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女追男戏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4 10:37      字数:270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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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落霞阁和陶姐在许相梦脑海里勾勒起一副苦大仇深的画面,许相梦如何能忘,当日那个陶姐不信自己是知县大人,今日定是弄清了她的身份而刻意奉迎来了。


  “当日不信我是知县大人,不是无礼得很,如今又要刻意示好,果然是势利小人,不过既然你有意讨好,我要是拒绝不就是我不识好歹啦!”许相梦心里念道。


  静下片刻,门外的伙计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终于,许相梦乍地开了门。


  许相梦一脸勉强收敛,微怒的神色却依旧隐隐而现。


  “大人,这是请帖。”伙计一脸恭敬,双手递上。


  许相梦一脸知县大人的威严,目光直视得伙计赶紧低了头去。许相梦缓缓接下帖子,这些日子以来,收到的帖子不少,反正她也看不懂,便干脆不翻看。


  “我想起来了,那个落霞阁,还有那个陶姐,你们之前可是狠狠款待过本官一顿,你去告诉老板娘,本官今晚一定大驾光临,记得给我留最好的位置。”


  许相梦咬牙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说道,一帖子拍在伙计头上,无辜的伙计就这样为他曾经对许相梦不敬的老板娘挨了她一顿狠狠的下马威。


  “是,大人。”伙计不禁双腿一颤。


  “你可以回去了。”


  伙计打着踉跄回去,一刻悬着惊颤的心久久放不下。


  许相梦一直看着伙计消失在街头,她本来都忘了落霞阁一事,可这伙计的来访,这张帖子的出现,搅得许相梦心里愤恨重生又起。


  “正愁日子过得不滋润,这下好了,美酒佳肴,歌舞美人,老子要一雪前耻,占尽便宜!”许相梦兴致勃发。


  许相梦收着请帖便回房静候夜晚到来,一想到晚上就会有美食美酒美人,对她来说,其他所有的烦恼皆能抛诸脑后。


  只是当许相梦又看见那个花环时,便又不禁想起夜央。


  “亏我这么相信夜师爷,居然把我一个人丢下在县衙,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许相梦一把抓过花环想要摔了泄愤,却突然被失落感侵袭,说道:“那跟夜师爷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心思一静下来,许相梦又开始杞人忧天,或许实在因为今日的县衙太过安静,她才会如此心里不安。


  在晚上到来之前,许相梦一定要找个地方消磨百无聊赖而无限滋生胡思乱想的时光,细想过不大的一个高涯县城内她曾去过的地方,才发现左右不过十来处。


  终究,许相梦决定了去成家小馆,首先,熟人可靠无危险,再来便是有吃有喝。


  决定了便行动,许相梦无情地抛下空荡无人的县衙,毫不犹豫地往成家小馆去了。


  一步才踏进宾客满座的成家小馆,许相梦四下寻找有无空位,蓦地看见了从厨房里匆匆出来的成惠,她便赶紧迎了上去。


  “惠儿!”


  “大人,你怎么会来这?”成惠一脸惊讶道。


  “我闲着没事就来玩玩。”许相梦说着又注意到成惠略显焦急的神情,便问:“惠儿是有要紧事吗?”


  “这些天客源往来与日俱增,每日订下的饭食材料都不够,这会还未过午,今日的食材又要用尽了,我这会儿要赶去多订些食材。”成惠说得十分急迫。


  “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是闲着。”


  行人往来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各种店铺门口,许相梦跟着成惠开始了一段购物之旅。


  今日之前,许相梦只认为成惠是一个拥有好厨艺的小家碧玉,平日也不善言辞,不爱与人交谈。然而,今日许相梦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对成惠外表的猜测罢了。


  无论是大小杂货铺,还是各类摊位,成惠都能与老板们洽谈顺利,不像杨景佳所给人的那种强势的威严,必争凌端的绝胜,成惠是中庸制胜,不叫人生恐,却使人顺服。


  许相梦不禁望着成惠出了神,怀着万般崇敬,许相梦眼中迸发出崇拜敬意无限。成惠走出了一个铺子,许相梦却向着她转身,脚下一动不动。


  “大人,为何不走?”成惠回头问道。


  许相梦呆愣着半天,终回神,一边往成惠走去,一边说着:“来了。”


  一路,许相梦目光几乎都无法转离成惠,可这却看得成惠有些茫然了。


  “大人,你为何一直看着我?”成惠略显娇羞问道。


  “惠儿,我真是看错你了!”许相梦说得满心激动,却又察觉这话有歧义,便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惠儿简直太厉害了,我一直以为惠儿只是个弱女子,今日才发现,惠儿也有如此能耐的一面。”


  许相梦一脸又诚又惊地夸赞着成惠,更是叫成惠不禁怯喜。


  “多谢大人夸赞,惠儿只是熟而生巧,想开始别说跟那些铺子老板谈价钱,就是说句话都觉得生羞。”


  “就像惠儿第一次看见我,那会儿也是害羞,如今熟悉些,就能像朋友一样聊得很来!”许相梦笑道。


  许相梦二人最后来到了一家米粮店,照惠儿说,这是县城内米粮最佳的店铺,所以,成家小馆一向只来这里订购米粮。


  “到了。”


  二人走进店铺,只看见里里外外忙碌的搬运的工人,却不见老板人影。许相梦四下张望着,摸摸米看看面。


  一个伙计放下一袋沉重的货物,成惠便趁着他的空挡上前询问:“这位大哥,不知程老板人在何处?”


  “哦,我们老板呀,他跟柳老板在里屋商谈,一时半会还不得空。”


  “那这儿可还有其他掌柜的,我着急订货。”成惠急而不慌。


  “这没有,一般订货都在黄昏,再加之今日柳老板也是突然来访,姑娘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麻烦大哥了。”


  “没事。”


  伙计说罢便走开了,许相梦在一边也闲逛够了,便走到成惠身边,见她略带愁容,又见偌大个铺子只能看见搬运的伙计来去,却没个管事的人,便有了自己的猜测。


  “惠儿,是老板不在吗?”


  “老板在里面跟人谈生意。”


  成惠是急而不躁,许相梦倒是起了暴脾气,她心想:我堂堂一个知县大人,若是连这点事都帮不到身边的朋友,那才真是白当了!

  “惠儿放心,我去把老板叫出来。”许相梦一脸坚定说道。


  “大人……”


  成惠根本来不及阻止,许相梦便往铺子里横冲直撞进去。


  穿过好几道走廊,许相梦终于来到了传出笑谈之声的大堂。许相梦毫无顾忌走到了门前,伸手一推,一看堂上坐着的几人,这下可是追悔莫及了。


  “知县大人!”


  柳夏青的声音传到许相梦耳中,实在是莫名的吓人,或者只是对许相梦而言可怕。不止是呼唤,柳夏青更是急忙起身往许相梦跑来。


  二话不说,许相梦心里默默一恨,撒腿就开跑,却不料跑到走廊转角,竟正对着撞上了成惠。


  成惠经许相梦这一猛烈撞击,失稳摔倒在地,此时此刻,许相梦的心是如何怨恨自已,前有成惠,后有柳夏青,两边又无路可逃,另外,她撞倒了成惠,岂能不顾逃跑。


  许相梦百般揪心的矛盾,最终伸手去扶成惠,而这一幕,自然被后面追上来的就夏青看得一清二楚。那日在成家小馆,柳夏青已然与成惠见过面,那时许相梦与成惠二人就是话语来往熟络热切,柳夏青今日见她们二人一起,不由得怀疑她们之间的关系。


  “惠儿,摔疼了吗?”


  许相梦着急关切之下,并未在意到所谓的“男女有别”,伸手便触到了成惠的身后。成惠下意识躲避,柳夏青看得一脸惊诧。


  不止她们二人惊异,连许相梦自己都乍地一顿,整个人一僵,气氛如此僵持片刻,直到柳至富和程老板往这边走过来。


  经过一番洽谈,程老板安排了伙计将米粮送到成家小馆,当然,许相梦这知县大人的面子还是起了很大作用。


  告别了程老板,许相梦和成惠离开了米粮铺子。一颗心久久悬着,一是对刚才自己的考虑不周,身旁的成惠明显一脸的芥蒂。此外,许相梦更害怕柳夏青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恐怕她下一刻就会冲出来,纠缠自己不放。


  许相梦对未发生之事的预感当真是越发准确,说得更准确些,应该是她对柳夏青的惯有行径了解得太过透彻。


  说来就来,许相梦和成惠还没有走多远,柳夏青便从铺子里追了出来,急冲冲地往许相梦跑来。


  “知县大人!”


  柳夏青这一声,对许相梦而言根本就是山崩地裂,日月无光的灾难。只一停顿,许相梦对身旁的成惠说了一句:“惠儿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去了!”


  许相梦说得万般着急,成惠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她便已经跑出了大老远。柳夏青见许相梦逃跑,赶紧追上去,一掠而过成惠身边时,柳夏青抛去一个恶狠狠的目光。


  许相梦消失在街头,柳夏青紧随其后,成惠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女追“男”的戏码,心中不知做何感想。


  “我们走吧。”成惠顿了片刻后,对负责运货的伙计说道。
——

  第一百章 她的依赖

  许相梦一通斗转蛇行的逃跑当真是起了效果,只是如此,不仅柳夏青没有追上许相梦,许相梦自己更是累得大气喘不过,几条街下来,她几乎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最后,许相梦孤注一掷,选择跑进大路边上的一条死胡同,她四肢一软瘫坐倒在地,仅剩的一丝力气只用来祈祷上天:老天爷,她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或许上天就是喜欢跟许开玩笑,他让柳夏青当着许相梦的面在巷子口一掠而过,让疲惫至极的许相梦感受到一刹那的希望。可同时,老天却也不亏待柳夏青,她本已跑过巷子,却隐约有余光瞥见许相梦的感觉。


  柳夏青折回,许相梦看着柳夏青站在巷子口,急促跳动的心一下就死了。


  “我说柳大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不放呢?”许相梦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这不是缠着你,我就是想谢谢你对我们家以及我们家酒楼如此上心,因为这次劣质食材案,我爹可是好好整顿了酒楼内外一番,这一查,可是发现了许多方面的纰漏,我爹还说……”


  柳夏青对许相梦的褒奖,许相梦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渐渐喘稳了气,便扶着墙起来,很不耐烦地打断柳夏青的话说道:“行了行了,柳大小姐,查案为名做主那是我作为知县大人的职责,并不是为了大小姐你,所以你也不用太感激本大人我。”


  许相梦往巷子外走,柳夏青依旧紧跟着。


  “那大人还真是个一视同仁的好官。”


  “不必拍我马屁,我可不吃这一套。”许相梦丝毫不留情。


  “我是真心夸你的,本小姐可从来不随便夸奖谁。”


  “哟,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只是,柳大小姐的夸奖,我实在担当不起呀!”


  “当得起当得起!”柳夏青说着话还扶住了许相梦的胳膊。


  被柳夏青碰到的那一刻,许相梦整个人立马僵了住,二人站在巷子口,许相梦歪过头盯着柳夏青,一脸的哀怨。


  “我说柳大小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死缠着我不放啊?”


  “这……这……大人觉得为何一个女子会有事没事跟着一个男子?跟他在一起会开心,就算吵架也开心,被冷落甚至被嫌弃也不愿意离去,他不在身边就会想念,愁容满面,可只要一见到他,所有的忧愁烦恼就会一扫而空,看到他跟别的女子走的近,会吃醋,会嫉妒,大人觉得这会是怎样一回事?”


  柳夏青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让许相梦想起自己,她对夜央的感觉不正是如此,相处时,酸甜苦辣都是幸福,不见时,时时刻刻总会想起。


  “这还用说嘛,那个女的肯定是喜欢上那个男人了。”


  许相梦说得目光失神,想起夜央,她当真不知自己是愁是喜,对于许相梦而言,夜央是她的喜,亦是她的愁。


  “大人既然都知道,那还问……”柳夏青说得一脸羞臊。


  “只是,那个男人不一定喜欢那个女人。”


  许相梦一句话冷了自己的心,她迈步走远,柳夏青却愣在原地,许相梦说给自己听的话被柳夏青听了去,变成了许相梦给她的回应。


  许相梦穿行在行人如流水的街道,却一切都不在她眼中,所有吵闹声响绝然于耳。她从不曾如今日一般敏感地感受到夜央对她的冷落,以前的冷漠算是固有冷漠,而今日,是刻意躲避。


  “我惹夜师爷烦了?我被他嫌弃了?”


  许相梦眉宇之间的落寞感越发浓郁,脑袋都耷拉下,整个一副心情低落,垂头丧气模样。


  许相梦一刹那心慌意乱,她迷惑,她不解,她糊涂,昨日明明还和夜师爷还有宁儿一起玩得很开心,那个花环的回忆难道只是她的想象吗?那个危急时刻总能保护她的夜师爷莫非也是她的幻想吗?


  许相梦脑海里不禁泛滥起儿时的记忆,模糊的画面,漫天落叶纷飞的季节,小而狼狈的许相梦一个人走在黄昏的街头,她泪流满面,脚步急乱,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却寻不见。


  儿时的回忆早已模糊不清,可心中的悲思却荡漾心上,许相梦似是突然幻化为儿时的那个小女孩,四围的一切,陌生而可怕。


  “夜师爷,你在哪儿?夜师爷,你在哪儿?夜师爷……”许相梦瞬间被悲伤牵动,泪如雨下。


  无数个擦肩,一路两头,多少人就此陌路,便有多少人曾经如此相遇。


  许相梦的眼泪,落下得毫无知觉,她被悲伤淹没的情绪,瞬间化作一滩死水。


  断层的回忆里,小小许相梦最终牵到她父亲的大手,躺在她父亲温暖的怀抱中,那是唯一一次,父爱的温暖。


  记忆崩落再崩落,她的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蓦然之间,行人依旧,许相梦前方却有一个人为她停留。从双脚往上,那种越发熟悉的感觉。终于,许相梦的目光爬上了那张冷峻的脸庞,是夜央。


  “夜师爷!”


  那一刻那一瞬,许相梦的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她不假思索地往夜央奔去,夜央便是她在人群中苦苦寻找之人,是她外表的坚硬之下,心底最柔弱之处的依赖。


  许相梦狠狠栽进夜央的怀里,紧紧抱住夜央,眼中的泪也于那一刻尽落。那一刹的撞击,夜央身上被许相梦撞痛,心中却更是蓦然疼痛。


  “大人,你怎么了?”夜央一时间手足无措。


  “夜师爷,我找不到你!”


  许相梦这一句话就如尖刺一般扎进夜央的心中。许相梦找夜央,她找不到他。


  “大人,我在。”夜央情不自禁用双臂揽住许相梦的身体,紧紧拥着。


  “夜师爷,你是不是躲着我,是不是觉得我烦着你,是不是嫌弃我?”


  此刻的许相梦,蜷靠在夜央胸膛上,润湿的眼眶的脸颊,看着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助,惹人怜惜。


  夜央意识到许相梦说这些话的意识,确实,昨日那事,夜央虽然并没有耿耿于怀,却免不了心存一丝芥蒂,今日,他确有对许相梦刻意逃避,疏离,只是不料许相梦如此敏感,更无法猜测她的反应竟是如此出乎意料的大而反常。


  “大人,对不起。”夜央抬手抚摸到许相梦的脑袋,宽厚温暖的掌心是最好的安慰。


  时间流逝如斯,人世间,遇时急,或为某一人止步,或终究成了陌路人。


  街上随处一间小饭馆,许相梦一手托着饭碗,一手握着筷子,满桌尽是她喜欢的菜,可她却没有下筷子,反而是一脸呆愣,一脸呆愣着注视着坐在她旁边,吃相高雅如旧的夜央。


  “大人怎么了,饭菜不和胃口吗?”夜央抬头问道。


  “没有啊,很香!”


  许相梦乍一下回神,什么都没顾及就将筷子伸到菜上,又一顿止,许相梦嘴角一咧尴尬的笑容,原是她将筷子拿反了。许相梦赶紧将筷子转正,却又一手抓住了油腻腻的筷子一头。


  许相梦不由得松了手,张来油腻的手掌,心里默默怨着这慌乱无措,尽显愚拙的自己。


  “许相梦,你能不能不要自乱阵脚,不就是抱了夜师爷一下嘛,又不是没抱过,当着她面哭了又怎么样,之前也有过。”许相梦想如此抚平自己起伏的心绪,却终究失败,心里叹道:“可是,刚才是在大街上,大街上,大街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许相梦几欲奔溃,反复说着没完没了。她不由得抬手往额头上搭,如此下去,下一刻就该是许相梦一脸油。


  许相梦一脸的哀怨在被夜央一把抓住手腕那一刻消散,她转过头一看夜央,双眼不由使唤地眨着,心虚之感显而易见。


  “大人……”


  “啊?”


  许相梦还是没有感知到她的一手油,直到夜央抓着她的手摊在他自己面前,用帕子轻轻拭去她掌心的油渍。又是熟悉的情形,那日,夜央拭去许相梦嘴角的油渍,给了她乍然心动的感觉,而今日,是情意绵绵的感觉。


  夜央擦净也放开了许相梦,她却保持那个姿势,就像是化作了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大人。”


  夜央一声唤招回了许相梦飞出十万八千里的心魂神魄,她“嗖”地收回手来。心乱如麻,许相梦又是抓脸又是遮眼,此时此刻面对夜央,她只有全人全心的羞怯。


  “夜师爷,我有些事要跟你说清楚一下。”许相梦声音都不敢出太大。


  “大人想说什么?”夜央放下筷子,一副要认真听许相梦说话的模样。


  “就是刚刚,我好像有些失态,但我做的一切都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的,我只是因为,因为……”许相梦绞尽脑汁想想出一个毫无破绽,能使夜央信服的理由,“因为我一个人待在县衙里害怕,都怪那个祁捕快把那几个盗案犯说得那么可怕,害得我吓破了胆,才,才……”许相梦根本编不出完整的谎话来。


  “大人,是我的错,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县衙,还有……”


  夜央回想起昨夜在许相梦的房间里,他朝许相梦伸去的手终究在半途迟疑而收回,他拾起地上的衣裳,将被子和衣裳恢复原状。


  “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大人你了。”
——

  第一百零一章 身边之人

  许相梦虽对夜央说的话还有些不明深意,但她还是稍稍定了心。被柳夏青追着跑了这么久,许相梦真是累饿了,她拿起筷子,终于,又成了平日那个每到饭时便生龙活虎,狼吞虎咽的许相梦。


  许相梦吃饭的样子总是显得夸张无度,夜央就与之完全相反,只是即便如此,二人同桌而坐,画面看起来竟也没有格格不入之感。


  许相梦和夜央作为两个极端,却能逐步融入彼此的生命,在不经意之间,彼此磨合,成为对方的身边人。


  “吃饱了!”许相梦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那我陪大人回县衙吧。”


  夜央说罢起身,许相梦却坐在那不动,神色略显思愁:我老赖着夜师爷会不会太自私了,万一有一天,他真的厌倦我了可如何是好?不行,我一定不能表现得太过依赖。


  许相梦下定了决心,挥去愁思,抬头笑道:“夜师爷,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你还是继续帮忙祁捕快他们吧,早日逮到盗案犯,这样高涯县也少一个危机。”


  许相梦的话中流露了她作为知县大人的为民着想之情,虽说她本意只为找一个理由给自己,那话道出却并非全然为己。


  “那我就先送大人回县衙。”


  夜央不会违背许相梦的命令,也不愿置她于或将有危险的境地。


  夜央送许相梦至县衙门口,许相梦停下脚步,转身笑对夜央,道:“夜师爷,到了,你去忙吧!”


  许相梦的笑容成了夜央此刻的流恋,许相梦笑得真挚且在夜央眼里美到极致,夜央看得入眼入心而出神。说许相梦对夜央的依赖心深重是对,但夜央对许相梦,难道就能远近自如吗?


  二人皆有对彼此的依赖,枝子对大树的依赖,雨水对泥土的依赖。


  许相梦往大门走去,蓦地又回过头,夜央仍在原地,他凝望着她的目光,许相梦又期待又恐惧。


  “大人还有事吗?”


  “没有,不,有,我今晚要去一个地方。”许相梦思绪和话语都有些错乱。


  “是什么地方?”


  “是……”许相梦犹豫了,夜央曾告诫她不要再去落霞阁此类寻欢作乐的场所,“我能不说是什么地方吗?”


  “如果大人是安全的,我便不多过问。”夜央一心只为许相梦考虑。


  “安全,很安全的,夜师爷完全不用担心,不过我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


  许相梦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似平日里的任意刁蛮,而像是在获求夜央的准许。夜央说过再也不会怀疑许相梦,此时此事也是。


  许相梦走进大门内,关上门时,她偷偷留出一道缝隙,从缝隙中,许相梦看见了夜央驻足许久,久到他仿佛不愿意离去,久到足够许相梦在心中对夜央道出千分感谢与万分爱意。


  终于,夜央缓缓转身远去,许相梦多想开门喊住夜央,但她的心软弱了,迟滞犹疑,她的手也软弱了,扶着门把却无力打开。


  “夜师爷。”


  许相梦十几年积攒的泪水大概都在今天放闸了,只是轻声一句呼唤,许相梦都觉得心中酸涩,但最脆弱的时光已然在夜央怀抱中被退散,许相梦很快恢复了既往的坚强。


  “许相梦,有什么好哭的,夜师爷又没死,也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你又不是小姑娘,整天哭哭啼啼的烦不烦!”许相梦擦去了眼泪,也不再流。


  一处泪流止,另一处却泪花落雨淌成河。


  柳宅内,柳夏青将她自己锁在房间里,时不时地乍起哭喊之声,然后便是轻声啜泣,如此反复,使得门外小萝的心随之起伏。


  “小姐,你开门呀!”


  小萝用力敲门,柳夏青就是置若罔闻,哭自己的,闹自己的。小萝只知道柳夏青一回来就如此哭闹不止,与她自己置气,却不知道缘由。


  “怎么办呀,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呢?”小萝慌乱地思索着有没有方法让柳夏青开门。


  脑子转了又转,小萝终于有了一个主意,她突然开口喊道:“小姐,知县大人来了!”


  小萝这一叫果然起效,更准确的说是她找对了许相梦这把钥匙来开柳夏青这把任性坚固的锁。


  小萝正侧耳听房内没了动静,柳夏青便忽地开了门,脸上满是泪痕。


  “小姐你终于开门了!”小萝一步跳进房间。


  柳夏青张望四下无人的房前,根本连许相梦的影子都没看见,便问:“小萝,你不是说知县大人来了吗,她人呢?”


  “小姐……”小萝立马变得一副心虚模样,解释道:“小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想看到小姐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哭怕小姐哭坏了身子,我……”


  小萝的心思确实是全心护主,可柳夏青并不领情,也不清楚小萝的心意,她只知道小萝欺骗她,更过分的是用许相梦作为幌子。


  “你个死丫头越来越放肆了,居然都敢骗我了,你,你你……”柳夏青怒气一爆发,冲着小萝就是一顿揍。


  从房门口到房内,又从房内追到园子里,柳夏青像是有用无止境的力气,无论是腿脚还是手劲。


  “小姐,你打我吧,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


  小萝突然站了住,既不逃跑也不躲闪,柳夏青只打了她几下,便也下不去手了。


  柳夏青又蹲下哭了起来,满满的气劲,哭喊声尖锐撕心。


  “小姐,你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呀?”小萝也一脸苦相问道。


  柳夏青轻声抽泣着,小萝扶着她坐到一边的石凳上,柳夏青边哭边将与许相梦在米粮铺子见面以及后来的事全说给了小萝听,小萝细细地听着,每一个字都不听落。


  “大人她不喜欢我!”柳夏青又一下大哭了出来。


  “小姐你先别哭,小萝觉得大人说的话并不是那么绝对。”小萝一脸正经严肃地说道。


  “你不用安慰我,她就是不喜欢我,我又被拒绝了!”柳夏青说着就趴在桌上,哭得更狠了。


  “小姐,我不是安慰你,你再想想大人说的那句话。”小萝一本正经地模仿起许相梦的那句“只是,那个男人不一定喜欢那个女人。”


  柳夏青听小萝说得不像安慰,好像真的有那么点意思,便强忍住伤心和眼泪听她说完。


  “大人说‘不一定’,她可没说‘一定不’呀小姐,你想想,大人没有狠心拒绝你,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才说‘不一定’,小姐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小萝解释得理据十足,柳夏青再想想当时情况,许相梦果然不像是在坚决拒绝的样子。就这样,柳夏青被小萝说服了,她擦去眼泪,抽噎着却坚定地说道:“对,小萝说得对,我柳夏青怎么可能被一而再的拒绝,我绝对,这次,绝对要坚持到底,绝不让她逃出我的手掌心。”


  “恩,小萝支持小姐,坚决不放弃!”


  清凉小院内,柳夏青和小萝主仆二人彼此支撑激励着,柳夏青也退散了所有的伤心,变回了原来那个自信满满,任性狂傲的刁蛮大小姐。


  日暮,许相梦抛下县衙出发去往落霞阁。


  一路上,许相梦并没有觉得去落霞阁大吃大喝大玩大乐有多高兴,但每走几步,她总会想起一次夜央,那时,她才会忍俊不禁,偶尔也叫走过她身边的人小吃一惊。


  “不知道夜师爷什么时候会回县衙,我还是早去早回吧!”许相梦一步一跳的,完全就是个大孩子模样。


  落霞阁大门迎宾,一月一次的花魁娘子献舞,慕名而来的人拥挤街道,只是落霞阁虽大,能容下的人依旧有限,更何况有权有势之人多先预订,便无剩虚席。


  “这么,夸张吗?当朝皇帝驾临高涯县都不一定拥挤成这样吧!”许相梦一脸难以置信道。


  “可不是,一般人可没有这个机会进去落霞阁一睹花魁娘子的沉鱼落雁之貌,要么就是有钱人,要么就是有势有权之人,像我们,就只能当个过路人。”许相梦身边一个大哥突然说道。


  “花魁娘子,真的有这么美?”许相梦满目的怀疑。


  看这情形,又听这大哥所说,许相梦倒是真的对那个传说中的花魁娘子来了兴趣。若是拥挤在人群中,怕是到猴年马月都进不去落霞阁,然而陶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伙计找到了许相梦,将她带进落霞阁,楼上最好的雅座,无论是视野还是环境,都是整个落霞阁中最佳。


  “你们老板娘果然有心。”许相梦说着便放松坐上了柔软的座位。


  话音刚落,许相梦就见陶姐从楼梯上来,一脸虚假的笑容往自己这边走来。


  “这么快就来了,那就让老子再会会你。”


  许相梦扶着椅子站起,刻意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模样往陶姐走去。


  “大人!”陶姐笑着赶紧迎上来,说道:“大人大驾光临我落霞阁,真是陶姐我的荣幸,今晚,就让我们落霞阁的花魁娘子袭倩为大人而舞,厨房也已经准备好了美味佳肴,就等大人来了上菜。”


  虽然知道陶姐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才毕恭毕敬,尽心恭维优待,但许相梦才不会跟美食和美人过不去,陶姐拿她当神一样供着,那她就尽情享受着,何乐而不为?

  “那我在此就先谢过陶姐,美酒和美人,我很期待。”许相梦说话时看着陶姐的眼神还有些诡异。
——

  第一百零二章 花魁袭倩


  美食在前,曲乐绕耳,许相梦享受着眼前的惬意,也等待着那即将盛装出场,传闻中美貌绝伦的花魁娘子袭倩。然而,许相梦不知一个人举杯饮下了几杯酒,那个美人依旧没有现身。


  “我说,你们那花魁架子也是够大的呀,我都等了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来,我耐性可不好!”许相梦一脸不耐烦问旁边的伙计。


  “大人,很快……”


  伙计的话被楼下爆起的一阵骚乱打断,只听得楼下“噼里啪啦”一阵声响,许相梦好奇而起身往下看去,正见一个粗犷大汉掀翻了一整张桌子,惹得其他人着急避散。


  许相梦从高处往下看,那大汉满脸毛发旺盛,许相梦都不由得为他担忧夏日太过炎热。此外,他那一脸的狰狞,真可谓是凶神恶煞。


  “哇,这种人是怎么进来落霞阁的,不是说的非富即贵吗?”许相梦又惊又惑。


  “我之前看到这个男人给了陶姐好多金子,应该是有钱人吧!”伙计说道。


  “暴发户?这人不是高涯县城内的住民吧?”许相梦再问。


  “不像是,反正我没见过长成这个模样的人。”伙计一副对男子的外貌无法形容更不能接受的揪心模样。


  许相梦今日只为享受,便没仗着她知县大人的身份出头,况且楼下的纠纷已有陶姐在调解,她又何必插一脚,还不如坐下喝喝小酒,吃吃美食。


  “不关我的事,只希望他这一闹,不会把美得跟天仙似的花魁娘子吓得不敢出来。”许相梦一副自若的样子坐了回去。


  许相梦不知是上天为她创造了那一大动静,她只当一场戏看过便置之不理,于是上天就更进一步。


  许相梦一口酒下肚,正要起筷之时,余光却瞥见楼梯走上来的陶姐,她身后,跟上来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陶姐怎么把他带上来了,给我做伴吗?笑话,量她也不敢对知县大人这样行。”许相梦自顾自地吃吃喝喝。


  陶姐领着那男人在许相梦旁边的席位坐下,陶姐果然是个欺善怕恶的主儿,她对那个男人的谨慎恭敬真叫许相梦看着不爽快。


  “客官,你就在这坐着,我们袭倩马上就出来!”


  果然,那一顿闹腾并没有像许相梦忧虑的那样吓到美丽的花魁娘子,乐声又起,舞台之上帷幕拉开,只存在他人口耳之间的落霞阁花魁娘子袭倩终于现身。


  一身火辣红纱裙,白皙似是吹弹可破的肌肤隐约而现,虽然眼睛以下的面容被薄纱所遮挡,但那对如雾中绵延的山棱之眉,似能随声舞动,轻轻煽动眼睑而见魅惑的双眸,简直摄人心魄。


  许相梦一口菜送到嘴边,完全僵化成了一柱石像。


  “老天爷,你对我不公平,凭什么她长得这么好看。”


  许相梦心里埋怨着上天,她这一副看得惊呆的模样,在一旁的伙计看就是被袭倩的美色所诱惑而无法自拔。只是这样的情况伙计也看多了,有哪个看到过袭倩的男人不为她的天赐美貌而倾倒?不,伙计忽然想起,有一个男子没有。


  花魁袭倩的绰约风姿以及曼妙舞姿赢得全落霞阁的为她注目,为她安静。只闻乐声响,只见美丽佳人舞,其他所有人都像被套入了幻梦,动弹不得。


  梦境的最后一刻,花魁袭倩脸上的轻纱飘落而下,这一刹,既是终结,又是整段舞的**。许相梦手上的筷子“啪啦”掉落,她人也不由得起身,双目直盯着花魁袭倩那张脸,竟美能至此,至此语无伦次,无以形容。


  帷幕落下,花魁袭倩转眸离去的那一瞬间,就像牵着无数观众的心魂去了,连许相梦一个女子都如此,更何况那些个好色男人。


  许相梦久久愣住,忽地听到耳旁一声什么东西破碎零落之声,她瞪目转头,便看见那个凶恶的男子一手捏碎了酒壶,一地的碎渣,从他手上滴落的酒水居然没有一点血参杂,许相梦不禁怀疑:这个人的皮得有多厚啊?


  凶恶男子起身,一脚将身下的椅子踢飞砸到身后的墙上,椅子碎了,许相梦的胆子差点没被震碎。


  男子走过许相梦身边,他眼神中狠恶的杀气,身上似是血气腐烂之息都是怎么一回事,许相梦不敢正眼看他,只偷瞄几眼,又觉得他这一脸毛发也不正常。


  凶恶男人一掠而过,他一直走下楼梯,整个过程中,许相梦都感觉到脚下震动,那人就像是巨重滚石,威力难隐。


  “我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个好人,那眼神,那气息,怎么就像个野兽一样呢?他这会儿要去哪儿?吃人!”


  许相梦胡思乱想着,心里突然滋生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不禁想起刚才花魁袭倩的献舞临近落幕之时,她偷瞄过身旁座上的男子,他盯着袭倩的眼神,当真如野兽盯上了食物,迫不及待要逮住后一口吞尽那般可怕。


  “一定是我想多了,对,不管我的事。”许相梦颤巍巍地扶着桌面坐下,一整壶酒往嘴里倒。


  许相梦这突然间变得不自在的样子,伙计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多嘴。


  许相梦几口喝完了一整壶酒,放下酒壶才觉得自己吃多喝多了,这会儿肚子着实涨满难受。


  “那个,你们这有茅房吧?”


  “有的,下楼往后门出去,园子角落就有,需要我带大人去吗?”伙计周全考虑问道。


  “当然要,这么大园子,难道让我自己找一个茅房呀?”


  许相梦在伙计带领下去到了后园,落霞阁不仅是堂内辉煌,花园更美,丝毫不输杨宅李府的后花园。


  “哇,这花园都没这么美!”许相梦不禁感叹。


  “这院里住的都是落霞阁的姑娘们,自然不能怠慢。”


  “姑娘们都住在这院里,那袭倩姑娘也是?”许相梦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那花魁娘子。


  “是的,袭倩姑娘一个人住在环境最优的东厢院,她是落霞阁头牌,自然最好待遇。”


  “这样呀。”


  许相梦和伙计这样讨论着,她脚下不自主就朝着东边走去,可最近的茅房在西边,伙计差点就要被她带走。


  “大人。”伙计一停步叫道。


  许相梦闻声回头,脚下却走过了一个石门,她回首一刻,眼睛隐约瞥见了稍远处走廊上的那个凶神恶煞的野兽男。


  许相梦僵着脖子转回,她确定了那边走廊上诡步行走的确实是那个男人。伙计见许相梦站着也没个反应,便走上前问:“大人,怎……”


  还没等伙计问完话,许相梦一下子架住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扭着他的头面向走廊那头,让他看见那个男人。


  “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吧,你说他是不是心怀不轨?”


  许相梦一本正经地问,眼睛直盯着那个野兽男,耳边却只听到伙计“吚吚哑哑”没个话,片刻,许相梦便不耐烦问:“本大人问你事儿呢,你倒是说话呀?”


  伙计依旧“吚吚哑哑”,许相梦一脸不耐烦地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死死地封住了伙计的嘴。


  “我的错我的错!”许相梦放开手,一脸歉疚道。


  伙计深吸一口气,一副着急万分的神情说道:“那个方向,是袭倩姑娘的房间呀!”


  “什么,他果然是豺狼虎豹大色魔!”许相梦乍一下变得正义凛然,义愤填膺。


  “大人,事情不好,我得去找陶姐,您,您……”伙计脚下都已小跑起来。


  “你快去,我盯着他!”


  伙计疾步如飞跑回大堂,这一下子,空荡的后园只剩了许相梦一个人,她不禁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


  “盯着谁呀,我还是别管闲事,逃命要紧!”许相梦想罢便撒腿往另一个方向跑。


  “啊!”


  身后传来女子的几声喊叫,许相梦的脚下蓦地一顿,想必那个野兽男已经到了花魁袭倩的房间,甚至已经开始对她下手。许相梦不敢想象,可脚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跑。


  “许相梦你是想死吗?那个男的这么大个,你肯定打不过他,不能掺和!”恐惧心催使许相梦如此选择。


  “可是那个臭男人居然欺负女人,我作为正义的化身,怎么可以置之不理?”许相梦又自我矛盾起来。


  “但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许相梦心里的战争漫起硝烟,整个人整颗心都凌乱成一片狼藉,面对这种紧急情况,她究竟该如何选择?


  “不行,为民除害,惩奸除恶,我,我我,老子豁出去了!”


  许相梦转身往东厢狂奔而去,那个烛火明亮的房间,破开的房门,门外倒地的两个侍女。


  “你,你是什么人?你不要过来!”


  许相梦听见屋子里袭倩恐慌而颤抖的声音,又见横飞的乱七八糟玩意儿。


  “哇,好像很可怕,我该,怎么办?”许相梦在走廊上犹豫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虽说许相梦不是英雄,但听到一个美人如此无助而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她如何能做到置之不理?许相梦狠下心来,大步跑进房间,正看见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将袭倩压倒床上,袭倩拼命挣扎,却完全拗不动他丝毫。
——

  第一百零三章 搏命擒拿

  如何能忍受一位美女被野兽如此**?许相梦一刻也不再迟疑,完全不顾及其他,她一把抓起旁边的一个瓷瓶,冲到床边就狠狠砸向野兽男的后脑勺。


  瓷瓶碎,在许相梦看来,野兽男像是被打昏了一动不动,可事实却不是,那狠狠一下正中后脑,野兽男却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只有袭倩能看到,野兽男眼里迸发出当真如发狂野兽一般的怒火。


  许相梦也很快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她赶紧扔了瓷瓶口,却没注意到她手上被碎片飞溅划破的伤口。野兽男有了动静,他猛撑一下床起身,许相梦满心惊恐地后退,双腿不禁发软发抖扶住了桌子。


  野兽男那一脸凶恶绝非表现出来吓人,他坚硬巨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明显,许相梦几乎就要看得屏住了呼吸,但是她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无路可退,死也要撑到伙计叫人来。


  “呀!”许相梦拼力一喊,举起手边的的凳子就往野兽男头上砸去。


  正中,凳子碎裂成一地残骸,可野兽男却纹丝不动,更没有一丝伤口,也不像有感受到一丁点疼痛。


  “老天爷,他是人吗?”


  许相梦彻底崩溃了,手便能抓到什么都朝野兽男砸去,茶壶茶杯,水果,水果盘,甚至一气之下抓过烛台就往他砸去,可悲的是蜡烛却砸在了她自己的手上。


  “啊!”


  许相梦忍痛甩去手上滚烫的烛蜡,野兽男依旧毫发无伤,只是因着许相梦一次又一次不痛不痒的进攻而烦躁,眼中的怒火更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燎火怒眼几乎是要将许相梦烧成灰烬。


  许相梦可算知道自己惹怒了如何一只野兽,此时此刻,就算许相梦悔青了肠子也是无济于事,她坚定了目光,与眼前这一野兽怒目相视。


  “逃!”许相梦“嗖”的一声窜出了房间。


  许相梦从来没有以如此快的脚速逃跑过,就算是被最狠恶的赌庄打手追杀,也没能逼她爆发出如此隐藏的强大脚力。


  被许相梦惹恼的野兽男此刻怒火冲脑,就连床上此刻楚楚可人的花魁娘子也吸引不了他半点注意力,他走到桌子旁边,单手抓着桌子一脚便朝门外扔了出去,门破桌裂。


  许相梦只听见身后一连串猛烈撞击,全身颤动一顿,头顶似有何物急速飞过,眨眼之际,那桌子的残骸就卡在许相梦正要逃出去的门洞之中。


  “老天爷,你要是还听我祈求的话,给我指一条生路吧!”


  根本不用回头,许相梦凭着脚下的震颤感就能感觉到野兽男的靠近,山崩地裂式的靠近,野兽猛攻式的靠近。


  满心惊恐而毫无防备之际,一根断裂落地的桌脚被野兽男一脚踢飞,径直砸中了许相梦的肩头,狠擦过一边脸颊。


  许相梦中招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威力,只是一根桌角,竟能踢得她有整条手臂折断的感觉,以及整个人被掀翻倒地。


  许相梦摔倒在地上,她以为此次真是丧命于此处,她恨自己,为何不听夜央的劝,还要贪图享乐来到落霞阁?她怨自己,为何无能为力却老爱逞能出头?她舍不得与夜央天人永隔,更遗憾自己甚至没有让夜央知道她对他的情意。


  走马灯式的思虑结束,天上一缕月光照下,许相梦正前面的花坛中闪过一丝光亮,许相梦定睛一看,是一把小锄头。


  此刻当下,有任何武器在手都比没有要强上一万倍,许相梦感谢上天,强忍着疼痛一跳起扑进花坛,一把抓起锄头。


  野兽男的毒手已然触到了许相梦的肩背,他紧接着下一步就是拽起许相梦,用铁拳狠狠砸碎她一身的骨头。


  然而,许相梦抢先一步,她蓦地翻身,毫无顾虑地,一锄头砸在了野兽男脖子上。这一猛击果然有效,野兽男踉跄着倒退几步,扶着脖子一脸又痛又恨的狰狞表情。


  “没错,就算你有铁头功,总是还有柔软的地方,那老子就,给你捶捶!”


  许相梦跃然上风,气劲一上头,所有的疼痛恐惧一挥而尽,她举着上天所赐的锄头,简直如有神助,颈项肚腹,前胸后背,膝盖脚踝,该打得不该打得,许相梦凭着自己机灵的身躯,躲避野兽男的攻击,进而狠狠砸去。


  很快的,野兽男便被许相梦折磨得呼天唤地,全身累伤无数,终于如坠下深坑的巨石一般无力倒下。


  “我许相梦挖了这么多年的坑,就为今日处理你这只野兽,不,禽兽不如的野兽!”


  许相梦总觉得自己的话哪儿不对,但也不多去纠结那玩意儿,在野兽男完全失去抵抗能力趴倒地上之后,许相梦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愤恨,对他一顿拳打脚踢,或许对他不痛不痒,可许相梦心里爽快了。


  “臭不要脸大色魔,禽兽,畜牲,想欺凌人家姑娘,老子同意了吗?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许相梦又是揍又是骂,正过瘾呢,那石门卡着的桌子蓦地被外面的人敲了碎,这一动静颗吓了许相梦一跳,整个人挥拳抬腿转头僵住。


  石门外,陶姐在前,身后站着一群手里握着刀枪棍棒的伙计,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惊诧!


  几十双眼睛注视着许相梦,只见她肩上扛着锄头,一脚踩在野兽男的脸上,一脸茫然地歪过头看着那一群迟来的救援。


  “我说你们还能来得再迟一点吗?”


  许相梦十万分不满地冲着陶姐他们怒吼道,一脚划拉过野兽男脸颊,竟踩掉了他半边毛发。


  “你们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我差一点就要命丧这个……”


  许相梦正要教训陶姐他们一顿,瞥过眼却看见野兽男被踩歪的毛发,心里好奇便上前去,三下两下,扒拉扒拉就卸了野兽男那一脸伪装。


  当野兽男的真面目显露那一刹,许相梦心底乍起前所未有的恐惧,甚至比被野兽男步步逼近那会儿还害怕。而这强烈后怕的原因便是,此刻她眼前这张脸,正是祁瑶所展示的那张画像上的熊力,盗案犯三人之一。


  许相梦双腿忽地麻痹失力,整个人惨惨地坐在了地上,原来她自以为对付的大色魔竟是祁瑶所说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盗案犯之一,自己没被他三拳两拳打成报废果然是老天爷庇佑。


  “陶陶姐,快快快,把他绑了,用五条麻绳,不,十条二十条,最粗的最牢固的,越多越好,把他给本官绑得死死的,快把他给我绑死!”许相梦一脸惊恐失色命令道:“还有,去县衙,让夜师爷,成捕头他们都过来!抓紧,赶快!”


  许相梦这慌乱和惊惧传染了一群人,所有人不知所以却还是都跟着莫名紧张害怕起来。


  “快快快,照大人吩咐做,你们几个去找麻绳,最好再找几根铁链,你们几个去县衙通知夜师爷他们,快去快回!”陶姐一心紧张地下达命令,她想的比许相梦还周到。


  “这个野兽不知道什么会站起来,你们先来几个人控制住他!”


  许相梦从剩下的几个人里拉了几个看起来强壮些的出来,让他们用刀棍控住熊力。


  “对对对,他要起来就狠狠揍他,用刀砍他!”许相梦有惊魂未定说道。


  “大人,袭倩她……”陶姐正问。


  “她没事,不过肯定被吓着了,在房里。”


  “那我……”


  “去看去看,这里我盯着。”


  陶姐绕过一片混乱的院子进了房间,果然,袭倩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脱出,她浑身狠颤,蹲坐在床上。


  “哎呀,我的好袭倩,吓着了吧?不过没事了,那色魔已经被知县大人制服了。”


  陶姐挂着一副哭相,绕过房间内的一片狼藉往袭倩跑去。


  “没事了没事了!”陶姐抚慰着袭倩。


  “那个,那个……”袭倩恐惧心作祟,根本理不清思绪,说不出话。


  “真的没事了,我怎么舍得让你有事,你可是我们落霞阁的活招牌,陶姐我就是自己死都不能让你有半分损失。那个禽兽东西已经被知县大人制服,被打得可惨了,完全趴地上起不来了,你一万颗心放肚子里,我这就让人给你整理其他厢房。”


  房内,受惊吓的袭倩有人安慰有人忧,而院中,与熊力搏斗受伤不少不轻的许相梦却强忍着疼痛,手上的烫伤,肩臂骨似断裂的疼痛,以及脸上那道划痕,还在往外渗血。


  许相梦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尽职尽责,拼命打败了熊力,这会儿还忙着指挥找回麻绳铁链的伙计们将熊力捆绑上。


  “手脚都要绑上,绑得越牢越好,手跟手绑一根,腿脚再绑一根,再把手脚绑一块,然后再绑上铁链。”


  听许相梦这一通指挥,所有的伙计一下都懵了,按许相梦说得想象绑法,是要把熊力绑成一个球呀!


  “大人,这你说的绑法,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伙计一脸苦愁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看着办,只要绑牢固了,别让他挣脱,但是不是我吹牛,他的力气真的不是一般大,你们……”


  “其实大人,他已经被您打晕了。”伙计的笑是又敬又怕。


  许相梦往地上那瘫倒的熊力看去,果然,他早已晕去了天外。
——

  第一百零四章 医馆危机

  虽说熊力已被许相梦下的狠手打晕,可许相梦知道还是不得不妨,为了避免他醒来时不及防备,许相梦还是让伙计们给他捆得死死的,只剩一个脑袋,两只脚露在层层厚裹的麻绳之外,还有一条粗甚的铁链也捆在熊力身上。


  许相梦此刻仍然心有余悸,她走到一边的角落,靠着墙就坐了下来,缓缓冷静之后,许相梦渐渐发觉身上的疼痛,真是周身没有一处不酸麻疼痛。


  “打得太狠了!”


  许相梦一扭最疼的肩臂,才觉得这种疼痛不是自己打熊力打得,而是被他一桌脚踢的。许相梦一个人坐在角落,独自承受身上的伤痛,她心中所想是:夜师爷,你怎么还没来呢?


  正当许相梦思念夜央的愁绪漫上心头之时,夜央从石门外急冲了进来,从落霞阁伙计口中得知此事有关许相梦那一刻,他便不顾一切往落霞阁冲来,怕许相梦受伤,担心她会害怕。


  夜央第一眼看见的是熊力,但他并不在乎这个,他凝眉深重,满心着急地寻找着许相梦,终于,他看见了坐在墙角的许相梦,一身凌乱,多处伤痕。


  “大人。”


  许相梦对夜央的呼唤如何能听不见,她蓦地抬头,夜央脚步急疾向她走来,二人目光交接那一瞬间,只剩了柔情,关切。


  “夜师爷!”


  许相梦赶紧起身往夜央过去,垂坠着不动一条疼痛手臂。二人止步彼此跟前,似是千年不见的凝视。


  “夜师爷,我抓到熊力了!”许相梦迫不及待告知夜央他歪打正着的成功。


  夜央不在乎许相梦抓到了何等恶徒,他只在乎许相梦有否受伤,很明显,她的伤处映入夜央眼中,牵动他的心痛。


  许相梦的笑容如此灿烂,夜央却心疼她的疼痛。夜央不禁伸手触到她脸上的划痕,血迹已干,他又抓起她被烫伤的手,甚至还有风干的烛蜡沾在手上。


  “夜师爷,我没事的。”


  夜央只是缩去手,另一只手臂却是一动不动,夜央发现了她肩后衣服都磨裂了,便伸手轻轻一触她的肩臂,许相梦脸上蓦地闪过一丝疼痛的神情。


  “大人还说没事,我们马上去医馆。”


  夜央说着抓住许相梦没事的那胳膊的要离开,成城和祁瑶二人才赶到。


  “这是怎么了,大人怎么了?”成城一脸惊疑问。


  “熊力交给你们处理,我带大人去医馆。”


  一刻不待,夜央说罢便牵着许相梦离去,成城和祁瑶忽地看见被捆绑得连气都喘不过的熊力,这才对情况有一丝明了。


  “这是,大人干的?”成城转头看一眼祁瑶,她眼中好似有思绪一闪而过。


  许相梦被夜央拉着出了落霞阁,二人的手紧紧相牵。夜央走得不缓不急,缓了怕许相梦伤久,急了怕她痛深。


  医馆内,许相梦坐着听大夫的诊问,回了所有。大夫去检查许相梦伤得最重的手臂,轻轻一触到,许相梦便忍不住痛叫了出来。


  “大人这是如何伤的?”


  “那个力气比野兽还大的熊力,被他踢的,不过不是直接被脚踹到,是被他踢飞的桌脚砸到。”许相梦解释道,她忘了在被熊力踢了之后,她还又猛又狠得用手捶过他。


  “麻烦大人把衣服脱去。”


  大夫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可是叫许相梦蓦地吃了一惊,双目瞪着,嘴角颤动起一分尴尬,问道:“为什么要脱衣服呀?”


  “大人这手臂严重脱臼,或还有骨裂的可能,我要先替大人推骨正位,再看看其他可能有的伤。”大夫解释道。


  “一定要脱吗?”许相梦一脸哀怨地看看大夫,又看看夜央,心想:这会儿是真要死了呀,脱衣服,老天爷,我刚刚还以为你是爱我的,原来你……


  许相梦一脸赴死模样伸手解着衣裳,手上每一寸骨肉都在震颤。就在许相梦满脸犹豫,慢慢吞吞动手之时,一旁的夜央往她走来。


  “夜师爷想干嘛,不会是要扒了我吧!”


  许相梦一脸惊恐地抓着自己胸口,夜央到她身边,许相梦还什么都来不及做来不及说,只听到“喀喇”一声,夜央顺着许相梦肩上那衣裳破开的口子撕下了整条袖子。


  许相梦乍惊,一手护住暴露的胳膊,就像遮掩赤身**一般。这一碰,可是疼坏了她自己。


  “啊!”许相梦赶紧松手,原来只不过是一只手臂露了出来。


  许相梦目光稍稍瞥向夜央,略带心虚。只见夜央转身走出了医馆,许相梦稍有起势,却又稳当坐着。


  “夜师爷,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许相梦回想着夜央方才的所做所行,她想不通,夜央像是看出她的难处,可是夜央又是看出了许相梦什么难处呢?许相梦思虑得出神,完全没在意一边大夫对她说话,正因如此,在许相梦根本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大夫一把抓起她的手臂推正骨位,只一刹那,快准狠。


  “啊!”许相梦一声撕破天际的痛喊传到了医馆外夜央的耳中。


  夜央三步并两冲进医馆,大夫推骨完成,许相梦正扶着肩背处,一脸苦不堪言。


  “大夫,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动手呀,你这是要给我正骨吗?是想折断它吧!”许相梦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埋怨道。


  “大人,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那么痛了,活动活动看看。”大夫笑着说道。


  许相梦开始还一脸怀疑,只敢稍稍动动,发觉当真不那么痛了,便狠狠甩起手臂来,立马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说道:“真的没那么痛了,大夫你好厉害啊!”


  夜央站在门口处,看着许相梦这一如往常的乍然翻脸一幕,真是看得他哭笑不得。


  “呀!”


  许相梦蓦地又是一喊,扶着胳膊肘问大夫,神色略显痛苦地道:“大夫,怎么肩膀不疼,手肘还疼了呢?”


  夜央挂在嘴角的笑容被许相梦的喊声抽散,他不做一刻懈怠,跑到了许相梦身旁,眉间眼中尽是担忧。


  “大人怎么了?”


  许相梦转头抬头望着夜央,他眼中如火的焦急是因为她,只为了她。


  又经过一番细密的检查,大夫得出了许相梦手肘处轻微骨裂的结论。许相梦一想也是,被熊力那一桌脚掀翻摔倒在地时,她都明显听到到手肘压到地发出“咔呲”一声,她本以为只是扭到,或许原本是,但经过一顿对熊力的狠打狠踢,此刻就是骨裂。


  最终,许相梦的右手手肘被死死地封固,只能当做摆设一样垂坠身侧。临走前,大夫还嘱托许相梦,按时吃药,切忌使用伤臂,更不能拆下手肘上固封之物,只能等到日子回来医馆拆卸。


  “是。”许相梦一脸不死不活地应道。


  “多谢大夫,我会监护大人的。”夜央道谢时深深鞠躬。


  一旁的许相梦总觉得夜央这句话听来别扭,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听着夜央这口吻,好像是要追着她绑着她逼她吃药学乖还是怎么的?

  “夜师爷,我自己会吃药,会照顾自己,别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好吧!”许相梦赌气道。


  “大人若是能好好照顾自己,又如何会受伤?”夜央一脸的严肃。


  “我这是为民除害,再说,我就受了这一点小伤,又没有多严重,况且我还抓到了盗案犯呢!”许相梦一脸的骄傲得意。


  “总之,大人以后不要逞能再鲁莽行事了。”


  二人离开医馆往县衙回去,一路,许相梦都纠缠着夜央,没完没了。


  “夜师爷,我可不是逞能,我实力在那呢,我可是一个人拿下了熊力,夜师爷你行吗?”许相梦并非质疑夜央而是彰显自己。


  夜央听着许相梦如此英勇,却是毫无表情,这在许相梦看来,就是对她的不认同甚至是不屑。


  “就算我有那么一点走运,也有那么一点点逞能,但是毕竟情况危机,要是夜师爷看见一个野兽要对一位大美人做过分的事情,你会置之不理吗?肯定不会吧,所以说……”许相梦一把拽住夜央解释着。


  “大人不用说了,你做的没错。”


  许相梦话说到一半被夜央打断,她不禁凝望夜央,从他的眼神中,确实没看出任何责备或其他不好的情感。


  “既然我没错,那夜师爷为什么一副事态很严重的表情,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许相梦说得一脸委屈。


  “大人有错……”


  夜央这一反转改口,不由得叫许相梦捉摸不透,怎么又有错了呢?

  “错在不该让自己深陷险境,让关心大人的人担心你的安危,害怕你受伤,为你而紧张。”


  夜央责怪的口吻如柔软棉絮,包裹许相梦心上,舒适和温暖。他这全然不是责怪,而是由心的关切。


  “那,关心我的人,是夜师爷你吗?”


  许相梦眼神略有些恍惚,不敢直视夜央,也因此,她看不叫夜央眼中的情绪波动,不比她不紧张。


  “大人可记得你说过去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危险,我这才信你不多管?”夜央突然问道。


  “我记得呀,本来我也以为落霞阁很安全,谁会想到盗案犯会突然出现,那是我不能预知的呀。”许相梦很认真地解释。
——

  第一百零五章 胡言乱语

  夜央又起步往前走,许相梦这才反应过来,夜央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而是把自己的思维带上了另一条路。夜央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不是关心自己?是不关心,还是逃避?


  呆愣片刻,夜央都走远了,只是脚步越发放慢,许相梦赶紧追了上去。


  “不是,夜师爷你是不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呀?”许相梦追问。


  一路回县衙,许相梦是死缠烂打,软硬兼施,可夜央完全不动声色,只顾自己走着。许相梦或以武力相迫,或装乖卖可怜,被夜央无情“撇下”,又紧贴上前。


  二人已然绕到县衙所在那条街,夜央一路上的一言不发,却完全没能打碎许相梦誓死追问的那颗心。


  “夜师爷,你回不回答我?”许相梦一下窜到夜央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大人,别闹了。”


  “谁,谁闹了?”许相梦一脸不乐意地否认道。


  “那大人就不要再问了,回县衙还要煎药喝药,和那个盗案犯打了这么久,大人难道一点都不累吗?”夜央说罢就径直朝县衙走去。


  “我,我就不累!”


  许相梦撇过头低声嘟囔,抬起头却看见夜央只顾着自己走远的背影。


  “夜师爷这家伙!”许相梦心里一火,冲着夜央就喊道:“夜师爷,我知道你一定是担心我的,只是害羞了!”


  许相梦这话蓦地一出口,夜央硬是被惊得脚下一打绊,身体狠狠一倾。许相梦看得这一幕,不禁笑出声来。


  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最叫人意想不到的一幕才要发生,许相梦见夜央这一狠颤便知道她戳中了他的心,几乎没有半点思索,许相梦脱口喊道:“夜师爷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寂静的夜,许相梦这一声喊问回荡在漆黑天际,狠狠冲击夜央的双耳和心。那一刻,夜央的心里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当夜央心思停顿之时,许相梦悄无声息地靠近,从他身后一侧贼贼地探出头来,才开头说道:“夜师爷……”


  夜央乍一下慌得别无他想,只恐许相梦这张嘴再说出些他连想都不敢想象的胡言。许相梦才唤到那声平常却因她而特别的称呼,夜央便蓦地转过身来,许相梦惊乱之间,夜央一手扶住了她的身体,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空旷无人的县衙大门前,只见二人相依对望,夜央眉眼之间难掩的紧张情绪,许相梦惊诧莫名的神色。


  “大人!”夜央眉头紧蹙。


  许相梦被夜央捂着嘴根本无法回应,只能“恩”声以及用惊诧的眼神与夜央交流着。


  “如果大人答应我不再胡言乱语,我就放手。”


  夜央这话在许相梦头听来一点威胁之感都没有,她反倒觉得这样的夜央还比平日里摆着一张严肃冰块脸的夜央可爱太多,再说,许相梦最不希望的就是夜央放手,放开她。


  许相梦完全没有考虑到手上的伤处,展开手臂就想抱着夜央,可那手肘一磕到夜央的身体,许相梦的隐隐笑容立马转化为苦不堪言。


  许相梦那一刹的苦上眉头,夜央即刻注意到,他不容一刻思索,对许相梦的关切疼惜替代了心中一切忧虑愁烦。


  “大人怎么样,对不起!”


  “没事,夜师爷你怎么突然放开我了,我可是会胡言乱语的。”许相梦故意摆出一副任性的表情说道。


  “大人……”


  “我就问一句,夜师爷你是不是喜欢我吗?”


  许相梦饱含笑意的眼神让夜央看得出了神,他完全没有想许相梦是男是女,是认真地问,还是玩笑之言。


  夜央久久不回答,许相梦也变成了一副委屈模样,说道:“我知道了,看来夜师爷是讨厌我。”


  许相梦一脸一心的失落,每一步像踩着自己的心似的往县衙走去。


  “大人……”夜央忽地开口,许相梦蓦地顿步,听到身后夜央的话:“不讨厌。”


  许相梦僵愣着不知多久,夜央喊住她却没说喜欢她,她确实小小失落一下,可许相梦失落一刻之后却觉得挺满足,夜央回答的那句“不讨厌”明明就饱含浓郁的在意。


  “许相梦,你就开心吧,能有一个夜师爷对你如此之好,真是折寿也……不不不,才不要短命,如果能一直和夜师爷在一起,那该多好。”许相梦心中油然而生幸福感,渐渐弥漫心上,脸上。


  许相梦久久背向夜央,这让夜央感到从所未有的紧张与忧心,他害怕背过去的许相梦此刻会是如何心情,会不会失落难过,甚至泪流满面。难道当真要他说出那句会让自己无论心里还是嘴上都会别扭死的“喜欢”?

  夜央正心里做着逐步逐步地妥协,几欲出口之际,许相梦却乍地转身转过身来,那一脸璀璨最美的笑容,霎那间点亮漆黑的夜幕。


  “夜师爷,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许相梦像是窥探得到了夜央的心思一般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了?”夜央茫然不知。


  “你说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呀!”许相梦一副得意的样子走到夜央身旁。


  “啊?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道理。”


  许相梦一副傲然姿态翘首,说罢便绕过夜央又往县衙走回去。看着许相梦这副天真模样,夜央全然放下所有的乱麻心思。


  “大人,这是你的歪理吧?”夜央忍不住笑着调侃。


  “夜师爷你找打是吧?”许相梦又一脸怨气回头往夜央走来,冲着他举起小小拳头。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央的妥协,对许相梦而言,是人世间最美的语言,他的笑容,胜过日光温暖,赢过月光温柔。


  “这就对了嘛,我们回去吧!”


  许相梦说罢便一把挽起夜央的手臂,夜央神色略显吃惊,他几乎就是被生拉硬拽进了县衙。但夜央并非心里不喜,许相梦的动辄来脾气,乍地又换怒为喜,最初还觉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可现在,非但不讨厌,反而真的喜欢。


  对于夜央而言,他所有对许的妥协都不是被迫,而是心甘情愿,许相梦受伤难过,如同伤在他身,痛在他心,许相梦开心,便是他的幸福。


  回到县衙,许相梦用一只胳膊又是脱衣服又是穿衣服,时怨时叹,显得如此愚拙可爱。换好衣裳,坐在房间里的镜子前,她这才发现脸上多了一道伤痕。


  “这伤,怎么弄的呀?”


  许相梦镜子里的自己,那道伤痕几乎从耳垂划到嘴角,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么长,我的脸,本来就不是什么绝色美貌,还要破相,老天爷,你对我不公平呀!”


  许相梦忍不住仰天长叹,拖拉着绵延至地极的苦愁,蓦地又戛然而止,一副于世绝恋的表情,哀叹道:“我的脸,你不要毁呀,我还想做世间最俊美的男子,把夜师爷踩在脚底下呢!”


  许相梦苦极愁甚地说出这句话,竟还被端着药刚走到房门口的夜央听了去。许相梦这句话如此明显是对夜央的嫉妒和恨,可夜央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一笑。


  “大人放心,你的脸不会破相。”


  夜央忽地推开门走进来,这可吓了许相梦一大跳,不只是脸上的惊恐,更是整个人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啊,夜师爷你是什么出现在我房门口的?你突然进来是想干嘛呀?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呀?”许相梦满脸怨气,一口气三问。


  “回大人,我是在大人说要把我踩在脚底下之时站在了大人房门口,进来是为了给大人送药,至于这想吓死你一事,只是大人多想罢了。”夜央回答得沉静如冰。


  “夜师爷,你居然都敢跟本大人顶嘴了,谁借你这么大胆?”许相梦起身气势汹汹朝夜央走去。


  “大人喝药。”


  许相梦的本意是上前好好教训夜央一顿,可当夜央端着那碗药递到她跟前,短短一句话四个字,却消磨了她所有的怨怒。


  许相梦怔住久久,夜央端着药碗却丝毫不动摇,许相梦不禁凝望夜央的眼睛,他眼中的柔情笑意,是许相梦眼里心里最明亮温暖的光。


  许相梦二话不说,接过夜央手上的药碗就倾饮而下,如此豪爽之姿。只是碗中药几尽,许相梦一副苦下心肠,狰狞无比的表情。


  “好难喝的药呀!”许相梦一把把碗甩在夜央手上,苦苦埋怨道。


  “若是大人想让身上的伤处好得快,就不该嫌良药苦口,日后每一次药都要按时服下。”


  夜央这边苦口婆心的劝着,许相梦却想着她自己的脸,一脸认真地问道:“是不是我喝完,脸上的伤口就会好得快,不留疤?”


  许相梦满目期待地等夜央回答,夜央猜到他的心意,便微微点头示意。


  “那就好,我一定按时服药!”


