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妄念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5 16:10      字数:39758
    很多时候, 越是刻意就越是适得其反。


    就如同怀年的现在。


    以前不知道覃舒妄就是他前男友的日子里,怀年的脑海里覃舒妄尚且会有意无意出现在那北城三年的记忆里,但现在知道了, 反而是想不起来了,大约现在知道了那三年和他在一起的是覃舒妄,怀年就放松了下来。


    因为这个人就在身边,就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妄想了。


    距怀年知道覃舒妄就是他前男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怀年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这种虚妄的感觉令怀年很不好受。


    之前没这种感觉大约是因为他觉得反正和柏知言是过去式了,既然走到了分手的地步,他现在又有了新的恋情,记不记得真的无所谓。


    但现在他知道那三年是他和覃舒妄的过去, 那就怎么也抛不开了。


    否则,他和覃舒妄之间,只有他永远缺失了覃舒妄记得的三年,这对他们两个都有些不公平。


    怀年很想记起来, 而且,覃舒妄说他们是因为他要去UASB才吵架的,真的是这样吗?

    六月的第一场暴雨已经下了整整一晚上了, 眼下快早上7点了,还在往下倾倒。


    怀年转身看了看窗外, 窗帘露了条缝隙,透过那狭窄的空间, 怀年看到了玻璃窗上的水路,还有外面灰蒙蒙的天气。


    身边的人似是感觉到了什么, 怀年的腰腹一紧, 整个人被覃舒妄扣回了怀里, 他有些微扎的下巴往怀年脸颊蹭了蹭,又将脸埋在怀年的脖颈处。


    他呼出的气息几乎零距离喷在怀年颈项,有点烫,怀年下意识想躲开,结果后腰又碰到了覃舒妄某个早上很精神的地方。


    不过,碰都碰到了,怀年不介意多碰几下。


    覃舒妄微哼了声,将人扣紧:“怎么醒这么早?”


    他明显是故意的,把怀年扣过去的同时,自己还往前送了些。


    怀年的喉结一收,脸颊有些发烫:“雨太大了。”


    “吵醒你了?”覃舒妄吻了吻怀年的后颈,又问,“那再眯一会。”


    眯个屁,这混蛋简直就好比是在一个人特别饿的时候,吃的都摆你面前,连筷子都递过来了,结果他却说:要不你再忍忍?

    简直是禽/兽!

    怀年翻身咬住了覃舒妄的下巴。


    覃舒妄蹙眉:“疼啊,年年。”


    怀年冷笑:“哦,那你还手啊。”


    -

    后来下楼时,怀年的腿还是软的。


    覃舒妄不放心,非要充当司机送怀年去上班。


    副驾驶座上的腰垫都换了好几个了,一直到这只号称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腰垫怀年才算满意。


    不过也只是靠着舒服些,没办法缓解腰部的酸痛。


    怀年撑着腰叹息:“果然不能白/日/宣/淫,覃舒妄,你以后给我注意点!”


    覃舒妄:“……你先动手的。”


    怀年十分无辜:“啊,是吗?”


    因为雨势很大,路上的车辆都打着双闪,开得很慢。


    覃舒妄道:“你手上的项目还有一周结束,等结束了,我们出去旅游放松下,怎么样?”


    “好啊。”怀年低头刷新闻,这会抬起头来,“去哪?”


    “你定。”


    “我这周还忙着呢,哪有时间定?”


    覃舒妄笑起来:“行,那我回头看看。”


    怀年莞尔:“其实去哪无所谓,和你在一起就行。”


    覃舒妄的胸口瞬间柔软了:“嗯。”


    雨点哗啦啦打在挡风玻璃上,周围灰蒙蒙一片,能见度十分低。


    怀年看群里发了消息,因为天气原因,大巴比原定出发时间推迟二十分钟,怀年便嘱咐覃舒妄不必着急。


    覃舒妄应声:“等你忙完这阵子,抽个时间去我爸妈家吃饭呗,他们一直很想见你。”


    怀年愣了下,随即笑起来:“我还打算等过年再带你去见我爸妈呢,你这么急啊?”


    覃舒妄忙道:“你要是觉得太快,那等过年的时候也行,都随你。”


    怀年倒是不在乎早晚,主要也是他父母在杭城,距离不近,不是长假就太赶了。他想了想:“那我到时候得好好捯饬捯饬自己。”


    覃舒妄心动不已:“不用捯饬他们也会很喜欢你。”


    怀年有点傲娇地哼了声。


    他们出门早,到总部大厦时,大巴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另外两个同事先到。


    怀年让覃舒妄先回去,上车跟同事们打了招呼就找了位置坐下来。


    一静下来,怀年就又想起他这段时间的困惑,他之前想过去北城故地重游,但其实他从UASB回来之后不是没去过,这条路大概率走不通。


    他给徐煜原发了信息。


    徐煜原却回:【电话方便吗】


    怀年回了方便后,徐煜原直接打过来:“早上有点忙,和打仗一样,发信息耽误时间,还是打电话方便。”


    怀年笑笑,听得出徐煜原应该是在厨房,他还能听到油锅里发出的滋滋声。


    徐煜原开门见山说:“我的建议还是接受心理治疗,如果必要就得催眠。但是怀年,你的情况,其实我不确定到底是心理因素还是生理原因。”


    怀年蹙眉:“你是说我脑子里的血块吗?”


    “不排除有这方面的因素。”徐煜原道,“毕竟你脑子里的淤血和你失忆的时间有交叉,也不排除两方面的原因都有。”


    徐煜原的话很客观,后来车子去机场的路上,怀年闭目思考着。


    当时没有继续手术是因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身体很虚弱,而且当时主治医生的意思是,淤血有可能会慢慢自我吸收,即便没有,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也没必要动这个手术。


    后来他回杭城找了段景淮,段主任也是这么说的,于是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而当时父母没有坚持手术,大约也是觉得他失忆忘了覃舒妄这件事挺好的,他们都以为他的病是被覃舒妄刺激的,他虽然失忆了,但他知道肯定不是,现在除了他,也没人能为覃舒妄正名。


    这也是怀年一直不敢告诉父母他现在交往的对象就是他的初恋,就算过年直接把人带回去,父母大概率也是会反对的。


    刚才来时路上覃舒妄提到带怀年去他家吃饭,怀年才想起来这件事,所以他更得想起来才行。


    他应该先试试心理治疗,但不能再找徐煜原。


    因为是熟人,这让怀年有些心理防备。之前不认识徐煜原,他还能坦然咨询,现在既然知道是覃舒妄的朋友了,反倒是不那么从容了,应该没有人会希望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完完全全披露给熟人看。


    回杭城去做心理咨询更不可能,说不定转一圈就传到父母耳朵里了。


    怀年想了一圈,突然想到了UASB的人员配备。


    UASB一个案子有时候会跟进大半年一年,甚至三年五年,或者更久。


    十分考验人的心境和情绪,所以组织配备了完善的医疗团队,其中包括顶尖的心理专家,自然是为免队员因为无法长期承受压力而崩溃。


    怀年在UASB时也去咨询过一次,那次是2·28空难,一架A333从参国首都飞往克国米塔市,却在起飞后1小时38分失联,最后发现坠毁在一片无人区。


    当时因为是无人区,光是找到飞机残骸UASB花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


    这个案子当时是怀年负责的,因为失事飞机属于参国的航空公司,中间他带人无数次往返参国首都国际机场和USAB总部。


    那些参国的遇难者家属在长达半年的时间一直蹲守在他们首都机场,看见UASB的工作人员就上前围堵,他们从起初的期待UASB尽快找到飞机、查出失事原因,到后来开始无故指责怀年等人消极怠工、不尽职守,甚至指控他们包庇失事飞机的航空公司,就连他们一直未能达成的赔偿协议也算到了怀年他们头上。


    这是怀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从没想过他一个调查失事原因的人还能莫名其妙背上这种黑锅。


    那个案子一直到结束,长达一年零18天。


    怀年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次前往参国首都机场他都觉得像是经历一场噩梦,有段时间他甚至开始抗拒前往查案。


    他就是那个时候接受的心理治疗,总体来说很有效。


    他跟那位心理医生虽然认识,但也仅限于认识。


    但怀年有些犹豫,毕竟覃舒妄说五年前他是因为要去UASB才和他分开的,现在又要分开……而且他这次的情况和当时不一样,失忆这种事,说不好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全部记起来。


    覃舒妄会同意他离开吗?

