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叁拾玖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9 19:13      字数:12099
    你缓缓合拢空无一物的双手。


    须臾之后,你转身离开,众神给你开放权限的时间有限,你没功夫留在原地继续伤感。


    你快步走出道场,穿梭在错乱罗列的房间之间,一边注意四周,一边思索找到无惨后的对策。


    鬼的弱点无非三种——紫藤花,斩首,阳光。紫藤花只对杂鱼鬼有效,四百年前的竹林之战已经证明无惨克服了第二点,你不能像打败岩胜那样用日轮刀杀死鬼王,只能想办法按着他去晒太阳。


    这不容易。


    以无惨那货怕死的尿性,肯定把作为大本营的无限城藏在了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你用神性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卯时一刻,距离太阳升起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内的无惨相当于是不死的,你不可能和一个同等级的锁血BOSS打上那么久,必须要做好谋划。


    你思考着,忽然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于是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块巨大的冰块落在不远处,摔得四分五裂,紧接着水涌了下来,包含着些许荷花枝叶和木块一同从极高处倾倒,眨眼就灌流了半个走廊。


    你眼尖地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善逸?”你惊奇地唤道,那个恍若上岸咸鱼的家伙不正是你的同派小前辈么?他怎么会在这?

    善逸身形狼狈地瘫倒在地上,他似是听见你靠近的脚步声,艰难地直起身,伸手去摸落在远处的日轮刀。


    你捡起刀,走过去递给他,然后看见他仰头,呆愣地望着你。


    “嘿,你怎么了?”你问,晃手道:“摔傻了?”


    善逸眼睛都快脱框了。


    “阿、阿信?”他不可思议地问,语气又惊又喜:“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啊。”你莫名其妙,“无惨没都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善逸表情空白了一下,然后问:“阿信,你饭团喜欢什么馅的?”


    欸?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

    你挠头——草啊难怪善逸看你的眼神那么奇怪,你现在是秃头啊草!


    你沉默半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什么馅都好,只要不是鱼肉馅就行,我最终选拔的时候吃那玩意都快吃吐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善逸定定地看了你一会儿,如释重负地躺回去。


    “没什么。”他低声道,语气自言自语般飘忽,“没什么。”


    “……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善逸这么说着,忽然哭了出来。


    你:“……???”


    你知道善逸爱哭,可他哭得这样静默无声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得一头雾水。


    咋回事啊,这孩子训练傻了?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你花了点时间才搞明白他抽泣的原因。


    原来现在距离你出任务遇到岩胜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因为同行的剑士死得七七八八,而你又找不到尸体,所以鬼杀队默认你因公殉职,把你的悼闻传遍亲朋好友,连葬礼都办了一场。


    你:“……”


    草,怪不得刚才善逸看你的表情活像是信徒看见耶和华他儿子复生,合着你在他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鬼舞辻袭击了主公大人,炸了主公家的屋子,然后赶去救援的大家都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善逸脱去已经湿透的羽织,边拧水边道:“我刚才和伊之助在一个房间里遇到了上弦之贰,那个家伙居然是伊之助的杀母仇人,所以我们打了起来。”


    一刻钟前善逸还一副即将魂归故里浑身插满flag的憔悴样,短短几瞬后他又一脸精神气地活了过来,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阿信别担心,虽然我被上弦之贰的血鬼术撞了下来,但那骚包也中了忍小姐的毒,都快化成一滩泥了,伊之助一定能顺利宰掉他,接着过来找我们汇合……那个猪头看见你的时候一定会被吓一跳的。”


    “已经来了。”你说。


    善逸一愣,顺着你的目光看向走廊深处,几分钟后,一只脖子上挂着奇怪纸张的鎹鸦领着一身伤的伊之助和右眼失焦的香奈乎飞了过来。


    “阿系?”伊之助看见你时果然十分吃惊,“你不是……”


    他一摆先前低落的情绪,兴冲冲地举着刀道:“我就说那些人肯定是弄错了!你怎么可能会死在本大爷看不见的地方!”


