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剑仙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0 18:43      字数:8343
    “在下沧澜剑门,徐清风。”


    微风吹拂,浸在晨阳的林野、田地随风轻摆。


    沧澜二字,令得陈鸢表情渐渐变得复杂,对方仅仅站在那,有着磅礴的气机,修为比他高了不知多少,他叮嘱了道人不要下车,随即上前朝对方拱手还礼。


    “我便是陈鸢,不知途中等在下是有何事?”


    “陈郎君好定力。”


    看着镇定上前的年轻人,礼数还能周全,那边的徐清风赞赏的点了点头,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许。陈鸢不知道他所想,但也听得出语气变化,重复又问了一句:“不知前辈在这里等我,是有何事?”


    “就是见见你。”


    徐清风长须在风里轻抚,迈着黑色步履靠近,面容带着微笑,端详面前的年轻人,身形挺拔,虽衣裳朴素无华,倒也衬出相貌俊逸,不由点了点头。


    “练气之境,能打败两个门中筑基弟子,如何也要过来看看,是何种才俊。现在看来,确实不错。”


    后方的牛车,胖道人、疯老头并趴在栅栏后面,齐齐看着前方说话的两人小声嘀咕。


    “这人看起来不像寻仇的。”


    “他敢?!敢打我徒弟,老夫打死他。”


    “万一真动手,你可上去帮衬?”


    “……不是还没动手吗?”


    嘀嘀咕咕的话语之中,两人视野尽头,陈鸢心里也松了口气,对方神态举止,看样子不是来找麻烦的。


    毕竟打伤对方门中弟子,要过来找他‘理抡’也是该的。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徐清风笑呵呵的越过陈鸢,站去路边望着忙碌的田间农人。


    “……静姝师侄得到你救治,看得出你心本善,并非守言、玄则口中那般残忍邪恶,这次下山,一来接门中弟子回去,二来,也想与你说说。”


    “前辈想与在下说什么?”


    “你这法门,应该是参照妖魔吸食血肉修炼而创,急功近利,容易走火入魔不说,时日一久,对血肉上瘾,并非好事,到时,定会陷入魔障不能自拔。”


    徐清风笑了笑,表情渐严肃起来。


    “现在看上去无恙,但到了金丹后,想要渡劫千难万难,再改换法门,已无可能了。要知道漫漫修道之途,多少人止步金丹,常人难求、道中之人更难求。一身魔障如何修仙?修魔只会让你堕落沉沦。”


    “金丹?”陈鸢有些诧异,忽然想起刘府那日,师父莫名一句:“到练气了。”眼下再听此人说的,不难联想出等级的阶梯。


    那边,徐清风点了点头,一拂跑袖负去身后,脸上有着感叹的神色,“练气、筑基、金丹,这三者俗称修道。金丹渡劫之后,元婴才算是迈入修仙之列。以你目前法门修炼,到达金丹不难,可想要渡劫,却是难了。”


    “前辈,为何要跟在下说这番话,难道就因为放过祝静姝?”


    “……呵呵!”徐清风轻笑着侧过脸来,“静姝之事有之,但重要的,还是下山弄清楚始末,没来伏牛镇前,我已去了青山县,了解了一二,门中两个弟子确实说了慌,而你修道尚短,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若是仅仅因为修习了邪法,就被擒拿关押,着实太过武断。”


    说着,他叹了口气。


    “远山报子仇,我会赞一声好,但被仇恨蒙蔽心智,胡乱杀人伤及无辜,那就该死。那日就算你不杀他,往后我在门中得知实情,也会将其缉拿回山,镇在山下!”


    “好了,看也看了,说也说了,我便要回山向掌门复命。”那边,徐清风转过身,漫步走去田野,手中有一小物往半空一抛,眨眼化作三尺青锋漂浮半空之上。


    乃是一柄青色长剑。


    那边走动的身形唰的纵去半空,稳稳落在漂浮的青剑,掐着剑诀挥开,化作流光的刹那,他声音传来陈鸢耳中。


    “沧澜之地,妖邪几尽诛灭,今日我携善意而来,门中他人却不尽然,陈郎君还是过江,不要在这边停留!”