    其实他也挺舍不得的。


    他结束手头的项目大约还有一周的时间,怀年打算在这期间再联系联系国内的心理医生再做决定。


    到下午的时候,雨势就小了许多。


    但这一场雨,连绵下了四天,接着又阴了两天,到了怀年工作最后一天才彻底放晴。


    大家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陈工一面感慨终于要结束,一面催着说大伙儿得好好庆祝吃一顿。


    “怀工。”


    怀年回头笑道:“聚餐的事周总早说过了,好好犒劳大家,到时候我跟您喝两杯。”


    陈工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窝,随即又重新架上眼镜:“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这两个月好多事都是怀年抢着做,总说他年轻,有力气也有精力。


    “怎么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没事吧?”陈工又问。


    “没事。”怀年按了按太阳穴,“可能没睡好,有些头疼。”


    “要不你先休息,也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让下面的人做就行。”陈工给怀年倒了杯水。


    怀年道谢,喝了两口:“马上就好了,都到这份上了,好好收尾吧。”


    陈工“啧”了声,他从业三十多年,合作过不少人,但怀年是他合作过最舒服最安心的人。


    两人聊了两句,继续手上的工作。


    下午三点多,怀年结束最后的工作,他连工作服都没换下,去了趟洗手间。


    他洗了把冷水脸,往洗手台撑了片刻,头疼并没有缓解,好像早上起床就开始疼,从最初只是隐约有些胀痛,到现在似乎在越来越严重。怀年摸了摸额头,没发烧,但他这两天也没纠结失忆的事。


    怀年抿住唇,低头闭目了片刻。


    他还是给覃舒妄打了通电话。


    覃舒妄此刻正在满菜场逛,他知道怀年今天结束长达两个月的D检,一早就说晚上给怀年做一大桌好吃的庆祝他的第一次D检顺利完成。


    接到怀年电话时,覃舒妄正在挑虾,知道怀年喜欢吃沼虾和基围虾,打算都买一些:“基围虾就简单白灼,沼虾给你做蒜蓉粉丝虾,怎么样?”


    怀年笑起来:“好啊,听着就很好吃。”


    那边传来覃舒妄问价付钱的声音,他又问:“你工作结束了?”


    “嗯。”怀年扶着额头,“妄哥,你能不能现在来接我下,我有点头疼,想早点走。”他们是跟大巴来的机场,回去也得等所有人一起上大巴再走。


    覃舒妄的声音倏地变了:“你……你就在原地待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怀年环顾了下四周,有点想笑,总不能待在厕所不动。但他没提这茬:“你慢点开,注意安全,我也不是很严重,我就是想回家睡觉。”


    收线后,怀年又洗了把冷水脸,扶着洗手台缓了缓,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他刚出去,就听人叫他“怀工”。


    怀年抬头,一抹瘦高身影朝他飞奔而来。


    怀年有些意外:“大力?”


    寻嘉似乎比之前瘦了些,不过精神看起来很好,脸上始终挂着笑。


    “我跟孟哥他们来机场送零件,维修区好大啊,我没找着你,后来陈工说你来洗手间了,我就来找你。”


    怀年失笑:“你找我干什么?”


    “想跟你说声谢谢啊。”寻嘉一脸认真,“所有关心我的人,我都要说声谢谢的。”


    怀年笑得不行:“就因为这?你还特意找来厕所啊。我也没做什么……”


    “你在群里问了好几次我的情况,孟哥都告诉我了,而且你也给我发了信息。”寻嘉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手机没什么电,为了省电都没回复你们,但我后来认认真真回复了!”


    “嗯,我看到了。”怀年和他一起往回走,“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的?”


    寻嘉道:“都半个多月了,主要是你在机场,也没去厂区看看。哦,我没事,江医生还在家里休息,不过他也没事了,我就是担心他没恢复好,想让他继续养养身体。”


    “还没恭喜你们修成正果了。”怀年往寻嘉背上拍了拍。


    寻嘉不好意思挠挠头:“还、还没修成呢,差那么一点,要是地震没震坏我的床的话,我们就成功了。”


    他解释得认真,怀年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再没有人比寻嘉还直还实诚了!

    不过……


    “地震震坏你的床是怎么回事?”怀年实在好奇。


    寻嘉就解释说:“那天吃好晚饭了,我和江医生就那个想睡觉,结果床突然塌了,我刚开始还以为我俩动静太大,我乡下的床板质量不行呢,后来才发现是地震了。”


    再后来的事怀年也听说过,寻嘉他们村子里不少人被压在废墟下没跑出来,那天晚上,所有的电力、通讯全部中断,通往他们那个山村的桥梁坍塌,隧道被堵,他们是靠自己活下来的,那其中的艰险辛苦就不必再问了。


    怀年笑笑:“没事,来日方长,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好好的。”


    寻嘉这会高兴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怀工,我请你吃饭吧。”


    怀年诧异:“嗯?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


    “不是突然,我很早就想请你吃饭了!”寻嘉有点兴奋,“要不是你当初让我去口腔医院看牙齿,我和江医生还没见上呢!可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了啊。”


    原来是这事。


    “用不着,你不是还送我酒吧打折券了吗?”


    “那个券我拿是免费的,所以我想好好请你吃顿饭。”


    怀年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拒绝他的好意:“那我找个时间。”


    “好呀!”寻嘉特别高兴,“你喜欢吃什么就告诉我,等你定下时间,我就好好准备着。”


    “你做菜啊?”


    “当然我做,你到时候去我们家,江医生可喜欢吃我做的菜了!”小孩儿还有些得意。


    怀年应声,问他:“你现在要回厂区吗?”


    寻嘉道:“我们不用回去了,等下跟着你们大巴回市区。”


    大巴现在还不走,怀年的工作完成,但还有一些工人在收尾。怀年便提议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


    寻嘉问:“怀工是想喝咖啡吗?”


    其实喝什么不重要,怀年就是想坐一下,他的头不仅疼,现在还伴有一些轻微的眩晕。


    寻嘉看出他的异常:“怀工,你是累着了吗?你脸色不太好。”


    他后面半句话听在怀年耳朵里,像是掺杂着一些嗡嗡声,怀年努力想要听清寻嘉的话,他突然开始耳鸣。


    “怀工?”


    寻嘉大步走到他面前。


    怀年的视线有些模糊,就看到那张脸在他面前晃,隔了两秒,怀年才意识到晃动的不是寻嘉,是他自己。他刚伸出手想抓住寻嘉的手臂,却抓了个空。


    寻嘉慢了半拍就见面前的人像是被瞬间抽光了力气,重重摔在了地上。


    -

    不知道隔了多久,怀年的意识才稍微回笼了些。


    眼皮沉得他根本没办法睁开,头依旧疼得要命,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周围说话。


    好像是妈妈徐雅兰的声音:“小简,你也糊涂吗?”


    “干妈,怀年他知道的……”


    知道什么?

    后来又有谁在说话,怀年的意识开始涣散,渐渐又听不清楚。


    这么恍恍惚惚又浑浑噩噩,仿佛隔了十分漫长的时间,怀年的意识逐渐清晰,他闻到了漂浮在空气里消毒水味道,右手那种冰冷感也很熟悉,是打着点滴的冷。


    怀年试着撑了撑眼皮,然后看到床前趴着模糊的身影。


    片刻之后,视线缓缓聚焦,他有些诧异:“妈。”


    “年年!”徐雅兰忙俯身过来,她的两只眼睛红肿得厉害,明显是哭过,“你感觉怎么样?你吓死妈妈了!”


    她说着又要哭。


    怀年摸了摸她的脸:“就是累的,没事,而且我马上能休假了,别哭了。”


    徐雅兰哪里管得住眼泪,哽咽道:“什么累的?你是不是摔到头了?什么时候摔的?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呢?”


    怀年有点懵,环顾四周,发现病房里只有徐雅兰在。


    “覃舒妄呢?”他问。


    徐雅兰微噎,她明显有些排斥。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周简和怀储洋一前一后进来,周简手里还拎着两只保温桶。怀储洋去周简租的房子里准备吃的,是周简送他过去的。


    “醒了?”怀储洋大步走到床前,问徐雅兰,“让医生来检查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徐雅兰摇头。


    怀年没管他们,看向周简:“覃舒妄呢?”


    周简把保温桶放下说:“在楼下。”他说话的时候看了眼徐雅兰,又说,“他一整晚都在。”


    不必多问,怀年也猜出怎么回事了。


    “你打电话给他,让他上来。”


    周简径直拿出手机。


    “不许打!”徐雅兰气愤道,“你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要不是他,你根本不会耽误时间……”


    “妈。”怀年打断她的话,他咬牙撑坐起来,“您不让周简打电话,那我下楼?”他说着要去拔手上的点滴。


    徐雅兰吓得惊叫起来,还是怀储洋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周简也被怀年吓到了:“你别乱来!电话我打就是了!”他忙翻着号码出去打电话。


    怀储洋安慰着徐雅兰说了几句话,徐雅兰看起来很不乐意,但面对怀年这样又不好再说什么。


    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怀年支着身体勉强坐着:“你们夫妻几十年也吵过架,哪对夫妻不吵架啊,妈?但爸对您好吗?吵架也不代表两个人感情不好吧?覃舒妄对我也很好,特别好,你们不知道是因为我从来没在你们面前说过。我为什么藏着掖着,不透露一点我和他之间的事给你们,您肯定是知道原因的。”他下意识看了眼病房外的周简。


    徐雅兰红着眼睛很是不甘心:“小简不好吗?”