    “一信!”香奈乎也唤了你一声,少见地在你面前露出了笑容。


    这些人大概是真的以为你翘辫子了,个个都喜悦得如此真诚,你扫了一眼他们的状态,骨折竭力骨折竭力眼瞎竭力,人均血条剩半,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


    “不过你头发哪去了?”伊之助又问,“你脑门好亮啊。”


    “伊之助!”善逸闻言马上呵斥,你摆摆手,表示没事。


    “这是我变强的证明。”你深沉道,“从今天起,请叫我鬼杀队琦玉。”


    伊之助的头上冒出一个小小的感叹号。


    “黄衣之王有新称号了?”他问。


    “对。”你笑道,同他随意地调笑了几句。


    能在无限城这鬼地方遇到同僚总归是件好事,你见大家稍微放松下来,才问:“有无惨的下落吗?”


    “大概知道方位。”香奈乎说,“柱们都找到他了,现在正是决战的时候,我们也快点赶去帮忙吧。”


    哦豁?


    没想到你刚从地狱爬回来就赶上了大决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无惨这回是真的要完。


    你点点头,扯下鎹鸦身上的纸,“这个借我一下。”


    [愈史郎的符纸]

    附有愈史郎血鬼术『目隐』的符纸,可以遮蔽他人的视线隐藏自己,也可以看见被『目隐』能力隐藏的人。


    顺带一提,同时佩戴此纸张者可以通过愈史郎互相交换视觉。


    虽然不知道这个愈史郎是怎么回事,但这个血鬼术看上去好像可以拿来利用一下。


    你试着把符纸贴在额头上,果真看见了无数不同的画面,你很快发现其中一半以上的视角都属于鸟类,和人类不同,鸟的双眼视野超过300度,视力范围是人类的好几倍,而且因为可视光领域宽广,视神经细胞含有紫色感色细胞,所以鸟类对颜色极其敏感,甚至能看到空中的紫外线。


    这个能力还不错啊,你想,稍稍欣赏了一下眼前绚丽的奇妙景观,然后找到了无惨的方位。


    几天不见,吔屎鬼王无惨又换了个辣眼的新造型,他白发裸|身,四肢长嘴,此刻正一脸“你们这些凡人屁事真多”的欠日表情地对包围他的人逼逼着什么,你点了点人数,发现几乎所有的柱都到场了,岩柱音柱炎柱风柱霞柱恋柱蛇柱,还有一个人缘不太好的水柱。


    几个柱中还混了一个最终选拔时和你起过冲突的暴躁鸡冠头老哥,炭治郎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在人群里面,考虑到所有人看向无惨的表情都愤怒得好似要把他千刀万剐,你深觉自己必须尽快赶到,否则等下打起来怕是连首杀都争不着。


    “……阿信?”你发呆得有些久了,善逸迟疑地唤了你一声,你回过神,拍拍他的肩膀。


    “我赶时间,先走一步。”


    你简要道,说完便闪身奔到了远处。


    在满级的加成下,敏捷只有B的你只是几个眨眼便来到了决战现场。


    这里是整个无限城内最宽阔的区域,约有几个体育馆大小,无数花纹不一的木板和榻榻米拼凑成地板和遥远的墙壁,昏暗的烛光如幽灵般立在天上,你走进这个巨大的空间,像是演员重临舞台。


    你毫不犹豫地给了背对着你的无惨后背一脚。


    「你发现了吔屎啦!天打雷劈的鬼王鬼舞辻无惨,赶紧打死他吧!」


    【吔屎啦!天打雷劈的鬼王鬼舞辻无惨·Lv.999】


    HP:999999999/999896536

    NP:[宝具封印]

    你咬牙发狠,一脚暴击踹没了他两百多万的血量。


    无惨被你这记偷袭踹得扑街着地,他又惊又怒地回头,你看准时机往他脸上又蹬了一脚,直接踩碎了他的面骨。


    “好久不见啊辣鸡!”你痛快道,“还记得你姑奶奶我么!”


    无惨的回答是向你甩来双手扭曲伸长的牙臂。


    你手疾眼快地折断他的左臂,接着被这货背后暴起的鞭骨缠住脖子甩了出去,飞出去之前你又抓住了他另一条手臂,借力打力把无惨怼到地上。


    “——一信小姐!”


    不远处传来了炭治郎的惊叫。


    “哟!炭治郎!”你头也不回大声道,“离远点别靠近!接下来是神仙打架时间!”


    然而那帮人没一个听你的。


    宇髓第一个挥舞着大刀奔过来,“哈!我就说你这家伙不可能随随便便不华丽地死在别的地方!干得漂亮!”


    “很好!很好!”炼狱也笑着持刀跟上,“回去好好庆贺吧!无事宴和庆功宴一起办!”


