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澳洲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9 18:39      字数:746906
  夏侯荣没有立即回答夏侯徽,他一边慢慢的喝着粥,一边思索着,直到把碗里的粥吃完了,才抬起头看着夏侯徽:“我想到扶南看看,不知道是否方便。”


  夏侯徽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扶南诸事初创,如果你能给一些好意见,那最好不过了。”


  “还有……”夏侯荣显得有些迟疑,他从侍女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又净了手,这才缓缓说道:“关中也缺人,要想为西征做好粮食储备,户口所缺太多,难度不小。早就听说越国也是地广人稀,但是你们的粮食却很充足,我们想不太明白,非常想从你们这里得到一些启发。这个……方便吗?”


  夏侯徽见夏侯荣这么坦白,倒有些意外,她想了想:“我要把此事请示一下大王。”


  夏侯荣理解的笑了笑。他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往深处想,也是刺探越国机密,孙绍能不能答应真的很难说。孙绍是大方,这次东海会盟之后和三国都有很实际的合作,可以说相当慷慨,但是他在东海演示的震天雷和蒸汽机却一个也没拿出来,这个大家都能理解,毕竟这是越国的杀器,如果轻易的就拿出来了,他还拿什么来震慑其他三国?换个角度想想,任何一国有了这样的杀器都不会拿出来共享的。


  夏侯荣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他又不能不说,所以只能通过夏侯徽来转达,就算是被拒绝了,也不会太尴尬。


  可是他没有想到,孙绍很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孙绍当面亲口对他说:“你要想看扶南,当然没问题,除了兵器监,你可以随便看。”


  夏侯荣大喜,他从来没有指望能去兵器监看,那个想都不用想,能让他看其他的,他已经非常意外了。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蒸汽机从属兵器监吗?”


  孙绍嘴一歪,他知道夏侯荣赶来就不会那么简单,看扶南的发展情况当然是目的,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目的,震天雷和蒸汽机才是重中之重。不过震天雷是杀器,他不可能给他们,蒸汽机还是半成品,拿出来吓唬人可以,真要实用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孙绍另有想法,这技术创新的目的是应用,如果不能应用,一直埋头开发,那投入将非常可观,不符合技术发展的客观规律,要想技术进步,就要在应用中创新,让更多的人和资本参与到其中去。他要求曹彰在并州采矿,采矿里要排水,要运煤,这些都能用上蒸汽机。现在的蒸汽机虽然稳定性还不怎么样,功率也不让人满意,但是比起人力来,那显然好多了,而且现在各国都缺人,利用机器的愿望更加强烈,正是推广蒸汽机的大好时机。


  夏侯荣主动提出来,他当然求之不得,不过,他还是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摸着下巴犹豫了好一会,直到夏侯荣快要失望了,他才勉为其难的笑了一声:“蒸汽机虽然不算兵器监,但也是我术学院的技师们辛辛苦苦开发出来的,你看一下可以,但是千万要保密。”


  夏侯荣大喜过望,哪里会不依,忙不迭的点头应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夏侯荣根据孙绍的安排,先在越郡走访了一圈。越郡从吴地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又从山里吸引了不少山越出山定居,人口密度虽然不如中原,但是也算是稠密了。夏侯荣看了几个地方,暗自赞叹,难怪各国的农夫都往越国跑,越国对农夫实在是太优待了。虽说越国重视工商,不讲重农,但是实际上农夫却是最舒服的。相对于这些人口来说,越国可耕之地甚多,一夫百亩根本不成问题。一家正常有两个劳力,大概能分到两百亩左右,劳作量并不小,但是官府通过大量的从辽东买牛,再加上本地的耕牛,基本做到了一家一头牛,就算差一点的,也能两家合用一头牛,再加上新式农具的大量推广,一家人种两百亩地就不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地多了,粮食产量就多,就算是还了赊欠耕牛、农具的款项,还剩下不少,越国的租赋很低,依的是古制三十税一,这是传说中的低税,有汉以来,虽然朝庭经常减赋,实际上真正按三十税一的比例收税的时候极少,而现在越国却是实打实的实行这个标准。两百亩地,正常收成能有五六百石,交完了税还有大量的节余,这些节余可以留着自己备荒年,也可以卖给官府,价格按市场价,越国的商人多,粮食消耗量大,粮价比中原要贵一些,大概在一石一百三四十钱左右,贵的时候能到两百钱,农夫通过出售余粮换回油盐和日用品,大多还能有些剩余,逢年过节的打点酒,吃点肉,买点新衣服。虽然辛苦,但是却过得很安稳。


  越国除了税赋轻,还有一个很普及的现象,那就是对各种机械的应用十分广泛。几乎每条河边都能看到水车、磨房之类的身影。夏侯荣好奇的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这些水车、磨房什么的有的是农夫们集资自建的,有的是官府帮着建的,不管谁建的,都给耕种和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比如磨房,因为用水力带动,一个磨房抵得上五十个人的劳动,大大减轻了劳作负担。再比如水车,有了水力推动的水车不知疲倦的运转,就连运水不便的高地都能种上粮食,而无须消耗太多的人力。


  夏侯荣真切的感受到了机械带来的好处,他想到了关中,关中有大片的耕地,但是灌溉却是个大问题,因为战乱,不少水利设施都荒废了,要想重新修复,需要花大力气。如果没有水,种麦就是个大问题,如果能象越国这样多建水车,关中的用水问题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夏侯荣感到了实在的好处,看得更加认真,他不耻下问,和普通的黔首混在一起,向他们打听各方面的事情。那些农夫在把各种新式机械告诉他的同时,也把自己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明白无误的传递给了夏侯荣。夏侯荣一方面感到高兴,一方面又觉得心惊。越国对农夫的优惠是别的三国学不来的, 如果不能尽快改变现在这种对百姓的盘剥方式,那越来越多的人将聚焦到越国来,和越国之间的差距也将越拉越大。很明显的一点是,如果魏国被越国攻打,魏国的百姓肯定不会象魏国攻打越国时越国百姓作战的积极性,原因很简单,越国百姓保护的是自己的美好生活,而魏国百姓仅仅是替别人卖命。


  夏侯荣且惊且喜。


  过了大概两个月,孙绍要南行了,夏侯荣也结束了在越郡的走访,跟着孙绍一起出发。这次孙绍离开越郡,同时把国都由钱唐迁往扶南特牧城,所以跟着一起走的不仅有各府寺的官员和设施,还有大量的官员家属,好在越国现在有的是船,大大小小的船近三千艘,浩浩荡荡的一眼看不到头,趁着强劲的北风一路向南。


  在钱唐口,东海督苏粗腿和新任命的监军石苞向孙绍告辞。这次在东海,孙绍和苏粗腿难得的聚在一起三个多月,他们商量了很多事情,苏粗腿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在孙绍面前建议把他调回扶南,以免他长期镇守东海坐大,苏粗腿正在计划攻击三韩,一听这消息立刻急了,他左思右想,向孙绍要求派驻监军,协助自己治理东海。孙绍听了他的担心,便也应了,并分清了两人权利,石苞主民政,苏粗腿主征伐,两人互相配合,要以大局为重。孙绍同时要求苏粗腿,在拿下三韩之后,就把东海督的驻地转移到三韩,做好进一步攻占倭国的准备。孙绍说,倭国虽然并不强大,但是用来练兵却再好不过,水师不能闲着,要时刻保持战斗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实战,哪怕是不打仗,也要让他们去护航,去打击沿途的海盗,总之一句话,不能让他们歇着,一旦让他们歇下来,再锋利的刀也会生锈。


  苏粗腿虽然对石苞的到来有些意见,但是听了孙绍这句话,却是满心欢喜,他最遗憾的就是自己一直没能跟着孙绍征伐,立功的机会不多,现在孙绍给他安排了这么多任务,他估计自己有几年舒心的日子过了,不用再眼馋崔谦总有机会出征。


  苏粗腿和石苞向孙绍依依惜别,扬帆而去。他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出征准备,把前沿阵地设在了澹州(今济州岛),这次也不回连云港,横渡大海,直奔澹州,准备开战。按照预定计划,他拿下三韩之后,就要由乐浪郡和带方郡北上,侧面呼应曹彰的北征。为了保证兵力的优势,同时也为了锻炼队伍,右将军陈海、后将军越海与他同行,总兵力达三万五千人,楼船二十七艘,中型战舰近百艘,辎重船和随行的商船两百多艘,一看就让人心动不已。


  行至半途,孙绍和关凤分道而行,关凤带着大批的商船和货船南行,先回扶南,孙绍带着夏侯荣等人以及十余艘楼船赶往夷郡,在夷郡巡视了一个多月,补充了淡水和粮食之后,又乘风而南,进入海洲的辖区。南海督邓艾早就得到了消息,率领五千南海舰队赶来迎接,和参与阅兵的南海舰队汇合之后,同时也见到了孙绍新给他安排的长史张承。


  邓艾对张承十分客气,一见面先问张昭的情况。张承知道邓艾是孙绍的亲信,不敢怠慢,把张昭的情况说了一下,张昭的身体很好,现在又当上了朝庭的太尉,可谓是荣耀之极,此生无憾了。邓艾也十分高兴,亲自把南海的情况向张承做了介绍。


  张承已经从张昭那里了解到了不少南海的情况,现在听邓艾再说一遍,心里就更有底了。


  夏侯荣跟着孙绍一路走来,看到了星罗棋布的列岛,看到了形态各异的土著,看到了许多中原根本见不到的珍禽异兽,以及传说中的名贵木材,感慨不已,大呼过瘾。这一日,他扶着栏杆,吹着海风,眺望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海时,陆绩踱了过来,笑道:“幼权,可有什么异样否?”


  夏侯荣连忙欠身施了一礼,在陆绩这样的易学大家面前,他不敢摆名士的架子。他想了想,笑道:“越国海疆之大,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虽然早就听说越国海疆接近中原,珍异之物不少,不过这次亲眼看到,还是非常意外。”


  “呵呵呵……”陆绩笑着抚了抚胡须,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我说的不是这些,我说是的这个。”


  “这个?”夏侯荣诧异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很蓝,云很白,可是陆绩想说的难道就是这些?

  见夏侯荣很茫然,陆绩又提醒了一句:“幼权,你没发现太阳的位置有些异样吗?”


  夏侯荣眨了眨眼睛,这才恍然大悟,他稍一思考,顿时看出了异样。现在是七月,应该是太阳最高的时候,影子也最短,可是不管影子怎么短,在中原的时候,太阳总是偏南方的,而现在,明晃晃的太阳分明在他的北方,而且偏得很利害,把他的影子向南拉得长长的。


  “这?”夏侯荣大惑不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段时间他只顾着看地面了,从来没有注意过阳光有什么变化,突然被陆绩提醒,他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太阳怎么可能跑到北面去了?


  陆绩不动声色的笑着。


  夏侯荣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按照他的想法,就算往南走得再远,最多也只能让太阳在正顶,绝不可能出现眼前这种情况。可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出现了,让他震惊不已。他想了好一会,这才试探的说道:“难道……我们真是住在一个球上?”


  “读过宣夜说?”陆绩赞许的点点头。神童就是神童,这么快就能想透其中的关键了,而他当初一直不肯相信孙绍这个说法,就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太阳出现在北方时也不肯相信,过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读过。”夏侯荣笑了笑:“先生在公报上发表的文章,我都看过。”


  “哈哈哈……”陆绩有些得意的笑了。他在大汉公报上发表了一些有关天象的文章,每一篇都在学易的学者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杨修家传的是尚书,可是他也通孟氏易,平时自诩甚高,可是这次一看到陆绩,就很佩服的称他为大师,说他对星象的解释发古人所未见。易学大家虞翻对他也非常艳羡,酸溜溜的说他不想当御史大夫,就是看中了朱崖学院的学者待遇好,担子轻,适合做学问。


  “既然你看过,那我就无须和你饶舌了。”陆绩用手指了指蓝得象块玉的天空:“你慢慢想,很快就会发现以前有很多看似正确无误的想法都是错的,也许对你理解我大汉目前的形势能有所帮助。”


  陆绩说完,背着手,迈着安闲的步子,缓缓的走了。夏侯荣躬身而立,目送陆绩离开,然后低头沉思。他虽然想到了宣夜说,但是对大地是圆形的这个事实还是很难接受,一时思潮起伏,难以自禁。


  孙绍坐在飞庐上,邓艾、张承等人坐在一旁,将陆绩和夏侯荣交谈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孙绍笑了,调侃道:“夏侯神童这次要晕了。”


  “这不奇怪。”已经晕过的张承笑道:“荀子有云,跂而望,不如登高之博见。读万卷书,如果不能行万里路,那就是一个书蠢,终究见识有限的。”


  孙绍扭过头瞅了一眼张承,抚掌而笑:“仲嗣,我看你不是在说幼权,也是在说自己吧?”


  张承笑笑:“正是。臣这次随大王远涉重洋,眼界大开,都是以前圣人书上所不曾见,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的。现在看来,太史公说山海经是虚妄之书也失之草率,如果他看到这些奇异之物,想必就不是七十卷能写得完的了。”


  “仲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难得。”孙绍挠了挠鼻翼,笑道:“我那老师,就算在南海生活了年余,也不肯说这样的话的。”


  “其实父亲已是信了,只是他不肯说出来而已。”张承也笑了,他把张昭和他说的一些告诉了孙绍。孙绍静静的听了,不时的点点头。他之所以把张昭推荐到洛阳去做太尉,并不是觉得张昭是个麻烦,在这一点上,他和吴蜀两国都不一样,他看中的是张昭不光是学问精深,而且见过大世面,由他来引导洛阳君臣的思维走向更有说服力,如果可能的话,他也许会成为太子刘兴的老师,由他来教刘兴,肯定比那些死读书、读死书的大儒教出来的要好得多。太子如果能眼界开阔,不再象以前的历代皇帝一样只知道头顶那四方方的一片天,对大汉来说是件好事。


  “大王,由此向南,大概还有千里才能到我海州的边境。”邓艾指着南方,语气从容的说道:“不过,臣刚刚得到准确的消息,由边境向前不过五六百里,便有一个大岛,其地之广,其物之异,恐怕不亚于南海。”


  “是吗?”张承很惊讶。


  “恐怕不是一个岛那么简单吧?”孙绍却并不惊讶,他早就知道在这片海向上便是澳洲,不过他也知道,澳洲虽然地方很大,但是并不太适宜人生存,现在可能还是一片处女地。按说他应该现在就去占领这块地方,可是他仔细衡量一下,却决定还是慢一步。一来澳洲就在那里,反正没人能抢了去,他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二来他现在已经为人口不足犯愁了,拿下澳洲也没无民可移,只能放着抛荒。对他来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增加人口,稳定扶南,积极准备对天竺的战事。罗马太远,而且罗马人现在自顾不暇,对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天竺则不然,他控制了婆罗洲,把香料群岛全部收入囊中,等于抢了天竺人的钱包,天竺的使者已经来过几次,或硬或软的要求他放开贸易。他之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回复,一方面是中原的局势没有稳定,他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另一方面是他知道天竺虽然也四分五裂,单独的一个国家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要想占领天竺,那却不是打败一两个国家就能解决问题的。与解决扶南问题不同,要和天竺开战,需要一个妥善的长期计划。


  邓艾看了孙绍一眼,却并不诧异,他虽然在孙绍身边呆了很久,但是他一直看不懂孙绍,对很多事情,孙绍似乎不学就会,许多事情他无师自通,让人惊异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说他早就知道那个岛,邓艾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士载,仲嗣,你们想想看,怎么才能让我汉人的数量在最短的时间内翻一番甚至两番?”