    “好不代表一定要在一起,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怀年蹙眉缓了缓,“妈,不要因为你们的执拗让我和周简之间变得尴尬。”


    怀储洋拦着徐雅兰:“现在不说这些事了,年年,你先躺下。”


    怀年勉强道:“我等等覃舒妄。”


    覃舒妄是一路跑着来的,他推开病房门看见怀储洋夫妇都在,先是愣了下。


    怀年朝他伸手,覃舒妄快步走到床边就抱了过来。


    怀年感觉绷着的一口气松了,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他问:“昨天你去接我了吗?”


    “我去了,挂了电话我就去接你了。”覃舒妄的声音有点哑,“我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救护车从机场离开,我当时心里慌得很,就给你打电话,是急救人员接的电话,我马上就掉头了,一路跟着救护车到医院的。”


    怀年嗤笑:“哦,你昨晚的虾做了吗?不会又是你跟周简吃的吧?”


    覃舒妄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没,等你出院再给你做。”


    他当时接了电话走得急,那两袋虾根本没拿,都在那家海鲜摊上。


    周简出去把主治医生叫了来。


    医护人员围着怀年一通检查。


    “出血点虽然止住了,但颅压还是很高,点滴的效果并不明显。”主治医生的神情有点严肃。


    覃舒妄握着怀年的手下意识收紧。


    怀年倒是还算平静:“什么出血点?”


    周简道:“原先那块淤血边上有个新的出血点,你是不是撞到哪了?”


    覃舒妄垂目看过来。


    怀年想了想,那只有前天从机场回城路上,当时大巴疾驰在机场高速,怀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后来大巴车猛地一个急刹变道,怀年是靠窗的座位,头就直接撞到了车窗上。后来他问了没睡觉的同事才知道是一辆小车强行变道,大巴为了避免撞上才急刹变道的。


    当时他没觉得什么,就是磕到的地方有点疼,但他揉了会儿就没事了,所以就没在意。


    徐雅兰又气又急:“段主任不是交代过,一定要小心,万一撞到哪千万不要大意,你怎么就忘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怀储洋一面安慰妻子,一面问医生,“必须要手术吗?”


    “颅压降不下去,就会很危险,很可能会引起脑疝。目前看来,手术是最佳治疗方案。”主治医生翻阅着检查报告,“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


    怀储洋和徐雅兰商量后,打算去主治医生办公室好好询问下。


    “我过去看看。”周简也跟着出去了。


    怀年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些,他轻轻捏着覃舒妄的手骨:“我妈态度不好,我替他跟你道个歉,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覃舒妄搬来凳子坐在病床边,心疼问,“头是不是还疼?”


    怀年说了句“疼”,覃舒妄的眼睛倏地红了整圈。


    怀年望着他笑:“你可别在这里哭,我丢不起这个人。”


    覃舒妄抓起他的手置于唇边吻了吻,懊悔道:“我应该每天都去接你的。”


    怀年嗤的笑:“别发神经,你没有自己的空间了吗?成天就围着我转?而且那辆车能插到大巴前面,就不能往你的车前面插了?”


    “年年……”


    怀年打断他:“饿了。”他指了指床头柜的吃的,“先让我吃饱你再来伤春悲秋。”


    其实怀年头疼得很,根本没什么胃口,但他看着覃舒妄立起床桌,认真地摆好菜,坐下来一口一口喂他,他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一会你回趟家。”


    “我不……”


    “好歹把自己捯饬捯饬啊,第一次见我爸妈,你就这副胡子拉渣的样子,也太不讲究了。回去换身衣服,晚上来陪夜。”


    覃舒妄这才点头:“你晚上想吃什么?”


    怀年想也没想说:“吃虾吧,白灼大虾,蒜蓉粉丝大虾。”


    覃舒妄温声道:“虾是发物,你现在不能吃。”


    怀年叹息:“住院就很烦。”


    覃舒妄心软得想现在就把怀年带回家,但他知道不可以。


    -

    怀储洋夫妇和周简差不多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现在怀年的病情更重要,也就没人纠结覃舒妄的事了。


    “我们跟医生谈过了,他还是觉得手术最保险。”怀储洋轻轻搂着徐雅兰的肩膀安慰,看着怀年道,“但我和你妈妈觉得不太放心你在这里手术,杭城那边的脑外科在国内是排的上号的,最关键的是段主任很了解你的病情,我们想把你转去杭城。年年,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他说这话的时候,扫了覃舒妄一眼。


    覃舒妄忍不住问:“他现在颅压降不下去,转院安全吗?”


    徐雅兰的口气有点生硬:“这边的主治医生会想办法把颅压降下来再转院。”这件事他们之前也和医生商量过,如果实在没办法降下来,那就只能在这里手术。


    怀储洋还想过让段景淮过来手术,但可惜的是两边医院不是合作关系,没办法进行这种操作。


    覃舒妄看向怀年。


    怀年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我也比较信任段主任。”感觉到覃舒妄牵着他的手轻微颤了下,他回握过去,“你和我一起去杭城。”


    徐雅兰刚想上前说话,却被周简拦住了。


    “干妈。”周简将她拉到窗边,“怀年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


    徐雅兰有些恨铁不成钢:“小简!你怎么……”


    周简拍了拍她的手,没让她说出后面的话:“我早就是您儿子了啊。”


    -

    怀年后来实在有些受不了,吃了止痛药。


    覃舒妄是等他睡着才离开的,他先去了趟Feeling Club交代一番,然后去菜场买了菜回家,收拾完给怀年熬了粥。


    覃舒妄是赶着下班高峰前到的医院,怀年已经醒了,正和周简聊天。


    据说怀储洋夫妇已经先去怀年租的房子里了,不必问,覃舒妄也知道是怀年的意思。怀年还让他别生气,他需要生气吗?


    他觉得怀年根本是一点委屈都没让他受,虽然他觉得那些骂是他本来就应该挨的。


    周简给怀年批了假:“你可真行,D检做完本来就要给你和陈工放假的,时间掐得真准。”


    怀年抿住唇:“这听着不像是好话。”


    周简笑了下,起身朝覃舒妄道:“有事打我电话。”


    周简一走,怀年就朝覃舒妄张开双臂:“抱我起来,看看我们覃老板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覃舒妄俯身将人抱起来,给他身后垫上枕头,这才把保温盒打开。


    怀年撑大眼睛:“就一碗粥?!”


    覃舒妄取来碗给他盛出来:“我问医生了,说你得吃清淡点,要低盐低脂。我在粥里给你加了鸡肉、木耳,还有你喜欢的香菇。哦,我还煲了老鸭汤,一会儿再喝。”


    怀年低头吃了口,还真是清清淡淡。


    他问:“你晚上吃什么?”


    覃舒妄道:“和你一样。”


    怀年咬住覃舒妄喂过来的勺子没松嘴:“那怎么行?”


    覃舒妄“啊”了声。


    怀年咬牙切齿说:“喝粥不管饱,你不好好吃饭有什么精力照顾我?”


    “你也喝粥的啊。”


    怀年不想告诉覃舒妄,这怎么能一样?他其实根本没胃口。


    但因为是覃舒妄喂他,他努力喝完了一碗粥,又喝了半碗老鸭汤。老鸭汤上面没看见浮油,整碗汤很清爽,里面还放了些小青菜,看得出覃舒妄很用心。


    吃好,等覃舒妄收拾完,怀年就把人抱住了。


    覃舒妄对他一直就很好,在北城的那三年一定也这样好,不然他不会在分手五年后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依旧没能按捺住心动。


    “怎么了?”覃舒妄低头道,“先躺下。”


    怀年将脸贴在他的腰腹没说话。


    “年年?”


    “明天开始你别跟着我吃饭。”


    覃舒妄没想到他还念叨着这事:“知道了,你先躺下休息。”


    怀年莞尔:“躺不躺也没什么区别。”


    药效过后又开始疼,躺着坐着都疼,之前周简问护士要过止痛药,护士说是医生交代的,最好不要再吃,不然他们用药降压怀年自己就没什么感觉了。


    覃舒妄心疼得不行,搂着怀年半天没说话。


    后来快十一点,怀年收到了新邮件,是他两个实习生的报告。


    覃舒妄差点忘了这事:“他们还没回来?”


    “那边一个案子多久还真说不好。”怀年顺势滑开手机开始看邮件。


    覃舒妄拧眉道:“怎么还看?”


    他伸手要去拦,怀年推开他的手笑:“反正是疼,还不如让我转移转移注意力,不然和你一起大眼瞪小眼吗?”


    覃舒妄没话反驳,只好陪着他。


    大约是真不舒服,怀年看的比平时慢,回复的也慢。


    怀年晚上睡得不安稳,时不时哼两声,覃舒妄悄悄跑去护士台,得知因颅压高导致头疼也是可以按摩的,他又赶紧回来了。


    “你去哪了?”


    覃舒妄刚推开病房门就听怀年问。


    他大步过去:“怎么醒了?是不是疼得厉害?”


