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弄人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8 11:15      字数:5623
    错愕久久不褪, 季念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大人在……承恩寺……见到过我?”


    范守承静默地看着她,眼角的深纹仿如刻下,无需言语。


    承恩寺极为偏远, 亦非什么香火旺盛的寺庙,明顺城的人鲜少会去,季念十六岁前, 也从没有去过。


    “所以您都知道了?”季念问道。


    范守承随手将杯子放下,背过身望着天道:“老夫所见不过是浮于表面的, 之所以什么都不会说,是因为老夫理解你的难处,可这不代表老夫认同你当时的做法, 除了拒婚,季三小姐明明知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季念背脊一僵,她再次木然地回过头,望向不远处,成二寻了件披风,轻手轻脚地给谢执披上了。


    饭桌搭在院中, 他撑着头, 月亮的银辉洒在他身上, 就好像他原本就拢着这么一道淡淡的光。这么一个人,睡着前还在说想要和她多待会儿。


    季念喉间发涩, 才慢慢答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斑斑点点的影子落在她晦暗的目中。


    “都好起来了。”她轻轻念道。


    范守承仍然背对着她, 许久, 他突然问道:“是吗?”


    那声音如同被青砖磨过般的沙哑, “老夫只问一句, 那如果那时的状况在当下重现,这一次,季三小姐会如何做?”


    ***

    翌日季念和谢执离开时,范守承和两个新上任的同知都来送了送,意外的是,范慎也在。


    两个同知都和谢执说了不少,两个人倒也都是真性情的,坦言之前对谢执四年便位及内阁大学士之职也曾心生不服,如今短短半日相见,却是半点想法都没有了。提及谢执因其父被牵连贬官之事,皆言他是时运不济,日后定是大有作为之人。


    谢执从头至尾只是笑着点头或是回答,不会让人尴尬,但也看不出他有多在意这官位与仕途。


    走前,范守承上前,也没多说什么,只看了看季念又看了看他,沉着声道了句:“都给我好好的。”最后拍了下谢执的肩,朝远处挥了挥手。


    直到他们两人上了马车,范慎都没说一句话。


    季念和谢执依旧是坐的同一辆马车,上去后,谢执问起:“昨夜先生同你说什么了?”


    马车驶离城门口,城外的人逐渐变小,消失在视野里,季念收回探出的头:“没讲什么重要的,提了范四小姐,说替她向我道歉。”


    谢执笑了声:“吓到了吧。”


    季念也低头笑了起来:“是啊,你都不知道,我昨夜听见差点就懵了。”


    谢执语调扬了些:“还有你懵的时候?”


    他侧了个头,眼色勾人,看得季念不自觉摸了下耳朵。


    平时她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别人便都觉得她无时无刻都是从容冷静的,但那都是装给人看的,别人察觉不出,谢执却最知道,摆明了是在笑她。


    季念默默别开头,看向窗外掩去了自己微红的脸色,道:“我怎么没有,我以前每次见着你都是懵的。”


    身后传来谢执的笑声,她脸上更热了,便朝着外面不去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迎面的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度,她才轻轻蹙起了眉。


    ……


    一路上都是顺利的,回程用的时日和去时差不多,季念其实很喜欢这段路,两个人离得很近,想说话的时候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不想说话的时候便不说。


    却总有哪儿和去时不太一样。


    半路上谢执提起范守承其实没面上表现得那么肃穆,季念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可她想什么谢执不知道?其实从回程的第一日他就看出来她有心事,可她不想说,他便也不再问。


    回到明顺城,皇上点名要谢执立刻来见,谢执便让让成二先把季念送回城外的小宅中。


    但季念不想自己回,只说要等他一起回。


    最后两人还是一道随马车进了城,刚进了城,就遇上一人。


    明顺城人多,见着马车和宫里的禁卫总是先让的,偏是前头离得最近的背对着没注意,一个转身差点被马撞上,还是跟着她的丫鬟惊叫一声,把人拉了回去。


    被拉回去的人狼狈地崴了一下,顿时大怒:“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马车!”


    也说不出谁对谁错的事,成二刚想上前打个哈哈过去,看见人却有点眼熟:“陆夫人?”


    季盛兰没认出成二,但马车帘子掀起一角,她看见了季念。


    两人对望了一眼,还是季念先叫了她一声。


    季念才是觉春楼的掌柜已经在明顺城传开了,季盛兰自然早也听说了。突然碰上季念,她略过成二,很快往季念那处走去。


    方才的位置看不见,站到马车边上,季盛兰才发现里头还坐着个谢执。看似本要说些什么,可她目光从马车里的两人身上划过,却突然收了口。


    没有应答季念的那声礼,也没有和季念说话,季盛兰叫过自己的侍女,扬着头径直离开了。


    马车两边的人都让开了,见人走了,季念很快放下马车帘,马车再次向宫城的方向驶去。


    季念靠回马车中,谢执皱了皱眉:“你大姐姐的这个脾气倒是没比范四小姐好多少。”