  邓艾和张承互相看了一眼,立刻知道了孙绍在考虑的问题。越国现在分三大块,一块是越郡、南海郡,再加上朱崖县,另一块是夷郡,还有一块就是泰州,泰州的面积占越国的一大半,人口总数也超过一半,但是泰州的人口以扶南人为主,汉人现在最多占一成,这种人口结构显然不是能长久稳定的结构,要想越国在泰州能够发展下去,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增加汉人的数量。


  “增加生育。”张承想了想,谨慎的说道:“一方面可以削减口赋,一方面必须控制奴婢和纳妾的数量,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后者,我看……要谨慎从事。”


  孙绍眯了眯眼睛,没有吭声,但是他知道张承说到了点子上。减少口赋,也就是人头税,的确可以增加人口,但是这样一来,恐怕扶南人的人口增长会超过汉人人口的增长。后一项倒是主要针对汉人的,但是这主要是针对汉人富人的,正是有钱有权的富人多娶妻妾,让大量的穷人娶不起老婆,从而阻碍了人口的增长。张承之所以说要谨慎从事,就是出于此,这样的情况不仅越国有,吴蜀也有,然而大家都不敢轻易的去做,因为要和所有的富人做对,这个风险太大了。


  过了好久,孙绍才慢慢的说道:“仲嗣,你写个详细的奏疏发给丞相府,我要和群臣商讨一下这个事,看看能不能拿出一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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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比丘尼


  第一百章 比丘尼


  “胡闹!”孙绍一回到特牧城,就被虞翻劈头盖脸的责备了一顿。对张承提出的增加人口方案,虞翻认为狗屁不通,搞得孙绍都有些下不了台。这虽然是张承写的,但是他当时也表示了同意,虞翻说张承狗屁不通,那等于在说他。


  “丞相不要急,慢慢说。”孙绍招呼虞翻坐下。


  “大王是要增加扶南的人口,首先是要增加汉人的人口,对不对?”


  孙绍点点头:“是啊。”


  虞翻立刻追问道:“那现在如果限制娶妻娶妾,那就是尽量做到男女平等,那请问大王,这样配成对的夫妇,是扶南人多,还是汉人多?”


  孙绍翻了翻眼睛,立刻明白了,这个方案看似合理,实际是还是对扶南人有利,因为扶南人的基数大,如果搞平均主义,那扶南人就算是比例小一点,但绝对数还是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扶南人的增长数量还是高于汉人。


  “那丞相有什么办法?”孙绍虽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很谦虚的问道,虞翻既然这么说,那他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臣的方案正相反,鼓励纳妾,但是限定一定财产或爵位的人才可以纳妾,以及不同的纳妾数量。”虞翻道,他见孙绍脸上有些不明白的疑问,又接着解释道:“现在泰州和海州,包括越郡、夷郡在内,有钱和有爵位的人是什么人?几乎都是我们汉人,经商的有钱,从军的有爵位,又有钱又有爵位的人也不在少数,要论实力,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既然大王要尽快的增加汉人的人口,为什么还要限制他们纳妾生子?正相反,应该大力鼓励他们才对,只要他们娶得起,能生多少生多少,一个人生他十七八个儿子,用不了几年,汉人的比例就会大大增加。”


  “可是,这样一来,哪来这么多妇人?”


  “汉人妇女不足,正好可以吸引扶南土著妇女啊,把那些漂亮的、身体好的都吸引来给我们汉人做妾,汉人有钱,地位又高,还愁找不到女人?那些娶了妾的人要养活妻妾儿女,有了压力,才会想到更努力的工作,赚取更多的钱,挣更多的军功,大王有所行动,他们才会更卖命。至于那些扶南土著,他们娶不起妻,岂不正好?”


  孙绍哑口无言,不得不说,虞翻这个主意虽然听起来很刺耳,但是却真的很实用,比他原本打算的那个实用多了。其实细一想,后世不就是这样吗,虽然实行了法律意义上的一夫一妻,但是有钱的有权的哪个不是二奶、三奶以至n奶的,他们霸占了最多的女人,进一步的挤压了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和谐社会比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还要腐朽堕落。孙绍没想到的是,自己现在居然成了这个腐朽堕落的一员。


  “大王可知道,从高祖血脉传下来的刘家子弟的有多少人?”虞翻笑道。


  孙绍摇摇头:“一定很多吧?”


  “非常多。”虞翻冷笑一声,“不算刘备那样谱系都说不清的刘姓子弟,在籍的也在十万以上。”


  汉代的皇室有谱系,只要是高祖皇帝传下来的子孙,不管还有没有爵位,哪怕是平民,只要生了孩子,都要到官府登记,这些人口由宗正直接管理,大部分人虽然已经享受不到皇家的好处,只不过户口登记与普通百姓有所区别而已。那些时代久远的,大概自己都忘了是哪一代子孙,但是只要去查,通常都能查到谱系,当然了,战乱期间这些谱系可能会损失,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刘备是正宗的高祖子孙,这不假,可是他家因为年代久远,早就说不清自己的谱系,而汉家的谱系又在董卓迁都的时候烧得七七八八,根本找不到相关的档案,所以刘备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别人却不相信,因为皇家已经没有档案可查,就这个皇叔也有别的说法,有人说,按照刘备自已说的承继谱系,他根本不是皇叔,而是皇侄,辈份比当今天子刘协还要低一辈。


  当然了,这也是刘备不学无术的一种表现。


  “十万?”孙绍倒吸一口凉气。


  “没什么,其实到哀平之际,刘家子弟就已经超过十万了,后来西京之乱,被杀了很多,这些人大多数是光武皇帝传下来的,如果大汉四百年没有那一场大乱,只怕刘家子弟已经超过五十万。”


  孙绍为之咂舌。从汉高祖刘邦到哀之际,实际不过二百多年,也就是十几代人,居然由十来个人变成几十万,这增长速度真够吓人的。从这个角度一看,那虞翻的办法才是真正的好办法。


  “丞相言之有理。”孙绍心悦诚服的说道,想了想,又说道:“可是这样一来,扶南的人口必然增长很慢,种地的人少了,而消耗粮食的人却越来越多,粮食的供应岂不是会出现问题?”


  虞翻一挥手:“此一时,彼一时,到了那个时候,再调整便是了,哪有一个制度可以包用百年的?”


  孙绍恍然大悟,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思维僵化了,而虞翻这个易学大家在“穷则变,变则通”的思路上要比他灵活得多。


  “那行,丞相你拟一个方案,看看怎么实施才好。”孙绍很高兴的说道。


  “大王,这个事首先便涉及到授爵。”虞翻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递到孙绍面前,接着说道:“目前有爵位的大多集中在军中,除此之外有爵位的人很少,商人们虽然很富有,但是他们几乎都没有爵位,而官员之中大多也是低爵。臣以为,整顿爵制首当其冲,而且还要规定好爵位的继承制度,臣建议,纳妾可以不论种族,但是妻必须是汉人,而且在继承爵位的时候,汉女生子要排在前面,以保证我汉人血统的延续性……”


  虞翻一口气说了好几条,都是关键要害的地方,孙绍一一听了,答应虞翻细看了之后再和大家讨论,虞翻满意的退了出去,有些趾高气扬的走了。


  孙绍将奏疏好好的看了几遍,又沉思了很久,觉得虞翻这次做的准备很细,几乎要考虑的地方他都考虑到了。不过他后来又笑了起来,虞翻的方案很细,可是里面还是夹带了私货的。越国有爵位的人大多在军中,崔谦是第一个因军功封侯的,上次大封群臣,千户侯以上有八成是军功封侯,而文职官员中封侯的比例很少。按照汉朝的旧制,通常做了三公九卿的人都要封侯,特别是丞相,不管以前有没有功劳,只要做了丞相,必然封侯,这个惯例从汉武帝时公孙弘为相就传了下来,而现在虞翻虽然贵为丞相,但是他的爵位却还是很久以前的。


  好在现在土地有的是,也该平衡一下了,只是继承权的问题确实要制度好了,否则造就了一批寄生虫那可就事与愿违了。贵族要有贵族的样子,不是谁有钱谁就能做贵族。


  孙绍看完了奏疏,没有立刻做决定,他现在喜欢冷处理,特别是关系到大局的事情,他喜欢放一段时间,多思考思考,以免仓促之间做出错误的决定。


  孙绍站起身来,吩咐关索收拾好书案,然后和关兴一起向后宫走去。快要走到关凤住的椒房殿时,关兴提醒道:“王后可能不在殿里。”


  “她去哪儿了?”


  “这些天好象一直在长乐宫。”关兴笑道:“诸葛夫人到了特牧城之后,王后非常喜欢她们母女,这些天把她们安排在宫里住着。太子多了一个玩伴,一下课就往长乐宫跑,太后便干脆让人把学堂搬到长乐宫去了,让张长史的女儿也一起读书,做太子做个伴读。”


  孙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张承的妻女安排住处,就把张承安排到海州去了。他一拍脑袋,转身向长乐宫走去。一进门,他就看到关奉和张承的女儿张瑜两个头顶头,撅着屁股蹲在那里玩泥,四只小手上全是泥巴,连脸上都是泥点子。看到孙绍进来,孙奉连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王。”神色很恭敬,可是他那一身泥点子,看起来却没有一点恭敬的意思。


  小张瑜看到孙绍,有些紧张的躲到孙奉身后,露出半张小脸,怯生生的瞅着孙绍。孙奉一把将她拉过来,扯着嗓子大笑道:“你怎么这么胆小,看到我父王也不知道行礼?”


  小张瑜这才想起来,撩起裙子就跪,一下子跪在泥水里,原本就有些脏的裙摆一下子全是泥。看着小丫头委屈得要哭的样子,孙绍忍不住哈哈大笑,上前捏了一把她粉嫩的脸蛋道:“别哭,待会儿让王后给你多做几件漂亮的裙子补偿你。”


  “大王……”一阵莺声燕语从殿中传来,以关凤为首的几个女人纷纷赶出来相迎。孙绍看着张承的夫人诸葛氏笑道:“你女儿很不错,我非常喜欢,怎么样,我们结个亲家吧?”


  诸葛氏吃了一惊,不禁大喜,连忙笑着应道:“这可怎么高攀得上?”


  “呵呵呵……”关凤笑了:“张公是大王的老师,长史和大王便是兄弟一般,有什么高攀不起的。只是奉儿顽劣,怕是配不上瑜儿这么乖巧的孩子。”


  “王后言重了,王后言重了。”诸葛氏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致谢。


  孙绍眼睛一扫,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周玉。周玉是孙奉的启蒙老师,现在还在做孙奉的先生,每天都要来宫里授课,现在学堂搬到长乐宫了,她自然也跟了过来,顺便陪陪大桥。


  孙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周玉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要是没有那些事,她早就嫁人了,现在却变成了老姑娘,让孙绍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神色之间便有些尴尬。倒是周玉落落大方,欠身施了一礼,静静的站在一边。


  孙绍拾阶登堂,给大桥行了礼,恭敬的说道:“阿母,我回来了。”


  “一回来就忙,虞翻又给你说什么了?”大桥摆摆手,示意孙绍坐在身边,笑眯眯的问道。一年不见,大桥并未见老,相反倒显得更加容光焕发了一些,想是扶南的水果多,滋养人。


  “一些政务罢了。”


  “他倒是越老越精神啊,也不让你歇歇,就赶着来汇报政事?差这一天两天的吗?”


  孙绍笑了笑,解释道:“这可不能怪虞丞相,是我要求的,我在海州的时候便发了一封急信回来,让他考虑考虑,他急着来找我,是有更好的主意。”


  “哦。”大桥应了一声,坐起身来,看着孙绍的眼睛问道:“你可找到我的家人了吗?”


  孙绍摇摇头:“我派人找了,可惜还没有消息,不过阿母放心,我委托张公在大汉公报上发了消息,相信很快就人来的。只是从中原到这里路途遥远,阿母还是耐心些的好。”


  大桥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着急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想必是没有人了。要不然,早就该来了。也罢,只是聊尽人事罢了。想当年我桥家也是淮阳一带的大族,没想到现在就剩下我们姊妹两人相信为命,真是命运无常啊。”


  “阿母,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和小玉儿等人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关凤嗔道。


  “是,都是。”大桥笑了笑,却有些勉强。


  关凤见了,和夏侯徽等人交换了个眼神,笑道:“大王巡海归来,宫中顿时多了些喜气。阿母,你和大王说着话,我去安排一个家宴,晚上将长公主一起请来,陪阿母开开心,可好?”


  大桥笑了,连连点头。关凤笑嘻嘻的拉着诸葛氏走了,临走时对周玉说道:“阿玉啊,瑜儿既然是我家的媳妇了,你便多辛苦些,一并教了吧。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周玉淡淡一笑:“王后有诏,焉敢不从。”也跟着走了出去,照看着在庭院中继续和泥玩的两个孩子,远远的看去,穿着淡薄衣衫的她有如一尊罗马塑像,凹凸有致,却又恬静自然。


  大桥看着远处的周玉,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看着孙绍,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之后,皱起眉头说道:“又黑了不少。”


  “南海的阳光太烈,黑些也正常。”孙绍反握着大桥的手,笑道:“快到冬天了,阿母也要多晒晒阳光,虽说会晒得黑些,却对身体大有益处。”


  大桥没吭声,过了一会又说:“中原安定了,你还要出去吗?”


  孙绍咂了咂嘴:“可能会在特牧呆一段时间,但时间不会太长。掸国派使者来说,骠人新建了骠国,和朱罗颇有来往,经常欺压掸国,如果我们没有反应的话,其他的属国也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


  “朱罗是不是天竺的一个小国?”


  孙绍有些惊讶,大桥从来不问这些政事,她怎么还知道朱罗是天竺的一个国家?他笑了一声,“阿母也知道?”