    怀年勾住他的手:“你一走我就醒了。”他借力坐起来,嘘声叫了声“妄哥”。


    “是不是难受?”覃舒妄弯下腰。


    怀年点头:“想吐。”


    覃舒妄转身把垃圾桶拿过来。


    怀年摆摆手,眉宇却拧得更深:“不习惯,我还是去洗手间。”


    他刚掀起被子,覃舒妄直接将人抱去了洗手间。


    怀年趴在马桶上就吐了。


    覃舒妄不停给他顺背,感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五年前怀年也这样难受过吗?


    他没接到怀年的电话,怀年一个人留在那个房子里时在想什么呢?


    怀年现在说不恨他,可覃舒妄觉得他应该恨他的,毕竟他当年那么混账。


    守着怀年吐完,覃舒妄将人抱回床上。


    怀年有些脱力,手脚都是软的,眉心依旧还是拧着。


    “你去睡觉。”怀年无力闭着眼又拍了拍覃舒妄的手背。


    覃舒妄坐在床边,指腹贴在怀年太阳穴上轻轻给他按。


    怀年便又睁开眼:“不用按。”


    “会舒服些的,你睡你的,等你睡着我就去睡。”覃舒妄小声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均匀,轻重有度,怀年觉得果然舒服了些。


    覃舒妄见怀年的眉宇缓缓舒展,终于松了口气,他应该早点去问护士的。


    病房内没有开灯,不过医院外面的过道向来都是灯火通明,光线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射入。


    覃舒妄身材高大,坐在病床前很轻易就将床上的人轻拢在阴影中。


    “妄哥。”怀年闭着眼,声音很轻。


    “嗯?”


    “你为什么会想到开个酒吧?”


    覃舒妄愣了下,怀年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后,一句也没问过他们当年在一起时的事,覃舒妄知道他是想要自己记起来。


    他没想到怀年会突然问到这个,他思忖了几秒才开口:“其实当时从北城回来后,我也找过本职工作,收到了不少offer,薪资待遇虽然不比北城那边,但在海州也是很不错了。但后来……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没去。然后有一天,我和李阳约喝酒,就在酒吧一条街。”


    那是他从北城回来后,第一次进海州的酒吧。


    那天晚上李阳很高兴,说是以后覃舒妄回海州了,他们兄弟终于又能在一起吃喝玩乐了。覃舒妄整晚上都在笑在喝酒,但总觉得心里头少了点什么。


    他不经意回头就看见吧台那边坐着两个人,也不知道聊了什么,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其中一个说话的时候身体会不由自主朝另一个靠近,另一个就伸出手宠溺地揉揉对方的头。


    这一幕是这样熟悉啊。


    “那天喝完酒,我就突然想到要开个酒吧。”覃舒妄的声音很轻。


    怀年说:“挺好的。”


    “你觉得好?”


    “当然,不然我就不会遇到你了。”


    覃舒妄的喉咙一哽,半晌没说出话来。


    怀年又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来海州?”话落,他自己笑了下,“你好像问过,我花言巧语说是为了遇见你。其实吧……我也说不清楚,就是看到海州,觉得我应该来这儿。”


    说到这,怀年睁开眼,眸子里沉一抹笑,“从前我以为这是缘分,现在我知道了,这是我潜意识里的记忆,在我自己都不记得的地方,我其实一直记得你是海州人。”


    覃舒妄的话在颤抖:“我是海州人,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分开那么多年了。”


    “嗯。”怀年依旧睨着他看,“我就想来看看。”


    “看什么,你这个傻瓜。”


    眼眶发烫,覃舒妄俯身覆上怀年的唇,他的气息不稳,怀年却轻轻勾住他的脖子熟练又坦然地回吻过来。


    覃舒妄用力将怀年抱住,眼泪和疯狂全部揉进骨髓里。


    -

    怀储洋夫妇一大早就来医院了,周简因为还有工作,没办法每天都来医院。


    怀年没说昨晚上吐了的事,怀储洋夫妇见儿子脸色虽然不好,但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也不好再提以前的事去指责覃舒妄。


    两天后,怀年的颅压终于降下来。


    杭城那边怀储洋已经联系好了主治医生段景淮,就等着这边转院过去。


    徐雅兰帮忙去给怀年收拾东西时,覃舒妄也回了趟家,他简单收拾了些行李,然后驱车去了趟李阳的公司。


    李阳忙得很,不停打电话接电话,终于歇下来,见覃舒妄没喝茶,皱眉道:“我这可是上好的白茶,不喝是你的损失。”


    覃舒妄笑了笑:“找你有事。”


    “说。”


    “我那什么……得出门一段时间,Feeling Club那边我也交代好了,想想还是和你说一声,反正你也喜欢去喝酒,帮兄弟看着些。要是碰上要拿钱的事,你先给我垫垫。”覃舒妄临到头还是没说怀年住院的事。


    李阳正认真吹着茶叶,听他这么说,撑大眼睛:“这怎么听着这么像要跑路?万一警察来调查,我要不要帮你兜着?”


    覃舒妄抓起茶几上的一把糖果就砸李阳身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李阳边笑边骂:“妈的,那必须把你供出来。”


    两人认识多年,都了解彼此的性格。


    李阳最后也没追着问覃舒妄到底去干什么,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覃舒妄回医院时,怀储洋去办出院手续了,周简在病房,看得出是刚来。


    得知周简不去杭城,覃舒妄很诧异:“你不去?”


    这话出口,怀年和周简齐齐朝覃舒妄看来,两人随即都笑起来。


    怀年道:“哎,周简为什么一定要去?他管着这么大一个公司呢。”


    周简从病床前站起来:“嗯,这次我就不去了,手术结束告诉我一声,我周末再去探病。”


    周简没待多久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他匆匆道别就要走。


    经过覃舒妄身边,周简的脚步停滞了下,伸手拍了拍覃舒妄的肩膀。


    覃舒妄愣了片刻,听到动静才回神,见怀年从床上下来,他忙上前扶他:“别起来,我去借张轮椅来你再……”


    怀年好笑说:“不至于,我能走。”


    “头晕的话你靠着我。”覃舒妄将人半抱住。


    其实颅压降下来之后,头已经不疼了,怀年没多说,大大方方靠在了覃舒妄身上。


    覃舒妄还是担心:“没力气的话,我抱你。”


    怀年抓住他的衣领将人拉近了些,他抬头就吻住了他的唇:“你跟我去杭城,要独自面对我所有的家人,辛苦你了。”


    怀年了解自己的父母,那次他说出那些话后,父母至少不会明面上为难覃舒妄,但因为彼此之间有隔阂,想要一朝相处融洽是不可能的,覃舒妄必然会被冷落。


    覃舒妄的心口一紧,他单手将怀年抱紧:“别担心,这次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哪儿也不去。”


    “我知道。”怀年意犹未尽离了覃舒妄的唇,指腹轻轻捏捏他的耳垂,“谢谢你陪我。”


    覃舒妄情不自禁低头在怀年眉心亲了口:“年年,谢谢你爱我。”


    -

    抵达杭城后,覃舒妄明显感觉到怀储洋夫妇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医院里的一切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听护士们在谈论,怀年父母都是退休的干/部,在杭城人脉很广。


    他们在北城认识时,覃舒妄就有感觉怀年出生很好,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总是让他整个人闪闪发光,但他没想到怀年父母是这样的职业。


    他若是想留在杭城发展应该是一路顺风顺水,但他毕业后待过很多地方,却唯独没有杭城。


    怀年到医院就做了一堆检查,其实覃舒妄看得出,赶路过来怀年已经很累了,但他回到病房后却还是不睡觉。


    覃舒妄劝了他几次,他都说不累。


    后来病房里来了一对夫妻,和怀储洋夫妇年纪差不多,怀年说是周简爸妈。


    沈景珍拉着徐雅兰的手就哭了:“我也吓死了,我说要过去看看,小简非不让,说我过去只会添乱。”


    俩姐妹相互安慰了会儿。


    周天跟怀储洋了解情况。


    沈景珍朝覃舒妄看过来。


    怀年豁达道:“干妈,介绍下,我男朋友,覃舒妄。妄哥,叫干妈。”


    “干妈。”覃舒妄硬着头皮叫了声。


    沈景珍明显怔了怔,她早就知道这事,倒不是说没有心理准备,主要是当妈的,肯定为自己儿子不甘心,觉得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人比她家周简还优秀?


    但她此刻看覃舒妄,不说别的,的确高大英俊,比起怀年常年那些在长辈眼中稀奇古怪的打扮,覃舒妄的穿着可以说是特别复合长辈们的审美了。


    成熟稳重,看着一点也不出格,而且他看起来似乎很有礼貌,特别听怀年的话。沈景珍还听周简说过,他毕业于国内顶级名校,很有经商头脑。


    是的,沈景珍不得不承认,这孩子也很优秀。


    她笑了笑:“哎,挺好的,这孩子。”


    徐雅兰暗暗拉了好姐妹一把,瞪着她:“……”你在说什么鬼话?!


