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5 16:03      字数:4837
  十月下旬没再下雪,大多时候是晴天。


  街上人多了不少,条街和瓦市的生意也见好,行商和老百姓都出来走动,有银钱的少不得要打个牙祭。


  条街酒楼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眼看着快午时,客人陆续进门,后厨备菜忙得热火朝天。


  忙总比闲着看东家脸色好,进进出出的学徒都带着笑,只大师傅孙老火脸色比外头还没化干净的雪都冷,厨下忙活的谁也不敢往上凑。


  忙过一阵,另一个掌勺的常师傅笑眯眯过来了。


  “听说昨天孙师傅刚回来就跟嫂子大吵一架?这又何必呢,待会儿做菜可别放多了盐齁着客人。


  我不过是馋那口卤味,才花银钱从嫂子手里买了些来吃,谁知我这舌头太灵,竟然尝出了卤货的调料,也怪不着嫂子不是?”


  孙老火冷冷看着常沢得意洋洋的瘦长脸,恨不能把菜刀砸他脸上去。


  他一辈子暴脾气,黑着脸骂,“你要买卤货,没长嘴跟我或三壮说?想做表子,就别特娘在老子跟前立牌坊,就是不知道你师傅他老人家若知道你偷方,棺材板还盖不盖得住。”


  “你!”常沢被骂得脸上挂不住,也拉下脸来冷笑。


  “你倒是惦记着你那个好女婿,人家可是防你跟防贼一样,我凭自己本事尝出来的,怎么就偷方子了?孙师傅不如反省下,嫂子为何会瞒着你卖卤货,怕不是你连家用都给不起?”


  孙师傅死死捏住菜刀,怕一个忍不住扔对方脸上,“少整那些没用的,卤货是张家的,若没我家那浑货犯蠢要来卤水,你就是金舌头都没用,何况是狗舌头。”


  张家那边他肯定要给个交代。


  自古至今,手艺人要学艺需正儿八经拜师,要旁人方子就大大方方去买,正经匠人就没有不恶心偷方子的。


  真要自己学会,那算是老天爷赏饭吃,可万里都挑不出一个来,老天爷明显不会看中这么个腌臜货。


  常沢听懂了,孙老火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


  他早就看不惯孙老火了,明明酒楼干活儿最多的是他和徒弟,偏偏孙老火却是大师傅,还拿酒楼的干利。


  孙老火有他知进退,懂变通吗?


  虽然他做出来的卤货没有张家的味道好,可他做了十几年厨子,厨房里不就是蒸炒煎炸那点子事儿。


  以前夏日酒楼里臭了的肉,他都能处理好叫人吃不出来,卤货也不例外。


  下水有味道?反正除味要用到盐醋和姜蒜,他直接把卤好的下水用猪油炸过,再用姜和蒜加醋爆炒不就得了?

  至于猪头肉,直接用茱萸油爆炒,不是鸿运当头?他再加个红红火火,比原先还吉利。


  想到这儿,常沢心里又得意起来,皮笑肉不笑看着孙老火。


  “这庖厨手艺讲究个互通有无,我可不像孙师傅这般吝啬守旧,卤水方子我学会就直接送给酒楼了,也没靠这个卖钱不是?”


  至于东家答应给他的半成干利,就不用让孙老火知道了。


  孙老火把刀剁在圆墩上,还想再骂几句,腆着大肚子跟弥勒佛一样的酒楼老板进来打圆场。


  “哎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两位师傅消消气,叫客人听见了笑话。”


  孙老火冷冷看常沢一眼,“偷鸡摸狗的玩意儿,我懒得搭理。”


  于老板:“……”


  这话连给常沢银子支持他偷方的于老板也给骂里头了,他笑着又说和几句,将两个人隔开。


  扭头出了后厨,于老板冷哼着沉了脸。


  这是他于冒财开的酒楼,偏孙老火几个硬菜做的远近闻名,旁人进门就找孙氏菜,根本不知道酒楼姓于。


  当初他用两成干利把人挖过来,也是抱着偷方的念头。


  谁知孙老火方子捂得比黄花大闺女还严实,于老板早不痛快了。


  常沢手艺比不过孙老火,酒楼没其他硬招牌,少不得孙老火这手本事,于老板只能憋着气忍。


  没道理孙老火女婿家油盐不进的,他还得忍。


  卤肉方子张家不是不卖吗?

  他直接买成品给常沢,再请卖香料的西域商人在酒楼里吃个饭,送点好酒,人家才不保守秘密,跟谁做买卖不是做啊。


  做买卖不就是这样,守不住方子那是张家无能,于老板觉得自己这也是好心给张家涨个教训了。


  等过阵子卤货成了条街酒楼的招牌,他就叫孙老火滚蛋。


  于老板正心里得意着,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比茱萸油更辣更香的味道。


  香辣中还掺杂蒜香与让人想要打喷嚏的异香,但揉揉鼻子,只觉那一波波香气勾得人口水泛滥,忍不住探脖子左张右望去找。


  “啥东西这么香?孙师傅又做新菜了?”