  许相梦终于松了一口气,目光晃动之际,瞥见那药碗底下还剩了那么一点药,便赶紧从夜央手中夺回那碗喝了个精光。


  “喝完了,为了我的脸,再苦也绝不能浪费。”许相梦一本正经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人可是说过男人就该多几条疤,怎么此刻,又在意起自己脸上的疤痕了?”
——

  第一百零六章 相处时光

  夜央忽地提起旧事,许相梦无言以对,当日她确是说过留疤痕很有男子汉气概,可她当时只是随便找借口才这样说道,不料此刻竟被夜央用来质问自己了。


  “对啊,我是说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许相梦辩驳道。


  “那敢问大人有何不一样?”


  “不一样在……”


  许相梦话到嘴边又止住,她心里却十万分的明白:以前我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是因为我长久以来习惯的男儿心性,而如今,我害怕变丑,是因为喜欢上了夜师爷,才越发变得像一个女子。


  但这事实许相梦又如何能说出口,男儿或是女子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十几年许相梦好像从来没有纠结过,但自从她顶替了知县大人的位置,有了夜师爷在身边之后,她便在男女之间开始了游移不定的无休止自我斗争。


  此时此刻,许相梦也只能想想自己的心事,对夜央,是绝对无法坦白,她只能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夜央,也定下自己的心。


  “哎,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要做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倾尽全天下的女儿心!”许相梦像是在坚定道出她自己的宏大理想似的。


  “哦?本以为大人只在意吃喝玩乐,竟不知大人还有如此抱负。”


  夜央所说本就是调侃之言,他嘴角隐隐而现的不寻常见的笑容,在许相梦眼中,这就是毫不掩饰的耻笑。确实,许相梦一直认为夜央无所不能,而自己跟他一比较就拙劣尽显,被优秀的人鄙视也是无可厚非,可是许相梦的自尊心可不允许自己就此受气。


  “本官抱负可大着呢,只是夜师爷眼拙,从来呢,都只看到我外表放荡不羁,浑噩无事的样子,也全然没看见我的好,我的优点。”许相梦越说还觉得心中委屈不已。


  “谁说我没看到大人的好,若大人当真是昏庸无道,碌碌无为之辈,我又何必守在大人身旁,不愿离弃?”夜央满眼的情意流露。


  “夜师爷这么说,我果然还是有优点的!”许相梦乍一下又激动起来。


  许相梦这一下兴奋起来,又是大笑又是在房里跑跳,连夜央都承认她有优点,还能有假?

  “大人。”夜央见许相梦这副乐疯的模样便喊了她一声。


  “怎么了夜师爷,是想跟我讨论讨论我有什么优点吗?”许相梦一脸的期待。


  “时辰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我也先走了。”


  夜央说罢便转身走出了房间,许相梦本想唤住他,却只伸出手没喊他。


  许相梦走到门边,夜央就这样走了,许相梦望着夜央走出院门的背影,夜央消失后空荡的院落和院门,竟看得许相梦心里空落落的。


  明明夜央就住在隔壁院子,不过一墙之隔,许相梦竟有种相隔千里万里的距离感。难道,真的只有近近地看着他,紧紧地牵着他,一刻也不远离他,许相梦才能觉得心安?


  “夜师爷,如果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会如何?”


  许相梦如此说道,几乎就要被肆意漫起的悲意淹没,幸好许相梦没有被消极打败,她回想起自己与夜央之间由近到远的美好回忆,便不再想所谓的“如果”或“假如”。


  “许相梦你想这么远干什么?你只要好好当着这个知县大人,夜师爷自然就相伴左右。”许相梦相信自己心中幸福的感觉。


  一静夜,两处相思。


  白昼至,世间纷乱。


  许相梦虽是误打误撞擒下了熊力,可别人并不知情,百姓所知的只有知县大人奋身擒下色魔,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便传遍了高涯县,许相梦这知县大人可算是大大地赢了一把人心。


  经过许相梦一人徒手打败熊力一事,祁瑶对她不由得改观,祁瑶觉得或许是她自己太过独断,或者许相梦并没有她看起来那样无所作为。


  许相梦一如往常赖床不起,又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她终于算是与扎根心中的睡虫斗争得胜,一脸怨气地爬起来了。


  “又天亮了,这晚上怎么就那么短!”


  许相梦才埋怨道,却又想白天了,她又可以看见夜央了,如此想,许相梦所有的困倦与怨气便一挥而散。


  “快点穿好衣裳,出门活动喽!”


  许相梦用非惯用的左臂穿衣穿鞋,虽说不适应,但她竟很有耐心地穿好。


  “行了,出门!”


  许相梦一脸好心情出门,出房门,出院门,又是安静得过分的县衙后园,许相梦不禁想:不会又只有我一个人吧?

  许相梦走进隔壁夜央的院子,趴在门上往房间里看,只看见房内空荡无人,嘴里便念叨起来:“夜师爷也不在,之前还说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县衙,尽会骗人!”


  “谁说我骗人了?”


  许相梦乍地听见夜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实是又惊又喜,她蓦地转过身来,心思恍然之间,看见俯身下来的夜央,就在跟前,如此贴近,许相梦心里一慌,硬是一整个人往后一靠,虚掩房门一开,她整个人便往后倾倒。


  夜央本是想抓住她的胳膊,却在几乎抓住她右手时蓦地迟疑了,许相梦也就狠狠地摔惨在地,不过庆幸不是伤臂正中地面。


  “啊,怎么一大早就倒霉!夜师爷你怎么不抓着我?”许相梦心中有气,大声质问。


  “对不起大人,我怕……”


  “怕什么怕,怕我摔不死是吧?”


  夜央那一刻的迟疑是怕拽伤许相梦本已轻微骨裂的手臂,可许相梦只看到夜央迟疑,此刻早已被愤怒充斥,根本无法清醒下来想夜央当时的顾虑。


  “大人。”夜央扶着许相梦起来。


  许相梦一手撇开夜央便走出房门,明显还生着气,脚下每一步都重得恨不得踩碎这寸土地。


  许相梦一直走到院门外,夜央也没出声,许相梦是又气又恨,但却又不是气恨夜央。


  “许相梦,见不到夜师爷时又想,见到了又要把关系闹僵,这你到底要怎样?”许相梦在心里质问自己。


  许相梦催逼着自己咽下怒气,而后便是一脸和气地转过身来,用着格外温柔而显得异常诡秘的语气说道:“夜师爷,我不怪你。”


  话音刚落,许相梦的声音不仅叫夜央惊着了,更把自己吓得恶心得满目惊诧,内里如波涛汹涌。


  “许相梦你摔傻了呀!”许相梦一脸恨意对自己说道。


  门前站着的夜央,双目不转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许相梦,惊讶方才是否是他幻听,为何许相梦会发出如此柔细之声?

  “夜师爷,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护主有失!”许相梦乍一下大喊出来,又一脸不耐烦道:“哎烦死了,我饿了,去厨房找吃的,夜师爷你忙你的吧!”


  许相梦心绪混乱,往厨房去的一路,她都在想,为何她与夜央之间总会莫名其妙起冲突,产生这些小矛盾?对自己一番刨根问底之下,许相梦确实觉得她自己的这性格有点问题,而且最近她好像更加暴躁易怒了。


  “真的只是我的问题吗?明明夜师爷这性格也很让人捉摸不透,偶尔还招人讨厌,惹人心烦。”许相梦忍不住推卸责任给夜央,一说起就来劲,道:“就是夜师爷的问题,总是一副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的样儿,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都是因为夜师爷,夜师爷夜师爷……”


  许相梦心里不悦,气劲还都从手上出了来,“啪啪”推门,轻车熟路地走到炉灶旁,掀了锅盖随手一扔,抓起馒头包子什么的就往嘴里塞。


  吃食在手,许相梦光忙着吃了,也就稍稍抛开了心中的怒气。


  每日起晚,许相梦从来只顾来厨房找吃的,习惯了那个炉灶上热着吃食,却从来不想是何人为她所备所留。


  一个又一个馒头包子狼吞虎咽下肚,许相梦终于觉得有些口干了,锅上的包子馒头也所剩无几,许相梦瞥见那下面还放着一盅。


  “什么呀?”


  许相梦很是疑惑,以往也没有其他的食物,她抓过余下的几个包子放在一边,再取了蒸架,一只胳膊不便,行动就略显笨拙,可她终究还是成功将烫热的一盅从锅里端出来。


  “哇,好烫,不过闻着还挺香!”


  许相梦迫不及待打开盖子,一股菜肉米香扑鼻而来。


  “哇塞,这粥……”


  许相梦根本不想再耗费时间表达心里的激动之情,她此刻只想喝到这香喷喷的热粥。取过勺子,许相梦垂涎早已不止三尺,吃欲的本能,让她用左手使勺子都能顺利无阻。


  “好吃好吃!”


  一口接着一口,可许相梦却觉得自己并没怎么吃,满满一盅粥就见了底。最后很难用勺子捞起的残余,许相梦更是直接端起倾倒。


  彻底吃尽,许相梦满心回味地舔舐嘴唇,一副还未满足的模样,一看空盅,竟还觉得更加饿了。


  “这么少哪够吃嘛!”许相梦又抓起被弃置一旁的馒头吃起来。


  许相梦摆着一脸苦愁相走出厨房,啃着包子的场景更是看着十分可怜。


  回味着那一盅无比美味的粥的滋味,许相梦悠闲自在地走出了厨远,远远看见夜央,许相梦眼珠子一转,便抛了硬馒头追了上去。


  “夜师爷!”
——

  第一百零七章 阴谋得逞


  夜央听到身后许相梦的呼唤,便停下了急促的脚步回头。


  “大人吃过了?可吃饱了?”夜央关切问道。


  许相梦看夜央神色也很正常,应该没有为着刚才自己对他发火之事而责怪自己,也就松了一口气。


  “吃了,还算饱。”许相梦如此留有余地地回答道。


  “那大人就请随意,回房歇着也可,在园子逛着也行。”


  “夜师爷呢,有事吗?”许相梦一下紧张起来。


  “我不会离开县衙,就在大堂上,大人若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夜央如此容忍大度以及考虑周全,许相梦还能有何怨言。她明白,夜央一直都对他好到极致,只是她,或许真的入金劲所说,实在难伺候。


  “反正我也是闲着,不如就去大堂陪夜师爷好了。”


  许相梦的决定实在让夜央难以置信,他去大堂是要处理各地呈上的信折子,而许相梦最烦这些,夜央若是专注,许相梦定会无聊至极。


  “大人,你当真要……”


  “夜师爷你是不是愿意我陪着?”许相梦挂着一脸怨气问夜央。


  “当然不是,只是……”


  “没什么只是,走吧!”


  许相梦完全没给夜央说完话的机会,只是一味地打断再打断。


  微风凉凉的大堂上,许相梦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上,从她背后看,她似是挥笔狂舞,气势十足。一旁的夜央却是完全相反,淡然,静美。


  许相梦的背影确实能迷惑人,而正面却暴露无遗,她握着笔根本不是在写什么字,而是,照着眼前几乎一动不动的夜央,画了一副难以言喻,不忍直视的画像。


  “呵呵……”


  许相梦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夜央只轻轻瞥了她一眼,见她自乐得很,便欣然只一笑回过头做自己的事。


  许相梦偷偷瞄着夜央,这加一笔那添一画,彻底将原本就丑陋不堪的画像变得惨不忍睹。


  “怎么,一点都不像呢?”许相梦不自主地将笔尖伸到了嘴里,墨汁的滋味好像还不错。


  许相梦喝了满满一嘴墨汁,半边嘴唇都黑得不成样子了。被自己的画技彻彻底底打败的许相梦“砰”声一头撞在了桌上那幅足以吓得鬼魂飘散的画上,她随手一扔手上的毛笔,飞到空中,不偏不倚,正砸中她自己的后脑勺。


  “哎呀!”


  许相梦摸着脑袋抬起头来,夜央正好也被她的动静吸引,一眼便看见许相梦一脸墨渍,整个一大花脸。


  夜央盯着许相梦久久,许相梦也终于发现夜央略显惊讶看她的眼神。


  “夜师爷,你干嘛看着我?”


  夜央由座上起身往许相梦走去,许相梦先是一愣,便赶紧伸手去抓桌上的画像。只可惜,许相梦抓住画纸的瞬间,夜央也一掌压在了纸上。


  “夜师爷,你干嘛要抢我画?”许相梦目中紧张不已。


  “我只是好奇,会是如何的绝世大作,能让大人如此挥毫泼墨?”


  夜央说的话,许相梦愣是没听懂,这满脸斑斑墨渍都掩不住她的茫然。


  “夜师爷,你说什么呢?什么挥……”许相梦迷茫的眼神像是飞出了无数颗星星似的。


  夜央朝许相梦伸去手,轻轻一擦她的嘴角,当夜央沾满墨渍的手摊在许相梦面前时,她不禁身体一颤,双手捧住双颊,再一看便是两掌墨黑。


  “哇,这什么呀?”许相梦完全不敢想象此刻她的脸会是怎么个模样,不假思索便往里院跑去。


  许相梦慌慌张张地跑走,夜央见她那副慌然失措的样子便忍俊不禁。夜央拿起桌上那幅许相梦的“绝世大作”,竟是如此混乱无章的墨迹,隐约可见的人头形状,夜央蓦地一愣,回头一看自己的座位,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许相梦一步不停地跑回房间,面对镜子那一刻,许相梦的心全然崩溃,镜中这个一脸墨迹的人当真是自己吗?

  “怎么这么丑,丢脸丢大了,原来夜师爷刚才是耻笑我!”许相梦恍然大悟而怒道。


  洗净了脸,许相梦怀着满腔怒火往大堂走去,她心里坚定了“此仇不报非君子”的信念,想是一定不要轻易绕过夜央。


  “好啊,夜师爷最近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老子要是不给他个下马威,这今后还分得清谁是大人谁是师爷了吗?”


  “夜师爷!”许相梦怒喊着冲进大堂。


  许相梦这一声乍喊,堂上四人皆是不约而同朝通道里出来的她看去。许相梦整个人的怒火被这四个人八只眼盯得“咻咻”熄灭。


  “成捕头,成墙,祁捕快,你们回来啦,抓着那个……那个了?”许相梦问道。


  “没有。”


  成城几人向许相梦报告了寻访经过,不大的高涯县,人却不少,除了县衙有记录的居民,每日进出之人的数量都绝非小数。


  “唉,我就说那样是行不通的,又不知道长相,除了眼睛也不知道别的特征,而且盗案犯还有可能躲在那个不着人际的小角落不出来,怎么可能找到嘛!”许相梦说得一脸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的自信模样。


  “那大人可有什么好方法?”成城问。


  “我哪能有方……”许相梦一眼甩过旁边一脸自若模样坐着的夜央,突然起了一个坏心思:这样不错,让夜师爷也吃点苦头,居然敢笑话我!

  当所有人都以为许相梦没有办法而略显失落时,许相梦突然又发话了,只见她嘴角露出一丝奸笑来,说道:“嘿嘿,我有主意了!”


  成城几人被许相梦牵着心情起起落落,这会儿她一说有主意,便不由得等候听她所言,就连夜央都不禁朝许相梦看去。


  从许相梦那一抹略显奸恶的微笑中,夜央似是看出了她将有“阴谋”道出,甚至能明显感觉到那个“阴谋”定会对他不利。


  “这个主意吧,不一定可行,但是我们不妨一试,或许,可能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许相梦故弄玄虚道。


  “是什么主意,大人说出来我们听听。”成墙说道。


  “那就请各位耐心听我一一道来。”许相梦还摆得十分认真的谱儿。


  许相梦的阴谋三部曲终于从她口中流利道出,首先,许相梦大肆夸赞了夜央一番,将他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许相梦的话语之间,尤其彰显夜央的外貌优势。再来,许相梦便分析起女子心理,另一个盗案犯是女人,女人的目光定会被优秀的男人所吸引。最后,便是她的全盘计划和打算,让夜央用“美色”诱惑盗案犯出现。


  “大人,这个可行吗?”成城明显怀疑。


  除了成城提出质疑,堂上除了夜央的其他人都是一脸的疑忧,他们皆对此荒谬之法心存疑虑,而夜央,虽然他早有预感,可当许相梦真正说出她的“阴谋”时,他仍然不忍相信。


  “我觉得可行呀,你看那个熊力不就是贪图美色,然后被我发现打倒的嘛!”许相梦道。


  “可熊力是男人,贪图美色倒也见怪不怪,只是用美色勾引女人,这可是从所未闻。”成城仍旧疑然不信。


  “是,你们男人是好色,可谁说……”当许相梦说道“你们男人”之时,堂上四人皆是不约而同抛去疑惑的目光,幸好许相梦及时反应过来,只微顿一刹,接着说道:“她们女人就不能好色呢?”


  你们和她们,许相梦是彻底把自己排除在人之外了,不过那又如何,不露馅儿最要紧。


  “大人,我们男人和她们女人,那大人是什么人?”成墙不由得较真起来。


  “我是大人,哎这不重要,总之,我就是出个主意,你们爱听不听,只是这大中午的,日头这么毒,你们还要凄凄惨惨地外出,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女人,想想都觉得可怜,都觉得热呀!”许相梦说话时瞥过几人的脸色,果然有所动摇。


  “或许可以一试。”夜央忽地起身说道。


  夜央这一举动可是让许相梦大吃一惊,她本想说服成城他们,然后在联合众人之力逼迫夜央就范,不想竟是夜央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这个连许相梦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鬼主意。


  “我们夜师爷都同意了,你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你们!”许相梦突然跑到夜央身边,一把打搭上他的肩膀,说话之时,脸上那种阴谋得逞的胜利感丝毫不掩。


  许相梦的目光轮番落在成城,成墙和祁瑶身上,只等着他们说同意。一整场议论下来,祁瑶极少开口,对于许相梦说的这个方法,她也是觉得荒诞至极,但因有着许相梦逮到熊力一事在前,再加之她自己对盗案犯第二人隐隐的感觉,祁瑶便不自觉愿意去相信许相梦的决定,想着或许真的会有出乎他们意料的收获。


  “既然大人都提议了,而且夜师爷也无异议,那我们就不妨一试。”祁瑶说道。


  “祁捕快果然有见地。”


  许相梦笑中隐藏得意之感,连祁瑶都同意了,成城和成墙二人的意思便可以自行忽略,还不是一切由知县大人做主。
——

  第一百零八章 好戏开场


  黄昏时分,高涯县内依旧闷热不堪,可偶尔吹来的几阵晚风却是叫人身心舒爽。当黄旧色的夕阳抛洒在街头,一切都逐渐变得安静。


  许相梦凭借着知县大人的身份,不费吹灰之力在戏院借到了位置最佳的戏台,这里便是他们即将演绎一幕绝世好戏的舞台。


  许相梦或许无法用笔墨挥洒出一幅绝世大作,但对于这幕好戏,她却是胸有成竹,只等拉开帷幕那一刻到来。


  一场好戏自然不能缺乏观众,这一点,许相梦也是考虑得十分周全,她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几乎请到了高涯县内所有未订亲的女子,乌压压一片人蜂拥而至,差点没把戏园子给挤得四面坍塌。


  “这大人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成城越发糊涂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大人吩咐,通知县城里那些还未出嫁的姑娘,说是今晚夜师爷招亲,无条件,无底线。”


  从成墙说的这话中,成城听出了许相梦的口气,但他如何也想不到,许相梦竟然玩得这么大。


  “大人这会不会太过分了?”成城一脸疑忧。


  “大人总归有她自己的处事方法,不然我们就先按她说的做好了,别的事就等发生了再做打算。”


  成墙虽然一直都是向着许相梦,对她敬佩非常,可今日他说的话却十分不像他固有的风格,成城觉察,便问:“这话也是大人教你说的吧?”


  成城一问,成墙就一脸做坏事暴露的紧张神色,显露无疑。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就是不知道夜师爷能不能接受大人这,这……唉!”成城为夜央揪着心,更是不愿对许相梦的作为多加评判。


  后台,夜央似是平静地坐着,可耳中依旧听到台前的喧闹嘈杂,他心中不禁疑惑,许相梦到底背着他做了什么,**为何要在晚上,戏台子上?夜央看着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许相梦,猜到绝非好事却猜透不得她怀的到底是何等的坏心思。


  祁瑶因着和盗案犯交过手,不便露面,也就留在后台。只是事态发展越发叫祁瑶觉得无法理解,于是她便找许相梦询问。


  “大人,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祁瑶既然问了,许相梦既不能敷衍不答,但又不能当着夜央的面将她的鬼主意向祁瑶说白。于是,许相梦拉着祁瑶走进来换衣隔间。


  “祁捕快,我跟你说……”


  许相梦尽量压低了声音说出了她的全盘计划,祁瑶越听,当真觉得许相梦这根本不是“**”计划,倒更像整人游戏。


  “大人,这怎么行得通,既身为重犯,她定不敢在人群拥挤的地方现身,况且还有县衙之人在此组织。”


  “祁捕快,这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些,今晚这台戏只是做给大家看,没说要在那一大群女子中抓到盗案犯中的女子呀!”许相梦一脸正经解释道。


  “那意义何在?”祁瑶更加不懂许相梦的心思了。


  许相梦稍稍思索,她本来也只想狠狠玩弄夜央一番,并没打算太多,她心里的意义不就是挫挫夜央的锐气,满足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这个嘛……”许相梦千方百计要想出一个好借口解决眼前祁瑶的疑问,“我觉得,看那个蒙面女子的面相,就是个狐媚之人,她要是看到夜师爷这么俊美又受欢迎的男子,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肯定要千方百计对他下手的。”


  许相梦说得就跟真的似的,祁瑶却疑问:“大人如何得知一个蒙面女子的面相?”


  许相梦乍地一愣,略显僵硬回答道:“眼睛喽,你看那张画像上的眼睛,简直,反正我就觉得她肯定是狐媚且好男色的浪**。”


  许相梦每一个字都吐出得如此坚定,仿佛她早已看透了一切似的,然而事实不过是她想找一个借口蒙混过关罢了。


  祁瑶不禁回想起之前与盗案犯交手的情形,毫无疑问,那个女子最擅使毒针,但同时,她在近距离与人交手特别是与男子交手时,确实有些魅惑人的手段,而她从她言语之间,祁瑶也确有听出那层意思。


  祁瑶惊讶不已,许相梦只是凭借着一张画像上的一对眼睛,便能有如此大胆的猜测,甚至猜测得如此准确,祁瑶不禁相信,许相梦或许真是大智若愚之人,放浪形骸于外,而内里厚智。


  “大人如此一说,我倒真想起那个蒙面女子的作风,确如大人所料。”祁瑶说道。


  “真的?”许相梦蓦地一脸惊诧,又赶紧收敛过,而装得十分正经模样说道:“本大人阅人无数,怎么可能会猜错,总之,照我说的做,准没错!”


  许相梦庆幸消除了祁瑶的疑心,也得意自己的歪打正着,最后,她又轻声嘱托了祁瑶一句。


  “请大人安心将此事交于我。”


  “跟祁捕快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哪像他们几个,唉,不说了。”许相梦摆出一副愁死的样儿。


  初见时还是针锋相对,而此刻,仿佛之前她们之间所有的硝烟都不曾漫起过。


  许相梦从换衣隔间走了出来,祁瑶也随之出来。夜央仍旧坐在原处,当许相梦的目光一掠而过他时,夜央总觉得她的眼神里满有深意,且非好意。


  “夜师爷,今晚就全靠你这张脸了。”许相梦往夜央走去,忍不住轻轻拍了一把他的脸。


  夜央竟然心里滋生一分恐惧,这样的许相梦,无论是举止还是言语,都实在慎人。


  “好了,我要出去主持大局了。”许相梦摆着一条手臂往戏台上去了。


  此时,天色已黑,戏园子里点亮了满园的灯笼,光亮如昼,只是柔光气氛更怡人。


  许相梦一副见过大世面而一无所惧的模样,迈着稳稳当当的脚步走到戏台最中央,清清嗓子,蓦地大喊道:“肃静!”


  许相梦一声拖拉大喊划破天际,也真让台下的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声都戛然而止。


  许相梦扫视台下女子,真是高矮胖瘦,秀美丑陋应有尽有。


  “夜师爷魅力真的有这么大吗?”许相梦不禁心里怀疑。


  但此刻的正事并非欣赏美丑,也不是考虑夜央的魅力有多大,许相梦稍稍缓回一口气,便开口说道:“我知道,各位姐姐妹妹今日来此的目的……”


  “为了夜师爷!”许相梦还没说,台下就有个声音十分激动地喊道。


  “没错,我们夜师爷今年……”许相梦一本正经正要说,才想他根本也不知道夜央的年龄,幸好,许相梦脑子一转,说道:“我们夜师爷年纪不小,却是尚未娶妻,本官身为知县大人,为夜师爷的终身大事忧虑不已,当然,我也知道各位美女姐妹的心思……”


  “大人英明!”台下又有人打断许相梦的话喊道。


  “谢谢那位大姐夸奖!”许相梦回应之后继续说道:“因此,今晚特地在此举行隆重的夜师爷招亲会,凡是不曾定亲的女子,皆可参与,最终获胜之人,自然有大礼相送……”


  后台的夜央可算是听明白许相梦的全部意图,他何曾想过许相梦会有如此叫人所料不及的做法,而此刻,所有的无法预料都正在发生。


  夜央绝怒起身,本想冲到台上向许相梦问个明白,却在戏台出口犹豫了。正比当此紧要关头,祁瑶忽然出现在夜央身后,一把将夜央推了出去。


  “大家猜的不错,大礼就是,我们全高涯县姐姐妹妹的梦中情人,夜师爷!”


  就是如此恰到好处,许相梦搅热了着全场气氛,夜央就于那一刻出现在戏台上,丝毫不夸张的说,台下在一刹那炸开了。


  夜央双眼泛怒,扫过台下几乎疯狂的拥挤女子们,最后,双眼定睛于台上的许相梦身上。许相梦的目光也由台下转到夜央,她看见夜央微怒的眼神,心中微微一乐:夜师爷,无法冷静了吧,接招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许相梦今日的所做所为对夜央而言着实过分了,夜央转身欲走,许相梦岂能轻易放他离开,便赶紧拽住他,死命地拽回戏台中央。


  “大人,你不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吗?”夜央眼中十足的不悦。


  “谁开玩笑了,还不是为了引那个女的出来,可是夜师爷自己答应的,这会又害怕想退缩了?”许相梦一脸认真质问夜央。


  “那招亲是怎么一回事?大人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不就是一个幌子嘛,夜师爷何必较真呢?”


  二人你来我往,一句接一句,身体都越发靠在一起。


  “大人不会是在故意玩弄我吧?”


  “我哪有夜师爷想的那么坏?”许相梦坚定的目光看得夜央不禁心软。


  “总之,夜师爷只管好好配合就行,就算最后真娶了个夫人,你也不算吃亏!”


  许相梦这话并非真心所愿,脱口而出后,她心上还略微一抽动。


  “大人,我是相信你的。”


  夜央说出这句话时,眼中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不见,许相梦的一颗心蓦地为之一颤,放开了夜央。那一刻,许相梦有放弃捉弄夜央的念头,只是她心里还存有一分骄傲,难以妥协。
——

  第一百零九章 夏夜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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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央回了后台,许相梦独自站在台上,愣是怔住半天,直到台下人哄闹起来,许相梦才回神。


  “许相梦,这戏可还没结束,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许相梦抚平了起伏的心绪,仍要继续。


  “刚才,大家已经见过我们今日招亲大会的主人公夜师爷了,接下来,我们就要进入正式比赛。此次招亲会我们采取淘汰制,第一关就是选出你们这……”许相梦伸出指头,数半天才彻底崩溃而放弃,说道:“总而言之,第一关比拼会很残酷,成墙,上道具。”


  台下成墙提着一个花篮往台上跑,花篮中是一朵朵洁白无暇的百合。


  “大人,给。”


  许相梦接过篮子,这其实是许相梦看到这人满为患的情况后突发奇想的主意。许相梦确实让成墙通知了全高涯县的未婚女子,但不曾想竟会召开这么多人,如此拥挤的场地,又如何玩得开。


  “这篮子里是戏园子楚老板资助的百合花,清秀美丽,清香无比。”


  台上,许相梦夸着百合花,拿起一朵置于鼻子之前,轻轻嗅着。台下,楚老板一脸哀愁,靠在一旁伙计身上欲哭无泪,那一篮子百合花,是他花了大把银子迁到戏园子种着的稀有品种,却被许相梦狠狠摘了个干净。


  “三十朵花,待会儿就由我往台下撒去,成功抢得一朵不残不缺的花朵,并跑上戏台交于我手者留,未抢到花或手中的花有残缺者,淘汰!”


  许相梦把规则说得一清二楚,台下之人,或哀叹此淘汰制过分残酷,或一脸坚定,蓄势待发。


  “请大家做好准备。”成墙喊道。


  许相梦和成墙相视一眼,成墙一敲手上的锣,许相梦便托起篮子底部往台下,从一边到另一边倾倒下去。


  战争一触即发。


  台下之人皆似脱缰野马彼此争夺半空中,以及别人手中的百合花,或撕扯了花瓣,或抢夺之时落地残碎。


  许相梦和成墙从高台往下看,所有的狠狠掠夺与无情推倒全看在眼中,撕声呼嚎,狰狞面庞,一览无余。居然,女子之间的争夺战也能如此可怕,如此惊心动魄。


  “大人,女人下起狠手来真的好可怕!”成墙不禁叹道。


  “是呀,太吓人了,还好我以后不用娶媳妇儿!”许相梦不禁感叹道。


  终于,恶战结束,三十朵百合花,最终,许相梦花篮中只有十二朵丝毫没有残缺的百合花。成墙将剩下的百合花递给楚老板,楚老板望着这几朵可怜的百合,又想到花坛中的茎根残骸,心疼得失声痛哭起来。


  淘汰者被遣出戏园子,许相梦领着剩余的十二人走下戏台,大院中,六六成排,许相梦挨个打量过,剩下的这些女子尽是富有特色,或是丰满过头,又有病怏怏,又或太过矮小,还有其他各种的奇人怪相。


  “天呐,怎么剩下的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夜师爷还不如直接选我算了!”许相梦心里不禁叹道。


  许相梦挨个看过,直看到后排最后一个女子的容貌,许相梦不禁脚下一顿,心想: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留下了,难得!


  许相梦其实心里略微不爽,若是全剩下些让人不由得敬而远之的“美女”还好,这突然冒出个长相不赖甚至还算秀美的,在这一群人中,岂不是特别亮眼,万一……


  “不可能不可能,许相梦你不要胡思乱,下一关她一定会输的。”许相梦晃晃脑袋驱散担忧。


  许相梦绕了一圈回到最前面,故意摆出一脸严肃的凶模样,说道:“首先,恭喜十二位姐妹打败了几百号人脱颖而出,你们将有机会参与下一轮赛事……”


  “是不是这一关赢了就能嫁给夜师爷了?”


  十二人中一个体态如球的女子突插嘴然问到这个问题,许相梦听出了她的声音,正是三番五次打断自己说话之人。


  “话这么多,是不是该把她出局了呢?”


  许相梦犹豫着,一想此女体型如此巨硕,定能在接下来的一关里干掉一大片人,最好是干掉那个漂亮的,像她这样的身材,夜师爷应该也无福消受,还是留下罢。


  “接下来这一关,你们十二人中将淘汰至剩下三人……”


  “啊,只剩三个,太少了吧!”又一个女子蓦地一脸委屈哀怨。


  “三个少吗?”许相梦问一旁的成墙。


  “大人,民心不可失,不如多加一个。”成墙说道。


  二人叽里咕噜一番,这事竟还跟民心扯上了关系,且二人还说得一脸严肃,就跟商讨什么天大的事似的。


  “那好吧,四个,不能再多了。”许相梦退一步把话说死了。


  “那下一关规则如何?”


  “下一关,会有夜师爷参与。”


  许相梦嘴角微微一扬,这事还不让所有女子为之疯狂,听到会有夜央参与这一关,她们真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


  此关,夜央被许相梦设计成了一个会动的靶子,他两只手臂,都被系上打了活结的两根绸带。


  夜央是一脸一心的无奈,可当他看到许相梦僵硬着手臂给他打上活结时,那认真的神态却又叫他完全无法厌烦。


  大院子这头,许相梦和夜央二人互站彼此身侧,许相梦专心致志地给夜央系上绸带,画面静谧而唯美。另一头,成城和成墙携同几个伙计拦着狂爱夜央而趋之若鹜的女子。


  “夜师爷,我一定会得到你!”


  “夜师爷是我的!”


  “我的,你们都一边凉快去吧!”


  对于那一头的繁杂,夜央全然不在意,只是望着许相梦略微不便的笨拙,嘴角微笑。


  “好了!”


  许相梦乍然挥去愁容抬头,瞥见夜央那一抹隐隐浅笑时,他的笑容着急敛去,许相梦也稍稍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尴尬。


  “夜师爷,你可要小心了,那些女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哦。”许相梦不知是在给夜央忠告还是在落井下石。


  “大人真的希望我从她们中间娶一个做夫人吗?”


  夜央的话让许相梦不知所措,他这么问自己是因为什么心思?莫非是试探?

  “这个嘛,就算夜师爷要娶一个,那县衙里顶多就多副碗筷多张嘴,本来我还想得得请个厨子,要真有个师爷夫人,还能解决早午晚三餐问题,这么一想,好像还很不错的样子!”许相梦一副想得很美好满意的模样。


  “大人。”


  “啊?”


  “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吧。”


  夜央说罢便朝着大院中间走去,许相梦立于原处,脸上的玩笑意思一挥而散,她怎么会希望夜师爷找个师爷夫人解决县衙的三餐问题呢?


  “夜师爷,如果县衙不用多一副碗筷,但是不能解决饭食问题的夫人你要吗?”许相梦心中说得苦涩酸楚。


  许相梦回到戏台高处,宣布着此关规则,只是此时此刻她已然没了最初那捉弄夜央的兴奋心思。


  “夜师爷手上四条绸带,代表四个留下的机会,你们十二人手上的绸带,代表的是参与这一关的机会。说白了就是,你们十二人可以在这个大院里追赶夜师爷,或者追赶对手,解下对手手上的绸带,对手淘汰,同理,被对手解下绸带,淘汰,无绸带之人将被带离场地,也就是淘汰出局,而你们在防备对手的同时,要追上夜师爷,因为只有四个人有机会夺得夜师爷身上的绸带,即最终留下的资格。”


  许相梦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堆,说清楚就是这是一场残酷的追及厮杀战,只有兼顾防备与进攻,以及以最快速度追上夜央的人,才有可能获得成功,而许相梦早就想透彻了,对于普通人家女子而言,追上夜央绝非易事。


  “夜师爷,等着我,我一定会追上你!”


  “你这么胖,跑得动吗?夜师爷一定是我追上的。”


  “你个麻脸怪,就你长这丑样也想做夜师爷的夫人,快找个坑埋了自己吧!”


  “死胖子!”


  “麻脸怪!”


  那个给许相梦深刻印象的胖女子和旁边一个长了一脸麻子的女子吵了起来,二人都是死活不饶人,誓死骂到对方气绝才肯罢休的架势。


  最后,胖女人完胜,麻子脸女人岔气晕倒,正式之争还未开始,便已有人被抬了出去。


  “这太可怕了!”成墙一脸惊恐道。


  “唉,怎么胖女人都这么厉害呢!”


  许相梦不禁感慨,回忆起她生命某一段也遭遇过两个胖女人,记忆画面虽已不清晰,可一想起她们,那种心里的埋葬许久而又重生的恐惧感却丝毫未减当年。


  “不过她厉害也好,多解决几个人,特别是那个。”许相梦一眼瞥向站在角落里的那个显得懦弱却容貌姣好的女子。


  一场争夺战于锣声敲响那一刻拉开帷幕,夜央在大院中间,十一个女子被分布四面八方,声响一起,她们便如饿狼扑食一般往夜央冲去。


  对于眼下的十面来敌,夜央几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十一个人脚速不同,便留给夜央一个又一个的空当。最快的女子整个人往夜央冲去,没抓着夜央,反而摔了个五体投地。接二连三,夜央从她们身边一掠而过,根本没人能碰到夜央丝毫。
——

  第一百一十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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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城和成墙对院中发生的那触目惊心一幕幕感到惊讶不已,一直都认为那些女子只是看看夜央的脸就罢,竟不想她们当真会为了争夺夜央而头破血流。


  许相梦倒是看得不亦乐乎,她本来就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没人抓到夜央,没人得到夜央一丝一毫,即便是他手臂上的绸带也不行。


  “夜师爷好样的!”许相梦忍不住乐道。


  院中,夜央逃避躲闪的身姿与丝毫不惧无恐的冷静神情皆是如此吸引人,许相梦不禁看得入迷,干脆扶着戏台前的矮木栏坐下,观赏台下这场精彩纷呈的戏。


  夜央每躲过一个女子的绝命抓,许相梦的心便由止而动狠狠一颤。


  混乱了许久,终于有一个柔弱女子经受不住而累疲累晕倒,这场戏也被迫中止。晕倒之人被抬走,剩下的十个人便偷得一刻闲。


  “咳咳我觉得……咳咳这样不行呀,不如……咳咳我们联盟吧!咳咳……”一个病怏怏的女子突然对那个胖女人说道。


  胖女人朝她瞥去蔑视且极不信任的目光,十分不屑说道:“呵,你这只病虫都还在,那个没用的居然晕了,真是一个比一个差劲!”


  “咳咳,你怎么说……咳咳……说我不要紧,我只是……咳咳……想和你……咳咳,联盟。”病怏怏的女子是一副死也要跟胖女人联盟的决意模样。


  “你倒是说说,怎么联盟?”胖女人动了点心思。


  病怏怏的女女子对着胖女人的耳朵说出了她的主意,她的意思是,合力干掉其他人,在没有其他威胁的情况下,使计抓住夜央。胖女人听着她这话倒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那抓夜师爷的计划是什么?”胖女人问。


  “这是……咳咳……杀手锏,我要是……咳咳……现在说了,你万一……咳咳……”


  胖女人听出了病怏怏女子的顾虑,也不耐烦听她“咳咳”个没完没了,更觉得这样的病虫绝不可能是拦阻自己得到夜央的对手,便说道:“你不用说了,我同意。”


  “好,我们……咳咳,还需要一个……咳咳帮手咳咳咳咳……”病怏怏的女子咳着将目光瞥向那个最矮小的女子。


  再次开场,局势已然不似刚才混乱,胖矮病三人组连成一线,她们并不直接袭击夜央,而是解决掉一个又一个落单的人。


  这场戏越发精彩了,那三人各有弊病,却能如此配合得天衣无缝,台上的许相梦和成墙不禁看得出神。


  一个,两个,三个……场上之人一个又一个淘汰,胖矮病三人称霸赛场,她们以胜利之眼环顾四方,院中只剩了她们三个女子和她们共同所爱夜央。


  胖矮二人抑不住激动心qingyu上前抓住夜央,却被病女子阻拦。


  “你干嘛?”


  “听我说,时机就是现在。”


  病女子告知了胖矮二人她的制胜绝计,三人经过了共同战斗,最后相视默契一笑。


  夜央感觉到情况不大对,若是她们三人追他,定是没有一人能成功,但让夜央和台上两个看官完全意料不到的是,胖女人一把抱起矮子,拼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夜央那个方向扔去,矮子紧紧闭目,飞得老高。


  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受控制地停顿,成城和祁瑶二人不知何时上了戏台的顶上,他们本是为了探查四方可疑之人,却被飞起的矮子狠狠吓了一跳。


  与这一刻相比,之前所有的扭打撕咬又如何算得上惊心动魄。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当所有人从惊异恐惧中回神之时,胖矮病三人的计谋已然得逞,矮子被夜央抱在怀中,胖女人和病女子也站在了夜央身边,一人解了一条绸带。


  “夜师爷!”


  夜央怀里的矮子居然得寸进尺紧紧缠住夜央的颈项。


  “那个,放开你的手!”许相梦“嗖”一声从地上站起。


  院中三个女子简直丧心病狂,抓着夜央是死都不愿意放开,最过分的是那个胖女人,居然当着许相梦的面,企图强吻夜央。


  “住嘴,那个肥婆。”


  看到这一幕幕,许相梦当真气上心头,完全失去理智,她忘记了自己站在戏台子边缘,竟一脚迈出了矮矮围栏。


  又是一幕惊心动魄,许相梦半个人落在了空中,只一刹,另外卡在栏上的那只脚也脱离出来,整个人翻倒下坠。


  院子里,夜央奋力一把甩开纠缠他的三人,只在千钧一发之际,许相梦笃定自己将不死也残的时刻,夜央稳稳地接住了她。


  夜央双膝重重跪地,只为接住许相梦。


  许相梦落下那一刻无论是眼睛还是心都是一片空白,直到她感受到一个熟悉而柔软舒适的怀抱,她似是蓦然恢复了心跳,渐渐地,她看清了抱住自己的夜央。


  “夜师爷!”


  此刻,在他们眼里心中,不存在其余任何人,夜央为许相梦安然无恙而放心,许相梦因夜央救回自己一命而动心。


  这样和谐的画面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女子打破,那个许相梦唯一在意的容貌清丽的女子,整一场激闹斗争,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而这个关键时刻,她却闯了出来,解下了夜央手臂上最后一根绸带。


  “你!”


  许相梦乍地从夜央怀里跳出来,指着那个女人就想怒骂她一顿。清丽女子看出她一脸怒气,便赶紧转身往后跑。


  “你还敢跑?”许相梦说着就想冲上去,却被夜央双手抓住了双肩。


  一幕又一幕动魄惊心的戏码终于结束,屋顶上,成城和祁瑶二人相视松心一笑,目光不经意间同时瞥见了院子外,疾步离开的蒙面女人。


  “她!”二人不约而同说道,飞跃跳下屋顶追赶上去。


  成城和祁瑶追着那个很有嫌疑的蒙面女人出了戏园子,然而戏园子里的事还没有结束。


  大院中,胖矮病三人站成一排,一人手持一条绸带,清丽女子则是站在了她们身后。


  许相梦,夜央和成墙三人正对着三人站着,都是一副高兴不起来的表情。


  “大人,接下来要怎么淘汰呢?”成墙一脸迷茫问道。


  “接下来,就让夜师爷他自己选择其中之一就好了,或者夜师爷想全部收下也行?”许相梦转过头看着夜央,只见他一脸的无奈随眼皮坠下。


  “选我!”


  “夜师爷都抱过我了,当然选我。”


  “要不是……咳咳……我的话,你……咳咳……能有机会被……咳咳夜师爷抱吗?”


  胖矮病三人又争吵起来,她们身后的清丽女子却是一言不发。


  “夜师爷,你到底要选谁?”成墙一副认真的表情问道。


  夜央睁开眼盯着许相梦,许相梦知道夜央的意思,却就是忍不住偏偏反着来,她一下窜到三个女子跟前,很来劲地介绍道:“夜师爷,我来给你简单分析一下她们几个的优劣。这个胖女人,力气大,而且老人家都说了,胖一点的女人都能生儿子,再来这个,虽然个子是小一点,也算有特色吧,而且吃得少,占地儿也小,然后她,虽然看起来一副病得没救的样子,但她能挺过两关,而且我看了全局,她很聪明呀!”


  许相梦分析得三个人皆有可取之处,却故意没提胖女人身后躲躲藏藏的清丽女子。但夜央在意的并不是许相梦提睡没提谁,而是看着许相梦这一脸认真介绍分析的模样,夜央真觉得她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师爷夫人。


  夜央心里忍不住滋生怒火。


  “大人别说了!”夜央蓦地怒道。


  夜央上一次发怒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是如此冷静之人,他发怒简直犹如铁树开花一般稀奇,也正是因为这样,夜央每一次的发怒都非平白无故,怒气也无法轻易消散。


  夜央面带怒色转身离开,此次,他也是真正怒了,为许相梦的所做所为怒了。


  许相梦整个人愣住,只是看着夜央离开,她也知道此事自己做的过分些,可她也没逼夜央一定娶谁呀!许相梦不明白夜央真正的心意,玩笑开过头之余,更重要的是夜央觉得自己在许相梦心里,是可以随意撇置,随随便便就能推给他人的。


  许相梦的迟疑,看见的场景便是那个清丽女子追上夜央,她没说话,只是浅浅一笑,将手上的绸带递给夜央。


  “她是什么意思,让夜师爷娶她吗?”许相梦心里担忧真是如此,想制止却无力上前。


  清丽女子对夜央做了一个手势,她竟然是哑巴,原来她不会说话。


  许相梦看不懂她的手势,只看见夜央接下了绸带,便径直离开了。


  那一刹,许相梦不知自己心上的疼痛感觉是否就是心碎之感,闷,痛,难受至极。


  “夜师爷接下她的绸带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接受她这个人的意思?”许相梦微微摇着头,眼眶乍然润湿。


  看到夜央接下清丽女子的绸带,胖矮病三人可是心里十万分不乐意了,明明都摘得了绸带,为何夜央偏偏就选了一个哑巴。


  “夜师爷怎么选她呀!”


  “就是说,她一个哑巴怎么配得上夜师爷?”


  “咳咳咳……”


  身后三人议论不休,许相梦终也听不下去了,燃着一脸怒火回身,大声喝道:“你们住嘴,夜师爷为什么不能选她,她配不上夜师爷难道你们就配得上吗?不配!”


  许相梦最后这一句撕心裂肺的“不配”,不仅仅是说胖矮病三个,更是对自己的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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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迷之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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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园子外,漆黑无人的幽静街道,从戏园子里匆匆走出来的蒙面女子脚步十分着急,却突然被出现挡住前路的祁瑶拦下,女子回身,又有成城拦截。


  祁瑶和成城前后围截,蒙面女子知道进退无路,冷冷一笑,对二人说道:“真是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束手就擒吧!”


  祁瑶说着拔刀上前,可蒙面女子又如何会乖乖被擒,祁瑶逼近,她便往一边退,毒针更是甩手自来,祁瑶光是躲避抵挡毒针都措手不及。


  “我今晚乏了,而且跟你们也玩够了,腻了,就不想陪你们消磨我的宝贵时间了。”


  蒙面女子换毒针为毒气弹,凌空投下,成墙和祁瑶掩鼻逃散弥漫的毒气,蒙面女子却已逃走不见踪影。


  “居然让她逃了!”祁瑶自我悔恨道。


  “今日打草惊蛇,她可能会逃离高涯县,我们赶紧回去找大人下达封锁令,以免让她逃掉。”成城说道。


  戏终人散的戏园子,烛火尽灭,许相梦和成墙二人找不到成城和祁瑶,便只能先行回县衙。


  路程过了一半,许相梦忧思愁烦许久,终于开口说话,一脸怨恨问道:“成墙,我做的很过分吗?”


  “大人是问给夜师爷招亲这事吗?”


  许相梦看着成墙重重地点头,一脸委屈哀怨。


  “大人是为了引出那个女人,而且您也没有逼迫夜师爷,我觉得夜师爷这次发脾气有点……”


  不明真相的成墙自然而然地站在了许相梦这边,获得了支持,许相梦更是有了底气。


  “就是说呀,夜师爷凭什么对我发火,我干嘛要对他愧疚?”


  许相梦不再自责,一下子就恢复了气势,二人回到县衙,许相梦走到自己居院前,不由得停下脚步,稍稍往夜央那边看,却也看不见什么。


  “夜师爷真的接受那个女人了?”


  许相梦忍不住往夜央居院处走几步,乍地一停下脚步转身往回,疾步走进院子,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不管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许相梦正心烦,成城和祁瑶二人也回到了县衙,他们焦急不待,立马来到许相梦房前,征求她的封锁令。


  “大人,您睡了吗?”成城敲门道。


  “睡着了。”许相梦睁着眼说瞎话。


  成城和祁瑶不约而同相视一眼,房内蓦地一亮,二人面前的房门便打开了。


  “有事吗?”许相梦问道。


  “大人,那个女子真的出现在戏院了。”祁瑶说道。


  “真的?”许相梦一脸惊愕,不想自己竟又一次歪打正着,“那你们抓着她了?”


  许相梦说着从房间里跳出来,她还以为成城和祁瑶二人是抓到盗案犯来报告好消息交差了,便四下张望,可整个院子里就他们三人。


  “没抓着呀?”许相梦一脸复杂看着二人。


  成城和祁瑶多少有些自责,许相梦好不容易摆出这么大排场引出了盗案犯,可他们二人却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溜掉了,实在愧疚。


  但对于许相梦来说,她却并非太在意此事,反正她的本意只是玩弄夜央,她成功了,也搞砸了。


  “没事,不要灰心,下次我一定把她给你们抓着。”许相梦大放厥词道。


  “多谢大人不怪罪属下,我们来还有一事相请。”


  “什么事?”


  “我们今夜与那盗案犯交手,恐怕明日城门一开,她就要逃出城去,请大人下令,封锁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成城说道。


  “这样啊,那我要怎么做呢?”许相梦并不知道下令流程。


  “大人只要亲笔书令,再盖上官印即可。”祁瑶说道。


  许相梦心里一怔,祁瑶说得倒是容易,写写盖盖,但对于许相梦来说,盖章还好说,可她怎么可能亲笔书写一纸封锁令。


  “一定要这样做吗?”许相梦瞪着滚圆的双眼看着他们二人

  “莫非大人还有其他方法?”祁瑶问。


  许相梦心绪转动飞快,让她写字,绝对没可能,眼下最要紧之事就是想办法蒙混过去,可是如何才能蒙混过关呢?

  “我觉得吧,她不会离开高涯县。”许相梦一副认真模样说道!

  “大人何出此言?”


  “因为……”许相梦哪知道因为什么,继续编喽,“因为她既然出现在了戏院,就说明她已经被夜师爷深深勾引了,那她当然不会轻易离开,怎么也要先把夜师爷吃定了吧!”


  “可她毕竟背负罪名,是逃命要紧还是一个男人重要?”祁瑶有些犹疑。


  “瑶瑶的担忧不无道理。”


  成城又唤道祁瑶为“瑶瑶”,祁瑶不禁瞥了他一眼。


  “反正我是觉得封锁城门绝对不可行,那会惹百姓怀疑,万一民心动荡不安,又惹恼了那女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许相梦一本正经说道。


  “大人所说确有道理,是我们考虑不周。”祁瑶紧皱眉头说道。


  许相梦又一次凭借着精湛的演技获得了成功,只是抓捕盗案犯一事也不可置之不顾,否则,一直有隐患存在身边,许相梦连出个门都怀揣着不安。


  不知不觉之间,许相梦当真一步步往真正的知县大人靠近,心思行为也越大像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尽管偶尔她还是会自私心作祟。


  “我是这样想的,两手准备,但不能让县内的百姓感觉到异常。首先,我们暂且相信她不会离开,而且接下来会对夜师爷有所动作,时刻关注夜师爷的动态,另外,城门处也不能不管不顾,成捕头和祁捕快,你们二人和那个女人多次交手,对她也是再熟悉不过,城门就交于你二人,若她想逃离,你们就倾尽全力对付她,抓捕她……”


  许相梦越说越激动,手刀都“哗哗”挥了起来,成城和祁瑶二人不由得看呆许相梦这个样子,从正经八百讲述着一下变得手舞足蹈,这转变速度也是快得惊人。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许相梦抬起一只手挥挥二人。


  “啊,只是觉的大人越来越像大人了。”成城一脸缓不回的惊呆状说道。


  “成捕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本大人以前不像大人,还像小人吗?”许相梦怒目质问。


  “不不不……”


  “成捕头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就连我都如此觉得,刚见到大人那会儿,怎么都觉得大人您不像一个好官,可这几日以来,我相信大人您就是传说中那种大智若愚之人。”


  许相梦并不太明白祁瑶所说的“大智若愚”,但他她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并不像损骂,应该是夸赞。


  “祁捕快这么夸我,我怕自己会骄傲的。”许相梦歪过头去偷笑起来。


  一旁的成城此刻竟觉得自己处境异常尴尬,怎么许相梦和祁瑶二人相处的气氛竟能如此融洽,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大人,我和成捕快就负责城门,那夜师爷呢?”


  祁瑶忽地提起夜央,许相梦所有的喜笑便一挥消散,不复存在。


  “夜师爷,那就,我吃亏一点,亲自监管吧。”许相梦说得一脸不乐意。


  成城和祁瑶二人离去,整个院子又恢复了寂静,许相梦一口气吹熄了蜡烛,明灭复暗。


  许相梦一头栽倒床上,静夜清院漆黑房间,多催人入眠的环境气氛,可许相梦所是半点睡意不上头,一夜未眠。


  “夜师爷你要是敢娶那个哑巴你就死定了!”许相梦乍一下从床上坐起。


  “夜师爷你不要娶她呀!”许相梦语气蓦地变得哀怨。


  “夜师爷,你要是真的娶她,老子就,就革你职位。”


  “夜师爷,我求你选我选我啦,不要那个女的可以吗?”


  “夜师爷,你要敢娶她,我就敢杀你!”


  “啊哼哼……”


  许相梦一夜之间就跟崩裂出了两种人格一样,一个威胁逼迫,满爆恶言,另一个委曲求全,可怜兮兮。


  清晨,许相梦经历一整晚的自相矛盾斗争,终于,疲惫累绝睡死在床上。隔壁院的夜央,几乎也是一夜未眠,一大早便出了门。


  冷清的街道,行人少而零散,夜央也不知他为何会走上这街道,或许只为逃离县衙,逃离与许相梦有关的千思万绪。


  敞阔大街,夜央径直走着,全然失神。正前方,一个从装束和打扮看不出年纪的女子往夜央走来,她手持羽扇遮面,似是刻意擦过夜央一侧。


  “公子,对不起!”女子语气着急,说罢便匆匆离去。


  夜央蓦地回神,只见脚下掉落一个香囊,心想会是方才那个女子之物,拾起回身,却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夜央手持香囊,此香囊好像异香非常,夜央身不由己将香囊置与鼻前一闻,只一瞬,迷漫入脑。


  许相梦睡着并不多久便蓦地一抽醒来,神色困倦,几乎睁不开眼睛,脚下跟踩着棉花似的,许相梦一步一晃走去厨房。


  一如既往,许相梦打开锅盖来,只是今日,锅内空空无物。许相梦乍一下清醒过来,狠狠擦了擦眼睛,什么锅碗瓢盆都翻了一遍,最后仰天大喊一声:“谁偷了老子的馒头?”


  许相梦满脸怨气地走出厨房,此刻肚腹饥饿难耐,她只想着出门买点东西填饱肚子。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忆与包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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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大堂,在去往县衙大门的走廊上,许相梦和夜央不期而遇。径直一条走廊,许相梦原本急匆匆的脚步越发缓慢,她想着该如何面对夜央,真不行跟他低头认个错?


  可今日的夜央格外冷漠,他竟然连眼睛都不瞥许相梦一下,便绕过她,一步不停,甚至连一点犹豫迟疑都没有地走远。


  许相梦脚下蓦地一顿,刚刚走过的夜央,与往常完全不同,在她眼里,更似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夜央走过许相梦身旁那一瞬间,她似乎瞥见他手中握着一个香囊,许相梦不禁遐想连篇。


  “那个,不会是哪个女的送给夜师爷的吧?”许相梦一下就想到了昨晚那个清丽女子。


  许相梦乍地一起怒,转身就朝夜央追过去,只是走廊转角,许相梦迟疑了,停顿了,最终,转回往县衙外去了。


  许相梦一个人行走在街头,吃着,将所有对夜央的思绪嚼碎咽下。


  “许相梦,不就是一个夜师爷,哼,谁爱谁带走,老子一点都不在乎。”


  许相梦一路吃一句怨,吃完了五六个大包子,走在街上无所事事,又不想回县衙看到夜央,此时的许相梦就像个无家可归之人在街上,浪荡。


  “大人。”


  前方突然有个声音呼唤到,许相梦抬头往前张望,在人来人往之间看见了满脸笑意,朝她挥手打招呼的杨景佑。


  “杨二傻!”许相梦惊讶说道。


  许相梦略微谨慎地往杨景佑走过去,杨景佑却似是很兴奋地跑过来。


  “是杨二…少爷你呀,好像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还活着呢!”许相梦一本正经地调侃道。


  “大人真会说笑,我只是前段时间被我爹带去其他县看看各地分庄的经营情况,怎么会不活了呢!”杨景佑笑道。


  “唉,你一个无忧无虑的有钱少爷,平日里也是无所事事,整天找小姑娘,也难怪你姐姐要为你担忧。”许相梦深深叹道。


  “大人和我姐很熟吗?”


  “不熟,就见过几面,只是她之前离开高涯县那天我们遇见了,她还替你感谢我帮你找人来着。”许相梦一副自若模样说道。


  “大人,我早上出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


  许相梦心存疑虑,虽然杨景佑这人天真不存恶意,她早已知道也相信,但他没事找自己有什么好聊的,谈情说爱?

  许相梦还是跟杨景佑进到了一个点心馆子,点了吃食和茶水,二人坐下。


  许相梦虽然已经吃了不少,但有吃食摆在眼前,她又怎么忍得住不尝不吃。根本没顾及坐在对面的杨景佑,许相梦自顾自地狂吃了起来,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点头,嘴里念道:“还挺好吃!”


  “那大人多吃点。”


  不用杨景佑说,许相梦也不会少吃,他这一说,许相梦便注意到了,杨景佑说他自己没吃早饭,可这桌上两人,只有她一个吃过的人在吃着。


  “你怎么不吃?你不是没吃早饭吗?”许相梦边吃便问。


  “我……”杨景佑迟疑不回。


  许相梦送到嘴边的点心停了下来,手指一松,点心落到了地上。许相梦拍拍手掌,一脸漠然盯着眼前的杨景佑,问道:“你小子不会又想让我给你找什么姑娘吧?”


  “没有!”杨景佑乍地慌乱否认道。


  杨景佑这一副不善说谎而恍惚颤动样,许相梦全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却也不讨厌。


  “还不承认,连撒谎都没学会呢,就敢在我面前撒谎。”许相梦故意冷笑一声。


  许相梦这话一说出口,杨景佑立马一副谎言被戳破的心虚表情,还稍稍低下了头。


  “其实,这段时间不在,我不知道小雨会不会来找我,所以就想问问大人。”杨景佑不敢大声问。


  “这事,没有。”许相梦毫不考虑回答道。


  杨景佑完全没考虑许相梦说的真实与否,一副失落表情跃然脸上。许相梦瞥见杨景佑的神色变化,却自顾自地抓起一块点心吃着,苦口婆心又略显无奈的语气说道:“杨少爷呀,你上次不已经见到小雨姑娘了,应该分别无憾了呀,人海茫茫,相遇是缘,但大多数人都只是路过,你和那个小雨姑娘,差不多也行了。”


  “不行,大人不会知道的。”


  许相梦被杨景佑突然喊出来的这句“不行”吓了一大跳,又看着他那副落寞的可怜样,便不自主地觉得那是自己的错。


  “许相梦,你看你造的什么孽,你上辈子是做了多么天大的恶事,才造成这辈子不得安宁?”


  许相梦如此质问自己,但她又如何知晓自己上辈子所行之恶,她连自己上辈子是人是猪是狗都不知道,甚至到底有无传说中的上辈子她都无从得知。


  “大人,小雨是不是离开高涯县了?”杨景佑突然问道。


  许相梦心思顿住片刻,如果她说毛小雨离开了,杨景佑会不会就乖乖地做他的杨家二少爷,继续他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呢?许相梦想:或许可以试一试,这个毛小雨本来就不是真的毛小雨,也不该出现。


  “你知道啦,小雨姑娘回老家了。”许相梦说道。


  许相梦这话一出,杨景佑是心痛不已,他和他的毛小雨明明就有彼此的承诺,那日,毛小雨也说过会再来找自己,可是,她没来,他离开一段时间,她会不会就此认为自己离弃她不顾?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只是等待,更不该离开。”


  杨景佑落寞又自责的口吻所说的话就像寒冷冬日里的冷风,一拂起,一吹过,冷冻了一切所有那般。


  “杨少爷,其实不是你的错,这世上,每个人都背负着只属于自己的包袱,也就是人所不能控制的命运。小雨姑娘就是你背上包袱里藏着过的东西,她离开,但那包袱里的东西却只有你自己能决定取舍。当然,小雨姑娘也有她自己的包袱和取舍,虽然她没跟我说原因,但我相信她一定有她的道理,希望杨少爷不要再纠结此事,让小雨姑娘离开得安心,你自己也莫要揪心。”


  许相梦这一番话确实由心而发,但话中那个“人生包袱论”却并非她对人生的感悟,而是多年前从一个学堂夫子听得。


  那一年,许相梦大概十二三岁,她也不记得是过去十几年来去过的无数个小村中的哪一个,只知道那村中有一个老夫子,在村中祠堂设立学堂,年少无知的许相梦也曾去过那个学堂凑了几天的热闹。


  那时的许相梦早已是男孩装扮,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游荡过祠堂门前。正值学堂下学,一群孩童从祠堂冲了出来,还有些小孩背诵着今日所学的诗词。


  许相梦随着父亲浪迹江湖,才不懂这些学问,也从来不觉得读书人,博学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孩童走尽,许相梦见祠堂门还开着,便大步走了进去。


  宽敞大院中,一位老者收拾着桌上的书籍,看见门外偷偷摸摸走进来的许相梦。


  “你也是村里的孩子吗?为何从没见你来过学堂?”老夫子问。


  “学堂有什么好上的,还不如去赌庄赌两把。”许相梦一脸不屑说着往院中走去。


  “你小小年纪就去赌庄……”


  “我去赌庄怎么了,跟你这老头子有什么关系?”许相梦一屁股就就坐在了桌上,十分无礼地说道:“去赌庄可比看这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有意思。”


  那是初见,许相梦被经历磨出的野性十足,她和父亲在那个村子也只待了不过十来天,许相梦有种心思,即便不愿听那些“之乎者也”,也每日来一趟,即便只是跟老夫子争论些有的没的。


  最让许相梦深刻的,便是她的名字,在她叫许相梦之前,她被父亲叫做骰子。一日,又是学堂下学之后,许相梦一如往常来到祠堂,老夫子也习惯静候她的到来。


  “老头,在呢!”许相梦还是一副不羁的模样。


  “今日,骰子又想跟老朽辩论什么?”


  “今日就不跟你吵架了,你看看这个。”


  许相梦掏出怀中一条绢帕扔到老夫子手里,老夫子张开,帕上绣着一句“许今生同君相梦”。


  “这是骰子绣的?”老夫子打趣问道。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是我绣的。”许相梦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路上捡的,就想来问问你这帕子上虫爬的什么鬼符!”


  “这句话应当是一个女子对心爱男子的誓言,许今生同君相梦,是那女子对世间情爱,挚爱之人的最美希冀。”老父子认真解释道。


  许相梦的神色不禁变得凝重,这条绢帕并非路上所拾,而是在最初印象中就系在她手上,她父亲没有并解释过这条绢帕。


  终究,许相梦和她父亲在这个村子也待不下去了,那是一个刮风下雨的夜晚,二人趁夜跑路。


  “爹,我把东西落在屋子里了,我要回去!”许相梦十分急迫说道。


  “回什么回,老子还要命,你小子不要命呀!”


