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注定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8 11:15      字数:5098
    忍了几天的眼泪, 就因为谢执这么一句,扑簌簌地往下掉。季念从来没这么哭过,哭得肩都一颤一颤的, 哭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终于舍得醒了……谢执,你混蛋……”


    “我每日都在后悔……徐公公在宅子外问要不要护卫,我如果知道会有这些事, 我怎么也应该把留下那些护卫……”


    巧合罢了,徐公公那日问的护卫和这次的事哪有一点关系。


    眼泪滚烫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谢执指尖动了动,想抬手,却没有力气。


    便只能听着她说, 然后喘着气将什么错都认下:“我混蛋。以后都听你的。”


    季念哭得更响,把脸往他的手心贴。


    直到触到他手心回温的那刻,她才终于软了身子,软了声:“谢执,我好想你……”


    谢执觉得自己心口中剑时都没有现在疼,他挪动手指, 不停地去擦她眼角止不住的泪:“我知道, 不怕, 不怕了。”


    “你不知道……”从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倾倒, “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我总以为什么都可以弥补,可这一遭后我才意识到, 我多怕巧合只是巧合, 遗憾永远成了遗憾。


    如果当初我能够勇敢一点, 再勇敢一点, 我们是不是——不会错过那么多年。


    良久,谢执缓缓地抽出手,抚摸过她的发:“我知道,我知道的。”


    ……


    谢执的身子被伤得狠了,全身上下都是没有力气的,躺在床上薄薄一片,怎么看怎么虚弱。可人到底是醒了,醒了便都好了。


    太医一把年纪了,见到也忍不住哽咽着感慨:“谢大人福厚,老天都不忍心收啊。”


    叶扶宁背过身抹了抹泪,复又回头笑着对太医道了声劳烦。


    倒是季念默不作声地站在床边,默不作声地又掉了眼泪,啪嗒啪嗒直往地上落。铜墙铁壁般坚强了几日的人,现在就跟泥巴捏的人似的,听见什么都难受,听见什么都想哭。


    谢执眼皮重重地扇了一下,握住了她细得骨节都凸出的手指:“怎么又哭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握着她也使不出多大力气,季念指尖轻颤,勾住了他的手,哭得更凶了。


    谢执就带着她的手,摆到太医面前:“张太医,劳烦给内人也看看吧……”


    他薄唇翕动,道:“……不知道多少天没休息了。”


    ***

    太医走后,荀世俞便来了。


    谢执撑着床想要坐起,被荀世俞抬手压下。


    荀世俞的两鬓早都斑白了,面容却从不曾像现在这般透着焦心过后的沧桑。


    床上躺着的是他的爱徒,刚从鬼门关走过的人,不久前,两人还陷在极为紧绷的关系中行,可短短几日,他却因为谢执仿佛又老了一回。


    谢执:“先生……”


    荀世俞重重地闭了闭眼,握了下谢执的手臂。


    谢执没有再说下去,荀世俞也没有开口,只是在握紧那处又拍了拍,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荀世俞走前,留下了一个木盒。


    木盒中,是季念给他的地契,觉春楼的和其他几处小地方的,一张都没有少。


    走前,荀世俞对季念说,生死面前,何事都不值一提,还说,他老了。


    仿佛是错觉,季念看着荀世俞说完这些话往外走去,踏出门的一刹,似乎因为人不那么硬朗了,腰像是被压弯了,头也低了下来。


    ***

    谢执没法随意起身走动,后来的小半个月里全是躺在床上的。


    生了病照旧是不愿意喝药,成二拿他没办法,急得火烧眉毛。


    倒是季念练了招儿,这些日子把眼睛熬红了,等谢执醒了又哭了好久,眼睛就更肿了,后来谢执不喝药,季念索性也不要成二喂了,自己把碗接过来。


    什么话都不说,她就盯着他看,那双桃花眼红得不像话,也看不出是要哭了还是不要哭,就是被她那么一看,谢执立马把头偏回来:“我喝,现在就喝,一口都不落。”


    谢执昏迷的时候季念就没好好休息,等到他醒了,又开始照顾他。


    喂了两天药,趁季念趴在他床边上睡着了的时候,谢执把成二叫了过来:“晚上你来送药。”


    成二指指自己:“又要我来了?”