    他如此若无其事地当着你的面立了个flag。


    你赶紧呸呸呸,又见岩柱——一个你至今没记住名字的大个子——轮着流星锤奔向无惨,紧接着是一脸凶相的风柱和暴躁老哥,散发着情侣臭的恋柱和蛇柱,面无表情的霞柱和水柱,以及一脸关切你状况的炭治郎都接二连三地跑过去群殴无惨。


    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如果现在这一幕是一场网游群战,那技能特效一定炸满了整个屏幕,火焰流水云雾在无惨身侧交相辉映,HP降低的数值在他头顶不停冒起,接连亮起的光污染几乎闪瞎你的眼睛。


    你:“……”哦草。


    他妈的怎么回事,之前你想打群架的时候这帮人一个都遇不上,想1VS1了反而队友个个凑上前抢着送人头,你现在可是在为这帮人忍辱负重地给别的神明打工,虽然只是顺便但也请多珍惜一下自己的性命好么!


    你捉急地看着这帮人,头一次意识到不能在C位当主力的战斗居然这么痛苦。


    妈的,起码给个位置让你放一下技能吧!


    “你为什么还活着!”在被群殴的间隙中,无惨终于挤出空闲,满面狰狞地冲你大喊:“我明明已经吃了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关你屁事!”你也冲他喊,“老娘神仙转世!”


    啪,啪,啪,拼接的地板在无惨的鞭打下出现数道裂缝,他脸上的神色恼怒至极,甚至透出了阴毒,你警惕起来,以为他要发什么大招,果断将手中的日轮刀投掷出去,击碎他的胸骨穿透他的右肺。


    “让开!”你喊道,穿过散乱的人群撞开无惨,你双腿并力一记乱石穿空,卡着蛋将他踹到天上,而后与他在高空中相撞,空中因此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无限城震动起来,灰尘和木屑纷纷从高处纷纷落下。


    「WEAK 128398636!」


    哦草!这一击居然打掉了这货十分之一的血!


    合着就算变成了鬼,■■也是男人的弱点么!

    你为这个发现感到欣喜,但无惨就不这么觉得了,他用丑瞎的蓝色指甲卡住墙壁,阻止了自己的坠落,又拔掉身上插着的日轮刀,恨恨地看着你。


    “我算是想明白了。”他说,“能和那个男人一起行动、死去两次却再度复活、与我如此战斗而不落下风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存在,这完全违背世间常理,你不是人,而是怪物!”


    无惨的回血技能CD运转速度很快,损失的血条很快补了回来,你也扒着墙,满怀恶意地打量他的下|身,随口道:“哦,那不重要。”


    无惨:“……”


    无惨:“变态!不知廉耻!”


    嘿,这辣鸡鬼怎么打不过你就骂人呢?


    你瞪他,无惨没有理你,仰头喊:“鸣女!”


    铮铮琵琶声再次响起,你周围的景象几度变化,脚下的榻榻米迅速升高,将你和无惨顶到天上——然后顶出地底。


    天上月色如洗,此时正是黎明之前夜色最深沉的时刻,你和无惨灰头土脸站在一片树林中,错愕地看着彼此。


    ……你刚才还以为这怂货打算逃跑,没想到原来是准备和你solo吗?

    天啊,他居然还好心地清了场!

    你几乎要为无惨寻死的决定感动了,但很快就意识到并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无惨看上去比你还茫然。


    “……鸣女?”他迷茫地唤道,再次暴怒起来,怒喝:“这是怎么回事?!你也背叛我了吗!鸣女!”


    你:“……”


    害,合着是员工跑路,打算临走前送老板一程啊。


    你有些失望,又觉得理所当然,无惨无能狂怒了一通,见没人搭理,拿背后的骨鞭甩开你转头就跑,你坐在地上,看着他月下的背影,忽然觉得很无趣。


    和无惨战斗无趣,和无惨交谈无趣,或者说这个病毒的一生都是无趣的,没有爱,没有恨,没有鲜活的人生,没有闪光的梦想,没有干净的皮囊,没有有趣的灵魂,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如果无惨不是鬼的始祖,你和鬼杀队的人会看他一眼,会为他执着一千年么?

    如果无惨只是一个普通的辣鸡,你会因为被他所杀,而愤怒地重回人世么?

