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算账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8 11:15      字数:5979
    谢执蹭了蹭季念的眼眶:“怎么感觉又要哭了呢?”


    季念转转眸子, 使劲儿把眼泪往回憋了憋:“我没哭。”


    她吸了吸鼻子,又奇道:“什么叫又要哭了,我在你面前哭过吗?”


    谢执不自觉捻了下手指, 上次她闯进自己屋子里就哭过一回,她很少在人前哭,所以每哭一次都跟烙在他心上似的, 记得清清楚楚的。


    但他怪自己惹哭她,怕再看到她受伤的样子, 从也没提过。


    谢执捋开她额头的发,笑了声:“方才按着我的时候就一脸要哭的模样。”


    话落,季念登时整个人便僵硬了, 紧接着,浑身开始烫了起来。


    嘴唇上麻麻的触感犹在,方才的荒唐与出格在脑海中再度重现。


    季念就是这样的人,碰上再大的曲折她都能自己不声不响地撑住,可偏偏谢执突然一句关心,就让她几日来压抑的情绪在一念间崩溃。


    现下冷静下来才惊觉,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被褥早在刚刚的荒唐中皱巴巴地卡在了她身下, 七月的天, 经过刚才那番,床笫之上的两个人都冒了汗, 空气中是不知名的黏腻。季念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眸中蒙了一层水雾。


    谢执喉结滚了下:“别这样看我。”


    季念不自觉地咬住下唇,除了羞赧还是羞赧。


    谢执目色沉沉地扫过身下人殷红的唇, 托着季念的后颈把人带了起来。他声色中带着未散去的欲.念:“还早, 回自己屋里去, 再睡会儿。”


    可才半起, 季念却抓了下被褥,把他又带了下来。


    薄被在季念手中被攥没了形,她看着他,小声道:“我还想……在你这里再待一会儿。”


    谢执手撑在她头边,声音带着几分隐忍:“下去。”


    话都说出口了,季念整张脸都在发麻,只觉得这样被赶下去更没面子。


    她没动,强词夺理道:“反正我也不是没在你这里睡过。”


    谢执气得想笑,俯身带了点告诫的意味:“季念,我没你那么想的那么君子。”


    谁想季念软硬不吃,绕开他撑在头边的手,在谢执的视线下,往床里侧挪了挪,然后,一言不发地拍了拍身旁给他留出的空位。


    谢执睨着那个面不改色的小姑娘,对视半晌,终究是认输地躺了下来。


    他轻吁一口气,扯了被子给季念盖上。


    季念默不作声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下半张脸埋在里头,悄悄弯了弯唇角。


    谢执:“谁同你笑了?”


    季念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谢执侧头,望着她那双带着弧度的桃花眼,笑了声没答她。


    季念眨眨眼,看着他的笑也不去追问了。


    两个人肩靠肩平躺着,好久也没人说话。


    屋里安安静静的,感官都被放大,季念现在躺的是谢执先前睡的位置,柏木香混着他的味道残留在枕上和她的鼻尖,她闻着,指尖不由得蜷了起来。


    察觉自己的反应,季念有些羞.耻。


    谢执一直没动静,她偏了个头,看到他闭着眼自顾自睡了。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会儿,她忽然想到,自己身上会不会也有什么味道?

    想着,季念从被子里抽出手,嗅了下自己的手腕。


    可她刚动没两下,就听闭着眼的人突然道:“季令令,别再动了。”


    季念以为自己吵醒他了,“哦”了声,掀开薄被将手放了回去。


    放回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谢执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季念停顿了下,忽然紧张地去探他额头:“你身上怎么这么烫?莫不是又发烧了?”


    不碰还好,方碰到,谢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睁开了眼:“你说我身上怎么这么烫。”


    季念这才发现他眸色深深沉沉的,根本没有丝毫睡意。不必多说,季念也能明白了。


    谢执看着她:“我方才便说了,我不是什么君子,没同你开玩笑。”


    季念抿抿唇:“……我以为你都睡着了。”


    谢执气笑了,哑着声道:“你活生生一个人,不上不下的那一番过后,这样躺在我旁边,我能睡得了吗?”


    先前季念没想那么多,就是吊了好几天的弦好不容易松了下来,想要和谢执多待会儿,多温存会儿,一时冲动就留在了他屋里。


    可目前这个状况,看来是哪个都别想睡了。


    季念:“那我……”


    谢执挑眉盯着她,等她说下文。只是那眼神就好像在讲,她现在说要走的话,便是撒了野就打算跑。


    季念顿了顿:“那现在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半晌,谢执忽然翻了个身,揉着她的后脑把人搂进了怀里:“算了,让我抱会儿。”


    ***

    六公主和谢执的这桩婚事,相比当着文武百官全天下来赐的婚,要不显眼的多。但再不显眼,若要拒婚,便是拂了皇家颜面。


    而且从来皇帝赐婚,哪有人轻易敢拒,可谢执就是拒了。


    据说当日皇上大发雷霆,不知好歹四个字骂得门外的小太监全跪下了。可谢执敛眉跪在那,半点收回前言的意思都没有,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他就从殿中退出来了。


    宫中知情人都猜谢执是受了荀太傅的庇护,才敢如此胆大,还能全身而退。


    这话旁人信,荀绍景是不信的。


    七月七,入了夜,大街上却依旧熙熙攘攘的,灯火通明,好生热闹。


    荀绍景收起扇子,敲了下身边的人:“你同我说说,你那日怎么和皇上说的?”