  “听阿玉说的。”大桥努了努嘴,嫣红满饱的嘴唇撅了起来,别有一番艳丽。


  孙绍皱了皱眉,含糊的应了一声。


  “阿满,你不要嫌我烦。”大桥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想让我受委屈,可是世家就是这样,他们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已的,公瑾又英年早逝,他们难免有些心急了些。其实话又说回来,就是我,那时也没想到你能有今天的。”


  孙绍沉默不语。


  “好了,我也不勉强你,用你的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大桥拍拍孙绍的手:“不过,阿玉已经写完了《新山海经》的南海篇,下一步可能要写婆罗篇和西海篇,你要方便,就带她一起走一圈。你放心好了,她不会打扰你的,你就把她当随行的士子就是了。”


  孙绍为难的抬起眼皮,正迎着大桥央求的目光,心中一时不忍,涌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想了想道:“行,我考虑一下,有机会的话我就带上她。”


  “那我就谢谢你了。”大桥笑了,抬起手亲昵的捏了一下孙绍的鼻子:“阿满,你虽然做了大王,还是跟以前一样听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辈子修的福,居然能和你有母子之谊。”


  孙绍笑笑,刚要说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汉朝这时已经产生了道教,但是道教一般不讲这些轮回的事情,这听起来倒更象是天竺的佛教或者婆罗门教。


  “阿母,人还有几辈子吗?”孙绍试探的问道。


  “是啊,天竺的浮屠不是说有轮回吗?”大桥诧异的看了一眼孙绍,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还不知道呢,最近天竺城里来了不少比丘、比丘尼,他们到处募资,准备在城里建一个窣堵波(佛塔)供奉舍利呢。他们还说,你赶走了婆罗门,帮了他们的忙,他们要修一座萃堵波来为你祈福,让佛陀保佑你。”


  “保佑我?”孙绍冷笑一声,脸色顿时变了,杀气横生,握着大桥的手突然发力。大桥吃痛,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阿满,你怎么了?”


  孙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大桥的手,歉然道:“阿母,是我大意,捏痛你了吧?”


  “没事。”大桥揉着手,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了,刚才那副样子好吓人。”


  “阿母从哪儿知道佛陀的?”孙绍问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好多人都在说,最近在城里传经的比丘、比丘尼不少,他们讲的经书和当年笮融所说颇有不同,我便请一个比丘尼来讲了一次,不过后来阿玉说这些都是邪道,我便听了她的劝,没再让她来。”


  孙绍看了一眼外面的周玉,笑了一声:“阿玉到底是有见识的,知道这些是邪道,阿母,你多听听她的,不要再信这些什么比丘、比丘尼的,他们都是胡扯淡的,我过两日便让人把他们赶出去。”


  大桥吃惊的看着孙绍,一时有些想不太明白,她听那比丘尼说法,觉得很有意思,怎么孙绍一听就翻了脸,还要把比比丘、丘尼们全赶出去?难道这些看起来很善良的比丘、比丘尼竟是洪水猛兽?


  “阿母,这件事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谁信佛谁倒霉。你既然听阿玉说过天竺,想必知道天竺原本是个很强大的帝国,还有个王叫阿育王吧?”


  大桥点了点头,惊愕的神色还在脸上,看起来和刚才被吓着的小张瑜有些神似。


  “阿育王就是信了佛,结果他的王国最后土崩瓦解了。”孙绍冷笑一声:“佛教让人忍辱负重,把希望放在来世,不要反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难道别人杀上门来,我就只能认命,然后去期望那虚无缥缈的来世?我要是让越国的臣民信了佛教,迟早有一天这越国会成了没骨头的鼻涕虫。”


  大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听比丘尼讲经,只是听说诵经可以替孙绍祈福,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再说了,她不知道孙绍说的是对还是错,不过基于一直以来对孙绍的信任,她当然相信孙绍说的是对的。其实孙绍说的虽然大致不差,但是却也不完全符合实情,要知道原始的佛教就和原始的儒家一样,本来都是哲学,只是慢慢的就变了味。对于宗教似懂不懂,看惯了和尚尼姑念着阿弥陀佛坐宝马这种稀奇事的孙绍来说,他知道的就是一点,宗教都他妈的骗人的。


  孙绍和大桥说了几句话,便急着要出去查问相关的事情,他不想让佛教在越国传播开来,当然要尽快处理。在经过周玉身边的时候,周玉忽然说了一句:“大王是要去驱逐比丘、比丘尼吗?”


  孙绍开始没听清,走出两步才想起来,他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打量着周玉,迟疑的问道:“阿玉,你刚才说什么?”


  周玉慢慢的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民女是想问大王,这么急着离开,是不是要去驱逐比丘、比丘尼。”


  “啊?啊!”孙绍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正是。”周玉淡淡的说道:“古语有云,堵不如疏,于比丘、比丘尼亦然。”
——

  第一百零一章 掸国与骠人


  第一百零一章 掸国与骠人


  扶南西北与天竺之间,有一块三面是山,一面向海的平原,丽水(缅甸伊洛瓦底江)从中间穿过,蜿蜒近五千里,注入安达曼海。大江两岸是肥沃的冲积平原,特别适合居住,很早就有人居住。汉代史料中记载最早的有太公国,大概立国于周厉王和周幽王之间,有一种说法说太公国的人原本就是周人,因为不堪忍受周王朝的统治,才迁到这片土地上,他们希望能有太公吕望那样的贤臣辅佐国君,天下太平,所以立国为太公国。这当然是传说,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证实,而且太公国立国四年之后,已经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现在占领这片土地的是掸国。掸国是掸人建立的国家,什么时候立国的,现在已经说不清了,因为他们没有文字,只能口耳相传,所以有说两百年的,也有说四百年的,相差很大。不过,在和帝永元九年,掸国当时的国王雍由调曾经派人到汉朝进贡珍宝,后来在安帝继位,他们得到消息后,又派人去进贡,当时的太皇太后邓绥和大将军邓骘十分高兴,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封雍由调为汉大都尉。雍由调十分高兴,后来又多次派人进贡。


  那个时候,汉朝是个遥远的传说,能和汉朝拉上关系,并得到汉朝的策封,对于掸国的威望大有助益,雍由调在位的时候,掸国的国力达到了顶峰,势力几乎扩展到了整个丽江地区,甚至一度与当时同样强大的扶南国发生冲突。两国交战了很多年,仇结得很深,掸国到底不是扶南的对手,多年的交战,使掸国的国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日见衰弱,并且直接导致了骠人趁虚而入。


  骠人和掸人一样,都来自于北面的大山之北,按照风俗习惯来看,骠人也算是百越的一支,称为骠越,这一支越族在永昌郡仍有遗存,在哀牢国附近就有骠越族。


  趁着掸人与扶南人开打的功夫,骠人在丽江站住了脚,并很快发展成一个大族,他们占据了原属掸国的室利差坦罗城(今缅甸卑谬城),不断与掸国发生冲突,让掸国十分头疼。


  孙绍灭了扶南国,给掸国带来了希望。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推理,灭了掸国心腹之扶南的越国应该是掸国最好的盟友,更何况越国还是掸国曾经的宗主国汉朝的属国,因此,在对骠人的步步紧逼无可奈何的同时,掸国想到了越国,他们派来了使者,请越国出面干涉。在孙绍灭扶南之前,掸国和骠人都向扶南低了头,现在也可以算是越国的属国。属国有矛盾,请宗主国出面解决,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这只是掸国的一厢情愿,骠人并不这么想,他们与扶南范氏关系不错,对孙绍赶走了范氏,占了特牧城非常反感,掸国向孙绍求援,他们干脆就向大海对面的朱罗求援。


  朱罗是天竺大陆南端的诸多国家中较大的一个,天竺南部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实力最强的有三个,朱罗占据了东海岸,潘地亚在最南端,向西则是哲罗国。这三个国家因为靠海,都有较强的航海能力,而这其中又以朱罗的水师最强大。朱罗凭借着强大的水师,向南攻占了原属潘地亚势力范围的锡兰(今斯里兰卡),也就控制了由天竺向扶南以及婆罗洲的贸易,朱罗的水师一度与扶南水师在安达曼海发生冲突,企图争夺金陈国的控制权,后来因为劳师远征,后力不继,被范蔓亲自率领大军击败,这才龟缩回了天竺。


  锡兰岛本土的物产并不很多,但是因为这里是东西贸易的中转站,所以商税是一块很大的收入,是朱罗能够一直保持实力的经济来源,但是这一切随着越国击败扶南而终结了,越国水师不仅控制了扶南,而且控制了婆罗洲,除了由越国水师护航的商船,就算是冒险经过了麻喇姑海峡,进入婆罗洲——现在汉人称之为海州——他们也很难买到香料,因为这片海域同样被越国人控制了,要想买到各种香料和宝石,他们只能从越国人手中购买。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们再也没有丰厚的利润,只能赚点小钱,大钱全被越国人赚走了。


  朱罗王当然不满意,为了追求利润,他要打破越国人对婆罗洲的霸权,然而他不笨,虽然他不知道金瓯岛之战的内幕,但扶南水师被越国水师全歼了,那是事实,而扶南水师当初曾经把他打得鼻青眼肿。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不想贸然去惹越国人,只能先试探。


  骠人的求援,给了朱罗王一个大好的机会。他立刻回复骠人的头人,表示全力支持,让他放心大胆的和越国开打,一旦越国水师出动,朱罗水师将横渡孟加拉湾,就近支援骠人。


  不得不说,骠人真是有点骠乎乎的,连一艘朱罗战船都没看到,他们就相信了朱罗王的话,越发起劲的骚扰掸国,把掸国王——当年的雄王雍由调的曾孙雍由凯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不断的催促越国出兵干涉。可是传回来的消息却是越王孙绍去中原未回,留守的大农令沈玄和扶南尹顾谭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没有派出援兵,雍由凯急得跳脚,骠人和朱罗人却十分高兴,他们觉得越国也不过如此,能战胜扶南实在是运气的成份居多。


  眼看着骠人越来越嚣张,传承了几百年的掸国就要被灭国,好消息终于来了,越王孙绍亲率一万水师,赶到了骠人的大本营室利差坦罗城的西侧海面,向骠人和掸国发出停战令,要求他们在越国的监督下接受谈判。


  接到这个消息,骠人有些慌了,他们攻打掸国虽然节节胜利,但是一直没能全取掸国,现在越国人离他们的大本营不过百里之遥,而朱罗人却连影子都看不到,情况可以些不妙。骠人一面撤回室差坦罗城准备固守,一面派人催促朱罗王。相比之下,掸国人就显得喜出望外,雍由凯立刻派宗室大臣雍无疆为使者,带着珍宝和二十个掸国美女赶到海边面见孙绍。


  雍无疆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长得很富态,圆圆的脸,白晳的面皮,在大多又黑又瘦的人群中显得非常突出,他的祖父当年曾经做过进贡的使者,在洛阳呆过一段时间,会说几句汉话,还会行汉人人的礼节,一看到孙绍,他就按照属国拜见汉朝皇帝的礼节跪拜,把孙绍吓了一跳,连忙让涂虎拦住了他,雍无疆有些诧异,看着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半头的涂虎,瞪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大汉的一个王,不是皇帝,你不能行刚才的礼节。”孙绍和颜悦色的说道:“这可不能乱,要不然的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我会挨批评的。”


  雍无疆会意的一笑,他知道汉人的规矩大,等级森严,虽然那些权贵背地里也是胡来,可是表面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他也不勉强,按照拜见诸侯王的礼节重新拜见。孙绍坦然的受了,然后又收下了礼物,在扶南这么久,他好东西看多了,虽然这些都是掸国精心挑选的,可是他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让雍无疆一阵心慌,好在随后的二十个掸国美女一上来,孙绍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雍无疆这才松了一口气。


  “掸国人杰地灵,不仅出贵使这样的人才,还出美人啊。”孙绍笑眯眯的说道。


  雍无疆没全听懂,不过等通译翻译之后,他十分高兴,连忙谦虚了几句,心里却笑道,汉人有贤者说,年轻人好之在色,果然不错,看看这个越王身边居然还带着女官就知道了。


  孙绍设宴招待雍无疆,席间谈笑风生,孙绍的心情非常不错,雍无疆对摆上来的漆器餐具赞不绝口,孙绍随即就送了他一套扣器,把雍无疆乐得眉开眼笑,雍无疆夸了一句孙绍的船大,孙绍就借着酒兴,带他登上了飞庐,指着庞大的船队,以略带三分炫耀的口气说:“你看我的水师比朱罗的水师如何?”


  雍无疆来的时候只看到重重迭迭的帆影,没看到船队的全貌,当时已经放了一半的心,现在登高望远,将船队一览无余,顿时释怀。他满面笑容的说道:“大王,朱罗的水师和你比起来,那实在是不堪一击啊。别说大王的座船,就是那是战舰,也不是朱罗水师能应付的。有了大王的帮忙,我们掸国有救了。”


  “哈哈哈……”孙绍放声大笑,傲然四顾,崔谦老气横秋的拍拍雍无疆的肩膀:“那你说朱罗人会不会来呢?”


  雍无疆抚着颌下修理得很整齐的胡须,想了想道:“一定会来的。朱罗人在这一带横行惯了,他们还没有见识过贵国这么强大的水师,不吃点苦头,想来他们是不会长见识的。”


  崔谦听了翻译之后,冷笑一声:“这样最好了,我就怕他们不来,到时候还要我们赶到他门上去。远倒是不远,可是麻烦啊。”


  雍无疆愕然,随即又笑了起来,有这么强大的越国水师做后盾,看来再也不用担心了。他想了想,随即又小心的问道:“敢问大王,对骠人怎么处理?”


  孙绍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贵使放心,如果骠人知道轻重,听我的调解,退出掸国,那当然没话说,如果他们不知好歹,说不得要教训他们一下。只是不知道贵国现在还有多少实力,能不能从一旁侧应?”