  父亲的怒骂,许相梦却没有妥协,甩开父亲的手便往回跑。


  “臭小子,老子白养了你这混蛋,你回去死吧,老子不管了!”父亲立在雨中朝跑远的许相梦怒吼道。


  “爹,你先跑,我拿回东西会去找你的。”许相梦一刻不停地跑回。


  “臭小子!”


  雨声掩盖了二人的声音,许相梦每一步踩在泥水中,毫无惧怕地往曾遮雨的那屋子跑,没错,不是家,只是一间冰冷的屋子。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忆与包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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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迈着几乎疯狂的脚步跑到目的地,她本想在赌庄人到来之前拿到被落在枕下的绢帕,可才跑到篱笆院前,便看见屋子里火把通明,窗户上映出好些个人影。


  许相梦此刻才害怕得双腿直颤,不敢进去,甚至连退后的力气都没了。正当时,突然有个人出现在她身后,抓过她的手臂。


  赌庄的人在房内一顿搜,知道扑了空便气冲冲从房里出来,正看见了老夫子撑伞站在院子前。


  “那老头,有看见这家人吗?”


  “听说他们搬走了,好像是黄昏时就走了。”老夫子撑着一把伞,提着一盏灯,十分沉静地回答。


  赌庄之人来此的目的是抓许相梦爷儿俩,自然也不为难老夫子,听他如此说便只能离开。


  “又被他们逃走了,等抓到一定给他们大卸八块。”


  赌庄的人走远了,藏在老夫子身后颤颤巍巍的许相梦听没了动静,便探出头来,不见他人,便松开老夫子往屋里冲。


  许相梦目标明确,脚步和心思同样着急不待,她冲进房间,只是房间早已不是原来模样,而是被搜得凌乱不堪。漆黑一片,许相梦被一地乱糟糟的物件绊倒多次,她翻着被扔在地上的床被枕头,却怎么都找不见她所要找之物。


  自从那日老夫子向许相梦解释那句“许今生同君相梦”的意思之后,她便认为那极有可能是她从未见过的娘亲所留,是她曾经与许相梦父亲盟誓的证明,因而格外爱惜。


  许相梦在一片黑暗中翻找着,身后突然有一片光亮靠近,照亮了她的眼前,也让她看见了床下的绢帕。


  “找到了!”


  许相梦激动得往床下一扑去,手抓着了绢帕,头却狠狠撞上了坚硬无比的床。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老夫子放下灯盏和牛皮卷袋去扶许相梦。


  “谢谢老头。”


  许相梦紧紧攥着手上的绢帕,珍惜之意显而易见。


  “不过是一条路上捡到的帕子,你竟如此珍惜!”


  “其实,老头我骗了你,这条绢帕是我最初的记忆,我想它可能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许相梦略带歉意说道。


  许相梦在地上坐着擦去脸上眼前的雨水,看清了完好无缺的绢帕,不禁一笑,那一笑是纯粹的,眼中的笑意是纯净的。


  “对了老头,你这大雨天又大晚上的,是出来闲逛吗?”许相梦问老夫子。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老夫子的笑容十分和蔼。


  “找我的?”许相梦一脸茫然。


  老夫子转身拿起一旁的牛皮袋递给许相梦,许相梦接过,却是心里疑惑,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东西?

  “这什么呀?”


  许相梦说着打开牛皮袋,里面装的是几本书。许相梦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夫子,不解他意。


  “你不爱读书,这可不好,我就想送你几本内容浅显易懂的,又比较有意思的书,让你多看看,也许你就喜欢上读书认字了。”


  许相梦那一瞬间的感动是由心底而发的,她平日有事没事去找老夫子辩论吵架,对他也是能多不敬就多不敬,只管自己开心而“老头老头”地喊着,可他每日都是很有耐性地在祠堂里,就像是特地在等她一样。


  漆黑晚上,又漫天大雨,老夫子一个老人家,从村中祠堂走到偏远的小屋,他是有多闲?不,是他对许相梦的好,真真切切,真心真意。


  “老头,你就为了给我送几本破书,走这么大老远,你书吃多了呀?”许相梦嘴上的话虽不好听,语气却叫人听得丝毫无法生气。


  “我只是突然想到,也还好来了,不然过了今晚,以后也给不了你了。”老夫子的话听来充满离别的感伤。


  许相梦从地上站起来,扶起一旁一张凳子,扶着老夫子坐下。


  “其实你是一个好孩子,而且很聪明,就是欠管教。”老夫子笑得很和气。


  许相梦望着眼前的老夫子,这不长的一段日子相处,所有的回忆历历在目,许相梦不禁湿润了眼眶,淌下了眼泪。


  “谁能管教得我呀!”许相梦又哭又笑道。


  二人相视,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雨声虽大,却淹没不了他们饱含深情的笑容。


  “还有,我觉着你那个名字‘骰子’确实不好听,我就不顾你的意愿,先斩后奏,替你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写在纸上,夹在书里,希望你会喜欢。”


  “老头你这么迂腐,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来?”


  二人从来不曾如此交心地谈过,只是许相梦着急去追她爹,最终,二人告别。


  “老头,你自己小心回去呀!”许相梦抱着牛皮袋。


  “我还有几句话想说给你听,这世上,每个人都背负着只属于自己的包袱,也就是人所不能控制的命运,一切已发生或将发生的,称之为命运。我们不能决定命运,却可以尽自己所能,活得开心,安心。你的将来还有很长的路,我相信你可以走好那路程,不一定安稳,不一定全是欢笑喜乐,却一定有最美好结局。”


  “谢谢老头。”


  “去吧。”


  许相梦冒雨跑出了屋子,却在院前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许相梦大喊一声:“谢谢夫子,后会有期。”


  许相梦在雨中跑远,其实这些天,她并非只在学堂下学后去找老夫子争辩,反而是经常躲在暗处看着课堂,偷识得好些字词,终于有一句派上了用场。


  忆终,许相梦手上的点心都搓成了碎末。


  每个人都背着包袱在人生道路上前进,一路,有许多被抛下,也拾得许多。对于许相梦而言,来高涯县之前最重的包袱是赌与债,而当了知县大人之后,包袱中的东西丢了很多,也多了很多,谎言与情。


  对于杨景佑,毛小雨就是他偶然拾得之物,成为了他包袱中沉重之物,他命卷上的深刻一笔。许相梦的劝慰,着实让杨景佑于那一刻稍稍看开,但他并未将毛小雨从她的包袱中取出丢弃。


  许相梦和杨景佑背向走远,杨景佑思索许相梦所说,深知其中的道理。


  如不是今日遇见杨景佑,许相梦都不知道五六年前的回忆在她心中保存地如此完整,她已然忘了那个村子的名字,却不忘那个老夫子。多年辗转,许相梦弄掉了牛皮袋和内藏之物,却谨记老夫子的教诲和鼓励,以及他所起的名字,许相梦。


  那绣有“许今生同君相梦”的绢帕也已不在许相梦身边,或是落在哪处旧屋,又或是在逃亡路上丢失。


  许相梦只身穿过嘈杂的大街,可她心中却无比安静,她整理着属于她的包袱,一件一件,理得清清楚楚。


  “夜师爷,我可以把你从我的包袱里抛却吗?不管我能否做到,我都不愿意呀!”


  许相梦回到了县衙,清净无比的县衙。


  回到房内,许相梦竟自己磨墨,取出积灰的纸和笔头早已僵硬的笔写起字来。尽管手法笨拙,字体丑陋,可那三个字还是清晰明显,她的名字,许相梦。


  “夜师爷的名字怎么写呢?”


  许相梦说着开始在纸上划拉,“夜”字也是缺横少撇的错字,再一想:是哪个“央”呀?


  “哎不写了不写了!”许相梦“唰唰刷”涂黑了纸张。


  这么些年,许相梦根本也没好好认字学知识,辜负了老夫子的期待,她想起便愧疚,却也已经无法补救。


  “还是睡觉吧,困死了。”许相梦狠狠打了一个哈欠,便往床上去了。


  一夜未睡,这会儿许相梦的困意当真能战胜她一切其他心绪,一倒在床上居然就睡着了。


  许相梦从不记得她自己一觉最久能睡多长时间,总之今日,她睡到了黄昏,没有任何搅扰,睡得安稳深沉。


  一阵晚风吹落窗户抵着的插销,“啪”一声响,许相梦惊而醒来。身体猛地一颤,许相梦扶着沉重的身体起来,推开门一看,竟已到了这个时辰。


  “这么晚了呀!”许相梦说着伸了一个懒腰。


  正舒展身躯之际,许相梦看见院门在,夜央走过,毫不犹豫地,许相梦立马跟了上去。许相梦趴在院墙往外探头,看见夜央手上拿着那个香囊。


  “那个香囊,夜师爷这不是要去跟那个女人幽会吧?”许相梦怀疑道。


  夜央出了县衙,穿街过巷,一直走到高涯县最北面的一间偏僻小屋。许相梦一路紧跟,神奇的是,她这次居然没被发现。


  此时天色已黑,那小屋里亮着微弱烛火,恍恍惚惚,若隐若现。此外,许相梦好像能嗅着一股异常的香气,闻着有些头晕,还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夜央走进了那间小屋,许相梦晕晕乎乎地,随之往小屋走去,越近,许相梦越觉得那异香浓郁,闻着越发不舒适。


  “这到底是什么气味呀!”许心里疑惑道。


  终于走到了小屋前,许相梦趴在门上往屋里偷窥,却觉得眼前迷茫一片,她晃了晃脑袋,再看,这会儿可稍稍看清了,屋内,夜央搂住一个女子的腰,二人紧紧相贴,女子背朝门,不见面容,夜央的眼神迷离,完全不似往常的他,他二人相拥打转,当许相梦看见那个女子转过来之时,不禁狠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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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迷情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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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吗?”


  许相梦还有些犹疑,眼前那个女子,蒙着面纱,那对狐媚眼睛似是射出勾魂摄魄的光。仅仅隔着一扇门,许相梦看着夜央与她越发靠近,撩下她的面纱,二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许相梦根本来不及思考,朝门上狠狠一扑就撞破了房门。那一刹,夜央撇过头看见许相梦,迷离恍然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理智,他松开那狐媚女子,不由自主往许相梦走去,脚步僵硬顿止。


  “夜师爷你快过来!”许相梦一把拽过夜央在身后。


  其实许相梦慌得不得了,双腿止不住颤抖,只够力气抓住夜央,而连转身逃跑的力气都不余一丝。


  “你这个狐媚女人,你是怎么勾引夜师爷的?”许相梦拼尽所有的勇气质问道。


  “怎么,知县大人难道也想试试?”


  狐媚女子往许相梦逼近,逼得她不由得退着往床边去了。


  “谁想试,你这个,这个……”许相梦慌得都找不到话来骂她。


  “反正我也只对这个夜师爷感兴趣,你……”狐媚女子打量一番许相梦,不屑地说道:“太弱了,哈哈……”


  狐媚女子无比轻蔑又鄙视地笑着合上房门,许相梦却是无所谓,反正她也对眼前这个女人没兴趣,只是她绝不允许这个女人对夜师爷做什么。


  许相梦一手紧紧牵着夜央,任凭那个狐媚女人怎么朝夜央瞥魅惑的眼神,尽管夜央神识并未全然清醒,可心上去有一股力量催促他抓紧许相梦的手。


  “看来大人你还有些手段。”


  许相梦不解狐媚女子这话何意,只见她打开了桌上一个熏香坛,往里面撒了一些不知是何物的粉末。


  “你往里面撒了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这是迷情香,闻过之后能激发人的**,使人饱享甜美爱情,我用这个,当然是想和你身后的夜师爷做***人,在这里。”狐媚女子说着话丝毫没有羞耻心。


  许相梦不禁眉头一皱,有恨亦有疑惑,狐媚女子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说道:“我知道大人肯定很疑惑,怎么你和我会没事?那很简单,我是制香之人,自然没事,而你,是因为没有闻过迷情香的伴侣香。”


  “迷情香的伴侣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许相梦此刻竟还抑不住好奇心了。


  “是**香囊,大人你要试试吗?”


  狐媚女子说着将一个香囊扔到许相梦怀里,许相梦一接到,便看出此香囊是夜央手上的那香囊。毫不犹豫,许相梦一把给香囊扔了回去,说道:“去死吧!”


  屋内迷情香越发弥漫,许相梦身后的夜央仅剩的一丝神志也被彻底迷没。许相梦突然感觉身后的夜央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唇从许相梦的耳廓吻到颈项,许相梦不由得整个人由内而外一颤。


  “夜师爷,你放开我!”


  许相梦狠狠挣脱夜央的束缚,对这样的夜央,许相梦不禁心生恐惧,赶紧往一边退了几步。


  “怎么,大人不喜欢?但是我喜欢。”


  狐媚女子一脸奸媚笑容走到夜央身边,轻吻一口他的脸颊。


  “你!”


  “大人你可以安静下来了!”


  狐媚女子说罢此话,立马变得一副狠恶面容,指上两根毒针一闪,便往许相梦射去。许相梦下意识抬手遮挡,毒针刺中了手肘。


  许相梦还没意识到狐媚女子善使毒针这档子事,只是吓得身体僵硬,神情呆愣地站着。


  “大人没听说过我的毒针吗?很快,你就会觉得全身麻痹,软弱无力,气息凌乱,最后如百虫蚀心一般疼痛,气绝血痹身亡。”狐媚女子一脸得意地说着,扶着夜央往床上走去。


  只一刻,许相梦就真如狐媚女子所说,身体开始颤抖,立不住身,喘息急促,最后倒靠在旁边的柜子上震抖不止。


  狐媚女子直看到这一幕发生,才搀着夜央坐下,二人相对而坐,狐媚女子的目的眼看着就要得逞,她没有丝毫顾虑,扶着夜央的肩膀,毫无犹豫地靠近夜央。


  二人相距不到一寸,突然从旁边飞来一个陶罐,不偏不倚,狠狠地砸中了狐媚女子的脑袋,陶罐“喀啦”一声碎,狐媚女子重震昏晕。


  “就你这妖孽,还敢轻薄我的夜师爷,老子可没同意!”


  只见许相梦站在一边,一脸愤懑不满地怒骂道,她拔下插在手肘处的毒针,那毒针原是插在了封固板上,而未刺入皮肉。


  许相梦恶狠狠地走到床边,先拽开了夜央,把神识迷糊不清他放在一旁。许相梦又走到床边,确认狐媚女子已经晕死,而且好像自己下手确实太重了,狐媚女子被砸中的部位还流出血来。


  “活该!”许相梦怒道。


  许相梦又想,虽然她自己下手如此重,一时半会的,这狐媚女子该是醒不过来了,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她绑了好。


  许相梦张望整个屋子,也没看见可用的绳子,她又忽地注意到头顶的床帘子,便抬手去扯下。


  许相梦扯下床帘子来,只有一条非惯用手臂可使,捆绑狐媚女人时还有些困难。许相梦先绑死了她的脚,又爬到床上拉过她的手,许相梦知道狐媚女子的双手格外危险,背手死死绑了她的手腕还不够,把她两只手都缠得没有半点空隙残余,以防她再用毒针。


  许相梦一边忙活着,夜央却似失了魂魄一般在房里游荡,他拾起那个香囊,又在桌边驻足许久。


  许相梦俯身用牙齿配合另一只手扯紧死结,当终于搞定,许相梦狠狠舒了一口气时,她丝毫不曾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正当许相梦想爬下床时,夜央突然出现在床边,许相梦又急又慌地绑了狐媚女子,此刻坐着还有些喘。夜央这乍地出现,说实话因着刚才那事,许相梦看着他还有些慎得慌。


  “夜师爷。”


  许相梦试探着一叫起身,她心里虽然对这样的夜央有防备,但一切都发生得她不及防备。


  夜央往前一步,紧接着一把扶住许相梦的背,没有一丝空隙让许相梦有机会躲避,夜央吻上了许相梦的双唇。


  许相梦乍地一愣神,对于夜央突如其来的吻,她心中并不排斥,只是眼前的夜央,此时此刻的吻,完全不如之前那次。火中的吻温情暖意,从始至终都没让人觉得厌恶,而此次,夜央肆意侵占她的唇,更似是丝毫不带感情地逐步侵袭。


  许相梦的心绪滞停了,她承受着夜央无情只有**的吻,却没反抗。直到夜央倾过她失力的身体,将她放倒在满是陶罐碎片的床上,夜央的手从她的发丝顺着脸颊轻轻往下,他的唇舌也不饶过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许相梦,渐渐的从脸颊到耳垂,再吻到脖子,锁窝。


  许相梦的心思蓦地迷乱,双瞳中神气掩去,变得迷离失识,她闭目,放松了所有的僵持和抵抗,甘愿接受夜央这样无情的“爱”,她心中只想:他是夜师爷呀!


  “不!”


  许相梦心里一喊,乍地一睁开眼,一条手臂架住夜央的脖子,猛地一翻身,二人翻落床下。许相梦坐在夜央身上,用两只手直直地掐着夜央的脖子,她不敢太使力,神色略急微怒,目光悲恨相杂。


  许相梦并非恨怒夜央的所做所为,她知道夜央是被那狐媚女人所害身不由己,她只恨自己刚才那一刻的心思,对不起夜央,更对不起身为女子的自己。


  “夜师爷!”许相梦大喊一声。


  被许相梦压倒在地的夜央听到她这一声呐喊,混沌燃火的目光渐渐清明冷静下来。许相梦赶紧起身去破窗开门,将那熏香炉扔出去大老远,再将那香囊抛飞出去。


  许相梦还是觉得屋内瘴气散之不尽,想来还是把夜央拖出去清醒得得好。半清醒半迷离的的夜央死沉,许相梦扶着他起来,用一己之力搀着他走到院子里,稍一喘气松懈,夜央便从她肩上滑落躺在了地上。


  “夜师爷快醒醒!”许相梦失力跪在夜央身侧,用手怕他脸。


  此刻许相梦只着急夜央中了狐媚女子乱七八糟迷香,如此状态不清不醒,而将方才夜央对她所做的事全部抛诸脑后。


  “怎么办呀,那迷香不会也有毒吧?”


  许相梦慌里慌张地起身,一心无措,便在院中来去走着,想着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夜央清醒。许相梦脚下凌乱无章,一脚踩中了一颗石子,竟狠狠栽倒。


  “啊!”许相梦靠着硬帮帮的井沿一喊,回声一荡。


  “井?水!”


  许相梦有了主意,干脆掰了手肘上的固封板,费尽千辛万苦打了半桶水上来,拖到夜央身边,想也不想就往他脸上泼去。


  “夜师爷,你快给老子醒醒!”许相梦着急得下足了手劲拍打揉搓夜央的脸。


  许相梦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跟前的夜央蓦地一咳,微侧过身喷出一口水来。夜央被许相梦毫不留情地灌了半桶水,真是想不清醒都难,他扶着地稍稍坐起,许相梦见此,脸上所有的忧愁一挥而散。


  “夜师爷终于清醒了,没事了吧?”许相梦忍不住一把捏住夜央的脸。


  清醒后的夜央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看到许相梦这么捏着自己的脸,便不由得盯住了她。


  “怎么了,还没醒透吗?”许相梦一急,又“啪啪”给了夜央两巴掌。


  夜央完全不知许相梦的话和举止是为何意,只是觉得眼前的许相梦让他糊涂又无可奈何。


  “大人,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夜央闭目问道。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人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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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夜央管自己叫“大人”,且这语气跟平日一模一样,许相梦信夜央是彻底清醒了。


  “太好了,夜师爷你终于变回来了!”


  许相梦心里一激动,情不自禁朝夜央扑了过去,此时不及防备的人成了夜央,他竟被许相梦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再一次压倒在地。


  许相梦趴在夜央身上蓦地一愣,这样凑近夜央,叫她不禁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幕,许相梦双手十指不由得掐住夜央的肩脖,夜央感受到疼痛,只眉头一蹙,许相梦手肘处一疼,才停了手,翻身扶着手肘,背对着夜央,一脸忍痛。


  夜央迟钝久久,为何许相梦刚才的眼神中满是恐惧和隐隐的恨意,他坐起,环望四方,脑中对于方才发生之事的印象一抽一抽,却实在记不起他为何到了这?以及到底发生了何事?


  夜央起身走动,见许相梦扶着手肘,脸色略显痛苦,便急切问道:“大人怎么了?”


  夜央伸手碰到许相梦的手,她却下意识躲开,说道:“别碰我!”


  夜央缩回手,许相梦为何突然对他翻脸?夜央断层了那段记忆,自然不知许相梦对他乍然逃避的缘故。


  “大人,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夜央问。


  许相梦抬头一瞥夜央,想到他莫非是没记得之前发生的事?许相梦怀疑,但看夜央的神情,并不像在说谎骗她的样子。


  “夜师爷,你真的不记得发生什么了?”许相梦盯着夜央的眼睛问。


  夜央同样看着许相梦,没有丝毫闪躲,摇摇头。


  夜央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许相梦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但总体而言,她是庆幸更多,若夜央记得那事,他碰过许相梦的身体,还能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幸好幸好,还好夜师爷不记得了。”许相梦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


  “幸好什么,我不记得什么了?”夜央追问。


  许相梦当然不能告诉夜央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不可能说出口这种事。许相梦此时一瞥见夜央,心中居然满满溢出愧疚和羞意来。


  “没有,我要回去了!”


  许相梦赶紧撇过头不看夜央,起身便匆匆走出破落院子,夜央滞留着,脑袋还有些晕乎。许相梦走出了大老远,蓦地想起狐媚女子还在那屋子里,暗叹一气便折回。


  “差点忘了正事!”许相梦急急忙忙又走进院子,就跟没看到夜央时似的往屋子里直走去。


  夜央也跟进了屋子,屋内残余的迷香之气,夜央不禁嗅到觉着头晕,他看到许相梦俯身去拽床上之人的背影,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丝丝模糊的记忆画面。


  许相梦拖着晕死过去的狐媚女子走到夜央身边,实在没了气力,便将她推到夜央身上,说道:“带回县衙!”


  许相梦自顾着走出房门,夜央问道:“这是谁,为何要带回县衙?”


  许相梦的脚步在门外一顿,头也不回,只是回答道:“盗案犯啊,难道还能是夜师爷你的情人呀!”


  许相梦这话听起来气愤十足,想到狐媚女子和夜央的亲密画面,许相梦便不由得心里恨起来,可再一想自己和夜师爷的过分相亲,她更是满心自恨。


  “许相梦,你以后要怎么面对夜师爷呀?”许相梦一脸哀怨悲痛地跑走。


  夜央听不懂许那后半句话的意思,什么叫做“他的情人”,许相梦究竟是何意?


  两个盗案犯都被许相梦拿下,虽说都存在侥幸,但确确实实是被她一人成功逮捕。


  当夜,许相梦躺在床上是如何都睡不着,和夜央所发生过的事,每一幕画面都清晰如是。许相梦一会儿用手捂着嘴,那种被夜央肆意亲吻的感觉丝毫没忘,甚至还像一直进行似的。许相梦想摆脱这种真实得无法挥去的感觉,她抓过被子蒙在身上,可与被子相触之际,她又觉得夜央的手触到她的身体。


  “呀!”


  许相梦发了疯似的,狂叫一声,一把抓起被子甩到床下。许相梦趴在床上狠狠用头撞床,只希望把自己撞晕了,就不用被如烟似雾死死纠缠着她而挥之不去的画面纠缠。


  “老天爷,你杀了我吧!”许相梦恨绝心死,一头“砰”声磕撞在床上。


  头已晕,脖子已疼,但目的并未达成。一幕幕画面清晰缭绕脑海之间,当许相梦无可奈何静下来时,居然还对这种感觉有一丝享受。


  不过很快,许相梦就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绝,她久久憋足了一口气,尖锐一声呐喊冲破云霄,响彻天外。许相梦此刻多想冲去找夜央,告诉他,他对自己做了如此过分之事,按照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以命相逼,让夜央对自己负责,然而这一切仅仅是想想罢了,许相梦根本做不到。


  夜央的不记得对许相梦而言既是幸运又是压力。她庆幸自己女子之身尚未暴露,又独自承受这段每每想起,便羞煞愧绝而又无奈至极的滋味复杂的回忆。


  “我是男的我怕什么,不就被摸了几下,还能死呀!”


  许相梦狠狠从床上跳起,走去吹熄了烛火,在一片漆黑中往床旁走去,只听一声痛喊,许相梦重重栽倒床上。


  又一轮日月转换,许相梦睡得全身心痛苦不堪,一早,许相梦便起床出门。走在院中,许相梦闻见一股淡淡米香,夹杂菜肉香气,许相梦很快就闻出了这味道便是之前喝过的那盅粥的味道。顺着这气味,许相梦来到了厨房前。


  许相梦并没有立马进去,而是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她探头往内,千真万确,她最怕看见的人就在厨房里。


  “夜师爷在,可是我想喝粥。”许相梦靠在门上一脸可怜兮兮样。


  许相梦犹豫着去留,又往厨房里一看,只见夜央往盅里撒盐,又搅匀了盖上,热着的锅,他将粥重放进去,搭了蒸架后,又摆上馒头包子一类。


  直到看到这一幕,许相梦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为她留着早餐之人是夜央,为她静心准备美味粥的人也是夜央。


  若是从前,许相梦就算此刻冲进去给夜央一个大大的拥抱都不为过,毕竟这种事她做的不少,和夜央之间的玩笑话也越来越扯,只是昨日之事终究在许相梦心上烙下太深刻的芥蒂。


  许相梦离开了厨房,她明明知道那不是夜央的错,而且他也一点不记得,可依旧无法忘怀。但她如此也是无可厚非,因为许相梦亲身经历,清晰记得,她终究是一个女子,如何做到真正的淡然处之,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唉,许相梦,你这辈子都没脸见夜师爷了吗?”许唉声叹气走在小道上。


  一抬头,许相梦看见正前方祁瑶走过,她脚步很急,许相梦便追了上去,问:“祁捕快,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大人,我想去监牢看看,熊力他们能力不寻常,我有点担心。”祁瑶回道。


  “这样呀,我陪你一起去吧。”许相梦正愁闲着胡思乱想,这会有事可做了。


  许相梦,祁瑶二人来到县衙监牢,这是许相梦上任以来第一次到此,整个监牢也不见人把手,放眼望去,每个牢房几乎无罪犯关押,这只能说明,在许相梦管理之下,高涯县内安定和谐,人无犯罪。


  二人走到最深处的重犯牢房,整个气氛越发阴森恐怖。


  “祁捕快你觉不觉得冷呀?”许相梦抱着自己哆嗦起来,其实是心里害怕。


  “冷?”祁瑶不懂许相梦的意思。


  “也没有,我随便说说,祁捕快总是那么冷静,我就想开个玩笑。”许相梦笑道。


  令许相梦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句,祁瑶竟真的给出了一个笑容作为回应,事实其实是许相梦那害怕的神情略显滑稽。祁瑶一笑,许相梦愣是一呆,满脸惊异。


  “大人真会开玩笑,大人跟其他官大人比,更是平易近人,最初还觉得奇怪,但相处下来,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祁捕快既然觉得我挺好的,不如就留在高涯县当捕快算了,反正我也觉得我们县衙那几个办事不力,没有祁捕快你认真尽力。”


  对于许相梦的评价,祁瑶心中也是喜悦,但她只是一笑,却回绝道:“大人真是过奖了,其实成捕头也很不错的,他还是我师兄,我又怎么能抢他饭碗,况且,蓟山县,也有我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祁瑶说着话,眼里绽放一丝柔情,这种温柔情意在一个女子眼中,只能是因为思念情郎或意中人。


  许相梦倒看不出也想不到这么深,她本来也只是调侃两句,既然祁瑶不愿意留下,她当然不会强求。


  “唉,那就只能可惜你我二人有缘无份了。”


  许相梦丝毫没加考虑地胡乱用词,她本意是她自己一个女知县,虽然是隐藏的,而祁瑶是女捕快,她们二人皆是女中豪杰,尽管许相梦还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有点担不起这个夸耀之词,但毕竟二人都是女子身却干着一直以来男人所做的苦差事,应当惺惺相惜才是。


  “大人,这话……”祁瑶听得有些摸不清了。


  “不过没事,以后,我在高涯县,你在蓟山县,纵使相隔甚远,也一定有机会再见的。”许相梦笑道。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毁容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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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和祁瑶来到了监牢最深处的牢房,过道两边,一间关着熊力,一间关着狐媚女子。


  一侧,熊力见许相梦来,一副凶神恶煞相暴怒上头,从墙边就朝许相梦冲来,只是对于他这样的怪力野兽,县衙监牢自然有万全准备。熊力的两手腕,两脚踝,皆用又粗又牢的铁链锁上,他奋力往前冲,却也碰不到牢框。


  许相梦乍一下身体一颤,可当看到熊力一脸狰狞地被困锁而挣扎不脱时,许相梦一下又恢复了神气,收起惊惧,一副轻蔑相说道:“你倒是出来呀,出来我们再打一次,不,是你再给我打一次呀!”


  许相梦一得意起来便忘了天高地厚,竟还抬腿朝熊力踢去,幸好踢中他及时收回,否则还不得被掰断一条腿。面对许相梦这般挑衅,熊力如何能忍,只见他更疯狂地挣扎,另外三人都感觉整个监牢在震颤。


  “熊力你别挣扎了,真搞塌了这监牢,压死她一个知县大人和一个捕快又如何,我们还不是得陪葬!”另一间的狐媚女子一脸怨气劝解道。


  许相梦停了对熊力的挑衅,转而走到狐媚女子所在的监牢前,干巴巴地说道:“还是这位大……”


  许相梦乍地不知该怎么称呼狐媚女子好,昨日的她看起来魅惑迷离,明艳动人,今日怎么就一下子老了这么多。


  “这位大姐还是大婶,不过就是蹲了一天的大牢,怎么就,这么摧残人呢?”


  许相梦话语中浓浓的讽刺意味,狐媚女子怎么听不出,只是许相梦本来就没准备让她好过:一个大婶,还敢对我的夜师爷动手动脚,真是不知羞耻,不要脸!

  “本来我也以为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昨日大人和夜师爷带了她回来,我们才看清她的真面目。”祁瑶道。


  祁瑶仔仔细细打量了狐媚女子一番,或许猜到了原因。


  “原来,大婶平日里遮面不敢见人是因为年老色衰,勾引人呢,只会用迷香这些卑劣手段。”


  许相梦满脸的鄙视和不屑,就怕狐媚女子不生气似的。许相梦也是够牙尖嘴利,再加之一挑就正中狐媚女子的痛处,使得她怒火攻心,此刻多想用毒针将许相梦扎个千穿百孔。只可惜她双手被动物皮裹得厚而无隙,如何能使出所擅长的毒针?

  许相梦是仇也报了,愤也泄了,终于让祁瑶问正事。


  “你们如今已沦为阶下囚,最好还是将知道的如实招来,你们老大藏身何处?所抢贡品又藏在何处?”


  “呵,我们是阶下囚,但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贡品都被老大带走了,我们什么也没分到。”狐媚女子一副不配合的模样说道。


  “胡说,那天我去落霞阁,就听到那里的伙计说这头熊给了老板娘很多银子才得了观赏花魁娘子的献舞,还敢说没分到赃,骗谁呀!”许相梦一个事实驳得狐媚女子无言以对。


  “有又如何,有种的严刑逼供我们呀,看我们能不能吐出些你们想得到的话。”狐媚女子仍不妥协。


  许相梦只知道这狐媚女子魅惑功力深厚,竟不知她还如此有骨气呢,当真是值得敬佩,只可惜她并非善类,更是与自己相敌对一方,她越强硬,许相梦便要更费劲打碎她的坚硬外壳。


  “祁捕快。”许相梦突然问祁瑶,道:“他们是你蓟山县要抓的盗案犯,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审讯他们,或者施以酷刑呢?”


  “他们既然是在高涯县被逮捕,大人自然可以审问,若他们嘴硬,用刑也可。”祁瑶回道。


  祁瑶刚说完,许相梦立马摆出一副残暴官吏的模样,正对着狐媚女子,用眼神威慑,恐吓。但狐媚女子也不是没见识过残酷之人,她自己就下手毒辣,还能有人比她残忍?

  “大婶,我猜你也就三十几,四十岁吧,其实你不丑,但是呢,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变丑,像什么用刀毁容呀,都已经不好玩了,听说有一种树,它的汁液清香,摸着极舒服,可是这汁液若是沾到皮肤,便会侵蚀整张脸皮,有皮到肉,榨干一切,试想要是用着汁液往大婶你脸上一抹,等它被吸收干透,您看起来立马就是百岁高龄老奶奶的容颜,干涩褶皱,那会儿所有人的都会羡慕您老长寿呢!只是你自己要是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定会害怕得见了鬼一样,还是世间最丑陋的鬼!”


  许相梦一通胡说八道,她可怕的语气不止吓到了一旁的祁瑶,其实自己听着都心里略怕,不过还好她以前在各地赌庄见识的残酷之事不少,勉强能将这恐吓之事说完,说得实在慎人。


  当然,许相梦说这个的目的不是为了吓祁瑶,更不是锻炼她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当她看见狐媚女子眼中暴露无遗的恐惧和恐慌时,她知道自己成功吓到她了。


  许相梦让狐媚女子在一边先恐慌着,转身走向熊力。熊力看到许相梦这张脸,心里的愤怒就涌起,纵使挣扎丝毫无用,却还是拼劲朝许相梦挥拳,虽然只是空拳。


  “大熊呀,我知道你力气大,老子的手臂都被你一根桌脚踢得骨裂,还有这脸上的划痕,你真的很厉害。”


  许相梦的夸奖自然不是她的本意,背后隐藏的自然是可怕的威胁恐吓。


  “你就说,告不告诉祁捕快你们老大和贡品藏哪了?”


  熊力对于许相梦的和气问话丝毫不领情,十分狂躁地挣扎喊叫着。许相梦一副无奈的神情盖住耳朵,尖锐一声喊:“够了!”


  刹那,监牢一片寂静。


  对于熊力如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最难搞定,也最容易搞定。如此矛盾是为何意?难何解,皮糙肉厚,恐怕再锋利刀剑都穿不过他这一张皮。而所谓容易,他好骗呀!


  “我该怎么骗他呢?”许相梦思虑起来。


  许相梦并没有觉得太可行的方法,便一通胡讲。


  “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大卸八块喂狗!”许相梦恐吓道。


  对于许相梦这样残忍的逼迫,熊力的反应是狂喊挣扎。


  “你要是说了,我就把袭倩姑娘送给你当娘子!”许相梦威逼以后又来利诱。


  熊力反应依旧是狂喊挣扎。


  “不然,你把你老大和脏物交出来,本官就恕你无罪!”


  “要不我这知县大人的位置也让给你了!”


  许相梦越说越离谱,没错,头脑简单的人是好骗,可是那个使力点在何处呢?然而许相梦想透了,却中了“最难”的魔咒,软硬尽施,美人权势,熊力都是一个反应,当真是一头没脑的野兽呀!


  许相梦也是崩溃了,与聪明之人交手输得一败涂地不算怎样,可许相梦往往被这些脑子太直不转弯或缺根筋的人打败,并且败得极不甘心却只剩千万般的无奈。


  许相梦这边心情正溃崩,监牢里的熊力却一点没眼力劲儿,自顾自地嚎叫个没完没了。许相梦的心彻底崩裂,像是染了熊力的狂病一般大喊道:“你给老子停下,当心老子浇一桶树汁液在你身上,给你做成腊干塑像,站在监牢大门前以做警示!”


  许相梦这一声没能制止熊力丝毫,却叫一旁本就被她那毁容树汁吓得丢了三魂飞了七魄的狐媚女子彻底崩溃了,她像是能感觉到一桶树汁液从她头上浇下,更想象到自己全身干巴皱褶的惊悚模样。


  “别说了,我说!”


  许相梦蓦地一愣,转头看着那狐媚女子,只见她一脸冷汗淋漓,又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我说实话你保证不毁我容貌。”


  “当然,我可是知县大人,说一不二。”许相梦信誓旦旦应道。


  许相梦以为狐媚女子如此容易妥协尽是自己的恐吓起的作用,其实不然。狐媚女子稍稍缓下情绪,便向许相梦和祁瑶坦白了一切,只是这坦白,并不尽如他二人所愿。


  照狐媚女子所说,他们三人做的最后一单活儿就是抢劫从夜凉郡运往衡都的贡品,成功之后,他们老大便决意与她二人分道扬镳,其余金银珠宝全归熊力和她两个人,而他们老大只带走了一尊九头凤白玉雕。


  “你骗老子呢吧?”许相梦一脸不相信。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理由骗你?”


  “你维护你那个老大,等他救你们二人出去?”许相梦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猜测道。


  “总之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不能毁了我的相貌!”狐媚女子的神情竟不像有所隐瞒。


  许相梦看了祁瑶一眼,意在问她对狐媚女子所说之言的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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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和祁瑶二人走出监牢,终于又见到阳光了,许相梦第一次觉得火热的日头也比阴森的监牢风舒适。


  “祁捕快,你觉得那个女人说的话可信吗?”许相梦问。


  此刻的许相梦又跟平日里一样随性自在,跟刚才她在监牢里表现出来的残忍伤人不眨眼的那个她截然不同。


  祁瑶不禁看着许相梦,心想她到底该是如何一位知县大人,竟叫人如此捉摸不透,猜不着。某些人固然冷漠,或许叫人看不透,但许相梦如此八面玲珑,更是叫她惊惑不已。


  许相梦想着狐媚女子所说,走着走着才发现身边的祁瑶丢了,她一回头,便看见祁瑶站在了监牢大门外。


  “祁捕快!”许相梦大声叫道。


  祁瑶回过神走上去,竟开口问道:“大人,那个毁容树汁液,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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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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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乍一下被祁瑶这一问问得愣了住,难道祁瑶是在怀疑她是一个会做那种事的残忍之人吗?看她那认真表情和眼中隐隐而现的忧惧,看来自己的猜测应当不会有错。


  “当然是真的了,我小时候看我一个邻居胖姑娘特别不爽,就去弄了一点擦在她脸上,现在肯定还有个很明显的印记,当时就因为这事,她娘还想把她破相的女儿嫁给我,那我当然不会同意是吧?所以就赶紧搬家了!”


  许相梦说得一切都跟真的似的,她确实曾经用树汁浆液捉弄过邻居家的胖姑娘,但只是造成她过敏,并没有破相,至于她娘要把她嫁给许相梦一事,就纯属胡诌,搬家一事倒是真,也绝非因为上面瞎掰的那事,而依旧是赌债无法偿还而卷铺盖逃命。


  许相梦的夸张胡言,祁瑶却听得认真更当真。


  “祁捕快你不会是害怕我了吧?”许相梦故意凑近了祁瑶问。


  看祁瑶紧蹙着眉头不说话,许相梦可是信了她绝对有被自己吓到,一个在任何事上不输男子的女捕快,略显害怕的神情竟也能如此可爱。


  “我是骗你的,才没有那种树,有也没我说得那么可怕!”许相梦实在憋不出狠意,终于说了实话。


  “骗我的?”祁瑶低语道。


  “祁捕快,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冷冰冰的人,就和夜师爷一样,但是我现在才知道,你也有如此小女人的一面。”许相梦这话真听不出是褒是贬。


  许相梦这一言,还让祁瑶不好意思起来,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有了一丝害羞之意,脸颊竟还稍稍有些泛红。


  “不过我信,再坚强的女子也会有最柔弱的一面,或许藏在内心深处,或许躲在漆黑夜里,当然,应该也会有一人找到她内心深处的软弱,保护漆黑夜里无助的她。”许相梦其实是不禁想起了夜央才道出这番话。


  “大人,是找到了一个想保护的女子了?”祁瑶突然这样问道。


  “啊?”许相梦稍稍一怔,蓦地一笑,回道:“没有那个女子,倒是祁捕快,有没有那样一个心上人了呢?”


  许相梦这一反问,祁瑶明显的若有所思所怯,许相梦便瞎猜道:“一定是有的,是谁呢?不会是成捕头吧?”


  “不是他。”祁瑶略显着急地否认道。


  “原来不是成捕头呀,我还想着如果是就好,到时候我们县衙就有捕快夫妻二人组,惩奸除恶,为民除害,想想那得有多威武!”许相梦从稍有失落跳入想象的激愤。


  “大人果然很会开玩笑。”祁瑶不忍笑了出来。


  “嗯,但我的那些玩笑经常开太大了,发展到难以挽就的地步。”许相梦并非不明白她自己的缺失。


  这一整日,许相梦都有意无意都躲着夜央。许相梦走进大堂上,看见夜央便赶紧开溜,远远看见夜央,便绕道而行,最后干脆躲进房间不出来,夜央来敲门,许相梦也假装不在。


  夜央自然发觉了许相梦今日的行为举止异常怪异,躲躲躲,还是躲。


  “大人到底怎么了?”


  夜央能想到他惹许相梦不悦的事便是在戏园子发了火,莫非许相梦躲着他就是气不过这事?


  夜央又一次走进了许相梦居院,正赶上许相梦在房里待不下去开门出来。两门处,二人不由得滞步注视彼此。


  “许相梦,这要怎么逃,怎么躲,怎么办呀?”许相梦心中的纠结幻化愁容上了脸。


  夜央朝许相梦走来,许相梦却是站那一动都动不了了。


  “夜师爷,有事吗?”许相梦问完,乍一下语速变得疾如闪电,“没事的话,我想再睡一觉!”


  许相梦一脚收回,扶着两边门就想关上,只是她这样急,却快不过夜央一脸冷静地推住了门。许相梦这一反应,更让夜央坚信她绝对在躲避自己。


  “有事。”


  夜央说着推开门进来,许相梦也不好阻拦。许相梦后退着,夜央“啪”一声关上门,怎么这情形看,夜央还很火大呢?


  “夜师爷,到底有什么事,还要关门呀?”许相梦说着绕过夜央,又把门给开了。


  “大人今日为何刻意躲着我?”夜央上来就直奔主题,这还真叫许相梦有些反应不及。


  “我没有!”许相梦完全不经脑子便脱口而出。


  许相梦不由得惊慌,从夜央盯着她的眼神,怎么许相梦还硬是看出夜央在责怪自己呢?许相梦心中一下子是又委屈又悲愤,明明是夜央对他那样过分,自己没骂他没打他,这会儿他还怪起自己的不是了!


  许相梦越想越气,突然抑不住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满心怒火和悲愤,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开口就说道:“夜师爷你是怪我喽,你记不得自己昨夜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不怪你,可你还不让我逃避躲躲,你是不是……”


  许相梦差不多都要说完了,气怒几乎泄尽,她蓦地住嘴,又一拳头敲在她自己脑门上,心里恨道:许相梦,你怎么这么藏不住话,你是想逼死夜师爷还是逼死你自己呀?


  “昨夜,我究竟做了何事?”


  夜央问,许相梦自然不能实说,可她能编个什么借口呢?前思后想,她终于想清楚了,那一整个事件,她根本没有理由隐瞒,只要剔除一小部分,其他的完全可以全盘托出。


  “好,那我就跟你说说你昨天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什么事了。”许相梦摆得一副严肃脸。


  许相梦将夜央被诱惑前往小屋,她跟踪,以及看到的他们二人的亲密举动,还有添油加醋有关于自己恶战狐媚女子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唯独没说夜央对她所做的事。


  大功告成,许相梦将一个“完整”的故事经过说完了,又是激愤又是正义凛然。


  “所以,那女人被我打败了,并且我还救了夜师爷脱离她的狠恶毒辣之手,要是没有我,夜师爷你的清白都被她毁了!”许相梦说得万分激动。


  “大人之前不将此事告诉我是害怕我承受不了吗?”夜央问。


  “就是说呀,我怕夜师爷受不了,投百骨井自尽了可怎么办?”许相梦说得一脸激愤,又转而一副略有心机的样儿,问道:“夜师爷现在知道了,你会不会……”


  “不会。”


  “那就好!”许相梦一屁股坐下,笑道。


  许相梦说也说了,自然把那一口憋着的气给放了,只是不知道夜央知道了此事感想如何,毕竟,有损一个大男人的尊严。


  “夜师爷,你可千万别看不开,反正她也没成功对你做了什么,还有我保证绝不把你的事说出去。”许相梦一脸认真地保证说。


  “谢谢大人救了我,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轻易想不开。”夜央回道。


  “为了我!”许相梦乍地又心头猛跳。


  “为了大人费尽心思救我。”


  夜央这一解释,许相梦竟还失落了,她还以为夜央是单纯的为了她活着,原来并非如此。


  “那夜师爷你心里可要记我一恩,我可不是施恩不图报的大圣人。”许相梦翘着下巴说道。


  “大人希望我如何报答,以身相许吗?”


  夜央一本正经地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能一脸沉静地坐下,许相梦却是听得一脸惊愕,总觉得是她自己幻听了。那个她所认识的夜央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不是听错,莫非是他被迷香迷了心神还不清醒?

  愣住许久,许相梦乍地站了起来,语气十分急促,道:“夜师爷你怎么也开始胡说八道了,难道是被迷香迷傻了?”


  许相梦蓦地一慌,两手捧着夜央的脑袋狠狠摇晃,嘴里还念道:“那个恶毒女人,要是我夜师爷被傻了,老子绝不放过她!”


  夜央就像一个玩偶一样被许相梦左右摆弄,虽然他心里很是无奈,但许相梦这傻认真的模样却叫他无法讨厌,再加之她下意识说出的那句“我夜师爷”,夜央竟觉得心中窃喜。


  “大人。”


  夜央的手掌突然盖在许相梦手上,许相梦不禁停手,神色的着急和紧张显而易见。


  “夜师爷你是清醒的吗?”许相梦抽回手来,一脸疑忧问道。


  “我很清醒。”


  许相梦细看夜央的眼神和神态,确实不像被迷香迷住的样子,可若是如此,夜央说出那句话岂不是更可怕!

  “我怎么就不敢相信呢?”许相梦的复杂心绪反映到脸上。


  “我只是,跟大人开个玩笑而已。”


  无论是开玩笑说出那句话还是解释,夜央都是一脸沉静,看着就跟真的一模一样。


  “夜师爷怎么瞎开玩笑呢,不跟你说了,我走!”


  许相梦神情微怒着走出房间,万分复杂的心绪交错之间,最明显的还是喜悦:如果夜师爷真的要以身相许,那我就欣然接受好了。


  许相梦如此想着,竟还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疾步走到院门处,许相梦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这里是她的地盘,为什么她要走呢?许相梦又冒着气走回,夜央正站在门口。


  许相梦两步迈进房间,坚定而决绝。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房间,应该是夜师爷走才对!”


  许相梦说着话就往外推夜央,一不留神用力过猛,还未恢复完全的手肘又是狠狠一疼。许相梦的推力消失,夜央见她扶着手肘,神色尽显痛苦。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玩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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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从医馆走出来,整个人垂头丧气,手肘处又被架上了束缚。一想起刚才大夫和夜央二人联合训斥,许相梦真是恨得深不见底。


  “又没有断,不就是裂开一点,小题大做,说这么夸张吓谁呢?”许相梦一脸怨气说道。


  “大人是觉得自己伤得还不够严重吗?”


  “本来就不严重呀!”许相梦依旧执拗。


  许相梦和夜央继续往前走,不知夜央看见否,反正许相梦是看见了前面不远处一个小摊上的女子,正是戏院那晚,那个长得不错的哑巴。


  “夜师爷,不如我们走另一条路?”


  许相梦嘴上虽是那样问夜央,其实就是以问为形式的命令,夜央根本没有说话回应的机会,便被许相梦一把拽住往某一边拉扯。


  然而许相梦并没有成功带着夜央逃走,那个女子注意到他二人,便往他们过来,夜央被许相梦牵着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夜师爷走……”许相梦说着回头,却看见了清丽女子站在夜央跟前。


  看到眼前二人对视的情形,许相梦一把甩开夜央,心里的不爽感觉漫上脸面。


  “哟,是你呀,找夜师爷有事吗?我是不是该自觉滚蛋呢?”许相梦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清丽女子赶紧摇摇手,手语比划着,她略急的神色,许相梦量她也不敢有让自己让滚蛋的意思。


  “什么呀,说话!”许相梦说得十分刻意。


  许相梦对一个不能言语之人如此羞辱,确实太过分,夜央忍不住盯了她一眼,略带责备。许相梦注意到清丽女子的神情变化,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戳到了她的最大痛处,许相梦微微低下头来,略愧又恨。


  “许相梦,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羞辱人家吧!”许相梦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


  幸好,清丽女子并非记恨记仇之人,并且处世乐观,待人和善,她知道许相梦也看不懂她的手语,便轻轻一挥手,许相梦抬头,她真真一笑。


  “我……”许相梦心中是愧丧,却说不出口。


  “大人经常口不择言,但她是无意冒犯的,原谅她吧。”夜央说道。


  对于夜央顶替自己解释的行为,许相梦先是放下了揪着的一颗心,想着夜央是在领着她往台阶下去,可再一想,许相梦又觉得夜央这话还贬了自己一顿。


  “夜师爷,我说话怎么就口不择言了,不就偶尔说几句不该说的嘛,谁还没个激动着急说错话的时候呀?”许相梦一脸不满说道。


  面对许相梦如此如孩童一般的辩驳,夜央是万般无奈,清丽女子却是忍不住一笑。


  “你们俩这什么反应,我说错了吗?夜师爷你是不是在默默鄙视我?还有你,笑话我呢?”


  许相梦略带不满的质问神情在夜央和清丽女子眼中都显得太过可爱,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由陌生变得熟悉,相处从坚决对立变为彼此相容,往往都只在他们一念之间,发生在一瞬之间。


  许相梦和夜央别了清丽女子继续往县衙回去,她心里矛盾着,到底要不要问夜央关于清丽女子的事呢?他们是否以前就认识?那天她向夜央比划了什么?夜央不会真的要娶她吧?


  前两个疑问,问不问倒没那么重要,可当许相梦想到最后这个问题时,她便决定问了。


  “夜师爷,她……”


  “我们是在难民村认识的,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虽然天生有缺,但却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也不恨恶他人。那天在戏园子,我很抱歉对大人发火,而她则是劝我不要责怪大人,说你并非希望我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许相梦根本还没问,夜央便回答了她的两个疑惑。


  许相梦听夜央的话并没有听出重点,而是从夜央对清丽女子的极高评价中听出他对她的好感来,许相梦不禁怀疑:一个冷漠无言,一个生来不能说话,他们难道是天生一对吗?


  “呸!”许相梦忍不住出了声。


  许相梦乍一下从自己的幻想里跳了出来,看着夜央盯着她,便知道自己又做了愚蠢之事。


  “夜师爷,我如果刚才不是我出的声你信吗?”许相梦笑得尴尬不已。


  “我不怀疑大人。”夜央不痛不痒来了一句,便往前走。


  “夜师爷,你是不是挺喜欢她的呀?”许相梦厚着脸皮追问道。


  “她是谁?”


  许相梦这一看就知道夜央是在明知故问,明明一直在说清丽女子,他还能突然不知道她是谁了?


  “还能有谁呀,就是夜师爷说的那个又乐观又善良的姑娘喽。”许相梦满脸醋意说道。


  “喜欢,但不是大人所想的那种喜欢。”夜央回道。


  “那我可以理解作夜师爷没想要娶她吧?”


  许相梦一问,夜央蓦地顿下脚步,回头看着一直紧跟他身后问东问西,跟个缠人小姑娘似的许相梦,问道:“大人是希望我娶她吗?”


  许相梦乍地被夜央的话问得心思一止,她当然不希望夜师爷娶别的女子,想都没想就回道:“当然不希望!”


  许相梦略蹙愁思的眉头,闪烁着坚定之意的目光,夜央不禁想将许相梦方才一切行为举止和追问不休尽归结于她在乎自己的表现。


  夜央越发像许相梦了,他原是那般不思情感之人,却因为许相梦,学会了遐想幻想,就像一个从来无梦之人开始做白日梦一样。


  “我只是觉得夜师爷虽然本身条件也不怎么样,但在这方面还是要谨慎考虑的,免得悔恨一生。”许相梦又一副认真模样补充说道。


  “那依大人看,我该找一个怎样的女子相伴终身?”


  许相梦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夜央竟会问她这个问题,但他却真真实实地问出来了。


  “这,夜师爷喜欢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喽,哪还需要问我意见,我虽然是大人,但应该不用管你的婚姻大事吧?”许相梦赶紧撇清关系道。


  “那大人之前为我举行招亲大会,不算是在介入我的婚姻大事吗?”


  夜央一句话绝对是对许相梦毫不费力而又一击即中的反击,她这下还不是彻底掉进自己亲手为别人挖的坑里了!

  “我之前那是,那是为了引出盗案犯才找了那么一个噱头,最后,最后还不是没给你找到师爷夫人嘛!”许相梦也只能这样为自己开脱。


  许相梦心里是虚晃无底的,说着话自然也不足气势,夜央再来一个眼神,她的借口筑成的堡垒便崩塌了,一副不乐意的模样说到恍然心虚,道:“好我承认,其实我是想耍耍夜师爷的,但是我绝对没有抱着给夜师爷你娶一个夫人的想法。”


  “大人那点心思,如果都用来捉弄我了,那高涯县的事务还不都荒废了。”


  “那些烦心事一直都是夜师爷你管的,我只管自己开心,兴致来了呢,就破几个案件玩玩,我觉得我们分工很明确合理,配合得也不错呀!”许相梦倒是说得自己一身轻松。


  许相梦这些无所谓和不上心,夜央早已见怪不怪,但自打她来到高涯县起,的的确确解决了不少案子,就算并非全数完美解决,但也算是成功终结。


  “对了,夜师爷我问一下,你今年多大啊?”许相梦突然问道。


  许相梦这问题实在突兀,夜央又不敢轻易告诉她,恐怕她又拿来大做文章。


  “大人为何突然问到这个?”


  “我这突然想到了,就问问呀。”许相梦说得一脸并无恶意。


  “二十五。”


  “啊?夜师爷都二十五岁这么大了!”


  许相梦掰着指头数着数着,她其实并不太记得自己的年纪,反正左右不过十**,那夜央就大她六七岁。许相梦终于数清楚了,一脸复杂的神情盯着夜央。


  许相梦去过这么多地方,各种邻居,一个二十五岁年纪的大男人应该是孩子都长到能打酱油了的年纪才对,许相梦这略显鄙夷的目光,盯得夜央实在心里刺刺的。


  “大人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夜央撇过头不看许相梦的眼睛。


  许相梦蓦地恢复了正常的眼神,走到夜央另一边盯着夜央,若有所思地说道:“夜师爷,真看不出来你都已经这么老了,我以前遇见过像你这个年纪的哥们,孩子都成群结队满街跑了!”


  许相梦这又是蔑视又是拿夜央和别人比较的,果然不出夜央所料,许相梦才不是只突然想起就问问而已。


  “其实……”


  “其实什么?难道夜师爷早就有妻子了,而且孩子都满院子跑了,只是没有告诉我们吗?”许相梦这翩飞的遐想果然惊人。


  “大人说对了。”夜央一如既往的沉静模样回道。


  许相梦彻底停住了脚步,夜央说罢却径直往前走去,许相梦抬头往夜央看去。不知不觉,二人走走停停已经回到了县衙门前。


  “夜师爷说的话,是真的吗?”许相梦心里蓦地一阵惊慌。


  夜央说话的神情不像说谎,不对,他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像在说谎。难道是真的?怎么可以是真的?绝不能是真的!


  许相梦心里一阵狂风暴雨,掀起壮阔波澜难以平息,她不信,坚决不信。


  “夜师爷那个家伙一定是骗人的!”


  许相梦一脸怨恨跑了上去,在县衙大门前一把拉住了夜央,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夜师爷,你……”许相梦刚开口还是一脸认真,却突然换了一副表情,笑着说道:“不如把嫂子带来呀,还有我的小侄子小侄女们,让我带着他们吃喝玩乐,吃喝嫖赌,吃……”


  许相梦这边是丝毫没有顾虑地胡言乱语,夜央的眼神却越发复杂了,他只是看许相梦猜测得那样浮夸,不妨就顺了她的意随口应一句,如何能想到她的反应居然是更加夸张。


  “大人你在开玩笑吗?”夜央实在笑不出来。


  “如果夜师爷在开玩笑的话,那我就是在开玩笑。”


  许相梦说这话的笑容之下,隐藏的却是紧张无比的心情,她在等夜央承认他那些话是玩笑话,夜师爷只能是她的,绝不可以有什么嫂子,小侄子小侄女。


  “大人,这种玩笑,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夜央轻轻一指膝敲在许相梦额前。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人独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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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黄昏时分,成墙往许相梦房间里送去了又一张来自落霞阁的请帖。


  “又是请帖,又是落霞阁,今天又是玩的什么把戏呀?”许相梦有些不耐烦。


  “送帖子的人说了,是袭倩姑娘邀请大人一聚,为感谢您那日的相救。”成墙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


  许相梦随手把帖子往桌上一扔,想着这落霞阁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呢?花魁袭倩盛情邀请,她可是风靡整个高涯县的花魁娘子,多少人砸钱都看不到她跳一支舞,而她居然邀请自己共进晚餐,这得是多大的荣幸呀!


  “不去好像也不够意思,怎么说她也是花魁娘子,不能让她丢面子,而且我身为知县大人,当然要对自己的百姓负责,袭倩姑娘之前受了这么大惊吓,我也该去关心关心她呀!”许相梦打定了主意。


  夜幕至,许相梦只身来到了落霞阁,离开县衙时也没跟谁说一声,反正盗案犯都抓着了,也就没有隐患藏身暗处了。


  袭倩姑娘的贴身丫鬟领着许相梦进去南厢院,那日之事后,花魁袭倩便移居此处。


  南厢院的结构布局和环境虽然没有原来的东厢院那样绝佳到无可挑剔,倒也算清新雅致,或许是因为袭倩迁到此处,才让这花花草草都有了她的那种叫人陶醉的妩媚之美。


  走到花魁袭倩的房门前,清新浅香的熏香之气溢出,又有女子的淡淡脂粉味,许相梦这一嗅到,才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男人”当得着实粗糙。


  一脚迈入房间,一桌美酒佳肴跃然许相梦眼中,这会儿的,什么香气都敌不过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美食的诱惑。


  “哇塞,这简直……”


  许相梦正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眼前的美酒美食和她心里满溢的幸福之感,袭倩的出场,更是叫她惊得目瞪口呆。


  袭倩身着一身素色轻纱,没有刻意梳妆打扮,长发齐腰,天生媚眼,浅妆动容。与之前献舞时完全相背的衣着妆容,袭倩却驾驭得毫无缺陷,无论是那日的明媚似火,或是今夜的淡然若水,袭倩都是最实至名归的花魁娘子。


  许相梦看得一脸惊愕,却不似其他男子那种色心肆起的眼神,她只是被袭倩的天赐娇容惊艳到,只叹世间能有如此美貌绝伦的女子,花魁之名,她当之无愧。


  “袭倩姑娘,你红装妖娆,素纱优雅,可让世间其他长得一般的女子如何有勇气活下去呀?”许相梦情不由己问道,那眼神中饱含对与自己一样平凡的大众女子的悲怜。


  “大人这般夸赞,叫袭倩如何担当得起。”


  袭倩这一开口,许相梦更是感受到了老天爷对她满满的不公,同样是女人,袭倩的美貌无与伦比,她,再勉强都只能算长得还行,可袭倩是公认的最美花魁,她却是隐藏在虚表男儿身下的假小子。


  天与地的外貌之差还不算完,袭倩出言谦逊,声音更是柔细宛若清灵天音,只恨人间难闻,而许相梦,大大咧咧,出言无状,从小到大做了十几年的男人,也没几个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女子的。


  “许相梦,这才是女人,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男人吧!”许相梦此刻是心死化灰的绝望。


  袭倩请许相梦坐下,那就坐下吧!本想终结男子生涯走回女子道路的许相梦可算是被狠狠打击到了,此刻,她不想男女,不想美丑,只想大吃一顿,一醉方休。


  “大人,您请随意。”


  袭倩都这么说了,许相梦还拘束着装什么谦谦君子呀,抓起勺子就开吃。


  许相梦左手使着勺子,那技术简直神乎其技,不论是圆的方的长的短的,那都是一勺一个准。袭倩惊讶如此与众不同的官大人同时,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一动不动的右臂。


  “大人的手,是和那歹人搏斗时受的伤吧?”


  袭倩一问,许相梦一口饭菜咽下,放下正要送进嘴里的勺子,回道:“是,不过不严重,惩奸除恶是我的本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是混江湖的道理,所以袭倩姑娘也不用觉得愧疚抱歉。”


  许相梦虽然这般义正言辞地说道,其实心里却不然,在保证自身安全情况下,偶尔惩奸除恶倒也算打发清闲时光了,至于那狗屁江湖之道,她更是从来也没遵行过,尽管偶尔高兴了帮帮别人,但对于刀剑这类要人命的玩意儿,她才不会拼了命相助。


  许相梦说罢想罢又自顾着吃了起来,她的回答,却深深入了袭倩的心里。


  古往今来,娼妓总是为人所不耻,一个女子,一旦入了烟花柳巷,纵使再守身如玉,以保全清白之身,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贞洁。


  人前,花魁娘子光环闪耀,但趋之若鹜的还不就是贪恋美色,流恋烟花之地的权贵风流,富家浪人。深闺中,她们或许衣食无忧,甚至锦衣玉食,但对她们而言,这可能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子粗茶淡饭来得幸福。


  许相梦确实在恶人手上救下袭倩,这一点,袭倩明了于心,也心存感激,但她还是没能放下全部防备去相信许相梦是一个与世上其他人不一样的男子。


  “大人,我敬您一杯,敬谢相救。”


  “喝酒好,来!”


  许相梦这哪有知县大人的样儿,根本就是一个内心和表象一样粗糙的汉子。


  一杯酒饮尽,许相梦又自顾自地吃起来,简直就像把袭倩这一个大美人视若无物。只不过许相梦这样也是再正常不过,若她真的忽视一桌美食而盯着袭倩垂涎三尺,那才是哪根筋出了毛病。


  “大人,小女子斗胆,敢问你那日为何相救。”


  “这个,正好遇上了,而且袭倩姑娘这么漂亮,被糟蹋了岂不是可惜,还有老子最看不惯欺负女人的男人了。”许相梦一来气就暴露了老习惯。


  袭倩凝视眼前的许相梦,她确实与其他男子不同,在袭倩心中,越发觉得许相梦是一个正义之士,正人君子。然而,给她这一切错觉的真正原因不过就是许相梦真身是女子,并且出言夸张,善于自夸。


  许相梦吃着,倒是一点都不想抬头看袭倩,为何?还不是怕看见她的美貌,再哀叹自己的平凡。


  “唉,许相梦,吃吧,只能这样了。”


  许相梦心里默哀着,忽地又想,若是夜央,会不会喜欢袭倩姑娘这样的女子。许相梦一只鸡翅从嘴边的筷子滑落顺着衣襟而下,她恍然一回神,乍一下扔了筷子站起,用手擦不去油渍。


  袭倩姑娘见此景,赶紧就掏出帕子往许相梦走去,她并无恶意,只想替许相梦擦拭油渍,但许相梦又如何能让她触碰到自己的胸口。


  “不麻烦袭倩姑娘,我自己来。”


  “还是让小女子替大人擦拭吧。”


  “不用了,真不用了。”


  花魁袭倩抱着试探的心态执拗着,想看看许相梦是否当真是一个不贪恋她美色君子。


  “真不用。”许相梦实在急了竟一把抓住了袭倩的手。


  恰在当下,房门被有力一掌推开,迈进房门,亲眼看见许相梦抓着袭倩手之人竟是夜央。


  许相梦心里蓦地一怔,怎么缩回手时的表情还略显心虚?


