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10 18:28      字数:6900
    夏油杰先是一愣, 随后,他被自己的挚友科普到了一些关于未来视的常识。


    时间对她来说并不是一根一往无前的直线,而是无数的纺锤丝, 山重水复的可能性编篡成既定的当下与过去。这种描述相当写意,其实很少有人能理解她究竟看到的是什么。


    甚尔在开门之前原本正在给蛋糕挤花, 五条悟看见甜食两眼发亮又被很不爽地拦下来, 此时正在据理力争地和对方争夺蛋糕的所有权。夏油杰顿觉头痛,这人去别人家仿佛回自己家的习惯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养成的,二年级的时候带他去过一次自己的岩手县老家, 也没见如此自然地在别人家里到处乱吃东西。


    家里有两个小孩, 都是幼稚园年龄,其中一个是咒术师, 正召唤出一黑一白的两只狗在玩抛接球;另一个坐在靠背椅上看书, 对于眼中在空气里飘来飘去的橡胶球视而不见。晾衣架上挂着一只咒灵, 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咒灵的嘴里掏出一把刀来, 将他最硬的特级咒灵收藏切成一地碎屑。


    ……悟究竟是什么样的神经才能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怪力乱神要素的家里大呼小叫地让别人给他倒蜂蜜水啊。


    他不理解, 但大为震撼。


    咒术界是个小圈子, 夏油杰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某一天把你暴打到半死的人可能是你学弟的亲戚, 挚友熟人的丈夫, 而挚友的熟人就是那个之前早早闻名的“远望之镜”,只不过之前一直听说过名声却从来没关联过本人。


    当初他一年级的时候听说了这个人, 满心只是想着“有机会见一面的话可以问问看未来的自己究竟有多强”, 而如今两年过去, 心境却已经和当初截然不同。


    阿镜很熟练地用纸巾擦干净鼻子, 夏油杰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有些局促地坐在了沙发上。


    “该怎么展开话题呢。”


    她手里握着一杯茶, 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我就直说吧,夏油君——再这样放自己向那个方向走下去的话,你剩余的寿命可能会连十年都不到喔。”


    五条悟和甚尔的听力都很好,此时此刻一起停了下来。


    白发的咒术师震惊道:“被谁?我现在就要去做掉他!”


    甚尔皱眉:“都说了别人的事情不用管太多,一次看十年的份额大脑充血会头疼的——”


    夏油杰的表情却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愣了一下,就露出腼腆得体的笑容:“没想到和前辈您第一次交谈会是这种展开。”


    他偶然间见过一次那位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对方只留下只言片语就骑车离开,言下说是在做咒术师咒力转移的相关试验,正打算磨着禅院家再提供两个小孩子来配合她。夏油杰对于她的研究内容不置可否,但对方那个“从源头解决问题”的思路却在他的脑内衍生出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这点念头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悟都完全不知情,在面前这个人浅葱色的眼睛里却好像完全无所遁形。


    那确实是自己的某种可能性,并且在那双眼睛里,他说不定都已经尝到了这些做法所结出的苦果。


    孤注一掷的选择并不会让人后悔。


    但倘若知道自己的选择注定失败,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对前辈来说,我是坏人吧。”


    他双手交叠,但肌肉却紧绷。


    “我以前也会有因为别人未来所做的事情来评判一个人的习惯,但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阿镜笑了一下:“——说到底,夏油君才十六岁吧?这个年龄就思考太多以后容易早衰喔。”


    夏油杰:……


    “您还是别开玩笑了。”


    他苦着脸:“究竟是看到了怎样的未来,请直接摊开来把话题说清楚。”


    于是蛋糕最终还是被切成了好几份,两个年龄过小的孩子被赶进房间里去看漫画,剩下的四个人则是围坐在客厅当中,正好是一局数码兽卡牌游戏的位置。可惜现在的话题却和这些轻松愉快的卡牌游戏毫无瓜葛,五条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难得带挚友出来摸鱼,却摸出这么一个惊人的结果。