    怀年又拉着覃舒妄介绍了周天,覃舒妄也跟着怀年叫了“干爸”。


    周天的反应和沈景珍没什么差别。


    徐雅兰:“??”


    十分钟后,徐雅兰站在住院部门口差点毁了她长久以来维持的贤惠模样。


    “你们俩早就知道了?!”徐雅兰错愕至极,“还知道年年的对象就是北城那个?!合着就瞒着我??我们还是最好的姐妹吗?”


    沈景珍叹了口气:“我们当然是最好的姐妹,小简当时告诉我,我也很心痛啊!你是知道的,我老早就当年年是我儿子了……说起这个,小简说了,年年早就是我儿子,他都叫了我几十年妈了,这话我没法反驳。”


    周天接话说:“我看小覃是挺优秀的。”


    徐雅兰:“你还夸他?!”


    周天哼笑:“小简夸的,能让小简夸人可不简单。”


    徐雅兰彻底没话说了。


    沈景珍过去挽住她的手臂:“哎,怎么着啊,结不成亲家,你这是要和我断了?”


    “谁说的?”徐雅兰气呼呼的。


    “嗨呀,小孩子们的想法我们没办法左右啊,你看看我俩,要是出生的时候我俩一个男一个女,都没他俩什么事。”


    徐雅兰被说笑了:“好像是的。”


    怀储洋和周天面面相觑:“……”


    -

    长辈们一走,怀年总算松一口气。


    “妄哥。”他揉了揉眉心。


    覃舒妄还在收拾行李,听他叫他,忙走到床边:“怎么了?”


    “没事。”他拉住覃舒妄的手,“一会我奶奶可能会过来,你不用怕,我奶奶特别温柔,对谁都很好,就是话有点多,爱拉着人聊天……”


    怀年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明明那么累了愣是不肯睡,原来是在等周简父母过来,怀年是怕他独自一个人面对四个长辈,怕他被不公对待。


    覃舒妄弯下腰,在怀年唇角吻了吻:“我不是小孩,这些人情世故我自己也可以处理的,睡吧,年年。”


    -

    这一觉怀年睡得很沉,后来迷迷糊糊似乎听到有人在周围说话。


    声音很熟悉,怀年认真听了会儿,哦,是奶奶。


    赵玉华是趁机来给怀年和覃舒妄送饭的,她来的早,就拉着覃舒妄聊天。


    怀年睁眼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覃舒妄虽然和赵玉华聊着,目光却没离开过怀年。


    “醒了?”覃舒妄靠过去,“饿吗?奶奶带了吃的来。”


    怀年刚要坐起来,覃舒妄便俯身来扶他。


    “奶奶,有什么好吃的?”怀年还在打哈欠。


    赵玉华也坐过来:“嗐,病人哪有什么好吃的?我问了段主任才给你准备的,都是些有营养但味道不怎么样的。”


    覃舒妄撑大眼睛,这老太太也太“会”说话了。


    怀年明显见怪不怪,他五年前术后,都是奶奶给准备的营养餐,他都吃出经验来了。


    赵玉华准备的吃的种类很多,但分量都不多,用小碗分装着。


    怀年接了筷子就认认真真吃,还不忘问:“您不会让覃舒妄也吃这些吧?”


    赵玉华立马道:“那哪能呢?这不是待客之道啊,我给他做了红烧肉、清蒸鲈鱼、酸辣白菜,怎么样?”


    怀年点点头:“还不错。不过奶奶,他马上就不是客人了。”


    赵玉华兴奋问:“哦,那是什么?”


    怀年往嘴里塞吃的:“当然是孙婿啊,不然能是什么?”


    “哦哦,蛮好的。”


    覃舒妄倒是被说得脸颊发烫。


    赵玉华道:“小覃这孩子会照顾人,嘴巴也甜,跟我聊半天不嫌烦。”


    怀年不客气道:“那是他第一次见您,装也得装装样子,以后熟了,您可别拉着人一聊就聊半天啊,多耽误事。”


    覃舒妄差点被一口空气呛到:“奶奶,您别听他胡说……”


    “我这大孙子就爱说实话。”赵玉华倒是没生气,“没事,我不放在心上,老太婆也得有自知之明呀。”


    覃舒妄被噎住。


    他的确没想到赵玉华这么好说话,老人家进病房看见他就热情问:“你就是我们年年那个对象吧?”


    当时差点给覃舒妄整不会了。


    怀年是真饿了,一顿风卷残云。


    “哦,对了,段主任来了两次,你都在睡觉。”赵玉华边收拾边说。


    怀年料想他的病情段景淮肯定跟他父母聊过了,他过来找怀年,大约也就是通个气。


    赵玉华又说:“他今天值班来着,说是一会你醒了他再来。”


    怀年应声。


    覃舒妄见赵玉华要走,忙起身送她,又问她有人来接吗?

    赵玉华笑说:“我自己开车,不需要接。”


    覃舒妄愣住了。


    “没见过老太婆开车啊?”赵玉华一面往外走,“奶奶我驾龄50年。”


    覃舒妄被惊到了。


    怀年笑得不行:“妄哥,你送她去停车场吧,她老找不到停车场的车。”


    赵玉华没生气,好脾气笑:“主要是停车场太大了。”


    “那我帮您找。”


    他们一前一后出去。


    怀年休息了几分钟,找了外衣披上,出门去找段景淮。


    -

    “醒了?”段景淮将自己从一堆病例中摘出来,摘了眼镜看向来人。


    怀年“嗯”了声,上前在椅子上坐下。


    “头疼吗?”段景淮又问。


    “是有点。”怀年歪着脑袋靠在桌上,“明明在海州那边医院都不疼了,回来就疼,段主任,是不是您不行啊?”


    段景淮哼了声:“那是你的颅压回升,关我什么事!”


    怀年拧眉。


    段景淮笑起来:“这就笑不出来了?药物控制本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事,你的情况有所回升很正常,现在是不得不到了手术的地步喽。”


    怀年抿唇:“您还挺高兴。”


    “我是替你高兴,傻小子。”段景淮指了指怀年,“要是搁五年前你动这个手术,那必然是开颅大手术,但现在五年过去,我们医院又有全国顶尖的技术设备以及拥有顶尖技术的医生……”


    怀年噗嗤笑了:“差不多得了,老是自夸。”


    段景淮清了清嗓子:“这不是自夸,是事实。你晚了五年,现在只需要打个孔,做个微创手术就行了。”


    这让怀年有些意外:“真的?”


    “那要不我给你开颅?”


    怀年笑起来:“作为一个拥有顶尖技术设备医院的顶尖医生怎么可能用五年前的老土办法?这不是羞辱您吗?”


    段景淮干笑两声。


    怀年双手交叠在桌上,下巴抵在上面:“我的主刀医生是您吧?”


    “那肯定是我,不然你爸妈把你从海州转过来干什么?”


    “哦。那和您商量个事呗。”怀年眨了眨眼睛,“手术后给我包扎得夸张一点。”


    段景淮撑大眼睛:“你见过哪个主刀医生需要自己缝合伤口外加包扎的?”


    怀年盯住他:“您呗。”


    段景淮:“……”


    半晌后,段景淮不情不愿:“多夸张?别显得我包扎水平不行似的。”


    -

    覃舒妄在停车耽误了好一会,他要是不下来,赵玉华估计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


    老太太根本不记得自己把车停在哪一排。


    覃舒妄给她出了个主意,每次停完车就用手机拍下来,要是找不到也能问问路人。


    不过老太太的车技的确很娴熟,覃舒妄是等车子出了停车场才回来的。


    他刚从电梯出来就见怀年走在前头。


    “年年。”覃舒妄小跑上去,“怎么出来了?”


    “哦,去段主任办公室了。”怀年顺势牵住覃舒妄的手,“手术时间定了,后天上午。”


    他说到手术时间时,明显感觉到覃舒妄有些紧张。


    “没事。”怀年安慰说。


    回到病房,覃舒妄问:“五年前也是他主刀的吗?”


    “哦,不是,那会我还在北城,是北城那边的张主任主刀的。”怀年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本能曲了食指撑着太阳穴,“单论脑外科,还是杭城这边的医疗水平更好。段主任和我爸妈是老相识了,他这个人吧,虽然有点老不正经,但本事是真的有,你别担心。”


    怀年没细说当初的事,覃舒妄也猜得到,当时怀年的情况很紧急,应该没有转院的时间。


    虽然怀年没事,但覃舒妄还是有些后怕。


    他倒了水回身见怀年在按太阳穴,覃舒妄的神经立马紧绷了:“是头疼吗?”


    怀年喝了口水点头:“段主任说我的颅压在回升。”


    覃舒妄将人拉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给他按着头:“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段主任有说什么吗?”


