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是她的树
作者:admin      更新:2023-05-02 11:03      字数:5726
    鬼域的年节驱散了鬼域始终萦绕的阴沉感, 鬼王城中人影攒动,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灯笼,天衍这群来鬼域才十几天的新魂偶尔从鬼王殿中出去在王城中转一圈, 脸上都带着惊色。


    “鬼域过新年挂白灯诶!”楚青鱼惊讶地说。


    “那上元那日街头该不会处处都是鬼修提着白灯把。”太史宁小声嘀咕,“虽然我们现在也只有魂体,但想想还怪渗人的

    “不止。”傅离轲抱着刀,冷冷道,“鬼域和人间的时间是同步的, 我们到这里不过十几天, 换言之……现在是七月,远不到年节的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恍然道:“对哦。”


    他们正围在霜天晓身边, 听霜天晓说起鬼域的年节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霜天晓将他们这番对话听了一嘴,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年节是一年到头家家团圆最值得纪念的日子, 对于鬼修而言, 最值得纪念的可不就是鬼节嘛,所以鬼域的新年在七月有什么好奇怪的。”


    众人:“……”


    好有道理。


    霜天晓拍拍手起身, 说道:“今晚四大鬼族都会有游园会,王城会有百鬼夜游,明晚有灯会,会很热闹, 你们记得带上魂符,一群新魂可别被其他鬼修给吞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 霜天晓转身欲离开, 突然被云近月叫住。


    “霜前辈。”云近月犹豫了下, 问道,“你们……明烛前辈,打算如何过年节?”


    霜天晓愣了下,一向写着“不耐烦”的眉眼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


    “应该会像我们往年那样在一块儿过,就在清欢殿。”


    清欢殿是现在明烛所住的地方。


    六人应下,望着霜天晓离开的背影,彼此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


    入夜后,鬼域难得繁灯如昼,按照惯例,年节鬼王会带领麾下群鬼在鬼王城百鬼夜游,这是鬼域全年规模最大的一次百鬼夜游,由此来开启下一年。


    鬼王和四大鬼君都离开了,鬼王殿却也没有显得多么空荡,清欢殿甚至称得上人声鼎沸。


    从转生池出来的一百七十多人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成为鬼修的事实,倒也没有多少人抗拒,毕竟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就竹疏都未曾抗拒。


    这位生前是大光明寺佛子的前佛修醒来后知晓自己在一个形同佛经之中阿鼻地狱的地方转生成为鬼修,也只不过是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佛偈。


    “生死命理自有定数,于小僧而言,这是一段新的缘法。”


    让霜天晓吊起的心稍微松了些。


    这段时日,他们都在飞快地吸收着千年后这个世界的一切知识,稍微熟悉起来之后,又迅速开始研究鬼修的修炼法门。


    上古时代屡屡遭逢生死之局,变强这两个字几乎刻在了每个上古时代之人的骨血之中,再难磨灭。


    但再怎么刻苦努力修炼,年节这一日,也多少需要放松些的。


    只是这次年节稍微特殊些而已。


    鬼域本无热食,为了不打扰他们,楚青鱼提前做好了年节这一晚的吃食,被封存在火石之中保存温度,随后拉着天衍众人去百鬼夜游的队伍中看热闹,将这次团聚留给了一群千载重逢的故友们。


    好在清欢殿够大,容得下这许多的鬼。


    任平生因不会喝酒,被霜天晓赶去和竹疏两人同坐,两人面前放着一盏温好的桂花茶。


    竹疏哪怕是在如此情境下,也坐的背脊笔直,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无比的沉静温和,哪怕不怎么说话,坐在他旁边也叫人感觉非常舒服。


    自始至终,两人只是简单寒暄了两句。


    “还未多谢任施主救命之恩。”


    竹疏是为数不多知道任平生本名的人之一,说来他们二人的交情也算不得太深,君子之交而已,可对方在最为难之时迢迢送往天南学府的数百部佛经和佛修功法的事情,却足以让任平生将其视作友人。


    “应该的。”这三个字任平生回答得很认真,没有半点客套的意思。


    她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应该要救下这群人。


    寒暄了没几句,霜天晓就靠着自己的冷脸甩脱了一群抓着她喝酒的人,挤过来跟两人同坐,对任平生抱怨道:“你又偷闲!”


    任平生眼神移向一旁:“这种时候我若是出面,他们定觉得不自在,这该是砚青的主场。”


    此言一出,三人都默默循着酒气最浓的方向看去。


    果然,砚青就在那里。


    那是最热闹的一桌,浓郁的酒气哪怕是隔着老远都让任平生有些头晕。砚青以前的酒量就像个无底洞,无论多少人,从来都只有他清醒到最后,这次也同样。


    当然,这次除了一群最能喝最爱热闹的聚在一起外,桌上还有不少女修。


    “哦——”霜天晓拖长声音,调侃道,“砚青还是这么招女人喜欢。”


    说起来,砚青此人,以前算得上全天下剑修的公敌。


    无他,仙道八门修士无数,唯剑修一道打光棍的概率是最大的,不光如此,剑修还穷,久而久之,剑修就传出了道侣即是本命剑的豪言试图挽回尊严,也不知为何,这条奇怪的传言一直流传了千年。