  雍无疆早有准备,连忙说道:“大王出征,为我掸国出力,我掸国哪有旁观的道理?能在大王的马前出征,也是我掸国的荣幸啊。听说大汉陛下封大王为抚夷大将军,我家大汉也是大汉陛下封的世袭汉大都尉,理当在大王帐下听命。”


  孙绍呵呵一笑,对雍无疆的顺从十分满意,他们回去接着喝酒,雍无疆迫不及待的问起上岸攻击骠人的计划,他很有把握的说,骠人勾结朱罗人,他们一定不会听大王的劝告的,与其等朱罗人来了再攻击,不如先出手把骠人给灭了,免得到时候要分兵防备。


  孙绍没有听他的,雍无疆表现得太积极,有把越国拖到火坑里的嫌疑,他是来调解的,在没有绝对把握和必要的情况下,悍然灭了骠人对刚刚稳定的扶南局势不利。何况他现在还没有心思来占领这片土地,一旦取了这里,他和天竺就直接面对面了,有掸国和骠国在这里互相较劲,他和天竺的冲突还停留在海上,而在海上他有足够的优势。


  孙绍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雍无疆想的是借越国的力量打击骠人,未必就想看到越国人真正来占领骠人的地盘,真要是越国人来了,只怕掸国的态度又要变了,与其如此,不如让雍无疆放心些,无所忌惮的去攻击骠族,反正夹在骠族和朱罗之间,掸国想要恢复曾经的强大是不太可能了,他只能臣服于越国来换取平安。孙绍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在震慑朱罗的同时,达到同时震慑掸国和骠人的效果。


  雍无疆见孙绍坚持原则,不肯先灭了骠人,且喜且忧。在放了心的同时,他又怕孙绍不敢真正出力帮助他们打击骠人,想来想去,好象能吸引孙绍的只有美女了,于是立刻派人回去报告掸王雍由凯,让他再搜罗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来献给孙绍,以换取孙绍的帮助。


  过了半个月,骠人的使者姗姗来迟,和雍无疆的风度翩翩相比,骠人的使者简直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头上没戴冠,只是把头发扎起来,脸上还涂着红一道白一道的颜色,身上虽然披着一块布,可是肌肉贲张的胸口还是露了一大半在外面。他虽然看到巨大的楼船时眼神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可还是大摇大摆的上了船,直接到孙绍的楼船下求见。


  孙绍正在舱中听一个比丘尼讲解佛经,这个比丘尼虽然懂一点汉语,可是说得比梵文还难懂,通梵文的夏侯徽这次没跟着来,身边的通译秦赛虽然通梵文,可是对佛经一窍不通,翻译了几句之后,三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说不下去了。本来随行的周玉也是通梵文的,而且对佛经有所了解,可是孙绍潜意识里就是不想请她来,心情不免有些恼火,再看到那个最多不过二十岁的比丘尼一副非要把他说得皈依佛门的倔强劲,他心里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邪火,他非常邪恶的想,这个漂亮的小尼姑之所以入佛门,一定是没尝过男女合欢的美妙滋味,要是把她给办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还俗——其实他真的想错了,这个时候的佛教并不禁止婚配,比丘、比丘尼也是可以结婚的。


  一听说骠人的使者很牛逼,孙绍心里没处发泄的邪火顿时找到了出口,他也不管那个漂亮的比丘尼了,冲着涂虎使了个眼色,起身出了舱门。


  涂虎跟着出了舱,抢上两步,往舷边一站,正好堵住了那个骠人使者的道路。那个使者正低着头向上爬,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抬起头一看,仿佛看到一堵墙挡在面前,顿时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后面有人挡着,险些掉到水里去。他反应很快,一手抓住了扶梯,一手就去拔腰间的如月牙一般的弯刀。


  涂虎露出了与他憨厚的脸容不相衬的阴笑,看着骠人使者拔出了刀,忽然双手齐出,一手捏住了他握刀的手腕,一手捏住了他的脖子,象擒一只小鸡似的悬空提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啪”的一声将他砸在甲板上,手腕灵活的一扭,那口弯刀就到了他的手中。


  “大胆,居然敢在大王面前拔刀,想行刺吗?”涂虎怒声大喝,中气十足的声音有如洪钟一般,把那个已经摔得晕头转向的骠人使者差点震得晕过去。他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的刀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仰起头,再次打量了一下横眉冷目的涂虎,肝胆俱裂,刚才的嚣张顿时不翼而飞,战战兢兢的趴在甲板上,一连声的说着什么。


  吓得面色煞白的通译这时才赶上前来,他本来想赶到孙绍面前解释的,可是却被涂虎挡着,寸步难进,只得用颤抖的嗓声大声的将使者的话说了一遍,无非是求饶之类的软话。


  见了那使者的怂样,孙绍郁闷的心情这才好了些,他摆摆手,示意涂虎退下,慢慢的踱到使者的面前,低着头,看着使者颤抖的肩膀,寒声道:“你们骠国现在还是不是我越国的属国?”


  使者茫然的看了一眼通译,他虽然听不懂孙绍的话,可是看他的眼色就知道,眼前这个越王心情很不好,一个应对不当,刚才那个山一样的汉子可能就会将他撕成两半。待通译结结巴巴的翻译过来,他更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当然是,当然是。”


  孙绍冷笑一笑:“当然是?那我来问你,我进入特牧城,你们派使者来了吗?我在特牧城兴建宫殿,诸多属国有的进献木料,有的进献地毯,最小的国家也要送几只犀角来给我做酒杯,你们骠人送了什么?是不是要我亲自来取?如今我来了,你们还这么大的架子,居然过了半个月才来。你知道不知道,要是本王愿意,半个月已经拿下了你们的室利差坦罗了。”


  使者听孙绍话音不善,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知道趴在地上发抖。孙绍看了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莽夫居然也能做使者,要么骠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夯货,要么就是骠人头人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随便派一个人来应付一下。他眉头一皱,踢了趴在地上的使者一脚,喝了一声:“快说!”


  使者向后缩了几步,连连摇头,他已经慌了阵脚。


  “来人,把他吊到桅杆顶上去,让他好好看看我水师的威风,然后再来说话。”孙绍没心情和他扯淡了,一声令下,两个虎士扑上来,拖着那使者就往桅杆边拽,用缆绳捆住他的双腿,将他吊到桅顶。在高大的桅杆顶上,使者只看了一眼水师的全貌,就晕了过去。至于是被水师的规模吓晕过去的,还是有恐高症,那就说不清了。


  闻讯赶来的雍无疆看着倒挂在桅顶上的骠人使者,心里乐开了花,这么一搞,孙绍和骠人是谈不到一起去了。他又好一阵的扇风点火,极力鼓动孙绍立刻发动对骠人的进攻。孙绍本想吊那使者两个时辰的,可是刚吊上去他就晕了,只好又才放了下来,用冷水浇醒了他,当着雍无疆的面,义正辞严的下了最后通谍,勒令骠族头人在十天内亲自赶到这里认错,听从调解,否则的话,越国立刻会同掸国的大军杀到室利差坦罗去,即刻灭了你们骠人,占了你们的土地,抢了你们的女人,把所有的男人都抓来当奴隶。


  说了一通狠话之后,孙绍命人割了使者的耳朵,然后把他赶了出去。耀武扬威而来的使者捂着血淋淋的耳朵,豕突狼奔而去,鲜血洒了一路。


  “真他妈的软蛋。”孙绍扫兴的骂了一句,一回头,正看到那个小尼姑脸色煞白的看着他。他眉毛一拧,喝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也割了你的耳朵。”


  那小尼姑虽然听不懂孙绍说什么,可是一看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腿一软,眼睛一翻,慢慢的倒在甲板上。她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多,这一倒下,更挡不住什么了,娇好的身材几乎全暴露在孙绍面前。


  “操!”孙绍狠狠的揩了一下鼻子,脱口骂了一句,扫了一眼虽然站得笔直,却有些忍不住想笑的虎士,脸上有些难堪,指着其中一个喝道:“把这小娘皮抱进去,不要想歪心思,否则一切后果你自己负责。”


  “喏。”那虎士乐呵呵的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上前来,一手抄在小尼姑的腋下,一手抄着她的腿,轻飘飘的抱了起来,快步走了。


  “大王,其实这比丘尼虽然烦了一点,长得还是不错的。”涂虎嗡声说道。


  “你喜欢?”孙绍横了他一眼:“喜欢就抢回家去做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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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二章 说客蒋干

  第一百零二章 说客蒋干

  潘地亚都城马杜赖。


  蒋干腰杆挺得笔直,黑绢制成的三梁冠前额上镶着一块白玉,和他白晳的面皮呼应,更显得面冠如玉,风度不凡,鬓角的一些白发被他精心的修饰过了,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再加上细心打整过的胡须,他现在神采奕奕,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大半年前看到孙绍时那一番颓败的样子现在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踪迹,整个人就象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大王,这是我家大王的一点心意,请大王收下。”蒋干客气的躬身施礼,用的却是大汉使臣拜见诸侯的礼节,他指了指那一箱箱打开的箱子中精美的丝绸和锦锻,语气中充满了自豪:“我家大王说,在过去的一多年中,贵国和我越国贸易日见频繁,合作愉快,希望能再接再励,共同发展。”


  潘地亚国王阿卡迪根本听不懂蒋干在说什么,通译还在等蒋干说完,但是阿卡迪已经被箱子里闪闪发光的丝绸吸引住了目光,他本能的站了起身,向前倾着身子,想靠得更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随即又发现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干脆离开了王座,起身走到箱子前,伸出双手托起一匹蜀锦,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那副谨慎的样子似乎在抱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婴儿,生怕力气大一点,婴儿就会受伤。


  “这……这就是丝国的珍宝吗?”阿卡迪瞪着兴奋的眼睛,有些结巴的问道。通译不用翻译,径直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也太简单了,根本无须翻译给蒋干听。


  蒋干听不懂天竺语,可是他很温和的笑着,似乎在看着相交多年的好友,一点也看不出初次见面的生涩和拘谨。他比阿卡迪高半个头,又是直着身子,所以看阿卡迪时是居高临下的。阿卡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感觉到了这个姿势实在不妥,连忙直起身子,咳嗽了一声,可是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通译将蒋干刚才的话翻译了过去,阿卡迪听了,眉梢略微颤了颤,显然不太同意蒋干的话。越国占了扶南之后,南海的香料、宝石等生意都被他们垄断了,对潘地亚的影响很大,虽然后来他们又找到了新的增长点:越国商人大量进口棉花和锦织品,让他们骤然收紧的钱袋又松了一口气,但是远不是蒋干说的那样合作愉快,总的来说,越国拿下扶南这后,潘地亚的税收少多了。


  可是越国人打败了强大的扶南人,在阿卡迪的心目中,越国也属于能不惹尽量不惹的那一类敌人,如果能和他们和平共处,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现在越国人主动来谈判,这正是一个好的开始。


  “贵使客气了。”阿卡迪又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十来箱美仑美奂的丝绸,高兴的说道:“越王神勇,大败扶南人,实在是和无忧王(阿育王)一样伟大的君主,能做他的朋友,我感到十分荣幸。”


  蒋干矜持的点点头,却又不失尊敬:“能得到大王的夸奖,我家大王一定会十分高兴,你们互相欣赏,也许能成为好朋友,结下玉一般纯洁的友谊。”


  阿卡迪听了翻译,哈哈大笑,扶着大胡子连连颌着,似乎对蒋干的话非常认同似的,可是蒋干看得分明,阿卡迪的眼睛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还不如看向丝绸的目光和善。他知道,阿卡迪毕竟是天竺人,他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几句好话骗住,当然了,他也没这么天真。


  两人虚虚实实的说着客气话,阿卡迪请蒋干喝了几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饮料,然后安排大臣和蒋干谈判。谈判的内容听起来很复杂,其实一分析很简单,潘地亚希望获得和以前一样折香料经营权,然后还要越国商人更多的购买他们的棉花,总之一句话,希望获得更多的利益。


  蒋干心中暗自冷笑,看来潘地亚是得到了朱罗的消息,知道越国和朱罗冲突在即,也许朱罗的使者就在马杜赖,他们想趁着这个机会勒索一把。


  谈笑风生的蒋干不再谈判,沉默了半天,忽然问了一句:“朱罗人能给你们这么多好处吗?”


  正说得高兴的潘地亚大臣没有回答他,但是脸上的笑容明显的收了起来,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蒋干心中顿时雪亮,朱罗人肯定就在马杜赖,而且答应了不少好处。


  “我有一个疑问,想请大人解惑。”蒋干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


  “你说。”那个大臣很傲慢的说道。


  “锡兰岛原来是哪国的,现在是哪国的?”


  通译听了,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蒋干,蒋干点点头,示意他直译。通译无奈,只得轻声说了,神色中有些紧张,果不其然,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原本傲气十足的大臣顿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


  锡兰岛,即今斯里兰卡,本意是光明、富庶之地,开始是来自北部的雅利安人创立了僧伽罗王朝,孔雀王朝时,阿育王派其子来弘扬佛教,让僧伽罗人放弃了婆罗门教而改信佛教,僧伽罗也成了孔雀王朝的一个属国,后来,天竺连年征战,南部的泰米尔人开始迁到锡兰岛,并占据了上风,僧伽罗王朝虽然还在,但是锡兰岛大部分地区却被泰米尔人占领了,具体来说,就是现在的潘地亚人。


  但是现在,锡兰岛却不是潘地亚人的,而是朱罗人的。原因很简单,朱罗人有强大的水师,在跨海作战时,他们更具有优势,也就从潘地亚人的手中抢走了锡兰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抢走了大部分东西方之间的生意。


  这是潘地亚人心头的痛,他们一直想夺回锡兰岛,可是他们的水师不如朱罗,无法硬夺。现在被蒋干当面挑破他们与朱罗之间的不合,这个大臣十分生气。他拍案而起,怒视着蒋干。


  蒋干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青丝衣的下摆,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迎着那个大臣的目光说:“你们打不过朱罗人,只好听他们的勒索,我们越国好心来跟你们谈生意,你们却没有诚意,难道你们愿意象一个下贱的女人,不想嫁个好丈夫,却喜欢被人强奸吗?”


  通译哑口无言,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也不敢翻译了。那个大臣看了通译的模样,更加生气,大声吼叫着让他快说,等通译结结巴巴的说完了,他气得大吼一声,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雕花案,指着蒋干大声吼叫。


  蒋干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直视着如狂牛一般的那个大臣,淡淡的对通译说道:“你告诉他,朱罗人的水师在他们看起来很强大,可是在我们越国人面前,不过是小儿的玩具罢了。想想范蔓吧,范蔓的水师把朱罗人打得落花流水,却被我们越国水师以少胜多的全歼了。你们只知道担心朱罗人的武力,却不知道我们的武力更加强悍。现在我们带着和平而来,你们不接受,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等我家大王击败了朱罗,带着舰队到锡兰来,到时候看这锡兰又会是谁的。你回去汇报你家大王,我在这里再等一天,如果你们还是没有诚意,那我们就离开了。再次到这里来的时候,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么友好。”


  说完,他摆摆手,示意副使陆瑁送客。陆瑁带着两个身形彪悍的武士上前,将暴怒的大臣礼貌而坚决的请了出去。直到那大臣消失在驿馆门外,陆瑁才回到房中,蒋干已经有滋有味的烧起了茶,正专心致志的往随身带的犀角杯中放茶叶。


  “大人,这么做会不会激怒潘地亚人?”陆瑁恭敬的坐在对面,拿起一本书,将火扇得更旺一些。


  “这种贱人,给脸不要脸,激怒了他又能怎么样?”蒋干头也不抬,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茶叶上,好象在一根根的数似的,那份优雅与他嘴里吐出来的粗语形成截然对比。


  “大人不担心安全吗?”陆瑁笑了笑。


  “他敢碰我一根毛?”蒋干不屑一顾:“他们要是真这么有勇气,还会被朱罗人吓住?大王说得对,这帮阿三信佛信傻了,你好好跟他说,他不会听的,他习惯了被人扇了耳光之后再谈生意。”


  蒋干说着,推开陆瑁的手,提起刚刚烧开的水壶,打开盖子晾了晾,这才往犀角杯里注了半边水,一手握着犀角杯,一手捻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我大汉商人来往于天竺和扶南之间,他们一定听说过大王出征扶南的起因只不过是两个越国商人的死。他如果要杀我们,肯定要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挡得住大王的兵威。他们能比范蔓还强吗?哼哼,借他两胆子,他也不敢。”


  “可是大王不可能出兵锡兰的,这一点大人想必也清楚。”


  “我清楚,可是阿三们不清楚。”蒋干“吱”的一声品了一口茶,象是喝到了人间最美的滋味,惬意的眯起了眼睛:“子璋,你知道英雄和懦夫的区别吗?”


  陆瑁不说话,只是看着蒋干。


  “他们的区别是,英雄哪怕明知道对手很强大,但是为了尊严,他也会舍命一搏。而懦夫却往往还没有看到敌人,就已经被敌人吓倒了,尽管敌人可能只是看起来很强大,可是,他们连试一下都不敢,又怎么会有勇气去正面交锋?”