    不会。


    那只是一个连和对手相拼也不愿意,看不到百分百胜算就逃跑的胆小鬼罢了,又蠢又幼稚,一点也不值得你为他精神抖擞地归来。


    和他战斗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打败他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你想起来了,当年如此沉迷游戏的你,不是为了这种蠢货才停留在地球上的。


    你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狂风骤起,巨大而汹涌的风压几乎把树木连根吹起,林叶飞涌,跑路的无惨一个踉跄,被凌厉的风刃逼停下脚步。


    你起身向他走去。


    “你做了什么?”他用双臂遮挡眼睛,望向你的目光几乎是憎恨的,“你就那么想向我复仇么?”


    “你们这些猎鬼人,开口闭口就是复仇,无一例外,可悲又渺小。”无惨说,“其实复仇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会回来么?你们的生活会更好么?为什么不能把他们的死当成不幸横遭天灾一样接受忘却?”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道:“继国缘一……又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你说,“是岩胜做的,我已经送他下去和弟弟相见了。”


    “你搞错了两件事。”你又说,“第一,我不是人,我是神,神做事不需要理由。第二,复仇确实不会让死者回归,但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对你而言,开心比生活更重要。


    “我已经对你这种死皮赖脸的鬼已经没有兴趣了。”你淡淡道,张开双手,一如四百年前无惨对你说完这话那样,发起了AOE攻击。


    就用你的宝具终结这一切吧。


    没有比这更适合他的死法了。


    “万物有始,万物有变,万物有终。我从无尽的虚无中诞生,恒古至今观测世间万物,就让我为你讲述吧——这自混沌之初开始的故事。”


    「宝具·自混沌之初开始的故事(What A Wonderful World)」


    黑色的海水从地下渗出,几个呼吸间便淹没了你和无惨,那些只在你记忆和梦中出现的光点再次从星空中落下,起起落落,好像千万个舞蹈的精灵。无惨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他看向你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恐惧,可是你不在乎。


    黑色的触|手自深渊伸出,将无惨紧紧裹挟,拉扯至黑暗之下。


    你把无惨拖入了你的记忆。


    你带着他来到了你的父亲大人——宇宙的中心、万物之主阿撒托斯身边,让他在磅礴的真理和无数吹奏者中陷入疯狂,而这疯狂和黑暗正是你诞生的源头,你的意识自恐惧中出现,你生来就知道,你是这片宇宙每一颗行星的主人。


    你为你至高无上的父亲吹响狂音。


    感动吧!你自豪地大笑,可憎邪鼓低沉疯狂的击打声和骇人魔笛空洞单调的嚎叫充斥无惨的大脑,阿撒托斯无法理解的梦呓如影随形,他嘶嚎尖叫,痛苦不可解脱。


    真是稀奇,你嗤笑,原来他也是有理智的啊。


    你又带无惨来到你的都市卡尔克萨,这里人来人往,热爱艺术的你从地球上带来了无数艺术家的灵魂,于是这城繁荣,你的市民欢声笑语,赞词和欢歌日夜不绝,但是好景不长,旧神和新神开始争斗,你和旧神不和,和新神也不对头,被祂们合力关进哈利湖,永远孤独。


    难受吗?你问无惨,他被浸泡在水里,不断窒息不断死去,肺永远如火燃烧。


    好可怜,你想,他原来也要呼吸啊。


    你又带无惨来到无边的星空。


    在被众神关押后,你的意识脱离了半固态的躯体,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孤独地坐在黑色的高塔上。


    你看见法厄同星被遥远的异族神击碎,为了迁移,神王宙斯带着亚特兰蒂斯跋涉无数光年来到太阳系,法厄同行星的巨大碎块撞击了金星、天王星和冥王星,使它们改变了原有的自转方向,随后那些碎块被土星和木星的潮汐撕裂,变成它们的轨道光环。


    那些异族神大摇大摆地驶入太阳系,停在了最适合生存的地球上,盖亚没有像拒绝你们一样拒绝他们,于是宙斯那帮该死的萝卜成了希腊的神明,被人们供奉纪念至今。


    你深感嫉妒。


    好憎恨,你对无惨说,但他已经在失重的环境中膨胀成了一个球,七窍流血,满身冰霜。


    唉,需要压强的生命还真是不方便。


    你无趣地进入下一段记忆。


    孤独和憎恨无穷无尽,寂寞和悲伤无穷无尽,于是你从朋友那学会了开小号做消遣,你第一次降落人世时,人类正在经历第二次世界末日,巨大的洪水淹没了世界,诺亚制造方舟,苏德拉建造船舰,大禹治水,丢卡利翁带着妻子前往帕尔索纳斯,你目睹了无数灾厄和死亡,经历几度离别和绝望,你毫无感触,麻木不仁。