    一想到禅院直哉也被预测过二十多岁的时候就会死,他就很容易产生一些糟糕的预想:是突然有怪兽要入侵地球吗?富士山突然爆发了吗?不对,就算富士山真的爆发,杰应该也不至于会被卷进去……


    “这已经上升到诅咒级别了吧,悟。”


    夏油杰无奈地开口:“镝木前辈,接下来能不能私下里交谈?我……有些事不是很希望别人知道。”


    五条悟绷圆了眼睛,仿佛人生当中第一次被划清界限明显地拒绝,他们向来不分彼此,共享游戏进度,宿舍里的东西也混着用,可现在对方却吐字清晰地表示,想要将自己排除在外。


    “我才不离开!”


    他大声嚷嚷:“我也要听!”


    “悟——”


    “我才不管!杰太过分了!都怪杰!”


    他说:“如果今天不说明白的话我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让夜蛾正道亲自来把我抓回去!”


    夏油杰:……


    他眼睁睁地看着甚尔的表情立刻黑了下来,露出“到底把这家伙切成几截比较好”的神色。


    五条悟简直要在别人的家里当场满地打滚,不远处的小房间门开了一道缝,小惠和津美纪两双眼睛一上一下从门缝里露出来,在看到他的表现之后都有些瞳孔地震。


    是客人吗?


    是客人吧。


    可是别的客人都是安静的围棋手啊?

    ……不知道呢。


    “……小悟想要留下来听也可以。”


    她已经完全切换成了对三四岁孩子说话的语气:“反正这一次要讲的内容会很长……甚尔也来一起听吧,碰巧和咱们两个也有些渊源。”


    她叙述了一个时间跨度相当漫长的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禅院家因为六眼的诞生而“突发恶疾”,决定从青森县镝木家拐走如今这一代的镝木镜。之后的事情暂且不表,总之,在她终于破除束缚离开了禅院家后,没过几年就遭到了连续不断的、“要求尸体完整”的暗杀。


    对方的骚扰手段非常有针对性,而且时间以数年计,五条悟之后所遇到的版本已经算是高度精简版,只不过对“尸体完整”的需求没有变化。


    这引发了甚尔的一连串极限操作,结局就如同两名学生所看到的那样,而委托方暂时销声匿迹,到现在都尚未出现。


    “什么啊,原来你们是为了反转术式。”


    五条悟抓了抓头发:“硝子不是会吗?为什么不去找她看病啊。”


    “……你没发现家入小姐也没办法帮你治脑子吗?”


    阿镜说道:“六眼带来的头痛没办法用那个缓解吧。”


    大脑总归是精密的器官,反转术式治疗自己和治疗别人是完全不同的难度,更何况他们脑结构本身有异,要是指着别人来做维护,也太为难家入同学了一点。


    夏油杰皱起眉头:一开始他只把这次事件归因于了有人图钱来暗杀,术师杀手的名声很响,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们两个就是对方菜单上无数任务目标当中的一个。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五条悟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被暗杀的次数太多,整个人都显得很麻木。


    “反正之后再也没办法了。”


    他说:“无下限一天二十四小时运作,除非有人能在二十四小时当中硬塞进去第二十五——目前应该没有这种术式吧?除非这样,否则没人有可能成功得手。”


    “对你当然不可能。”


    阿镜看了他一眼:“但是对夏油君就未必了。”


    五条悟一下子从摊在沙发上喝果汁的状态下支楞起来:“我早说了吧!要提前把那个人干掉!究竟是谁啊?”