    季念有些诧异,随即笑了起来:“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但其实她比范四小姐好太多了。”


    谢执稍侧头,等她继续说。


    “她确实蛮横,脾气也大,而且不知为何不太喜欢我,但不是会让人讨厌的人,”季念指了指外头,“比如刚刚,她理都不理我一下便走了,但大抵是不想让更多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闻言,谢执交叠的手指动了动。


    季念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她只是骄纵了点。”


    说着,她从身旁的包袱中掏出一封信:“你还记得这封信吗?在益滁时翘翘寄来的,我一直忘了给你看。”


    谢执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侧目望向那封信,匆匆一扫,竟扫到了范慎二字。


    季念捧着那封信:“范大人先前说范慎曾苦追一名女子不得,你可知他追的是谁?”


    范大人都不知是谁,谢执更不可能知道,他不关心这些,而且他知道季念也不是关心这些的人。


    所以她如此说时,谢执便有了猜测:“你认识。”


    季念点头,答:“是我的大姐姐,季盛兰。”


    能感觉到谢执的身形滞了一下,季念低眉看了眼信封一角,轻声说:“很难想到吧。”


    谢执想起什么:“四年前,你大姐姐钟情一寒门学子,可最后却被季夫人一手压下,促成了她和陆子明的婚。”


    季念将信递给他:“很久之前我远远瞄到过那人的一个背影,这些日子拼拼凑凑,才恍然发觉是范三公子。”


    谢执:“可范慎并非寒门出身。”


    季念唇角的笑有些勉强:“四年前,范大人因益滁之变被牵连获罪,众人皆唏嘘,范三公子在明顺城遇上大姐姐,却不能说自己的身份,只道是寒门出身。”


    谢执默了默,只淡淡道:“造化弄人。”


    这四字何其明了,江又莲当初极度反对,不过是看不中范慎的家世,可若是她知道后来短短一年内范大人便戴罪立功,官至正四品,未必会不同意。


    “你知道吗?大姐姐其实什么都敢做,但是范慎不敢,他直到最后都没能豁出去带大姐姐走。”


    季念扯了下嘴角,“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禁卫守在外面,等谢执下马车。


    可谢执却没动。


    “那我们呢?”他盯着她,问道,“我们又会怎样?”


    一瞬的停滞,而那停滞让一瞬变得无比漫长。


    季念又想起了范守承最后的那个问题,那个让她动摇的问题。


    漫长眨眼而过,不知是谁先握住了谁的手,温热而有力。


    “你说过的,你不是他,而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她亦看向他,将他的手握紧:“失去过一次的遗憾,只一次都是钻心,所以再来一次,谢执,我们一定能走到最后。”


    ***

    季盛兰离开后,便回了陆府,她原先是打算挑些东西为陆子明下月的生辰置办置办,可方才她躲避不及崴到了脚,哪儿都去不了了。


    吩咐完丫鬟去请个郎中后,她径直往屋里走去。疼痛太过,她低眉边看去,脚踝已肿了一大块,她耐不住狠狠吸了口冷气。


    许是一门心思都在受伤的脚上,她甚至没注意到屋中有人。


    方一推开门,哐啷一声,就被人重重地压在了紧闭的门上,季盛兰始料不及,刚要张口呼喊,猛地被人捂住了嘴。


    酒气扑面而来,说话的人气息不稳,醉意中却透着眷恋:“盛兰,你回来了。 ”


    季盛兰胸膛上下起伏着,竟差点没认出眼前的人,她又惊又气:“陆子明!你发什么疯!”


    从来成婚后陆子明待她都是极好的,为她屈膝脱鞋袜,为她病时做羹汤,喝了酒连屋子也不会进,天寒地冻都在外头散清醒了才进,所以不怪季盛兰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下搞得窜了火。


    可以往她生气时连句大声话的人今日不知怎的,锁住了她的手狠狠压近:“是,我是疯了。”


    季盛兰被他的模样吓到,瞳孔紧缩着没说出话来。


    陆子明就这么贴近她,用力地收拢指腹:“自从那个人来了明顺城之后,你不在家中的时间愈发长了。”


    “陆子明……”季盛兰被他锢得发疼,挣扎道,“你放开我,什么那个人!”


    而这点挣扎落在陆子明眼里,成了刺激他每一根弦的抗拒。


    他突然捏住季盛兰的下巴,在那处磨得发红:“你是不是想像三妹妹和谢大人那样?可盛兰,你不是他们,我也不会放开你。”


    过往被无情地撕扯开来,她一直以为陆子明不曾知晓那段往昔。


    季盛兰被迫仰起头,灼热的呼吸混乱不堪,她瞪着他,双目通红:“陆子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两人都是紧绷的,下一刻,陆子明的手扣住了她的后颈,蹂.躏般吻了上去。


    可他眼底的光就此全散了去,只剩他软下的话在空荡荡的屋中又低又弱:“盛兰,我还要怎么做?你心里才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