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5 16:05      字数:5973
    顾行野望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从车祸那天晚上开始到我们彻底分手之后,我没有一天不饱受煎熬的。不断循环的车祸梦,鬼压床似的醒不来。”骆时岸告诉他:“这些我不说, 不代表我不难过。”


    “和你在一起这几年, 我的确很开心,很幸福——”骆时岸垂眸, 补充:“如果那天晚上, 我没去夜醉的话。”


    他犹如一株迅速枯萎的花,刚刚在镜头里还光彩照人, 一提到从前顷刻间黯然失色。


    顾行野想说些什么安慰他,话到嘴边又哽住,他能说的也就那三个字:“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骆时岸说:“这些从你救了我妈妈一命后, 就已经抵消了。”


    “我不怨你, 但也不想回忆,请你不要再主动提起。”


    “我想好好活着,前提是,看不见能勾起我回忆的事物,和人。”


    顾行野猛地抬眼, 睫毛轻颤:“你的意思是, 不想再见到我?”


    骆时岸平静道:“这个想法的确有些霸道又不可实现, 或许等我见过更高的山, 更宽阔的天空之后, 思想就不会这么狭隘了。”


    此时的顾行野能清晰听见自己心碎的动静, 那是一种堪比凌迟的滋味,空气中都带着细小看不见的银针, 被他吸进肺部, 刺得五脏六腑鲜血直流。


    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无力到看着骆时岸默默离开,想抬起手却犹如被栓了万斤的铁球一般,堪堪抬起手指又放下。


    前半生所有的经历都在脑海中闪过,终是应了那句真理,没有人一生顺风顺水,总会有‘正义使者’出现,为你的人生添些瑕疵,在你华丽的纸张中踩上一串脚印。


    可悲的是,当你想要寻找源头时,却发现那都是自己曾经种下的因,如今就为你结苦果。


    是不该企图用回忆来说服他回心转意的,毕竟他们俩的回忆在骆时岸心中,是那么煎熬。


    顾行野垂头丧气走出来,炙热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公司的艺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顾行野只点头,嘱咐道:“好好学着。”


    话音才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呼,连同导演也匆忙站起身,越过摄像机朝片场内看,手里的对讲机喊:“没事吧?看看演员有没有事,医生呢?”


    医生马上从车里跑下来,抱着医药箱冲过去。


    顾行野也忙走过去,逮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谁受伤了?”


    “是骆老师,从高台上摔下来了!”


    顾行野跑得比这人还快,冲上去拨开人群,看到了躺在地上,眉头紧锁的骆时岸。


    他想冲过去抱他,却被医生拦住:“别动他别动他!”


    医生一个人无法将他抬上担架,顾行野便走到他脚下,握住他纤细的脚踝。


    上车之前,顾行野悄悄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骆时岸疼得嘴唇泛白,说了句:“你别跟过来。”


    顾行野眼看着汽车开往医院,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片场重新恢复安静,他开始问责:“那么高的台子为什么不做安全措施?负责人是谁?”


    谁都知道这位顾总脾气大不好惹,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道具组领导赶过来请他稍安勿躁,解释道:“对不起顾总,是我们疏忽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顾行野怒火中烧,伸手指了指:“两个小时之内我要知道来龙去脉,不然都给我滚蛋!”


    有了上一次车祸的前车之鉴,顾行野现在看什么都像是蓄谋已久,他必须在第一时间确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意外。


    他很想去医院看看骆时岸,可早在第一时间被下了禁令。


    让孙照或者身边的人过去,似乎也会引得骆时岸不开心,顾行野将电话打给了李天凡,那边却告诉他,人在国外,没半个月回不来。


    顾行野闭上眼睛冥想半天,再三犹豫,拨通了一串号码。


    ——

    这场戏是绿布背景,高台会在后期制作成池塘,小时候的安洛站在池塘边丢石子,然后再纵身越下与荷花嬉戏。


    两场戏打算分开拍,高台大概有两米左右,没有人想到骆时岸会脚下一滑摔下去,所以就没给他安全措施。


    骆时岸做了个全身检查,只是因为摔下来不小心被石子硌了下腰,导致当时他失去了知觉。


    齐焰帮他倒了杯热水,还贴心地放了根吸管在里面。


    骆时岸问:“我需要躺多久。”


    齐焰回答:“一周时间就差不多恢复了。”


    “那样会不会耽误进度?”骆时岸担心地说:“都怪我没站稳。”


    “你不用自责,该自责的是他们。剧组本来就有规定,但凡高于一米,必须给演员准备安全防护道具。” 齐焰说:“这条也写在了合约里,我们甚至可以起诉他们。”


    骆时岸重新躺下,废了些力气:“那倒不用。”


    “确实不用,因为顾大少爷已经问责了,道具组、安全部那边现在都想方设法拖个垫背的出来,争取能平息他的怒火。”


    骆时岸没吭声。


    他居然会问责剧组,之前在休息室一点情面都没给他,还以为摔了这一次会让顾行野心情大好呢。


    齐焰问他:“昨天怎么那么不小心,被拍到了。”


    “韩毅恐高,我就建议他去跳水,或许能抑制这种心理状态。”


    齐焰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他:“刚刚疼得嘴唇都快咬破了,愣是没见你哼一声,真能忍。”


    “哼要是能止疼的话,我也不会被抬来医院了。”


    骆时岸早就参透这个真理,痛永远都得靠自己扛。要是对命运撒个娇、服个软就能过上理想日子,那这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穷人,字典里也不会收录‘烦恼’这个词。


    说话间,韩毅突然冲进病房,一脸担忧地走进:“时岸,我——”


    他这才看见齐焰在这里,生生止住了嘴里的话,抿了抿唇:“我来看看你,听说你从台上摔下来了,没事吧?”