    谢执侧身躲开人流:“就是这么说的。”


    荀绍景哼笑了声:“行,你卖你的关子。不过我可和你说了,比起今上,我家老爷子才是最难搞的,你知道的,你和六公主的婚事是我爹极力促成的。”


    谢执默了默,看着不远处的清瘦背影,淡淡地“嗯”了声。


    荀绍景也不想扫了兴,顺着他目光看去,抬了下巴扯开话题:“你们这是又拿我当掩护了?”


    几步开外,苏翘挽着季念,回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很快又转过了头,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和季念说些什么。


    谢执笑了下:“我没拿你当过掩护。”


    荀绍景反问:“怎么没有?你们以前见面,不都是我帮你们挡着的?”


    谢执看看他,道:“那是你自愿的。”


    “……”


    又来了又来了。


    另一边,苏翘回过头,问了一句:“念念,你真要这样吗?”


    季念犹豫了下:“我也还未下决心,这几日我得空先去一趟觉春楼吧。”


    苏翘撇撇嘴,拉她往一个小摊前走去:“不这样也行啊,我看谢大公子不都能解决吗?”


    季念跟着她跑:“哪有如此简单,我总不能躺着不动了。”


    苏翘立马答道:“躺啊,有何好客气?”


    季念笑了笑,摇摇头没有答话。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头顶响起谢执略带调笑的问:“躺什么?”


    苏翘很自觉地扎进了前面的小摊,只留了谢执和季念两个人。


    季念一回头,就见谢执弯唇看着她。刚要答,谢执余光瞥了眼,托着她的手肘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点。


    季念顺着他的力道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侧头见几个逆流的垂髫小孩从她身边嬉笑着跑过。


    在外面,谢执没有过多举措,拉开她后便放开了她。


    倒是季念,被他话里有话的一问,再这么一触碰,不自觉想到前几日清晨的酿酿酱酱,抬手摸了摸耳朵。


    偏谢执瞧见她红了的耳廓,笑意更深了。


    季念被他笑得一窘,放下手:“你别笑,一会儿还有账和你算。”


    谢执收敛了些,听她说要算账倒是有点疑惑,未来得及问,苏翘和荀绍景从人堆里穿回来了,给他们一人手中塞了个面具。


    “你们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显眼了,趁还没走到主街,赶紧都戴上。”苏翘说道。


    “我们不用戴了吧,”季念看了眼手里的面具,“都戴着帷帽了。”


    “哎呀,难得出来夜游,换个面具也更有气氛嘛!”苏翘说着,已经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季念觉得也是,便跟着换上了。


    一旁荀绍景颇为嫌弃:“这面具着实丑了点吧。”


    苏翘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季念刚想象征性附和两句,手中又被塞了一个面具。


    她稍怔,便见谢执已弯下腰,低头把脸凑近了,也不说话,就笑看着她。季念对上他的目光,也轻轻勾了个笑,替他把面具给戴上了。


    见状,苏翘朝荀绍景努了努下巴。


    “……”荀绍景默不作声地把面具戴上了。


    刚入主街,苏翘说要买几个花灯,季念本要陪同,苏翘一口拒了,拉着荀绍景去做苦力了。


    七夕这日解了夜禁,戌时皇城处会有烟花。


    苏翘带走荀绍景时,离戌时还差约莫一盏茶。两人回来还有一会儿,谢执问季念:“想不想看烟花?”


    “想,”季念看了圈身边,“但是此处看不着吧。”


    谢执笑了笑:“我带你去看。”


    季念是不怀疑谢执能找到好地方的,但她没想到他能找到这么好一个地方。她跟着谢执弯弯绕绕穿过几个巷子,僻静无人也罢了,最稀奇的是,那里竟还有个高台。


    季念边上去边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么一个地方的?”


    谢执跟在她身后:“这后头有片湖,以前今上本想在此处修葺宫殿避暑用,建到一半因故废弃了,我无意中发现的。”


    季念爬到最高处,倚在高台边,放眼望去,视野极好。


    谢执也走上来,靠在她身边。


    烟花还没开始放,但离戌时应当也快了,两个人便安安静静地等着。


    低头能望见远处的人头攒动,可抬起头,便是干干净净的夜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季念望着黑黝黝的天,心却好像落到了实处。


    上一次过七夕,还是及笄那年,她从七夕灯会上溜走,一路跑到了谢府。还记得她跑去的路上烟花就开始放了,那时她就在想,如果能和他一起看一场完整的烟花就好了。可惜那天谢执病了,最后他拖着病体把她送出门,他们也只看到了烟花的尾巴。


    谢执偏过头。


    她望着黑夜,眼里却映着光,他便看着她和她眼里的光。


    “你方才说要同我算账,是要算什么?”他问道。


    季念这才想起,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今上让你去益滁时我就该发现了,这般重要之事交予你,不仅如此,还要将六公主嫁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谢执不置可否:“想问什么?”


    风热热地吹过脸颊,季念捋了下吹乱的鬓发,才看穿般问道:“你真被贬了吗?”


    砰地一声——


    毫无防备地,皇城的烟花在空中绚烂绽放,将两人头顶的夜空映照得宛如白昼,亦照亮了谢执的侧脸。


    他看着她,笑着承认:“我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