    飘渺的声音落下,青色流光飞纵而出,拂过田野推出前行的波澜,带起的凉风令得忙做的农人伸开颈脖让风灌进内里,舒爽的长叹一声。


    下一刻,流光冲天而起,眨眼化作星点,在西面天空闪烁两下,便消失无影。


    ……


    带起的余风还未散尽,待到星点在天际消失,牛车上的胖道人使劲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吾曰其母,神仙呐~”


    “老夫好的时候,肯定比他厉害!”疯老头摸着胡须,歪着脑袋说着,引来道人颇为鄙视的目光。


    “别看了,赶路要紧。”


    陈鸢跳上牛车,离开时,还是望了望那人消失的天际,对于这种高来高去的法术还是颇为向往的,只是对方口中所说更换法门,当真自己不想?


    ‘我只有这么一个法门……不修它,还能修什么?’


    不过那人所说修行境界,陈鸢倒是有些无所谓,‘不就是练级嘛……我升级可厉害了。’这样想着,老牛拉着车斗缓缓驶过这片林野,不久过了青山县,刚才兴奋劲儿一过,胖道人不免问起接下来去哪儿,之前那人临走的那番话,言外之意,就是警告他们,离开沧澜江一带去往别处。


    青牛晃着铃铛在路边啃着青草,呼扇呼扇的耳朵似乎也在倾听那边歇脚的两人说话。


    陈鸢拿了面饼先递给了师父,再给了道人一个。


    “北上渡江。”


    孙正德咬了一口,迟疑了一下,说道:“北上可能遇到战乱……还有抽人丁服役的,只要四肢齐全,不瞎不聋的男子,基本会充入军中。要不本道机灵,跑得快,哪里还有机会跟你在这胡扯。”


    一旁,陈鸢没说话,沉默的吃完面饼,便抓紧赶路,用出疾行符、障眼符,大抵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江边。


    天光倾斜,过去青山县十里,官道依旧繁华,过往多是渡河北上的商旅,沿途农田、村子密集,还有不少人在路边摆起了摊位、茶肆供人歇脚喝茶。


    人丁兴盛之地,果然没什么怪异的事。


    到了江边渡口,一艘艘大船降着帆并排在渡口,随着江面荡起的水浪缓缓起伏,陈鸢过去时,已有两艘大船被几家商贩包圆,正忙着装卸货物,未免丢东西,自然不会让其他人上船的。


    仅剩的一家,二十多人围着,与船家商量着价钱,好在人多,分摊下来也不贵。


    不过陈鸢要多出一些,毕竟一头牛,一辆车,也是要算在内的。给船公交了钱,让道人拉着老牛进了底舱,自己则跟着众人纷纷上了木梯,各自寻了位置,便等着开船。


    夕阳洒在江面绽出壮丽的颜色。


    立在船首的艄公将混了酒水的米粒洒去江面,作揖拜了拜,拿过长撸一撑水波,高喝:“开船啰——”


    几个船工拉起白帆,微微摇晃的大船推开一圈圈波浪,安静的缓缓驶离了渡口。


  第三十一章 观江潮水中妖灵,夜宿小镇停灵堂


    夕阳挂在江水岸。


    水鸟嘶鸣划过高高悬挂的船帆飞去远处壮丽的红霞,水浪翻卷的声响里,粼粼波光被航行而来的大船推开。


    探着水势的船工挽着裤腿光脚走在船舷,周围船客有着各自的圈子聚在一起,有书生握着书卷望着起伏的江面与同窗诉说壮志豪迈;拖家带口的男人挎着包袱,与妻女挤在船舱,小姑娘好奇想走上甲板,被母亲拉了回去;盼着早些归家的旅人按着木栏眺望对岸,随后引来船公的喝斥。


    “小心掉下去,这段江面下方,水流湍急,有漩涡的,若是下雨天,可不敢打这里过。”