    “我没事,你不是快要进组了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晚一点的飞机,还剩些时间。”韩毅说:“我担心你。”


    齐焰在这里,韩毅也没了之前的随意,说话都缩着肩,齐焰很快解了他们的不适,对骆时岸说:“既然有人陪你,那我就先走了。”


    齐焰走出医院就给顾行野打了个电话。


    “时岸没事,只是闪了腰。”


    顾行野问他:“就闪了一下腰吗?他当时看上去疼得不行啊。”


    “当时是疼得说不出话,因为腰下恰好有一块不小的石头。”齐焰说:“我待会儿替他跟剧组请个假,下周再拍摄。”


    顾行野再次确认:“医生没诊断错?”


    “医生看过了还能有假?顾总你这么不相信科学吗?”停顿一下,又道:“我还以为你会亲自来,没想到居然会把电话打给我。”


    “想必是之前在时岸面前吃了瘪?”齐焰笑了一声:“据我了解,时岸是个勇敢又坚强的人,虽然还不清楚你们为什么分开,但我不认为你的任何挽回方式会让他动心——”


    顾行野冷哼一声:“你管得别太宽。”


    齐焰无畏地补充:“因为他是个没有心的人。”


    电话挂断后,顾行野脸上也不见一丝笑容。


    天知道他鼓了多大的勇气,才给齐焰拨通电话,叫他去看看骆时岸的。


    得知骆时岸没什么大碍,总算放了心,但担忧接踵而至,源自齐焰的最后一句话。


    骆时岸怎么会没有心,当初他分明要将心剖给自己了。


    他指腹摩挲着黑色绒毛衣,电话再次响起,是李天凡。


    顾行野烦躁地按下接听,刚通那边就好死不死问了句:“怎么样哥们?时岸看见项链感不感动?”


    顾行野闭了闭眼:“没。”


    “没感动?”李天凡叹了口气:“哎,果然是骆时岸。”


    顾行野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之前看你劲头足,也就没想扫你的兴。”李天凡说:“我和时岸也认识几年了,每次虽说也有说有笑的,但总感觉……陌生,你懂吗?”


    “陌生?”顾行野问:“连你也这样觉得?”


    这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二个类似的评价了,与他心中的骆时岸全然不同。


    李天凡问他:“你不信?”


    他叹了口气:“或许是跟你和跟我们不同吧。”


    “肯定不同。”顾行野说:“他是我的人。”


    “行行行你的人,没人跟你抢。”李天凡说:“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吧,我这忙着呢先不跟你说了啊。”


    之前顾行野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他不肯回来呢?

    为什么明明之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了,怎么就不肯回来了。


    今天这两通电话告诉他,想尽办法找到的这条项链,骆时岸不仅不会感动,甚至根本不会在意。


    他们已经不是情侣,不再做亲密无间的举动,也不再拥有彼此,那么对骆时岸来说,自己是与李天凡一样的人。


    见面问好、微笑交流不过是人际交往中的礼貌,若想要再次走进他的心,难于上青天。


    顾行野再次打开骆时岸从前的手机,翻了翻,惊奇地发现里面还有个隐藏的上了锁的文件夹。


    他试了骆时岸的生日没打开,又缓缓按下自己的生日,可惜也不是。


    想了很久,最终他输入了两个人在一起的纪念日,收藏夹转了几圈,解锁了。


    顾行野的心犹如被最重的保龄球重创,他抓着黑色毛衣凑到鼻间,一边呼吸一边查看。


    这里面最多的,竟是自己的照片。


    打篮球时跳跃扣篮、晨跑时、食堂排队打饭时、还有在寝室睡觉时。


    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拍下来的,这里面记载了他们大学生活最美好的回忆。


    还记得刚在一起那些日子,他成天缠着骆时岸,问他爱不爱自己。


    逼急了骆时岸总是说他:“你这人怎么话这么多,真幼稚。”


    “你不幼稚你倒是回答我啊?”顾行野追问:“我成天说我爱你,你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吧,说一句爱我又能怎么样?”


    总是在他真的板着脸时,骆时岸才会小声扭捏地说一句:“……爱爱爱。”


    他们俩,真是互补。


    一个成天把爱挂在嘴边,一个极少说爱。


    极少说爱的那个,做得最多,不求回报,而把爱挂在嘴边的他,都做了什么啊……


    喉咙发酸,顾行野把脸埋进毛衣里,直到最后一丝空气消耗殆尽才抬起泛红的双眼。


    原来,骆时岸曾经是那么的爱他,就连睡着了也会偷拍他,把他无声的爱和陪伴存在隐藏文件夹里,藏了这么多年。


    思念抑制不住地疯长,顾行野现在只想见骆时岸一面。


    他重新洗了把脸,拿上车钥匙下了楼。


    就看一眼,远远的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