    季念趴在自己手上,脸枕在上面一点肉都不见,下巴都尖了一圈。谢执看看她,手指凑在她的发根轻轻地捋。


    他自己现在吸口气身上那伤都还牵着疼,眉头却不知道为谁皱的,虚着嗓子:“让她去休息。”


    成二本想笑一句“最后还不是要他来”,结果瞅着季念的模样也没笑出来,小声道了声“是”。


    季念睡着时是正午,刚给谢执喂完药,趁谢执午睡便一起睡了,等到再醒来,日头已经落了一半了。


    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去摸谢执的手,却摸了个空。


    再一看,发现人不见了。


    季念心一下就吊起来了,在屋中转了一大圈也没看见人,又到院里找,也没找到。最后冲进了书房里,才看见谢执正站在书案后头。


    谢执见她着急忙慌的,放下手里在看的那张纸:“醒了?我本来想抱你上床睡的,但我这伤……”


    季念也没听进,竟有些恼火:“你怎么说出来就出来了?”


    谢执稍顿,发觉不对,软声道:“我想出来走走,太医不是说了,让我能动一动。”


    季念:“那你不在屋里,不在院里,非要跑到书房这种我看不见的地方!”


    谢执被她凶愣了,张张嘴一时没答上话。


    其实季念就是没找着人,怕他一个人带着伤出什么事,着急了。她平时也没这么说过话,意识到自己过头了,神情也滞了下。


    “我……”


    谢执却摸了摸她的后脑,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季念那点气焰全没了,手指扒在案沿,垂眸低了声:“不要你道歉……你下次出来要叫我。”


    “好,”谢执应得很快,“去哪儿都带着你。”


    谢执把她扣在案上的手握到手心里,将人往前带了点。


    季念顺着他的力道,又怕动到他的伤口,踉跄一步停在离他一点距离的地方:“你干嘛。”


    谢执又把她往前轻轻带:“抱会儿。”


    他的鼻息扑在她耳边,季念贴上那久违的温暖,没舍得走,于是收着全身的力气,由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谢执才松开她:“令令,我刚刚做了个梦。”


    季念“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


    谢执:“我梦到我好不容易半个月把礼就走完了,可我还是发生了意外,我还是没能娶到你。”


    这话不兴说,尤其是谢执刚发生了这样的事,季念仰头捂住他的嘴:“不可以说,说完这种话要说三声‘呸’。”


    谢执笑了笑,依着她连说了三声,然后又道:“但那梦没结束,我又回去了,我又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季念呼吸慢了一拍,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做的梦。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她问。


    “然后?”谢执作势想了想。


    虽然就是一个梦,但季念却莫名的在意,甚至有点紧张。


    所幸谢执没想太久,他垂眸答道:“然后发生了别的意外。”


    季念屏住的呼吸随着失落一瞬泄出。


    刚要垂下头,谢执却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笑道:“但你还是来了,你对我说,不管遇到什么意外,你都会来的。”


    落日晚霞挂在天边,余晖落下不似火烧的红,带来一片烂漫的桃花粉红,为屋中相贴的两人添上柔和的旖旎。


    谢执指腹蹭了蹭季念的眼角,转而向下,脸颊,朱唇,直到——


    成二突然冲了进来。


    成二也没想到,见状急忙捂住眼,嘴里却还在嚷道:“公子,三小姐,徐公公来了!”


    季念脸红着退开了些,听成二继续激动地喊:“是带着圣旨来的!”


    闻言,谢执侧过身:“圣旨?”


    话音刚落,成二还未来得及答,徐公公从外走进,笑着甩了下拂尘:“赐婚圣旨。”


    跟在徐公公后面的,除了有几个宫里的小太监,还有谢府中探头朝这处张望的下人。季念对上外头那些亮晶晶的目光,有些没反应过来:“赐婚……赐谁?”


    “还能有谁?”徐公公含笑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道,“谢大人,季三小姐,这回可不能拒了啊。”


    ……


    门外的风随来人拂过,案上一张泛黄的纸页飘落在地。


    曾经荀绍景在荀府设宴,兴起之时,有人提出用自己的姓与名做首即兴吟两句诗,那时男子纷纷应和,而女子们扎在一道,全无兴趣。


    谢执笑着摇摇头,无意参加,却是余光一瞥,见那姑娘一人坐那儿,弯着唇写下几字。然后似是想要带走却无处放,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悄悄把宣纸卷起,藏到了桌子底下。


    宴席结束后,众人皆散,谢执弯腰捡起了她忘记带走的宣纸。


    缓缓展开,他愣了愣,而后亦勾起了唇。


    纸上是她娟秀的字迹,写着她自己的名字,然后挨在旁边的,是他的名字。


    又一阵风吹过,另一张宣纸从谢执的案上吹下,缓缓飘落在那张纸旁。


    宣纸上是未干的新墨,如是写道:念念不忘,岁岁不移。


  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