  “夜师爷,绝对不是你看到所想的那样!”许相梦竟满心着急解释道。


  “大人,我并没有想什么。”夜央冷冷一脸。


  “夜师爷,好久不见,既然来了,不妨坐下共饮一杯。”袭倩姑娘又转身对丫鬟说:“再去取一副碗筷。”


  许相梦所有的心慌心乱都在听到袭倩说出那一句“好久不见”定死了,她心中所想乃是:原来,袭倩姑娘和夜师爷是旧相识了,不会是老情人吧?


  许相梦照常开始胡思乱想,三人重新坐下,许相梦竟觉得这气氛略显尴尬,她就像是个该被踢出去的外人。


  “呸,我才是客,夜师爷才是不知好歹,突然闯进来的人。”许相梦心里如此愤愤说道。


  许相梦一脸满有怨气地盯着夜央,她倒想看看夜央和袭倩之间会叙怎样的旧,谈怎样的情。


  夜央和袭倩敬饮一杯,那一刻的许相梦当真感受到了什么叫视若无睹的忽略,心上的怒火就像秋日里点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夜师爷,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嘛呀?”许相梦一脸怨怒问道。


  “大人一句话不留就跑出来……”


  “所以夜师爷是来找我的喽,那现在你看到我没事,还不赶紧走,别打扰我和袭倩姑娘二人世界。”


  许相梦丝毫不留情面地出言赶夜央走,她此刻是真心想赶走夜央,一看到他跟袭倩眼神略有交集,许相梦便觉得他二人是在眉来眼去,见他们在同一画面中,许相梦就心里醋意不爽。


  “大人,既然夜师爷都来了,不必着急走,待会儿和大人一同回去也可。”


  袭倩这边发话挽留,夜央倾酒再饮,这二人明显是一个挽留一个愿留的情况呀!许相梦还有什么好说的,坐下,继续吃吃喝喝。


  夜央和袭倩并没有谈什么情,闲聊了几句而已,夜央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许相梦身上,只见她咽下愤怒,一杯又一杯不见消停。终于,许相梦开始觉得头重眼花,拿不稳酒壶和酒杯,甚至坐都坐不稳,最终,许相梦“嘭”一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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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真爱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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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微凉的街头街尾,阴冷巷子里吹拂出沁人心神的凉风,却吹不醒饮醉不清的许相梦。


  夜央行走得有些僵硬,原是许相梦死死拽着他一条手臂,借力他的肩膀走着,凌乱步伐,随时倒倾。夜央悬着一颗心迈着小步,时刻注意着身旁的许相梦,深恐她下一刹就能来一个大跟头。


  果不其然,夜央的担忧只发生在他一念晃神之间,许相梦狠狠拽着夜央摔倒在地。许相梦几乎没有倒地的痛感,一方面是她醉意迷糊,另一方面则是夜央尽力保护。


  对于夜央,这般场景如此熟悉,他心中居然还有一点渴望,如那日的情形再次上演。但出夜央乎意料的是,许相梦蓦地一个翻身竟将他压倒身下。


  许相梦的眼神迷离着,被醉意搅得一片混沌,他看着眼下略惊失措的夜央,一如她平日看到的夜央的幻象。


  “夜师爷,别以为你被迷香迷住了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要报仇,我要,礼尚往来。”


  许相梦晕乎着,摇晃着脑袋说完这句听得夜央一头雾水的话,丝毫没有顾虑,许相梦就像那日夜央中了迷香一般疯狂进攻夜央,一瞬间,唇舌缠绵,意乱情切。


  当日的夜央是迷香扰神,而今日的许相梦则是醉意乱神。


  许相梦的吻并未持续多久,她略微接不上气来,一头靠在夜央胸膛上,喘息声渐消,眠息平稳。


  “大人,为什么说我被迷香迷住而对你为所欲为,那晚,我对你,做什么了吗?”


  夜央满心疑惑,许相梦说的“报仇”和“礼尚往来”究竟是何意?


  有关迷香那晚所发生的事,夜央本是脑海中一无印象,只是听许相梦跟她说道了一番,莫非她不曾说出全部真相,她隐瞒了有关与自己二人之间的片段,而那段被许相梦隐藏空白,与如此狂热激烈的吻有关,甚至,更加深入。


  夜央扶着靠在他身上的许相梦坐起,刚才的吻甜醉,夜央竟心存流恋。许相梦仍靠在夜央胸口,迷糊地睡着,此刻的夜央不醉不迷,却轻轻一吻许相梦娇润的双唇。


  夜央在吻到许相梦那一刹终于清楚明白,他对许相梦,不是意乱情迷,也不是**焚身,而是切切实实对许相梦动了真心,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许相梦就像做了模糊的一场美梦,梦醒之时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


  “啊咦呀,头。”


  许相梦扶着脑袋从床上下来,眯着眼踩半天也没碰到鞋,扰怒之气一来,许相梦蓦地睁眼,看见了鞋子被整齐摆放在床尾那头,那根本不是她的作风呀!


  许相梦突然回想起昨天的事儿,一片模糊不清倒退着走一遍,最后一幕清晰画面是夜央和袭倩二人的欢谈。


  “夜师爷把我带回来的!”许相梦乍地一脸惊讶低头一看,见衣裳没脱,便舒展了凝重神色,道:“还好还好,夜师爷一定是觉得整理我太麻烦了。”


  许相梦赶紧穿了鞋出门,成城领着祁瑶正进了院门朝自己走来。


  “大人,你可算醒了,瑶瑶一大早都来找你十几趟了,你要再不出来,她可能都要砸门了。”成城边走来边说道。


  “祁捕快找我有事?”许相梦一脸茫然问,敲着还晕乎的头。


  “是,我来高涯县也久了,藏匿在此的盗案犯也成功抓捕,既然没有他们老大的消息,所以我想,押着他们先回蓟山县。”


  “祁捕快说得也对,那你要什么时候启程?”


  “即刻。”


  许相梦虽然惊讶祁瑶这么着急离去,但也没有理由强留,她盖了押送犯人离境的文书给祁瑶,和成城送祁瑶出城门。


  熊力和狐媚女子被锁在坚固的囚车内,停下在城门外。


  几句话,终离别。


  “大人,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中了我的毒针,为什么没中毒?”狐媚女子突然问道,看她的眼神,怕是纠葛此事很久了。


  “因为我刀枪不入铜皮铁骨呀!”许相梦一副得意模样说道。


  不只狐媚女子,在场所有人都不信,而向许相梦投来怀疑的目光。许相梦也觉得这牛皮吹过头了,便撸起了袖子露出固封板,笑道:“因为,天助我也!”


  囚车里囚车外,所有人此刻只有一个心思,这位知县大人如此特立独行,行为举止言语如此变化无常,残忍狠恶有时,可爱天真有时。


  “祁捕快,真的不用成捕头送你吗?你一个人,这俩?”许相梦有些担心。


  “不必,成捕头来来往往高涯县和蓟山县之间也该疲惫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做些自己的事吧。”祁瑶婉言谢绝道。


  “大人可听到了,是她不让我帮送,可不是我贪懒偷闲。”


  成城这一为自己辩驳,许相梦还听不下去了,一掌背劈在成城胸口,给了他狠狠一番白眼。


  祁瑶驾车远处去,又是一个性坚强不输男子女子,许相梦也想做一个像祁瑶这样的女子,独当一面。既然世间可以有女捕快,那为何不能有女知县?尽管现实不能让她显明女子之身,但无法阻挡她做一个为人称道的好官。


  许相梦自己心中的自我激励完毕,转而一副一如往常的随性表情问成城,道:“成捕头,你是不是喜欢祁捕快的呀?”


  许相梦这一问惊到了成城,许相梦怎么就怀疑他喜欢祁瑶了呢?


  “大人你是怎么想的,她只是我同门师妹,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


  成城的问答,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找不出一丝说谎的漏洞,可许相梦还是不罢休,一双逼供的狠恶目光直盯着成城,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大人看我像在骗您吗?”成城正视许相梦的眼神十分坚定。


  “好吧,那算我猜错了。”许相梦一下子失落地往城门里走去,心中却不甘心:老子怎么就猜错了呢!

  许相梦心里烦躁着自己猜错了成城的心思,但还好自己没来得及说太多乱七八糟的胡话。正想着回县衙要怎么休息的美事,一个人的出现,直接破灭了许相梦的美梦。


  “又是她!”


  许相梦张望四周寻找逃跑路线,但她还没来得及找到突破口,柳夏青却早已看见她而跑向她。


  柳夏青蓦地一惊乍出现许相梦跟前,一把抓住她受伤的胳膊,十分兴奋地喊道:“知县大人!”


  “放开我!”


  许相梦僵着手臂想挣脱,狠狠一疼,柳夏青却没注意到她一脸的痛苦,而是低着头一副娇羞模样,摇着许相梦的手臂,说道:“我听说大人只身智斗盗案犯,英勇神武,逮捕二人归案,百姓们可崇敬你了。”


  “大小姐,你再晃我这手就要废了!”许相梦一脸痛恨。


  柳夏青这才注意到许相梦脸上的痛楚和僵硬的手臂,慌而一松手,急道:“大人受伤了,是跟歹人搏斗受的伤吗?严重吗?”


  “本来不严重的,被你这么一晃,看来我这手臂是要废了!”许相梦故意装出痛得很厉害的样子。


  “不会的,我们去找大夫!”


  柳夏青是真的慌乱失措,担忧许相梦的手臂伤。许相梦看她这副紧张模样,不禁想:这个刁蛮大小姐是爱上老子无法自拔了吧,老天爷,给她一蒙棍,让她把我忘了吧!


  “行了,我好像又没事了。”许相梦拉着一张生无可恋不如死去的脸说道。


  “真没事了?”


  “还有一事,那就是柳大小姐别整天咋咋呼呼跑出来吓我,不然哪天,我怕自己不止会骨裂,会心裂呀!”许相梦一脸怨气说得极夸张。


  许相梦的话,柳夏青分析所得的结论是,许相梦喜欢温顺安静的女子多于活泼开朗的女子。


  “那我以后找大人时,就温柔一点,安静一点。”柳夏青说着,连语气神情都变了。


  这样的柳夏青更让许相梦觉得心里慎得慌,她不禁想,自己缠着夜央没完没了的时候,他会不会和此刻的自己一样心烦。


  “柳大小姐,我劝你呢,最好矜持一点,身为女子,天天在街上溜达算个什么样儿啊,赶紧回家,绣花去!”许相梦说得一脸不耐烦。


  “我之前就有听大人的的话,矜持也有在学,花也绣了,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更不容易遇见你,你就这么忍心赶我走呀!”


  许相梦是要彻底被柳夏青逼疯呀,她哪里不忍心赶柳夏青走,她恨不得狂揍她一顿,让她永远怕了自己,可柳夏青毕竟是女子,许相梦又如何能像对金劲一般对她下手。


  “我还听说了,落霞阁的花魁昨夜请你一聚,你们二人有没有……”柳夏青那一脸怀疑看得许相梦心里着实不爽。


  “我跟她能有什么呀,夜师爷突然闯进来,老子喝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要有也是夜师爷……”


  许相梦话说到一半,心思蓦地一顿,想:对呀,我醉糊涂了,夜师爷会不会和袭倩姑娘有什么呀?昨夜我喝酒,夜师爷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拦,他难道是希望我醉得一塌糊涂,就不会干扰他什么好事?而且今天从早到现在也都没看到夜师爷,难道……?

  许相梦越想越慌张,明明只是她自己的设想而已,还硬是活生生地心上起怒。


  心里生火,脚下生风,许相梦想罢,二话不说便朝着通往县衙的街路匆匆而去。


  “大人你这么着急去哪儿呀?”


  “老子警告你,现在老子火大得很,你赶紧给老子回家去,否则打得你亲娘都不认识!”


  柳夏青被许相梦这一威胁吓得停住,可再一想,柳夏青竟还觉得那个样子的许相梦男子气概十足。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彼此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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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正在气头上,一身是火,就跟被点着的荆棘似的又烫又扎人,一路横冲直撞。


  许相梦最后两下狠重脚步停在落霞阁门口,她的猜测竟是真的?夜央正当着她的面从落霞阁正大门走出,如此正大光明。


  夜央看见了许相梦,并不像她猜想的那样逃遁,而是径直向她走来。


  “夜师爷真的在落霞阁待了一夜!”许相梦心里恨极。


  夜央减慢脚步才停步许相梦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许相梦就爆出一顿怒骂:“无耻混蛋,衣冠禽兽,**败类。”


  许相梦认定了夜央做了她所想象的不齿之事,狠怒夹杂,骂完便转身离开。夜央乍一下还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被如此痛骂的原因,再一想,他大概猜到许相梦对他的误解了。


  对于许相梦无故痛骂,夜央仅付之一笑,而后便追上许相梦。许相梦见夜央追到身边,却丝毫不顾,反而脚步走得更加急促。


  “大人为何一见到我就生怒骂我,莫非大人对我有什么误会?”夜央开口问道。


  “哪有什么误会?你都从落霞阁正大门出来给我撞了,难道还想让我看见更多吗?”


  许相梦果然是因为这事误解,夜央并不责怪她,反而紧跟着她的步伐,说道:“大人昨晚抓着袭倩姑娘的手,都可以说事情不是所见那样,而今日,大人只是看我从落霞阁大门出来,便疑心我如此不堪,会不会太偏激了?”


  夜央的解释一点都不顺许相梦的心,她乍地重步停顿,一脸狠怒地盯着夜央,说道:“夜师爷是在借我为由狡辩呀,真想不到夜师爷看着人模人样的,居然是这样敢做不敢当的人!”


  “我没做过,如何担当?”


  夜央说得一脸认真,许相梦却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反正在他看来,夜央一直都是这样一副冷峻模样。


  “你说你的,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许相梦又走了起来。


  “如果我夜宿落霞阁,那醉倒的大人是如何回的县衙?”


  夜央跟许相梦摆证据,但许相梦哪能理智思考,况且她从来伶牙俐齿,辩驳有力,甚至不可理喻。


  “谁知道送我回县衙的人是谁,万一是落霞阁里哪个伙计呢?”


  许相梦的怀疑也是有理,但夜央可是手握最完美的证据。


  “昨夜我送大人回县衙一路,大人醉酒糊涂之时,说了很多话……”


  夜央此话一出,许相梦一下就慌了,两条腿就跟被卡死了一般,不得动弹。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许相梦转身直盯着夜央,双目又惊又恐。


  “大人说了很多,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夜央这一问,更让许相梦心里不安了。许相梦控制着僵硬的脖子摇头,一脸的恐惧与怨恨。


  “许相梦,你到底跟夜师爷说了什么呀?”许相梦心中紧张得快疯了,可却完全想不起来昨夜醉后之事。


  夜央看着许相梦这副惊而失状的模样,不禁想她或许有很多事都瞒着自己,不仅仅只有关于迷香一事。


  “大人醉言说我趁着被迷香迷住对你为所欲为……”


  “什么,我是怎么说的,都说什么了?”许相梦此刻的心,实在是七上八下,慌乱至极。


  “大人说要报仇……”


  “报仇?”


  “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


  夜央每说出一句,许相梦的心就狠狠飞炸重坠一次,惊愕爬满一整张脸。


  “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许相梦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她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不会什么都说了吧?迷香,被压倒,甚至是女子之身!

  “夜师爷,这些我听不懂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到底说了什么事?”


  “大人就说了那些我也听不太懂的话……”


  “只有那些,没有别的了?”许相梦心上蓦地滋生一丝侥幸。


  “但……”


  夜央这缓缓道来,许相梦却急迫不待,正是急性子和淡然个性的正面冲撞,造成了许相梦的心又上又下。终于许相梦忍不住了,怒得极大声,喊道:“夜师爷你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拉,能不能一句话说完,不要一惊一乍的,你想气死我还是吓死我,不如直接掐死我算了!”


  许相梦朝着夜央就是一顿忍无可忍的怒吼,事实只是她着急起来就太性急,而夜央,一直都是如此从容不急迫。


  许相梦才一口气释放了那么一堆怨气,正大换气之时,丝毫没有预兆,夜央一把撑住许相梦的腰往前轻轻一推,他侧过头俯身靠近许相梦,几乎就要唇与唇相贴。


  许相梦惊诧一愣,直到夜央顿止不继续靠近,许相梦猛地一回神,一把便从夜央怀中脱身。


  “夜师爷你疯了呀,这里可是大街上!”许相梦这乍一喊才引来了大片行人的注意。


  “大人的意思是,不在大街上就可以?”夜央问话时隐藏而丝毫不露情绪的脸真叫许相梦爱恨不得。


  “那也不可以的!”许相梦说罢赶紧用手捂住嘴,也半掩了羞红的双颊。


  “可是大人昨夜就这样做了。”


  许相梦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满心惊愕都快从眼珠子里炸出来了。


  “我又……”许相梦手臂重重坠下,嘴角一再抽搐不止,心中五味杂陈:我又亲了夜师爷,又?原来说的报仇和礼尚往来就是这个吗……哎许相梦你觊觎夜师爷美色要不要这么直接,天呐,你怎么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不过,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唉。


  “唉,夜师爷,我喝醉了,你就原谅我对你……哎反正就算夜师爷不原谅我也已经做了,我也没办法……”


  “如果之前,我也做了对不起大人的事,也请大人原谅我。”


  夜央的每句话听起来都淡淡的,可只要许相梦用心听,便能听到夜央的温柔,唯一对她的温柔。


  其实,许相梦从来不觉得和夜央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是她所厌恶的,只是羞怯,让她害怕的不是夜央,而是自己的心。


  “那夜师爷都这么说了,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好了。”许相梦其实心里很欣悦,却硬要摆出一副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大人,我们回去吧。”


  夜央说罢便迈步前行,许相梦硬是缓了半天,才缓回腿劲儿追了上去。


  “夜师爷,你倒是等等我呀!


  夜央下步子,许相梦也追了上来,二人彼此相侧,两个本该是毫无关系之人,却因命运的冲撞而相遇相识。两个看起来并非如此搭调之人,烦事不断,矛盾不止,却有着独特融入对方心里的方式。


  “夜师爷,我不是故意想问,只是我醉了不知道情况,我昨天有……”许相梦没能说出口,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指指夜央来示意。


  “当然没有,大人醉了,我可没醉。”夜央回答得一副冷漠不以为意。


  “哦,没有吗?”许相梦一副失落表情显而易见。


  许相梦暗暗落寞了片刻,又问:“还有,夜师爷为什么从落霞阁出来呀?”


  “昨日袭倩姑娘跟我说到她的琴有点小问题,让我得空去给她看看。”


  “夜师爷还对琴有研究,对袭倩姑娘的事也挺上心呀!”许相梦说道满脸醋意。


  “嗯,懂一点。”夜央的回答总是听着跟敷衍似的。


  许相梦总觉得夜央刻意避开了自己对袭倩的问题,夜央越是不提,许相梦自然越想刨根问底。


  “我本来认为以夜师爷这冷得要结冰的性格,在高涯县应该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居然认识的姑娘小姐还不少,杨小姐,柳小姐,小哑姑娘,现在又有袭倩姑娘……”


  许相梦掰着指头数着,夜央不禁疑惑,那个许相梦口中的“小哑姑娘”是谁?

  “小哑姑娘是哪位,大人认识的姑娘吗?”


  “不啊,就是不会说话的漂亮姑娘,因为不知道她叫什么,就随口那么称呼。”许相梦解释时的神情略显木然可爱。


  “我认识的人,大人也都认识,而大人认识的很多人,我却不认识。”


  “那是当然,想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不差的本事就是……”许相梦正被夜央牵引着倒出自己的老底,蓦地反应过来,停嘴一脸忧惧神色盯着夜央,赶紧转移话题说道:“不过夜师爷身边的女子还真是不少。”


  “人都是按着自己的意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到底,谁能为了别人完全舍弃自我?谁又能陪伴一人身边,不离不弃。”


  夜央的话流露出浓浓悲伤之意,许相梦收起了所有浮现脸上的情绪,想起夜央曾对她说起过他无以为家,无父无母的悲惨情况,许相梦暗想:难道说夜师爷曾经还被女人抛弃过,很有可能呀,所以他才对这么多对他有情有意的女子绝情绝爱,传说中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夜师爷,你可是为了我连性命都不顾,难道那还不算完全舍弃自我?”许相梦问道。


  夜央沉默了,这个世上,这么多年来,真正让他做到舍弃自我的人,当真只有许相梦一人。


  “夜师爷,我不敢说能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但,但是,我想陪着你,直到有一天,那个可以与你相伴一生的人出现。”


  许相梦说得并不全然真心,不真心在她假想的那一天,会有一个人陪伴夜央身旁,他们不离不弃,而自己只身顾影自怜。


  “不……”


  许相梦落寞抬头之间,夜央坚决的目光让她更加心凉,难道夜央连暂时相伴的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

  “夜师爷你不知好歹!”许相梦微怒道。


  “我只要陪着大人,足矣。”


  街头街尾,人自来,人又去,匆匆流去了时光,让微妙情感在不经意间变得不可思议,在不知不觉间刻骨铭心。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厨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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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家百味楼经过吴千是亲手毁败,再重回柳至富层层整顿打理,终于选定了重新开张的日子,而开张第一日,柳至富就定下了一个主意,举行大厨招选赛,一来,补上千家百味楼大厨的空缺,再来也能吸引新老宾客的目光。


  自然,大厨招选赛要有评判,而柳至富就将主意打到了许相梦身上。


  收到柳至富的请帖时,许相梦是奔溃的,当知县大人挺久,大案子没破过几个,请帖又是倒是收了一张又一张,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每一张请帖之后都没有什么好事。


  然而,柳至富每日派伙计提醒许相梦大厨招选赛的日期,有时甚至是柳夏青来。终于,许相梦心里烙下了深刻的被逼无奈的意念,她要去参加千家百味楼的开张典礼暨大厨招选赛。


  “其实去一次也不会怎样啦,还有得吃,就去吧!”许相梦最后终于被逼成了一个神叨。


  大厨招选赛当日,许相梦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走在大街上,知县大人的威武从她那略显死冷状的表情显露出来,再加上她还带上了成城和成墙二人,这一路走下去,谁还能不知道她就是这高涯县年轻有为,英明神武,无论查案还是抓捕罪犯,都处理得得心应手的知县大人。


  许相梦早已在百姓之间被传扬成一个英伟形象,甚至已经有不少女子转了风向,开始对许相梦痴念暗恋。


  路上渐渐拥挤起因崇敬许相梦而来瞻仰她真人的百姓,很快,这条路就被拥堵得水泄不通。只不过所有人都不敢在许相梦这位知县大人面前放肆,便只是静静相随。


  本来该是如此平静地走到千家百味楼的一路,却因着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变得有趣。


  “让一下,拜托让一下!”


  一个约摸十六七的女子从许相梦身后的人群中挤出来,蓝灰旧色衣裳,发上简约无物,梳着两根大辫,因着用力过猛,女子挤出人群那一刹便摔趴地上。


  许相梦闻声回望,这才看到身后竟有如此之多百姓拥挤,许相梦惊得一愣,又注意到趴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撑着地面坐起,不经意间与许相梦的目光一掠而过,隐约一种曾经相识之感滋生二人心上。


  许相梦不由得往女子走去,她脸上擦了好几处灰土,小小脸蛋,那纯净眼神,当真是似曾相识。


  “这位哥哥,请问去千家百味楼是走这条路吗?”女子仰首问道,声音清脆纯净。


  突然被叫做哥哥,许相梦硬是愣住许久没有回答女子的话,盯着女子的眼睛,她纷飞了自己十数年的记忆,在自己还记得人中,寻找一张可能会在光阴流逝的某一刻长成眼前此人模样的脸。


  一旁的成城见许相梦有点不对劲,便赶紧来化解僵化的气氛。


  “是,你是哪家孩子想去凑热闹?正好我们也要往那去,一起吧。”成城看了许相梦一眼。


  “啊,一起吧。”许相梦的神思恍惚出去有些远了。


  一路走到千家百味楼,许相梦上上下下打量这看着实在眼熟的小女子无数次,或许因着许相梦曾经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遇见大大小小的女孩子也不在少数,若是过了五六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那样貌变化得不容易认也是正常。


  到了千家百味楼,门口分了两个招待处,一处招待贵宾,另一处招待参赛厨子。


  “谢谢几位哥哥,你们是今日比赛请来的贵客吧,我是来应招大厨的,为了比赛公正,我不便道出姓名,等比赛结束,有机会定好好谢过三位哥哥。”


  小女子说罢便从一边进到了后厨,另有伙计招待许相梦几人去评判席,一方面许相梦惊惑一个弱小女子竟来应招大厨,她如何能胜过那些厨龄高,经验丰富的大厨呢?另一方面,许相梦还是那种似曾相识之感耿耿于怀。


  “真的感觉好熟悉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许相梦思虑得头都有些痛了。


  “哎不想了不想了,脑子用在这没意义的事上岂不是浪费!”许相梦一脸不耐烦想道。


  贵宾席上坐满,到了时辰,柳至富便出现在被当做发言台的楼梯台上。柳至富只管自己的当着满座宾客说着场面话,许相梦则是置若罔闻,吃吃点心,喝喝小酒,就连柳至富隆重介绍知县大人到场时,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冲着大家勉强一笑。


  “我还以为就只是来这好吃好喝一顿,这个柳老板一口气说这么多都不累吗?听得老子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许相梦忍不住埋怨道。


  “大人,既然来了,您的场面还是要撑住,切记待会儿试菜时,千万不要像在县衙里一样狼吞虎咽,每个菜只要尝一口就好了。”成城嘱咐道。


  听成城善意的嘱咐,许相梦硬是有种被人教训的不爽之感。


  “不用成捕头说我也知道的,难道我是那种不分场合为所欲为的人吗?”许相梦一脸怨气盯着成城。


  “抱歉大人,是我多此一举了。”成城道。


  “行了,成捕头也是好意,本大人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许相梦只为了争一口自己作为知县大人的气,但其实许相梦本就打算大吃大喝一顿,若是成城没有嘱咐她这事,恐怕待会儿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来这里不能尽情吃,那还有什么意思呀!”许相梦怨气越发积蓄。


  柳至富稀里哗啦讲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该结束了。


  “话不多说……”


  “说得已经够多了。”


  “四位应招的大厨师傅已经在后厨准备,请各位先吃着喝着……”


  “一直没停下。”


  “等享大厨们为大家精心准备的美食。”


  “倒是快点呀,不过又不能大吃特吃。”


  许相梦就如此一脸怨气地坐着,一把碾碎好几颗花生,柳至富说一句,她就接一句。


  对于许相梦而言,等待的时间漫长痛苦,但只要是时间就一定终结时。


  四方菜,五味俱全。千家百味楼大堂之上一面长桌,伙计轮番上菜,果然,千家百味楼,千家百味菜。


  每个人并不知某一盘菜是出自哪一位厨子之手,所有宾客可以尽享桌上美味,最终将手上的筷子放进最喜欢的菜色边上的竹筒中,一支筷子即为一票。


  终于等到这个了这个猴年马月,许相梦一刻不待走近长桌,试菜,挨个吃遍,可惜每份只能吃一口。


  “每个菜都很好吃呀,这样的厨子要是来一个到我们县衙,那日子该过得多滋润呀!”许相梦边吃便感叹。


  当吃到一盘红烧狮子头时,许相梦实在忍不住多吃了一口,而她这一举动被柳至富看在眼里,他招呼来一个伙计,附耳说了几句。


  其余宾客都是挑选几个菜品尝,所有人投票完毕,许相梦自然成了最后离开长桌之人,恐怕也将是唯一一个吃遍了所有菜的宾客。


  “忘了嘱咐大人不要滞留太久了。”成城一副生无可恋的无奈表情。


  许相梦不紧不慢地尝了最后一个菜,按她的性子,本该是随手找个竹筒插一下就完了,可她居然“不远万里”地将筷子放在了那狮子头旁边的竹筒里。


  该结束了,许相梦一副流恋不舍的表情离开,她完全是强忍着食欲离开了这一桌子美食,坐回座上还怀念着刚才的好滋味。


  “大人,那些大厨们手艺如何?”成墙忍不住问。


  “好吃是好吃,就是吃不够呀!”许相梦一头狠狠磕在桌上,又抬起头问:“你们说,我们县衙是不是也该找个厨子了,不如成捕头去跟柳老板说一声,把大厨让给我,我们一个?”


  “来参加大厨招选赛的都是厨艺超凡的大师级别的厨子,哪能愿意屈居县衙的小小厨房?”成城毁了许相梦的美好幻想。


  “唉,也是,唉。”许相梦唉声叹气不断。


  一盏茶工夫,千家百味楼的伙计算出了每位厨子所得票数,四个应招的厨子也从后厨到了前堂,三男一女,那一女便是街上遇见那位。


  “她真的是厨子,那女孩,我看她天真善良的,应该好骗,不然我们把她挖来如何?”突然一本正经说道。


  “大人,如果你真的想找个厨子,我们县衙也可以举行一个厨子招选赛。”成城说道。


  “那多麻烦呀!”


  柳至富站起来公布了最后结果,四个厨子厨艺相当,所得票数几乎无差,但即便是一票之差,纸上还是排出了一二三四,第一名是毛小猜。


  柳至富一眼瞥过“毛小猜”这个名字,报到第二人的名字,道:“票数最高者,谭大厨,第二名,蒋大厨,第三名,刘大厨,最后一名,不说了。”


  柳至富说罢便将纸条递给了身后的伙计,他似是刻意针对这被他从首名排挤成最后一名,并且最后连姓名都被省略的毛小猜。


  堂下,那女子也就是毛小猜,从首位听到第三位,直到最后连自己的名字都被没了。


  至此,大厨招选结束。


  “唉,没选上,难道要回去吗?”毛小猜并不知道柳至富的暗手,只单纯地以为自己厨艺不精。


  贵宾席上坐着的许相梦可是看出了毛小猜的失落模样,心想:咦,难道她落选了?


  许相梦想罢,并不犹豫,起身便往毛小猜走过去,试探着问道:“怎么样,小美女是哪个大厨,将来是要落户千家百味楼了吧?”


  “没有,那第四就是我。”毛小猜低着头羞愧道。


  “真的?”许相梦听毛小猜这一说,一下子激动开了。


  毛小猜听着许相梦这激动劲儿,不禁抬头,看到她那一脸笑容,更是雾水漫头。


  “为什么我落选了,你这么高兴呢?”毛小猜一脸无辜地望着许相梦。


  毛小猜这一说,许相梦才意识到自己是兴奋太过了,赶紧收起了愉快的表情,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要真当上了大厨还不得累着,还不如当不上。”


  毛小猜并不介怀许相梦的反应,只是暗自失落,嘴里还嘟囔道:“这里留不下,我该去哪儿呢?”


  许相梦听见了毛小猜的小声之言,那岂不是正合她意,毛小猜若是无处可去,她不妨就把她招来县衙做厨子,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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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旧友小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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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正得意自己的绝佳打算时,突然看见千家百味楼外,姗姗来迟而脚步急疾的柳夏青,许相梦二话不说,一把拽着毛小猜就从千家百味楼另一边逃跑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呀?”毛小猜一脸惊愕被许相梦带着跑了。


  千家百味楼内,柳夏青一脸焦急地寻找许相梦的身影,没看着许相梦,只看见了成城和成墙两人,柳夏青便往他们跑去。


  “哎,知县大人呢?”柳夏青上来就问。


  “大人刚刚……”成墙正欲说许相梦从后面跑了,却被成城阻拦,抢道:“这大人刚刚还在,怎么这会儿突然就不见了,我们也没看见她呀!柳大小姐进来时没看见大人出去?”


  听成城一言,柳夏青心中蓦地失落,她转身看着酒楼大门进出的人,嘴里念道:“走了吗,亏我打扮得这么漂亮。”


  柳夏青没有放弃,收起失落便往大门外跑出去。


  “老大,我们为什么要骗柳大小姐呢?”成墙一脸不解问道。


  “看大人刚才着急逃跑,准是不想遇上柳大小姐,我们当然不能暴露她的行踪了。”


  “原来是这样。”成墙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许相梦拉着毛小猜从后门逃出了千家百味楼,又躲进了一条小巷子,成功躲开了柳夏青,许相梦这才放下了她的一颗心。


  “还好没被那个大刁蛮缠上!”许相梦靠在墙上,轻拍胸口喘着大气叹道。


  “公子哥哥是在躲什么人吗?”毛小猜好奇问道。


  “是呀,一个刁蛮任性死缠着老子不放的大小姐,唉,实在太可怕了!”许相梦只是说起柳夏青都又急又气。


  许相梦靠着墙缓回气息,毛小猜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盯着许相梦。


  “公子哥哥,你把我带出来是有什么事吗?”毛小猜问。


  “对对对,有事。”许相梦慌急一说,又略略摆了摆架子,说道:“首先呢,我想先说明我的身份,我是高涯县知县大人,不是什么公子,也不是什么哥哥,你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喊我‘大人’。”


  “您是知县大人!”毛小猜一脸惊愕道。


  “虽然我是知县大人,但绝对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官。”许相梦着急解释道。


  “我看着大人也是很和善的,一点都没有官架子。”


  毛小猜说话时不经意流露的笑容,更是让许相梦觉得万分熟悉。


  “哦对了,你刚刚说无处可去,正好我们县衙里缺个厨子,不知道小美女愿不愿意……”


  许相梦正想提议让毛小猜去县衙当厨子,不料想毛小猜竟是比她的性子还急,还没等许相梦说完,她便很是激动道:“大人难道是想招我到县衙里做厨子吗,如果是,那真的太好了!”


  许相梦乍一下还被毛小猜这兴奋劲儿吓坏了,听成城所说,她本以为意图成为千家百味楼大厨之人绝不可能屈居一个县衙小厨之位,可看这反应,她该是愿意至极呀!


  “老天爷,你这是真赐了我一个厨艺不凡的美女小厨呀,看来题以后每餐每顿都能……”


  许相梦幻想着将来的滋润日子,那一脸享受模样可真看着慎人,就差口水泻下来十万八千里。


  说做就做,许相梦领着毛小猜就回了县衙,从县衙大门一路介绍到大堂,园子,和各个居院,同时也介绍了县衙里的其他人。


  “成捕头和成捕快,就是刚刚在去往千家百味楼路上看到的那两位,还有一位最不靠谱的捕快,近日回了乡,以后待他回来再介绍你们二人认识。”


  毛小猜仔仔细细听着许相梦的介绍,二人走进园中小亭,许相梦一手撑着石桌便坐到了桌子之上,继续说道:“我们县衙里还有最难相处的一个人,他就是夜师爷,他呢,平时不爱理人,也不爱说话。夜师爷呢,就仗着自己一脸卖相好,但是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听大人这么说,难道夜师爷是坏人吗?”毛小猜很是疑惑。


  “坏人倒也不是。”许相梦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不把夜师爷说得太好。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毛小猜灵清双瞳直盯着许相梦。


  “他,高高的,那张脸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刻出来似的,看起来就特别不近人情,实际上也是……”


  许相梦正说得一脸狰狞,毛小猜的注意力却忽地转移到了许相梦后方,她看见一个男子走来,便指道:“大人,是他吗?”


  许相梦不懂毛小猜突然这么一说是为何意,只是一脸呆然转过头去,当看到正走近的夜央时,许相梦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石桌上。


  “夜师爷!”许相梦一声大喊,一脸惊恐僵硬在脸上。


  “不知大人说的那个没表情,跟刻出来一样,又不近人情的人是我吗?”


  夜央问这话的语气并没有半点怒气,可他越发走近许相梦,许相梦心里便越紧张。


  “老天爷,你就这么愿意看我的笑话嘛!”


  许相梦满心怨怒一个转身,“嘭”一声就从桌子上摔了下去。


  “啊!”


  许相梦这一摔,夜央突然就紧张了,他只是随口一问,并非责怨,却吓得许相梦从桌上摔下。


  “大人,你没摔着吧?”


  夜央几步上前,却顿步停下,看着毛小猜扶起许相梦,关怀问切。


  “没事,从小摔到大,身体可好了!”许相梦扶着腰背回道。


  “那就好。”


  夜央心中蓦地滋生一分失落,看着许相梦和毛小猜二人相视而笑,温和言语,竟还不知如何自处。就如同当日,夜央看见许相梦扶着袭倩姑娘的手,夜央心中亦是乍然酸意,所以他才让许相梦自己灌醉自己,好将她带走。


  “这种感觉,我在吃醋吗?”夜央暗暗问自己。


  许相梦瞥一眼夜央,心想自己那一摔也算是化解了说夜央坏话被他当场撞破的尴尬,痛也算值了。


  “这位就是夜师爷了吧?”毛小猜笑着往夜央走去。


  “这位姑娘是?”夜央转过头问许相梦。


  “她,她是我从千家百味楼挖来的墙脚,以后就在我们县衙当厨子,她的厨艺,那可是好得没话说!”


  许相梦说得整个人都激动起来,闹得气氛都热了起来,可夜央依旧面无表情。


  “夜师爷果然跟大人说得一样,没有表情,貌似雕琢。”


  毛小猜冲着夜央微微一笑,夜央虽看着她,却并没有为之所动,而许相梦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猜想:我不会引狼入室了吧?

  “对了,我光顾着跟你介绍,都还不知道小美女你叫什么呢?”许相梦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推开夜央,就只是斩断他们互望的眼神也好。


  “对呀,我也是光顾着听大人说,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毛小猜,家住月新村。”


  月新村,毛小猜,这六个字冲击许相梦的回忆,她记得很清楚,关于那段记忆,记忆里的地方,人和事。


  高涯县境内,月新村和月老村相接,老村尾与新村头相连。那年,许相梦和她爹因赌债逃亡时不慎跌落山下,许相梦倒只是略有擦伤,她爹却是摔断了一条腿。二人辗转来到新老村地界,住进了月老村村尾一间闲置的居院中,这一住,竟时间久长至半年。


  那半年,许相梦成了两村中有名的混世小魔王,村中无论老少都知道“骰子”的大名,而与许相梦摩擦最大之人尽在月新村村头的那户毛姓人家中。


  毛家夫妇,丈夫懦弱,妇人强横,许相梦很形象地称呼二人为“弱叔”和“胖婶”。二人生有两女一子,大女儿毛小雨比许相梦略大几岁,自小胖圆,脾气也跟她娘如出一辙。二儿子与许相梦一般大,一直与许相梦争当村中孩子王之位,却由始至终是她的手下败将。而那三女儿便是毛小猜,她倒是性情平和,和许相梦没有或矛盾,甚至许相梦还带着她玩过。


  许相梦乍一下从回忆里跳出来,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毛小猜一动不动,这会儿可是看出来了,虽然过去了有七八年,二人的容貌都有大变,但许相梦还是从毛小猜的眼中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模样。


  “大人,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呀?”毛小猜一脸懵然问道。


  许相梦乍地回神,一步朝毛小猜靠近,情不自禁扶住她的肩膀说道:“我就说嘛,你……”


  许相梦几欲出口,幸好及时反应回来住了嘴,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老子还什么都没说,这张破嘴!

  许相梦赶紧收回搭着毛小猜的手往后一退,却狠狠一脚踩中了夜央,许相梦“噌”一下跳开,冲着夜央尴尬一笑,说道:“夜师爷,抱歉!”


  无论如何,夜央都不会责怪许相梦丝毫,只是她从刚才开始的表现实在有些异常,她想对毛小猜说而没说出口的话会是什么?

  “大人,我们走了这么久,厨房在哪儿呢?”毛小猜开口打破了夜央凝视许相梦的尴尬气氛。


  “厨房就在前面了,我带你去看看。”许相梦说罢走过来拽起毛小猜就跑了。


  夜央只身立于亭中,望着许相梦拉着毛小猜远去的背影,那一丝酸痛感更加弥漫生长,满涨心上。


  对许相梦的感情,夜央早已清楚明白得十分彻底,没错,他吃醋了,看着许相梦牵着女子的手,他心里不悦,看着许相梦今日与毛小猜相处融洽,他更是心中醋意漫起。


  许相梦之前还说要陪伴夜央直到他找到相伴一生的人,莫非今日她自己先找了一个心仪的姑娘吗?若是如此,那她又置夜央的陪伴于各境地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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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县衙当晚,毛小猜就大展厨艺,做了一整桌的好菜。许相梦反正无事,便也在一旁打下手,只不过越帮越忙,越掺和越乱。


  烧火烫到手,啊!

  搬锅碗瓢盆掉了一地,呀!


  帮忙加点酱油倒了半瓶醋,咦!

  被毛小猜批评,只能坐在一旁干瞪眼,唉!


  终于,夕阳染醉了天空,毛小猜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香气溢满一整个县衙。


  成城和成墙闻香而来,一见那一桌美味佳肴便忍不住大肆赞叹。


  “怎么样怎么样,我也有帮忙的!”许相梦一副自己功劳最大的得意表情站出来说道。


  “大人帮忙,没有越帮越忙?”成城调侃道。


  许相梦才一开口就被成城这句调侃戳穿了牛皮,弄得她满心怨气,狠狠给了成城一拳。


  “成捕头,谁允许你对本大人如此无礼的?”许相梦质问成城道。


  成城看许相梦这神情,正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许相梦便一把推开成城,说道:“我就是帮倒忙怎么了,我开心!”


  知县大人的脸面又丢,许相梦只能冲成城做了一个鬼脸便往厨房外走。


  “大人不吃饭了?”成城问。


  “我去叫夜师爷。”许相梦回道。


  许相梦其实并不是那么在乎脸面一事,自己开心就好了,只是成城说的话当真有理,她好像做什么事都是帮倒忙。


  “我真的这么没用吗?”许相梦不由得质疑起自己来。


  “才不是,老子能打能杀,当知县大人以来破了不少案子好吧,明明全高涯县的百姓都说我厉害。”许相梦如此自我鼓舞道。


  许相梦心里纠结着自己的优缺点,一不注意就路经夜央居院前走过了头。继续走了几步,许相梦乍地停步,往前后各看两眼,才发现夜央的院子已经过了。


  “唉,许相梦你眼睛长脚底下了呀?”


  许相梦深深叹气折回,走进院子到房前正抬手要敲门,只见门抢先一步开了,但并不是它自己无端开了。


  夜央开门,许相梦却是略显惊讶的表情盯着夜央,抬起的手僵持着不动了。


  “大人怎么了?”


  夜央一说话,许相梦也反应过来,回道:“小猜做了一桌子菜,夜师爷一起吃吗?”


  笑相梦的嘴角微带笑容,夜央却是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冰冷表情,听许相梦的口气,她对那个毛小猜果然是中意得很。


  夜央久久不出声,许相梦猜想他应该是不想一起吃饭,于是开口说道:“如果……”


  “一起吧。”夜央走出房间关上房门,许相梦不禁一愣。


  “这就对了,多在一起吃饭感情好。”许相梦说着话竟挽住了夜央的胳膊。


  “大人想跟何人感情好啊?”


  “小猜呀,她刚来,当然要让她早点融入我们。”许相梦想都没想就说了。


  二人走到院门前,许相梦这话一出口,夜央便推开了她的手臂,语气中略带酸意,说道:“她应该会跟大人相处得很好。”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许相梦没心没肺地笑了。


  夜央迈步走向了厨房的另一边,他心中竟微燃起怒火来,许相梦的话,他总是不自主钻研深意。


  “夜师爷,厨房在这边呀!”


  听到许相梦的声音,夜央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忍不住回了头。当夜央看见许相梦一副懵然不觉的表情往那边指去时,他心上的微怒便烟消云散了。


  夜央终究还是和许相梦来到了厨房,只是他之前的表现,总让许相梦猜疑:夜师爷不会真的不喜欢女人吗?看到个小姑娘都想逃?

  二人到了厨房时,许相梦眼睛一瞥见那满桌饭菜便撇下夜央冲进了厨房去。夜央不紧不慢走进来坐下,人算是到齐了。


  “开吃!”


  许相梦颇有激情地发话,真正开吃之人只有许相梦她自己,座上其他人,缓缓动了筷子。


  光是吃好怎么能满足许相梦,她最不喜欢“食不言,寝不语”这种折磨人的规矩,吃得开心,更要加上闲聊畅谈才真正够滋味。


  许相梦眼神掠过座上几人,决定就从成城下手。


  “成捕头,你平日可都是回家吃饭的,今日怎么就下来抢我们饭吃呢?”


  “还不是今日闻着这饭食的香气,被诱惑留下了嘛。”成城回道。


  “哦,那我倒想问成捕头一个问题了,成捕头觉得,是我们毛大厨的厨艺好呢还是成捕头的好妹妹惠儿的厨艺好呀?”


  许相梦根本就是在给成城挖坑,这坑挖得可是又深又大,让成城避无可避。


  “这个……”成城无法决断,便想将难题抛给成墙,问道:“成墙你觉得呢?”


  “我问的可是成捕头你,你别想把成墙掺和进来。”


  成城被许相梦逼得是走投无路了,只能乖乖斟酌答案,说道:“我觉得,毛大厨和惠儿的厨艺都是无可挑剔,照我说,她们两个应该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成捕快说得真好,我还真是低估你了!”许相梦一脸嫌弃地夸赞道。


  “我觉得老大说得没错,毛大厨和惠儿表妹的厨艺都是最棒的,整个高涯县的女子都比不上她们。”成墙夸道。


  “成墙也学会拍马屁了,一定是被成捕头和金劲带坏的。”许相梦笑道。


  毛小猜看着听着其他人一直说着,看她表情,像是很想开口说话了,却一直憋着,终于,她说道:“大家就不要一口一个毛大厨地叫我了,就叫我小猜,我呢就叫你们,大人,成捕头,成捕快,夜师爷,这样可以吗?”


  气氛安静片刻,毛小猜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神情略显疑惑。


  “所以说我就喜欢小猜,单纯漂亮善良,也很容易融入我们这大家,我真是担心过头了。”许相梦乍一下笑了。


  许相梦这句“喜欢”本是无意出口之言,却被夜央有心听了去。


  “大人这么夸,我都不好意思了。”毛小猜当真是有点羞涩了。


  “大人就是想什么说什么,小猜你也别不好意思。”成城道。


  “嗯,大人欣赏我,喜欢我是我的荣幸,我又有了住的地方,也可以做很多菜给大家吃,我很高兴。”


  “就是就是,人家小虽然猜年纪小,但这么能干,你们一个个的这么大年纪了,除了吃饭和顶嘴还能干嘛?”许相梦把一句调侃说成了责怪,“还不如赶紧回家娶媳妇生孩子,整天扰着我心烦。”


  许相梦不知不觉之间又把话题扯远了,更可怕的是还有人跟着他走。


  “娶妻生子这种事怎么能赶紧,当然要深思熟虑了。”成城反驳道。


  “成捕头你都多大了,对了,成捕头你到底多大?”许相梦一句话从嫌弃变成疑问。


  “才二十四。”成城一脸不以为意地回答。


  “什么叫才二十四,这么大年纪了,我看你连个影都没有,我怕到时候惠儿都嫁了,你还是孤孤单单,凄凄惨惨。”许相梦故意说的一脸悲怜相。


  “大人这是诅咒我吧,不过我是不会被大人几句话打败的。我相信,有缘人一定会在对的时候出现,然后就是……”成城满有信心说道,竟还想得一脸幸福感。


  许相梦可是看不下去了,成城平时看起来挺正经,原来也是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家伙,但许相梦还是十分狠心地打断他对八字还没一撇的美好将来的幻想,说道,“行了行了,这会儿还有姑娘在场,不要把你们这些臭男人的鬼恶小心思说出来。”


  “可是大人先扯开话题的。”


  “是吗?是我吗?”许相梦看看座上几人,一脸懵然。


  “是。”成城,成墙和毛小猜异口同声回答道。


  许相梦稍稍觉得有些尴尬,一眼瞥向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夜央,看他吃得那么悠闲,就跟完全没注意到饭桌上的热热闹闹似的。


  夜央低垂着眸子,却还是感觉到许相梦朝他看来,他微微一抬眼,只看了许相梦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许相梦这下可是怨恨得紧了,这夜央怎么就又冻住了呢?


  “那就是我的错喽。”许相梦一脸哀怨承认错误,蓦地又来了一脸兴致,说道:“那我们不说这个,不如就聊聊都喜欢怎么样的姑娘吧,今晚畅所欲言!”


  “啊,那还是跟我没关系的话题。”毛小猜失落道。


  “哎呀,这怎么跟小猜没关系呢,这完全就是围绕你开展的话题,你看我们各自不同的男人,讲出我们喜欢的女子的特点,这样你不就知道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这对你将来找夫君可是大大的有益处。”许相梦这一番胡说八道听来好像还有些道理。


  “好像,大人说的还有点道理,那你们说,我听着。”单纯的毛小猜就这样被许相梦糊弄过去了。


  “对嘛,我当然是为我们县衙唯一一个姑娘家考虑的,也听听成捕头他们的想法,以后要是有什么合适的女子,我也会给他们介绍,我这知县大人,当得也是够操心的!”许相梦说这话时那语重心长的感觉,还真是为人着想,一丝不苟。


  “行,既然是我开的头,就我先说,女人嘛,我觉得只要漂亮就够了!”


  许相梦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招开了满座鄙夷目光,身为知县大人,当真可以做到如此肤浅并且直言不讳也是厉害到极点了。


  “然后,成捕头到你了。”许相梦直接点名道。


  “我觉得,女子的容貌并不是最重要的,还是要善良,贤惠,孝顺,体贴……”


  成城那边说着,许相梦这边掰着指头数着,这哪是给毛小猜做将来的打算,明明就是自己想知道男子的心悦女子类型。


  “成捕头你要求还真高呀,难怪……”许相梦嘴上埋怨,心中所想则是:这些个优点根本没有一个跟老子搭得上边呀,不过还好是成捕头,不知道夜师爷是怎么想的?


  “这些都是首要的,还有那些女子必须的能力也不可缺少。”


  “那都有些什么?”许相梦问得很来劲。


  “首先,下得了厨房是必须的,还有女红,这两点倒是所有的女子都会从小熟习……”


  成城这话一说,许相梦可是不乐意了,什么叫所有的女子都从小熟习,她就不会,不过仔细一想,她确实是个例。


  “还得要熟知女德,总而言之,一个女子绝不能简简单单只凭外貌评价。”


  毛小猜在一边听得很认真,许相梦却是怨气越发积蓄迸发。


  “老子这当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一时半会儿变不回女人也很正常,慢慢来好了。”许相梦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蓦地瞥见夜央,又想:而且,夜师爷说不定没那么多要求。


  “夜师爷,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不然你也说两句?”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瑄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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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的双眼直盯着夜央,她在等夜央的答案。.

  “喜欢就好。”


  许相梦终于等到了夜央的回答,可这个答案是什么个意思,根本没意思。


  “夜师爷,你大半天就说这么一句,太没诚意了。”夜央一脸嫌弃说道:“难道说只要喜欢,可以完全不顾其他,甚至可以连男女都可以不论?”


  “为何不可?”


  夜央这话让在座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尤其是许相梦,她本来就疑心夜央不喜欢女人,这话更让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或许真有可能。


  “夜师爷,你……”许相梦实在忍不住想问,可夜央却放下筷子起身,说道:“我吃饱了,大人,你们慢慢吃。”


  夜央离去,整个厨房的气氛便冷了下来,许相梦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夜央走出了厨院。


  “许相梦呀许相梦,让你逼夜师爷,这会儿好了,人都被你,逼走了。”许相梦满满自责道。


  许相梦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实在想追上去,可又被什么牵制着似的。


  “我惹夜师爷生气,当然要去认错才对。”许相梦纠结片刻还是定了主意,转身说:“你们吃着,我先走了。”


  许相梦也跑了出去,剩下成城几人,不明情况地干瞪眼。


  许相梦追出了厨院便看见了夜央,略有犹豫,还是追了上去,喊道:“夜师爷。”


  许相梦不知夜央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她,一点没停下脚步的意思。


  “夜师爷!”许相梦扯开了嗓子一喊。


  终于,夜央停下,许相梦见此,笑容不经意显露,她恐怕夜央又走起来,便赶紧跑了过去。许相梦在夜央身后缓下脚步,从夜央身侧探出头来,问道:“夜师爷,你生气啦?”


  夜央其实并不生气,但看着许相梦这模样,他不禁想多跟她磨蹭一会儿。虽然对自己的这种想法觉得莫名其妙又稍有厌恶,但夜央还是不回答许相梦的话,反而转过身去。


  “夜师爷,你真生气啦?”许相梦说着又从另一边跳出来。


  夜央依旧不说话,这可让许相梦没辙了,像夜央这种没情绪之人,一旦生起气来,问题可就大了。


  “夜师爷,我就随便问一句,你就不要当真了吧,我也不把你说的话当真。”


  “大人觉得我说的话是玩笑?”


  “难道,不是?”


  许相梦此刻心思全乱了,夜央若是真的不喜欢女人,那她可就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没事没事,无论夜师爷是怎么想的,我都管不着,就算你有特殊喜好,我也坚决不干涉。”


  许相梦一脸严肃,嘴上说着无所谓,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是吗?大人对我当真不愿有丝毫关切吗?”夜央的语气尽显苦涩酸楚。


  “是……”许相梦吓得反应过来,一副着急的表情说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不干预夜师爷喜欢谁,你不是也不开心我之前给你举办什么招亲会嘛,所以我这些事我以后都不会做了,还有,我也不再多过问夜师爷喜欢什么人,喜欢怎样的人。”


  许相梦话说道这般妥协的地步,才知道心痛的感觉,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这些,夜央可是她最在乎的人。


  “夜师爷,如果你的意愿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尝试不管你的事呀。”许相梦心中妥协,却又如何说得出口。


  漫天冷色满天星,像是在那一刻全洒落许相梦心头,许相梦眼中倒映的冷光,看在夜央眼里,是心疼。


  “大人,如果你都不管我了,那我就真的成了被所有人抛弃的可怜人了。”


  许相梦满心的悲凉之意被夜央这句话驱赶而去,她仔细想着这话的意思,夜央并非不希望她管他的事。


  与夜央不同,像许相梦如此情绪泛滥之人,悲伤来得快,开心来得更快。


  “夜师爷是不怪我多话了?”许相梦乍一下抓住了夜央。


  “不怪。”


  “夜师爷跟本大人在一起久了,也是变得”‘大人有大量了’呢!”许相梦真是夸人都不忘自夸。


  清风舒缓而过,或许是因人的心情舒展,星光璀璨,或明或暗。县衙内几处明晃灯笼,静谧之夜,许相梦的笑容是明亮的星,最温暖的光。


  “大人,我们出去走走吧。”夜央突然说道。


  “出去?”许相梦注目凝视夜央,心思又乱。


  清静街头,路人稀稀零零,许相梦走在夜央身边,心中竟还有一丝尴尬羞意。


  “夜师爷,我们去哪儿呀?”


  “百骨井。”


  “百骨井?我们去哪儿干嘛呀?”许相梦不解。


  “大人去了便知。”


  许相梦突然觉得夜央在卖什么关子,可是那又如何,怀揣着期待,随他去便好。


  穿过几条街,二人来到了大榕树百骨井处,一如既往的寂静无人,清冷星光之下,大榕树格外静美。


  “夜师爷,我们怎么不去街上吃着好吃的,买些好玩的,反而跑来这阴森阴冷的地方呀?”许相梦实在心里疑惑。


  二人走到榕树底下,风吹树叶“嗖嗖”作响,夜央问:“大人会爬树吗?”


  “这树?小意思!”


  许相梦说罢撸起袖子便往树上爬去,她的每个每个每个抓起枝子的动作,每一步往上的起落,在夜央眼里,既有欣悦又有担忧。


  “大人,你不是她,但我已经看清楚了。”夜央仰首一笑。


  “夜师爷,你要上来吗?来吧!”许相梦扶着树枝朝底下的夜央伸手。


  夜央冲着树上的许相梦微微一笑,一瞬间的灿烂,也很温暖。


  夜央三两下便蹿上了树,一把抓住许相梦朝他伸来的手。二人靠着榕树之干,从枝叶之间,望向远方天际看见漫天稀稀零零落落的星。


  那日,许相梦一人睡在这大榕树上,只看见残月独占天空,而今夜,月儿被云纱遮掩,倒现了漫天星辉的璀璨。


  “夜师爷,这里好像特别接近天空呢。”


  “是,刚来高涯县那会儿,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告别所有的烦扰。”


  “我之前也来了一次,真的很安静很惬意,只不过我睡得太香了,就落了一身枕。”许相梦笑得还有一丝不好意思。


  “原来,大人那日说的杀手竟是这棵大榕树。”


  “夜师爷还记得呢?”许相梦又惊又羞。


  夜央不只记得此事,许相梦的每件事甚至每句话,他又何曾忘记过?

  “大人,你可愿听我讲一个人?”


  “一个人?”


  许相梦侧头看着夜央,他举目望天,眼中似是泛起悲思无数,牵动许相梦的心。


  “她叫夜瑄……”


  夜瑄正是夜央口中的“瑄儿”,许相梦一直以来都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谁的那个人。


  夜央卸掉了那个故事发生的背景,终究是事实涉及太多人事情仇,他尚不能完全坦白。


  在夜央的故事里,夜瑄的父亲和夜央的母亲是表兄妹,虽然夜央的母亲远嫁,但两家关系向来友好,每年,总有你来我往,联络感情。


  夜瑄与夜央感情格外要好,只是就在十二年前,一切都变了。


  “那年,恶人围杀我母亲的父族,我带着瑄儿妹妹,就是逃到了这高涯县,但是,我终究还是把她弄丢了,而我唯一的母亲也永远离开了我,自那之后,我便再没了亲人。”


  夜央换了一个框架容纳了这个事件,许相梦只知道夜央没了亲人,可不知他竟遭遇过如此悲切惨痛的过往。


  “原来那个瑄儿是夜师爷的小妹妹,那夜师爷来高涯县是为了找她?”许相梦眼眶子里闪烁着隐隐泪花。


  “是,也不是。”


  “那到底是是呢还是不是呀?”许相梦微蹙着眉头。


  “十三年了,就算瑄儿还活着,也早已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模样,十三年的时间,她甚至可能已经去到了天涯海角,我又如何能找到她。”夜央的语气越便冷越凄凉。


  “也对,这么久了,她当年只是一个小孩,能不能活下来都……”许相梦正说着,蓦地觉着出言不妥,便吐了一口气,笑道:“不会的,她说不定被好心人收养了,甚至就有可能还在高涯县内。”


  “高涯县里里外外,我早已寻遍,根本没有瑄儿。”


  夜央无论平日多清冷,许相梦都不觉得他可怜,可今日,夜央的每一言每一语,每一个眼神,流露的悲伤都不只一丝一毫。


  “夜师爷,虽然我平时老骂老天爷待我不好,但其实老天爷并非无情无意,或许有一日,他会送你的瑄儿妹妹回到你身边呢!”许相梦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夜央。


  “当我看到大人之时,我曾以为上天真的送她回来我身边了。”


  许相梦慌了,夜央这话是何意?夜央把她错当了瑄儿?

  “夜师爷,你这话什么意思呀?”许相梦语气略慌。


  “那日在此,我弹大人你脑瓜,你的反应就跟瑄儿一模一样,还有,瑄儿天不怕地不怕,却因儿时一次落入井下而唯独怕水,那日,大人几乎堕井,那种恐惧也与她如出一辙。”


  许相梦听懂了,懂得太深却落去了陷区,夜央的坦诚诉说心事却让许相梦默然失落。原来这么久以来,夜央对她的关怀备至,细心呵护尽是因为她像瑄儿,她给他一种瑄儿的错觉,可是,自己终究不是瑄儿呀!


  “夜师爷,那就是你的错觉了,这怎么可能是瑄儿,我是许相梦,从来都不是别人。”许相梦蓦地心里一凉,道:“夜师爷,天凉了,我觉得冷了,我们先回去吧?”


  夜央先下了树,树上树下,不到一丈距离,可许相梦怎么就觉得这么远呢,远到她看不清夜央的脸,甚至就连夜央伸去扶她的手,都好似触之不及。


  “夜师爷,我不是瑄儿,就不该享受你的特殊待遇。”


  许相梦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下大榕树,躲开了夜央,挥开他的手臂,只想凭她自己之力,既然能攀上着大树,又如何会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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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慎失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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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高估了自己,她的强硬并不能战胜一切,只听见“喀喇”一声,许相梦落地狠狠一扭。紫you阁


  “大人!”夜央语气急迫,蹲在许相梦脚前。


  “夜师爷我没事!”许相梦语气更加激动。


  夜央疑惑,许相梦跳落瞬间,她为何推开了自己的手?许相梦收起了激动的情绪,笑着说道:“我真的没事,踩碎一根树枝罢了。”


  许相梦说罢抬脚脱离夜央的手,当真有一根枝子在她脚下,只是那一声,绝非全是枝子断裂之声。


  一瞬间,许相梦不仅学会了强颜欢笑,也学会了强忍痛苦,脚上的,心上的。


  “夜师爷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可以走。”许相梦说着便走了几步,又说:“跑也行。”


  许相梦当真跑了几步,只是脚上的疼痛化作了紧皱的眉头,而她所背对的夜央,看不见她的痛。


  许相梦继续迈步前行,夜央立于树下,凝望许相梦小步远走的背影,想着的还是她无事的笑容,心话:大人,原谅我对你的有所隐瞒,但我会一点一点说明,终有一天,一无保留。


  许相梦忍了一路的痛,她从来没觉得走过哪段路如此之长,也从不觉得某一个夏夜能如此凉得发冷。


  回到县衙,许相梦坐在床上揉着扭到的脚踝,神色平静却心思翻涌。想起所有夜央对她曾经的保护,那温柔的眼神,关怀的口吻,温暖的怀抱,果然是哥哥对妹妹的呵护吗?许相梦曾经幻想过,夜央是喜欢她的,就算是喜欢身为男子的她,她也接受,但事实居然是这样。


  “夜师爷,我讨厌你!”许相梦一下拍在自己脚踝上。


  “啊!”


  许相梦一脸怨恨,放空身体躺倒床上,往后伸手摸着枕头,却抓着了放在床边的那条痕迹累累的帕子。


  许相梦一把抛掉手上的帕子,就像把夜央狠狠砸在地上一般。只是帕子轻轻落地的一瞬,许相梦的心却像被千斤巨石砸中一般沉痛。


  “过分,居然把我错看成别人,老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可老子也不怕水,老子无亲无故,更没有你这样的亲人,老子是知县大人,是许相梦,是骰子,但就不是什么夜瑄!”许相梦一阵怨怒自说自话道。


  许相梦翻了一个身脸朝下,恨不得钻个洞埋了自己,如此被愁苦忧烦纠缠的自己。


  一夜过去,许相梦竟醒在凌晨,房内的烛火燃熄,天边是夜与晨的交际。许相梦有些恍惚起身推开窗户,蓦地一脸愕然,道:“这么早!”