  陆瑁笑了。他发现这个蒋干现在就是明知对方很强大,他也能做出比对方更强大的姿态来,从气势上压倒对手。他这大半年和蒋干虽然交往不是非常密切,但是他也亲眼验证了蒋干的气场一天天的蓬勃起来,那个落魄的中年辩士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的这个俯视天下英雄的说客。


  原因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君主而已。


  “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蒋干放下杯子,眼皮上挑的看着陆瑁:“大王不是不会出兵攻击潘地亚,如果只是潘地亚,大王有足够的把握拿下他们,大王担心的是,我们太咄咄逼人,会让天竺诸国联合起来,到了那个时候,以我越国的实力就有些骑虎难下了。子璋,我们这次到天竺来,不是为了交一两个朋友,也不是立一两个敌人,我们要的是,联合大部分的天竺国,只要把他们之间的联系割裂开来,就算有一两个不识相的,也不会影响大局,甚至会成为我越国踏足天竺的跳板。”


  陆瑁眼神一紧,慢慢的点了点头。他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品,又说道:“这么说,激怒潘地亚,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人早就计划好吧?”


  蒋干一笑:“只是两手准备而已,不管怎么说,也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都要拿下锡兰岛的。子璋,多留点心,你做人稳重,也许会是锡兰岛的第一任总督也说不定。”


  陆瑁瞟了蒋干一眼,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淡淡的说道:“大人说笑了,我怎么敢奢望这么快的升迁,能跟着大人纵横诸国,长长见识,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干抚着胡须哈哈大笑,慨然道:“干憋屈半生,现在能跟着大王,总算是意气了一把,正要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以不负大王信任,能有子璋相助,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而笑,只是蒋干笑得豪爽,陆瑁却笑得很温和。


  潘地亚王阿卡迪听了回报之后,也十分生气,可是他毕竟是国王,知道生气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蒋干说的自有几分道理,朱罗的水师虽然很强大,但那是相对于他们来说,而对于一战就全歼了扶南水师的越国水师来说,究竟有几分胜算真的很难说。他犹豫再三,又让人把朱罗的使者请了来,详细问了越国水师的情况。朱罗使者其实根本没有见到越国水师,他只听骠人的使者说越国水师大概有一万人左右,船虽然大,但数量不多,战船不到五十艘,而且随行还有大量的商船,只要打败越国水师,那些商船就是他们的战利品了。这就是朱罗人对越国水师的印象,他们非常疑惑的是,越国水师的船究竟大到什么地步,一万多人怎么可能只有不到五十艘战船?他们算来算去,要么越国水师没有一万人,要么越国的战船会比他们的战船大一倍,那样的话,正好能装下一万人。


  朱罗人自己有八千多水师,他们要想独力对付越国水师,胜算并不大,所以他们要拖着潘地亚和哲罗一起动手,这三个国家都靠海,受越国控制南海后的影响最大,有合作的基础,而三国如果合力出征,就算再保守,也能集结到一万五千到两万人的水师,这样对越国水师的胜算就大多了。


  有了这个目的,他们当然不会对潘地亚人说实话,在他们的嘴里,越国水师就算比扶南水师强一点,强得也有限。范蔓之所以输给越国人,那是因为太轻敌了,要不然的话,越国人根本不可能拿下扶南。现在越国人离开扶南远征,他们以逸待劳,以众击寡,不胜还有天理吗?


  听了朱罗人的吹嘘,阿卡迪并没有轻信,如果越国人真是这么不堪的话,他相信朱罗王不会放下架子请他一起出兵。在仔细权衡之后,阿卡迪决定谁也不得罪,一方面答应朱罗人帮忙,一方面重新派人和蒋干谈判。他想两头讨好,可是蒋干却不是傻子,他很快就知道了潘地亚人两面三刀的把戏,当面指责潘地亚人没诚意,然后扬长而去。


  阿卡迪倒也没有在意,越国虽然强大,但是毕竟离得太远了,相比起来,还是朱罗的威胁更实在一些。蒋干走了,他也没有为难,相反倒是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城。蒋干一转身就去了哲罗,把对潘地亚的条件重新对哲罗说一遍。虽然朱罗的使者也到了哲罗,但是中间隔着一个潘地亚,哲罗对朱罗的态度要强硬多了。朱罗无奈,只得提高了价码,给哲罗更好的条件。与潘地亚王阿卡迪一样,哲罗王迪维亚也想两面抬价,可是没想到他一提出来,蒋干就翻脸了,再次大骂一通,拂袖而去,转身到锡兰岛找到了僧伽罗王尼玛尔。尼玛尔喜出望外,他现在只求能从泰米尔人手中夺回锡兰岛,谁愿意帮他,他什么都答应,越国人要在锡兰建一个城做来中转站?好啊,越国人真要来了,我更安全。


  很快,僧伽罗王尼玛尔和蒋干联合宣布,锡兰和越国结成联盟,听到这个消息,潘地亚和哲罗都火了,二话不说,水师分成两部分,大部分跟着朱罗人去和越国水师作战,剩下的一部分包围了锡兰岛,声称要砍下尼玛尔的人头,全占锡兰岛。


  尼玛尔倒也不怕,朱罗人也好,潘地亚人也好,他和他们打仗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日子一天比一天紧张,但是谁也没能抓住了,大不了再往密林深处躲一躲就是了。不过既然与越国结了盟,当然也不能白结盟,总要捞点好处,于是他向蒋干咨询,越王最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蒋干很郑重的考虑了一下,说,我们越国地大物博,和锡兰结盟,不是想从锡兰得到什么好处,你送礼物,心意到了就行,没有必要太在意,说实在的,我们也不差你们这点东西。这一番话说得尼玛尔鼻子一酸,差点落泪,他现在真是穷到家了,要想拿出点象样的礼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蒋干虽然这么说,他也不能真的空手去,最后蒋干说,我们大王喜欢美女,你们僧伽罗国的女子与天竺人不一样,很漂亮,如果能送几个美女去,我们大王肯定很高兴。


  尼玛尔一听,放了心,别的没有,美女宫里还有不少。他请蒋干主持,挑了二十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处女,用蒋干送的丝绸装饰起来,送往越国,同时不忘感谢蒋干等人,送了蒋干和陆瑁各两个,手下的卫士一人一个,把那十个负责保护蒋干等人的卫士乐得后槽牙都出来了。


  蒋干没有辜负尼玛尔的一片好意,他随即向沿途经过的商人发出通告,朱罗三国已经成为越国的敌人,这个时候再进入他们的国土,安全很难得到保证,僧伽罗国是越国的盟友,他们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只是一纸通告,大批的越国商人蜂拥而来,给其实已经很落魄的僧伽罗国带来了大量的物资,船队中还有一些随船护航的武士,他们都被蒋干集中起来,组成一支大约三百人左右的小分队,协助尼玛尔与朱罗的船队作战。大概一个月后,一批大约八百多人的海盗别动队出现在锡兰岛,并且带来了孙绍的命令,这些人临时由陆瑁负责指挥,协助尼玛尔抵抗朱罗、潘地亚人的攻击。


  陆瑁大喜,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下子就成了八百人的上官,虽然是临时的,可是这说明了孙绍对他的信任。他精神焕发,立刻和尼玛尔进行了沟通。他将孙绍的意思转达给了尼玛尔,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越国绝不亏待朋友,你放心,越国水师很快就能击败朱罗等三国的联合舰队,到时候锡兰岛就安全了。


  尼玛尔得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泪流满面,越国对他的帮助之大,来得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个朋友交得值啊。他把自己剩余的三千人卫队集中起来,配合蒋干和陆瑁与朱罗、潘地亚人作战,并取得一些小的胜利,战果虽然不大,但是僧伽罗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他们开始主动出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神出鬼没的打击敌人。


  包围锡兰岛的朱罗三国水师本来就不多,对付基本没有水师,只能龟缩在丛林里的僧伽罗人,他们还有些优势,现在一千多越国人,特别是八百以打仗为谋生手段的海盗别动队的加入,顿时让战局发生了偏转,海盗们不讲规矩,唯胜是图,什么阴招都用,战斗之灵活,攻击之凶猛,远非那些水师可比,在几次遭遇战中击溃潘地亚水师之后,甚至开始骚扰潘地亚沿海,阿卡迪气得大骂,再想求和,却连蒋干的面都见不着了,无奈之下,只得一面增兵,一面低声下气的向蒋干求和。


  蒋干总算是接见了他们,但是他提出了很过份的要求,不仅把原来答应的条件大幅度的削减,而且附加了一条,要求朱罗、潘地亚和哲罗人退出锡兰岛。把尼玛尔感激莫名的同时,也让阿卡迪和迪维亚十分恼火,他们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蒋干的要求,增派大军,发誓要将僧伽罗人和越国人一起赶尽杀绝,全占锡兰岛。


  锡兰岛战火越燃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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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示敌以弱

  第一百零三章 示敌以弱

  蒋干也没有闲着,在陆瑁带着人帮僧伽罗人作战的同时,他又再次起程,沿着海岸一直向北,游说大大小小的天竺列国,每到一地,他都先要解释一下锡兰岛的战斗,在他的嘴中,当然是朱罗三国恃强凌弱,联手起来欺负僧伽罗国,又贪得无厌,对越国的好意视而不见,肆意敲诈,僧伽罗和越国气愤不过,这才联手反击他们的压迫。


  面对蒋干给出的颇有诱惑力的条件,那些小国多多少少都有些信了蒋干的话,他们平时也没少受朱罗三国欺负——象与越国谈合作这样的事情,以前是落不到他们这样的小国头上的——对朱罗三国当然没什么好印象,便将信将疑的听了蒋干的忽悠。


  蒋干对他们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提供过往越国商人的食宿,保证他们的安全,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要求,不要进贡,也不要称臣,不管是你只有一个城,还是十个城,都平等对待。如果你实在没有实力保证这些,那也不勉强,税少收一点,安全我们自己负责。总之一句话,你可以量力而为,有多少的实力,就吃多大的好处。


  小国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尊重,虽然越国与朱罗三国的战事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他们已经倒向了越国的一边,蒋干所到之处,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欢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国人喜欢美女的风声传了出去,一圈转下来,蒋干别的礼物没收到多少,各色美女收了十来个。


  在短暂的中断之后,繁忙的贸易之路又开始热闹起来,潘地亚和哲罗一来因为大部分水师都赶往安曼达海和越国水师作战,胜负未分,二来又被海盗别动队搞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的倒抽不出水师力量来打劫越国商队,只能听之任之。越国商人不再停泊在他们的境内,转而停靠北方小国的港口,瘪了自己的口袋,肥了对手的荷包,这事一想来就让阿卡迪和迪维亚恼火,可是不管怎么说,蒋干提出的条件他们又不能接受,只能希望朱罗王率领联合水师能击败越国水师,到了那时候,一切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共和五年十二月,已经在海边等了两个多月的孙绍终于等到了朱罗三国的联全水师。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停在海边,只派周胤带着摧锋营上岸协助掸国人围困室利差坦罗。掸国人担任主攻,周胤帮他们掠阵,防止他们被骠人打反击。骠人坚守城池的时候,他们坐在旁边看看,一旦他们出城反攻,而掸人又支撑不住的时候,周胤就命令摧锋营的五个校尉轮番出马,迎头痛击,把骠人的势头打下去。骠人吃了几次苦头之后,学乖了,他们就守在城里,坚决不出来,一切都等海上的战斗结束再说,如果越人打输了,那自然没话说,如果越人打赢了,他们还要考虑向越人投降,这个时候主动和越人拼命不是个好主意。


  战事就这么拖了下来,掸王雍由凯虽然很着急,可是又不敢催促孙绍,他生怕摧锋营真的发力猛攻破了城,室利差坦罗也不会为他所有,别赶走了骠人这头狼,又来了越国这只虎。


  就在这时,孙绍派人送来了消息,朱罗水师已经出现在一百里以外,他们是沿海岸而行,可能要先经过掸国的边境,他问雍由凯,是你自己回去防守,还是我的水师上前接战?


  雍由凯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自己回去,反正这里一时半会的也拿不下。他带着大军返回都城,小心戒备,生怕朱罗人一时兴起,先上岸洗劫掸国。


  好在朱罗这时候一心要和越国对阵,不敢分心,他们从掸国海岸边顺风南下,驶向越国水师的驻地。十二月中旬,两军相遇,朱罗王费罗兹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他征战多年,并不是个麻木鬼,为了做到心中有数,他派人分头打探室利差坦罗和越国水师的消息。


  打听到的消息让费罗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解。越国人和掸人联手攻击了室利差坦罗两个月,却没能破城,而原本就在城外海边的越国水师现在却向南撤退了,已经快要到达丽江入海口了,再退就要退到越国境内。而更让费罗兹放心的是,越国是有大船,但是只有一艘越王的座船是大船,其他的船都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战船,而那些大船都是商船和辎重船,现在都退往安全地带了。


  联合水师的将军们欣喜万分,看来这次赌博赌对了,越国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在联合水师的优势兵力面前退却了。费罗兹把骠人头人损了一通,说他们的使者是个笨蛋,连辎重船和战船都分不清,骠人也莫名其妙,把那个被割了耳朵的使者找来细问,使者也糊涂了,他不敢肯定当时自己是不是被吓晕了,看错了。


  使者的不确定,更加肯定了费罗兹的猜想,众人都很兴奋的要求立刻起程追击越国水师,一直追到越国境内,再和他们签城下之盟,夺回对南海的控制权,联合水师的兵力很强大,回去之后肯定还要解散,以后能否再联合成功,谁也说不准,所以大家都赞同趁热打铁,一次性解决问题。


  在大家都很激动的同时,费罗兹没有失去理智,他派了一个亲信桑贾伊去见越王孙绍,探探虚实,然后再做决定。


  桑贾伊见到孙绍的时候,孙绍正半倚半靠的坐在舱里看歌舞,二十个年轻貌美的雅利安美女穿着单薄的丝衣,在庐舱里翩翩起舞,音乐很熟悉,正是天竺的音乐,不过却是佛教礼仪所用的音乐,看着原本庄严肃穆的佛教音乐却被用在这种奢糜的场合,桑贾伊顿时有些恼怒。


  然而再看到孙绍搂着的那个年轻女子时,桑贾伊简直是出离的愤怒了,他与这个年轻的比丘尼有过一面之缘,这是天竺一个很有名的大师的随侍弟子,没想到现在却穿着若隐若现的纱衣,曲线玲珑,纤体毕露,孙绍的一只手还在摩挲着她的香肩,而她的脸上却是一脸的潮红,如果不是她发青的头皮非常扎眼,桑贾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桑贾伊,年轻的比丘尼不由自的低下了头,闪身就想走,却被孙绍拉住,脱身不得。孙绍更是用手捏了一下她胸前的贲起,笑眯眯的看着桑贾伊,用非常轻浮的语气问道:“你就是朱罗使者?”