    船公拖着长橹将那客人赶回去,他指了指腰间,对那汉子说,也像对周围船客说道:“不是小老儿迂腐,不让诸位观赏江水,而是太过危险,遇上湍急水流,一个颠簸,人可能就掉下去了,我等常年行船,也要系上绳索,万一掉进江里,不至于被暗流冲走。”


    陈鸢视线落去对方腰间,绳索包裹了动物的皮,大抵是若掉水,绳子不至于将人勒的难受。孙正德这时跟师父一起从舱底上来了,一个穿着道袍,一个衣衫褴褛,走到陈鸢这里坐下,惹得原本靠近这边的几人纷纷起身走去别处。


    “神器什么……”胖道人朝对方几人背影呸了一口。


    疯老头有模有样跟着学,忽然又停下来,侧着耳朵好像倾听什么。


    船身前段,探水的艄公微晃着身子与起伏的船只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也跟着停脚,望去远方的江面,脸色微变,连忙让船工赶紧稳固船身。


    忽如其来的变化,令船上众人有些不解,片刻,四个船工纷纷跑去两侧船舷,将堆放的七八个装有青石的箩筐抛下水里。


    陈鸢好奇的站起身来,就见不远同样航行的两艘大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遇到大水浪了?


    还没细思,那边船首的艄公已经跑回众人这边,让大伙赶紧回舱,或抓紧护栏。


    “运气不好,遇上赶江潮了。”


    陈鸢抓着护栏,袖中掐着指诀点去旁边的孙正德,以及师父身上,三人脚下像是生根了一般,与甲板紧紧相连,随着船身渐渐晃动,牢牢站在原地。


    而周围乘船客被晃的东倒西歪,屁滚尿流的跑进舱里,下一刻,江面吹过一阵冷风,夹杂水汽扑了过来。


    还在舱外的人就听远处江面‘哗啦啦’一阵水浪声,东面尽头,一道横跨江面的白浪翻卷两丈席卷而来。


    “那边还有!”


    不知谁在船舱里喊了一声,江水西面,同样一道白浪顺流而下,迎着对面席卷而来的大浪冲了过去。


    在众人视线之中,两股横跨江面的水浪在船身被拱起的刹那,撞在了一起。


    ‘轰趴’


    巨大的水浪拍击声,荡开的江水将停靠江面的三艘大船波及的东摇西晃,舱里的众人顿时翻滚成一团,外面靠近船舷的两名船客“哎呀”叫声里,直接翻出护栏。


    陈鸢此时也伸出手,隔空一抓,将两个来不及进舱的船客,从护栏外扯回来,旋即,指诀散去,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着江中奇景。


    下一刻,撞击的余波还未停歇,江面正中,一道水柱轰的冲出四五丈,看的不少人目瞪口呆。


    嗯?

    陈鸢皱起眉头,翻腾的浪花里,一抹白影一闪而过,疯老头似乎也看到了兴奋的抓着护栏,指着波涛翻涌的水面,高兴的又蹦又跳:“鱼!大鱼!还有大黑王八!”


    陈鸢并出二指,抹去双眼,此时江面水浪已经趋于平稳,可法力加持下,起伏的水面之下,隐约看到一条硕大的鱼影在那游荡,庞大的身子几乎与这艘大船一般大小,摆动鱼尾,都能在江面掀起一波波水浪来。


    另一边江水下之下,一团圆圆的黑影与那条大鱼对峙。


    ‘刚才两道水浪该是它俩相斗掀起来的。’


    江面风浪平静下来,三艘大船朝江中间航行过去,下方两道黑影与船身相比,显得更加庞大了。陈鸢站在护栏后,掐着法诀以防不测,好在从它俩上方驶过,都没有袭击船只的意思。


    ‘倒是请我看了场好戏。’


    陈鸢站在船舷朝江下两个精怪拱手道谢一番。


    “往后有缘,我也请二位看一出好戏。”


    此刻船上众人并不知道水下潜伏两头庞然大物,纷纷从舱里出来,兴奋的说起刚才的画面。


    “壮哉,从未听过沧澜江这边竟还有这等奇景。”