  许相梦干脆地收手,窗户“啪”一声关上,许相梦打着一个哈欠往床上走回去,脚下似乎踩中了什么。


  一顿步,许相梦低头看见被自己踩住一个角的帕子,心头蓦地一怔,许相梦缓缓抬脚重重踩下,踩踩磨磨,发泄一整夜都未挥散尽的怒火。


  “滚吧,老子不需要你!”许相梦一脚把帕子踢到角落。


  许相梦也是睡不着了,不知怎么的,觉得在县衙待着也是心里烦躁。因而大清早的,许相梦就摸出了县衙。


  分不清到底是不知不觉还是内心引导,许相梦竟走到了百骨井,大榕树依旧是那棵大榕树,百骨井依然是那口百骨井,四围安静无比,了无人影。


  许相梦本是一脸沉静沉默,可当抬头看见风中曳动的榕树,耳中传来树叶交碰的声响之时,昨夜的情景似乎再现,夜央的话在耳边响起。


  许相梦突然跟发了疯似的往百骨井冲去,整个人靠在井沿上,朝着井里撕声大喊。


  “啊!”


  许相梦的喊声无限拖拉延长,井壁的回声更是气势如虹的反馈。许相梦的脑子如同被震碎一般裂痛,可这样就听不见夜央的那些话,脑海中的许多不愿看到的或真或假的画面也驱尽。


  许相梦承受到了极点,终于将沉痛的头和身体从井里撑了出来,倚着井围坐下,许相梦从未觉得如此安静过。


  许相梦静坐多久,风吹树叶就响了多久,她却丝毫未闻。


  走会繁闹的大街上,许相梦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街上许多人的嘴都是一张一闭,他们都在说话呀,可为什么,她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就像梦里的无声情形一样。


  许相梦慌了,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很痛!

  许相梦更慌了,不是在做梦,难道她聋了?许相梦一把抓住走过身边的大叔,着急说道:“大叔你跟我说句话!”


  “小伙子你怎么了?”


  许相梦只看见那位大叔嘴巴动着,却完全听不到声音。许相梦放开大叔,又找了大婶,大哥,小姑娘,小弟弟,果然,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聋了?”


  许相梦呆滞于街头一刻,二话不说朝医馆冲了过去,她怎么可能聋了,她不可能,不可以聋!


  “大夫!”


  许相梦尽情扯开了嗓子喊着跑进医馆,医馆内,大夫正在为一位病人正骨,一时间,二人痛喊大喊交响。


  “大夫,我耳朵听不见了!”许相梦拽着大夫一旁,丝毫冷静不下来。


  大夫嘱咐一旁学徒来做接下来的处理,而他则带许相梦走到一边坐下,大夫张嘴说话,许相梦确实一个字也听不见。


  “大人耳朵怎么了?”


  “大夫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是不是聋了,是不是以后都听不见了?”许相梦完全冷静不下来。


  大夫轻轻按住许相梦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着急,许相梦稍稍冷静,大夫接着就对她的耳朵做了检查,又进行一些穴位刺激。


  “大夫怎么样?我的耳朵是不是聋了?”


  许相梦慌急不待,大夫却摇摇头。


  “大夫意思是,以后我都听不见声音了?”


  许相梦正感受到心死凉意,大夫赶紧摆手示意不是那个意思。


  “不会聋?”许相梦又有了一丝希望。


  大夫点点头。


  “太好了!”许相梦松了一口气,可此刻她确实听不见任何声音,便问:“可是大夫,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怎么样才会好?要多久才会好?”


  大夫举起一只手掌五根指头,又举起另一只手掌,总共十根指头。许相梦便尝试猜测,说道:“五天?十天?不会是五十天吧?不要是五年十年,五十年吧?”


  大夫摇摇头,走到一边举笔写上“五到十日”,大夫将纸递给许相梦,万幸,这几个字许相梦能够看懂了,便道:“最少五日,至多十天,我就会重新听见声音?”


  大夫再一次点头,许相梦彻底松了一口大气。


  “太好了,还好没有聋,不然,不然……”


  耳朵没有彻底失聪还算幸运,可许相梦又开始担心了,她要就这样回去县衙吗?

  许相梦谢别了大夫便离开了医馆,这么安静的周边还真让许相梦感到不适应。


  “怎么办呢,回县衙?”许相梦想到夜央,脚下便不禁滞步。


  “不回,再也不回了。”许相梦听不见了,说得却是更大声了。


  许相梦开始游荡街头,无声的街头,越走越觉得疲惫困乏欲睡。许相梦头脑一热,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干脆离开高涯县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仔细一想,双耳听不见任何声音,又没钱,能走去哪儿?


  自从一股脑地认定了夜央对她好是因为夜瑄,许相梦心也冷了,彻底也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她对夜央的怨恨整蒙乱心神,趁热打铁,不如不顾一切离开算了。


  “找个地方,待几天,搞点钱,等能听着声了,走了算了!”许相梦心里如此打算。


  许相梦虽然想得挺不错,可也只是想来简单,她在高涯县里也没什么好朋友,谁能收留他?还有,她能去哪搞钱,赌也没本,帮工,有了上次糊灯笼的经验,她只想算了吧。


  正陷入迷茫之中,许相梦死气沉沉一个抬头,不料想老天爷竟然给她送来了一个人,愁容乍地一挥而散,许相梦一脸激动地跑了上去。


  “杨二少爷!”


  许相梦跑到杨景佑跟前,反正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干脆不管,许相梦狠拽着杨景佑就往没人的巷子里边走,一连串举动就像光天化日之下的绑票似的。杨景佑一头雾水,被许相梦活生生拽进了巷子,也不反抗,他问什么,许相梦也听不见。


  走的差不多了,许相梦一把把杨景佑扔在墙上,抬起一条腿踩在他手边的墙上,一手压住他的肩膀,面露怒色,双眼直盯着他。


  “大人,你怎么了?你要干嘛呢?”


  许相梦看着杨景佑嘴巴动着,而她却听不见丝毫声音,心情一下子便烦躁了,怒道:“杨二少爷,你什么都别说了,说了我也听不见,你只要听我说话,懂我的意思,就点头。”


  杨景佑一脸茫然注视着许相梦,目光略显惊惧,颤巍着不停点头。


  “别点了,只要点一下就够了。”许相梦一来气托住了杨景佑的下巴。


  许相梦将自己愚蠢的行为导致假性失聪的事情经过和大夫的诊断都跟杨景佑说了,最后说道:“所以,这几天我不能回县衙,我就想去你家待几天,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事,说,你帮不帮我这个忙?”


  许相梦这是在求人帮忙,可语气和表情根本就是在威逼强迫杨景佑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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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完美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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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一个人鬼鬼祟祟站在杨宅后门,杨景佑则是听了许相梦的吩咐,从前门回到家中,再穿到后门接她进去,以躲过所有人的耳目。


  “这个杨景佑怎么这么磨蹭!”许相梦的耐性都要等没了。


  后门开了,出来的人是杨景佑,许相梦便赶紧上前,因等久了烦躁还捶了杨景佑一下,一点不陌生地埋怨说道:“怎么这么慢!”


  “大人,对不起,我……”杨景佑说着,许相梦一脸怨气地看着他,说道:“别说了,老子听不见,带路,去你房间。”


  杨景佑之所以来迟,原因之一是前门到后门的距离不近,还有便是他沿途驱散家中的丫鬟和仆人。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杨景佑的房间,许相梦就跟回自己家似的,一屁股就坐下,喝茶,吃水果,一点都不见外。


  “杨少爷,谢谢你,我不会打扰你太久了,不会超过十天,等我耳朵好了,马上就走。”


  许相梦吃着一个苹果绕了房间一圈,房间挺宽敞,看样子打十几床地铺都没问题。


  “杨少爷,待会儿呢,你就跟你们家的丫鬟和仆人说,以后每一顿都在房间吃,让他们送到房间,多准备点饭菜,放在门口就行,还有,吩咐他们送一床被子来。最重要的,不要让他们起疑心,我相信以杨二少爷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做得不露马脚。”


  许相梦这边吩咐着,杨景佑那边听得万分认真,一个字都不敢听落了。


  杨景佑照着许相梦所说吩咐了丫鬟和仆人,丫鬟很快就送了一床被子来。杨景佑在门口接过被子,关上门,便傻呆呆地抱着被子站在那一动不动。


  床上,许相梦翘着二郎腿,一歪过头看见杨景佑杵着,深深叹气,道:“杨二少爷肯定不会铺床啦,唉,大户人家的少爷果然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许相梦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夺过杨景佑手上的被铺,四下一看,还是觉得靠床那边地儿空得大,而且离门远,安全。


  “就这吧!”


  许相梦松手让被子砸到地上,一层一层掀开摊平,就几下,一地床铺便完成了。


  “搞定!”


  许相梦一屁股坐下,紧接着整个人躺倒,十分惬意地享受着柔软的床铺给自己带来的幸福感。


  “杨二少爷,你应该不介意我跟你睡在一个屋子里吧?”许相梦嘴上虽然这样问,可就算杨景佑介意,她也没准备撤。


  “不介意。”杨景佑还不习惯许相梦听不见,便说道,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示意。


  “不介意就好。”许相梦笑道,心里话却是:老子一个女人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更没什么好介意的。


  “杨二少爷,还有,很重要的是,跟谁都不能说见过我,任何人,包括县衙里的人,甚至你家里人都不能说,记好了!”许相梦再三嘱咐。


  杨景佑这会儿可总算记得该点头了。


  “谢谢你。”许相梦这一笑和毛小雨简直一模一样。


  许相梦算是交代了一切,接下来只要躲在杨景佑的房间里,等到耳朵恢复,再找机会离开高涯县。这一次,许相梦真是铁了心想要离开,才不管什么夜央。


  县衙内,夜央在大堂上忙碌,毛小猜找到夜央,想请他替自己写一封家书。


  “夜师爷,我能麻烦你帮我写一封信吗?”毛小猜笑着上前。


  “嗯。”夜央点点头。


  夜央取过一张信纸,一边蘸墨,一边问毛小猜:“这信上要写什么内容?”


  “夜师爷就写‘爹,娘,姐姐,哥哥,小猜一切安好,而且在县衙当了厨子,切勿挂念。’这些内容吧。”


  夜央照毛小猜所口述的内容写下,将信条交于毛小猜时又问了一句:“大人还没起吗?”


  “大人不在房间。”毛小猜接过信条回道。


  “不在?”夜央目光略显疑忧。


  “对呀,我本来想找大人替我写信,我去她房间才发现门没锁,我推门进去,大人不在。”毛小猜一脸无意说道。


  夜央听了毛小猜的话,心中慌意乍起,许相梦平日里都是赖床睡懒觉,今日却早早的就不在房中,实在叫人担心。


  夜央放下手上一切起身去了许相梦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凌乱,许相梦的东西都没动过,衣裳也都在柜子里乱着。


  “是我多想了,大人应该只是出去玩了吧?”夜央如此抚慰自己不安的心情。


  夜央回到大堂座上坐下,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没有许相梦的吵吵闹闹,太过安静的县衙,夜央心中的感觉不只是不适,更有害怕。


  直到午饭时间,许相梦仍旧没有出现在县衙,夜央的忧心漫上心头,便上街去寻。头顶毒辣太阳,行人稀疏无几,夜央额上蒸出汗滴顺流而下,或顺着脸颊滑落,或被焦灼眨动的睫毛溅散。


  夜央恐怕许相梦离开高涯县县城,便往大门守卫处询问,他们告知夜央,知县大人今日并没有出过城门。得知许相梦还未离开县城,夜央稍稍安心,只是这样的大热天,许相梦会去哪儿?


  另一头的杨宅,许相梦躺在舒适的地铺上,翘着二郎腿抖得厉害,一旁的地上扔满了果皮果核,看这样子,许相梦根本就是把杨景佑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窝呀!


  杨景佑端着饭菜进来,一看到饭菜,许相梦乍地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抢来饭菜放在桌上就开吃。


  “杨二少爷,你不要介意呀,我早饭也没吃,又受了惊吓,现在是饿死了,你也赶快来一起吃,不然待会儿我可能会一点剩不下来的。”许相梦又吃又说。


  杨景佑不紧不慢地坐下,只是端过饭拿起筷子的瞬间,他便觉得盘子里的菜少了一半。杨景佑正要伸手夹菜,许相梦突然又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跟你家人还有仆人丫鬟交代的?”


  杨景佑伸到一半的筷子又收回,回道:“我爹去了别县打理生意,我娘去隔壁镇去看我姨母,他们短时间都回不来,家丁和丫鬟也不会过问我的事。”


  许相梦一边顾着吃一边瞄几眼杨景佑的嘴一动一动,只等到杨景佑说完,正要吃饭时,许相梦突然又说道:“反正你说什么我也听不见,是我傻问你呢,还是你傻回答我?”


  许相梦说罢继续大口吃菜,杨景佑思索着许相梦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稍愣一刻,回神之时,许相梦正放下碗筷,眼前已是盘盘皆空,只剩了半碗汤。


  杨景佑一看还未吃饱喝足的许相梦,她双眼直直地盯着仅剩的半碗汤。杨景佑再看一眼自己手上还没动的满满一碗饭,便将它递到了许相梦跟前。


  许相梦惊愕抬头,问道:“你不饿?”


  杨景佑正欲开口回答“不饿”,终于记得了许相梦听不见,便点点头示意。


  许相梦有一点犹豫,但是只有一点点,很快便挥散殆尽。许相梦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饭,一脸笑意道出一句“谢谢”后,她便端过汤拌着饭,大口大口吃尽。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许相梦,杨景佑别说讨厌,就是一点看不惯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许相梦越看越像“毛小雨”。


  许相梦吃得一滴汤都不剩,这才算稍微吃饱了,她放下碗筷才看见杨景佑正盯着自己出神,便冲他假装出拳。


  “杨二少爷,其实你可以出去干你自己的事,饭点回来就成。”


  杨景佑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出去。确实,自从没有了“毛小雨”,杨景佑基本也都是在家待着,也没了玩心,连被宠惯的孩子气都消退了不少。


  “不想出去呀,也对,这么热的天,傻子才出去!”


  许相梦一脸正经地说道,她只知道外头蒸热难耐,又如何能知道夜央正在烈日底下奔走,只为寻找她。


  许相梦吃饱又睡,杨景佑则是在书厅写写画画,这些日子,他大多都是这样排解时光。反正许相梦耳朵听不见,二人也无法交谈,只能这样自干自的。


  许相梦闲躺着实在厌倦了,起身想去倒茶喝,当许相梦看见书桌前挥笔的杨景佑时,夜央往日同样的情景浮现脑海,占据眼前。


  “想什么想!”


  许相梦狠狠晃动脑袋,挥散了夜央的幻象,当她睁眼所见之人成了杨景佑而并非夜央时,又蓦然失落。


  “夜师爷他……”


  许相梦心中忧思,夜央看自己半日都不在县衙会不会担心,自己不回去他会不会四处奔走寻找?不,自己只是许相梦,并不是夜瑄。


  许相梦认定了夜央那样心思,便能平心静气一会儿,喝了几杯茶水,清凉了,心也更凉了。


  许相梦放下茶杯,也不想再躺着了,便朝书厅里的杨景佑走去。


  杨景佑专注于手上的毛笔,许相梦乍地跳了出来,吓得他手上的笔一滑,抹黑了画中人的面容。


  “这是什么?”许相梦一把夺过桌上画纸,虽然看不清了半张脸,还是猜测道:“不会又是那个毛小雨吧?”


  杨景佑迟疑地点点头,那副悲伤的可怜模样真叫许相梦心里不安。


  “杨二少爷,你怎么就是死心眼儿呢,唉!”


  许相梦叹气,只是她没有意识到,其实她对夜央何尝不是死心眼,爱得死心眼,误解得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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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八章 残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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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将画递还给杨景佑,自己也取来纸笔,一手凌空举着,另一手胡乱瞎挥。


  “啊,写字画画什么的真是麻烦!”


  许相梦几手几笔就厌烦了,将笔架在鼻唇之间,拧巴拧巴手上的纸随手一扔。许相梦心思一动,蓦地拿起笔戳在杨景佑额上,满有深意地笑道:“杨二少爷,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日正稍偏,夜央奔波高涯县街头,去到许相梦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成家小馆,必胜赌庄,落霞阁,百骨井,所有她可能涉足之地,夜央毫不遗漏。


  杨宅内,许相梦和杨景佑二人各握一只笔,在不小的房间相护追及,杨景佑被许相梦画花了一张脸,许相梦脸上也是墨痕不少。


  杨景佑又一次被许相梦抓住,尽管他脸上已没留太多白净皮肉,许相梦还是再添笔画上,嘴里还忍不住乐道:“杨二少爷,你这脸要是洗不掉了,可不能赖我呀,谁让你老被我抓住,一个大男人太丢脸了!”


  杨景佑听着许相梦这番话,倒也不气许相梦的话想报复。一开始杨景佑还玩得不是很开,可玩着玩着就适应了,来兴之时,竟趁着许相梦画他时偷袭了一把。


  杨景佑从旁边一挥笔,许相梦发觉躲闪,笔头竟从眼上滑过。


  “啊!”许相梦捂着眼睛蹲下。


  杨景佑慌乱失措,竟一膝跪在地上,他嘴中说的话许相梦虽是听不见,但他一脸的焦急模样,却被许相梦另一只眼看在眼中。


  “哈哈,我没事!”许相梦蓦地放下手。


  许相梦大笑的模样,即便被墨迹画花了脸,在杨景佑眼里,还是隐隐看出了“毛小雨”的模样,调皮捣蛋的的气质更是如此。


  杨景佑不禁凝望眼前的许相梦,情不自禁伸手摸到她的脸颊。许相梦愣神一刻,一把抓住杨景佑的手腕,说道:“杨二少爷,你看你这手,不然我去打盆水,顺便把脸也洗了。”


  许相梦说罢起身,杨景佑起身反抓住她,说道:“我去。”


  许相梦略显惊疑看着杨景佑,她好像看出了他唇动说出的这两个字。


  “嗯,那我等杨二少爷打水伺候本官洗脸。”


  杨景佑很快就打回了一盆水,二人凑近盆子,反映水面的两张脸,乌漆抹黑的笑容。


  “我先给杨二少爷洗洗。”


  许相梦一把抓起水中的湿布就往杨景佑脸上磨蹭,下手也没个轻重。可怜的杨景佑就这样一声不发地惨受蹂躏。


  连擦了好几把,杨景佑的脸被越抹越黑,许相梦玩够了便将布抛在了杨景佑手里,说道:“杨二少爷自己擦吧!”


  许相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略觉疲累便在地铺上侧倒了下来。许相梦轻轻闭上眼,眼前一黑,心里却明白了,想起与夜央的嬉闹回忆,她心中五味杂陈,两行清泪化作一行浊泪。


  许相梦伴着美好回忆和苦涩眼泪睡着,一旁杨景佑洗净了脸,拧了一把洗脸布往许相梦走过去。杨景佑俯身轻拍许相梦的肩膀,睡着的许相梦翻身正躺,泪花了脸上的墨迹。


  杨景佑在许相梦身边坐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墨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最后还剩眼上一点墨迹,杨景佑稍稍俯身靠近,轻试墨迹,就像那日在缘来桥,杨景佑为“毛小雨”擦去脂粉一般。


  许相梦一张脸被擦得十分白净,杨景佑不由得望着出了神,这样相像的脸,却是一男一女而非同一个人。


  许相梦睡着也不安定,竟一手臂挥到了杨景佑脸上,这不轻一打,不仅扇痛了杨景佑,更将他掀翻横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下子,许相梦也醒了,明显地感到有重物压着自己,许相梦抬头一看正撑着地面起身的杨景佑,第一反应自然是误会了。


  “杨二少爷你干嘛呢?”许相梦瞪着两只眼惊然惧然。


  “我没想对大人怎样,我想给你擦脸来着,被大人扇了一巴掌。”


  杨景佑着急解释,许相梦又怎么听懂,杨景佑看着她一脸茫然,便又连比划带说重演了一边。许相梦好像能看懂杨景佑的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杨二少爷别这么着急呀,我只是突然有点紧张了,谢谢你帮我擦脸!”


  许相梦觉得自己耳朵听不见了,性子却没那么急了,还能听杨景佑解释,若是在以前,起来定是一顿暴揍,当然,还有一点原因便是许相梦相信杨景佑的为人。


  二人对目相视许久,许相梦的笑脸都僵了,看着杨景佑如此复杂的神情凝望着自己,许相梦突然反应过来,可一定要保持自己知县大人的威严,还有千万不能露出自己就是“毛小雨”的马脚。


  “杨二少爷,反正我们闲着也没事,不如你配合我练一下读唇语吧,就是你说话,我来猜你说的什么话,懂吗?”


  杨景佑还未能从许相梦所给的“毛小雨”之感中抽离,缓缓点点头示意。


  杨景佑从简单的开始说,从房间里的桌椅笔纸说到花园里的花草树木。许相梦从完全不解到一知半解,再到能凭着杨景佑唇动猜测出他所说的话。


  杨景佑又开始说人名,第一个是他自己,许相梦经略微思索,便猜出了。


  “夜师爷。”


  杨景佑又说到夜央,许相梦脸上所有胜利的喜悦一消而散,语气十分落寞,还是说道:“夜师爷,吗?”


  “先到这吧,以后再慢慢来,我尽量试着理解你的意思。”


  许相梦蓦然失落喊停,她起身走到推开窗户,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昏黄,不知不觉,一日已过。


  明明还在高涯县内,许相梦却觉得离夜央已有千万里远。才一日不见,许相梦对夜央的思念在静下来的此刻却似好像穿过无数个春秋。


  “夜师爷,我不见了,你会想我吗?”许相梦心里空落落地说道,又对自己冷冷一笑,无比蔑视地自我嘲讽道:“许相梦,你的骨气呢?既然决定了,就不应该犹豫呀!”


  许相梦只知道自己的耳朵不好了,但她所见远处走来的人,总觉得自己的眼神也不好了。许相梦晃晃脑袋,夜央越走越近,她看得也越发清晰。


  许相梦“砰”一声关上窗户,万分紧迫对杨景佑说道:“夜师爷来了,出去拦着他,千万不要说我在这里,说话千万别露出破绽!”


  杨景佑被许相梦活生生地推出了门,对于说谎一事,他心中略显恐惧。夜央走近了,杨景佑犹豫着还是迎了上去打招呼:“夜师爷,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杨景佑越走近夜央便发现他疲累不堪的状态,全身被汗水浸染湿透,脸上和脖子处的皮肤都被晒得发红,尽管如此,疲累之意却没掩盖他眼中的紧张和恐惧,杨景佑认识夜央一年多,从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


  “夜师爷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杨景佑下意识关怀问道。


  “我没事。”夜央口里说着没事,手却不自主扶住了杨景佑,问道:“大人有没有来你这里?”


  杨景佑看着夜央如此模样,便能猜测到他是为了找许相梦,定是在毒辣日头下四处奔走,被晒成了这个样子,累出了一身汗水。


  “大人……”


  这样的夜央,杨景佑如何开口向他说谎,可又有对许相梦的承诺在先,杨景佑此刻是心上犹如针扎。


  “大人,我没看到她,她怎么了吗?”杨景佑狠下心对夜央说了谎。


  “也不在这里吗?”


  夜央连出声的力气都不够了,他找遍了高涯县,许相梦真的不在任何一处。夜央的手臂重重垂下,有些站不稳地转身离开。


  “夜师爷你行吗?我送你县衙吧!”杨景佑上前扶住夜央。


  “不用了,我还要找大人。”


  夜央拒绝了杨景佑,只身离去。


  躲在房内的许相梦并非无动于衷,她躲在门后,开了一条小缝偷偷看着外面的夜央,虽然听不见他说话,但只是看着他的脸庞,许相梦就忍不住心痛。望着夜央无力远去的背影,许相梦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夜师爷,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是吗?”许相梦满心的期待和悲哀。


  夜央走出了许相梦和杨景佑的视线,二人都凝滞许久,杨景佑担心夜央的身体情况,许相梦心中更是慌乱悲痛。


  杨景佑转身往房间走,许相梦的眼泪还流淌着止不住,她赶紧跑到地铺上,用被子笼盖在身上,一整个人藏匿被子下,所有的情感流露也尽数掩藏。


  “杨二少爷,我知道夜师爷走了,你不用跟我说他来找你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困了,先睡一觉,我中午吃得很饱,晚饭你自己吃吧!”许相梦尽量压抑着全部的悲意和哭意。


  许相梦蜷卧在被窝中,从黄昏躲到了眼泪流尽。虽然中饭被许相梦害得一粒米都没吃到,而且还被她折腾了一整个下午,可杨景佑对着饭菜也不觉得饿,只吃了不多几口。


  许相梦终于战胜了悲意,从被子下钻出来那一刻,她像是一百年没吸着气了似的。深吸一口气的许相梦又恢复了往常的元气,甩了被子就从地上跳起来,她之前躲进去就忘了脱鞋,现在更是双脚直立站在被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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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赌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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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月色正好,许相梦坐靠在窗台上,一个面无表情,仰首仰天的姿势保持了不知多久。杨景佑因顾及许相梦,也不去别处,就坐着看看书,写写字。


  正巧从杨景佑那个角度,能看见许相梦的侧容,还有空中稍有欠缺的明月。杨景佑闲笔无事,便取了纸将许相梦坐靠窗台上的画面画了下来。杨景佑甚至没有太注意许相梦的面容,只是照着心里“毛小雨”的模样,便作成了画,与眼前的许相梦丝毫不差。


  因着经常画“毛小雨”的缘故,杨景佑笔下的许相梦恍如真人,姿态绝对,连眼神中映射的月光的悲凉,都在笔下添得不缺丝毫。


  “夜师爷,回县衙了吗?休息了吗?想我了吗?”许相梦问得自己心里一阵酸楚。


  月下另一头,夜央回到县衙,汗湿的衣裳被晚风拂干,一身冰凉,一脸苍白。支撑夜央回来的信念是,或许许相梦已经回到县衙,他一进门,许相梦就会跟他置气,问他一整天跑去了哪儿?

  夜央甚至疲累得连迈上台阶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却拼尽仅剩的力气喊了一声:“大人,你在哪儿?”


  夜央的那一声喊,仿佛整个黑色夜幕都为之震动,薄薄云层掩住了明月,夜央失尽力气倒在了台阶上。


  知县大人和师爷都不见了,成城和成墙二人可是乱了心,听到县衙外面那一声喊,二人赶紧跑了出来。


  “夜师爷!”二人惊急上前扶起夜央。


  “大人,回来了吗?”夜央微弱之声问完这句便昏睡过去。


  “夜师爷,夜师爷!”


  静谧的夜对许相梦而言更是无声无息,但她的心却仿佛听到了夜央叫她的声音。


  许相梦从窗台上下来,见杨景佑也还没睡,便随口招呼了一声:“杨二少爷,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相梦闭目侧躺在地铺上,不去想所有好的坏的事,不怀念美好的或痛苦的回忆,空白了整个脑子,只为了睡着。


  许相梦从前只知道吵闹的环境让人无法睡着,可她现在才相信并非耳中无声,就能静心清心,此刻的她,没有一丝外界声音的搅扰,却依旧闭目无眠。


  杨景佑收好了画,收拾整齐了桌上的物件,吹熄了蜡烛也上床睡了。


  无声的漆黑之夜,不知夜风吹拂多久,许相梦终于入了眠。许相梦紧紧拽住被子,身体蜷曲,即便睡着,她心里的悲意和不安仍旧弥漫不散。


  杨景佑也酝酿不出睡意,或许是因为房间里突然在今夜多了一个人,感觉与平日有异。


  恍恍惚惚,天黑又天亮。


  杨景佑比许相梦醒得早,还未完全清醒的杨景佑从床上起来,打着哈欠往外走,蓦地踩到软软的被子,他一愣,往下一看才想起许相梦睡在地铺上。


  “大人对不起!”


  杨景佑以为自己踩中了许相梦,赶紧收回脚来,可他看许相梦却没有半点反应。杨景佑愣住片刻,伸脚触到方才踩踏的地方,没有许相梦的肢体。


  “幸好没踩到大人。”杨景佑悬着的心放下了。


  许相梦一觉睡到大中午,起床便早午饭一起解决掉。


  “啊,吃饱了!”许相梦心满意足道。


  只是无声无交流的相处自然尴尬,许相梦忽地心生一个想法,掏出怀里一个小袋子,取出了里面的骰子。


  “杨二少爷,我们玩骰子呀!”许相梦晃晃手里的骰子。


  “我不会。”杨景佑摇头摆手拒绝道。


  “不会没事,我们只玩猜大小就好了。”


  许相梦生拉硬扯拽着杨景佑到了中厅桌子上,二人沿桌坐下。


  “有赌必有输赢,我们不玩大的,一次一文钱,我掷骰子,杨二少爷你猜,猜对了我给你一文钱,错了就我收你一文。”


  许相梦边说边取过两个茶杯,放了一颗骰子进去。照许相梦说的规则,她可真是占尽便宜,杨景佑猜对的概率和猜错的几率差的可不只是一二。


  “要来了!”许相梦动作十分娴熟地甩起来,将茶杯往桌上一定,问:“杨二少爷猜几点?”


  杨景佑虽然没有赌过前,但骰子的一二三四五六点他还是知道的,就随便说了个“三”,再加上举手示意。


  许相梦的笑容意味深长,她才不相信,五比一的胜率,她会败给杨景佑?不可能!

  “开!”


  许相梦盯着那一颗骰子的三点,真是打死都觉得是自己眼花,这怎么可能!


  莫非是新手的手气往往好得诡异的缘故,杨景佑猜中了一次又一次许相梦手中的骰子点数,许相梦则相对地欠下一文又一文钱。


  “不可能,许相梦你十多年的技艺怎么可能败给一个傻少爷!”许相梦在心里质疑自己。


  连连挫败,终于,许相梦开始转运了。


  “哈哈,我又赢了!”


  许相梦势头一猛起来,根本停不下来,从杨景佑手上一点一点赢小钱,累积到最后赢了一大把银子。许相梦装满了钱袋,这些钱足够她离开高涯县,那之后的事她还没打算,反正眼前赢钱开心了。


  “够了,赢了杨二少爷你这么多钱真是不好意思呀!”许相梦一脸笑容道歉。


  杨景佑抓起桌上空空的钱袋,倒不是心疼钱,就是觉得这个知县大人当真很有一手。


  又是一个月中之夜,许相梦明明都已经坐在地铺上数着银子了,忽地想起今日月中,夜市街的热闹繁华,突发奇想,便对杨景佑说道:“杨二少爷,我赢你这么多钱,不如我请你去夜市街玩,吃喝玩乐,我出银子你尽兴!”


  许相梦满脸兴致,捧着一把银子“哗啦哗啦”从手上滑到被子上。


  今夜月圆,空中了无半丝清浅薄云。


  夜市街虽热闹,许相梦却是耳不能闻,最多只能欣赏这满街成排的灯笼光亮如昼,以及过往路人喜悦的神色。


  许相梦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面前走过之人的嘴,偶尔听出了他们所说,便十分得意地向杨景佑求证,若是听不出,就一脸哀怨地问杨景佑他们说了什么,杨景佑复述多次,许相梦或是看懂,或是依然不懂,没了耐性便搁置一边。


  “杨二少爷,我们找点东西吃吧!”许相梦说着张望四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果糕摊,不假思索便跑了过去,略显激动道:“老板,给我装几块果糕。”


  杨景佑缓缓向许相梦走去,她对果糕的钟爱与“毛小雨”也是如此相同,杨景佑不禁滞步不前,注视着许相梦的一举一动。


  “吃吗?”许相梦托着果糕在杨景佑面前,见他许久没反应,便拿起一块往他嘴里塞,说道:“你不是喜欢吃这玩意儿吗?”


  杨景佑不自主伸手抓住了许相梦的手,抚过她的手背取下果糕,笑道:“谢谢大人。”


  杨景佑喜忧参半的笑容,许相梦看在眼里,他嘴唇微动的感谢,许相梦也看在眼里,在那一刻,许相梦不大懂自己心里莫名的愧疚感,大概是她将“毛小雨”送到杨景佑身边,却又无情带走。


  “这个傻少爷,怎么就会对那个‘毛小雨’念念不忘呢,不会真的爱上老子了吧?”许相梦以前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可这会儿心里更觉恐惧,赶紧挥散了猜想,念叨:“不可能不可能,不要自己吓自己。”


  许相梦大口大口吃着果糕,终于将连篇猜想和着果糕咽了下去。


  二人不知不觉顺着人潮就来到了缘来桥,那边正开展一个月中抢灯大赛,对于这些玩乐之事,许相梦总是兴趣十足。


  一个男子敲着锣,说道:“来来来,大家来参加抢灯大赛,两个人一组,一人只要付一文钱,就可能获胜赢得价值十两银子的精致花灯。”


  “那个人说什么呢,这游戏好玩吗?不然我们参加一下?”许相梦根本不是问杨景佑的意见,正说着就拽起他就往报名处跑去,说道:“我们报名!”


  那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许相梦和杨景佑二人,提示他们好像忘了什么,许相梦哪知道要付钱,直到杨景佑取出一两银子递给那人。


  那人一脸贪财笑容伸手去接,许相梦赶紧半路截回,微怒道:“玩个游戏还收这么多钱?”


  眼看着到手的银子被许相梦抢了,那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不满,说道:“凡参赛队伍需支付两文钱。”


  许相梦看见那人手里拿着的两文钱,大略会意,说道:“两文钱你好意思收人家这么多!”


  许相梦收起了银子,掏出两枚小钱按在桌面上,一脸傲然说道:“不用找了。”


  许相梦一边拉着杨景佑往那边赛场空地走去,一边又语重心长地教训他,道:“杨二少爷,虽然你家有钱,就算你挥金如土,尽管你从小就任性,但也不能这样挥霍,以后你要是嫌钱多,给我好了。”


  杨景佑并非想挥霍家财,只是一文两文的小钱,对于一个自小不愁没钱花的富少爷来说,当真是只见过,未摸过。


  来到赛场起点,看到大多的参赛队伍都是一男一女,但也有男男或者女女组合。许相梦听不到主持裁判说的话,大概只懂那么一点意思,便想:到时候看别人怎么样喽!


  杨景佑一批人被带到缘来桥一头稍远处,没有杨景佑在旁,许相梦竟还觉得有些紧张和不安,但她没有太多时间缓解这些情绪,主持裁判一发令,所有人都朝着空地中央的木柱跑去,许相梦反应慢了一步,也赶紧追着一群人去了。
——

  第一百三十章 大起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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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虽然起步迟了一点,可后来居上,只是她猛冲过了头,朝着杨景佑直跑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都停在中央段摘木柱圈环上的布条。


  许相梦越冲越狠,跑过了一大段距离才发现杨景佑死命地朝她使眼色打动作。许相梦缓下来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有人握着布条正跑过来,还有人奋身跳起扯布条。


  “还有这环节,根本欺负我听不见规则嘛!”许相梦埋怨着往回跑。


  许相梦折返浪费了时间,不过还好她一跳起就一举扯下了布条,转而继续往杨景佑跑去。早已经有人到达那处,许相梦边跑边看见一人将布条蒙在另一人眼睛上,蒙眼之人再背起另一个人往缘来桥上走去。


  许相梦知道了下一步如何便奋身往前奔跑,也不会再上演刚才那种让人笑掉大牙的乌龙。


  许相梦跑到杨景佑跟前,给杨景佑蒙上眼睛时,她是下手能有多狠就有多狠,勒得杨景佑生疼。同时到达的几组已经出发了,许相梦才死活跳上了不知配合的杨景佑背上。


  “杨二少爷,往前走往前走,我指挥你,不要着急,快点走!”许相梦趴在背上倒是慌乱得连话都矛盾出口。


  蒙眼不见脚前路的杨景佑一心恐慌,两条腿都在颤抖,移动艰难。


  “杨二少爷不要怕,前面就是缘来桥,走过去我们就赢了!”许相梦满心激动地鼓舞道。


  杨景佑终于没那么紧张了,迈开腿走上了缘来桥的阶梯,许相梦在他耳边倒数着还剩几个阶梯。然而,缘来桥有几个阶梯,杨景佑清清楚楚,尽管闭着眼,他也能稳稳走过。而旁边走着的一组,没走几步就滚落阶梯了。


  “最后一步!”


  杨景佑和许相梦站到了最高处,接下来就是往下走。杨景佑稍稍缓着气息,许相梦也松了一口气,再重新屏息待战。身旁一对人的影子一掠而过,当着许相梦的面儿,就从阶梯上狠狠滚落,摔了个不忍直视的惨状。


  “大哥,你这么着急干嘛呀?”许相梦幸灾乐祸完,又嘱咐杨景佑,道:“我们小心点,别像他们一样,太惨了!”


  杨景佑顺利走下了阶梯,通过前两轮比拼,抢在许相梦和杨景佑前头面临第三关的队伍有二,快出一大截那一对满腹杀气的男女二人站在那里互相争吵,许相梦想他俩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许相梦从杨景佑背上下来,旁边那一对姐们,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许相梦才没有时间管别人怎么样了。


  杨景佑拆着眼上的布条,实在不知许相梦是怎么能系得如此之紧,解下来后脸上都有了勒痕。一旁走过来一个伙计,杨景佑抽过他手上的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的字是“喜欢之人”。


  杨景佑稍稍一愣,将纸条给许相梦一看,伙计便指挥二人走向两边的桌旁。


  许相梦根本就是一头雾水,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就更摸不着头脑了,这是要干嘛呀?


  许相梦一脸木然,想起刚才杨景佑手上的纸条,嘴里念道:“什么的人?两个字,讨厌的人,喜欢的人,思念的人?”


  许相梦烦得脑子都大了,一把抓起笔来,用奇形怪状的握笔方式。落笔纸上,许相梦一顿,她也就会写写自己的名字,不,拼拼凑凑还能写出其他一些名字。


  许相梦也没有其他的念想了,最终选择孤注一掷,在纸上写下了歪七扭八的“毛小雨”三个字。


  许相梦一脸怨气地放下笔,一边的伙计拿起她那张鬼画符的三个字公示,勉勉强强能看出来是什么字,另一头,杨景佑举起的纸上写的也是“毛小雨”三个字。只是两张纸的行笔风格差得也是足够十万八千里了,一边的端正清秀,另一边,说是鬼画符都算给了面儿了。


  “一样,那就是赢了喽!”许相梦一下兴奋起来,冲过去就抱住了杨景佑,遏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喊道:“我们赢了!”


  许相梦赢得糊里糊涂,她都没看明白那纸条上写的重点,随手写了“毛小雨”这个名字就赢了,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赢了,许相梦就开心得忘记所有。


  杨景佑却是一脸愁容,他喜欢的“毛小雨”离开了,他又如何开心得起来?但其实,“毛小雨”就在他眼前,此刻正亲密无间,而他,却不知晓。


  许相梦提着所谓的价值十两的花灯,虽然是比别的花灯看起来做工复杂不少,但也不算是极为精致,不过毕竟参与游戏是为了乐趣,再赢个灯,也该心满意足了。


  二人一路走着,杨景佑的愁容弥漫脸上一直挥散不去,许相梦摆弄够了花灯放下了手,抬头那一刻的惊惧由心头窜上眉头。


  许相梦一把拽着杨景佑的衣襟往旁边的屋墙靠去,杨景佑被许相梦一把从回忆的悲凉中拽出,转而而来的是惊疑。


  “大人怎么……”


  “别说话!”


  许相梦整个人靠在墙上,下意识松开手上的花灯,两手拽拉着杨景佑靠近自己,近到杨景佑整个人盖住了她的身体。


  往来走向的行人脚步或匆忙过缓慢,心情却都是惬意闲适,但穿越人潮的夜央,他的脚步和心情同样火急,他猜想许相梦喜欢夜市街的热闹,寻了一夜,此时此刻,终究是不遇而过。


  许相梦瞥见夜央走远了,手上抓着杨景佑的力道却越发加大,勒得杨景佑后颈项死疼。终于,夜央的背影消失,许相梦心上一凉,松手饶过了杨景佑。


  许相梦低垂着头尽显失落,还没被悲意沁满,却看见了落在旁边的花灯燃起,点着了杨景佑的衣服的这一幕,恐惧心乍起。


  “哇!”


  许相梦乍地一喊,狠狠给了杨景佑一脚,火没踹灭,杨景佑倒是被踹倒在地。


  “着火了!”杨景佑蓦地才发现自己身下燃了起来。


  杨景佑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平日可是一点灰尘都不沾,可自从和许相梦搭上了关系,杨景佑是吃尽了苦头,之前淋雨,今日更是连火都烧上身了。


  慌张失措的杨景佑伸手去拍打衣角的火,可除了手指感受到火烫便再没有其他果效。


  “滚滚滚!”许相梦冲着杨景佑大喊。


  四周围过人来,许相梦张望着何处有水,没找着水却看见了夜央走来。


  “夜师爷!”许相梦心里一慌竟抛下杨景佑逃跑了。


  夜央折回跑向人群轰闹的地方,见杨景佑起火,便顾不上其他,夺过一旁站着的人手里的布匹挥开打火。


  “水!”


  夜央撕声一喊,就在他身侧,蓦地一大泼水浇来,浇灭了杨景佑身上的火,也熄了夜央心里的火急。夜央转头,只看见一个木桶翻倒在地,围着一群人,人与人插肩缝里,夜央看见一个身影跑远,像极了许相梦。


  “大人!”


  夜央才缓下的心情“噌”一下又悬起,挤开人群追了出去,杨景佑再一次被无情撂下。


  灯笼晕红了一条街,街上的人全被起火那儿的动静吸引去了,一整条街上只有夜央一个人。


  “大人,大人!”


  夜央坚信那人是许相梦,可空荡街头,许相梦跑去了哪儿?躲去了哪儿?

  “大人,你出来呀!”


  夜央无论怎么喊,不管是如何情绪流露,许相梦全然不闻,她藏身街边的摊位下面,置身黑暗与无声。


  “大人,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回家?”夜央脸颊滑落一滴热泪和着凉水。


  许相梦蜷抱着身体躲着不知过了多久,只等到夜市街收市,摊主收摊时才发现许相梦蹲在下面。


  “啊,这位小兄弟,你怎么睡在这儿呢?”


  摊主说话许相梦没听见,但摊主轻碰到她的肩背,惊得许相梦蓦地一颤。


  “不好意思。”许相梦一脸悲冷从摊子底下出来,走出了一个失落背影。


  许相梦恍然失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县衙门口,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进去,她甚至走到了门前,可当手触碰到大门那一刻,许相梦放弃了,硬生生扯断心中对县衙,对夜央的牵挂逃跑了。


  “不能回去,你要走,离开这里,许相梦!”


  许相梦每跑离的一步都踩踏在自己的心尖上,狠重,狠痛。


  许相梦无处可去,流离街头,又回到了杨宅后门。


  “许相梦,你还有脸回来,如果杨景佑有事……”


  许相梦正说着,后门突然开了,许相梦心里一怔,瞪着两只眼睛看着门缝越开越大,走出来的人是杨景佑,她既安心,又愧疚。


  许相梦慌乱着脚步转身欲走,却被杨景佑挡住了去路。


  “杨二少爷,对不起,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许相梦满心慌乱地说着,无论往左还是向右,都被杨景佑拦截下来。


  “大人你要回县衙吗?”


  “啊?”许相梦听不见便一脸茫然。


  杨景佑蓦地一笑,那个笑容看得许相梦更加不安:他乐什么呢?


  杨景佑直接拉起了许相梦的手就往宅子里走,许相梦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但又不敢发出声来,恐怕宅里的仆人丫鬟听见。


  “杨二少爷,你不会要报复我吧?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我就是看到夜师爷来了才躲开的,我后来将功折罪向你泼水了呀!”许相梦一脸委屈地小声解释道。


  杨景佑丝毫不责怪许相梦在他火烧身时逃跑,而且也相信最关键那一桶水是许相梦泼的。看着许相梦如此着急紧迫解释的模样,杨景佑忍不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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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得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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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被杨景佑拽回了房间,杨景佑既没责怪她,也没报复她,许相梦静心一想,就算杨景佑责备她也听不见,想报复难道要给她身上点个火?不可能呀,而且杨景佑在许相梦的认定里也不像那样的人。


  “杨二少爷你不怪我吧?”


  许相梦直盯着杨景佑问道,只等看到他点头一句“不怪”,许相梦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啊,不怪我就好。”许相梦庆幸道,又关心杨景佑的情况问:“还有,你没事吧,哪儿烧伤了没有?”


  “没有。”杨景佑摇摇头。


  “没有就好。”许相梦放下了一刻悬着的心,突然又问:“是夜师爷送你回来的?”


  “是。”


  许相梦不知自己为何要问夜央,明明不希望再想起他和县衙的任何事,可意识有时候总是不受自己控制。


  “对了,你应该没跟夜师爷说我在你这吧?”许相梦问。


  “没,没有。”杨景佑摇头否认。


  “没有就好。”


  杨景佑眼神中略显恍惚,晃然闪现的回忆是夜央送他回来时所发生的事。


  夜央扶着心有余悸的杨景佑回到房间,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躁乱不堪的房间各处和一团被子枕头的地铺。


  眼前的场景一点都不像是杨景佑的房间,倒让夜央一下子就想起了许相梦的房间来。夜央扶杨景佑到了床边,略略检查他的伤处,有点烧伤,并不严重。


  “上点药就好了。”


  “谢谢夜师爷。”


  夜央起身,环视房间每个角落,最后还是问出口,道:“大人,是躲在你这里吧?”


  杨景佑这一下可慌了,夜央这一问,语气平稳得可怕,他该怎么说,继续说谎骗夜央?可见过他为寻找许相梦而不顾一切的模样,杨景佑如何还能无动于衷。


  “夜师爷,我不想骗你,可是我又答应了大人。”杨景佑的神情略显哀愁。


  杨景佑内心挣扎着,犹豫着,终究还是向夜央坦白了一切,关于许相梦住在他这,以及她双耳失聪的事。


  夜央在听见杨景佑说许相梦双耳失聪那一刻的恐慌就如爆竹乍响,震心一颤,比他自己听不见了还觉得悲痛。许相梦是那般爱热闹之人,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与死有何区别。


  “不过大人只是暂时听不见了,她说过些日子会好的。”杨景佑说出了真相。


  “会好?要多久?”夜央万般急迫问道。


  “大人说,不会超过十天。”杨景佑思索道。


  夜央的心稍稍缓下,但还是想不通许相梦避开他不回县衙的理由。


  “夜师爷,我觉得大人可能不想你们担心她,才躲到我这里来,夜师爷能不能先不把她带走,等她好了,应该自己就会回去了。”杨景佑也不想失信于许相梦。


  “她不回来,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了吗?”夜央苦苦自问。


  终究,杨景佑劝服了夜央,在许相梦双耳复原之前,让她继续待在自己家中,也让夜央假装并不知道自己已将此事坦白。


  一日又一日,许相梦数算着待在杨宅的时日,已有五日之久,每日就在这房间里闷着,偶尔画画鬼符,没事和杨景佑赌两把,休养这么久,可是这两只耳朵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还是听不见呢?”许相梦扑扇扑扇两只耳朵,一脸怨气。


  许相梦不知是否错觉,隐隐听到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许相梦聋了太久,还以为是错觉,可她一个回头,竟真看到杨景佑开门进来。


  “我,我好像能听见声音了!”


  许相梦一激动冲到杨景佑跟前,说道:“杨二少爷,你快对我说几句话,快说!”


  “说什么呀?”


  虽然声音很小,恍恍惚惚,甚至还有回声,可许相梦还是听到了杨景佑的话。


  “真的,我真的听到了!”许相梦两只手掌狠狠搓了搓耳朵。


  “真的能听到了吗?那大人是不是要回县衙了?”


  杨景佑说话的声音变大,许相梦听到的声音就越大,可许相梦听杨景佑这话这口气,好像巴不得她赶紧滚蛋的意思。


  “杨二少爷就这么想我走,烦我打扰你这么久吗?”许相梦一脸怨气盯着杨景佑问道。


  “不是的,我是怕夜师爷他们担心你,大人都这么久没回去了。”


  “你说什么了?”


  许相梦一只耳朵对着杨景佑,他又重说了一次,许相梦又听不见了。


  “怎么又不灵了呢?”许相梦拉扯着两只耳朵。


  “大人又听不见了?”杨景佑深色略显慌张。


  “听不见了,啊,我还是去睡一觉吧!”许相梦又像颗焉草趴倒床铺上。


  许相梦又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却没看见杨景佑在房里,只看见桌上摆着饭菜。


  “人去哪儿了呢?”


  许相梦坐下吃饭,以往在县衙都是好些个人一块吃饭,这些天一直都是和杨景佑一起吃的三餐,尽管听不见,可毕竟有个会动的人,这会儿无声又无人,倒显得寂寞了。


  “许相梦,不能这样,你迟早要一个人吃饭的!”许相梦对自己如此说,尽量吃得津津有味。


  许相梦疑惑杨景佑的去向,外面天色已黑,许相梦实在觉得在房里待得全身发霉,出去晒晒月光都不错。


  许相梦抱着大晚上不容易被发现的念头从房里溜达进了院子,园子里果然无人,许相梦开始只是随便走几步,晒晒月光,后来便沿着一条道越走越远了。


  “哎,这里我来过,看起来很眼熟呀!”许相梦摸摸脑袋。


  着急走过一个院子前,许相梦余光瞥见里头房间走出一个老太太,许相梦不禁止步,那老太太一手拄着杖,一手扶着门还是全身颤巍。


  “这老太太是杨景佑的奶奶?”许相梦猜测道。


  许相梦本想不管离去,老人家却突然摔倒在地,她摸着地,许相梦猜测她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便跑过去扶她:“奶奶您没事吧?”


  许相梦扶着杨老夫人回到房间里坐下,杨老夫人眼神虽然不好使,可心里却明白得很,开口就说道:“谢谢姑娘,你是哪家的姑娘,是来找我的乖孙子的吗?”


  许相梦又能听见一点声音了,只是疑惑该如何回答。


  “我……”许相梦一脸挠挠头,心里哀叹:我是姑娘呀,老夫人这眼神不行,感觉还真是敏锐。


  “啊,我知道了,你是小雨姑娘吧。”杨老夫人突然又开口说道。


  “小雨姑娘?”许相梦蓦地一惊,又承认道:“是的奶奶,我叫小雨。”


  杨老夫人摸到许相梦的手掌,扶着她的手轻轻一拍手背,说道:“你终于来找景佑了,他可想你了。”


  许相梦不禁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杨景佑都对谁说了“毛小雨”的事,都说了她什么事,怎么连杨老夫人都会说起她?


  “这个,我都不知道他想我呀,我是不是不应该来呢?”许相梦一脸的僵硬,心里哀苦叹道:我真的不应该来呀!


  “怎么会呢,你来景佑才开心,他很喜欢你。”


  杨老夫人的话听得许彻底蒙圈了,是声音太小听错了吗?喜欢?


  “什么他喜欢我呀?”许相梦心上蓦地一紧。


  “景佑这孩子什么话都不会瞒着我这个奶奶,他说过喜欢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叫毛小雨,但他找不到她了,现在好了,你既然回来找他,你也一定是喜欢他的吧?”


  “啊?”许相梦隐隐约约听见又听不见。


  “景佑是个善良的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有人说他胆小懦弱,可他只是心软,不是我夸自己的孙儿,他真的很好,小雨姑娘要是也喜欢我们景佑,奶奶给你做主,让奶奶有生之年,可以看见孙儿成婚生子。”


  许相梦就这样被杨老夫人抓着说了一大串话,那些话都是杨老夫人真心所道,满满是她对孙儿杨景佑的疼爱。许相梦时灵时不灵的耳朵还是抓住了重点:杨景佑喜欢我!老夫人希望我当她孙媳妇儿!


  许相梦以去找杨景佑为由告别了杨老夫人,在园子里闲逛了大半天,都不知道自己逛去了哪个角落。


  “杨景佑喜欢我,那个家伙,他怎么可以……”许相梦一把抓起花花草草撕扯着,又气又怨。


  许相梦在园子里漫无目的,慌里慌张地瞎走瞎跑,想来之前抢灯会时,她所看不懂的那纸条上所写该是“喜欢”二字了。


  “许相梦你这么蠢吗?不,明明是那个杨景佑,他都说了不喜欢小雨,怎么突然又喜欢了!”许相梦微微动怒。


  许相梦的愤怒并不持续太久,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知县大人,那个“毛小雨”,只要再不让她出现就好了,杨景佑那样单纯到傻又不猜疑的人肯定也不会怀疑。


  “对对对,没事的。”


  许相梦正安下心来,便看见了杨景佑从稍远处的小道走过,不假思索,许相梦冲着杨景佑大喊一声:“杨景佑!”


  许相梦喊罢便朝杨景佑跑了过去,这样急火的许相梦不禁让杨景佑心中稍稍一害怕,难道她知道了自己和夜央之间的秘密?


  “你大晚上的去哪儿了呀?”


  许相梦的话让杨景佑稍稍心安,她只是问自己去哪儿罢了。


  “我,和朋友出去玩了,大人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好像能。”许相梦说得她自己都一脸茫然。


  杨景佑其实是去了县衙,他每日都要去跟夜央报告许相梦的情况,让夜央安心。


  “希望大人早日恢复,回到县衙,那样……”


  杨景佑才开口说,许相梦就朝他瞥去一个恶狠狠的白眼,一方面想杨景佑是有多希望她滚蛋,另一方面也疑惑他欲言又止的后半句是什么。


  “谁说我要回县衙,老子要一直在你这住下,不行吗不行吗?”许相梦一脸威恶直逼杨景佑。


  “大人好了也不回县衙?”杨景佑神色蓦地一惶恐。


  许相梦定睛一想,就算自己不回县衙也不能跟杨景佑说,万一跑去跟夜央说自己要逃跑可怎么办?

  “回,我是知县大人,等好了自然就会回去,还不用杨二少爷你挂心此事。”许相梦故意摆出一副认真模样说道。


  杨景佑丝毫没有怀疑别人的心,对于许相梦的话,他更是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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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双耳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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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许相梦睡着总觉得不安,跟杨景佑同一屋檐下这么多日夜她都没什么想法,然而今日听了杨老夫人一番话,她的杂乱思绪就撕扯不断了,心里滋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可笑想法。


  “许相梦你别胡思乱想了!”许相梦默默在心里鄙视起自己来。


  “可是这个杨景佑喜欢我,我怎么可能放心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许相梦心里火急。


  “不对,他喜欢的是‘毛小雨’,又不是许相梦。”许相梦又冷静地劝说自己。


  “也是,不过‘毛小雨’和许相梦不都是我嘛!”许相梦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可是他不知道‘毛小雨’是你嘛!”


  “老天爷!”


  许相梦一顿自我矛盾挣扎过,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暗中看清了杨景佑的脸,用手掌在他闭着的眼前挥挥。


  “睡了吧?”许相梦默念道。


  许相梦确认杨景佑睡了,转身想回去睡自己的,身后杨景佑蓦地一个翻身,吓得她身心一颤。


  一愣,怀揣着满心的恐慌,许相梦缓缓回头,庆幸杨景佑只是转了个朝向睡而已。


  “吓死老子了,这睡觉一点不省心。”


  许相梦舒了一口气,说杨景佑睡觉不省心,是因为她没看过自己睡觉的动静。


  许相梦小心翼翼回去躺下,她都不清楚自己去看一眼杨景佑睡了没有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怕他没睡会对自己做什么事儿?

  “许相梦你真是想多了!”


  许相梦不知为何,她心中对于杨景佑的为人,一直是信任多于怀疑,否则也不会在双耳失聪的困难关头找他帮忙,而刚刚那些稍稍过分的想法,还是因为被杨老夫人和她自己的遐想所牵引至错。


  许相梦算是说服了自己的恐惧心,可是内心深处的那颗“毛小雨”之心并未清除彻底,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被子裹得自己一丝不露。


  又一日清晨,天空阴云密布得分不清时辰,许相梦昨儿一夜都被杨老夫人的话和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困扰睡不着,眼睛还没眯上多久,就到了早晨,早早醒了。


  “唉,许相梦你真是……”


  许相梦又准备开始自我埋怨,突然想到这会儿不是在县衙一个人的房间,赶紧住嘴从床铺上坐起,一看杨景佑又不在房里。


  “又不见了,这个杨景佑。”


  许相梦吃完杨景佑留给她的早餐便无聊起来,一想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家仆丫鬟的来打扰,又有了昨日的经验,她便大着胆走出房间。


  园中荷花池上荷花正绽放,许相梦荡着荡着走上池上桥,看见了池上粉白花**人,便不由自主往桥下跑去。


  “开得还不错,摘一朵玩玩。”


  许相梦跨出石栏,沿着池边筑成的石墙往下几步,一手抓着石柱,整个人倾倒池面上,伸手去抓最近的那朵荷花。


  “就差一点了。”许相梦脸都憋红了,指尖触到荷花花瓣。


  许相梦奋力一把抓住了花茎折断,正得意开心之时,从另一头走上桥的杨景佑看见了许相梦侧倾池面上的情景,忍不住喊道:“大人!”


  杨景佑这突然一喊,不仅吓得许相梦手上的花掉落,一着急,不经脑,许相梦更松了拉着石柱的手。


  随即发生的事,毫无疑问便是许相梦狠狠躺进了荷花池,水花四溅。更可怕的事紧接着发生,许相梦好不容易踩着池底烂泥正要站起,杨景佑却突然从桥上跳下来,狠狠地砸在了许相梦身上。


  许相梦被杨景佑压到又沉回下去,毫无防备地呛了一大口淤泥水。许相梦费了好大劲儿站起来,怎么害自己呛水的罪魁祸首杨景佑还没影儿了?


  许相梦又埋头水下,污水中隐约能只见杨景佑手脚凌乱挣扎。许相梦也是心里奔溃了,杨景佑自己不会水还跳下来,就算不会水,这么浅的池水站起来也就得了。


  许相梦一心不知做何感想,一把拽了杨景佑出了水面。


  “啊,救命,救命!”杨景佑还没敢睁开眼来,一通瞎呼救。


  “杨二少爷!”许相梦一脸鄙夷唤道。


  “啊,大人你没事!”


  “有事的是你。”


  许相梦拖着一身湿水淤泥往池边走,杨景佑踩在泥上总是走不稳,一跌一跤。许相梦都爬出来了,回头看见杨景佑还搁池水里站着。


  “杨二少爷,你很喜欢在池子里待着呀!”许相梦一脸嫌弃地调侃道。


  杨景佑开始爬,不高的池墙,他愣是适应了好久才爬上一步,接着一步又一步。


  “来我拉你。”许相梦朝杨景佑伸手,终于将他拉了上来。


  拉个杨景佑居然这么费劲,许相梦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深喘了一口气。


  “我说二少爷,你不会水还跳下来,要是这水深,要是老子也不会水,那你可就丢了性命了!”许相梦一脸严肃说道。


  “我都没多想,就看大人掉进去了……”


  “什么叫做就看我掉进去了,我是被你吓着才掉进去的好吧?”许相梦扣着字眼埋怨杨景佑,又忍不住自夸道:“我是水性好,掉进去也不怕,所以不怪二少爷你,但是你实在太冲动了。”


  “对不起。”杨景佑低声微语,一脸的委屈。


  “行了,都说我不怪……”


  许相梦正出口自己的大人有大量,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蓦地一顿一想,她的耳朵好像能听清楚了,而且,即使是杨景佑那一句声音极小的“对不起”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毫不费力。


  “我耳朵好像好了!”


  “大人真的好了?”杨景佑问道。


  这一句话,许相梦清清楚楚地听见,丝毫没有杂音,声音也不小,一如耳朵没坏之前。


  “真的好了!”许相梦一激动起来给了杨景佑一拳。


  许相梦和杨景佑二人皆是一身泥水,许相梦满心兴奋自己可爱的耳朵恢复了听力,跟着杨景佑来到了浴堂。


  “哇塞,杨二少爷连洗澡都是在这么大池子里,好羡慕呀!”许相梦情不自禁感叹道,又问:“不过我们来这里要干嘛?”


  “沐浴更衣呀,大人看我们这一身……”


  “我们,一起洗呀?”许相梦嘴角一咧脸愕然。


  “有什么不妥吗?反正浴池很大。”杨景佑说得一脸无意。


  “这个,我不大喜欢跟别人共浴,没那个习惯呀!”许相梦实在哭笑不得,说道:“不如杨二少爷你先洗,我等你洗完我再洗,我去外面等你。”


  许相梦说罢便走出了浴堂,关上门那一刻才敢深深呼了一口气。


  “老天爷,真是疯了,我还不如去找一缸水泡泡算了。”


  反正也是一身脏,许相梦也不怕再脏些,干脆就地坐了下。只要等到杨景佑洗完,她就能享受大浴池的美妙感觉。


  “有钱人家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呀!”许相梦不禁感慨,想来自己这十几年洗澡,哪次不是找个小河流,小池塘解决的。


  许相梦想着想着就开始做白日梦了,当真是什么鬼主意都敢想:不如去跟杨二少爷赌博,出千让他把所有家产都输给我,到时候我就是高涯县第一富,别说一个浴池,老子把整个高涯县填平,再挖一个大坑,建一个从所未有过的大浴池。


  许相梦越想越得意,不禁崇拜起自己的聪明才智。


  “许相梦你怎么这么聪明,不过呢,杨二少爷对你挺好的,还是放过他吧,而且你也不是贪财之人,对吧?”许相梦跟个圣人似的自言自语起来。


  幻想完了那个不可能的可能,许相梦又有了另一个心思,如果她承认她就是“毛小雨”,杨景佑又喜欢她,到时候有杨老夫人做主,她成了杨家少奶奶,等到杨老爷百年归老,家产自然顺继到杨景佑手里,不也就是到了自己手上?

  “这个想法好像不错呀,杨景佑虽然懦弱无能了一点,但好在心地善良,而且长得也不赖,我要是跟他在一起,那将来的一切不就全掌握在我的一双手上了嘛!”许相梦说着还挂起了一脸心思叵测的恶人模样,道:“对呀,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少夫人,哈哈哈哈……”


  许相梦幻想的生活确实不错,但只仅限于想想,无论如何,她心里全然没有这个意愿。


  “这不正是流离失所时,你一直渴望过的生活吗?有什么不好的?”许相梦自问的语气里满带苦涩。


  许相梦坐痛了屁股站起,她之前幻想的美好少夫人生活里落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就正朝她这边走过来。


  “是老子眼花,杨景佳!”


  许相梦根本不及思虑,冲进浴堂慌慌张张却依旧无处可藏。


  “大人怎么了?”


  许相梦乍地听见杨景佑说话,这才想起他在洗澡。许相梦两只眼睛惊恐万状,盯着浴池里杨景佑,根本没意识什么男女之别。


  “你姐来了,你姐不是走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她往这边来了,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许相梦惊慌得手舞足蹈。


  “我去拦着我姐。”


  杨景佑说着从浴池最侧边的阶梯走上来,站起时露出的身体从只有肩头一直露到前胸,肚腹……


  “别动!”许相梦蓦地喝倒。


  杨景佑脚步乍地一顿,许相梦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浴堂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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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落水动静“嘭啪”响起,杨景佳从走廊匆匆走来,绕过屏风出来就看见了扶着浴池边边的杨景佑和池面上的涟漪。


  “姐!”杨景佑一叫,赶紧将身体埋进水里。


  “刚刚是什么声音?”