  桑贾伊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收起了怒容,抚胸施礼:“朱罗使者桑贾伊,拜见大王。”


  孙绍坐了起来,却将那个比丘尼搂得更紧,比丘尼连脖子都红了,白晳的皮肤透着一股年轻的绯红,丝衣下的酥胸因为紧张而不停的起伏着,衬着她的光头,显得越发的诱人。


  “既然千里迢迢的来了,为什么不来开战,还要派什么使者?”孙绍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精神不足。


  桑贾伊看了一眼四周,见那些在位的将领们都有些精神不振,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军队还能打仗?真是说笑话。他显得更加恭敬,头垂得更低了:“我家大王尊信佛祖,不想多造杀生,如果大王愿意,我家大王愿意与贵国谈判,和平解决这次的纷争。”


  “哦?”孙绍松开了比丘尼,向前倾着身子,问道:“你不会是诳我吧?”


  桑贾伊清晰的看到了孙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中冷笑更甚,神色却更加恭敬:“不敢,我愿对着阿难大师座前弟子发誓,我家大王是真心想与大王讲和。”


  “阿难大师的弟子?”孙绍愣了一下,狐疑的转过头看着那个面色潮红的比丘尼:“你说她是那个什么阿难大师的弟子?”


  “大王不知道吗?”桑贾伊很诧异的说道。


  孙绍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的笑道:“不知道,原来她这么有名啊,怪不得不仅会讲经,还能摆出那么多高难度的动作,让人欲罢不能。”


  通译秦赛犹豫了一下,脸上也有些泛红,孙绍说的这话有非常明显的暧昧意味,而她知道这与事实根本不符,就连现在比丘尼被他搂在怀里都是刚刚决定的。她看了孙绍一眼,孙绍却没看她,把头凑到比丘尼的脖子边嗅了一下,怪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你的师门还这么有名,不知道你有多少师姊师妹啊?是不是和你一样多才多艺?”


  借着这个功夫,孙绍冲着秦赛挤了挤眼睛,秦赛恍然大悟,连忙将他的话译了过去,其中不免又加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字眼。桑贾伊亲眼看到孙绍轻浮比丘尼,对秦赛翻译的话当然不加分辨,想当然的觉得孙绍已经占有了这个比丘尼,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强压怒火,点了点头。


  “谈判,怎么谈?”孙绍松开了比丘尼,极力作出一副庄重的样子,不过要桑贾伊的眼里,他这个庄重实在不值一提。桑贾伊收敛心思,一边慢慢的说,一边仔细打量着孙绍的脸色和眼神。朱罗王费罗兹当然不会真心想谈判,他提出的要求比潘地亚王阿卡迪的要求还过份,他要孙绍让出南海,任由天竺商人自由前往南海贸易,根本就是想激怒孙绍的。如果孙绍能够答应这个条件,那么后面还有更过份的,反正一句话,谈判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要的就是试探孙绍的底气。


  还没等桑贾伊说完,孙绍就火了,他一挥手,吼了一声,两个虎士冲上来,一把就摁住了桑贾伊,不管他怎么挣扎,直接把他挂在了外的桅杆上,用孙绍的话说,是让你看看老子的战船有多威风,然后再好好说话。


  桑贾伊不是那个骠人使者,在被倒吊在桅杆上的这段时间里,他虽然装出惊恐万分的样子大声哭喊,心里却乐开了花,在高高的桅杆顶上,他将整个越国水师一览无余,连战船的数目都清点过了,总共是大船一艘,中型战船三十一艘,还有更小的战船二十多艘,应该是招待侦察任务的斥候船。


  桑贾伊被吊了半个时辰,喊得嗓子都哑了,才被放下来,孙绍很火大的对他说,你们提的条件都他妈的放屁,没有一点诚意,你回去对费罗兹说,要想谈,就说点靠谱的,要还是这样,那干脆不要谈了,打一仗再说。


  孙绍虽然说得硬气,可是桑贾伊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虚弱,他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连连点头,抱头鼠窜而去,一离开越国水师大营,他就下令水手全力摇船,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越国水师的情况传到费罗兹的面前。


  桑贾伊一离开,原本东倒西歪的崔谦等人就站了起来,用案上的毛巾用力的擦着脸,将脸上的抹的颜色擦掉,杀气腾腾的站在孙绍面前候命。二十个雅利安美女已经退下,面红耳赤的比丘尼也退了下去,酒席撤了,巨幅地图便摆了出来。


  孙绍一脸杀气的坐在主座上,一手扶着膝,一手摩挲着手中的刀环,冷森森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朱罗、潘地亚和哲罗三国的水师八成都在此地,如果能够重创他们,那么我们就算短时间内不能全取天竺,至少也能控制这片大海,控制了这片海,我们就控制了这条商路,财富将滚滚而来,手里有了钱,我们就可选择性的寻找合作伙伴,进一步分化天竺人。一句话,这一战,不是胜不胜的问题,而是如何将战果最大化的问题,诸君不要拘束,各抒已见,有可行的好主意,本王有赏。”


  “大王,赏什么?”难得开玩笑的诸葛直今天有些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孙绍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第一个开腔的居然是他,而且是这种语气。他想了想,指了指雅利安美女和比丘尼退出的舱门:“那些女子,随便你挑一个,包括那个光头的。”


  众将愣了片刻,哄堂大笑。


  “那臣可不敢。”诸葛直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道:“如果臣的办法能有用的话,臣想请大王将出航天竺的先锋任务授予臣。”


  “喂,季公,你这可就不对了,这仗还没打呢,你就想着争下一仗的功了?”崔谦叫了起来。


  诸葛直看了他一眼,强忍着笑道:“没办法,有将军这样喜欢吃独食的人在,我要是不提前下手,恐怕一辈子都得跟着将军后面。”


  崔谦刚要反驳,其他诸将都叫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支持诸葛直,崔谦喜欢吃独食的名声确实非常不好,很多人都对他有意见。崔谦一见犯了众怒,也不敢多说,只得缩到一边去了。


  孙绍笑笑,指着诸葛直道:“你说,真要是管用,我就应了你。”


  “喏。”诸葛直挺直了身子,手抚在胸前,大声说道:“臣谢大王恩赐。”


  “你别急,还要看你的办法管不管用呢。”孙绍也忍不住的想笑,连一向厚谨的诸葛直都争功了,可见这些人好战到了什么程度,军功爵配合纳妾制度对他们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大王放心,臣敢担保能一战全歼天竺联合水师。”诸葛直胸在成竹的说道,他快步走到地图面前,从杨修的手中接过竹鞭,指着地图上的海岸线说道:“天竺水师虽然人数很多,可是对我们来说,这些人连分战功都不够,所以要抢。”


  众将忍不住又笑了,他们对近两万的天竺水师确实不放在眼里,从之前收集的消息来看,天竺水师的实力连扶南水师的实力都不如,他们的船小,而且不用铁钉,都是用棕丝捆扎,这样的船经不起风浪,更经不起冲撞,如果两军对垒,越国水师有十足的把握取得胜利。然而,这次孙绍的目标不是取得胜利这么简单,他要的是一举击溃天竺水师的有生力量。天竺地域广,凭越国目前的兵力,想要在短时间内深入天竺内陆攻城拔寨,等于是痴人说梦,但是天竺三面临海,只要击杀了他的水师,那么这片大海就是越国控制的范围,然后只要找一些象锡兰那样的岛,越国水师就能掌握沟通东西的商路,就能获得滚滚财源。天竺的水师绝大多数就是眼前的这支联合水师,全歼了他们,就是重创了天竺水师。


  但现在是冬天,风是由东北向西南吹,一旦开战,天竺水师将占据上风向,如果初战失利,他们很可能有战船借着风势一去不复返,直接驶入大海,冒险横渡孟加拉湾,回到天竺,以目前的天气来看,他们生还的可能性还不小,那样的话,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重创或全歼的目的就落空了。


  “要想全歼天竺水师,就要让他们在第一次交锋受挫之后,来不及逃跑。”诸葛直朗声说道:“如果在这里开战,他们占据上风,为了加快速度,他们一定会鼓起帆,这样一旦发现形势不对,他们就顺势而逃。而我们是落帆的,待升起帆再追击,多少要浪费一些时间。天竺人有近三百战船,加上各种辎重船大概在五百多艘,第一次交锋,我们预计能击沉他们一百艘战船,这已经是最理想的估计,一百艘战船是天竺人战船的三成,如果由此而进入跨海追击,最多再击杀他们一百艘战船,估计至少有两成的天竺战船能回到天竺。我们也许可以截获他们的物资,但是要想全歼他们的战船,必须要经过长途海上追击,万一他们四散而逃,沦为流寇,将成为莫大的隐患。”


  众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诸葛直的分析,他们大致也估计到很难全歼天竺水师,但是没有几个象诸葛直分析得这么细致的,听了诸葛直的话之后,一个个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重,倒好象是要打败仗了似的。杨修和夏侯荣看在眼里,心有灵犀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的苦笑了一声。


  “全歼天竺水师的重点,一在于降低他们逃窜的速度,二是最好能把他们困住。降低速度,就是让他们降帆,不管他们是主动降也好,我们打落也好,总之要让他们跑不到,困住他们,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诸葛直手中的竹鞭一路向上指,直划到丽江的入海口,重重一点:“把他们引到这里决战,上游用几艘斗舰一拦,外围用几艘楼船一堵,他们就插翅难飞。”


  “那他们弃舟登岸呢?”一个将军问了一句。


  “我们打的是船,不是人。”诸葛直嘴角一挑,竹鞭在手里轻轻敲了一下:“就算他们上了岸,也逃不了多远,难道他们还能千里迢迢的徒步回到天竺?北面还有掸国阻拦,我们要考虑的,倒是不能让他们向东进入我泰州境内。”


  孙绍连连点头,诸葛直这个方案好,直接引申了他示弱的战术,将装怂进行到底,干脆把天竺水师引到丽江入海口进行围歼战。只要天竺水师进了这片狭窄的海域,不管他们是想从水路逃,还是从陆路逃,这支水师基本是毁了。


  “诸君有什么意见,但请直言。”孙绍抬起头,看着众将说道。众将一听,知道孙绍是同意了诸葛直的这个方案了,便开始围绕着这个方案进行讨论细化,很快,孙绍就决定了各个任务的执行人员,同时下令躲藏在身后的楼船和辎重船继续向南撤退,先赶往丽江入海口埋伏。


  安排完了这一切,孙绍站起身,笑眯眯的对崔谦道:“建中啊,看样子你人缘不太好啊。”


  崔谦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臣愿意做一个独臣,只想跟着大王横绝四海,不想和臭鱼烂虾的混在一起。”


  “噗!”孙绍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众将听了,也出声笑骂。崔谦却一本正经的,脸上一丝儿笑意也不露。孙绍笑了两声,又说道:“这样吧,我来给你们调停一下,你呢,这次做些牺牲,为诸位合围天竺水师出些力,以后大家也能念你一点好。你们说是不是?”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孙绍有什么办法,崔谦却很高兴,拍着胸脯道:“既然大王这么说,那我就委屈一下吧,不过,我们好汉子一诺千金,这次之后,谁也不能再说我吃独食了。”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有。”孙绍很有把握的说道:“这次诈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诈败?”满面笑容的崔谦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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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 杀人与论佛

  第一百零四章 杀人与论佛

  得到桑贾伊的回报,费罗兹大喜过望,立即扬帆起程,直扑越国水师,如果说开始费罗兹还保持着一份警惕的话,当他发现越国水师看到帆影就惊慌失措的反应时,再也没有一点保留,实际上就是他想保留,潘地亚和哲罗的水师也按捺不住了,他们抢先迎了上去,和出来迎战的崔谦战在一起。


  越国水师是逆风,速度很慢,很快被几艘潘地亚战船围住,一看形势不妙,崔谦下令起帆,掉头就跑。看到前军迅速的失利,后面还在观望的大军也不安的骚动起来,在为首的大船调转头扬帆远去的时候,其他的船更是乱成一团,一个接一个的升起帆,连队形都不顾了,可谓是一触即溃。


  天竺水师估计了一个多月的大战,现在变成一场再轻松不过的追击战,几十艘越国水师在前面跑,几百艘天竺联合战船在后面紧追不舍,双方的速度不相上下,距离一直保持在千步左右,气得天竺水师的大将们暴跳如雷,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到前面去堵住越国水师的战船。他们兴奋的大叫着,嘴里骂着脏话,好象越国水师已经成了他们的俘虏。


  一逃一追,一跑就是两天,第二天到晚的时候,到达丽江入海口,海岸线在这里突然向东拐了个大弯,陆地还是掸国的地盘,但海域却是越国的了。费罗兹把众将叫到船上,将军们发了一通牢骚,议论纷纷的说不要休息,连夜赶上去,免得被越国水师跑了。费罗兹却胸有成竹,很有把握的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急,如果我估计不错,明天他们不会再跑了,因为再跑,我们就进入越国境内了,傲慢的越国人不会坐视被我们打到家门口的,他们一定会停下来打一仗。我倒希望在越国境内开战,在他们的境内击败他们,更能打击越国人的嚣张气焰。


  众将半信半疑,见费罗兹那么有信心,倒也信了。费罗兹随即再派桑贾伊去见孙绍,让他给孙绍下最后通谍,再不投降,就死路一条。


  桑贾伊没见到孙绍,在军营外就被拦住了,孙绍回了一句话,要谈判可以,天竺水师先退出越国的国境,掸人和骠人都是越人,他们之间的战事是内部事务,天竺人不能插手,你们这是干涉我越国内务,我对你们的蛮横表示强烈抗议。


  桑贾伊哑然失笑,他看着远处越国水师随时准备逃跑的紧张劲头,不屑一顾,转身而去。费罗兹听了之后,也是啼笑皆非,越国人已经软了,这个时候只要他肯后退一步,越国人肯定会感激涕零。不过,费罗兹不是来给他们调解的,他的目的就是重创越国水师,越国人越是虚弱,他越是不可能放弃,如果越国很强悍,他反倒在考虑考虑。


  明天决战。费罗兹最后下达了命令。


  越国水师军营,孙绍也在军议,被天竺人追了两天,诸将虽然知道这是诱敌,可是心理还是很不爽,特别是担任诈败任务,已经被天竺水师“击败”了好几次的崔谦,一张脸更是臭不可闻。


  “明天,决战。”孙绍指了指崔谦:“我负责在上游截住他们,海上的指挥交给你。”


  崔谦大喜,脸色立刻阴转睛。


  “不过,你不能参战,你的任务是协调诸将,将天竺水师一网打尽,有一艘天竺战船逃出去,我唯你是问。”孙绍严肃的说道:“建中,你要学会做一个指挥者,而不是提刀上阵砍人的士卒。”


  崔谦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也不敢怠慢,连忙抱拳受命:“臣遵命。”


  “诸君要全力合作,打完这一仗,天竺海也是我们的了。”孙绍笑笑,看向诸葛直:“我答应你的,去天竺的先锋官是你,可是你要先打个漂亮的仗给我看。”


  “喏。”诸葛直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喜形于色,大声应道:“臣一定遵从崔将军指挥,奋勇作战,争取全歼天竺水师。”


  “很好。”孙绍安排完了任务,淡淡的挥挥手:“都去准备吧,我明天摆下庆功宴,等你们胜利的消息。蹓了两百多里了,也该收拾这帮阿三了。”


  众将轰然应喏,鱼贯而出。


  第二天,孙绍的鹰扬号楼船横亘在丽江诸多入海支流的其中一条,看上去象是搁浅了,当天竺水师赶到的时候,十来艘中型战舰正围着楼船,似乎在想办法把鹰扬号拖出去,可是楼船太大了,他们根本拖不动,反而被天竺水师给堵住了。


  天竺水师欣喜若狂,战局果然一如既往的顺利,满天的神佛都帮忙,不仅追上了越国水师,还把越王的座舰堵住了,他们不敢奢望越王孙绍还在这里等死,但是能够缴获越王的座舰,绝对是一个值得一辈子骄傲的战绩。不待费罗兹下令,潘地亚水师率先就冲了上来,哲罗水师随即跟上,费罗兹虽然很恼火,但是也没有想太多,一声令下,朱罗水师也跟着上前抢功。


  十来艘越国战舰一看到这个情景,全都调转了船头,向鼓浪而来的天竺水师冲去。他们的阵型很整齐,速度也非常快,但是在天竺水师的眼里,这不过是护主的猎犬忠于自己职守的本能而已,悲壮则悲壮矣,但是于事无补,难道十来艘战舰就能击败三百多艘战舰的天竺水师?