    “……是啊,早晓得,我多坐几趟。”


    “刚才还有人大叫大鱼、王八……”


    叨叨絮絮的话语里,艄公笑呵呵的道:“这等奇景啊,一年都不一定能看到一次,偶尔几个月能出现两回,想要天天看,怕是不行的。不过啊,咱们行船的可是知道,定是江龙王打水下过去,不然哪有这般声势,诸位客官,往后再要坐船,不妨去临江县的龙王祠上柱香,呵呵……”


    “上香保佑我等过江?”有人问道。


    “不是,保佑再看到此景!”


    艄公一番话,惹得众人船上众人哈哈大笑,陈鸢跟着笑起来,他望着已经远去后方的江面,可惜那两只水下大物已看不见了。


    要是船上的人知道刚才他们从两个大家伙上面过去,不知此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若非我踏入修道,恐怕也看不到如此景色,与常人一样,只道一副奇景罢了。’


    江风吹着衣袍猎猎翻飞,他站在船舷这样感慨。


    不久,三艘渡船几乎同时抵达江对面的渡口,众人下船后,使劲踏了踏脚,感到踏实了许多。陈鸢与道人从舱里出来,天色将暗,渡口已没多少人了,仅剩的小贩也在收拾摊子准备离开。


    船首悬着的灯笼光芒里,另一边停靠的大船此时也有车马赶出。


    “晦气。”


    刚才乘坐的那艘船上,艄公站在船首朝那边大船出来的车马骂了一句,转身就嚷着让船工取柳条来。


    “这老头平白无故骂别人作甚?”胖道人点上了灯笼,提着往前照了照,然后,哎哟一声将身子背去牛车那边。


    昏黑的视线里,就见过来两辆马车,后面那辆没有车厢,车斗上躺着一副漆黑棺材,像是护院的几个汉子在领头的催促下,朝官道过去。


    “走了?”胖道人转回来,望着没入黑暗的车队,“难怪包船,原来是驮棺材过江。”


    “应该是客死他乡的富贵人家。没什么好说的,走吧。”


    陈鸢对这些没什么忌讳,毕竟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随后,整理了一下车里的东西,便与道人、师父上了官道。


    月光清冷,照着周围林野、山峦。


    惨白的月色下,牛车驮着三人,响着吱嘎吱嘎的呻吟蔓延死寂的道路间。


    过得三里左右,远远有灯火在黑夜亮着,片刻,前方岔口,一个小镇的轮廓在陈鸢视线里出现。


    “镇上该是有客栈,今晚就在这边歇息。”


    说着,陈鸢赶着牛车已经进了镇口,长街黑灯瞎火,街上已难见到行人了,偶尔还有几声犬吠从深巷、宅院传来。


    汪汪汪——


    隐隐的犬吠声里,街道前方,终于看到挂着的灯笼,外面的旗幡写着‘云福客栈’二字。


    “伙计!有客到!”孙正德早就饥渴得不行,一到地儿,不等牛车听闻就蹿去店门,刚一进去就愣了一下。


    陈鸢带着师父跟在后面进去,大半夜的,这客栈竟还有三四桌客人,俱是一帮汉子,看了看门口的三人,沉默的埋头吃饭。


    “这些人好眼熟啊……”


    胖道人看着这些汉子呢喃时,店家伙计苦着脸走了过来。


    “三位,是吃饭还是住店?”


    “这么晚,难道还准备让咱三个住外面啊?赶紧把牛车赶去后院,再上店里最拿手的菜。”


    孙正德不跟他废话,赶忙去了一张空桌,将翻在桌面的凳子放下摆好,请了陈鸢和疯老头坐下。


    这时,客栈的掌柜也走了过来,记了菜式,犹豫了下,说道:“三位要住店的话,有些对不住,客已经满了,如果实在要住,只能是住后院,不过就是有点……”


    后面的话,他有些不好再说下去。


    顿了顿,还是道:

    “如果不嫌晦气……倒是可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