    怀年干脆闭上眼:“醒来就有些疼,段主任说,关他什么事。”


    覃舒妄:“……”


    怀年眯眼看了看他,笑道:“我开玩笑的,他说是正常的,如果不手术,药物没法治本,手术后就好了。”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怀年想起接下来两天他还得继续忍受头疼就有点怵。


    接下来的每次检查都是段景淮亲自来,颅压也是他亲自测。


    覃舒妄多次想给怀年吃止痛药,段景淮都说看这数据,明明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嘛:“年轻人不要太依赖药物,这很不好,忍一忍,明天就手术啦。怀年以前可不是个不能熬疼的人啊。”


    怀年:“……”怪我咯,这两天在覃舒妄面前装得太弱了。


    “段主任他是不是故意的?”覃舒妄实在忍不住,“他真的是你爸妈的朋友?”


    怀年才不管段景淮,抱着头撒娇:“妄哥,我头好疼,你再给我按按。”


    覃舒妄一收脸上的愤然,换上了温柔将人扶起来给他按头:“再忍一忍,马上就能手术了。”


    怀年闭眼靠在他怀里:“我做完手术,你还这么惯着我,对我好吗?”


    覃舒妄垂目:“那当然。”


    怀年转身抱住了他。


    覃舒妄的呼吸微敛:“怎么了?”


    怀年道:“我变丑了你也会喜欢我吗?”


    覃舒妄好笑道:“你是动手术,怎么会变丑?”


    “会啊。”怀年认真起来,“明天我就会被护士剃掉半个头,或许还不止,而且开颅手术一个不慎就会造成面瘫,可能会歪嘴、斜眼,两边脸不对称。”


    覃舒妄:“……”


    怀年抬头看他:“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覃舒妄温柔吻了吻怀年的眼睛:“喜欢的,我永远喜欢年年。”


    徐雅兰和怀储洋正好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最后打算先去找段景淮。


    -

    怀年是次日早上的第一台手术。


    不止怀年的家人,周天夫妇也一起赶来了,看得出两家人的确很要好。


    赵玉华也不再像那天晚上一样说说笑笑,眼睛红红的,很是担心。


    怀年被推进手术室时,覃舒妄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


    “妄哥。”怀年反握住覃舒妄的手,眼尾有些红,“万一我又把你忘了怎么办?”


    覃舒妄的心脏猛然跳动两下,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他的指尖微颤,垂下眼睑,温声说:“别怕,那我就再追你一次。”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覃舒妄趴在门口拼命往里看,但怀年的推床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他的心脏开始跳动得越来越快,仿佛是多年来的紧张不安,在这一刻全然凸显出来。


    身后的长辈们在互相安慰,他插不进去,只能一个人傻愣愣站着。


    徐雅兰看了覃舒妄好几次,在听到怀年问出那句话时,她突然觉得覃舒妄好像也有点可怜。


    这次回来后,她给周简打了通电话,细细追问怀年和覃舒妄在海州的事。


    知道覃舒妄和怀年分开后这五年里都没有交过别的男朋友,他们这次重逢之初,覃舒妄根本不知道怀年失忆的事,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对怀年好。


    了解得越多,徐雅兰似乎也更加明白怀年为什么那么喜欢覃舒妄,为什么非他不可。


    “小覃,别站着了,过去坐坐。”赵玉华拍拍覃舒妄的后背。


    覃舒妄看了眼腕表,手术已经快两小时了,长辈们都已经坐在了等候区。


    整个等候区很大,坐的都是家属们。


    覃舒妄跟着赵玉华找了空位坐下。


    赵玉华红着眼睛说:“我们年年当年那么危险都挺过来,这次不过是小手术,没事的。”


    开颅手术怎么是小手术?


    不过这话覃舒妄没当着赵玉华的面说,他低低应声。


    不管怎么样,怀年肯定会没事的。


    覃舒妄不停在心里催眠自己,这期间,不断有病人手术完成被推出来,家属们纷纷为上去,几家欢喜几家愁。


    覃舒妄后来逐渐有些麻木,不断开始想起他和怀年在北城的那三年。


    想着他们的初遇、相识、相知,再到相爱。


    就像是一盒循坏播放的录像带,一直不停地重播着他们的过去。


    就连怀年从手术室被推出来,覃舒妄都是因为赵玉华的提醒才回过神来的。


    长辈们已经围过去。


    覃舒妄狠狠抹了把脸跟上前,怀年还没有醒来,脸色苍白戴着氧气面罩,头部完全被纱布包着,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五年前,比现在还要严重吗?


    那究竟是怎么样的?


    覃舒妄愣在了当场。


    赵玉华拉他一把:“小覃,别愣着了,快跟上。”


    徐雅兰和沈景珍一路上都在哭,说怎么看着这么严重。


    “你去问问段主任,你快去啊!”徐雅兰推着怀储洋。


    怀储洋道:“知道知道,你别急,等年年到了病房我就去。行了别哭了,刚才医生都说了,手术很成功。”


    两个女人还在哭。


    怀储洋一走,就剩下周天不停安慰她们。


    覃舒妄这回回神了:“奶奶,您别担心,怀年不会有事的。”


    赵玉华点头:“知道知道,医生都说了没事,你也别太担心啊。”


    覃舒妄点头,面上没再说什么。


    天知道他快担心疯了,要不是这么多长辈在,他也想抱着怀年痛哭一顿。


    后来护士过来,说了句不要影响病人休息,徐雅兰和沈景珍才没再哭。


    覃舒妄想了想,还是主动去外面给周简打了通电话,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周简很意外:“怎么是你给我打电话?我爸妈没在?”


    “哦在的。”覃舒妄也不好说沈景珍忙着哭,周天忙着安慰,只说,“她……在安慰徐阿姨。”


    周简隔了会儿:“你声音怎么回事?你哭了?”


    覃舒妄:“……”这不是忍着还没哭吗?


    周简笑了笑:“怀年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小手术没事的,等麻药醒来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


    “嗯,谢谢。”


    怀储洋回来,也说没什么事,等醒来就好。


    等待怀年醒来的时间,不比等待手术结束更轻松,反而难熬得很。


    这次徐雅兰说什么也要守着,她搬了凳子像个雕塑一样坐在怀年床前,覃舒妄不好跟她抢位置,只能在后面站着。


    怀年的手术用了将近五小时,他醒来时已经快傍晚了。


    先是徐雅兰叫了声“年年”,然后她激动地扭头,“我看见他手指动了,老公!”


    怀储洋本来在沙发上眯着,登时就醒了大半,揉着眼睛冲过去。


    赵玉华和周天夫妇也跟过去。


    一群人直接把病床给围住,覃舒妄不能强行跟长辈们挤,不过好在他够高,站在后面也能看到怀年。


    “年年。”徐雅兰哽咽摸着怀年的脸,“年年,是妈妈。”


    怀年终于徐徐撑开眼皮,他的眼珠子动了动,环顾四周,看了看每一个人,然后目光落在覃舒妄的脸上。


    覃舒妄忙冲他笑:“年年。”


    话落,他见徐雅兰站了起来,下意识往一侧站了些。


    覃舒妄稍愣半秒,然后大步走到床边,小心握住怀年的手:“年年。”


    怀年抬手试图摘掉氧气面罩,另一侧的周天忙帮他摘下。怀年的目光依旧盯着覃舒妄看,几秒钟后,他扭头看向徐雅兰,虚弱开口:“妈,他是谁?”


    覃舒妄握着怀年的手猛地颤抖了下,几乎不可置信看着床上的人,刚落回肚子里的心脏此刻又开始不安分地狂跳。


    所有人都本能看向覃舒妄。


    徐雅兰见他的脸色倏地苍白,她一时间噎了噎。


    “妈?”怀年又叫她一声。


    徐雅兰张了张嘴:“他、他叫覃舒妄,你……”


    “覃舒妄是谁?”怀年又问,“我家有这个亲戚吗?”


    徐雅兰下意识抿唇,覃舒妄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眼尾的那抹红在苍白的脸色衬托下看起来有些令人心惊。


    这一刻,徐雅兰突然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可怜。


    “不是亲戚,不是……”徐雅兰忍住哽咽,弯腰说,“他是你男朋友啊,你忘啦?”


    覃舒妄只觉得周围冷得他整个人有点僵,怀年被推进手术室前他还壮志豪言说怀年要是真的把他忘了,他就再追他一次,他让怀年别怕,但他现在自己却怕得要死。


    他感觉强忍着的眼泪真的要忍不住了,这时,落在他掌心的手却动了动,然后,他觉得怀年的手指缠了上来。


    “哦。”怀年眨了眨眼睛,“是我男朋友啊。”


    他又看向覃舒妄,“我妈都承认你是我男朋友了,男朋友,你不说句话?”


    覃舒妄怔忡两秒,紧绷的情绪瞬间松懈,他俯身抱住怀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件事后来怀年回忆时评价说——当时我丢人丢大发了。


    覃舒妄一直想反驳,明明丢人的是他啊。


    几位长辈看到这情形也都明白怀年根本没失忆,他刚才就是故意要徐雅兰亲口承认他和覃舒妄的关系。


    这小子现在得逞了,看着还挺开心。


    赵玉华擦了擦眼泪,招呼其他人先出去:“让小俩口待会儿,走走走。”


    “妈?”徐雅兰想起什么来,“您不会也知道吧?”