  “小二,赶紧的,我要点孙师父的新菜。”


  “不是爆炒肥肠的味儿,那菜没这个香。”


  “啥?没有其他新菜,我都闻见了,就在酒楼里!”


  跑堂的被客人叫过来叫过去,根本没心思点其他菜,都嚷嚷着要新菜。


  跑堂急得满头大汗,正好看见东家,赶紧跑过去,“有位客人自带了些吃食进门,这味儿太勾人了,客人们都要买,东家,这可怎么办?”


  于老板也好口舌之欲,他咽了咽唾沫,压下口水,“这不是砸场子吗?我下去看看。”


  还是得和气生财,把人请走,再问清楚吃食哪儿来的,回头他想法子给整自家酒楼里来。


  他刚下楼,张三壮响亮的声音从门口就嚷嚷的整个大堂都能听见——


  “客人这边走,条街酒楼的手抓羊肉和烧三鲜那是整个西宁镇最好吃的,奶汤锅子鱼和烤全羊甚至当得起西平郡一绝,东家还在屋里种了不少青菜,那嫩的哟,比小娘子还稀罕人,您快里面请。”


  于老板听得牙疼,张三壮在酒楼四年多,这小子肚子里多少坏水他能不知道?


  被撵走后,还以德报怨引客人上门,咋的,是被大雪冻坏了脑子吗?


  将客人引进门,张三壮没瞧见于老板,只顾着跟跑堂的说话,“我帮你擦桌子,先给客人倒茶。”


  张三壮利索擦干净桌子,从食盒内掏出一碗撸了串的麻辣串,麻溜给对方倒上醋,撒上芝麻。


  客人赏他十个铜板表示谢意。


  张三壮赶紧谢赏,“贵客千万别客气,我老丈人就在酒楼里做大师傅,虽说东家瞧不上我,冲着东家当初收留我的情分和孝道,送您过来也是应当应分的,您吃着,我回去忙。”


  说罢张三壮收拾好食盒,扭头看见了于老板。


  他笑得更灿烂了,“哟,东家在呐!您放心,卤货您这儿既然学会了,往后买卖我都介绍您这儿来,咱家不做卤货买卖与酒楼争利,改做麻辣串了。”


  于老板:“……”汰!他知道勾人的香味哪儿来的了!


  张三壮取出多带的一碗麻辣串,“正好您跟常师傅和我岳父尝尝,要买带汤儿的吃食哪用得着拐弯抹角找我丈母娘,跟我说啊,连汤带菜我都给您送来,常师傅长了条金舌头,肯定能学会。”


  他跟说书似的,只当探头探脑瞧乐子的客人不存在。


  当然,那些客人更多是伸着脖子看底下客人带来的啥吃食。


  见于老板脸色不好看,张三壮笑着躬身,“得您几年照拂,给酒楼拉客人您就不必给我打赏了。若常师傅一时学不会,您差人告诉我,多买几回咱家的麻辣串,这荤菜一串两文钱,素菜一串一文钱,便宜又管饱。”


  于老板脸气黑了,还打赏?我赏你一个大耳刮子你信不信?

  这小王八羔子分明是披着以德报怨的皮子来他酒楼里使坏,楼上好几桌客人都站起来,已经快步出了门。


  偏偏张三壮明嘲暗讽的,却一点叫人说道的地儿都没有,这可是前户部侍郎亲自教张三壮的。


  怎么客气怎么来,要多孝顺有多孝顺,我还把另外半拉脸主动送过来,有本事您尽情给我大耳光。


  于老板气得抖着手指了指张三壮,想讲道理吧,是条街酒楼先理亏在先,大庭广众的,越掰扯越叫人笑话。


  有心不讲道理骂几句,这王八羔子把麻辣串往他跟前一戳,辛香麻辣的味道立刻争先恐后涌入鼻中,他怕张嘴就流口水。


  于老板在心里狠狠问候张三壮的八辈儿祖宗,更恶狠狠抢过那碗麻辣串,不吃他白受了那份气。


  回头他就叫常师傅学会,让张家生意做不下去!


  张三壮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冷笑,阿婉说了,麻辣串的汤底可不是往里加香料就行,得提前处理。


  就算知道放了什么,想做出差不多的味儿,就是金舌头也得吃个百八十碗再说。


  至于常沢那王八蛋?只要他不嫌脸疼,他们摊子门儿就在那,尽管来!


  等张三壮哼着曲儿回到瓦市,才过去一盏茶功夫,刚看见自家新搭的帐篷,他就傻眼了。


  他是预料到麻辣串会很好卖,可这还不到午时,前脚还仨瓜俩枣呢,后脚就里三层外三层了?


  还有人在往这边赶,张三壮怕二哥忙不过来,赶紧往里走。


  他错了,摊子的门……已经看不见了,挤都挤不进去。


  作者有话说:


  于老板:本来是想给小王八羔子个大耳光,就怕打撒了麻辣串,下回,下回一定。


  张三壮:掐指一算,摊子不够用了,缺个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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