兵砦里的主将是本多右近允,胁将是岛崎八郎景信,面对武田军进攻,两人带兵出营,背砦而战。


  矢桶城头之上岛津规久、时久,小田切三郎诸将齐至,观望战事。为防备城内守军呼应,由投向武田家的原村上氏家臣,信浓国人屋代政国率三百人守在城外,严阵以待。


  长尾军深知自家兵少,在营砦周围都起了土垒。便於通行的道路也都设下重重栅栏,而道路周围多是匆匆收割后的稻田,或者是空旷的荒地,这是农人用来放牧的采草地。


  少数适合大军展开的低洼地,也都因为九月暴雨,渗有积水,泥泞难行。


  接到备战命令,长尾军足轻在各自组头的带领下,取出腰间兵粮袋中的干饭团,就着提前领到温盐水,匆匆吃完,然后井然有序的进入预先设立好的防垒后面待命,这是战时最快速用饭的一种方法,方便简单,可以保证足轻随时能投入突如其来的作战中。


  面对这种易守难攻的砦垒,没有取巧之法,小山田信茂亲率本队展开仰攻。


  果如小山田信茂所言,本多右近允、岛崎八郎当真骁勇善战,面对两千军势的进攻,他两人丝毫不惧,本多右近允搴旗陷阵,正面迎击,身先士卒,印旗所到之处,部众无不奋勇杀敌。岛崎八郎则率精骑五十居外策应,以为奇兵,每当武田军疏于防备,他便率先冲突,自后众骑继焉,迅猛冲杀,也不与敌缠斗浪战,一击即退。


  从上午战到黄昏,武田军也未占到什么便宜,长尾军兵寡也不敢追击,各自收兵回营。次日再斗,仍旧胜负难分,武田军非但不能破营,反倒被岛崎景信觑空连破两阵,讨取数名足轻大将。


  这天罢战收兵,诸将聚集大帐之内,商议战事。


  屋代政国蹙眉说道:“贼众气盛,本多、岛崎二人皆为勇将,我军匆忙难破,不如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连日勠战,信浓新方众总被驱做先锋,折损甚多,第二日被岛崎景信击破的,就是他率领的备队,此时首先忍不住开口,提议继续围城,待敌军粮草消耗一空,自然能够兵不血刃的将城砦收入囊中。


  这种消磨士气的提议,立刻惹恼了账中一人,这人长身奋眉,瞋目大呼:“兵贵神速,何来徐图之言?矢桶、大仓、长沼三城俱是要所,善光寺之门户也!本家起锐卒数千,赤备二百,顿兵挫气已为甲信豪桀所笑,主公与长尾越后守对峙川中岛,分兵命我等为阵代,征讨不服,这是何等信用,自古以来只闻为主殉义忘身,尤嫌弃难报君恩的武士,未曾听说有坐观壁上,自谋己身的臣子!”


  众人观之,乃是藤堂虎高。藤堂虎高与山本晴幸一般,都是得武田信玄赐名的外来武士出仕甲府,只不过他来到武田家不过数年,虽然多次出阵,但并没有立下什么让人信服的功劳,饱受同僚排挤。


  这次也是被随意打发,跟着真田幸隆来支援小山田军,心中本就愤愤不平,听到屋代政国退缩之言,顿时勃然大怒。


  只不过,他的这番话说非但没有得到帐内诸将的认同,反而纷纷嗤之以鼻,认为这个近江人,想用甲信子弟的鲜血,来成全自己忠勇的名声,一时间帐内嘘声大起。


  有心怀恶意的故意讥讽道:“若本家都是藤堂大人这样,‘忠臣不事二主’的武士,大概连越后的春日山城都已经打下来了吧!”


  此话说完,顿时帐内哄笑一团,谁不知道他藤堂虎高,是在近江背离主家,才流落甲斐的,这种人也配在这里大放厥词,妄谈忠义,当真可笑。


  注释:第三次川中岛永禄元年初,应该已经结束了,剧情需要就给挪后一年。


  第三次对峙的范围和时间,应该是最长的,以善光寺和川中岛两地为中心,两次出阵上野原,第一次时间未知,第二次一口气对峙长达二百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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