  “我,我想上来,一脚打滑就又摔进来了。”杨景佑蓦地一受疼,一脸真痛苦的表情。


  杨景佳知道杨景佑从来不会说谎,更不会演戏,刚才那个痛苦的表情更不像是他演出来的,便信了他所说。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没摔着吧?”


  “没,姐,我要起来了,你……”杨景佑身上的痛还未消散。


  “我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有话问你。”杨景佳瞥一眼四周,说罢便转身走出了浴堂。


  确认杨景佳离开,杨景佑的手搜寻到并轻轻拍拍水下的许相梦。许相梦蓦地从杨景佑身前窜出来,上来一口水吐就到了杨景佑脸上。


  “啊,憋死老子了!”许相梦深深喘气。


  “大人你干嘛掐我,疼死了。”杨景佑摸摸自己的腰侧被许相梦狠狠掐了一把的部位。


  “我那不是帮你嘛,你看你都不会说谎,你姐跟你生活这么多年,哪这么容易忽悠过去!”许相梦说得十分在理。


  杨景佑眼前,湿得一头凌乱发丝,多像初遇是,被淋成落汤鸡的“毛小雨”。杨景佑越发看得出了神,许相梦注意他这不大平常的眼神,蓦地心生不适的滋味。


  “看什么呢?”许相梦捧起一把水泼醒了杨景佑。


  “没,没什么。”杨景佑解释地略慌,心想:怎么把知县大人看成小雨了,她明明就是知县大人。


  杨景佑这一边失神想着,许相梦则是自顾着想爬出池子,也不从阶梯上走,硬是翻墙一般挑战。上天喜欢跟许相梦开玩笑,这或许是真的,就在许相梦翻身上池踩地正要起身时,刚才杨景佑的诅咒竟应验在了此刻的许相梦身上。


  许相梦手脚同时一个打滑,整个人便又撇进了浴池里,凌乱一脚更是踢中了无辜的杨景佑。二人沉入池下,杨景佑慌乱地挣扎时一通乱抓,竟抱住了许相梦的肩膀。许相梦从水下钻出来,顺带着拉上了在水下没有方向感的杨景佑。


  “啊,要死!”


  许相梦甩了甩头,这才发现杨景佑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亲密无间,而杨景佑此刻可是一丝不挂的。


  “杨二少爷,你在这个家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上天保佑。”许相梦一脸鄙夷道。


  “大人什么意思呀?”


  “你洗了这么多年澡都没被淹死真是上辈子积德了,不,是托本大人的福!”许相梦说罢狠狠给了杨景佑一把。


  杨景佑几步后退,并不怪许相梦说话难听又自以为是,只是他平日沐浴都是有人伺候在旁,而且也没人有事没事跳进浴池,摔进浴池给自己造成惊吓,当然每次都是安全无事。


  许相梦爬上去后干脆不起身,翻滚着远离浴池这看起来高贵却实在可怕的玩意儿。


  “大人你不洗了吗?”杨景佑问。


  “还洗个……”许相梦一脸怨气地撇过头。


  天空阴云依旧,杨宅原本的安静被许相梦一声尖叫彻底大破,紧接着就是浴堂里爆发出一声倒塌声和怒骂声。


  “杨景佑,你给老子把衣服穿好!”


  浴堂里屏风倒在地上,杨景佑被许相梦扔来的衣裳盖住了头愣在池子的阶梯上,许相梦则是正脸贴地趴在地上。


  “大人。”


  “不要碰老子,老子头晕!”许相梦趴地上怒道。


  “大人怎么突然头晕了?”杨景佑还当真了。


  “不晕了,老子不晕了!”许相梦一把推开杨景佑,起身往浴堂外跑走。


  许相梦发了疯似的拖着一身湿衣裳,滴滴答答了一路回到了杨景佑的房间,故意冲到床上就倒下,沾了一床湿。


  “杨景佑你个笨蛋,大混蛋,二傻子!”许相梦在床上一顿翻滚,更是狠狠踩了几脚。


  许相梦蓦地从床上跳下来,一想到杨景佳突然回来了,许相梦就撇开了其他所有心思。


  “杨大小姐回来了呀!”


  许相梦又想到杨景佳在浴堂里对杨景佑说的话,突然回家,立马就要出门,是去哪儿?还能是哪儿!

  “县衙!”许相梦不假思索冲地冲出了房间。


  县衙里没了许相梦,安静了好些日子,夜央从杨景佑那里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对成城他们的说辞是,许相梦去了附近一个镇上参加朋友的婚宴。


  夜央尽管知道了许相梦还在高涯县而并非离开,但这些日子见不到许相梦,夜央懂得了茶不思饭不想的滋味,做什么都安不下心的感觉,更能深深感受到他打从心底里对许相梦的思念。


  “大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夜央轻轻放下手上的笔,县衙大门被敲响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极小的声音,却狠狠揪住了夜央的心。


  “大人!”


  许相梦不假思索冲出了大堂,从大堂到大门,夜央每一步都踏出得万般沉重,他多想在一瞬间冲到大门前,开门看见的人能是许相梦,她一如往常朝自己笑着,或向自己耍赖。


  敲门声越发响了,是夜央在跑近,当他打开门那一刻,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时,心落下了。


  “好久不见。”杨景佳微微笑道。


  夜央脸上的期待神色乍地敛去,杨景佳察言观色的能力匪浅,又怎么看不出来夜央的神情变化。


  “怎么,看到的不是想见的人?”杨景佳的笑容中略略隐藏着一丝他意。


  一阵风吹过,拂起一地尘沙,也送来了许相梦。


  许相梦冲到县衙大门口,一推便发现门虚掩着,许相梦心里隐隐有忧,还是进了去。许相梦第一想法就是绕着弯曲小道来到夜央住的院子,而她也确实这样来到了夜央居院前。


  许相梦偷偷往院子里探头,见一扇房门半开着,许相梦便轻手轻脚走进院子。两手轻轻搭在门上,许相梦从纱窗往里头窥探,夜央俯身拿柜子里的东西,就像是掐准了时刻似的,在夜央转身那一刹,杨景佳一把扶住他的脖子,趁势吻住了他。


  对于许相梦而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就像梦境一般,还是噩梦。更可怕的时,杨景佳正对着许相梦,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似是捕捉到了门外的许相梦,更像是刻意盯向她。


  许相梦没了勇气,最后一丝一句缕都消散殆尽,她什么都没想,也不想去想那么多了,早在那夜大榕树上知道了夜瑄的事起,许相梦就对夜央筑起了心墙,既然许相梦相信夜央对自己好是因为夜瑄,她自然也能相信自己对夜央的喜欢是由于他俊朗的外表以及他所给的对自己好的错觉。


  许相梦跑出了县衙,夜央和杨景佳刹那一吻之后的事她丝毫不知。


  夜央乍一刻愣,立马摆脱了杨景佳,他从来都知道杨景佳行事思维与众不同,可她今日对他所做之事实在突然。


  “夜师爷,这是你欠我的,我今日来讨债,从今以后,我们互不相欠,永不再见。”


  杨景佳拿起地上那个木盒,最后甩给夜央一个凌厉冷瑟的目光便走出了房间。迈出门槛那一刹那,杨景佳冷笑一句:“夜师爷,祝你好运。”


  杨景佳话中有话,但这个秘密她并不想说,至少,她想看接下来的一场戏。


  许相梦在街上晃荡了不知多久,连衣裳都风干了,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门前,仿佛是老天爷在为她引路一般。


  “走吗?走吧!”


  许相梦失了魂魄一般晃荡着走出了城门,正换班的一个守卫的目光在一群进出城门的人中扫到了知县大人,心里便稍存疑惑。


  许相梦来到了码头,但今日,没有夜央,连幻象都没有。


  “船家大爷,这趟船要去哪儿呢?”


  许相梦问了才觉得多余,四海为家既是无家可归,一趟船去往哪个方向,经过哪座城,漂过哪个村,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半点区别。


  船家仔仔细细地说着穿要行经的地方,许相梦却无心听了,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说道:“能乘到哪就在哪地下。”


  船行起,这一船载满了人,或启程,或归途。


  绿水吟唱清风和,离人思愁何人知?

  “许相梦,你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唉,居然忘了把赢来的钱带在身上!”


  许相梦故意想起琐碎的哀怨悲愤,以掩盖忧伤悲痛。她曾经一次又一次的犹豫,而这次,她终于坚定地离开了,可这当真是对的选择吗?

  许相梦一直觉得夜央是冷瑟的月亮却能绽放太阳的温暖,而她如今却劝自己,夜央或许只是一瞬间的灿烂烟火,待他从自己生命里退散,她还有也只有原来的那片黑暗,但那黑暗,她习惯。


  许相梦尽量去相信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是绕了一圈回到原点。而万千回忆交织的经过,不依不饶,纠缠不清。亏她还记得自己不止一次说过陪伴夜央和做他家人这些话,原来她真是言而无信之人。


  “夜师爷,我说过的话,都不能兑现了,但我本来就是个骗子啊,从见到第一面开始就是。”许相梦心底的苦涩就像船头荡起的水花漫滥不绝。


  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离开的这一天,而当这天毫无预兆地到来时,许相梦才看清了他对夜央心动的痕迹,根本不是一瞬烟花那么简单,然而看清又有何用,许相梦被迷蒙的心思已然牵赶她离去,此刻,上路已久。


  “夜师爷,我想回去!”


  许相梦起身走到船尾,漫漫远方,不知何向。许相梦没有勇气跳下船,她软弱了,恐怕自己根本游不回夜央身旁。


  杨宅内,杨景佑回到房间,房门乱敞着,他进屋,没有许相梦,只有一片久违的寂静和被她整得又乱又湿的床铺。


  “大人。”杨景佑从房里喊到园子里,许相梦是真的不在了。


  “大人回去了?”


  杨景佑回到房间,随手一掀地铺上的被子,许相梦那圆鼓鼓的钱袋滚了出来。


  “大人的钱袋。”


  杨景佑莫名只觉得心里不安,扔下钱袋就往县衙跑去。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路阻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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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景佳回了杨宅,今日她从夜央那里夺回了两次失去的自尊和骄傲,那个吻,是她得不到的,夜央欠她的那一份爱,那根簪子,是她曾亲手折断的尊严。


  记忆回到去年杨景佳生辰将至时,夜央陪着杨景佳逛街,二人逛到那家铺子,杨景佳便进了去。


  “夜师爷,过几日就是我生辰,你是不是要送我个礼物呢?”杨景佳问。


  “一无所缺的杨家大小姐还会在意一件礼物的小事吗?”


  “在意,如果礼物是你送的话。”


  那时,杨景佳如此说道。


  生辰宴上,杨家每年都是如此大费周章为一对儿女庆贺。


  夜央当真携礼而来,在座上,他显然不喜这样热闹的场景,独自小酌几杯。


  杨景佳突然起身讲话,她那日穿着较平日娇贵美丽许多,妆容也是精心打扮过,看起来更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而平日,她都是便衣,寻常打扮,无脂无粉的干脆利落模样。


  “首先,我先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弟弟景佑的生辰宴,先干为敬。”杨景佳和座下宾客饮了一杯。


  夜央没有喝那一杯,他的容貌和姿态本来就显眼,在所有人举杯而他却静坐时,便更明显。杨景佳饮过一杯便往夜央走去,夜央看着杨景佳走来,神色丝毫不变,因他根本没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何等不可思议之事。


  “夜师爷,你来了。”


  杨景佳的笑并没有让夜央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妥,只是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杨景佳将要做的事,说的话。


  夜央实在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便想把准备好的礼物给杨景佳后离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杨景佳便拿过他手上的木盒,说道:“夜师爷果然是守信之人,不仅人来了,还有礼物。”


  杨景佳打开木盒,盒中是一支精致的簪子,银底彩色雕花,好像与杨景佳今日的打扮着装十分契合。


  “夜师爷,你帮我戴上吧?”


  杨景佳是今日寿星,她既然提出这个小小要求,夜央又如何拒绝。杨景佳站着,夜央便从座上起身,取过簪子小心翼翼插进她的发髻。


  满堂坐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对相偎的“有情人”吸引了去。夜央给杨景佳戴好了发簪,收手之际,却被杨景佳握住了手掌。


  “夜师爷,我爱你!”


  堂下刹那一片寂静无声,杨家大小姐当面告白,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多大的荣幸,而对夜央,是一条横于万丈深渊之上的独木桥,一边有杨景佳,另一头了无人迹。


  杨景佳迈出了多大一步才说出这番话,她对夜央的爱在她初见夜央被他从塌雪之下救出时就已经注定,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而更加深化。杨景佳觉得夜央生性清冷淡漠,她才用自己主动的温热试图融化他,而今晚,她赌下一切。


  夜央迟疑许久,杨景佳对他曾也无数次暗示,他知道她的心意,但他对杨景佳并没有她所深陷的那种感情,而此刻,他被逼到了绝境。


  “杨小姐,你喝醉了。”


  夜央此话一出,很明显,杨景佳赌输了。夜央扶杨景佳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而他告辞离开了杨宅。杨景佳顿坐许久,但她并不觉得身处尴尬,更不觉得羞耻,侵袭她的,只有心痛。


  冷清街道,夜央疾步匆匆前行,却被身后追上来的杨景佳一身喊住了脚步。


  “夜师爷!”


  杨景佳走到夜央跟前,她双目中饱含复杂心绪,而非单纯像愤怒或悲痛。


  “我没醉!”杨景佳低语如此卑微。


  “对不起。”


  夜央这句“对不起”便是他给的委婉答案了,展开就是“对不起,我并不爱你”。


  杨景佳一抹苦笑挂在嘴角,她是多么强势的女子,却因为爱夜央而变得如此卑微,掏尽坚强和刚硬,变成她最讨厌的懦弱样子。


  “我知道了。”杨景佳冷冷一笑。


  杨景佳一手将手上的木盒拍在夜央身上,又决然拔下那根发簪,那一刻,她散尽了勇气,用仅剩的力气,当着夜央的面折断了簪子。杨景佳意欲折断簪子重拾自信和自尊,却是亲手断了自己仅剩的尊严。


  杨景佳从来都是果断之人,夜央不爱她,她便不问究竟,她只是自己走远,走出了自己骄傲的步子,自尊自强的道路。但事实只有杨景佳自己的心清楚明白,她一切的坚硬在爱上夜央那一刻起就成了空壳,夜央成了她内心的软弱。


  挥散回忆,杨景佳看着眼前的簪子仍旧心中有痛,痛她可笑的过往,痛她可悲的爱。


  “杨景佳,不爱了。”


  杨景佳收起了簪子,将木盒摆在妆台上,她从来没能如此平心静气地面对与夜央有关的一切,而如今,她终于做到。


  是,不爱了,杨景佳一句不爱了,是不再爱夜央,但她也没有多余的心再爱上别人了。


  用一颗心埋葬深爱过的人,心成棺,同入土,共化尘,了此生,一世度,永相存。


  县衙那头,杨景佑进门便朝夜央房间冲去。房内,夜央坐在桌边,满心的疑惑,杨景佳的所做所言,皆似有所刻意,有所深意。


  “夜师爷,大人是不是回来了?”杨景佑进门便问。


  夜央一下挥断所有思绪,急切起身问道:“大人怎么了?”


  “我就洗了个澡,然后就找不到大人了。而且大人耳朵恢复正常了,所有我想她可能是回来县衙,就来问问,大人她……”


  没等杨景佑说完,夜央便迫不及待跑出了房间,朝着许相梦那跑去,空无一人的寂静院落,空荡已久的寂冷房间,许相梦并没有回来。


  “大人没有回来吗?”杨景佑略有紧张神色。


  夜央疾步走出房间,杨景佑也赶紧跟了出去。夜央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感,莫名其妙,总担忧许相梦离开了高涯县。


  “景佑,你先回家,或许大人还在你家,或者她还会再回去你那里,在家里等着。”夜央嘱托道。


  夜央骑马疾驰到城门口,果然,当他向守卫们询问有没有见过许相梦出门时,那个看见过许相梦的守卫便说他见过知县大人从城门出去。


  夜央奔驰出城门,那一刻,天际开始鸣雷,乌云越积越厚,晃亮一道道闪电分割了乌黑的天幕。


  城外能去往别处的方式只有码头乘船和步行两种,而有了之前在码头遇上逃离的许相梦的那次经历,夜央心里深信,她此次定还是会走水路离开。


  夜央飞驰到码头,除了一个船家正在栓船便再没看见他人。夜央下马上前向船家询问。


  “船家,这船今日不出行了吗?”


  “对,这突然电闪雷鸣的,船哪还敢出行。”


  “可前一趟船已经出行了。”夜央隐隐忧心。


  “是呀,两个时辰前走的,如果遇上大暴雨,应该会沿岸停靠。”


  “那麻烦船家,如果那趟船受影响要停留,大约会停在什么地方?”


  船家略略思索,计算时辰,又算着沿岸停靠的码头,得出了个大概。


  “如果是这会儿停行靠岸,应该到了月高村码头,再过一个道口就会驶向月潭村南面行,今日这情况,该是过不了月潭村那个道口了。”船家仔仔细细给夜央解释着。


  船家无论如何都不再行船,夜央便只能驾马前往月高村。走陆路,从县城道月高村,即便是马不停蹄也得一天一夜,加上暴雨,赶路难,一定会花更久的时间。


  月高村和月潭村是由西而东相邻两村,月高村地处高处,月潭村地势低洼,船道过了月高村分叉,主道往南绕过月潭村所在盆地,分道临高而下,形成瀑布。那处水势凶险,是出了名的水险,就算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行船路径,都要经验老道的船夫掌控穿行,若是大风大雨天,搁谁,都不敢轻易妄行。


  正如有经验的船家所料,许相梦所乘坐的那趟船行过月高村便遇上暴风雨被迫停靠,一船没到目的地的人都避雨躲进了一个破庙。


  十多个人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拾掇起破庙里烧剩下的柴火点上,火光燃起,温暖了整个破庙。


  “怎么突然下起暴雨了呢?”


  “这雨来势凶猛,应该下过一夜就会停了。”


  “希望如此,本来以为今日就能到家,居然要在这里逗留一晚了,唉!”


  破庙内,同路人从悄然无声到相谈甚欢,许相梦却一直靠在窗边,破落窗户洒进来的雨滴落在身上冰凉。


  有一对夫妻将随身的干粮拿出来分给被暴雨困在破庙里的人,那大哥看见许相梦远远坐在窗户边,便拿着一块饼走过去给她。


  “小兄弟,吃个饼吧,这雨来得又大又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可能要下一夜呢。”


  “谢谢,大哥。”许相梦接下饼。


  “小兄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去那边和大家一起呀,身上衣服都被淋湿了,坐在火堆边烤烤干。”


  “不用了,大哥,你去吧,谢谢你的饼。”许相梦强憋出一丝笑意。


  那位大哥也不强迫许相梦,见她不愿意便也只能自己走回去。


  许相梦耳后是风吹雷动雨落之声,眼前是火光熠熠,他们年纪跨度很大,有小孩子,有中年人,还有年纪稍大的老人,他们聊得很多,从家乡到家人,他们之中有的人要去往某处,有的人等待归家。


  许相梦呢,她没有家,没有家人,也不知去往何方。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死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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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肆虐了半日,天色愈黑,破庙里的人无事也都躺下休息了,许相梦从窗户边走到破庙佛像后睡下。


  雨声依旧,嘀嗒进许相梦心里,又冷又痛。


  “老天爷,我这一生不信神不信佛,只跟你打过交道,求你指引我当行的路,不要让我继续迷茫下去了。”


  许相梦不知道自己睡着与否,总之一夜风雨大作。第二天,不似他们的推断,天气还是没有一点好转,暴雨依旧,大风依旧。


  暴雨又倾倒了好几个个时辰,一天眼看着又要过去,许相梦靠在佛像之下的石台上,就像石化了一般。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男子从破庙外跑进来,慌急匆忙。


  破庙内歇着或睡着的人都醒了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去外面,看到很多月高村村民匆匆忙忙跑过,就好奇问了一句,他们说月潭村村道坍塌堵塞,整个村子已经成了一口积水的大锅,很多人都被困在屋顶上大树上,困了好几个时辰,只有几个人逃了出来,现在月高村很多村民都跑去帮忙了。”


  “啊,有这事。”


  “这太可怕了!”


  躲在佛像后面的许相梦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上蓦地一怔,她记得月潭村,那日从月潭村来的信折子正说到了有关村道的危机,可她早已将那事抛诸脑后,居然,真的发生了。


  “不如我们也去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那位大哥提议道。


  “行,能出力的男子汉一起来。”


  “走。”


  外头的动员的气氛十分热烈,许相梦却依旧倒在地上,心里落寞有凌乱:我又不是男子汉,而且也不是知县大人了。


  同船的壮年男子都出去了,许相梦听着他们的坚决之心和出发的动静,不知是什么心思作祟,许相梦心里越发不能平静。


  “去看看,就当看热闹。”许相梦这样对自己说。


  雨势丝毫不减,这么大的雨滴砸在脸上都会痛,难怪一夜之间冲溃了唯一的村道,淹了一整个瓮中村。


  一行人来到月潭村所在的地界,从山头爬下至半山腰以下,果然,一整个村子已被淹没。因为江河分支的瀑布淌流而下分支两流包围一整个月潭村,至村道出口处汇合,也因此,两支流冲溃村道两侧土石,中高四面低的地势,使得村民发现淹水时已然无处可逃。


  水性好的村民拼上性命游出这个大水潭,去月高村求助,他们拉来几条船,准备救人。


  “我们也可以帮忙!”那位大哥带头道。


  “谢谢你们。”


  许相梦越发觉得失落,她活像一根木头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大雨肆意浇淋她的身上,眼看他们一个个为了救危难之中的别人而拼尽全力,看着一船又一船村民被他们接回地上。


  “许相梦呀许相梦,你在自怨什么,又不是你让老天爷下雨淹了他们的家园,再说,世上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之人多了去了!”许相梦这样说服自己不安的心。


  大水漫过了所有的屋顶,最后一船被困的村民一家也靠了岸,船上一家老小,孩子一群。


  正当所有人庆幸在水漫过所有房屋之前救回了所有人之时,那一家一个小女孩突然万分着急说道:“娘,我把弟弟落在树上了!”


  许相梦虽然一直在一旁观望没有出力,但见所有人脱难也是心里暗喜,可当那个小女孩突然说到他弟弟被留在树上时,她与所有人一样,刚放下的心又被紧紧揪起。


  “求求英雄们救救我儿子,他才两岁,求你们救救我儿子!”那个妇人跪下,好几个孩子都跟着跪下。


  “叔叔伯伯,救救我弟弟吧!”


  稍远处那棵树还没被淹没,许相梦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树上挂着一个篮子,上面遮着一把伞。


  正当那个大哥和几个小哥准备再次行船去救落下的小儿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突然发生了,一刹那,村道拥堵的石土受压崩塌了一半,积水涌流疾出,数间房屋瞬间坍塌冲毁。


  “啊!”妇人受刺激直接昏了过去。


  村道崩溃,激流冲击之下,一棵树能坚持多久,但这种情况,船都被冲跑,几个大男人都拉不住。


  “这下糟了,船都没了!”


  果然,那棵树越发倾斜,所有的心都跟着揪紧了。这样情况,谁有办法救人,又有谁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


  “这……”


  许相梦小步往前走,她的心揪得死紧,当她一脚踩中了地上的麻绳时,蓦地一种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许相梦俯身抓起麻绳,空洞的目光忽地露出了坚定的神色,他一把抓住那个大哥的手臂,说道:“大哥,帮我个忙。”


  几个人跟着许相梦跑向上游,许相梦将麻绳一头系在腰上,其他几人拧结着好几条麻绳延长。


  “小兄弟……”


  “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水性很好的,以前我住的村子发洪水都没淹死我。”


  时间不待人,那棵树越发倾斜,许相梦说罢便跳进水里,冒着大雨,随着激流,尽己所能控制方向便往那棵树游去,山上的人拉着许相梦的身上的麻绳,许相梦已然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他们手里。


  许相梦奋力游向越发倾斜的大树,雨水和着泥水没进口中,回忆也从脑海中漫起。


  许相梦八岁那年,暴雨冲溃了乡间水坝,不知多少人人畜被洪水冲跑,她当年还还是一个不会水的小孩,与她爹被水冲散,挣扎得不剩半点力气最终失去知觉。


  但是老天爷没让许相梦那样死去,她抓住一截树干,终究活了下来,最后还在难民聚集所和她爹重逢。


  那之后,许相梦有机会便在小河小溪里游水,战胜恐惧,锻炼出了良好水性,再深的水,她也潜过,再急的流,也难冲跑她。


  “夜师爷,我会不会比你的瑄儿厉害呢,她掉进井里从此怕水,而我,从洪水里逃生,不仅不怕水,现在还能救人呢?”


  许相梦多想救下小孩儿后能跟夜央如此吹嘘,她怀着此般信念,终于游到了树下。激流缓下不少,大树也已半倾倒,就当所有人悬着心看到许相梦伸手去抓挂在树上的篮子时,岂料村道口剩下一半土石蓦地再次冲塌,激流再涌。


  大树一刹倒进泥水,山上所有观望之人的心皆不由得为此情此景狠颤。那位大哥明显感觉到手上的麻绳码头狠力一拉。


  “小兄弟!”大哥冲着水潭激流大喊。


  大树溅起的泥水被雨水冲净,他们看到水面之上一条手臂抓托着篮子,紧接着就看见从水下钻出来的许相梦。


  “救到了,大家伙用力拉小兄弟回来!”大哥激动道。


  许相梦一手举着放着婴儿的篮子,一手死死抓住麻绳,硬撑着一点点顺着绳子使力回去,麻绳另一头,所有人都在尽力拉拽,为了两条性命。


  许相梦其实早已用尽了力气,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树彻底倒下之时,枝子狠狠从她小腿刮过,此时也只有她自己能嗅到泥水混着血腥味,自然,所有的疼痛也只侵袭她身她心。


  雨水打在许相梦眼上,头昏,眩晕,眼花,伤痛在摧残她倒下,她凭着最后一分意识撑着,或许那几位大哥会战胜激流拉她上岸,或许等到水流尽,她还活着。


  “夜师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会怎么想我,愚蠢至极的笨蛋,还是为救他人舍己的英雄?或者我会被冲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呢?”


  许相梦心里越悲观,手上便无力紧握麻绳,身体也越沉重而下沉,她几乎自我放弃,就在即将要沉没一刻,她手中篮子里的孩子哭了,他在求生,他才来到这世上没多久,不甘愿就这样死去。


  孩子的痛哭声唤醒了许相梦,她也不想死,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最在乎什么,性命,活着去找夜央,因为她想要兑现自己曾经对夜央的承诺,做他家人,一起好好活着,相伴。


  信念支撑着许相梦,但她腿上的伤口一直淌血,心里的坚定,终究没有拼过身体的无力。


  许相梦彻底松掉了麻绳,下沉。


  “夜师爷,救我好吗?”


  在许相梦彻底淹入水下之后,终于连盛放生命的篮子都无法托举住,篮子从她手上逃落,篮子翻个掉入水中,孩子却被一条臂膀挽入怀里。


  “大人!”


  许相梦感觉到腰上的麻绳有一股很靠近的力量在拉扯,她仿佛听见了夜央的呼唤,出水面那一刻,她更是看见了夜央的幻象。


  “夜师爷,你真的来救我了吗?”许相梦嘴角一笑。


  许相梦这次真以为眼前的是死前幻境,疲惫虚脱靠在夜央怀里,水流渐缓,雨落渐弱,两大人一小孩终于被拉上了山岸,夜央将孩子交给别人,他此刻只够心思关心许相梦的安危。


  许相梦腿上的撕伤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皮肉夹沙。这么严重的伤口在水里泡着,得有多痛多苦,以至她此刻累极痛极而昏迷。


  月高村中的大夫也赶来了,一群人围起,大家都担忧许相梦的伤势。


  许相梦躺在夜央怀里,双唇惨白,气息微弱,夜央此刻的心就像十三年前亲眼看到被杀死的母亲一般痛彻。母亲死后,这十几年来,许相梦是夜央唯一甘愿不顾一切去去保护去爱的人。


  “大人,还记得你说的‘假如’吗?我想亲口告诉你我的答案,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爱你。”


  夜央的话随着眼泪而出,这确实他内心真实的回答,自打许相梦狼狈出摔进他生命里,就注定了缘起,而从他们一起走过的这么长一段路的某一个点开始,夜央就已经深深爱上许相梦而不能自拔,没错,不管她是男是女。


  许相梦丝毫不清醒,但她的神魂飞到了另一个梦境,那里宛若仙境。


  “夜师爷,如果我是女子,你会不会喜欢我?”许相梦的语气是小女子的娇羞。


  “大人,我爱你。”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幸福如梦

  雨势虽减小却未停,月潭村已是一湾狼藉水潭,月高村又距离太远,夜央听大夫所吩咐抱着许相梦回到破庙,在那里,大夫才好处理许相梦的伤口。


  月潭村的村民和许相梦的同船之人都跟着月高村村民去了月高村。


  夜央驻足庙前,望着窗外的雨滴由小变无,终了。


  大夫处理干净了许相梦的伤处,正要缝合,才下一针就痛醒了昏迷的许相梦。


  “啊!”


  许相梦大喊一声挣脱大夫,这一挣脱,便是痛上加痛。


  “大人。”夜央冲到了许相梦身边。


  许相梦目光捕捉到夜央的那一瞬间,她痛得暴跳的情绪即刻冷静下来,她依旧怀疑眼前的夜央是自己的幻想,却还是朝夜央伸去颤抖的手。


  “夜师爷!”


  当夜央面带笑容,也朝许相梦伸手时,许相梦觉得那是最美的梦境,她不禁感谢上天,在她死前,还能有一场美梦如此。


  直到夜央的手指触到许相梦的手指,许相梦蓦地一怔,这种真实的触感,当真是梦境吗?从来没有一个梦境会这般真实。


  “大人,是我。”


  夜央俯身蹲跪在许相梦跟前,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许相梦的手。


  “夜师爷?”


  许相梦心存疑惑,伸手摸到夜央尚带一丝温热的脸颊,她这才敢相信眼前的夜央是正真的夜央,而非幻象。


  “夜师爷我没死,我还活着,你真的来救我了!”许相梦毫无顾虑地扑进夜央怀里,夜央也是不假思索地抱住许相梦,道:“大人没事了。”


  “不,我以为这次真的要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夜师爷了,我真的很害怕!”许相梦刹那间声泪俱下。


  面对痛哭泪流满面的许相梦,夜央知道言语无力安慰她的恐惧心情,他只能给她一个宽暖的怀抱,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大人不要担心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这二人相处的氛围明显很怪,但一旁的大夫知谨记,行医救人,不该对病人的私事加以干涉或者讹传。


  许相梦终于冷静下来了,夜央抹去她的眼泪,他对许相梦的疼惜,从眼里流露无疑。许相梦突然注意到一旁的大夫,蓦地一惊,双眼盯着大夫眨都眨不动。


  “我是大夫。”


  许相梦又扭过坚硬的脖子往夜央一看,夜央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冷静,她刚才和夜央那样一番暧昧亲热,老天爷,居然有个人一直在旁边看着!


  “大夫,您是要给我缝伤口?”许相梦一脸僵硬问道。


  “是啊。”


  “不会就这么下手缝吧,没有麻药什么的?”许相梦回忆起被痛醒那一刻的感受。


  “我们小村子没有那么多准备,但这伤口一定要赶紧缝合,不然等到感染,可能就要截断整条腿。”


  “整条腿!不可以,夜师爷我不要失去我的腿。”许相梦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对夜央说道。


  “大人,忍一忍,如果怕痛的话……”夜央撸起袖子说道:“那就咬我。”


  那一刻,许相梦觉得心里所有的恐惧都挥散了,她还有命,还有夜央,这条腿她也一定不能失去。


  “男子汉,不对,女子汉大丈夫,我不怕!”许相梦心里说道。


  雨后的天空格外静谧,雨滴“嘀嗒”从树叶子坠落,“啪”一下溅开。许相梦终究因皮肉之痛大声嘶吼,只一刹,许相梦的喊声戛然而止,阴云散去,日头又现,大夫从破庙里神色匆匆地走出来,几个踉跄差点没栽倒。


  破庙内二人,截然不同的表情,许相梦一脸愕然懵然,整个人僵硬不知感觉。夜央轻闭双眼,一手扶着许相梦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头,吻得毫无顾虑。


  “老天爷,我真的没死吗?”


  亲身面对此情此景,许相梦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怀疑自己究竟是生是死,夜央的所做所为,比梦还不可思议。


  久久,夜央离开了许相梦的双唇,而她那一脸惊诧仍旧刻在脸上。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许相梦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夜央是真的夜央。


  许相梦一巴掌拍在夜央脸上,手会痛。


  “这是真的!”


  许相梦乍地一脸哭相爬上脸,身体一扑在地上就大哭起来。


  “夜师爷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而且还当着别人的面?老子以后都没脸见人了!”许相梦真正在意的是后一句,那种羞怯的小心思在心里骚动。


  “大人。”


  夜央轻拍许相梦的肩膀,他稍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欠妥,但他并不非碍于男男女女此等在他人眼里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他已然看清自己的心,他爱上的就是许相梦这个人。


  “如果大人怪我的话……”


  还么等夜央说完,许相梦便又坐起,一脸怨气满满的模样说道:“我怪你!”


  “那……”


  “老子要报仇!”


  那一刻,许相梦绝对是疯了,她如同饿狼一般朝着夜央扑了去,将他禁锢身下,夜央亦是没想躲避。许相梦双眼略显困顿,毕竟失血过多,在加上大喊大叫废了太多力气,她此刻气力早已所剩无几。许相梦在靠近夜央,二人目光越发拉近,许相梦的气息由急促到更急促,恍然之间,许相梦趴在夜央身上睡着了。


  许相梦睡着的气息是平稳的,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怕事忘却。也只有夜央的怀抱,能让许相梦忘却恐惧悲忧安稳入睡。


  夜央一手挽在许相梦身上,闭目感受许相梦的睡息,他也累了,为许相梦担心得累了,为寻她马不停蹄没日没夜得累了。


  “大人,睡吧,醒了我们就回家。”


  二人不知不觉相拥而眠一夜,许相梦又进去了那个夜央说爱她的梦境。


  “夜师爷,我也爱你。”


  暴雨过后的第一个清晨,日头照常升起,许相梦靠在夜央背上,二人骑马缓行,马背上稍有颠簸,许相梦的心情却是大好,好到忘了腿上的伤痛,好到忘了自己是谁。


  “夜师爷,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跟你说说。”


  “怎样的梦,大人说来听听。”


  “我梦到夜师爷你说你爱我。”许相梦是用一种大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话来的。


  许相梦突然感觉到马步一顿,她不禁心想是否是自己说这话吓到了夜央呢?

  “不过那个只是做梦,我一定是喝多了水,夜师爷怎么可能爱上我嘛,真是太好笑了!”许相梦尴尬地笑着。


  “为什么不可能?”


  夜央的话让许相梦没办法接下去,难道他的意思是可能,他真的爱上了自己?那许相梦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可怕才是,夜师爷爱上她了,爱上了一个“男的”。


  许相梦不敢再开口继续说什么问什么,深恐会听到些不得了的可怕事。


  “大人,我能问你为什么又突然离开吗?”夜央忽地问道。


  对于许相梦而言,这是跳出了一个坑又摔进了另外一个坑,这叫她如何回答是好?说实话,当然不可以,编瞎话,编什么好呢?

  “我,就想出来玩玩,整天待在县衙里太无趣了。”许相梦随口一说,没指望夜央信。


  “大人可是一声不吭地玩失踪,出去玩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就是怕你们拦着我,不让我出来。”许相梦瞎掰都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了。


  “大人,以后不要再任性了,我会担心你的。”夜央的淡淡语气却饱含浓浓情意。


  “对不起,让夜师爷担……”许相梦一句抱歉才出口,突然又想起夜央这句话,心里便难再平静下去,乍一下乱了神想:夜师爷担心我?夜师爷是说他担心我吗?夜师爷居然承认他担心我!

  其实,夜央平日对许相梦在任何方面的担忧都明显至极,但心思大条的许相梦硬是等听到了夜央这句“担心”说出口了才发觉夜央对她的关怀都是发自内心,深深的担忧。


  “谢谢夜师爷,大不了我以后不让你担心了,就当作报答!”许相梦没头没脑又瞎说了一通。


  “我恐怕大人做不到,你总是不明状况地让自己置身险境,虽然至今为止,大人都能顺利逃脱各种危难,但哪次不是让自己受伤,单凭一句话,我如何相信大人能保护照顾好自己?”


  许相梦对夜央的话丝毫无力反驳,确实,她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面对一切,却没有铜皮铁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那,在我真正做到自我保护之前,就麻烦夜师爷费心为我劳心劳力了。”许相梦说出这话时自己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叹道:许相梦你还要脸吗?不要脸了!


  “您是大人,我是师爷,保护你本就是我的职责。”夜央的淡然语气听到许相梦耳中就是无限温暖。


  夏日暖风拂起,翠竹黄泥小道,马蹄轻缓行过。


  许相梦心里的矛盾比什么都复杂,她对夜央的感情,夜央对她的感情,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此刻的许相梦而言,完全超出了负荷能力。


  最好的转移压力的方法,牵扯到其他轻松的话题。


  “夜师爷,为什么这马走得这么慢,不跑起来呢?”


  “夜师爷,不如你什么时候教我骑马吧?”


  “夜师爷,如果你教我功夫的话,我就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


  夜央不让马飞驰,是怕许相梦腿伤会痛。说到教许相梦骑马,夜央总觉得心里不安,许相梦要是一个人掌控缰绳,他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而让许相梦学武功以自保更是不切实际,让许相梦多次陷入危机的本就是她如风似火的个性,会点三脚猫,恐怕会更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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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狂风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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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大晴天,县衙内。


  毛小猜坐在厨房饭桌前,一手一颗白菜,一手一根茄子,嘴里嘟囔着:“午饭是烧茄子呢,还是炒白菜呢?要是炒白菜,是炒酸白菜好还是辣白菜好呢?不然还是红烧茄子,唉,不然清蒸茄子算了?”


  毛小猜两手白菜和茄子脱落掉到桌上,满脸纠结地一头磕在桌上。


  什么都会做,就是很难做选择,许相梦不在这些天,毛小猜一直纠结着早午晚三餐做什么。


  “知县大人快点回来吧,你要再不回来点菜,我可要崩溃了。”


  毛小猜一脸哀怨地抬头,正看见成墙走进来,赶紧撒了满心的纠结跑去问:“成捕快,今天中午想吃什么,什么菜我都能做。”


  “随便做什么菜都行,小猜做的都很好吃。”


  成墙此话一出,毛小猜再次崩溃,这些日子她都是在左一句“随便”,又一句“什么都行”中痛苦煎熬着。


  成墙进到厨房里头,随手拿了几个馒头就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随便,什么都行。”毛小猜几欲崩溃地复述道。


  成墙走了没多久,毛小猜抱着白菜和茄子放回灶台上,转过身便看见成城走进厨房,毛小猜心中又点起了希望的火苗。


  “成捕头,你中午想吃什么菜,只要你能说得出来,我就一定给你做出来。”毛小猜跑去抓住了成城的胳膊,一脸坚决。


  “小猜做什么菜都好吃……”


  毛小猜听了成城这前半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脸上的坚定一下子坍塌,哀怨之气乍地浮现。


  “成捕头,你就点几个菜名,不行就说想吃什么,猪肉还是牛肉,鱼还是虾,白菜还是青菜?”毛小猜实在纠结得太多了。


  成城好像能看出来毛小猜心里的矛盾,这些天,他确实觉得毛小猜做的菜没有第一晚做的那么美味,或许问题就出在这,那一顿的菜都是许相梦点的,而让毛小猜自己决定菜式,她便心力不足。


  “那我就点几个,红烧排骨,黄金虾,再来个清水蛋羹,杂菌汤,再随便炒个青白菜吧!”成城不说则矣,一说差点还停不下来了。


  一旁的毛小猜认真仔细地听着并记下成城说的每个菜,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回道:“好的,我马上就去买菜。”


  毛小猜坚定说罢,抓起旁边的菜篮子便跑了。成城看着毛小猜重现纯粹的笑容和跑出厨房的轻快步子,与方才愁怨满面的她截然不同。


  城门处,拖拖拉拉,一路滞留的许相梦和夜央终于回到了高涯县城。


  “终于到了,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许相梦一进城门就困了,全身靠在了夜央怀里。


  街上行人无数,二人骑着马本就惹眼,许相梦还是靠在夜央怀里,两个大男人这个样子,许相梦心里不免觉得怪异。


  “夜师爷,我感觉我们这样太招摇了,不然还是下马走吧。”


  许相梦说着便往马下蹭,却被夜央一手拦了住。夜央随即下马,说道:“大人腿不方便,我牵着马走。”


  这般温柔体贴的夜央,许相梦哪只是心悦心喜这么简单,面对这样的夜师爷,无论自己是男还是女,都没办法不爱上吧?

  “夜师爷,我已经彻底不想放过你了!”许相梦心里默默说道。


  走了好长一段路,许相梦才觉得这路不像是去往县衙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离开太久记不清路,便问:“夜师爷,这路好像不是去县衙的吧?”


  “我们先去趟医馆。”


  “医馆!”许相梦略微有些心恐。


  到了医馆,伤了一腿的许相梦下马显得十分困难,怎么都不可能用一条腿下来。干脆地,许相梦直着伤腿往旁边的夜央扑了下去,许相梦的手环住了夜央的脖子,也被夜央紧紧抱住。


  “有默契!”许相梦忍不住笑道。


  夜央搀扶着许相梦进到医馆,许相梦也算是这医馆里的常客了,他们一进来,医馆学徒便很熟络地上前招呼:“大人,夜师爷。”


  话音刚落,只听得“啪嚓”一声碗碎,医馆中坐着的一个体型偏胖的女子朝着夜央和许相梦冲了过来,更准确的说,她的目标人物是夜央。


  胖女子震颤着一身的肉冲到夜央身边,许相梦,夜央和学徒皆是反应不及,夜央被一撞抓出去大老远,许相梦受力几乎摔倒,还好被学徒扶了住。


  胖女子力气不小,抓住夜央的手腕竟还能和他僵持片刻,她盯着夜央的眼神犹如饿狼盯住了羊崽子,不过最后还是被夜央挣脱。


  “这位哥哥,你是知县大人?”女子突然问,喊的这一声“哥哥”实在慎人。


  夜央挣脱又走回听此胖女子的话吓得一脸惊愕许相梦身边,凝眉焦急问道:“大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恶心。”许相梦僵硬着一脸说道。


  胖女子也走过来,十分不矜持地扶住了夜央的手臂,说道:“原来这位才是知县大人,对不起,我把这位俊哥错当知县大人了。”


  胖女子再一开口,许相梦实在忍不住五内翻涌,同时,许相梦又见不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对夜央动手动脚,一把想将她从夜央身边推开,岂料那胖女子屹立不倒,自己倒是差点倒过去了。


  “放开夜师爷。”许相梦稳住又一掌从二人手臂之间劈下。


  胖女子十分不悦地放开了夜央。看着许相梦那副不乐意的吃醋模样,夜央不禁心中一喜一忧。


  “你找知县大人干嘛,你不会是他亲戚吧?”


  许相梦蓦地一问才觉得心中一悸,再一想也不对,从她刚才的举动话语间,她应该不认识知县大人才对。


  “我就是知县大人了,你找我,是要申冤还是请我吃饭呀?”许相梦故意摆起架子来,道:“本大人事务繁忙,不要什么小事都扯出来麻烦我,至于吃饭,我也是没时间应酬的。”


  “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许相梦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两只眼睛还是丝毫舍不得离开夜央的脸,一副直截了当觊觎夜央“美色”的无耻色相。


  “找谁呀?”许相梦一手往她眼前一拍。


  “我妹妹,她在县衙当厨子。”


  许相梦这一下可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女人,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是毛小雨!”


  毛小雨,毛小猜的大姐,和许相梦那可是仇深似海,当邻居的半年,每日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谁都看不惯谁。


  许相梦此刻眼中的毛小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胖墩子了,但还是身形“强壮”,从小她就暴躁暴力,许相梦不敢想象长大的她,拳头更大的她,会是多么的残忍残酷。


  “你认识我?”毛小雨突然问。


  “啊?”许相梦乍一愣,憋出一脸假笑回道:“小猜跟我说的嘛!”


  许实在苦笑不得,眼神恍惚着,嘴里还呢喃道:“真是可怕,毛小雨,小时候的倾盆大雨长成了狂风大暴雨。”


  “大人说什么?”夜央问道。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既然小猜的姐姐,大,小雨来了,那我们赶紧办完事把她领回县衙,别让她们姐妹俩见不着面。”许相梦这一脸不自然的又苦愁又微笑。


  许相梦被学徒带进里屋给大夫处理伤处,夜央和毛小雨留在外边等待。


  夜央心急总觉得毛小雨这个名字好熟悉,细细一想,便记得了杨景佑说起过一个小雨姑娘。


  “毛小雨,小雨姑娘,是同一个人吗?”


  夜央在堂上小步走着,心里思索,竟没注意到旁边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夜央扶着一把椅子正要坐下,毛小雨忽地冲过来占了座,冲着夜央一笑。


  夜央转而走到另一张椅子正要坐下,毛小雨又重演了一次占座微笑。


  夜央干脆不坐下了,就站在堂上等许相梦出来。


  “夜师爷,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毛小雨又蹭了上去。


  “他们都是这么叫的,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夜央十分冷静回道。


  “那我也喜欢这么叫,夜师爷,夜师爷,夜师爷!”


  毛小雨叫个没完,语气惊悚,她的身体又一个劲儿地往夜央凑过去,还用手掌遮脸,这恬不知耻的羞涩模样,真叫人不忍直视。


  对于毛小雨这步步逼近,夜央只能淡然躲避,最后竟被逼到了墙脚绝路。


  “夜师爷,你有没有娶妻呀?”毛小雨一副羞怯不已却又不失惊悚的笑模样问。


  “夜师爷,我也没有婚配。”毛小雨又遮了脸。


  “夜师爷,你觉得我如何?”毛小雨忽地又逼近。


  夜央被毛小雨逼得无路可退,他又不可能对她动手,正在夜央束手无策之时,一根拐杖横在了他们二人之间,夜央和毛小雨转头看向许相梦,只见她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说道:“夜师爷没娶妻,不过这事就不劳烦小雨大姐费心了,像您这样的花容月貌,夜师爷是绝对看不上的,他喜欢丑到极致那种,黑得像炭,瘦得跟竹竿似的,双眼爆凸,牙齿掉个干净,最好是全身瘫痪,再加上聋瞎哑,没错,夜师爷就喜欢那样的!”


  许相梦说得一来劲儿,越说越夸张,说话的神情语气丝毫不像在开玩笑,听得毛小雨一脸愕然惊异,夜央则是忍俊不禁。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雨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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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医馆回县衙的路上,许相梦尝试着去习惯用拐杖代替伤腿走路,夜央在一旁护着,在需要时能够扶住许相梦。


  毛小雨牵着马跟在二人后面,心里是十万个不乐意,她死都不信夜央会不喜欢花容月貌的自己而喜欢丑八怪。毛小雨多希望自己能和夜央这样的美男子骑上马背,策马奔腾。


  许相梦拄着拐一个不小心往旁边一倾,夜央双臂搀扶着,这一幕看在毛小雨眼里,她是多么羡慕嫉妒恨许相梦呀,身为知县大人,又有这么一位温柔俊朗的师爷对她保护有加,就算在毛小雨认知里许相梦是个男的,但还是压抑不下心里的嫉妒。


  “夜师爷是我的!”


  毛小雨拽着马大步走上前,走到夜央身边时,故意假装头晕靠在了夜央身上,只可惜她演得太过头了,很明显就是在占夜央的便宜。


  “夜师爷我头好晕呀,这几天赶路中了暑热,在医馆喝了药现在还是不见好。”


  “中暑了呀,那边有口缸,把头埋水里边,凉快一下就好了。”许相梦憋着一心怒火笑道。


  毛小雨作为一个女人,直觉能感受到许相梦对她的针对,特别是插在自己跟夜央之间,就像她跟夜央有什么除了知县大人和师爷之外的关系似的。


  毕竟许相梦是知县大人,毛小雨就是心里再不满不乐意也知道不能跟知县大人对着干,否则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回到县衙,许相梦已经能拄着拐杖行路自如。才进到门里,许相梦就闻到了饭菜四溢的香气。


  “好香呀,难道是知道本大人要回来,小猜特意准备了好菜?管他呢,有好吃的就行!”许相梦拄着拐走进去,毛小雨也后面跟上。


  许相梦此刻是完全没想睡觉休息的事,朝着厨房过去,腿和拐杖配合无间,还比平日里两条腿走得更快。


  “小猜!”许相梦一脚迈进厨房便喊道。


  毛小猜正一手白菜一手青菜,纠结着青白菜该怎么炒,闻声转头便看见了许相梦。


  “大人回来了呀!”


  毛小猜放下手上的东西便朝许相梦走过去,走近许相梦的同时也看见了后边走来的毛小雨。


  “姐,你怎么也来了?”


  “大雨姐来找小猜你呀,肯定是家里人放心不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让她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喽。”许相梦一脸没有恶意地笑容说道。


  “大雨姐是谁呀?”毛小猜一脸懵然不觉问道。


  “这不重要,你们姐俩好好聊,我看看厨房有什么好吃的。”


  许相梦说罢就拄着拐往厨房里走去,果然,桌上摆着好些个菜,许相梦正想下手,又觉得这样不妥便住了手。


  “是不是该到时辰吃午饭了呀?”许相梦突然开口道。


  “嗯,还有一个菜就好了。”


  “那就赶紧先炒菜,有什么事饭桌上聊。”许相梦走过去一把拽过毛小雨往饭桌上走。


  毛小猜听许相梦吩咐,走到灶台旁,又抓起白菜和青菜纠结起来。


  “青白菜,一起炒就对了吧!”


  饭桌上,除了夜央,其他人都到齐了,最后,一道白绿相间的青菜菜上了桌。


  “哇,小猜果然有创意,离开这么久,终于能够好好吃一顿了。”许相梦说着就迫不及待朝红通通的红烧排骨下筷。


  “夜师爷怎么没来呢?”成城忽然问道。


  正当许相梦手上的筷子一顿止时,夜央从厨房外走进来。


  “夜师爷来了!”毛小雨比谁都激动地站起。


  “都来了,那大家赶紧趁热吃吧!”毛小猜一脸可人的笑容说道。


  如果不是许相梦曾住在毛小猜他们家隔壁,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毛小雨和毛小猜二人是亲姐妹的,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二人之间都有着天壤之别。


  毛小雨小时候就脾气暴躁,整个村子只有“骰子”一个男孩子敢跟她对抗。而毛小猜,温顺乖巧,“骰子”也把她当妹妹一样,二人经常一起玩耍。


  毛小雨和毛小猜的截然不同完全是因为从父母那里所继承的全然不同,毛小雨像她娘,许相梦印象里的胖婶,村里出了名的泼妇,而毛小猜就更像她爹,众所周知的恐妻丈夫。


  许相梦直看着夜央坐下,手上的筷子戳在盘子里很久了,正要夹一块红烧排骨爽口爽心,夜央却突然截下了她的排骨。


  “夜师爷你干嘛抢我肉?”许相梦一脸认真质问道。


  “大人腿上的伤,不适合吃调味浓重的食物。”


  许相梦虽然很想吃那一块闻起来香喷喷,看着诱人眼目的红烧排骨,可看夜央严肃模样,只能眼巴巴望着毛小雨吃着,而她蓦自伤心。


  许相梦又将目标转移到黄金虾上,疾手伸去,夹中之前,夜央又发话,道:“虾也不能吃。”


  许相梦又停滞,收回筷子,毛小雨又夹了一只虾,许相梦怎么都觉得她在刻意吃给自己看。


  许相梦又瞄了一眼桌上的其他菜,清淡口味一向不是她所喜欢的。许相梦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喝汤总行了吧!


  岂料许相梦还没下手,夜央就上手重新排摆着桌上的菜,所有的好菜都远离了许相梦,她唯一能够着的就是那一盘青白菜。


  许相梦一手抓着勺子,抬头一脸茫然盯着夜央,问道:“夜师爷,我是不是只能吃白饭呀?”


  许相梦这边正懵然埋怨着,那头,看夜央把各种好菜换到自己面前的毛小雨突然笑了出来,说道:“谢谢夜师爷,夜师爷对我真好!”


  听了毛小雨的话,许相梦硬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两下,铲了两勺青白菜拌着饭痛咽下不满和不悦。


  饭后,许相梦一个人溜达进了园子里,即便腿伤了也要霸气地坐在石桌上。


  “毛小雨,这个毛小雨可不能让杨景佑见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许相梦心里终于开始担忧起这个来。


  远远看见夜央走过来,许相梦故意低头玩起拐杖,假装没有看见夜央。


  “夜师爷也知道‘毛小雨’的事,会不会起疑心呢?”许相梦暗暗忧心,一把把手里的拐杖甩了出去。


  “呀!”


  拐杖落在了一双脚前,许相梦抬头,是夜央。


  “夜师爷呀,不好意思,没砸着你吧?”许相梦尽力不表现得太尴尬。


  “没事。”夜央捡起拐杖往许相梦走来。


  夜央将拐杖搭在许相梦坐着的桌沿上,又在石凳上坐下。


  许相梦第一次觉得心里慌乱失措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此刻的尴尬。


  夜央深深舒了一口气,转眸看着许相梦,似是有话想说,许相梦蓦地陷入夜央思绪如漫天星星满溢的双眼。


  “大人,我……”


  许相梦的心被夜央这一声紧紧揪起,夜央将要说什么,她有无数种想象,却越想越觉得可怕。


  “夜师爷!”毛小雨一声呼唤清扰了月下相望的二人所处的平和氛围。


  许相梦抽离夜央的眼睛往毛小雨一看,她正往这边跑过来,想都不用想,她一定又想来缠着夜央。


  果不其然,毛小雨一来就拉着夜央,那份语气间的娇气真是慎人。


  “夜师爷,小猜说不想跟我睡,那我能不能跟你住一个院呢?”毛小雨还真敢问出口,怎么不问能不能同床共枕呢!


  “哎哎哎,我说,就算你觊觎夜师爷美色,对他有所企图,也不能把我当没在了看吧,我好歹是一个知县大人,你当着我的面就这么毫无顾忌,想干嘛干嘛,我真的有点无法接受呀!”许相梦一脸怨愤说道。


  “真是抱歉呀大人,都怪我,眼里只有夜师爷,竟然没看见你。”毛小雨一副真诚道歉的模样,这话分明是对许相梦的蔑视。


  “我原谅你,反正这世上年纪轻轻就瞎了的人不少,我总不能怪他们目中无人吧!”许相梦绝对要和毛小雨杠上了。


  “在见到夜师爷之前,我真的是一个瞎子,从来没见过世间的美好事物,直到遇见夜师爷,我才算真正开了眼。”毛小雨肆无忌惮地肉麻起来。


  “呵,没遇见夜师爷之前,我眼神好好的,认识了夜师爷之后,我才瞎了我的眼。”


  许相梦这心神一恍,话题就跑偏了,明明是她和毛小雨的“战争”,一扯上夜央,许相梦就越跑越远了。


  但许相梦这话听着像是在指责夜央的不是,但细想那确实没错,遇见夜央之前,她眼里的是花花世界,认识夜央之后,她的眼和心便越发被夜央侵占。


  许相梦一时竟还觉得自己和眼前的毛小雨并无差别,自己还不是觊觎夜央美色,而且真要清楚计算,她对夜央做的事比毛小雨可还过分不知多少倍。


  看见毛小雨,许相梦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比毛小雨还可恶,至少毛小雨还敢直白表达她自己对夜央的企图,而自己,越看清自己的心,顾虑便越多,越想靠近,却又越发疏离,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实际却是胆小如鼠。


  许相梦一把抓起拐杖拄上,拐着走远,夜央迈步想跟上,却被毛小雨拽了住。


  “大人。”


  “夜师爷,夜晚这么美,我们一起看星星谈天吧!”


  毛小雨叫夜央的一声声“夜师爷”就像刺一般扎进许相梦的心头,其实“夜师爷”只是一个称呼,成城他们也是这么叫夜央的,但许相梦从来都没有心里不爽的感觉。事实上,许相梦心底里的不悦,是对自己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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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九章 永远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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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坐在房间镜前,暖融融的烛火映在冰冷镜上,以及她满是心事的脸上。


  “夜师爷喜欢我?”许相梦冲着镜子一笑。


  “夜师爷不喜欢我!”许相梦又拉下脸来。


  从月潭村离开后这几天,她总是反复做一个复杂的梦,梦里的场景,拣了主要的说,大致就是她摔进了一口井里,夜央救了她,之后便是夜央对她的一声真情告白。


  “啊,许相梦,这些只是梦,你什么时候掉过井里,夜师爷怎么会跟你说爱来爱去的肉麻话,我看你是爱夜师爷爱得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


  许相梦吹熄了蜡烛拐到床上,平躺着丝毫不敢翻身,恐怕触碰到伤口会痛。许相梦将被子掀过来从脚盖到头蒙了个密不透风。


  趁着夜色正凉,许相梦入梦,由浅而深。


  又是那个梦,许相梦掉入井下,她是个小女孩,在水里拼命挣扎,却越沉越深。夜央伸手将她拉了上来,她又成了许相梦。许相梦渐渐回了气息,耳旁响起夜央的声音。


  “大人,我爱你。”


  许相梦乍一下惊醒,夜央那一句话缠绵耳边总是太清晰,一点都不像梦或幻想。


  许相梦再埋头,为什么她会做这样的梦,掉进井里的小女孩是她?不,在许相梦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掉进井里的经历,甚至连穿小女孩花衣裳都没有过。


  许相梦唯一的解释是,那个小女孩是夜瑄,因为夜央曾说过她落入井下,可夜瑄又如何会跑到自己的梦里,对于夜央只是提起过的一个小妹妹,自己都会如此小肚鸡肠记仇记到梦里?

  先不管掉落井里的是谁,从井下拉起来的人是许相梦自己无疑,而夜央在梦里那句“我爱你”也确确实实是对许相梦说的。


  许相梦越想越糊涂,又是夜瑄又是自己,又是掉入井下,被拉起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根本就是一个噩梦,简直比见鬼了还叫人害怕。


  “不想了,明明一直好好的,因为一个不见了十几年的夜瑄,我当时真是糊涂了!”


  许相梦叹道,可再一想,还有杨景佳,她那日对夜央做的事,许相梦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杨景佳那个眼神,许相梦一想起,还是觉得心里慎得慌。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许相梦一把抓起枕头蒙在了脸上,尽力驱赶自己缠成乱麻的思绪。


  杨宅内,杨景佑睡意昏沉地走进房间,他已经连着好几日早出晚归,被杨景佳拉着去宁德钱庄帮忙打理生意,而今日终于结束了。明日,杨景佳又要离开高涯县,杨景佑便能从忙碌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杨景佑与疲惫的身体和满溢的困意抵抗着,他走到书桌边,从书柜上好些幅卷画里拿起一幅,他只想看一眼“毛小雨”,即便只是在画中的影像。


  杨景佑摊开画来,可这画上之人不是“毛小雨”,是许相梦,是那晚她坐在窗台上的画像。


  “怎么是大人?”


  杨景佑心里疑惑,书柜上的卷画应该都是“毛小雨”才是,而许相梦那幅,他明明放在桌上。杨景佑又拿起桌上唯一一张卷画,那才是“毛小雨”在雨中的侧颜。


  “不小心放错了吧。”


  即便疲惫累绝,杨景佑仍然专注画上的“毛小雨”,她何时会再出现,何时才再不会离开?


  一日清晨又不约而至,杨景佑睡了个饱,杨景佳早早离开也没去打扰她那个弟弟。


  日上三竿,许相梦以养伤为借口决定不起床不出房门,而事实却是,房门外有太多太多她不愿意面对。


  “许相梦你这个胆小鬼,怕死鬼!”许相梦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一声推门开声响起,许相梦躺着往门边看去,走进来的是夜央。


  “夜师爷,你怎么进来的呀?”许相梦一脸惊惑。


  “从门进来的,大人也不关门,任谁想进来都很容易。”


  许相梦仔细回忆昨晚进房间的细节,想不起来是否锁了门,其实也不重要。


  “这里是县衙,难道还怕有坏人没事大晚上来县衙溜达呀!”许相梦说得一脸无所畏惧的自信。


  夜央正走近,许相梦却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当由下而上看见夜央之时,许相梦蓦地心里一怔,扶着床坐起来,问道:“夜师爷大白天的闲着没事,来我房间做什么呀?”


  “给大人送早饭。”


  夜央丝毫不见外地在床上坐下,将热粥盛了出来,许相梦看他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舀起一勺来,莫非他想喂自己吃。


  果然,夜央一勺子粥往许相梦递来,许相梦却一手接过勺子又一把夺过碗,说道:“夜师爷,我只是伤着腿,两只胳膊还好好的,灵活得很。”


  许相梦说罢三口两口喝完了粥,一舔唇将碗勺递还夜央,说道:“谢谢夜师爷招待。”


  许相梦记得那粥的味道,之前也吃过,也亲眼看见夜央精心准备。对于此刻许相梦而言,她仍旧怀疑夜央对她的好,全是因为夜瑄,她心里矛盾了这么久,多想直接向夜央问清楚,可心中又是莫名犹豫和迟疑。


  许相梦当真不想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就算得到的答案并不如她的意愿又如何,总比整日矛盾纠结,身心不畅好。


  “夜师爷,你之前对我那么好,甚至连命都可以不顾,是因为……”许相梦犹豫一刻,内心一番挣扎后继续说道:“觉得我像夜瑄吗?”


  许相梦的语气如此低微,所有的失落浮现脸上,连她平日骄傲的下巴和犀利的目光都低垂。夜央在那一刹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莫非许相梦离开是因为他,是他对许相梦讲起夜瑄,而让她有了那样的误会?


  “大人,我只是在一刹那觉得你像瑄儿,但我清楚你不是她,而我对你好,是真心想对你好,绝非因为其他任何一个人。”


  夜央深深凝眸注视眼前将自己置身卑微的许相梦,心中怜惜,愧意乍然泛起。夜央稍稍坐近许相梦,不禁将她揽入怀中,温切说道:“大人,你永远是你,也是我想永远保护的人。”


  许相梦靠在夜央怀里听着他疾窜的心跳,听着他不比“我爱你”不浪漫的表白,如何,夜央都亲口说了自己是他想永远保护的人,这话,难道还不够自己撇下一切只求他的温暖怀抱吗?


  “夜师爷,其实我……”


  许相梦那一刻当真想承认她将错就错的谎言,向夜央坦白一切,也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


  “大人。”成墙的声音突然传来。


  许相梦乍一下清醒过来,还没抱紧夜央便松开了他,神情略显恍惚,说道:“夜师爷,成墙叫我,可能有事。”


  成墙来找许相梦果然有事,而且是怕什么来什么,许相梦昨儿还担心这个正真的毛小雨出现会牵出自己这个假的“毛小雨”,今早,杨景佑杨二少爷就来县衙看望她了。


  “这个杨景佑,不在家里好好当他的闲事少爷,跑来县衙干什么,可不要让他们遇到呀!”许相梦心里不禁恐慌。


  许相梦穿好衣裳拐着出了房门,夜央不由得觉得奇怪,许相梦什么时候和杨景佑关系这么好,他一来看她,许相梦就迫不及待出门去见?