  谁信?


  他们要做的,就是冲上去,打落这些护主猎犬的獠牙,打断他们的骨头,然后剥下他们的皮,然后再将他们的主人撕成碎片。


  鼓声大起,平静的海湾立刻化身为战场。


  孙绍盘腿坐在飞庐内,一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坐在他对面的比丘尼。这个年轻的佛门弟子修为不浅,但是对这个时候孙绍把她叫来讲经,她还是非常不解。外面已经开始恶战,在她看来,越国处于下风,楼船又被陷住了,基本上是死路一条,孙绍大概是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所以才要最后听听佛法。


  然而,这个时候听佛法,就能转危为安吗?比丘尼纵使对佛祖坚信不疑,却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唐,所以当孙绍嘴角挂着笑这么问她的时候,她想了半天,讲了一个故事。


  佛祖有一次渡河,同船的有一个老者,老者带了很多黄金。船到河中间的时候破了,水涌了进来,船上的人都忙着逃命,很多人都游到了岸边,老者虽然也抢到了一块木板,但是他带的黄金太重了,而他又舍不得扔到黄金,所以虽然他奋力挣扎,最后还是淹死了。旁边的人就问佛祖,你为什么不救这个老者,而是眼睁睁的看他淹死呢?佛祖说,一个不能放弃外物的人,是没法救的。


  孙绍面无表情的盯着比丘尼细嫩的脸,看得比丘尼十分不安,原本自认为很坚定的心也有些慌乱起来,不自然的避开了孙绍的目光。孙绍微微一笑:“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就算是信佛,佛祖也不会救我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比丘尼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你只有放下外物,才能获救。”


  “放下外物?”孙绍转了两下眼睛,似乎非常不解,促狭的说道:“你是让我扔了这船,脱了这衣,赤条条的一个人跑?”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搞,忍不住笑了起来。


  比丘尼红了脸,不自然的瞟了一眼孙绍的胸口,似乎想到了孙绍赤条条的样子,她有些难堪的摇摇头:“也不完全是,是要你放下得失,放弃争斗,这样才能获救。”


  “放下武器,那是投降,我想费罗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孙绍缓缓的摇摇头,一副很悲壮的样子:“我倒是觉得,与其等佛祖来救,不如提起刀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得更实在。”


  “……”比丘尼很无语,孙绍也不着急,默默的坐在那里,看着比丘尼想说辞。


  舱外,十艘战舰在裨将军敦武的率领下,如同恶狼一般闯入了天竺水师的,他们虽然在上风,却没有升帆,而是由六十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全力摇动桨轮,驱动着狭长的战船向前,尖锐如刀锋的船头劈开碧玉一般的海水,像一条飞鱼,几乎要贴着水面飞行。面对天竺水师,越国水师表现出了极大的轻蔑,他们甚至连船头的强弩都没有使用,而是驾着船直接冲撞过去,他们要用最原始而且最有效的海上战术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竺人一个教训。


  十艘战船,在海面上拖曳出十道白浪,如同十支利箭,整齐划一的扎进了天竺人的阵型。


  碰撞,在一瞬间发生。


  跑在最前面的潘地亚水师根本没有把这十艘战船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越国人的自杀行为而已,他们的眼里只看到搁浅的楼船,只看到楼船上的财富,他们都辗转听说了这艘楼船上的豪华,都想第一个冲上船去,抢走最值钱的东西。


  这个时候谁会把区区十艘船放在眼里,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天竺水师面前,他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浪花而已,一个回合过后,这十条艘就会淹没在潮水之中,再也看不到一点踪影。


  然后,事实却和天竺人想象的大相径庭。发生冲撞的越国水师战船如同锋利的剃刀一般,狠狠的将迎面撞来的天竺战船撞得剧烈摇晃起来,用棕丝捆扎的船板抵抗不住这强大的冲击力,在一阵难听的呻吟之后,裂开了一条条缝隙,海水汹涌而入,很快没过了天竺士卒的脚面。他们惊慌的大叫起来,再也顾不上近在咫尺的楼船,而是手忙脚乱的开始舀水、堵塞漏洞,然而因为他们的无所畏惧,双方都使出了全力,冲撞的力量实在太大,缝隙又多又宽,海水涌入的速度根本不是他们舀水就能弥补的。


  与他们的恐惧相比,越国水师却是连欢呼都懒得发出,他们驾着毫发无损的战船,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去,很快与另一艘天竺战船发生冲撞。


  “呯!”的一声,又是一艘天竺战船受伤。


  十艘战船划开十条白线,所到之处,天竺战船人仰船翻,无一回之将,最开始受伤的天竺战船还在大呼小叫的时候,他们已经深入天竺人的阵中,当最前面的天竺战船开始沉没,天竺士卒们绝望的在水中开始扑腾的时候,他们已经杀透了潘地亚水师,与哲罗水师正面相对。


  哲罗水师看着从潘地亚水师中透阵而出的越国水师,大惑不解。前面潘地亚水师虽然被击伤了不少战船,惊呼声四起,可是哲罗水师与他们隔着近三百步远,在这个距离上,他们根本看不到潘地亚水师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潘地亚水师的总体阵型并没有发生变化,从外观上很难发觉什么。


  难道是越国水师只剩下了这几艘船?哲罗水师的将军心头突然涌过上一种强烈的嫉妒,这次又被潘地亚人抢了先。


  “大王,敦将军他们冲透了天竺人的第一重阵。”凭栏观战的关兴小跑进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轻声说道。敦武他们悍然出击,大出他的意料,他觉得越国水师再强悍,以十艘战船冲击天竺人的战阵,那也是凶多吉少,没想到敦武他们居然势如破竹的成功了,十艘战船总共撞翻了十七艘天竺人的战船,所到之处,如汤泼雪,天竺人被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原本完整的阵势一下子被割裂开来。


  “是吗?”孙绍抬起眼皮,瞟了一眼一脸喜气的关兴,漫不经心的说道:“天竺人如何?”


  “沉了三艘船,剩下的十四艘正往岸边赶,应该跑不出周将军他们的包围。”


  “嗯,你继续去看吧。”孙绍摆摆手,看着比丘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子我的办法还是比较好些。”


  “可是,杀生是要造罪业的,有了罪业,下辈子投胎……”比丘尼咽了口唾沫,没敢再说下去。


  “下辈子做猪狗,被人杀?”孙绍笑了一声,笑容随即收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舱底,好象在思索什么似的,过了一会,他又问道:“是不是杀人都会造罪业?”


  比丘尼重重的点了点头,认真中别有一种涉世未深的天真。


  “唉,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会成为比丘尼?”孙绍忽然好奇的问道:“你从小就出家修行吗?”


  “我从小就修行,但没有出家,而是做居士,到了二十岁才出家,受了具足戒,成为比丘尼。”比丘尼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是师傅座下最年轻的比丘尼,也是最纯净的。”


  “你师傅……是叫阿难大师吧?”


  比丘尼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说:“我们不叫大师,而是叫阿梨耶,就是有高的德行,高智慧的人,是受人尊敬的人。用你们越人的话说,应该叫……叫……”


  比丘尼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只好求助的看着一旁担任翻译的周玉。周玉淡淡的说道:“愚以为尊者二字比较合适。”


  孙绍看了一眼周玉,眼中掠过一丝狐疑。周玉原本是个很活泼的女子,自从那个变故之后,开始变得安静起来,但是从来没有象眼前这样安静的,安静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和这个比丘尼相比,比丘尼是一种从未被人世污浊所沾染的纯真,而她却是一种……看破红尘的孤寂。


  一想到这个词,孙绍忽然有一丝不安,他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比丘尼,余光却在注意周玉的脸色。


  “你们怎么修行?就是坐禅吗?”


  一涉及到专业词汇,比丘尼那可怜的汉语就说不周全了,她嘀咕了一阵梵语,然后看向周玉,周玉随即接了上去:“坐禅只是外在形式,坐而不观,不是坐禅。他们的修行叫禅观,观才是重点。”


  “观什么?”孙绍紧跟着追问道。


  周玉应声答道:“观佛,观心,观念,观想,观世间音。观前世,观今生,观来生。观亦不是目的,观的目的是空,是止观,不是想,又不是不想……”


  孙绍看着侃侃而谈的周玉,看着她了无生气的眉眼,忽然一阵钻心的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拿小尼姑开开心,当消遣的,结果周玉这个劝他了解一下佛教,再找到应对之策的人却先中了佛教的毒,听她这么一通说,他知道,周玉自己只怕已经信了这套说教。


  孙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外面嚣张的战鼓声突然之间离他远去,耳边只剩下周玉清亮缥缈的声音。孙绍有些茫然,他听小尼姑说经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根本不信她的说教,他就是拿她开开心,看她被自己辩得哑口无言时的表情,他一直搞不懂,那个和西游记里佛祖身边的两尊者之一同名的阿难尊者为什么会被这么一个比丘尼来劝他皈依佛门,这不是把羊往狼嘴里送吗?然而,他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了,正是这个比丘尼的纯洁,至少不会让他一见之下就避之不及,同时和他身边的这些女人也好沟通,周玉就是一个最直接的例子。


  这个阿难尊者其实也蛮通人性的。


  “大王,崔将军他们围住了天竺人。”关兴又一次走了进来,高兴的说道。


  “是吗?”孙绍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出舱门,接过关兴递过来的千里眼看了一眼,嘴角挑起一丝微笑:“逮住这条大鱼了,这次没白来。”说完之后,又将千里眼还给关兴,自顾自的回了舱,重新坐回主位上,手支着额头,小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眉心,过了片刻才说道:“阿玉,你读过老子吧?”


  “读过。”周玉一时没明白孙绍的意思,这谈佛经呢,怎么说到老子去了。


  “你说的空,什么不是想,又不是不想的,是不是和老子说的那种玄的境界有些相似?”孙绍抬起眼皮,看着周玉的眼睛。周玉想了想,扭过头对比丘尼说了几句。比丘尼认真的听着,又仔细的问了几句,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又争执起来,似乎有了不同意见。最后,周玉又重新看着孙绍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好象有些相似,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无名有名,是不是和他们的什么空与色的有些相似?”


  周玉凝眉沉思,过了好半天才默默的点了点头:“好象是,又好象不是,我一时也说不清。”


  “说不清的东西,你都信?”孙绍忽然提高了声音,断然一声暴喝:“所谓观禅和‘致虚极,守静笃’又有什么区别?什么非想非非想,又和恍兮惚兮有什么区别?你问问她,佛祖在菩提树下坐了七天,最后悟出来的道理究竟是什么,佛教分上座部和大众部共二十部,就这个问题有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孙绍的断喝和舱外突然响起的激昂战鼓交相呼应,突然之间时震慑了周玉的心神,就连根本听不懂孙绍在说什么的比丘尼也被孙绍突然暴发出为的气势镇住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孙绍,惊慌失措,多年修持才获得的平静冰销瓦解。


  舱内寂静无声,周玉陷入了沉思。


  而舱外却是喊杀声震天,崔谦带领大军从远处赶到,五艘楼船一字排开,将包围圈越缩越小的同时,楼船上的弩砲和连弩不断的轰鸣着,将一枚枚石球和弩箭撒向天竺水师的后阵,拍杆此起彼伏,轮番下击,在打击范围内的天竺战船逢之辄碎,无一幸免,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片狼藉,侥幸逃出生天的战舰还要面对着拖后的二十多艘战舰的强横攻击。


  随着崔谦等人的到来,战局迅速向越国水师倾斜,天竺水师虽然人多船多,可是在越国水师的攻击面前,他们应对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推锋而进,不断的向阵内延伸。


  周循和诸葛直的两艘楼船率先冲出战阵,一左一右,直扑朱罗王费罗兹的座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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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引道拒佛

  第一百零五章 引道拒佛

  费罗斯听到了望的哨兵像被人踩了尾巴的惊叫时十分生气,这种慌乱的叫声很容易造成士兵们的误解,士兵们身处危险之中,特别敏感,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胡思乱想,所以军中不许奔跑,不许大声喊叫,不许交头接耳,都是有原因的。


  但那个士兵显然没有体会到费罗兹的愤怒,他继续大声尖叫着,一只手指着船队的后方。


  桑贾伊火了,一边大声叫骂着,一边爬上了望楼,拔出腰间的短剑就要砍这个犯了病的哨兵,哨兵却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黑色的眼球悬在眼白之中,显得非常小,莫名的有一种诡异的味道,而他的眼神中则全是遮掩不停的恐惧,指向后方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桑贾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僵住了。


  五艘庞大的楼船形成一个半月形,从远处疾驰而来,他们虽然是逆风,也没有起帆,但是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想像,与它们一比,那些朱罗水师不仅是小,而且慢得像蜗牛。大船飞快冲入他们的后阵,所到之处,人仰船翻,大船上的十几根和桅杆一样高大的巨杆象十几只巨手,不停的舞动着,将靠近的天竺战船一个接一个的打翻、打沉。


  与天竺战船相差不大的二十多艘战舰落在后面,并不急于上前攻击,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侥幸从大船之间漏网的天竺战船,这些战船虽然不如前面的大船那么巨大,但是强横无比,桑贾伊亲眼看到两艘天竺战船被对方撞过之后就开始在原地打转,船上影影绰绰的士卒乱成一团,像极了漏水时的情景。


  越国人有这么多大船?这些大船速度这么快,攻击力这么强?


  桑贾伊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孙绍在他面前表面出来荒唐也好,极力掩饰的虚弱也好,为了名声虚张声势也好,都是一个骗局,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到这个死地来?