    砚青虽算不得巨富,至少比起一符千金难换的任平生,比起诊金哪怕叫上天也有人三催四请地求她上门诊治的霜天晓而言,砚青并不算家底多厚。


    但砚青生得好。


    他生来一副笑眼,无论对着谁都自带三分笑,一身凛冽的气度便莫名缓和了下来。他又不像其他剑修那样,是个只知练剑不通亲爱的木头,砚青,张嘴便是好听的软话,说得能甜到人心里去,这样的人,不招桃花才奇怪。


    在上古时代最后几年,几乎全天下都被生存危机推着,心头压力之重自然不必说,那时有许多修士并没有正式的合籍行礼结为道侣,互相瞧对了眼,短暂地做一段时间露水夫妻,很快就又奔向不同的战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这么些年,这位哪怕连剑都有九把,就差将不专一三个字写在脸上的剑君,身边却未曾有过一个亲近的伴侣,哪怕是露水情缘也未曾有过,和他成日里嘴上无比熟稔地说些花话相比,这个人简直洁身自好的令人难以想象。


    倒是真正守住了旁人尊称的剑君的“君”字,冰清玉洁的当了一千多年的君子。


    可偏偏他们五人一个赛一个的孤寡,多年下来,别说成家,都是身边连个长期相伴的伴侣都不曾有过,倒也不显得砚青有多么突出。


    酒暖灯热,任平生喝了几盏桂花茶,又吃了些楚青鱼做的菜,感觉有些饱,慵懒地靠在一旁听一群人追忆过往。


    “说起来,大荒还没有正是走到灵气断绝那一步的时候,咱们其中有不少人互相之间关系可算不得好,谁能想到我们会成为性命相托的战友,千年后还能在这坐着同桌喝酒呢!”


    宗杭默默瞥了眼不远处的任平生,哼笑一声:“谁说不是呢。”


    旁人起哄道:“咱们宗大师当年最不对付的不就是明烛吗,现在呢?”


    宗杭目光游移半天,憋出一句:“就……就那样吧。”


    这明显对口不对心的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宗杭面红耳赤怒道:“有什么好笑的,那个谁,你!你在拜星月之时还跟明烛狠狠打过一场,那一场架打得横跨两个州,惊动了沿途无数宗门,你忘了?!”


    对方一时哑口,很快又浑不在意地笑道:“是啊,那一场架打得是惊心动魄,我略逊一筹,输了之后回去埋头苦练了一番,想着日后再度交手的时候把场子找回来。”


    “后来呢?”有些闭门清修不曾听闻此事的人好奇问道,“找回来了吗?”


    对方神神秘秘道:“后来嘛……压根就没有打的机会了,她两年后突破梦仙游,而我还在拜星月中期走着。”


    “哦——”又是一阵热闹的起哄声。


    想起这些轻狂的往事,任平生也忍不住露出个笑。


    “当年那个阵法祭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谁能想到,竟然还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堂下有人酣畅饮罢,高声道,“人生在世,走此一遭,不亏,不亏啊!”


    “可不是,不过说来,还是多亏了明烛和霜大医师,咱们一起敬她们二人一杯,如何?”


    此言一出,任平生还来不及阻止,堂下所有人便纷纷举起酒杯,跟约好了似的,要向任平生和霜天晓敬酒。


    霜天晓倒还好,任平生是真的一滴酒都沾不得,这样的弱点,除了亲近的几个友人,知道的人并不多。


    任平生端着酒杯,犹豫了片刻。


    她大可以直接拒绝,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可今日是个千载难得的欢乐日子,他们在混沌中飘零了这么些年,终于安定下来,她不想扫了众人的兴。


    砚青见状,连忙上前来,笑了声:“你们什么意思,独独感谢她们二人,不谢我是吧?那我可不服,这杯酒得由我来喝。”


    他顺势接过酒杯,却被众人拦下。


    “砚青你着什么急,我们一个个谢过来,你排最后。”


    砚青顿了下,正欲再说什么,就听旁人道:“就是啊,你别急,有你的份,但现在我们先敬明烛一杯。”


    “先说好,就一杯,砚青你可不准挡啊。”宗杭说着,又皱眉微妙道,“再说了,砚青你是以什么立场挡的酒。”


    砚青还没来得及说话,众人便感觉到一阵清风刮了进来,不知为何卷起了一堆白金色的叶子,被风裹着,倏然间化作了人型,站在明烛身旁,接过明烛手中的酒杯,淡声道:“我来喝。”


    其实先前砚青第二次拦时,众人就意识到或许明烛有什么不便,正欲转口了,谁料来了这么个陌生却清俊的男子,不由打趣道:“这又是哪来的小友,你又是为何帮明烛喝酒?难不成……你是她的人?”


    实在不是众人八卦,只是明烛五人多年下来身边都不曾有过人,不只有多少人猜测过他们五人大概率是要内部消化了,可这么多年看着砚青和明烛半点动静都没有,看着都着急。


    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任平生单手支颐,也抬眸看向帝休,有些好奇他会说什么。


    不料,帝休眉峰微敛,一本正经地说:“不,我不是她的人。”


    众人一僵,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变化,就听见帝休又道:

    “我是她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