    人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就像落叶,就像鸟鸣,世界不会更好,世界不会更坏,他们比虫子高贵不了多少,进化的意义只是为了更好生存,生存的意义是为了繁衍,他们哭他们笑,寿命短暂,死了就消失了,连骄傲的文明也不见得比一株植物存在的时间更长。


    然后你知晓了幸福。


    是哪一次的记忆呢?啊啊,那是四千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你乘船顺着幼发拉底河直流而下,看见远处喧闹的城市灯火明亮,年轻的暴君得到了一生的挚友,他终于接受规劝,半人半神的心脏重新对这世间生出宽容和怜悯,漂亮的人形兵器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酒。


    那明明是一个由泥做成的人,眉目间却有着森林草木的温柔。


    好美啊。你想,变成了和他一样的男人。


    几十年后,这个美丽的男人死去了,他化作一滩泥水,甚至无法在友人手中聚拢,年轻的君主彻夜痛哭,为了让他重返人间,曾经高高在上的君主亲自横跨半个伊拉克,前往诸神所在的各个城市请求他归来,但也只得以见到朋友最后一面。


    于是他开始恐惧死亡。


    这位国王开始为了永生而踏上前往冥界的旅途,千辛万苦得到了仙草,却在河边洗澡时被蛇偷吃,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男人看着这一切,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他回到自己的城邦,稳健地治理国家,最后独自等待生命的终结。


    这个男人死的时候,灵魂是在发亮的。


    “好可怜。”你对他说,“快乐转瞬即逝,痛苦漫长永久,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然后你被对方揍了一顿。


    “杂种,别用恩奇都的脸跟我说话。”那人说,“你这蠢货怎么能明白我的感受?人本就是赤|裸而生,赤|裸而死,什么也带不走。我这辈子所得到的最好的宝物就是我的朋友,那种幸福并不短暂,它一直存在于我的身体中。”


    “我活着,是为了纪念和感受。”


    你对他的形容感到迷惑和渴望,于是你开始行走在人世间,追寻这种灵魂发光的人类。


    接着你看到了奇迹。


    你看见雄伟繁华的城市自泥泞、荒漠、森林中建起,百姓繁衍生息。你看见人类创造出了语言、文字、诗歌,文化就此传播。你看见祭司和农民日夜仰望你的星空,定下四季、日历、节气。你看见他们使用货币,建立社会制度,编写书籍,从蒙昧到初醒,执着地接触根源和真理,爱这世界,爱着自己。


    人类是不幸的。人类是幸福的。


    你看过太多悲剧,所以你总是能在人世间第一眼看见欢甜,你见过许多人类,却仍被他们之中的某些个体深深吸引,人类和神明一样充满缺点,但人类会爱你,神明不会爱你。


    或许万事万物就是如此,星空太大,所以什么也没有,地球太小,城市人来人往,所以如此热闹。


    你爱上了这无尽的游戏。


    你是为了体验人类的爱和幸福,才来到这世上的。


    多么美好的世界。


    这几千年来,你一直为它赞叹。


    历经无数次死亡和回忆后,你提拎着身后的大型不可回收垃圾回到现实,你睁开眼,看见炭治郎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这里,你认识的所有鬼杀队队员都站在远处,持着刀警惕而担忧地看着你。


    没有人说话。


    你低头,知道了原因。


    你和无惨正拥抱着,但他已经没了意识,数万亿年的记忆在他的五个脑子里沸腾,他瞠目结舌,神若痴呆,身上布满伤痕。


    那是缘一当年留给无惨的旧伤,这伤口几百年来并没有痊愈,仍在不断灼伤他的细胞,现在他终于无暇掩盖自己虚弱的假象,暴露出自己无助的弱点。


    你叹了口气,伸手合上他翻白的眼睛,将他拢入怀中。


    “睡吧。”你说,声音充满怜悯,这将是无惨死前最后最漫长的一次入梦,梦见所有人类不可知的过往和幸福痛苦,而从今以后,他又是独自一人了。


    地狱里不会有任何人陪伴他。


    晨光熹微,太阳缓缓自地平线上升起,如那位国王所说,无惨在许久之前赤|裸着出生,又在一千年后,赤|裸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