    “要是能轻松干掉的话我和甚尔的效率更高吧。”


    阿镜摇头:“迄今为止出现过的人应该都是对方的部下,五条家要是有能读取思维的咒术师说不定能帮上忙。”


    五条悟摇头,几百年前好像有,但是这一代肯定是没有的。


    对方对未来视很熟悉,对于六眼也很熟悉,至少明显知道怎样组织出手段来让人溃败,只不过五条悟的天赋确实出色,在关键时刻领悟反转术式逆风翻盘。阿镜有理由推断,那个人,或者某方势力一定是掌握了一些御三家秘而不传的情报,因为哪怕是阿伊努咒术联盟的人都很难猜到强大如六眼会有这样的盲点。


    而能够将情报钻研至如此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的诅咒师。


    “所以怎么办?提前出手把那个人揪出来吗?现在前辈也能用反转术式,未来视的检索范围会更大吧。”


    夏油杰试图把话题拉回来,一个能够利用咒术师尸体的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去,相比而言,他自己的那点情绪上的问题反而显得不重要了:“然后让我和悟去把对方击杀,一劳永逸。”


    “成功率是零喔。”


    阿镜摇摇手指:“围棋的规则可不是这么运作的。”


    夏油杰一愣,反应过来对方其实还是个围棋手。咒术师大多和普通人有认知上的隔阂,像是她这样在非术师扎堆的环境下生活的确实是少数。


    “总之,想办法先改善一下现状吧。”


    阿镜左手敲右手掌:“如果不知道自己未来某一天会死的话,夏油君打算做什么?”


    接管盘星教,建立能够保护术师的团体,更远的目标是希望世界上所有的非术师都消失。


    但当着五条悟的面,这个在心里已经滚过好几个日夜的念头,竟然没办法真的说出口。


    不过阿镜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为难他。


    “今天就当作是从来没见过我们两个吧。”


    阿镜说:“反正夏油君你应该也没怎么信任我一一就当做是打个赌,未来用不了多久就会遇到让你不得不下定决定的事,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想要做出什么选择,都请先至少和我们商量一下。”


    夏油杰自诩自己是个足够冷静的人,和五条悟相处的时候也往往扮演那个更年长的角色,哪怕他自己比五条悟其实还要小两个月:“您的意思是……?”


    “动手之前想一想,究竟是谁会比较期待你这么做。”


    阿镜简单明了地说道:“你的决定未必就是最优选择,甚至有可能很糟,等到你真的想要寻求捷径的那天再来联络我吧。”


    夏油杰皱起眉头,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他看向对方,得到毫无畏惧的回应。


    单只的、浅葱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视线跨越时间,最后停留在他的额头上。


    隐隐约约又有想要流鼻血的冲动,她吸了吸鼻子,从甚尔的手里接过纸巾。


    “咒术界是不会乐意见得两位特级私交甚笃的。”


    她叹了口气:“悟作为五条家的当主,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都会代表御三家当中的五条势力。你觉得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和直哉作为对比能够平衡吗?如果你觉得不能,那么你们周围的所有人,咒术界的所有人都得出一样的结论。”


    “那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们都很强。”


    五条悟脱口而出。


    “如果只是够强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们早就可以搬家进御苑了。”


    阿镜说道:“但凡甚尔当初真的听信了对方的说法,又聪明一点懂得在咒具上涂抹烈性毒药,咱们现在就没办法安静地在这里聊天。”


    如今难能可贵的日常,实际上走在无数的悬崖边缘。她很少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向别人展示,而只一点点,就足够让夏油杰露出惊骇的表情。


    他很聪明。


    只是也还很年轻。


    年轻意味着经验不足和容易犯错,而过早获得的特级位置又意味着无论什么错误都会因为实力的强横而被无限放大。


    两名高转生谢绝了留饭,一起离开了他们的家,刚走没几分钟,阿镜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笔汇款通知短信。


    “什么啊,是委托吗。”


    甚尔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难怪一见面的时候就把咒力调整到那种程度。”


    “悟说想让我帮忙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能一起玩……说是想要在未来的某天里挑个大家都可以放松下来的日子,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阿镜耸耸肩:“毕竟是挚友,他应该也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吧。”


    一个月后,东京暴雨。


    暗淡的天色当中翻滚着雷云。


    夏油杰穿着衬衫,整个人被淋得湿透,敲响了这栋建筑物的房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