    赵玉华一面出去一面说:“他装失忆的事我可不知道啊。我就是……他告诉我让医生给包扎得夸张点,让我看见不要太害怕。”


    怀储洋皱眉:“这孩子……这不是胡闹嘛!我赶着去问,段主任都笑了。”


    沈景珍后知后觉:“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简也没急着打电话来问情况,他不会也知道吧?”


    几人越走越远了。


    病房里,覃舒妄还没收住哭。


    怀年拍着他的背:“好了,男朋友,别哭了。我这刚动完手术,还得花精力哄你,你也不体谅体谅我。”


    覃舒妄起身捂住眼睛片刻:“你吓到我了。”


    怀年的双眼蒙着水雾,盯住他看了两秒,张开双臂。


    覃舒妄再次小心温柔地把人抱住,他感觉得出怀年没什么力气,覃舒妄缓了半天才稳住情绪:“累了就休息,我守着你。”


    “其实我早醒了。”怀年说。


    覃舒妄皱眉。


    怀年继续:“不过那会儿脑子不太清醒,我就没正眼,怕没演好,露馅了。哦,还有。”


    还有?


    覃舒妄的眉宇拧得更深。


    “我没做开颅手术,就是打孔做了个微创。”怀年轻笑,“我故意让段主任给我包夸张点,不然你们肯定不信我失忆。”


    覃舒妄:“……”


    “所以你没剃光头?”


    “唔,剃了一部分,其实还不如全剃,现在跟地中海似的。”


    覃舒妄叹息。


    怀年又道:“叹什么气,发现我没有面瘫、歪嘴、斜眼你很失望?”


    覃舒妄把人搂紧:“你就是半身不遂我也要你。”


    怀年咬住他的耳朵:“半身不遂我还怎么折腾你?我可告诉你啊,不搞柏拉图,那不是我的风格。”


    覃舒妄终于被逗笑:“嗯,不搞柏拉图。”


    -

    半个月后,怀年出院。


    覃舒妄给他买了顶帽子,他就天天带着。


    “阿姨,我来。”覃舒妄没让怀年下地,直接把人从后座抱上楼。


    徐雅兰跟在后面,忍不住道:“舒妄,你别太惯着他,段主任说了,要适当锻炼,久躺不站也是会头晕的。”


    怀年听了这话干脆就抱住覃舒妄的脖子:“我不站了,我反正长覃舒妄身上了。”


    “你这孩子!”


    正说着,周简来了。


    怀年哼了声:“说好周末就来探病的呢?”


    周简很是抱歉:“临时有个出差任务,这不是一回来就来了吗?”


    “呵呵,我他妈都出院了。”


    周简大方坐在床前:“出院不好吗?”


    怀年想了想:“还真不怎么样,之前在医院,我妈对我那叫一个有求必应,我这才刚出院回家没半小时,她已经开始对我各种嫌弃了。”


    周简笑起来,他自顾拿了只苹果开始削皮:“覃老板一次也没回海州过?”


    覃舒妄应声:“过两天得回去一趟。”


    “嗯,是得回去看看,毕竟那么大一个酒吧开着。”周简熟练地切了一块苹果给怀年,又切下一块递给覃舒妄。


    覃舒妄没想到周简会给他,怔忡下才接。


    周简又切给自己吃着:“我回来多住两天,正想问问你怎么安排?”


    怀年把苹果咬得嘎嘣脆:“我啊,我现在肯定不能回去上班。”


    “知道,你假期有的是,这个没问题。那我让人把项目分下去?”


    “你是老大你安排。”


    覃舒妄坐着听他们聊了会儿工作,突然听怀年说:“我之后打算出国一趟。”


    周简下意识看向覃舒妄,覃舒妄明显也一脸吃惊。


    怀年朝覃舒妄道:“这次出院就是要和你说的。我之前咨询过徐医生,他说我的情况可能是脑子里的血块导致的失忆,但现在证明不是,那就只有催眠这条路了,我还得找个心理医生,但不能是徐医生。”


    为什么不能是徐煜原,大家都能想明白,毕竟以后大家是要当朋友相处的。


    周简问:“你想去找UASB的心理医生?”


    怀年点头,却是看着覃舒妄问:“可以吗?”


    覃舒妄一下子被问住了。


    怀年又说:“失忆的事也许简单也许很复杂,或许需要很久,也可能最后是无用功,但我想试试。”


    周简插嘴:“工作这边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安排。”说着,没听覃舒妄表态,他扭头,“覃舒妄?”


    覃舒妄忙道:“我陪你去。”


    怀年笑起来:“你就一直放着Feeling Club不管了?再说我过去那边,顺便能监督我那两个实习生,赫尔曼还会给我找事做,我不会无聊,你陪着我就太耽误功夫了。”


    覃舒妄迟疑了下:“那我能去看你吗?”


    “那当然可以,你有空就可以去找我,我还能介绍道格医生给你认识。”


    不过对于出国的事,怀年对家里长辈是说过去UASB帮朋友一个忙。


    -

    八月底,怀年登上飞往UASB总部所在地维国的航班。


    覃舒妄去送机,在机场上抱着怀年舍不得撒手。


    五年前也是因为UASB,他们才会吵架的,虽然没明说,但UASB其实一直是覃舒妄心里的一根刺,总觉得怀年去那让他很不安。


    怀年勾住他的脖子与他缠绵许久,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他才松手:“怎么是这副表情?”


    “年年……”


    “我答应每天和你打电话开视频,保证不给你戴十顶八顶绿帽子,保证一颗心始终在你身上,我保证……唔……”


    覃舒妄情不自禁又吻了上去。


    任何承诺都是虚妄,覃舒妄对怀年的是无条件的信任。


    “去吧,过段时间我就去看你。”


    “嗯,记得带工具,不能空手来。”


    覃舒妄被撩得面红耳赤。


    -

    结果怀年一到UASB就被赫尔曼逮住薅了羊毛,怪不得听说怀年要去,赫尔曼兴奋得跟中了大奖似的。


    怀年真以为他盼着跟怀年许久,到了那才知道他们有个案子十分紧急,但UASB目前没有带队的人,所有有这个资格的都在忙,怀年一去就被塞了个正正经经的任务到手上。


    他撑大眼睛瞪着自己的两个实习生:“你俩也不跟我通气?”


    两个实习生支支吾吾,最后小夏鼓起勇气:“怀工,我俩都盼着这种出外勤的机会很久了。”


    小陈附和:“都盼了半年了……您要是不来,我俩就该回去了,这不是您来了,我俩跟您办完这个案子再回……”


    怀年这是被自己人卖了。


    所以他根本没时间看心理医生,直接被丢到了飞往事故地点——塞国边境的一座雪山脚。


    覃舒妄跟怀年视频看到他身后的背景,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问了好几次他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周简知道后,直接把两个实习生拉了个三人小群,打了群语音把两个实习生骂了一顿。


    怀年跟覃舒妄视频完,见两个实习生红着眼睛站在门口。


    “怎么了?进来说。”


    两个实习生低着头,进来就先道歉。


    “我们不知道您刚在国内动了手术。”小陈懊悔至极。


    小夏的脸色也不好看:“您明天就先回总部吧,我们……”


    “我回总部,你俩能搞定?”怀年给他俩倒了水,坐下道,“这是被周总骂哭了?”


    小陈摇头:“不是,我觉得自己不是人,太自私了,根本没有考虑您是不是不方便……”


    小夏哽咽问:“这次回去,您是不是不会要我们了?”


    怀年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要不要你们,看你俩这次的表现。来都来了,我跟完这案子和你们一起回总部,不过我先说一点,刚才我家那位说了,不许我太劳累,所以一些体力活你俩得多干。”


    调查组倒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但除了他俩,余下的人都是怀年离开USAB后招来的,他不熟悉,只能多使唤自己人。


    两个实习生使劲点头。


    -

    这么一忙就忙过了年。


    覃舒妄和怀年已经五个多月没见过面了,覃舒妄每次通话都恨不得揍赫尔曼几百次。


    怀年笑得不行。


    “年年。”


    “嗯?”


    “感觉你挺高兴的,USAB那边的案子和你在国内枯燥的工作不一样吧?”


    “是不太一样,我的确很开心。不过,和我们家覃老板在一起,我会更开心。”


    覃舒妄心动得恨不得从怀年手机屏幕里钻出来。


    怀年摸着手臂竖起的汗毛:“你别吓人好吧,从电视屏幕里爬出来的女鬼是我的童年噩梦。比起这个,我还是喜欢看着从机舱出来的覃老板。”


    “嗯,等你回UASB总部,我就去看你。”


    -

    怀年是先组员们一步回的总部,收尾工作下面的人就能应付。


    主要是现在怀年的身份算借调,一些跟当地部门交涉的事他也不需要去做。


    回UASB的第二天,怀年就去拜访了道格医生。


    “哦,怀,好久不见!”道格医生一如既往地热情,“我听说你回来了。”


    怀年莞尔:“不是来工作的,专程来找你。”


    “找我?”