  许相梦心里是十万分火急,祈祷上天千万别让杨景佑遇见毛小雨那个可怕女人,否则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许相梦拐着腿还疾步匆匆进到了大堂,实在万幸,堂上只有杨景佑一个人。


  “大人,你腿受伤了,严重吗?”杨景佑十分关切问道。


  “不严重,麻烦杨二少爷挂心,还亲自来看我,真是我的荣幸。”许相梦笑着,心中所想却是:希望不要变成不幸了!

  “大人那日不告而别,我到县衙也没见你,还以为大人出了什么意外,如今大人没事,才是大幸。”


  “是呀,那天不告而别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突然有急事,居然劳烦杨二少爷为我担心,真是惭愧。”许相梦的话越说越刻意客套了。


  正当许相梦左思右想求索一个方法让杨景佑快些离开,二人话语周转个没完没了之时,毛小猜和毛小雨两姐妹从县衙外走了进来。在穿过前庭时,她两姐妹边走边聊。


  “小猜,你在县衙有些日子了,跟我说说这知县大人和夜师爷吧!”毛小雨问。


  “知县大人很热心,那天我被千家百味楼大厨招选赛淘汰了,她就收留我在县衙,而且,大人很喜欢开玩笑,虽然世间不长,但我觉得她很好相处……”


  毛小猜对许相梦是一顿夸,可毛小雨却不觉得许相梦有多好,在她心里,许相梦刻薄不饶人,处处针对她,对她与夜央更是横加阻拦。


  “这大人哪有你说得这么好,我一点都觉得她好,不过夜师爷真的对她唯命是从呀,肯定是仗着知县大人的身份威胁我的夜师爷了!”毛小雨说得一脸气怒。


  “大人和夜师爷关系真的很好,我听成捕头和成捕快说过,他们两个人合力破案,夜师爷甚至为了救大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什么,连命都不顾?”毛小雨一脸的难以置信愣住片刻,眼中冒火道:“怎么会有人为了别人连性命都不顾,我的夜师爷居然为了别的男人不顾性命,如果他爱上我,一定也会为了我不顾一切的!”


  “姐,你就别对夜师爷抱有遐想了,听说高涯县很多女子都倾慕夜师爷,但无论是书香的大小姐,还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夜师爷从来都不多看一眼的。”毛小猜一盆冷水泼在了毛小雨头上。


  “你个臭丫头,你姐就喜欢夜师爷,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毛小雨狠狠给了毛小猜的肩膀一掌。


  “姐你还喜欢村头的大牛哥,村尾的朱二哥,隔壁村的苟小哥……”毛小猜开始掰着指头数算起来。


  完全不及防备,毛小雨一掌拍在毛小猜身上,毛小猜只觉得五脏翻腾,一个踉跄出去大老远,手上菜篮子里的菜滚落了一地。


  “死丫头看你再胡说八道,你姐我只喜欢夜师爷,什么牛猪狗,你怎么不牵头羊来?”毛小雨一脸怒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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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真假小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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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小雨满心怒火,撇下毛小猜一个人在那捡菜,自己则是无事一身肉轻不了地走过大堂。看见许相梦和杨景佑在里面谈话,毛小雨好奇便走了过去。


  许相梦嘴上应付着杨景佑,一眼瞥见毛小雨毛小雨正走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恨不得一拐杖把毛小雨砸晕砸飞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来了?”


  杨景佑看出了许相梦的目光流转到他身后的远处,便转过身去。许相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毛小雨和杨景佑见面说上话,扯出来“毛小雨”,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许相梦没有太多时间思索,冲着毛小雨就拐了过去,比跑得还快拦截下她,一脸假笑说道:“大雨姐,你可回来了,夜师爷等了你好久呢!”


  “夜师爷,等我?在哪儿?”毛小雨一下子激动得忘乎所以。


  “哪儿?应该是他房间里吧,你从大堂大门出去,右转走廊尽头绕过园子就到夜师爷住的房间了,最近的路,去吧!”许相梦此刻只能瞎掰。


  “真叫人害羞,那我去了!”毛小雨心里一乐也不顾许相梦的话是真是假。


  还害羞呢?迫不及待才是真。许相梦一脸怨气地望着毛小雨踏着重重脚步跑远,看不见了硕大的身躯,许相梦才稍稍放下心来。


  “夜师爷,祝你好运!”


  许相梦又变了一脸笑容回头,杨景佑和成墙二人就这么傻愣着看许相梦驱走了毛小雨又转身走回来。


  “刚才那位是?”


  “县衙厨子的姐姐,我们不用管她,我们说到哪儿了?”许相梦赶紧转移话题。


  一波平去,一波又起。


  才哄骗走毛小雨,这边毛小猜又提着菜篮子走进大堂。


  “大人,成捕快,还有这位……”


  “宁德钱庄二少爷,就叫杨少爷吧。”


  “羊?”毛小猜嘴里呢喃道。


  “这位姑娘难道就是县衙的厨子?”


  “是,县衙小厨毛小猜,杨少爷叫我小猜就好了。”


  许相梦根本拦之不住,毛小猜的自我介绍脱口而出,许相梦满心崩溃,只希望杨景佑别怀疑什么就好。


  “毛小猜?”


  果然,杨景佑怎么可能不怀疑,许相梦不能斩断杨景佑的怀疑,只能故计重施把毛小猜也哄走。


  “小猜你提着这么多菜一定很重,成墙,快帮忙把菜提回厨房去,快去。”许相梦还特意推了毛小猜一把。


  毛小猜和成墙二人离开了大堂,许相梦可算松了一口气。


  “老天爷,我都为了救人伤得这么惨了,你能不能不这么折磨我呀?”许相梦心里哀怨道。


  “大人,那个毛小猜姑娘的名字好像和小雨姑娘有所关联呀!”杨景佑忽地说道。


  “她们哪有什么关联,什么都没有!”许相梦忙不迭地否认道。


  另一头,毛小雨满心喜悦,满怀期待地来到夜央房间前,这会儿了,她才矜持了一把,轻轻敲门。


  夜央从房内走过来开了门,见是毛小雨十分扭捏地站在外面,心里不由得一慎。


  “毛姑娘找我有事吗?”


  “叫什么毛姑娘这么见外,叫我小雨就可以了,还有,不是夜师爷你叫我来的吗?”毛小雨这么一大个体型在那故作娇羞。


  “我叫你来?”夜央茫然不知许相梦拿他做了挡箭牌。


  “对呀,大人跟我说,夜师爷找我很久了。”


  夜央可算明白了为什么毛小雨突然来找自己,只是不知道许相梦又拿他开了什么玩笑。


  “夜师爷,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毛小雨说着就往夜央凑过去,蹭得夜央直退进房里。


  对于毛小雨这样的举动,夜央实在忍无可忍,再加上许相梦莫名其妙地推毛小雨给自己,夜央略显怒色,说道:“毛姑娘请不要这样,如果你做不到止乎于礼,我恐怕要请求大人送客了。”


  夜央这话出口好生绝情,但他确实无法忍受除许以外的别人对自己动手动脚,而毛小雨一次又一次触碰他的底线,终于惹恼了夜央。


  “夜师爷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是大人说你找我,我才来找你的。”毛小雨尽量装得一副可怜无辜模样。


  “不知是大人搞错,还是毛姑娘弄错,我并没有找你,我还有事,请你离开。”夜央话说绝了。


  毛小雨原本的喜悦就这样一挥而散,夜央推上房门,当她从夜央的无情拒绝中清醒过来时,才想到是许相梦耍自己玩。


  “大人骗我!”


  毛小雨怒气一上头,才不理许相梦是什么知县大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大堂冲去,要找许相梦问清楚。


  大堂上,许相梦和杨景佑绕了千言万语才将杨景佑的疑心抹去,话也唠得差不多了,杨景佑正拒谢许相梦,说不需要她送自己出门。


  眼看着“毛小雨”危机就要度过,许相梦好不容易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真实了。


  “大人!”毛小雨的喊声蓦地从许相梦身后传来。


  那一刹,许相梦的心里简直就是山崩地裂的崩溃,毛小雨的怒气从那一声呼唤中暴露无遗。


  “怎么了这是?”许相梦转身问,又赶紧对杨景佑说:“杨二少爷你先走吧。”


  “大人,我毛小雨虽然是家里不富裕,读书也不多,但这不代表我没脾气,不代表我会任人欺负欺骗!”毛小雨爆发了。


  许相梦低头捂着脸,毛小雨都这么直说她是毛小雨了,杨景佑一定是听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掩饰便反过来做了惹人怀疑的证实。接下来,要如何解释,意外?凑巧?


  “大人,她说什么,她叫毛小雨?”


  许相梦这会儿是两面受敌,一边是毛小雨的怒目狠视,另一边是杨景佑,满目惊惑地追问。


  “老天爷,你让我死了算了!”许相梦这会儿恨不得上天劈雷要了自己的命。


  杨景佑转而凝视毛小雨,眼前之人完全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毛小雨”,只是变胖了,怎么可能,一个人岂能因为长了几斤肉而变得完全没了原来的影子。


  “杨二少爷,她不是毛小雨,不,她是毛小雨,但她不是你的‘毛小雨’,我呸,‘毛小雨’也不是你的。”许相梦又一次绕进了名字和身份这个迷宫,一如当日初来县衙时的情形。


  此刻堂上气氛怪得显而易见,毛小雨一面看着许相梦如此慌张地解释,又注意到杨景佑看自己的眼神略显异常,心里不免疑惑不止。


  “杨二少爷,总之呢,她不是之前那个‘毛小雨’,她们只是恰好同名同姓而已!”许相梦能做到最清楚的解释便是如此了。


  “那大人方才为何阻拦,不让我看见这位毛小雨姑娘?”


  杨景佑的质问,许相梦无言以对,他难道真的认为这个一模不一样的毛小雨是那个“毛小雨”?

  “你看清楚呀,她是‘毛小雨’吗?”许相梦一把拉过毛小雨。


  “我不是毛小雨难道大人是呀?”毛小雨不费丝毫力气就挣脱了许相梦。


  没错,她不是‘毛小雨’,许相梦才是,但此刻,三人的思绪都混乱了,特别是许相梦,她已然无从解释。


  “你真的是小雨姑娘?”杨景佑问毛小雨。


  “我是,不过……”毛小雨本想说自己不认识杨景佑,可仔细一打量,从他的着装不难看出他是个富家少爷,毛小雨不由得留了余地,道:“这位少爷认识我吗?”


  许相梦一直知道杨景佑单纯善良,但从来不觉得他瞎,然而,杨景佑用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向许相梦证明了他单纯得瞎了。


  “才多久没见,为什么小雨姑娘会变了一个模样?而且还不记得我了?”


  许相梦听到杨景佑这话出口,真是忍不住心底的崩塌,怎么会有人傻到这个地步,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怎么就是变了一个模样,自己就再算长胖一百斤,也不会是毛小雨这个模样,杨景佑到底是没长眼呢还是瞎呀?


  “难道是同名同姓的人,看这大少爷的紧张样儿,难道是他喜欢的姑娘?老天爷呀,你是要赐我黄金姻缘吗?”毛小雨心里一通想。


  最让许相梦崩溃的还不是杨景佑的瞎,而是毛小雨的不知廉耻,她竟然顺着杨景佑所言,什么都不知道,却成功顶替了‘毛小雨’的身份。


  “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整个人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毛小雨还真是编了一个绝佳的谎言。


  许相梦不禁佩服毛小雨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简直比自己说谎的本事高出千倍万倍,但更让许相梦佩服的还是杨景佑那不经脑子的单纯,单单是蠢。


  “小雨姑娘,我都不知道你生病,还以为你不喜欢我,撇下我,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许相梦眼看着杨景佑被毛小雨一步一步引进坑里,心里实在气愤不过,世上怎么会有杨景佑这么傻的笨蛋?又怎么会有毛小雨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毛小雨你够了,你从小胖到大的难道老子不知道,你生什么病能把所有事忘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呢?”许相梦怒目质问道。


  “大人,小雨姑娘都这么惨了,你就别挖苦她了。”杨景佑居然这就开始帮毛小雨说话了。


  许相梦当真傻眼了,她明明是在帮杨景佑打击这个假的‘毛小雨’,却反而被他说得自己跟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似的,她这不是自找苦吃,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杨二少爷,我就说,她不是‘毛小雨’,你爱信不信吧!”许相梦说罢便怒气冲冲地拐着往里院去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假小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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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从来没见识过像杨景佑这种单纯得根本不用脑子想问题并且睁眼瞎的人,当然,还有毛小雨,许相梦还不知道她打得什么鬼主意,只觉得她的行为叫人匪夷所思。


  “不管了,一个傻子,一个骗子!”许相梦激动地往自己房间去,一个不留神摔了个惨。


  许相梦独自在房内冷静了一个来时辰,如果杨景佑真的傻到给毛小雨骗的话,她也无计可施。


  许相梦本还抱有一丝希望,杨景佑迟早会认出毛小雨不是“毛小雨”,可当她在厨房看见毛小雨并听见她跟毛小猜的对话时,许相梦彻底绝望了。


  许相梦走到厨房门口,只看见毛小雨一身新装,穿金戴银,不用说了,一定是杨景佑给她买的,当听到毛小雨和毛小猜接下来一番话时,许相梦才知道什么叫无耻至极。


  “姐,你真的是那个杨少爷口中的‘毛小雨’吗?”毛小猜对此绝然有质疑。


  “你觉得呢?”毛小雨反问,摆弄这一手的镯子和戒指。


  “姐你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怎么可能遇见过杨少爷?”毛小猜所言对极。


  “反正我是叫毛小雨,而且我生了一场大病,活过来之后呢,就忘记了很多事,人也变样了,这么说,你信不信?”毛小雨一脸得意地问毛小猜。


  “村头的二傻子都不会信吧。”毛小猜无意却狠狠骂中了杨景佑。


  “村里的二傻子信不信我管不着,反正杨少爷信,给我买了这么多好东西,你看你看。”毛小雨在毛小猜面前晃悠着一身。


  “姐,你这是欺骗杨少爷,他多惨呀!我们去把东西还给他,你跟他说,你不是他认识的‘毛小雨’。”


  毛小猜是心地善良,当所有的坏心眼全长毛小雨身上了,她也就一坏到底了。毛小雨坚信自己只是占了点便宜,她确实是毛小雨,也没架着杨景佑脖子逼他信,这些东西也是自己说喜欢,杨景佑就主动买了送她的,她愿打,杨景佑愿挨罢了。


  “傻妹妹,你姐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有钱有面儿的傻男人,就算最后不咽下,也要好好宰一顿呀,不然都对不起上天赐给我的这个机会。”毛小雨恬不知耻地说得一脸理所应当。


  许相梦在厨房外可是听不下去了,毛小雨这个女人居然打的这个鬼主意,先是觊觎夜央的美色,现在又打起了杨景佑家财的主意,像她这种人,上天不是该赐她一个天打五雷轰嘛!

  许相梦拄着拐无比气愤地走进厨房,就像行走的一团火焰,过哪儿点哪儿。许相梦气愤不过,什么都没考虑,横起拐杖就套中了毛小雨的脖子,倒着将她拉出了厨房。


  “大人,姐。”毛小猜实在慌乱。


  毛小雨就那样被许相梦的拐杖控制着押出了县衙大门。许相梦收回拐杖横支在门上,一对冒火的双眼怒视毛小雨,吼道:“毛小雨,本大人原本念你是小猜的姐姐,才招待你住在县衙,但是你,你道德败坏,无赖至极,不知羞耻,本官看在小猜的面子上,可以饶你一命,你现在就回家去,否则,本官治你重罪,让你一辈子住在县衙牢房!”


  许相梦的威严狠话有效,毛小猜心里恐慌感油然而生,毕竟许相梦是知县大人,民怎么能和官斗。


  另一头,慌乱无措的毛小猜请了夜央出来,二人一来,就看到了横霸县衙大门的许相梦和被拒门外的毛小雨。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老子看不惯这个女的,要把她赶出去!”许相梦对着夜央说道,又看见毛小猜,便又说道:“小猜,我是为了你这个姐姐不越陷越深,才赶她走的。”


  毛小猜懂许相梦的意思,毛小雨的行为确实过分了,若是她继续欺骗杨景佑,到时候被发现被告,那会儿许相梦就不能这么顺利赶走她了。


  “大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姐姐,我去劝她,让她回家。”毛小猜如此善解人意让许相梦舒心不少。


  许相梦收了拐杖让毛小猜走出去,毛小猜和毛小雨二人念叨了几句,许相梦依旧在一旁挥不去怒火。


  “夜师爷,你说世上怎么会有像杨景佑那么傻的人?”许相梦气不过问夜央。


  “我一直想问大人,这位毛小雨和景佑说的小雨姑娘是否有关联?”


  “没有,半点都没有!”夜央一问,许相梦即刻就否认,语气中不满气愤不绝。


  夜央见许相梦如此愤怒不已,便不再追问惹她怒气,但也无法做到毫无疑虑。另一边,毛小猜也劝说完了毛小雨,毛小雨自知自己并非杨景佑牵挂的“毛小雨”,既然已经得了不少好处,那不如就此离去,只是心里仍然存有不甘。


  “大人,我们说好了,我姐姐马上就收拾东西回家去。”毛小猜道。


  “行,希望你以后好好做人,不然,县衙的牢房可够你住。”许相梦实在忍不住甩出狠话。


  毛小雨收拾了行李便要离开,许相梦就算拄着拐还特意送她到了城门口,夜央担心许相梦,自然也跟着。


  “大人,夜师爷,谢谢你们送我姐姐。”毛小猜说道。


  “不客气,我只是想亲眼看到她离开,还要吩咐守卫别让她再进来,那我才放心。”许相梦丝毫不留情面地回道。


  一旁的夜央不禁疑惑,许相梦和毛小雨是有何愁何怨,纵使许相梦从来针对她不喜欢之人,但也没有谁能让她排斥到这个地步。


  许相梦本以为亲自送毛小雨出了城便万事大吉,岂料老天爷就是不那么容易让她心想事成,杨景佑这个傻少爷居然追了过来。


  “小雨。”


  这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击溃了许相梦坚硬的心。果然,杨景佑从她身旁擦过,停在了毛小雨跟前。


  “小雨,你为什么又不告而别?”


  杨景佑问出这话的一刻,许相梦才信了他真把毛小雨当做了自己,许相梦是百万般无奈,一头撞在了夜央身上。


  夜央不明情况,难道这个毛小雨就是杨景佑口中的小雨姑娘?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央的一问更让许相梦走入绝境,万一夜央追问“毛小雨”之事,杨景佑跟他说明了事情从始至终,夜央不傻,他不会信“毛小雨”大病一场变成毛小雨,但他一定会对“毛小雨”长得像自己这事起疑。


  当务之急,许相梦必须要让夜央不对此事关注,而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自己脱身,带着夜央走得远远的。对不起杨景佑也罢,许相梦清楚明白,此刻最重要的还是独善己身。


  “行了,她是毛小雨,是我作孽,我也不想管了,夜师爷我们走!”许相梦说罢咽下所有的真相和怒火拽着夜央拐走。


  夜央虽然心存疑惑,但他更不愿惹已经在气头上的许相梦怒上加怒。


  留在城门口的三人,毛小猜实在两边为难,帮理还是帮亲,她一个连炒青菜和白菜都能纠结一整天的人,这么大事,她如何能决断?


  “我也不管了,回县衙炒青白菜去!”毛小猜也跑了。


  毛小雨本来就心存不甘,这杨景佑都亲自追她来了,她更舍不得离开了,就杨景佑对“毛小雨”的情意,她都可以直接顶替上当了杨家少夫人。


  “杨少爷,对不起,大人说得没错,我确实配不上你,你就让我走吧!”毛小雨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相。


  “大人都对你说什么了呀?”


  毛小雨也是看许相梦不惯,抓住了这个机会,她便跟杨景佑,用极度委屈可怜的口吻,瞎掰了许相梦虐待苦待自己的事,指责了许相梦千万般不是。


  “但大人是不会错的,杨少爷你是富家少爷,而我只是乡野村姑,实在不配得到杨少爷的真情真意。”毛小雨居然还能挤出两滴眼泪来。


  听了毛小雨之言,杨景佑心中有惑,和许相梦认识时间不短,而且有前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实在不觉得许相梦会像毛小雨说得那般残忍无道。


  “小雨,大人实在不是坏人,你肯定是对她有什么误会。”杨景佑好言说道。


  “有什么误会,杨少爷就是不相信我了,好啊,你一定是觉得我生病后变胖了变丑了,所以不喜欢我了,那我走,让你和大人都高兴!”毛小雨说罢便假势往城门外去。


  “小雨,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景佑上钩,毛小雨心里得意至极,遇上这么个有钱的傻子还真是上天赐福,她要是不抓紧这个机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杨少爷,我现在被大人赶出来了,连我妹妹都不理我,没地方去了。”毛小雨卖着可怜,世上大概只有杨景佑不觉得她这个样子可怕。


  “不如去我家住,反应我家空房间多。”杨景佑真是没有一丝一点的防备之意。


  “去你家?”毛小雨一下有了即将入主杨宅的成就感。


  “虽然我们还没有成亲就住在一个家里有些不妥,但我相信杨少爷是正人君子,所以我愿意。”毛小雨的表情和语气足以让人呕吐三千尺。


  说实在的,杨景佑完全没有想到成亲这一出,听毛小雨这么一说,他心里还有一丝惶恐。


  “小雨,我刚刚回家路上看见果糕,就想买去送给你吃,还好有果糕,不然我们又要永不再见了。”


  杨景佑有意无意想避开成亲这个话题,便打开手上的果糕递给毛小雨。


  “谢谢杨少爷。”毛小雨随手拿起一块果糕塞进嘴里,嚼几口便变得一脸不悦吐掉,说道:“怎么不是肉馅的糕饼,不好吃。”


  杨景佑看着眼前嫌弃果糕的毛小雨,默然疑惑:小雨姑娘怎么连果糕都不喜欢了,真的是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一切,连口味都变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假小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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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并未果断放弃制止毛小雨继续欺骗杨景佑的决心,她相信,杨景佑那个傻子绝对会让毛小雨留下来。虽然杨景佑是他自己太傻,但毕竟是许相梦带来了“毛小雨”,她若是放任假的毛小雨胡乱作为,恐怕心里如何都不得安。


  “烦死了!”许相梦一把扔了拐杖躺倒床上。


  夜央走过去拾起拐杖放在床边,他似是有话想说。


  “夜师爷你还有事吗?没事让我一个人在这烦会儿。”许相梦此刻的烦心就连看到夜央都无法舒缓。


  “有件事,月潭村的灾后款项拨下来了,可能我要走一趟。”夜央的神情略略不决。


  “夜师爷要走?”许相梦第一个反应自然是不愿意夜央离开她的,可心思一止一顿之际,她又想:如果夜师爷走了,我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对付那个毛小雨了。


  夜央看出许相梦一开始的焦急神色,想她该是对自己离开有所不舍,同样,即便是几日,他也不愿意离开许相梦。


  “其实,如果大人不希望我去……”夜央才开口。


  “不,夜师爷一定要去,月潭村受了这么大灾害,如果不是我的腿不方便,我应该亲自去才对,夜师爷,这给重任就交给你了。”许相梦说得一脸坚决,但事实却不是如此,而是:就算老子腿没好也不敢用知县大人的身份往那里去转悠了,夜师爷对我做的事被那个大夫全看见了,我哪还敢出现,太羞人了!


  许相梦的决意变得实在太快,夜央竟还没跟上许相梦的思维转变。


  “夜师爷,你就放心去,县衙就交给我坐镇管理,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许相梦这句“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算是贴进了夜央的心窝子,也对,离开几日罢了,虽然许相梦确实让人放心不下,但自己总不该将她永远拴在身边吧,彼此有各自的生活,并非无缝对接,做到张弛有度,才能融洽相处。


  “那好,大人可一定要照顾自己,腿上的伤千万注意,感到不适一定要去医馆,不方便就请大夫回来,也不要到处瞎转悠……”


  夜央从所未有的啰嗦怎么让许相梦越听越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从来也没有人对她如此热切关怀,而夜央,又是她喜欢的人,被喜欢之人关心,那真是莫大的欣喜。


  “还有,不要再为一些事气着自己。”


  许相梦突然间还有点庆幸毛小雨改变风向缠上了杨景佑,而不再对夜央死缠烂打。


  “夜师爷,谢谢有你,让无关紧要的人都一边玩去,我只要有夜师爷就够了。”


  许相梦那一刻的甜美笑容正是夜央所愿看见的,笑出了她心底的幸福,因为夜央而滋生漫长的幸福。


  二人丝毫不觉得此时此刻的温情话语营造的氛围有所怪异。夜央早已没了心里的隔阂,而许相梦,清楚自己对夜央的爱,更明白夜央的好,尽管话后还有一丝丝小羞怯。


  另一边,毛小雨一进到杨宅就打定了主意,要冒充“毛小雨”一辈子,她从来都只有做梦梦到住在这么大宅子里的份儿,而如今,她却是亲身站在一个繁花似锦,百草茂盛的偌大花园子里,四周的每一间房都比她村里的一个院子大。


  “杨少爷,我住哪儿呀?”


  “只要是没人住的房间,小雨姑娘可以随便住。”


  “那我可以跟杨少爷住一起吗?”


  “啊?”


  杨景佑不免惊异,毛小雨这突然说要住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住一个院子两个房间,我怕一个人住得太远会害怕。”


  毛小雨装出的那副小女人模样着实刻意,恐怕全天下只有杨景佑一人会被她骗倒。


  接下来几个时辰,杨景佑与毛小雨一刻没有分离,杨景佑陪毛小雨吃东西,杨景佑陪毛小雨逛花园,杨景佑又陪毛小雨吃东西,杨景佑陪……不对,看着毛小雨睡午觉,听着毛小雨打呼噜,杨景佑再陪着毛小雨吃东西。


  终于,这漫长的一日过了,杨景佑重逢毛小雨的幸福感一丝一点消磨殆尽,最终只剩下疲惫和困倦。


  “小雨,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先去睡会儿。”杨景佑在饭桌上打了一个这辈子最大的哈欠。


  杨景佑起身走开,毛小雨却只顾着自己啃着手里的猪蹄,津津有味。


  “不够吃呀,再吩咐厨房炖个鸡,我要当夜宵吃!”毛小雨吩咐一旁的家丁道。


  家丁听了杨景佑的吩咐对毛小雨要言听计从,毛小雨这样说,他就照命吩咐厨房。


  “那个,给我来杯茶解解腻。”毛小雨又吩咐丫鬟。


  杨景佑累得步子走得缓慢且不稳,毛小雨的大声喝令他全听见了,丫鬟端来的茶凉了,毛小雨的怒声呵斥声更是声声入耳。


  “她真是小雨姑娘吗?外貌变化已经够大了,可这性格,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因为生病而变得暴躁至这个地步?”


  杨景佑回了房间,进门那刻,他居然脑中一闪而过许相梦的声音和身影,可这空荡的房间,地铺已经收了,房间也不似许相梦在的那几日凌乱狼藉。


  “她不是‘毛小雨’,杨景佑你这个笨蛋,你真傻呀!”杨景佑的耳旁不停响起许相梦的话。


  杨景佑一头埋进被子里,因着疲惫困乏至极,一着床,即便幻听许相梦的怒骂,他依旧睡着了。


  在梦里,许相梦也没放过杨景佑,杨景佑追着许相梦,还是原来那个“毛小雨”的背影,杨景佑追上了许相梦,一把抓住她的手,许相梦回头,一脸冷漠地说道:“她不是‘毛小雨’,我才是。”


  许相梦撇开杨景佑跑远了,消失在梦里的那片缭绕云雾之中。


  “小雨!”


  杨景佑惊醒坐起,恍然若失之际,毛小雨踢开虚掩的房门进来。


  “杨少爷,我看你晚饭都没怎么吃,特意让厨房炖了鸡,我们一起吃吧!”


  杨景佑此刻看见毛小雨,不由得回想起她暴躁对待丫鬟的声音,以及梦里许相梦说的那句“她不是‘毛小雨’,我才是”。


  毛小雨盛了一碗鸡汤端到床边,她这是在尽力演一个贤妻良母。但对于杨景佑而言,面对眼前的毛小雨,他已经到了要忍受,强颜欢笑的地步了。


  “小雨我不想吃,你吃吧。”杨景佑双手扶着额头低垂。


  “人家特意让厨房为你做的,多少喝一点吧?”


  毛小雨凑近,杨景佑并非有意,只是不留神一挥手臂,竟打翻了毛小雨手上的鸡汤碗。


  “小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杨景佑慌乱擦去毛小雨手上的汤渍。


  虽然眼前的杨景佑还是会着急自己,但是毛小雨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杨景佑对她的逃避。


  “我毕竟不是那个‘毛小雨’,要怎样才能彻底拿下这个傻少爷呢?”毛小雨心里思索道。


  毛小雨突然间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完全没给杨景佑躲避的空当,毛小雨就死死地抱住了他,装着十分可怜的模样说道:“杨少爷,你对小雨这么好,小雨此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望杨少爷千万不要嫌弃。”


  毛小雨不只是嘴上义正言辞地说得一丝羞耻心都不剩,更是对杨景佑动手动脚起来,大受惊吓的杨景佑愣了一刻,竟被毛小雨推倒在床上。


  “杨少爷,今晚过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毛小雨毫无顾虑地往杨景佑凑过去。


  “不行!”杨景佑与毛小雨抗衡上了。


  “杨少爷果然嫌弃我了!”


  毛小雨一卖起可怜,杨景佑又不忍心软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容忍毛小雨对他做这种事。


  “小雨我不是嫌弃你,但是我们不能这样。”


  杨景佑和毛小雨僵持着解释道,杨景佑憋得一脸涨红,毛小雨的重量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撑住的。


  “那既然杨少爷不嫌弃我,今晚就……”毛小雨满是恶意的笑容向杨景佑凑得更近。


  “不可以!”


  毛小雨才不顾杨景佑语言和行为上的双重反抗,只管奋力侵犯,杨景佑反抗之时,竟不自觉喊道:“大人救我!”


  相距甚远的县衙,许相梦蓦地从床上坐起,仿佛听见了杨景佑的呼救。


  “幻听吗?”许相梦挠挠头,又“嘭”一声倒下。


  幻听之后,许相梦居然还有点担心起杨景佑来,就毛小雨那从小暴躁到大的性格,可是随着年纪长大而与日俱增,今日许相梦为了自己的事不暴露而弃下杨景佑不顾,还不知道毛小雨会对他做什么呢?


  “那傻子再不济也是个大男人,总不会被一个毛小雨吃干抹净了连骨头都不剩吧?”许相梦隐隐有些担忧,再一想:杨景佑那傻子,反正我说什么他也不听,就知道毛小雨毛小雨……


  许相梦是越想越有怨气,怎么就认识了杨景佑这种人,叫人无奈却又不得不为他担心。可再怎么说“毛小雨”是自己另一个身份,真让许相梦彻底撇弃杨景佑不顾,她不免愧疚。


  “老天爷,你还是让我当一个大坏蛋吧!”许相梦埋头睡了。


  杨宅外头,杨景佑奔着慌乱的脚步跑出了门,眼前是漆黑的夜,身后是不敢进的门。杨景佑冷冷苦笑一声,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家出走过,这一次,他居然狼狈出逃,居然还是因为自己朝思暮想,千盼万盼终于来到身边的“心上人”。


  杨景佑流离街头一整夜,他走到了缘来桥,静无人声,了无人影的缘来桥。杨景佑在桥上坐下,桥下潺潺水流轻轻吟唱,带走了他心里的忧思。杨景佑又仰首望月,残月里映出的面容是许相梦?还是“毛小雨”?——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假小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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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许相梦怎么都赖不了床,一早就爬了起来,也没吃饭,也没跟谁说一声,就独自离开了县衙。


  “这个杨景佑,害老子一大早睡不着,我就最后管你这一次,你要是还不信,我也没办法了!”许相梦在心里怒道,拐着腿往杨宅走去。


  许相梦进了杨宅便往杨景佑房间去,她身后跟着一个双腿便利的家丁,居然还没她走得快。


  “果然,你们家少爷带了一个胖女人回来是吧?”


  “回大人,是。”


  “太过分了,老子要抓他们浸猪笼!”许相梦怒道。


  “大人,我们家少爷是无辜的,那个女人是很可恶的!”家丁赶紧为杨景佑辩白。


  “那个毛小雨可恶我是知道的,你家少爷也好不到哪儿去,随便什么女人都往家里带!”许相梦一脸鄙夷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家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杨景佑的房间说到就到,让许相梦意想不到,看得家丁一脸愕然的却是前方房门打开,出来的人不是杨景佑,而是毛小雨。


  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一大早的,一个女人从一个男子的房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巧合或者误会。


  “你们家少爷还真不是那样人,本官真是太低估你家少爷了,啊!”许相梦转过头望着家丁,一脸惊怒对上一脸委屈。


  家丁神色恍惚地低下头去,无颜面对许相梦,许相梦却是拐着拐杖进了院子。


  “毛小雨!”许相梦怒目直**小雨。


  “知县大人呀,来请我回县衙吗?”毛小雨一副得瑟模样走上前。


  “我是来找杨景佑那个傻瓜的。”许相梦说着想绕过毛小雨。


  毛小雨目光略微一晃,展开双臂拦住许相梦的去路,说道:“杨少爷还睡着呢,大人您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吧?”


  “让开!”许相梦双眼锋利如刀,一掠而过毛小雨。


  许相梦的暴怒乍起,毛小雨自认狠不过许相梦这一刻凶恶凌厉的眼神,气势上一下子就被许相梦挫败了。


  许相梦拐着过去,一杖捅开了门,进了房却左右没看见杨景佑。


  “杨景佑呢?人呢?”许相梦回头一脸惊诧。


  一旁的家丁可是心急了,赶紧跑进房里四下看了看,果然没有看见杨景佑。


  “我家少爷呢?”


  毛小雨一脸不以为然,对许相梦和家丁的疑惑置之一边。


  “毛小雨,你把那个傻子怎么了?”许相梦怒问道。


  “对,你把那个傻……”家丁附着许相梦知县大人才敢对毛小雨动怒,他跟出口,乍一愣望着许相梦,迟滞着说道:“我们家少爷怎么了?”


  “我能把杨少爷怎么样呀,我只是一个弱小女子,杨少爷昨晚他说想出去透透风就走了。”毛小雨说得一脸无所谓。


  “我们家少爷走了,去哪儿了?”家丁万分着急道。


  “我不知道啊!”毛小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


  “你们少爷又不是小孩了,一夜不归算什么,迟早会回来的。”许相梦道。


  许相梦一想,现在不只没有夜央这个顾虑,连杨景佑这个笨蛋也不在,岂不是最好的时机对付毛小雨?

  许相梦又支走了家丁,一个院里就只剩下许相梦和毛小雨二人了。二人先是眼神较量一番,许相梦趁着无声一刻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出招。


  “毛小雨,你玩够了吧,本官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玩够了就走,不要在这丢人现眼。”许相梦出言就没想给毛小雨面子。


  “什么玩,是杨少爷请我来的,这里不是县衙,还轮不到大人做主吧?”


  “我可是知县大人,整个高涯县都归我管,你觉得我能不能做主?”许相梦目光紧**小雨。


  “反正我不会走的,杨少爷喜欢我,我还要当杨夫人呢!”毛小雨丝毫不妥协。


  “还想当杨夫人,且不说杨夫人只是出门探亲,这杨宅里可还有一位杨老夫人在,哪儿能轮到你在这大言不惭,还做杨夫人,呵!”许相梦一脸鄙夷的冷笑。


  “不管怎么说,这个杨家少夫人,我毛小雨当定了!”毛小雨彻底和许相梦杠上了。


  “真是痴人说梦,癞蛤蟆妄想吞元宝!”


  “大人,我毛小雨到底哪里惹你,你为什么事事针对我,对我恶言相向,还要一再破坏我的好事?”毛小雨气愤得挥起了拳头。


  “你想打我?打啊,我拳头没你大,打不过你,腿还伤着,更跑不了。”许相梦挑衅道。


  “我……”


  毛小雨举着拳头却不敢打出去,纵使她脾气火爆,却也知道殴打朝廷命官之罪非同小可。


  “而且我告诉你,真正的毛小雨我已经找到了,等我带她到杨景佑面前戳穿你的谎言,到时候那个少爷一发脾气,状告你欺诈,本官一定秉公办理,也绝不会卖小猜人情!”


  许相梦此话一出,毛小雨实在心里气不过,强忍着的怒气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狠狠推了许相梦一把。


  许相梦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毛小雨只想撒撒气,却见许相梦摔倒在地扶着腿一脸痛苦的样子。许相梦的表情有多痛,毛小雨心里就有多慌。


  “大人是自己站不稳的,不关我的事!”毛小雨只甩下一句话就跑出了院子。


  院子一头,是在缘来桥静心了一整夜,回到杨宅就听家丁说许相梦和毛小雨正面冲撞上而着急赶来的杨景佑。


  毛小雨瞥见杨景佑,恐怕事情败露自己无处可逃,还不如现在就溜,至少也算占到了便宜,到时候,就算杨景佑知道了真相,也犯不着大老远抓自己回来伏法。


  毛小雨想通了便从另一头跑远,杨景佑见毛小雨明明看见了自己还往反方向跑,便赶紧追上去,追到院门口,他的余光又瞥见许相梦坐在地上。


  杨景佑下意识停滞住往前追及毛小雨的脚步,略有犹豫,他自己并不明白那一刻内心的挣扎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终究选择了许相梦。


  “大人,你怎么样?”杨景佑跑去扶许相梦。


  “我没事,你的毛小雨跑了,你怎么不去追?”许相梦只是随口赌气一言。


  “对啊,小雨……”杨景佑起身要跑出去,没几步又回头,看见许相梦,犹豫道:“可是大人……”


  显然,杨景佑对于那个毛小雨的留恋与关心甚至还没有对许相梦的多,跑进院来那一刻是下意识所择,此刻的犹豫停滞更是心之所愿。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嫌弃小雨变了?”杨景佑一脸的纠结。


  杨景佑那一脸从心里漫长而出的内心纠葛许相梦看得一清二楚,她所带来的麻烦终究要自己解决,而对于这样的杨景佑,她实在不忍心再欺骗下去。甚至,许相梦毫无恐惧,完全不觉得她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说出这个事实。


  “杨二少爷,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许相梦扶着拐杖站起,一脸严肃神情,说道:“其实,我才是‘毛小雨’。”


  与杨景佑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许相梦当着杨景佑的面承认了,她是“毛小雨”,她才是真正的“毛小雨”。


  东升日头晒进敞开的窗,杨景佑和许相梦相对而坐,寂静无声。许相梦自顾自地喝着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杨景佑直盯着眼前的许相梦,两只眼睛瞪着眨都不眨。


  “杨二少爷,你看够了吗?”许相梦“噔”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


  “大人,小雨姑娘,你到底是大人还是小雨?”杨景佑一脸茫然问。


  许相梦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景佑解释清楚,她倒不是怕自己解释不清楚,而是怕无论自己说得多清楚,杨景佑都会是不清楚。


  “杨二少爷觉得呢?”许相梦一脸怨气盯着杨景佑。


  “大人真的是小雨姑娘,那大人,是,是……”


  杨景佑欲言又止,许相梦能猜到他心里纠结的是什么,一定是在想自己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了。


  “杨二少爷肯定想问,我到底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吧?”


  许相梦说中了杨景佑心中所想,杨景佑傻傻愣愣地点点头。


  “老子当然是纯爷们了!”许相梦严肃一吼。


  杨景佑略微一惊,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失落,又是相信许相梦,又不怀疑“毛小雨”。许相梦见他这副模样,终究无可奈何深叹一气。


  “女,女的。”许相梦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许相梦都说了她自己是女儿身,但杨景佑依旧那副表情盯着她,这可让许相梦不乐意,杨景佑难道是在质疑自己的女儿身?许相梦“啪”一掌拍在杨景佑面前,说道:“杨二少爷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话,难道要我脱了站在你面前你才信?”


  杨景佑本只是惊吓又惊喜过头连神情都僵硬了,许相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心里更加慌了。


  “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杨景佑双眼恍惚着问道。


  “你做梦吧!”许相梦一挥拐杖架上了杨景佑的脖子,喝道:“别跟老子这胡思乱想!”


  “不想,我信!难怪之前,大人不愿意和我共浴,原来……”


  杨景佑无意说到此事,许相梦可是乍一下回想起噩梦般的回忆,吼道:“住嘴,什么洗澡沐浴的事,以后都不准再提了!”


  “大人不让我提,那我就不提了。”杨景佑微微显露一丝委屈。


  一时间,知县大人和“毛小雨”的影子全在许相梦身上显现出来,看得杨景佑眼花缭乱。


  “我是看你可怜,不想你这个傻少爷被人骗才跟你承认身份的,真是毁了老子一世英名!”


  “不然,大人小雨难道要骗我一生一世,永远不告诉我你就是小雨姑娘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怪我?”许相梦乍地不满起来。


  “不是的,我相信大人小雨一定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杨景佑这句“大人小雨”实在听得许相梦耳根子不爽,许相梦忍不住便说道:“什么大人小雨,我不叫毛小雨,那只是为了唬你一时瞎起的名儿,你以后还是叫我大人,人前人后都喊我大人,免得到时候你说错了话麻烦!”


  “行,都听大人的,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清凉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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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景佑所说的问题自然是疑惑许相梦一个女子怎么就当了知县大人,许相梦也毫不隐瞒,既然连自己的女儿身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坦白?

  许相梦将自己为逃避赌债,误打误撞进了县衙当上知县大人的经过通通说给了杨景佑听,而杨景佑呢,就是一脸听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一般难以置信。


  “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所以我每天都是过得心惊胆战,说不定哪一天秘密被发现,小命就丢了。”许相梦说得凄惨,但她这个知县大人明明当得很滋润。


  许相梦向杨景佑道出了一切,这些事实真相,她甚至连夜央都不敢承认,但居然能对杨景佑毫无保留地说出口,她都疑惑自己对杨景佑莫名的信任为何能达到如此地步。


  “总之呢,我的假知县大人身份,我是个女子的事实,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让第三者知道……”


  “我知道,大人放心,我知道自己多幸运,能当唯一一个知道你秘密之人。”


  杨景佑这句话比所有的毒誓都更叫许相梦放心,许相梦居然一点都不担心杨景佑知道了这个秘密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威胁,也不怕他会把自己的秘密抖露出去。相反的,许相梦说出了心底的事,倒轻松了许多,仿佛压迫心上的重担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分担,然而这个人不是夜央。


  就像一场梦,杨景佑与“毛小雨”重逢了,原来她从来没有离开他太远。许相梦大胆地道出了本以为要烂在肚子里的惊天大秘密,对杨景佑。


  许相梦回了县衙,不自觉就走进了夜央的房间,她知道夜央不在,但直到进到无人而一片空荡荡的房间时,她才感受到夜央不在身边的冷寂。


  “夜师爷,要早点回来。”


  这句话应该是送别时说的,此刻许相梦说来,也只能是自己听听,更觉得心里清冷。


  “夜师爷,什么时候,我才能毫无顾虑地跟你坦白一切呢?唉,我的顾虑又是什么呢?”


  许相梦无数次想对夜央说出一切真相,可没有一次能毫无顾虑,许相梦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但她确确实实地感到心里的犹豫,是害怕一旦推翻了一切,自己就会失去所有吗?


  那日杨宅一事过后,毛小雨就消失不见,再没出现在杨宅,也没有回来县衙,想必是逃回月新村了。


  许相梦每天数着日子,夜央离开县衙已有五日,许相梦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第五个夜晚。


  许相梦躺在床上,神情若失。她的房间里明显多了许多东西,一盒盒叠得层层高,全是杨景佑这些天送来的补品之类。


  静静之中,许相梦隐约听见外边几个人声相谈甚欢,她起身拐出院子,迎面走过的是成城,成墙和毛小猜三人。


  “你们三个聊什么呢?”许相梦并非严厉相迫。


  “大人,今日不是清凉节嘛,我们就想一起去参加清凉夜游会!”成墙丝毫不待地回道

  “本来应该邀请大人一起去,可是大人腿不方便,所以我们才……”成城说话就略微谨慎。


  “所以你们就想瞒着我,偷偷去,我说得没错吧?”许相梦乍地变得大声。


  “大人,我们不是故意不想带着你的!”毛小猜一脸着急解释。


  许相梦也知道,虽然她行拐自如,练就了一套神乎其技的脚拐搭档,前行无阻的技能,但毕竟腿伤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而且,成城他们几个也不像是会把她当做累赘的坏人,许相梦只是觉得清闲,说几句不乐意话就当消遣心里的烦躁了。


  许相梦最后还是放他们三人去了,留下一个空寂的县衙,一颗寂寞泛滥的心。


  “唉。”许相梦深叹着气走回房间,当看到桌上地上随便摆着的大小盒子时,不禁心里怨叹:这会儿要是那傻少爷来了也好,至少不是一个人,好闷呀!


  上天越发顺应许相梦的意,她才那般怨叹完,身后便传来扣门声。


  “难道夜师爷回来了?”


  许相梦一惊便喜,开了门看见杨景佑,蓦地吃惊皱眉,道:“怎么是你呀,大晚上来找我干嘛?”


  许相梦一脸哀怨地转身拐回,心里真不知该谢谢老天还是怨恨老天,而杨景佑却是满心喜悦地跟了进来。


  “大人不是说,让我不要大白天的老来找你,那我就晚上来了。”


  没错,杨景佑前几日总是大早上,大中午地来找许相梦,不是打扰她赖床就是烦扰她睡午觉,许相梦忍无可忍,便对他说了一句“不要总大白天的来找我”。许相梦的意思是让他不要这么频繁来烦扰她,杨景佑的理解明显偏离了许相梦的本意。


  “我怎么觉得,这大晚上来,更不对劲儿呀!”许相梦满目疑虑拧结。


  许相梦正迷惑不解,纠结着白天和晚上的问题,杨景佑忽地掏出一袋果糕递给许相梦,说道:“大人吃吗?”


  这几日夜央不在,许相梦是食欲不振,每顿都吃不怎么下,这会儿正饿呢,杨景佑这果糕自然是雪中之炭之礼。


  “吃!”许相梦一把夺了杨景佑手上的果糕坐下吃起来,“杨二少爷你也坐啊,别客气,一起吃吧!”


  许相梦自己吃得丝毫不见外,这话说的就更像是自己请客似的。


  “杨二少爷怎么不去清凉游园会呢?”许相梦边吃边问。


  “我想大人腿不方便,就来陪陪你。”杨景佑微微羞笑。


  “不去玩来陪我一个瘸子,不闷呀?”


  “大人不能这么诅咒自己的。”


  许相梦说的只是心里埋怨的一句玩笑话,杨景佑却是一副认真正经表情,看得许相梦不禁感叹杨景佑如此傻得天真。


  “唉,许相梦,你身边的怎么尽是些怪性子的人?”


  与县衙里的清静相比,游园会处可是热闹非凡,但这样繁茂的场所,往往鱼龙混杂,小偷小摸格外的多。


  毛小猜刚从一个小吃摊上买了小吃食,转身却被一个偷摸男子撞了个正着。


  “姑娘不好意思!”男子一句道歉便匆匆走远。


  毛小猜脾气好,被人撞了也不怪,只看着手里的吃食没撒没落,便一点不多想。


  毛小猜又看见前边有人卖糖葫芦,心生喜欢便跑上前去,笑道:“大哥,我要一串糖葫芦,不,两串,不不不,三串,不对,四串。”


  “小姑娘你到底要几串?”买糖葫芦小哥都被毛小猜绕懵了。


  “四串!”毛小猜笑着掏钱包。


  掏半天,毛小猜才发现自己的钱袋不在身上了,她回头看,从那个摊子到脚下一路,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钱袋。毛小猜的表情蓦地由喜悦变得略带愁意,卖糖葫芦小哥看她样子就猜出了个大概。


  “小姑娘钱袋掉了吧,这里人多,最近小偷很多的,以后出门注意些,这串糖葫芦我请你吃。”


  卖糖葫芦小哥将一串糖葫芦递到毛小猜手边,毛小猜犹豫着去接,本来是想买糖葫芦给成城他们,谁成想会糟了贼手,但卖糖葫芦小哥确实是个好人。


  “谢谢大哥,我不要了。”毛小猜蓦地失落。


  “要,老板给你钱。”成城不知突然从哪儿跑到了毛小猜面前。


  “成捕头。”


  成城把糖葫芦递到毛小猜面前,笑道:“这次钱袋丢了就丢了,以后多注意,这样的热闹地方确实会有很多小偷,放心,要是再遇上,我替你把他们抓回县衙,让大人为你做主。”


  “谢谢成捕头,其实我难过的不是钱袋丢了的事。”毛小猜看似若有所思,若有所悲。


  “那小猜难过什么?”


  “成捕头,我还想再买一串糖葫芦!”毛小猜低垂的眉眼略略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毛小猜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着,另一手抱着另一串包好的糖葫芦。


  “成捕头和成捕快真的不吃吗?”毛小猜问。


  “不吃,小猜自己吃得开心就好。”


  “那成捕快去哪儿了?”


  “成墙在那边玩游戏,说要赢一把扇子当歉礼送给大人。”


  成城和毛小猜往成墙所在的游戏场所走去,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方才撞了毛小猜一下的那个男子,手里还抖着两三个钱袋。


  “成捕头,那个小偷!”毛小猜一根糖葫芦朝那人指去。


  做惯了小贼之人感知力异常强大,毛小猜并不大声一句,那一指,小偷便感觉到危险,撒腿逃跑。


  “小偷跑了!”


  “小猜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抓他。”


  成城一声嘱咐便前去追贼,毛小猜虽然着急,但只能站在原地等成城。


  毛小猜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家家独自站着吃糖葫芦,果然,心怀不轨的小混混便盯上了她。


  “小妹妹,吃糖葫芦呢,哥哥请你吃好吃的呀,跟哥哥来吧!”


  “不要了,我要在这等成捕头回来。”


  “哟,小妹妹还认识县衙里的人,那哥哥可要好好跟你玩玩。”混混头头一把抓住了毛小猜的手腕。


  “我不要跟你们玩,我要等成捕头!”


  毛小猜怎么扭得过小混混,挣扎掉了手里拿着吃的糖葫芦,还是被拽着走了。


  另一边,成城极力追赶小偷,飞檐走壁截住了小偷去路,情况危机,小偷只能舍财保己,他将偷来的钱袋全朝成城扔去,自己则是赶紧转身跑了。


  成城抓着一把钱袋往原来那地走回,心想最近的小偷当真是越发猖狂了。成城远远没看见毛小猜,走近只看见掉在地上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小猜!”成城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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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五章 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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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窄小巷内,小混混只顾调戏着弱小的毛小猜,对她动手动脚,但并没有太过分。毛小猜挣扎不脱,自小她就是被人欺负的那个。在家,姐姐待她不好,出外,村里的小孩也取笑她呆,欺负她软弱。


  “骰子哥哥,救我!”


  毛小猜的呼救声刚落,巷子那头就飞来好几个钱袋砸中了几个小混混的脑袋,痛得他们抱头痛骂:“是哪个孙子敢砸爷爷脑袋?”


  巷子口的身影越发走近,成城正峻如峰的脸庞映着夜色的光亮,出现在小混混和毛小猜眼中。


  “真的是成捕头!”小混混立马慌乱失措。


  “你们几个,是想进县衙喝茶吗?”成城走过来护在毛小猜身前。


  “不是,我们以后一定不大事小事都不犯了,成捕头饶了我们这次吧!”小混混赶紧捡了地上的钱袋递给成城。


  成城没怎么样那几个小混混,训斥了他们一顿,几人便慌错脚步跑出了小巷子。成城回身看毛小猜,她只是有些惊慌,手里死死抱着装糖葫芦的纸袋子。


  “没事了,我们找成墙回县衙吧?”成城道。


  “好,我们走!”毛小猜轻轻揪着成城的衣袖。


  成城和毛小猜走出了小巷子,那边的游戏场也刚好散场,成墙果真赢了一把扇子走来,只是,他手里的扇子和他那个壮汉子样实在不搭。


  成墙手里那是一把女子用的花折扇,造型做工其实还算精制,成墙却是拿着扇子一脸不乐意地走来。


  “成墙要把这扇子送给大人吗?”成城忍不住笑侃道。


  “唉,我好不容易才拿了第一名。”成墙略显失落。


  “不要紧,大人会收到你的心意的。”成城安慰成墙道。


  “那我要不要把这个给大人。”成墙一脸认真问道。


  “你自己看着办,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成城的目光由成墙转到毛小猜脸上。


  月光照明繁闹大街,也洒落清冷小院。


  许相梦坐在院中的石桌上侧身,一条伤腿从桌上挂下,另一条腿支起,十分随性的不羁姿势。


  “哈哈,你又输了!”


  一旁凳子上坐着的杨景佑一脸怨丧,他又输给了许相梦,但并非为了钱,因为许相梦强迫他下的赌注是输一盘就一天别来找她。


  “今晚差不多了,我赢了……你赢了……”


  许相梦掰着指头数算,想想又不能做的太过分,以免让杨景佑发觉自己的刻意,掂量着,思虑着,斟酌着。


  “十天,你输给我十天,所以说,从明天开始,往后十天你都不能来县衙打扰我。”许相梦说得一脸轻松。


  “这么多天?”


  杨景佑满心着急地算起来,虽然他输得多,但许相梦也没有全胜,所以绝没有十天这么多。杨景佑从小在钱庄玩到大,虽然长大了也不爱管事,但心算的技能却出人意料的强大,他心里几下算清了次数,一次不多,一次不少,只有四天。


  “大人,明明只有四天,你是不是算错了?”


  杨景佑这一质疑,许相梦可就不乐意了,一副对杨景佑不满而怨气满满的模样说道:“对,我算错了,是十四天。”


  “四天!”单纯的杨景佑还没心领神会许相梦的意思。


  “十八天。”


  杨景佑可不敢再开口说“四”了,再说个“四”了就二十二了。杨景佑不予以反抗,暗自失落心伤。


  “唉,本大人念你初犯,打个折,十八折半,九天吧!”许相梦说得跟自己做了多大让步似的。


  “是大人不想看见我,还是小雨姑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杨景佑这一问倒是难住许相梦了,知县大人是她,小雨姑娘也是她,她到底是谁?

  许相梦蓦地表情一硬,说道:“都说了我不叫小雨,我就是大人。”


  “可大人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活泼善良的小雨姑娘,但是一句‘大人’,总觉得让你我之间遥遥相距。”


  杨景佑说得一脸失落,满心苦涩从话语间流露,许相梦乍地想起杨老夫人那晚说的话,杨景佑是喜欢的她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对夜央的那种喜欢。


  “天呐,老子居然没考虑到这!”许相梦心里默默自恨起来。


  许相梦知道自己心里是喜欢夜央的,光是对夜央的感情就让她纠结得头痛脑热,这下又让杨景佑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又对自己有那个意思,岂不是又多了个天大的麻烦?


  “老天爷,我谢谢你!”


  许相梦仰首怨完上天又转看着杨景佑,看他那无比委屈的可怜劲儿,许相梦又如何狠得下心来?

  “杨二少爷,你误会了,我是知县大人呀,肯定有很多事要忙,很多事等着我处理,再加上这些天夜师爷一个人溜去玩了,我就更忙了,所以才没时间陪你吃喝玩乐。”许相梦一本正经地瞎说,还造谣了夜央一番。


  杨景佑听着许相梦漏洞百出的解释,居然还不怀疑,明明他每日来找许相梦,她不是在赖床就是在睡午觉,合着她的公事都是在床上处理的?


  “可是九天都见不到大人……”


  “这有什么的,杨二少爷你看你也不小的一个男人,平时没事就该去管管你家钱庄,帮忙打理,迟早你都要接替你老爹的重担,现在不接触锻炼,等到了那天的,你对所有的事束手无策,你爹会死不瞑目的!”许相梦本意是劝杨景佑上进,一溜口就说错话了,许相梦赶紧转向,解释道:“我不是诅咒杨老爷的,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知道大人的意思。”杨景佑自然不怪许相梦。


  “那我的意思,你都懂?”


  许相梦望着杨景佑的眼神略有他意,她劝杨景佑上进的目的还不是给他指条路让他走着,那样他就不会有事没事来缠自己了。


  “大人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我听大人的,以后学着去钱庄里帮忙。但是……”


  “别但是了,只要你不那么频繁地找我,以后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喝嫖赌,不对,吃喝玩乐的嘛!”许相梦错语又出。


  “那九天呢?”


  “这个没商量,愿赌服输,这是所有赌人必须具备的赌品,杨二少爷可要守信用!”


  对许相梦每句胡说八道,杨景佑都埋怨不起来,既是因为他生性善良脾气好,又是因为他对喜欢之人的无底包容。


  许相梦半推半赶地将杨景佑送走了,县衙又陷入了一片死寂。许相梦又觉得无趣了,暗暗自怨:许相梦,好不容易有个人陪你解解闷,你怎么这么着急赶他走呀?


  许相梦知道自己这分明是在逃避,逃避杨景佑对她的感情。


  “唉,希望那个傻少爷喜新厌旧,这样就不是我的错了!”许相梦如此期待。


  成城三个人回到了县衙,见许相梦还在院子里坐着,便走进来打招呼。


  “大人还没休息呢?”成城问。


  “成捕头你们回来啦,清凉游园会不够清凉呀,还是县衙里比较清凉吧?”许相梦调侃道。


  “是。”成城笑道,忽地又提到成墙,说道:“对了,成墙,你不是赢了一把扇子要送给大人做赔礼嘛,拿出来呀!”


  成城这话一出口,许相梦自然将目光转向一边的成墙,只见他双手放在身后,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有所犹豫。


  “有东西送我?扇子?”许相梦念道。


  成墙不大敢把手中的扇子交出来,恐让许相梦有什么误会,但许相梦好奇,便命令成墙将身后之物拿出来,成墙终究妥协,慢慢吞吞地把扇子递给许相梦。


  许相梦见成墙这般扭捏,更是着急忍不住,伸手一把夺过成墙手里的扇子,展开扇起,还说着:“挺不错呀,又好看,扇着也凉快。”


  许相梦扇着女子用的扇子,她自己是丝毫没有在意,成城看着竟然也不觉得怪异,或许是许相梦骨子里虽久蓄男儿之气,但又有女子隐在的秀弱之气,才使得她看起来并没有太怪异。但尽管如此,成城三人依旧不由自主地盯着许相梦。


  “你们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大人,这扇子是女子用的样式呀!”成墙一脸懵然说道。


  “是吗?”许相梦定手一看,还真是,她一慌一顿,当然不能让成城他们觉得自己用起女子之物来十分合适,赶紧找了个借口,说道:“本大人天生威武,一把女式扇子又怎么能掩盖我的威严呢?”


  “大人说的是。”成墙紧跟道。


  许相梦实在崇拜自己临危不惧,胡编乱造的能力,正得意着,忽地发现毛小猜看起来有点怪,一言不发,还抱着个纸袋。


  “小猜,你手里是什么,不会也是送给本大人的吧?”许相梦一脸喜悦问道。


  “这个是糖葫芦。”毛小猜回。


  “糖葫芦,是给我的吗?正好这几天觉得嘴巴淡,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调解一下口味正好。”许相梦一副好吃的模样说道。


  “这……”


  毛小猜犹豫,许相梦明显看出来,蓦地没了笑脸,说道:“看来不是给我的,小猜是想晚上磨牙用吗?”


  “不是的,是给骰子哥哥的。”


  毛小猜口中的骰子哥哥,成城和成墙不知道是何人,而许相梦却无比熟悉,骰子就是她从前的名字,算是小名?

  糖葫芦是许相梦和毛小猜之间不解之缘的开端。那年,许相梦和摔断腿的父亲来到了月老村,因为是外来人,新老两村的人并不待见他们二人,同样的,许相梦也不喜欢和他们相处。


  许相梦每日就在院子里溜达,对隔壁住的毛小猜一家的各种事儿,许相梦就当看戏一样。


  某一日,许相梦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踢石头玩,看见隔壁毛老儿从镇上回来,带着三串糖葫芦分给三个孩子。二儿子毛小强年少时捣蛋非常,一个不小心就把糖葫芦甩掉在了地上,他心里不开心,就对毛小猜的糖葫芦起了心思。


  “给我,那边地上的给你。”毛小强抢了毛小猜的糖葫芦就跑了。


  许相梦在隔壁住了有些日子了,平日里就见毛小强欺负村里小孩,今日,他居然连亲妹妹的糖葫芦都抢,许相梦那一个来气,捡起石头就打落了毛小强的糖葫芦。


  “谁,是谁?”


  许相梦扔完石头就躲回屋子去,毛小猜却看到了。


  当晚,许相梦没钱没吃的,坐在院子里听着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响。突然,有个人从破落篱笆院门走进来,许相梦随意一瞥,是毛小猜。


  “是哥哥打掉了我哥的糖葫芦吗?”毛小猜问得轻声细语。


  “是我,老子看不惯你哥,你丫头不会跟你那个哥哥告密吧?”许相梦问得没一丝好气。


  毛小猜有点害怕许相梦这凶样,只敢摇摇头。


  “识相就好。”


  许相梦刻意演得很凶恶,可不争气的肚子突然爆发一阵饥饿的反抗。


  “哥哥要吃馒头吗?”


  许相梦一脸怨气地摸着肚子往毛小猜一看,只见她小小的手上托着一个馒头,脸上隐现浅浅的笑容。


  这事以后,许相梦和毛小猜成了好朋友,二人在吃食一事上有胜似国家大事一般严肃的讨论,许相梦偶尔去趟城镇,有点钱也回买回两串糖葫芦,和毛小猜一起吃,或坐在田埂,或沿溪散步。


  许相梦从来只知道自己十几年的生活行迹如风,却不曾料想,风过虽无痕,却也会给人留下它曾经存在过的感觉。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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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昼又打破夜之黑幕,成城和成墙例行巡查,毛小猜好奇,便也跟着他们二人一块去了。


  街上人来人往,毛小猜顺便买些菜回去做午饭和晚饭,本来说好是各行其事,这会儿成城倒像个护花使者一般为毛小猜停停走走。


  “成捕头,土豆炖肉和黄豆猪蹄,你想吃哪个?”


  “随……”成城差点脱口而出“随便”,忽地又转口说道:“黄豆猪蹄吧,大人腿伤着,以形补形。”


  成城说得蛮有道理,毛小猜听得也很当真。


  “小猜,你昨天说的那个‘骰子哥哥’是谁呀?”成城突然问道。


  “骰子哥哥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她对我很好,经常买糖葫芦和我一起吃……”


  在毛小猜的记忆里,骰子,也就是许相梦,对她而言不只是一起吃糖葫芦的小哥哥那么简单。


  当年已是多年之前,尽管长相会随着时间模糊,但毛小猜对于有关骰子哥哥的记忆却深刻无比。


  毛小猜和毛小雨一同去田里摘菜,毛小雨把毛小猜推进田里,自己便跑到别处休息。毛小菜瘦瘦小小一个小女孩,拔个菜也就算了,村里年纪稍大点的男孩子看到她,便跑来捉弄她。


  “嘿小不点,摘菜呢?”