    “看病。”


    道格看起来很意外:“你又被遇难家属围堵了?”


    怀年笑起来:“不是,我丢失了一段记忆,想要记起来,所以请你务必要帮我。”


    怀年将情况告诉了道格,道格隔天就试着对怀年进行了催眠,不过第一次的催眠不太理想,怀年感觉脑子混沌一片,许多零碎画面全部跃出脑海,纷乱得他完全找不到头绪。


    这样慢慢试了几次,怀年才开始适应,他想起了一些片段,比如给周简送猫的那天,比如有次和覃舒妄一起去菜场买菜……


    道格不是激进派,他认为距离怀年失忆的时间有点久,五年足够让人把一段记忆彻底遗忘,或者藏在记忆最深处。


    怀年跟他讲述了之前他在催眠中休克的事,道格认为那不单是怀年记忆混乱的事,所以他给怀年的催眠都相对柔和,他希望怀年自己不要急,需要循序渐进。


    “我倒是不急,但我觉得道格医生自己也挺着急的,他很想把我治好。”怀年倒是坦然。


    覃舒妄担心问:“会难受吗?”


    “嗯……还行,就是要想的东西太多,脑袋有点胀痛。”


    “那……”那边停顿了片刻,接着听覃舒妄说,“年年,我先挂电话了。”


    “嗯?”怀年坐起来,“干嘛去?”


    覃舒妄笑:“登个机。”


    -

    17小时候,飞机落地维国首都国际机场。


    覃舒妄刚随着人流出来就见前面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冲自己飞奔而来,他张开双臂,怀年径直跳到覃舒妄身上,双腿缠住他的腰,抱着人就吻。


    覃舒妄蹙眉:“怎么瘦了?”


    怀年立马抱怨:“天天不是面包就是三明治,能不瘦吗?”


    “不是还有牛排吗?”


    “那也不能天天吃啊,我真的快吐了。”


    覃舒妄光听着就心疼了。


    怀年依旧没从覃舒妄身上下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不过好在你来了,东西带了吧?我们快点回去开荤吧。”


    覃舒妄:“……”


    小别胜新婚,他们都不算是小别了,再加上之前在国内,怀年手术前后两人也是禁/欲着,这次不止白/日/宣/淫,晚上也闹了半夜。


    怀年终于体力不支,都没洗完澡就昏睡过去。


    覃舒妄看着怀年身上留下的印记,又没忍住,抱住人亲吻了一番。


    怀年哼哼着往他怀里钻。


    怀年直接睡到了天亮,次日醒来,刚一动,就被人抱紧了怀里。


    很难得两人事后醒来,覃舒妄居然在床上抱着他。


    “也不必做什么早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覃舒妄很是无奈。


    怀年笑得不行:“还是可以煎荷包蛋的。”


    覃舒妄挑眉:“这能用几个时间?还需要提前起床吗?”


    怀年想了想:“好像是不需要。”


    覃舒妄摸着怀年的脸,垂目认真看了会儿,又把人抱住:“好想你啊。”


    怀年回抱住他:“我现在能想起一些事了,治疗还是有效果的。”


    “想起什么了?”


    “不告诉你。”


    覃舒妄也不知道怀年是真的想起什么,还是在安慰自己,他没多问,安安静静抱了他一会儿,贴着他的脸问道:“身上有不舒服吗?”


    怀年瞬间垮脸:“腰断了。”


    覃舒妄套上衣服坐起来给怀年揉腰。


    怀年趴在床上不时哼哼:“对了,我收到了寻大力的结婚请柬,周简代为签收的。”


    “嗯,我也收到了。”


    两个人愣了下,怀年笑起来:“那会儿应该告诉他我俩在一起了,就不必多写一张了。”


    覃舒妄算了算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月,能回去吗?”


    怀年老实说:“不好说,尽量吧。”


    覃舒妄俯身吻了吻他的后颈:“不要勉强,慢慢来,实在不行,我一个人去。”


    结果中间道格有事回了趟兰国老家,耽误了十来天,回来怀年就赶不上寻嘉和江既言的婚礼了。


    覃舒妄本来是准备要去的,但怀年在婚礼前两天重感冒,高烧咳嗽,半夜是赫尔曼给送去医院的。覃舒妄得知后第二天就买了机票飞维国。


    “大力婚礼呢?”怀年说话就咳嗽。


    覃舒妄想到怀年半夜高烧身边没人就一阵后怕,他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他婚礼热闹着,不差我一个,礼金我让李阳帮带了。”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怀年挣扎爬起来给孟杨发了信息,转了账,请他帮忙带下礼金。


    怀年出国治病的事公司的人都不知道,就连陈工都以为他是来UASB有事,怀年也就没解释。


    “躺下。”覃舒妄把人推在床上。


    怀年往一侧挪了挪:“你抱着我睡。”


    覃舒妄二话不说上床抱着他:“我查过了,这两天维国降温,你是不是又没好好穿衣服?”


    怀年:“……”


    “又穿你那些船袜、单裤了是不是?”


    怀年:“……”


    覃舒妄叹息:“我给你带了全套秋裤秋裤,还有一打中筒袜,给我好好穿!”


    怀年:“…………”


    覃舒妄没倒时差,抱着怀年没一会就睡着了。


    他眉宇间的疲惫怀年看得见,两人离得太远,覃舒妄来看他其实很不容易。


    隔天怀年就什么风度也不要了,认认真真穿上秋裤秋裤,还有黑色的老土中筒袜。


    覃舒妄是等怀年病好再走的,他没回过,直接飞的兰国,那边几个合作的酒庄出了新品,他正好过去看看。


    这边,怀年的治疗还在进行着。


    -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此时已经是五月中。


    夜晚的Feeling Club依旧热闹非凡,到处人头涌动,觥筹交错。


    李阳坐在覃舒妄对面,一面合着安迪刚调的酒,一面啧啧道:“这都大半年没看见怀年了,你俩没什么问题吧?”


    覃舒妄道:“没问题啊。”


    是吗?


    李阳有点将信将疑,本来他还想着寻嘉和江既言结婚的时候覃舒妄是不是要公开和怀年的关系了,结果那天谁都没去。


    李阳就没好意思说,逢人问,他就说不知道在搞什么。


    “那没问题你俩怎么不约会了?”李阳豁出去道,“要真吹了,你心里难受就和兄弟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可不是只图自己快活不顾兄弟死活的人。”


    这话听着有点怪异,覃舒妄刚想问李阳最近是怎么个快活法,就听人道:“哦,覃老板哪难受呢?”


    李阳转过身差点喷了嘴里的酒:“呵呵,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嘛。”


    怀年沐一身灯红酒绿含笑站在覃舒妄面前,他的头发养起来了,看得出特意做了个发型,帅得覃舒妄一时间失了神。


    覃舒妄愣了片刻才回神:“回、回来了?”


    “嗯,回来了。”怀年径直走过来,坐在覃舒妄面前,双手撑着吧台睨着他看,“再也不走了。”


    覃舒妄的喉结微收,昨晚他还在跟怀年说决定下周飞过去看他呢,怀年还说好,说很想他,可他从没说过他的治疗结束了!

    这是要给他的惊喜。


    覃舒妄觉得自己高兴得快哭了。


    李阳识趣地端着酒杯走开了。


    “发什么愣?”怀年往覃舒妄面前打了个响指,“不是早前就说过还有杯酒要调给我喝的吗?”


    覃舒妄的眼睛发酸:“等着啊。”


    不是临时学的,也不是刚研究出来的,和那杯他特意调给怀年的A350一样,这杯酒也是他很早很早之前就调过的。


    也是特意给怀年调的。


    台上各种乐器敲打交织,音乐激昂喧闹,怀年的眼底却沉着别样的安静与认真。


    怀年靠着吧台,支着下巴认真看着覃舒妄。


    他的目光里,带着他对覃舒妄的爱意,也带着怀年对妄哥的爱,这种眼神覃舒妄很多年前见过。


    怀年是真的想起他了,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滴和一切。


    大约是角度缘故,覃舒妄看见了那层蒙在怀年眼中的水汽。


    他吸了吸鼻子,将酒倒入酒杯,挤上两滴柠檬,然后将酒杯推到怀年面前。


    怀年轻轻转动着杯身,手伸向吧台。


    覃舒妄会意,伸手握住了怀年的手。


    “这杯叫什么,妄哥?”


    覃舒妄凝视着面前的爱人,笑着答:“妄念。”


    怀年的呼吸微颤,他抿了口,又抿了口,然后一饮而尽。


    “覃老板,今天的酒有点烈。”


    “醉了?”


    “醉了可以吻你吗?”


    “只是吻吗?”


    对你的妄念,

    当然不止是接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