  那些个男孩子有和毛小强结怨的,有本来就调皮捣蛋的,他们走进田里,好像想帮毛小猜忙似的摘着菜。


  “我们给你摘了好多菜呀,给你!”


  毛小猜伸手去接他们手里的菜,有的松手让菜掉在地上,有的甚至假意手滑,却很明显是故意把带泥的菜砸在了毛小猜身上。而性格温顺怯弱的毛小猜只是默默忍受,蹲下将菜捡到篮子里。


  “你们几个!”


  几个小男孩闻身回头,一人中了许相梦一个石子。


  “啊!”


  “这个臭小子,不是新搬来那瘸子的儿子嘛!”


  “教训她!”


  几个男孩子联手想对付许相梦,许相梦可是见过真刀真剑之人,才不怕他们的装腔作势。绊倒一个,掀了一个,再跑进田里拿起菜一砸一个准。


  一番追及追打过后,几个孩子全跑了,脚下的田和菜也毁了个不忍直视。


  毛小猜和毛小雨回家,她们的娘亲知道了菜田被毁一事自然怒火中烧,而毛小雨更是把责任都推给了毛小猜。


  许相梦在隔壁听见那胖婶一顿数落训斥毛小猜,嗓门大得恐怕能从村头传到村尾。


  “胖婶,你骂完了没有,扰民呀!”许相梦忍不住冲那个院子喊去。


  “老娘教训自己女儿,你这臭小子别多管闲事!”


  “胖婶,那如果我说你家菜田是我踩坏的呢?”


  “什么,你踩的?”


  在毛小猜的回忆里,纵使许相梦在所有人眼里都不是一个好少年,但骰子却是一直维护她的善良小哥哥。


  “骰子哥哥真的对我很好,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她都会保护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长大了,却记不清了她的模样。”毛小猜回忆时并不全然悲伤,而更多是甜蜜。


  “小猜的那个骰子哥哥,离开了?”成城犹豫着又问。


  “对,搬走了,数不清,大概已经有六七年了。”


  “小猜,就算现在没有了你那个骰子哥哥保护你,还有我!”成城显得有些慌,恍惚一刻,又补充道:“和大人,夜师爷,成墙,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谢谢成捕头,其实我已经慢慢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因为我长大了。”毛小猜的笑容清甜纯真。


  “你哪学会保护自己了,还差得远呢!”成城的语气似是长兄一般的温柔训斥。


  成城和毛小猜二人从一条街穿到大街,毛小猜脚步略快几步,忽地有一男子策马飞奔从街一头疾速奔来。


  毛小猜转身看见飞驰而来的奔马乍地一慌,紧急一刻,成城一把拉过毛小猜护住她。


  “怎么敢在城内策马扬鞭,我去拦下他。”


  成城欲追,却发现毛小猜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裳。


  许相梦一人留在县衙,早已醒来却不愿起来。


  “唉,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许相梦躺着伸了一个牵动全身的懒腰。


  “哎呀腿!”


  许相梦翻身正躺下,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决定下床。


  “夜师爷还不回来,夜师爷你快回来吧!”


  许相梦拐着拐杖走到县衙大门前,自己是想坐在门槛上等夜师爷等到沧海化桑田吗?许相梦默默给了自己一个吐舌,转身往回走。


  “夜师爷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


  许相梦正埋怨着,只听到身后大门打开发出刺耳声。


  “夜师爷!”


  许相梦心里乍喜回头,门开进来的人却是她不认识的陌生男子,那人是央华。许相梦一刻愣住,拐着走上前去。


  “哎哎哎,你是谁呀?谁给你的胆子,随随便便就敢闯进县衙来的?”许相梦问着往央华拐着过去。


  央华耳中听着许相梦凶巴巴的问话,一边牵着马走进县衙,一边还一脸茫然地往两边身后张望。


  “看什么呀,我说的就是你,你还敢把马拉进来!”许相梦一拐杖杵在了央华前胸。


  央华松手缰绳,举起两条手臂,解释道:“我不是坏人,我来这找人,找人。”


  许相梦没收了拐杖,上下打量着央华,无论着装还是长相,都是人模人样的。许相梦又想:他不会是来找知县大人的吧?

  许相梦心中略恐,正想问央华来意,央华却先开了口,问道:“小兄弟你是县衙看门的吗?”


  “你才是看门的,老子是……”许相梦乍一下着急,几乎就要承认自己是知县大人,好在及时反应,改口说道:“老子是维护县衙不受外来侵扰的,什么看门的?”


  “维护县衙不受外来侵扰?不就是看门的吗?”央华一脸无意地说道。


  从开门看见央华第一眼开始,许相梦就和他对不上眼,从他进门到这一刻,他的行为举止,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让许相梦看着心里不爽快。


  “你别管我是谁了,你是谁,来这里又是为了找谁?”许相梦问得有模有样。


  “我,你可以叫我华哥,我来这里是找你们夜师爷的。”央华一脸轻松说道。


  “华哥?找夜师爷的,不是找我的?”许相梦小声呢喃道。


  许相梦放下拐杖杵在地上,再次打量眼前的央华,心里思绪万千:找夜师爷的,他和夜师爷是什么关系呢?


  许相梦越看越觉得央华的脸庞五官看着跟夜央还有些相似,只是他老面带微笑,时恐时惊这一点可与冷峻沉静的夜央截然不同。


  “你和夜师爷……”


  许相梦刚想起来问央华和央华是什么关系时,她思念多日的夜央终于回来了。


  “央华?”


  央华闻声回头,果然没错,回头看见夜央那一刻,央华便笑齿迎了上去。


  “二……”央华欲言又止,上去一捶捶在夜央肩上,说道:“夜公子,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一旁的许相梦正疑惑央华怎么突然转身往后面,看见了县衙门口站着的夜央,许相梦喜笑上前,冷不丁听见央华来了一句“想我了吗”,许相梦整颗心蓦地一怔。


  对于央华的热情,夜央一如既往付之淡然,而央华早已习惯了这种尴尬。夜央看见许相梦杵着拐站在前方,便绕过央华往许相梦走去。


  “大人,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不知是否太久没见夜央以及没有听见夜央的暖心关怀,许相梦看着眼前夜央,听着他对自己的关怀,竟然还有一丝害羞。


  “我,我……”


  “什么,这个瘸子小兄弟不是县衙看门的,是知县大人?”央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走过来。


  许相梦和夜央不约而同转头盯向央华,一个淡然相责,一个怒怨满目。


  “你才是瘸子,本大人只是伤着腿了。”许相梦一把扶住夜央,将拐杖朝央华扔去。


  “大人,他是无心之失,原谅他吧。”


  “对对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把知县大人当成了看门的,还望大人不要怪罪。”央华赶紧屈身双手奉上许相梦的拐杖。


  有了夜央的维护,央华的道歉,许相梦也就不想再计较太多,以免显得自己这位知县大人气度太小,斤斤计较。


  “行了,本官大人有大量,不怪罪你,不过夜师爷,这位放纵不羁的公子是你什么人呀?”夜央转目看往夜央。


  “这位是,我六弟。”夜央犹豫一刻终说道。


  夜央此话一出,这会儿轮到许相梦和央华满目惊诧地盯着他了。


  对于许相梦,她之前只听过夜央说起过一个大哥,突然又冒出个六弟,看来他们家兄弟姐妹不少呀,至少六个。而眼前的这个央华,方才许相梦还觉得他的样貌长得略像夜央,这下听夜央如此介绍,她倒是觉得一点不相像了。


  惊诧的不只许相梦一个,央华对夜央的行为更是惊异不比,那事之后,自从夜央变成了如今的夜央之后,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他二人的关系,甚至连那一整个大家庭,夜央好像都绝然距之千里。


  气氛僵化许久,许相梦注意到连一直都是嬉笑脸的央华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下来。


  “六弟?夜师爷是你哥,亲哥?”许相梦一脸怀疑指着央华。


  “是,他是我二哥,绝对是亲生的,大人看我们长得不像吗?”


  央华说着手臂搭在夜央肩膀,冲着许相梦又是挤眉又是弄眼,许相梦不禁怀疑,这二人是想在自己面前表演勾肩搭背的亲兄弟感情好的戏码吗?

  许相梦看着两张脸庞,像,又不像,反正她眼前的,一个淡然冷漠,一个笑容满面,许相梦实在不觉得这两个人像是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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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幻想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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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华跟着夜央回到了他的房间,夜央神情并无异常,倒是央华,进了房间就关了门窗,说话声音都有刻意压低。


  “夜公子,二哥,我该叫你夜公子还是二哥?”央华纠结得很,恐怕叫错了又惹夜央冷眼。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夜央回答得依旧淡然。


  “二哥,今日见到这位知县大人,我觉得她城府很深呀!”央华拧巴着一脸说得许相梦多可怕一样。


  “大人,她怎么了?”夜央浅浅一问,心中却是平静不下。


  “她一开始跟我装县衙看门的,对我可凶了,二哥你要替我做主!”


  夜央可算看出来了,哪儿是许相梦城府深,分明就是央华找借口撒娇。


  “大人平时是凶了点,但她心眼不坏,装看门的,可能只是对你有所防备。”夜央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哪里是凶了点,简直凶残,上来就拿拐杖杵着我,吓得我呀!”央华不知真假地全身一颤。


  “突然有陌生人闯进来,谨慎小心些也是理所应当。”


  和夜央几句来回,央华可是听出来了,夜央根本每一句都护着许相梦,他们俩是一条船上的,自己倒成了侵入者,央华蓦地觉得受了极大委屈。


  “二哥,你真的是我二哥吗?”央华满脸怨气质疑道。


  “你要觉得不是,那便不是罢。”夜央回应得好生决绝,伤透了央华的心。


  “哪儿能不是呀,看我们俩长得这么像。”央华当着夜央的面还卖起乖来。


  “行了,你突然来找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夜央对央华并不厌烦,却也是是丝毫不留情面,夜央或许早已忘记了,他曾经和央华有所约定,让他游山玩水之时顺便查探有关徐向孟的事。


  央华更加对眼前这个夜央心存质疑了,又是承认他是他弟,又维护他原本怀疑的许相梦,这会儿更是问自己来找他干嘛?

  “二哥,是你让我玩够了来找你的,我还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央华说着取出行李中的一个长锦袋递给夜央,夜央接过来,却还是没有想起自己请央华帮忙查探一事。


  “这是什么?”夜央边问边解。


  “与知县大人的相关的资料呀,我连画像都弄到手了。”


  夜央手上的动作蓦地顿止,神色乍一下变得凝重,抬头问央华,道:“这些,你都看过吗?”


  “没有啊,我对那个知县大人又不感兴趣,从别人那拿到手也就懒得在意。”


  夜央将抽出一段的纸塞了回去,将锦袋系好放在了一旁。如今的夜央已经不在意了,不管许相梦是谁,真正的知县大人,还是冒充的,还是其他什么身份,他都不在意,他唯一在意在乎的,就是许相梦这个人。


  “二哥你不看看吗?”


  “不看了。”


  “为什么不看呀,我这么千辛万苦弄到手的,你不看我看。”


  央华说罢伸手去拿锦袋,夜央却更急将锦袋从央华手下夺过,央华不甘心,便上手抢夺。夜央和央华一番手脚相缠,央华从来就不是纠于某事不放之人,可此次却和夜央抢得难分难舍,夜央躲闪之际拿起旁边的火折子,干脆点了整个锦袋。


  “二哥,你不看,不给我看,怎么还烧了呢?”央华略有些气愤不过。


  锦袋在夜央手上点燃,夜央丝毫无惧无忧,他烧点的,是他对许相梦的怀疑,留在心里的,只有信任与爱。


  几乎烧尽,夜央放手,锦袋中藏着之物化为灰烬,夜央心里同样不存半点疑云,他说过的,再也不会怀疑许相梦。


  许相梦房内,急匆匆的脚步和拐在地上步来步去,许相梦满脸恐惧与慌乱,她在夜央门前听到了夜央和央华的一半对话,听央华说到“知县大人的相关资料”时,许相梦便乱了心思,慌张只顾逃跑。


  “夜师爷查我,夜师爷居然让人查我!”


  许相梦内心又恐又怒,一拳捶在桌上,愤怒恐惧不减,手倒是砸疼了。


  “啊,疼疼疼……”许相梦揉揉手,蓦地又一脸愤恨,道:“老子都要完蛋了,这点痛算什么!”


  “不行,我不能留着等死,逃命要紧。”许相梦慌里慌张地拐到门边,蓦地停步,嘴里嘟囔道:“收拾东西!”


  许相梦又着急往柜子走回去,伸手去开柜门时,乍地一脸自我痛恨漫上脸庞,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收拾,收拾好自己快点跑吧!”


  许相梦终于找对了当务之急,正要逃跑出门时,央华却突然推门进了来。紧张氛围僵持一刻,许相梦僵硬着一脸,开口问道:“华哥,有事吗?”


  许相梦看着眼前严肃非常的央华,心中恐惧更甚,她恐怕央华就是来逮捕自己的了,虽然她这会儿的状况很难逃过一劫,可许相梦依旧孤注一掷,还没等央华开口说事,她朝一扭身从央华身边,往门里一窜。


  然而,许相梦这三条腿,终究有一条不听使唤落在了门内,当央华耳边一阵“嘭啪哎呀”之后,转身所见便是不忍直视的许相梦摔倒在地的场景。


  痛过,许相梦也不觉得痛了,明明腿上伤处都已渗出血来,她却一脸呆愣地正躺在地上,四肢随意摆置,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老子要死了,老子要没命了!”许相梦心底做的最后不算挣扎的挣扎就是消极待死。


  许相梦摔惨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隔壁的夜央,央华只是说来找许相梦闲谈几句,夜央本也不认为会怎样,可当夜央来到院门前时,却看见了躺地不起许相梦。


  夜央那一刻的急心如火如光,脚步更是急疾冲到了许相梦身边。


  “大人你怎么了?”


  夜央问得有多焦急,许相梦就忽略得有多彻底。她并非刻意置夜央的关心关怀于不顾,而是早已被恐惧心淹没,就像那日双耳失聪,今日更像是连双眼都模糊不清了。


  “央华,你把大人怎么了?”夜央急而问央华。


  “我,我什么都没干,我也糊涂了,就看到大人摔了!”央华也是茫然不知所以。


  此刻许相梦对夜央的呼唤和触碰都毫无反应,夜央迫急心切,又注意到许相梦腿上的伤略略渗血,便赶紧将她抱起跑了出去。


  央华可是彻底迷茫一片了,无缘无故,许相梦摔了,不知所以,许相梦倒地不起,更叫人匪夷所思,夜央那种言语和神态上的万般急迫,央华简直从所未见。


  “这是什么情况?”


  许相梦心神逐渐回返,她感觉到自己在一个熟悉和温暖的怀抱中,略微抖颤着往某处奔跑。由模糊变得清晰,眼前是夜央恐慌急迫的脸庞,许相梦越发清醒,夜央这分明是着急自己。


  “夜师爷……”


  夜央因着许相梦这一声呼唤,蓦然散去大半的愁忧恐慌。


  “大人你醒了!”


  医馆内,大夫正给许相梦止了血重新包扎伤口,从进到医馆开始,夜央就一直抓着许相梦的手,抓得紧紧的,许相梦冰凉的手都不由得发烫。


  “夜师爷抓我这么紧,不会是怕我溜掉吧?”许相梦心里这般猜测,嘴角微微一抽搐。


  许相梦偷瞄着夜央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与往日不同,真要说有,确有一丝担忧隐隐约约,可完全不像是盯犯人的眼神。


  “大夫,大人的伤严重吗?”


  “恢复得其实还不错,就是伤口不小心又撕开了,但不严重。”


  离开医馆时,夜央本想背着或是抱着许相梦走,但许相梦却果断拒绝。最后,夜央只能扶着许相梦,做她的拐杖。


  “真是倒霉,这下可是跑不了了!”许相梦忍不住一脸哀怨悲愁。


  “大人是伤口疼吗?”夜央关切地问。


  “不疼。”许相梦一脸哀怨地回,心里的担忧恐惧早就胜过了**的疼痛。


  “如果大人摔倒是因为央华的缘故,我为他向大人说一句抱歉。”


  “跟他没关系,我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许相梦心思完全没在摔倒一事上。


  一路走到县衙,许相梦的心就没有一瞬间放下过,夜央让人查知县大人的事,代表他早就怀疑自己了,可是如今真正的知县大人的资料到了他手,他若是看到了,绝不可能还对自己如往常一般关怀照料才对,夜央还没看那所谓的资料信息,还是,他演戏干扰自己的思绪,想趁着自己不备,一举拿下?

  许相梦将夜央想成了如何一个内有城府深似无底渊之人,可怕的是,她每每胡思乱想,总信自己的判断。


  许相梦恐怕自己今日走进县衙,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纵使腿残,她也想拼死一搏。在大门台阶上走时,许相梦蓦地一使力推了一把夜央,转身便欲逃跑,然而,还没来得及迈步走下,扭身之际便因腿伤一丝抽痛牵动全身。


  许相梦本以为自己此生宿命就是摔跤,摔倒,摔惨,但是有夜央,自从二人的宿命有了交集之后,许相梦每一次的摔都是上天美好的玩笑,幸福的捉弄。


  夜央早已习惯在许相梦将要摔倒之际救下她,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本能,是他的心被许相梦占据之后,熟习得变成自然自觉的本能。


  许相梦倾倒在夜央有力的臂膀之上,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她忽地觉得刚才的头脑发热和对夜央的怀疑才是心里鬼怪作祟,夜央,分明还是那个外表淡漠,却对她温柔的夜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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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八章 瀑布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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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梦再一次木愣着被夜央抱起,只是这次,她不是被什么恐惧心吓傻吓愣的,而是深陷在夜央温柔关切的目光中。


  “夜师爷,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将真相如实相告。”许相梦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许相梦被夜央抱进了县衙,她的心思沉溺在夜央的温情双眸中,仿佛此生甘愿深深被锁在夜央眼中。


  被许相梦的迷蒙眼神牢牢盯着的夜央眼珠子不由得慌张得打转,蓦地一番心动热意爬上心头,夜央刻意躲开许相梦的目光,心绪却早已被她扰乱。


  夜央竟抱着许相梦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直到将她放在了床上,夜央都完全没注意到这是自己的房间。


  许相梦的眼神依旧紧锁夜央,夜央心跳得更加慌乱,放下许相梦抽身时,心里是恋恋不舍和急欲逃遁的矛盾争斗不休。


  许相梦的手臂从微微起身后退的夜央肩膀滑落,却又一把抓了夜央的衣襟,只轻轻一拉,夜央毫无防备地被拉向许相梦,贴近了她。二人相视之际,仿佛过了几多春秋,许相梦终于开口问:“夜师爷,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许相梦问得很委婉,她又如何敢直白自己的虚假身份,她等夜央问,才好承认一切,包括她的女子身份。


  总会有些情感如缓缓流水撞上悬崖峭壁,二者碰撞创造的便是瀑布激流。


  那一刻便是如此,夜央彻底沦陷在许相梦清澈之中略藏浅淡不安的双瞳陷阱里。夜央撇弃一切顾虑,刹那抱住许相梦的双颊,火热的吻燎上许相梦的双唇。


  没有酒醉,没有浴火,没有迷香,许相梦的手从夜央胸前滑落,被夜央这般深切动情的一吻撩然了全身力气,全心思绪,夜央顺势倾倒,温暖的手掌落在许相梦的肩头。


  “啪!”


  一声响乍然传来,夜央顿止起身,房间那头,地上掉落一本书籍,书后站着的,是一脸惊愕诧异得几乎连呼吸都忘却的央华。


  时间似是撞了墙,乍停许久,三人各自停愣。许相梦扶着床爬起,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压倒,但这次明显与之前那不同,每一丝瞬间,她都仿佛感受到夜央热切之下满满的情意,温柔爱意,而不像之前夜央被迷乱那次火热掠夺。


  许相梦坐起便看见了那边跟石头一般杵着的央华,他的表情惊诧僵化多久,许相梦的心就骤停多久。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许相梦这会才是彻底死了一样倒回在床上。


  央华复杂如有千丝万缕缠乱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夜央,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房门口,撒开腿就飞奔逃出这个方才上演了他不忍直视,不敢相信,却真实惊悚可怕一幕戏的房间。


  “央华……”


  夜央往前几步,轻叹一口气,他本来还没想太早让别人知道他对许相梦的感情,因他还不确定许相梦的心意,哪能料到今日会这样被央华撞了个正着。


  夜央又朝躺死在床上的许走回,本是一脸死状的许相梦猛地一下跟诈尸一般坐起,一把抓过被子捂在胸口,一副小女子反抗恶人侵犯的模样,说道:“夜夜夜师爷,你,你想干嘛?”


  许相梦慌里慌张说着,还抓来枕头指着夜央。夜央忽地止步不前,从许相梦的举动和神情看,很明显他做的事让许相梦害怕了,而那不是他本意。


  “你知道了?”许相梦是问夜央是否知道了她的女子之身。


  “知道什么?”夜央并不知道。


  许相梦狠狠咽了一口恐惧的唾液,蓦地想起方才和夜央亲吻的情形,许相梦不禁心上一怔,那一刹的感觉可谓五味杂陈。


  “许相梦,你想什么呢?”许相梦一脸自怨地羞怯起来。


  一阵风拂进窗门,吹起地上小截锦袋和纸烧尽残留的尘屑,许相梦惊恐羞煞吸气之际,被灰屑狠狠呛了一口。


  “咳咳,这什么呀?”许相梦看到参残余的灰烬顺风爬来。


  “央华给我带的一份大礼,一不小心烧着了。”


  许相梦狠狠咳着,夜央见此状便欲上前,许相梦却又刻意往床里面蹭移了一点,夜央默然暗伤。


  许相梦呛咳声渐缓,忽地一想夜央说的大礼,还能烧着的,自然而然,她一下就想到了央华口中的资料。


  “烧了的,难道真是?”许相梦乍地喜上眉梢,又觉得问清楚点好,便又问道:“大礼,什么大礼呀?烧了真可惜。”


  “还没看,不过不可惜。”


  夜央此话一出,许相梦可算放下心来了,更乐了,还没看就烧了,岂不是夜央还不知道真的知县大人的事,也不知道他的模样,也就是说她还暴露呀!


  “烧得好!”许相梦万分庆幸,扔了被子又扔了枕头。


  许相梦看着夜央一脸落寞模样,那一刻,身份还未暴露,小命得保的喜悦之感让许相梦忘记了所有,她乍一下跳下床,一条腿跳到夜央身边,一本正经地安慰起他来,道:“没事,下次让他再给你送一份大礼,更大的礼。”


  许相梦完全没有意识到夜央的失落是因为她的一再躲避,而她突然靠近,夜央又惊又喜又疑惑。


  “夜师爷还不知道我是假的知县大人,也就是说他还不知道我是女的。”


  许相梦正如此心里暗自庆幸,突然一下子,许相梦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思想一闪而过,只一瞬,许相梦的喜悦僵硬在脸上,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我是男的,夜师爷对我做那种事,夜师爷他……”许相梦实在不敢想这个事实,“他真的喜欢男的!”


  夜央蹲身去扶许相梦,许相梦却绝然拒绝他的好意,心里又是恐慌又是愁怨的,许相梦半爬半跳地赶紧离开了夜央的房间。


  许相梦也想逃离这个尴尬得掉了她一身清白的地方,却在出院门时撞见了折返的央华。央华随意而瞥过的一个眼神,许相梦是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一死了之。


  “老天爷,你还老子的脸面!”许相梦也只敢默默埋怨老天了。


  夜央站在门前看着许相梦离开,央华看见夜央的脸就来气,冲过去就把夜央推进了房间,一腿跳到院外的许相梦只听到身后传来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弟弟不会要给哥哥一个教训吧?”许相梦呆滞了住。


  气氛诡异十分的房间内,夜央和央华相对而站,央华平日总是喜笑一脸,这样严肃得满带愤怒的表情本是从来与他无缘,而夜央,最让央华不可思议的就是他的神情,他本来是淡漠孤傲之人,此刻却让给人如此悲愁懦怯之感。


  “二哥,我来是想听你一个解释,刚刚我看到的,你和那个瘸腿知县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夜央开门见山质问道。


  夜央并没有如何犹豫,他从不怕自己对许相梦的感情见光,唯一的担忧是许相梦接受不了,既然央华问,他承认了又如何?

  “我是喜欢大人。”夜央回答得十分认真。


  听到夜央那一句坚决的回答,央华此刻内心的奔溃之意犹如山洪爆发,江河决堤,泛滥淹没一切。


  央华思绪混乱一刻,蓦地说道:“她可是男人,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央华实在是被夜央诚实残害得惨绝,简直是整个人整颗心都碎了,活生生被吓碎的。


  “我爱大人,她是男子又有何妨?”


  夜央这一句话道出如此坚定卓绝,但听到央华耳里,却是猛烈狠击,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这个二哥与众不同,让人猜不透心思,可他纵使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夜央会喜欢一个男人。


  “二哥,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可你居然喜欢男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就是央华这句话,趴在门外偷听的许相梦再也听不下去了,夜央亲口说出的每句真心话,许相梦并非忽略,但央华那句话却深深刺入了许相梦心里。


  许相梦无数次祈祷上天,如果夜央也喜欢她那该多好,但这一刻,许相梦是该恨自己的祈愿呢,还是该恨老天爷应了她的愿?许相梦总时不时幻想,若是夜央喜欢自己,自己会是如何的欣喜,但这会儿真的如愿了,她却觉得被夜央喜欢上是如此可怕。


  “老天爷,你要真的如我愿,就把我变成男人吧!”许相梦此刻的失心溃崩绝不比央华轻。


  晚饭时,唯独许相梦一反常态没来到厨房,这顿饭吃得很尴尬,尴尬在夜央和央华。不明状况的毛小猜不见许相梦,便问:“为什么大人……”


  毛小猜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央华“啪”一声压下筷子,听到“大人”二字他就来气,气夜央,气许相梦,央华干脆饭也不吃了,起身踹了凳子就想走,这样行为活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发什么脾气,回来吃饭。”夜央一脸沉着道出一声兄长的训斥。


  央华被夜央喊住,却没有乖乖回来坐下吃饭,而是走到了毛小猜身边,一手拍在了她肩上。成城看见央华这一举动,神色微急放下筷子。


  “毛小厨,你应该有给你家大人留菜吧?正好我吃饱了,不如帮忙给她送去,免得把她饿着,有人心疼。”央华的话中有话只有夜央听懂。


  “不用麻烦华公子,我去好了。”


  毛小猜放下筷子要起来,却被央华看似并没怎么使力的手掌控制住。


  气氛越发尴尬了,在成城动手之前,夜央一个眼神先行,央华放开毛小猜,却非妥协。


  “夜师爷放心,我只是送个饭,是她的荣幸才对,如果夜师爷拦我呢,我可能心情一不开心就会胡言乱语,有些事,你不介意不代表她不介意。”央华这是遮遮掩掩的威胁。


  央华说得没错,但并不全对,夜央并非不介意,而是太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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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 错意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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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华果真端着饭菜来到了许相梦房门前,一手托呈的潇洒模样,但他每一步都怀着对许相梦的不满。


  “一个残废知县,也敢勾引我二哥,看华哥我怎么对付你这只狐狸精。”央华说得坚决,却也觉得这话听来怪怪的。


  央华抡起一拳就要砸门,一犹豫,还是选择了轻轻敲门。


  许相梦正闷头在被子下,乍听到敲门声,许相梦一下掀了被子,她第一反应,敲门的人是夜央。


  “夜师爷吗?怎么办?装睡好了!”


  许相梦又掀回被子蒙住头,打定了主意装睡不顾,可外面的央华却一直敲门,敲门声越发响亮,急促。


  “不是夜师爷!”


  许相梦一把甩了被子,摸到拐杖往房门走去,央华已经十分不耐烦,敲门声“嘭嘭嘭”直响。


  许相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开门,心存恐慌。打开门和央华四目相对之时,恐慌瞬间转化为一脸僵硬的尴尬。


  许相梦杵着拐杖愣住许久,央华轮着换了好几次手托饭菜,许相梦却一点反应都不给。


  “那个大人,知不知道我端着这些饭菜手很累呀!”


  央华一句埋怨,可算把许相梦神游往天涯海角的尴尬惊魂扯了回来,只见许相梦乍地一晃神,退了几步。


  “夜六公子亲自给我送饭来,真是……”


  “真是你莫大的荣幸!”央华一副傲然截了许相梦的话,蓦地又疑惑,道:“什么夜六公子,叫我华哥!”


  “是是是。”许相梦敷衍了一句,但又实在因着之前和夜央的事被央华撞见而不敢过火。


  央华“砰”一声把饭菜扔在桌上,又给了许相梦一吓。


  “吃吧,你们县衙小厨厨艺还不错。”


  “小猜是我亲选的厨子,厨艺当然不会赖。”


  许相梦说着真坐下端起饭吃着,央华看她几眼,吃得还挺来劲。央华冷不丁地突然来了一句:“大人你眼光确实还不错,像我二哥这么好的男人确实世间少有……”


  央华一句话让许相梦一口饭停在嘴边,央华转身背着许相梦,深深憋足了一口气,那停顿片刻,许相梦正把饭塞进嘴里,央华突然又大声且怒气十足地来了一句:“但我是绝对不会接受你这个‘二嫂’的!”


  央华说归说,居然还一掌拍在了许相梦眼前的桌面以示凶狠,这语言和行动的双重惊吓,硬是叫许相梦一口米饭朝央华喷了出来,喷了他一脸。


  “你可不要胡说呀,什么好男人,什么二嫂,你这是把我和夜师爷看成什么了,你这是在朝我清白人格上泼脏水,老子可是风靡万千少女的知县大人,你,你别给老子瞎造谣!”许相梦情急之下一番自白可是下了狠决心。


  许相梦自辩清白时,央华抹擦掉一脸的米粒,待许相梦说完,央华又补了一句:“你真的没有勾引我二哥?”


  “谁勾引你二哥,老子还勾引你大哥呢!”许相梦终于忍不住压抑已久的怒火,一碗饭盖在了央华头上。


  央华所有强装出来的凶狠威严都被许相梦这一碗盖没了,他木然一脸,许相梦的怒气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抓过拐杖,一把撩起央华就往房门处拖走。


  “夜华是吧,老子是知县大人,大度容人,但是你,实在做得太过分了,你现在就离开我的视线,否则老子一拐杖拍死你还不偿命!”


  许相梦愤怒一起,力气还上来了,说着话就拖着央华往房门上一扔,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走,快走!”许相梦说着还冲着央华挥起了拐杖。


  央华确确实实被许相梦这架势吓着了,扶着门往后靠,却有门阻挡而无退路。


  “我走可以,我就问你最后一句。”央华心里其实已经慌了。


  “有屁快放!”许相梦一拐杖杵在央华咽喉前。


  央华当真是从许相梦这见识到了什么叫凶残神情,凶恶举止,他当真想不到许相梦“凶残”至此,那一拐杖要是戳下来,是要锁喉,爆咽!

  “大人,你说实话,真的不喜欢我二哥?”


  央华此话一出,许相梦晃神之间就戳中了央华的咽喉。


  央华这话戳中了许相梦死穴,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喜欢夜央吗?不,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身份,这种情景,不允许她说出真话。


  “你问最后一句,我也就只回答你一次,不喜欢!”许相梦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行,大人你够爷们,我暂且相信你。”


  央华一半相信,另一半是被许相梦的狠劲吓到,他稍颤巍着手推开脖子前的拐杖,屏足了一口气起身。


  央华双手搭到门上时,许相梦才深深松了一口气,她认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难缠的央华,可当房门打开那一刻,看见了院中站着的夜央之时,许相梦打从心底里恐慌了。


  央华跑走到夜央身旁,还没开口说话,就接收到了夜央一个眼神,心里不乐意也只能离开了。


  寂静的屋院,夜央站立漆黑院中,许相梦背后是融融烛光,二人无声对视许久,夜央的目光由始至终,坚决中带有丝丝悲意,而许相梦,略微恍惚躲闪,直到彻底不忍面对。


  方才许相梦对央华决绝地否认对夜央的感情,她的一字一顿,恰如一针一刺扎进夜央心上。


  此时此刻,许相梦面对夜央,她心虚,她懊悔,她多想开口承认对夜央的真实感情。


  “夜师爷,我……”


  “大人,早些休息。”


  终究还是夜央先妥协了,为爱轻易妥协。夜央心痛留下最后一句话居然还是对许相梦的关怀。夜央转身走出院门,许相梦耳边不住回荡他的那句“大人,早些休息”,缠绕耳边,荡进心内。


  “夜师爷,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许相梦一句心酸说得说得极为小声,而夜央更是已经走出耳所能闻的范围。


  夜央回到房间,央华在房里等待已久,夜央一推门进来,他便开口说道:“二哥,现在你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吧?”


  夜央没有搭理央华,自顾自地走到书桌旁磨墨挥笔。


  “二哥,其实我就想说,那个知县大人根本也没什么好的,又瘦又矮,一个男人长得跟个姑娘似的,不对,也没有女子像她那么狂躁粗鲁,动不动就要一拐杖打死谁。”


  央华口里的许相梦如此不堪,但这些都无法动摇夜央的心,他对许相梦的感情就像落笔时的坚定,亦像纸上明彰的一字一笔,实实在在,绝不变更。


  “二哥,我相信你一定是被她迷惑了,只要你以后多接触别的女子,一定能改邪归正,就说你们县衙的毛小厨,虽然也瘦小了点,但她至少是个真女子,不如你就跟她多相处,总比那个不可理喻的凶大人好。如果二哥觉得小厨子配不上你,那我们回衡都,满地官家小姐,以二哥你的条件,还愁没有三妻四妾?”


  央华越说越夸张,夜央却一脸淡然写自己的字。


  “二哥,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趁着还没陷的太深,赶紧脱身,不如这次你就跟我一起回去,我想你肯定是待这儿久了,心情太压抑才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我也可以陪你游山玩水,放松放松心情,到时候就好了。”


  央华一开口便没完没了了,他确实是对夜央这个哥哥关切担忧,才会劝解着啰嗦到了一个地步,自己都有些慌急错乱了。可夜央,一点回应都没有,继续行笔如流水。


  央华彻底被夜央逼疯了,他明白夜央独立自我的个性,但对于他爱上一个“男人”之事,自己作为弟弟,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二哥,我和你的大人,你选一个吧!”央华着实气不过放了大招。


  央华此话问出口,夜央手中的毛笔“咔嚓”两段。夜央抬头看着央华,从他的凝重神情中,夜央能看出央华的认真,丝毫不像玩笑话而已。


  “你是我弟弟,她是我爱的人。”


  “也就是说你不选我,行,我走,再也不管二……夜公子你的事了!”央华说罢绝然转身离去。


  夜央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门,脚步渐缓,再步出院门,脚步直接停下不走了。央华叹气回头,他本来以为用这方式逼夜央就范,最后不仅仅得到了夜央的默然不挽留,更听到了夜央无情关上房门时自己心碎的声音。


  “行,夜公子你够绝,那我就不管你,走了!”央华喊了老大的一声,夜央在房间里没有半点反应,央华又补喊了一句:“真走了!”


  许相梦听到央华的大动静,开着一点门缝还真看见央华满面怒气走过,心里怀疑他是否真的要离开了?

  “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我吧?”许相梦一拳捶在额头上。


  其实许相梦也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想都不用想,自己就这样成了他们两个兄弟之间的大矛盾。


  “是不是我承认了自己是女的,他们就不会为这件事吵架了呢?我要是女的,夜师爷还会喜欢我吗?”许相梦嘴角略微抽搐,她心里竟真相信夜央喜欢男人。


  “不行啊,无论如何,这一层纸都不能轻易捅破,一点大意,可能连命都要丢,到时候,夜师爷就算喜欢你,也是天人永隔无比凄惨,许相梦你可不能乱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许相梦吹熄了灯烛火走到床边,倒下之时,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白天在夜央房里的场景。夜央的吻,他的温柔,都使许相梦流恋沉醉。


  “许相梦你能不能想些别的!”许相梦对自己狠狠一吼。


  夜静得能吞噬一切声响,却能牵引拉扯出不尽思愁。清浅月光洒落,世间百态不藏,酸甜苦辣咸,方寸之地,装尽人间悲欢愁喜。
——

  第一百五十章 被弃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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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央华居然真的离开了县衙,而夜央一如往常做事。


  许相梦又躲在大堂过道处偷瞄着夜央,他看似丝毫没有被许相梦否认感情一事影响情绪,而事实却是,夜央不管外表多冷静,内心却一直承受着许相梦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喜欢”造成的狠重伤痛。


  “看来夜师爷也没有很难过,那我就放心了!”许相梦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夜央只是个不喜形于色之人。


  原本,许相梦只知道自己喜欢夜央,喜悲都是一半,而如今,许相梦知道了夜央也喜欢她,愁烦却增添了一半。知道彼此有意,许相梦却不能甚至不敢承认接受,这种心尖揪紧的闷痛,比死更叫人难以忍受。


  “唉,许相梦,放轻松,等时机成熟,再和夜师爷说清楚也不迟,没错,就这么决定!”许相梦说得一脸坚定地自我催眠,但她根本不知道时机何时成熟。


  许相梦悄然来又悄然溜走,当她满腹愁烦地走在园子里时,正面撞见了去而又返的央华。


  “你不是走了吗?”许相梦目光略带惊讶问道。


  “你这么希望我走,是觉得我走了你就可以独占我二哥了是吧?”


  央华这一脸故作姿态的自恃模样看得许相梦实在火大,他这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更是让许相梦万般无奈。


  “没完没了,老子不跟你争,清者自清!”许相梦说出这么一句居然还有一丝心虚。


  许相梦说罢便拐着脚匆匆绕过央华走开,她不想跟央华继续争论自白,可央华却没想就此放过她。


  擦过央华一刹那,许相梦只觉脖颈一疼,眼前一黑,便没了直觉。


  “虽然我劝不了我二哥,但只要你消失了,我就不信他还能一辈子忘不了你。”


  夜央扛着许相梦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县衙,只落了一根拐杖横在园子里。


  烈日当头,许相梦醒来时只觉得头晕,全身滚烫。她微微睁眼,火辣阳光照射进树林,一丝一丝刺入她的皮肤和微张的眼眸。


  许相梦翻个身坐起,稍稍晃晃脑袋,这才看清自己置身一片无人的森林。许相梦又觉得脸上滚热疼痛,她抬手触到脸颊,怕是被这大太阳给晒伤了。


  “疼死了,老子……”


  许相梦正想开骂,蓦地想起自己失去直觉之前背后有央华,事情很明显了,这一定是央华做的好事。


  “混蛋,老子招你惹你了,老子要诅咒你十八代祖宗,全家死光!”


  许相梦恶言一通骂,张口闭口脸颊都疼痛难忍,乍地一想,央华全家死光的话,夜央不也死了。


  “算了算了,死他一个就够了!”许相梦又改口。


  许相梦知道坐着干发火无济于事,她往身边环视一周,世上无论东西南北,在许相梦眼中每个林子长得根本一模一样。


  “这是把我丢在了哪个荒郊野外呀,那个混蛋,别让老子回去,回去就让你不得好死!”


  许相梦说着往旁边寻找着拐杖,然而,四下里只有断枝子,树叶子,小石子,并没有她的拐杖。


  “老子……”许相梦怒气一上头,抓起身边的石头挥手瞎扔以泄愤。


  “以为这样就能让老子死野外,做梦!”


  许相梦坚定了信念从地上起来,鼓足了气力开始寻找出路。然而,光有信念并非能一路披荆斩棘,许相梦绕了一圈又一圈,终究还是躲在一棵树荫下叹起气来。


  “唉,这难道是鬼树林吗?”许相梦泄光了气,倾身靠在了树上。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日头西斜,许相梦居然睡得很安心。


  许相梦隐隐觉着一边脸颊有一丝痒意,醒来还没睁眼,伸展双臂时蓦地抓到一个毛毛的玩意儿,许相梦一愣,下意识摸了几把,再睁眼一看,只见手下一只大狗盯着自己,许相梦被吓得整个人一窜躺倒。


  “狗兄,老子无意冒犯!”


  许相梦本以为这会是凶恶野狗,傻不拉几还跟它道歉,可这只狗兄显然不屑于接受许相梦的抱歉,扭头就晃悠着走了。


  许相梦悬着心看着大狗走远,忽地注意到它颈子上的狗绳,这才反应回来,念道:“家狗?跟着它说不定能走出这鬼林子!”


  许相梦光顾着得意自乐,起身时她的狗兄都跑远了,一条腿的许相梦怎么赶得上四条腿的大狗?但许相梦最后还是赶上了,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在她狗兄的带领下离开了林子。


  “老子终于出来了!”许相梦冲着西落的日头兴奋大喊,就跟出狱一般激动。


  那条大狗似是老天派来为引导许相梦离开困境的使者,在林子里还走得那般快,好几次都叫许相梦差点跟丢,这会儿走出了林子,它倒在许相梦跟前吐舌摆尾,好像很不舍的样子。


  “狗兄,快回去吧,家里人会担心的。”许相梦俯身拍拍大狗,推它走开。


  一条狗天黑了不回家,主人会担心,同样的,许相梦也知道,若是自己不回去,夜央一定也会担心,十有**,夜央已经找自己找疯了,她不愿夜央身心再受伤。


  问过附近的村民,许相梦才知道自己被扔在高涯县城北边一个不远的林子,这个时辰,若是中途不休息,没准还能在城门闭锁之前回去。


  许相梦拖着一条伤腿,一路朝南,从日西走到日消。


  “万恶的夜老六,居然敢把本知县大人扔掉,怎么不再扔远些,有种把老子扔到天涯海角去呀,背地里搞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无耻败类,无耻至极!”许相梦一路走一路骂,就跟力气用不完似的。


  “别人老子在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许相梦腿脚走累了,嘴皮子却是怎么都骂不见累。天色越发黑下来,许相梦恐怕自己这一条伤腿拖累,死赶也赶不回去了。


  正当许相梦犹豫该不该找个地方落脚,明早再回时,她耳边响起一阵马蹄“哒哒”声。


  “有人,如果是赶路的哥们,正巧也是去高涯县城的话……”


  许相梦想着想着就燃起了希望,回顾身后寻找骑马人的身影。终于,马蹄声越发靠近,一个骑马的身影也往许相梦奔来。


  “喂,四海之内皆兄弟,那位赶路的哥们,能否停马……”


  那人驾马一跃而过许相梦身边时,许相梦的声音戛然而止,还了她心里的黑夜一份宁静。


  “那个混蛋?”


  许相梦愣住片刻,她脑海中反复闪过方才一幕,没错,骑马飞驰而过的人就是央华,她口中的混蛋。而且,他一掠而过时,还神气地甩给许相梦一个鬼脸。


  “嘿,那个混球,你有种别跑呀!”


  许相梦一声怒喝果真喊住了央华,央华牵扯缰绳扭过马头朝许相梦走过去。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知县大人。”央华装得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装什么装,你有种把本大人扔在山林里,没胆子承认,算什么男人?”许相梦狠狠质问道。


  “是,我不算男人有什么,你要不是男人我才开心。”央华坐在马上,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


  “老子是不是男人,跟你有个鬼关系,你赶紧带老子回去!”


  许相梦对央华的怨怒越发深了,再加之着急回去,她说着话就去扯央华手里的缰绳,还命令道:“你赶紧滚下来,让老子赶回去,不然夜师爷要……”


  “要怎么样啊,我二哥还能为了你一个外人杀了我这个亲弟弟呀?”央华拽过缰绳就给了许相梦一个踉跄。


  “你这人,既然夜师爷不教训你,那我就替他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许相梦立马杀了央华一个措手不及。她不再抢缰绳,而是一把拽住了央华,“嘭”一声,央华重重砸在地上。


  “你!”央华怒火冒起。


  “我,你活该!”许相梦更不落下风。


  “我二哥不会纵容你欺负我的!”央华躺地上怒目指着许相梦。


  “谁欺负谁呀,你就在这荒郊野外待着吧!”


  许相梦狠狠甩给了央华一句,趴在马上可就是上不去,夜央呆呆望着上不去马的许相梦,这滑稽场景,他终于得意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大人,你这一条腿怎么上马呀,别让人看笑话了好吗?”央华站起来捧腹大笑。


  许相梦耳中冲进来央华轰炸似的嘲笑声,她怎么忍得下她的火爆脾气和被嘲笑自尊心,转身就对央华吼道:“老子就是没有腿,你这马我也上定了!”


  许相梦狠下心来,强忍着腿疼,以无比滑稽足以笑掉人大牙的姿势趴上了马背,得意忘形之际,她狠狠一掌拍在马脖子上,冲着央华吹嘘道:“怎么样,你这……”


  许相梦话还没说完,那一狠掌惊得马蹬了几蹄子,几乎就在一瞬间,连马带人就飞奔起来。


  “啊!”许相梦一声撕喊抱紧马脖子,被马背着直冲。


  那一刻的恐慌从许相梦点燃,再燃烧到央华心上,马蹄“哒哒”声越发急促,许相梦和央华的心跟着起伏跌宕,顿止乍跳。


  “那个那个那个,救命呀!”


  许相梦这一声可喊醒了央华,他本来以为许相梦那上马时的笨拙蠢样是因为她脚上不方便,可现在这情况,她根本是不会骑马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临危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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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华狂奔着去追马,但两条腿的他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那个大人,你不会骑马呀?”


  “你哪只眼,眼睛看出老子会骑马了?”许相梦整颗心都要炸了。


  央华追不上了,俯身扶着腿开始大喘气,眼看着许相梦被马带跑,只留下马蹄扬起的漫天飞舞的尘埃。


  许相梦的身影和呼救声都消失在了央华眼耳所及的范围之外,央华继续前行追寻,心里越发慌了,他本来也没有真让许相梦消失的意思,只是想教训她,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还不得愧疚一辈子。


  “糟了,这个知县大人,真死了可不要赖我!”


  央华虽然嘴上说得狠,心里还是祈祷上天千万别让许相梦真出事。


  老远之外,许相梦死死抱着马脖子,身下的马肆意狂奔,许相梦则抱着大不了就是一死的决心闭目屏息。


  “夜师爷,我要是死了,你就替我把夜央这个混蛋杀了给我陪葬吧!”许相梦心里暗暗发狠话。


  许相梦一心恐惧,完全没注意到耳边的马蹄声渐渐杂乱,另一串马蹄声交错进来,在靠近她。


  一条径直大道,一旁绿林一旁青草地,浅白掺黄的月光散落下来。


  许相梦死缠着的马激步直前,对面,是夜央骑马飞驰而来。一瞬之间,夜央吁止身下马蹄,许相梦抱马只一刹擦过,夜央跃到疾速奔驰过的马背上,一把拽过缰绳。


  激愤失控的马岂能这么容易被控制,马双前蹄脱离地面立起,许相梦双臂滑脱,她以为自己短暂此生将要终结,直到靠在了夜央身上,许相梦惊惶化作惊疑。


  惊马抗争多久,许相梦就在夜央怀里怔住多久,她没来得及回头看身后是何人,但这种熟悉的安全感,绝对是夜央无疑。


  马蹄终究彻底停下,许相梦心里残余的恐慌却绵延不断,她抚上夜央两只握着缰绳的手,只有夜央手掌的温暖,才让她心安。


  “夜师爷,抱紧我。”


  许相梦抓起夜央的手臂环住自己颤巍不止的身体,躲在夜央怀里,许相梦才敢平稳呼吸。尽管许相梦总认为自己能抱着必死的决心赴死,但她又如何真正舍下夜央。


  “夜师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相梦的心找对了感觉,出口的话便也正中夜央心头,夜央不需要许相梦对他说一声谢谢,只要她懂自己对她只此一份的挂心。


  夜央的双手从许相梦纤瘦冰冷的指尖脱出,转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更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在怀里。


  月下弯道,许相梦靠在夜央怀里,微微扬起的幸福嘴角,夜央手上拉着缰绳,许相梦找回而终究放宽的心。马蹄慢慢,紧随其后的是央华,一脸哀怨,一心的不满。


  “二哥。”央华一副撒娇样跟上。


  许相梦和夜央同时转过头看着央华,央华所有想说的话都在看见许相梦那一刻咽了回去。许相梦见央华这个样儿,猜想他一定是害怕夜央责怪他做得事太过分。


  “夜师爷,其实今天发生这么多事都不能怪别人……”许相梦话到一半,冲着央华一个笑脸。


  许相梦此话一出央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的笑更是慎人心慌,许相梦难道要替自己说话?央华几乎这样以为,然而许相梦才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就算不加倍偿还,也定要以牙还牙。


  “全都是这个混蛋的错!”许相梦伸手直指央华,一脸认真地模样说道:“你这个好弟弟把我打晕了从县衙带着扔在荒野林间,他想让我自生自灭,但是老子命大,从林子里走出来,他又看我没像他所期望死在林子里,就把我放在马背上,想让我和被激怒的马随便掉进那个山窟窿摔死了算了。”


  许相梦那一脸愤慨,说得连瞎掰的假话都听得跟真的一模一样。夜央听着许相梦的话,他所知道的,央华并非如此残忍之人,但对许相梦,他也不怀疑。


  “二哥你别听她胡说,我是把她打晕后找个林子扔了……”


  “夜师爷他承认了!”许相梦故意掐点断央华的路。


  “不是我!”央华急欲辩驳。


  “别不承认,在夜师爷面前装乖装无辜,伪君子,对我下狠手,企图害我性命,真小人,敢做不敢当,你不是男人!”许相梦开展了咄咄逼人,绝口不给央华反驳的机会。


  央华被许相梦一顿骂打上了“伪君子”,“真小人”,“不是男人”此三个标签,他被许相梦骂得是毫无反击之力,听傻了眼,满心委屈。


  “我……”


  “你什么你,没话说了,阴谋被打碎了,谎言被拆穿了,面具被扒下了,老子就看不惯你这样的人!”


  “大人……”


  “夜师爷别说话,老子要替你教训这个混蛋!”


  许相梦原本打的心思是挫挫央华的锐气,岂料她越演越入戏,越骂越来劲。


  “老子最后就说一句,想跟老子斗,再混几年江湖吧!”许相梦终于解了气想停止了。


  被许相梦一番所谓的“教训”轰炸,央华的脑子都乱了,他竟真被忽悠着觉得那些许相梦胡编乱造的害人手段真是他做的,他更信了自己对许相梦的所做所为是想取她性命,央华不由得默默怨恨起自己的残忍。


  央华一脸呆默,许相梦可算是翻天覆地打了一场胜战,看着央华这要死不活的样儿,许相梦是妥妥地赢了。


  然而,许相梦的真正目的并非在于忽悠央华,而是让自己撒气也顺便能让他享受一下被人逼到绝路的滋味,就像他问许相梦的那句,逼得许相梦无路可退,违了自己的心,又伤了夜央的心。


  “小华华,这会儿是不是感觉很崩溃呀?”许相梦突然敛回所有的愤怒问道。


  “小华华?”央华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然叫小夜夜?”


  突然从满目怒火变得随性自然的许相梦实在让央华大吃一惊,但不管是“小华华”还是“小夜夜”,他都还想不通是怎么个鬼意思。


  夜央姓夜,央华是他的弟弟,自然而然,许相梦一直认为央华是叫夜华。


  央华想通了这点,可还是扭不过许相梦这翻脸速度,快得如此惊人可怕。


  “我呢,有仇必报,况且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我当然要加倍奉还,反正我现在也骂够了骂爽了,就原谅你了!”许相梦说得一脸义正言辞。


  “大人,其实央,我六弟他不是坏人,如果他做了对不起大人的事,我……”


  “不,二哥,今日之事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我亲自跟大人道歉。”


  央华说罢跨下马朝许相梦深鞠一躬,歉意满满,并且是由心而发。


  “这么大礼,我受的好开心!”许相梦丝毫不掩饰得意的喜悦。


  央华俯身道歉,被许相梦这一句听得心里一顿,怎么世上会有许相梦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存在?行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思维如此叫人捉摸不透。


  “咳咳,行了,本大人接受你的道歉。”许相梦故作傲然姿态说道。


  央华重新回到马上,三人继续前行。这一路,三人聊过许多,许相梦能从央华说的事里听出它与夜央的兄弟情,而当许相梦说起夜央时,央华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同生共死,彼此依赖的感情。


  不知不觉间,央华好像不似一开始那样对许相梦万分排斥了。许相梦确实是刀子嘴,但她的心也只比豆腐硬那么一点,她对自己凶,但也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


  央华其实一直跟在许相梦身后,她在林子里的行为举止,和她那“狗兄”的互动,央华全部看在眼里,那一刻许相梦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活泼善良的小姑娘罢了。


  夜央唯一迈不过去的坎就是许相梦是个“男子”,他甚至觉得,如果许相梦是个女子,他都可以立马称她一句“二嫂”。


  许相梦的笑声点亮了漫天的星光,幸福更烙印在夜央心上。


  终有一瞬,央华也忘了许相梦是“男人”,只是由心的觉得,她这人有莫名的魔力,自己的万千心思会被她的笑淹没,再也不愿意防备她。


  央华仿佛突然间明白了夜央的心,因为他心底闪烁过一丝想靠近许相梦的意念,但那星点火苗被他湮灭,只留下单纯的相处融洽。


  “但我还是不会接受你当我‘二嫂’的。”央华蓦地又道出破坏气氛的一句。


  “谁要当你二嫂,你要再敢胡言乱语,老子把你拖出去乱棍打死!”许相梦威慑道。


  “打死也不让你当我‘二嫂’!”央华挥鞭骑远。


  这会儿许相梦和央华的几句,听起来更像互相调侃的玩笑话,一点不存在尴尬气氛。


  许相梦发觉央华的马越跑越远,事实却是夜央拉着马缓了下来。


  “夜师爷,我们怎么越来越慢了呀,你看你弟跑得跟飞起来似的,你这哥哥怎么能输给弟弟呢?”许相梦一脸较真。


  许相梦最终感觉到马停止不前了,许相梦扭过头,眉目间满是疑惑。


  “夜师爷怎么了?”


  “大人,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许相梦怎么也料不到夜央会问这句话,她以为这事早已经不了了之,夜央难道不是淡然释之的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彼此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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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僵化那一个时刻,许相梦千万思绪翻涌,夜央静候一个答案。


  “夜师爷,我还不能理清心里的感情,但是,我身边至今为止只有你一人。”


  许相梦心里的恐慌她自己懂,她并非不爱夜央,只是恐怕牵动一根情线会掀起连环波澜,她的身份,夜央爱的究竟是她还是男人,许相梦还有很多担忧,她唯一诚实承认的,就是那句“只有你一人”,不仅是身边,心里其实也是的。


  “够了,大人,只要在你身边就够了。”夜央说罢轻吻许相梦侧额,他所给的温柔情意轻暖足以融化许相梦的心。


  马蹄哒哒,扬尘过往,互相拥有彼此的每一个当下,都是最美的时刻。


  央华又在县衙赖了好几日,吃吃喝喝,偶尔和许相梦拌几句嘴调剂一下生活。终于在县衙所有人的“排斥”之下,央华选定了日子离开。


  许相梦腿脚不便,夜央只允许她送央华到县衙门口。


  “可不是夜师爷不让我送你,是我实在懒得送你这个家伙!”许相梦实在要争面子。


  央华一笑,往许相梦靠近几步,当着所有人包括夜央的面,一手搭在她肩上,一副莫名其妙得显得可怕的微笑模样往她凑近过去。


  “你干嘛?”


  央华一手锁着许相梦动弹不得,眼看着央华越凑越近,夜央看得双眉一蹙走上前。然而,央华最终只是停在许相梦耳边,只有许相梦听见了央华低语了一句什么话,一句听得他面红耳赤的话。


  央华告别县衙里每一个人,谢谢他们这些日子的招呼,最后还特意跟毛小猜说了一句:“小猜厨艺不错,不如跟我走呀!”


  “华公子你这是当面挖墙脚,太明目张胆了吧!”成城拦在毛小猜跟前说道。


  “我跟小猜说话,成捕头插一腿也不妥吧?”


  “华公子,我在县衙很开心,也很喜欢这里的人,谢谢你的好意!”毛小猜暖暖一笑。


  “得,被拒绝了。”央华一撇嘴。


  夜央送央华离开,央华最后回头挥手一刻,许相梦冷不丁来了一句:“六弟,后会有期呀!”


  许这一句话听得在场所有人蒙圈,更是让央华整个人身心僵硬得恨不得爆碎自己的心。


  夜央送央华去城门,路经当铺时却突然止步。


  “央华,你身上带了多少盘缠?”


  “很多啊,二哥你缺钱呀?”


  夜央从当铺赎出来一把银鞘匕首,从掌柜的手里交到夜央手上,央华可是双眼放光一直盯着这匕首,出了铺子,央华终于开口说道:“二哥,你是有多缺钱,怎么连这把匕首都当了,你以前可都不舍得让我碰它一下!”


  正如央华所说,这把匕首是夜央极为珍视之物,是他已不在世的娘亲所留给他的遗物。而夜央之所以会当了它,是之前为了补上许相梦敛下的财物花费出去的欠缺。


  “二哥,你看我都要走了,不如就把这匕首送我了,我中意它很久了!”


  “你要别的什么都行,唯独它这个不行。”夜央拒绝得十分决绝。


  “二哥你除了这个东西还有什么宝贝?”央华一脸嫌弃地盯着夜央,咧着一嘴说道:“你那大人?”


  相送终有别,央华离开。他是夜央所有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跟他亲近之人,更是从小到大都不曾变过的那一个。


  夜央回到了县衙,他将匕首藏在身后,敲响了许相梦的房门。


  许相梦使着的拐杖杵着地的声音越发靠近,夜央居然觉得有一丝心慌。房门打开一刻,二人相对心跳清晰。


  “夜师爷,找我,有事吗?”许相梦笑问。


  “有,个东西想送给大人。”夜央显得有些紧张。


  “哦?今儿什么日子,还有礼物收?”许相梦一脸懵然。


  夜央终于将背后的匕首递到许相梦面前,许相梦想也没想就一把拿过匕首,毫无顾虑地拔了出来。


  “哇,真刀,夜师爷你是想送我刀呢,还是想送我一刀呢?”


  许相梦这个笑话挥散了夜央所有的紧张情绪,二人相视一笑,许相梦又将匕首插了回去。


  “夜师爷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这是我过世的娘就给我的唯一遗物。”


  夜央话刚出口,许相梦蓦地觉得这把匕首重了千斤,一不稳就从手里掉落。许相梦和夜央都下意识去接,许相梦的手搭在夜央掌心,匕首也落到了她手上。


  二人抬眸对视一眼,许相梦一把抓紧匕首起身,夜央便拾起许相梦慌乱之际甩掉的拐杖。


  “谢谢夜师爷,幸好没砸坏,不然我真是罪大恶极!”许相梦说得一脸尴尬,又道:“夜师爷,这么贵重的又有意义的东西,夜师爷还是自己收着吧,我怕毁在我手里。”


  许相梦说着将匕首递还夜央,她心里总有种遐想,这匕首是什么传家宝,定情信物的,许相梦越这样想,竟然会觉得害怕。


  “它既然到了大人手里,就属于大人了。”


  面对夜央的绝不收回,许相梦还能怎样,她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心里终也欣然接受。


  “不过夜师爷,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了的话,这个要不要还给你呢?”许相梦神色略显得有一丝怪异。


  “为什么会分开?”


  夜央一句话就戳中了许相梦最薄弱的防备,为什么会分开?许相梦只是还对自己的将来不确定,对她和夜央的以后没有绝对的设想,而又真将这匕首当做了定情信物。


  “不分开不分开,但是这个匕首,它有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呀?”许相梦赶紧转移话题。


  “给大人留着防身,万一我不在大人身边……”


  夜央只是一个假设,许相梦却迫不及待问道:“夜师爷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许相梦这个疑问和夜央前面那个不正是同一个意思吗?不知不觉间,不管二人发觉与否,在彼此身边早已成了习惯,不分开,在身边。


  “我随口一问的,夜师爷这么忙肯定不能一直看着我对吧?而且我也不是小孩了,本来就应该独立,不能老依赖他人。”许相梦说这话时才真像个小孩。


  “大人可以独立,可以不依赖别人,但大人可以依赖我,因为我想和大人互相依赖。”夜央的话说得如此直接,听得许相梦脸颊羞红直到耳根。


  “夜师爷这么坚强的人也会依赖人呀!”许相梦红着脸一笑。


  “我只依赖大人。”


  许相梦心里已不再怯弱,如今,她喜欢夜央,夜央也喜欢她,这难道还不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她最大的幸运。


  “夜师爷,我前几天在赌庄赌输了一百两,还没还上呢,既然这把匕首是我的了,我可不可以把它当了还债呀?”许相梦举着匕首,双眼毫无惧色注视夜央,嘴角的笑意亦是如此自然。


  本来暖融融的气氛,硬是被许相梦这句话破毁得一干二净。


  “大人何时又去赌庄了?”夜央问得一脸认真。


  “就是……”许相梦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她这样子实在让夜央无法讨厌责备。


  “匕首不能当,欠下的钱我来想办法。”


  夜央稍稍轻叹一口气,对许相梦,他的包容早已深成了无底洞,是包容而非容忍,夜央对许相梦,早已不用忍。而许相梦最幸福的开始,便是她所有的任性,大小缺点,从此都有一个人无条件包容。


  “还有,大人以后……”


  “不要再去赌庄了!”许相梦笑着接了夜央的下半句话,看着夜央这一副严肃着,想要语重心长地教育自己一顿的表情,许相梦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说道:“夜师爷,我骗你的,再说就算我去赌庄,那里的人哪敢赢我的钱?”


  许相梦一副“自己这个知县大人不得了”的表情得意着自己又一次唬到了夜央。


  “不过,保不齐哪天我真会输一把大的,但是,我保证不当这把匕首,大不了把自己当了!”许相梦玩笑说道。


  许相梦说话就是这样,口无遮拦,但夜央能听出她这句玩笑话最重要的含义。


  “无论输多大,都有我陪大人一起承担。”


  世上多少人,翻山越岭去到天涯海角都换不回一份真爱?又有多少人,无数次的擦肩也没有彼此成全?更有多少人,人海茫茫,始终陌路?

  许相梦和夜央是幸运的,一个风风火火闯入,一个细水长流融入,怦然心动的一见钟情碰撞循序渐进的日久情深,一切恰到好处。


  夜央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却又蓦地回头,问道:“大人,刚刚央华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夜央一问,许相梦残余的羞意隐隐上泛,微红着脸,说道:“夜师爷想知道?”


  “如果大人不方便说,那我就不过问。”


  “虽然,他说得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说出来可能会不好意思,但是,如果夜师爷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


  许相梦说着跨出房间,那一晚,夜央也是站在那个位置,许相梦没有勇气向他迈出步伐,而此刻,她毅然决然走到夜央跟前。


  许相梦用拐杖杵着地踮起脚尖,她扶住夜央的肩膀,就像央华靠近她一样靠近夜央,顿止耳旁,两颊温热。那一刹,想过了无数个春秋,许相梦的声音终于在夜央耳边响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