  “嘿,发什么愣?”费罗兹见桑贾伊像个木头似的站在上面不动,十分不高兴。


  桑贾伊一个激零,突然回过神来,他掉头就往下爬,因为紧张,爬到一半的时候,他脚一滑,踩空了,整个人横着从上面摔了下来。费罗兹大怒,刚要责骂,桑贾伊却连滚带爬的赶到他的面前,一把抱着他的腿,带着哭音道:“大王,快跑吧。”


  费罗兹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一眼上面的望楼,又看了一眼后方,后方已经出现了骚乱,东西两个方面各有一艘大船逼了过来,速度惊人,而远处,三艘大船同样在快速逼近,在一百五十多艘朱罗战舰中,这五艘大船显得特别突兀。


  他们高大,他们快速,他们强悍,他们杀气腾腾,所向披靡。


  费罗兹的脑子空白了片刻,很快就被手下惊恐的叫声唤醒过来,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气得抬起脚,照着桑贾伊的脑门狠狠的来了一下,然后大声吼道:“击鼓,后队变前队,迎战——”


  鼓声响起,彩旗飞舞,正急速向北赶的水师突然接到这个命令,有的莫名其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而已经看到从后面包抄过来的越国水师的人则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命令上前迎敌,而脑子更灵活一些的,干脆就下令起帆,利用北风加速,能不能逃出去,就在此一举了。


  天竺水师的战阵一下子乱了,前面的潘地亚水师已经被十艘越国战舰打蒙了,正等着后面的哲罗水师和朱罗水师上前接应,哲罗水师实力最差,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越国战舰,他们不知道是上前抢功呢,还是先通知后面的朱罗水师,朱罗水师实力最强,他们一来,恐怕这十艘越国战船他们捞不着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实力最强的朱罗水师现在遇到了更凶猛的攻击。


  天竺水师虽然有近两万人,比越国水师多出一倍,但是在越国水师的面前,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劣势。不仅面对高大结实的楼船没有还手之力,就是与大小相差不大的越国中型战船相比,他们同样没有胜算。越国战船全部用铁钉固定,坚固结实,毫无顾忌的横冲直撞,仅凭着船体的坚固就稳占上风,再加上船上的连弩,在攻击力上,他们高出天竺水师不止一个等级。天竺水师不仅打不过,就连想逃也显得非常吃力,用桨驱动的天竺水师在使用轮桨驱动的越国战船面前,足足差了两个技术层次,速度相差近一倍,他们追越国战船追不上,而越国战船要追他们却几乎是手到擒来。


  天竺水师毫无悬念的溃败了,在短暂的接触之后,朱罗水师的勇气如泡沫一般的破碎,他们纷纷起帆,准备趁着风势逃命,毕竟与楼船交锋是有死无生,而外面拦截的战船不过二十多艘,这么多人逃命,多少还是有些机会的。


  费罗兹却没有逃生的机会了,他被周循和诸葛直的两艘楼船左右夹住,高大的楼船居高临下,死死的夹住了他,他虽然极力突围,但是面对两艘楼船的包夹,他就象是被两个彪形大汉围在中间的弱女子,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


  朱罗士卒面对如墙一般挤过来的楼船,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们看不到藏在舷板后面的敌人,而敌人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们,一支支长箭呼啸而至,准确的将意图反抗的士卒射倒在地,对方根本不着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瞄准,因为朱罗士卒就算想跳舷肉搏,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工具爬上比他们高出一丈多的楼船。


  战斗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不过,费罗兹应该感到幸运,他船上的士卒也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是朱罗王,因为他是天竺联合水师的最高指挥官,所以周循和诸葛直很有默契的没有动用拍杆攻击他,只是在挤压时压坏了他几十支长桨,其他的船体几乎完好无损,只有近百名士卒被强劲的弓弩射伤射杀,其他人最后只能龟缩在船舱里,看着越国人大摇大摆的跳下来,要求费罗兹投降。


  费罗兹已经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被两个士卒拖到诸葛直和周循的面前。诸葛直和周循都是谨厚的人,没有象其他人那样争功,互相友好的示意:


  “诸葛将军先请。”


  “周将军先请。”


  费罗兹翻了个白眼,索性晕了过去,他万丈雄心而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只有晕过去才能让自己不致于太丢人。


  杨修和夏侯荣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心有灵犀的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夏侯荣率先说道:“没想到越国水师的战力这么强,没想到天竺水师来势汹汹,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是啊。”杨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庆幸的说道:“天竺虽然还没拿下,但是天竺海却是越国水师的天下了。这次大战之后,这东西之间的贸易彻底和天竺人无缘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幼权,你觉得魏蜀越三国联合攻击西域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难说。”夏侯荣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了杨修一眼,放低了声音说道:“我看过天竺地理,如果不能拿下天竺的话,越国要想参与西域之战,几乎不太可能。”


  “为什么?”杨修很不解:“我听说,无须从天竺经过,在天竺之西,有安息,有条支,从海路过去,比陆路要近很多。以越国强大的海运能力,在海上找几个岛做中转基地,并不是难事。”


  夏侯荣一怔,眼珠转了两下,突然笑了,他钦佩的看着杨修:“杨大人,怪不得魏王和越王都这么看重你,你果然是绝世高才,思维之敏捷,荣自愧不如。我与你一起到越国,可是对海战与陆战的区别还是没有你想得快。”


  杨修傲然一笑,语气却很淡定:“这也没什么,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不是我能比拟的了。幼权,好好学吧,朱建平说你命运变了,也许老天注定就是要让你承担重任的。”


  夏侯荣笑了笑,眼睛瞟了一下舱里面,笑道:“有杨大人和这位殿下在,哪里还有我发挥的余地。”


  “我嘛,你不用考虑。”杨修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位殿下吗,如果他有意争锋中原,你确实机会不多,可是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这个兴趣,所以你还有机会。你想想,泰州之大,已经相当于青徐二州,再加上海州,他的地盘不论是面积大小还是财富多寡,都不是目前的中原所能比拟的,他何必舍了这么大的基业,去争夺中原?”


  夏侯荣心有同感的点点头,没有吭声。原本他和杨修一样,都担心孙绍虽然嘴上说对中原没兴趣,但实际上只是目前实力不济的时候说的空话,到南海一趟之后,他眼界大开,知道孙绍的实力早已经超过了魏蜀吴三国,就算是整个中原加起来,也未必比他强多少,他说他不想染指中原,至少目前看来是可信的。


  “这么说,西征的事,确实可行?”


  “可行。”杨修肯定的点点头:“不过,这几年要恢复些元气才行。四十年大乱,大汉的元气几乎耗尽了,如果不加注意,一门心思的穷兵黩武,就算拿下西域也守不住。”


  “德祖此言得当。”孙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杨修和夏侯荣连忙回身拜见,只见孙绍虽然在笑,却有些勉强,眉宇之间仿佛有些化不开的忧虑,不免有些奇怪。天竺水师已经烟消云散,孙绍一战而独霸天竺海,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开战之前,他就把那个光头女尼叫进去讲经,当时神色轻松,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把战事放在眼里,怎么仗打完了,他反而担心起来了。


  “德祖,你说怎么做,才能让人口尽快的恢复?”孙绍扶着栏杆,看着远处已经胜负分明的战场,口气淡淡的问道。


  “这个很难说,对于越国来说,我觉得大王的办法就非常妥当。”杨修恭敬的说道,顿了一下,又有些惋惜的说道:“不过,人口的增长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要想恢复到千万户,恐怕没有五十年是不可能的。这中间如果有什么天灾,恐怕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孙绍轻轻的拍着栏杆,“所以我说,如果我早生四十年就好了。”


  杨修和夏侯荣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孙绍看看他们,也笑了:“怎么,我说得太狂妄了?”


  “不是。”夏侯荣笑道:“我们都觉得大王说的有理。四十年前的大汉,之所以民变迭起,其实说起来还是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天灾增多,二是土地不足。两个原因都造成了粮食的紧缺,老百姓吃不上饭,只能铤而走险,如果他们能勉强活命,又怎么可能出现百万黄巾这样的事情。”


  “幼权,你是这样认为的?”孙绍有些惊讶,好在夏侯荣给他的惊讶太多了,他已经习惯了。


  “这都是从大王的善政中揣摩出来的一点管见,还请大王指点。”


  孙绍嘴一歪,夏侯荣倒也坦白,直接说是从越国学的,免得他心里的疙瘩。不过,他既然愿意让夏侯荣去看,就不怕他偷师,或者说,他反而希望夏侯荣能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发现一点什么,就和他放手让夏侯徽去处理一些政务一样,这些聪慧而又没有变得非常世故的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是惊人的,别说这些新理念,就是现在搬一台计算机来,给他一本教材,估计他也会比绝大多数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学得快。


  “幼权,你对道家了解多少?”孙绍换了一个话题。


  “道家?”夏侯荣一愣,不明白孙绍确切指的是什么意思。道家是华夏学术的总源头,黄帝老子,总称黄老学术,是道家的根源,也是兵法儒阴阳神仙诸家的源头,但是现在道家已经不仅仅是黄老,神仙家的成份越来越多,在世人和民间中已经形成了两个学风,士人中以谈玄说理为主,而民间则以符水、巫术为主,谈玄说理当然是派别甚多,各不相服,就是民间也有很多种,象张角的太平道和张鲁的天师道都是道家分支,但是他们就有很大区别,张角的太平信奉太平经,而张鲁的天师道则信奉老子五千言,细说起来,区别可大了。


  “嗯……”孙绍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就是和天竺的佛教这种以讲道理为主,兼及修行的。”


  “有啊。”夏侯荣笑道:“伯仁兄(夏侯尚)就熟读老子,还通房中养生诸术。太初受他影响,对谈玄说道的也是非常有悟性。”


  孙绍一拍脑袋,他还真把这两人给忘了。


  “另外故大将军之叔何晏何平叔也好说玄,这两人是我比较熟悉的,其他善说玄的人,我也知道一些,但是和他们接触不多,究竟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虚名,我就不太清楚了。”


  “还有一个人。”杨修抚着胡须,插了一句嘴:“蔡琰蔡大家。幼权,你不要忘了,现在这些能说玄的人,大多和蔡伯喈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蔡伯喈学贯儒道,兼及兵法,虽然传了不少弟子,但是真正能得真传的,还是他那个女儿蔡大家。”


  “的确如此。”夏侯荣一拍手掌,大声笑道:“还是杨大人见多识广,蔡大家自从回到邺城之后,深居简出,我一时倒是没想起她来。”


  “其实不仅是蔡大家。蔡大家的姊姊,就是嫁给泰山羊衜的那个,虽然学问不及蔡大家,但是与一般人比起来,还是非常不错的,羊衜家学渊源,但是蔡家失势多年,羊衜一直对蔡氏很敬重,可不仅仅是夫妻之情那么简单。”


  孙绍静静的听他们说中原的那些世家名流,杨修是有名的世家贵公子,对各家的情况都很熟悉,夏侯荣是新贵,又负有才名,对年轻一辈也非常熟悉,他们随便一说,就发现了好几个对道家有研究的人士。


  “既然说到蔡伯喈,有一个人不能不提。”杨修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孙绍说道:“当年蔡伯喈家中有书万卷,后来全送给了王粲,王粲死后,这些书是他的儿子所有。蔡大家回到邺城后,曾经托人向王家讨要这些书,但是王家没还,后来王粲的两个儿子因魏讽案牵连被杀,这些书就不知下落了。幼权,你可以查一查,这些书究竟是还在王家,还是被副丞相收缴了。那里面应该有不少蔡伯喈的独到见识,如能一观,定能让人大开茅塞。”


  夏侯荣连连点头。


  “殿下要以道家对付浮屠?”杨修话头一转,又回到了本来的话题。孙绍点了点头,杨修却不以为然:“谈玄说理,和天竺浮屠的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以一害易一害,未见得高明。”


  “那德祖以为呢?”孙绍含笑道,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出杨修的答案了,只是出于礼貌,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杨修明知孙绍的笑容中有不以为在,但还是直戳戳的说道:“那还用说,放着现成的圣人之言不用,去寻什么道家,岂不是舍本求末?”


  “德祖说的圣人之言,是论语还是六经?抑或是那些现在动辄万言、十万言的长篇大论?嗯,如果单以数理来说,儒家的经籍数量倒是能和佛家相提并论。”


  “这个怎么能比数量呢。”杨修脱口而出:“圣人经典,微言大义尽在其中,又岂是那些荒诞不经的浮词滥调可比?大王,你最近听那个比丘尼说教听得太多了。”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个杨修比起他老子杨彪来,聪明不减,锐气过之,但是醇厚不足,离杨彪那种老而弥辣的手腕还差不少,难怪在历史上会被老曹干掉,而他老子杨彪却可以既不与曹家合作,又能安然的活到老死。


  “德祖,读过佛经吗?”孙绍笑眯眯的问道。


  “没。”杨修话锋凌厉得象一柄刀:“那种鬼话连篇的东西有什么好读的,无非是蛊惑人心而已。我不仅不会读,有可能的话,一把火烧个干净才好。”


  孙绍一愣,这厮怎么跟刚刚到玛雅的西方传教士一样暴力。


  就在他们扯一些道家佛家的时候,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周循和诸葛直二人挟持着费罗兹下达了让天竺水师投降的命令,混乱的天竺水师在越国水师的强大武力面前,无奈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放下武器投降。已经逃上岸的士卒被早在岸上等候的周胤等人生擒,水师之中有十来艘战船冲出了包围圈,崔谦已经派了人去追赶,其他的天竺水师都在这儿了,三百多艘战船损失过斗,倒是两百多艘补给船完好无损,全便宜了孙绍,近两万士卒战死五千多,重伤三千余,剩下的一万多人全部被俘。孙绍一面下令在岸上已经选好的地方扎营,一面派人通知掸王雍由凯和骠人头人战事已经结束,让他们赶到这里来接受调解。


  与此同时,等候了两个月的商船扬帆,乘着越来越强劲的北风,在诸葛直和周循二将的护卫下,准备横流孟加拉湾,直奔对面的锡兰岛。这次诸葛直先有献计之功,后有与周循同获费罗兹的大功,被升为护锡兰将军,增封五百户,手下也增加到两千人,周循也因功升为偏将军,增封二百户,正好足了千户的标准,可以受封一个岛,成为实封的侯爵。他的手下增加到了一千五百人,这次作为诸葛直的副手前往锡兰,锡兰正在打仗,想来立功的机会不会少,很快就能超过弟弟周胤。


  与诸葛直、周循一起的,还有偏将军敦武,这次他也有功,增封五百户,离千户实封的标准还有二百户,手下有一千二百人。他是孙绍的家将,但是以前一直在孙绍身边做近卫营,上战场的机会并不多,这次算是抓住了机会,一下子立了大功。


  月底,掸国和骠人的使者赶到了入海口,接受孙绍的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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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 大任

  第一百零六章 大任

  看着正被皮鞭赶着筑城的天竺人,掸人和骠人都很震惊,在他们的眼里,天竺人比扶南人还要强大,朱罗水师虽然败给了扶南水师,但是那场战事是在顿逊附近,离这里还有千里之遥,朱罗水师的败绩是因为战线拉得太长,补给跟不上,这才被范蔓抓住机会一击而中。如果硬碰硬的较量,谁能笑到最后还真难说。这次朱罗王费罗兹拉着潘地亚和哲罗一起出征,实力比起上次与扶南的战事增长不少,但是孙绍依然干净利落的胜了,胜得堂堂正正,如果说里面还有阴谋的话,那只是为了全歼天竺人而用的阴谋。


  照这么看,范蔓输得精光,绝不是什么运气不好,他根本不是孙绍的对手。


  “我要在这里筑个城,你们看行不行?”孙绍骑着他的赤兔马从远处奔来,停在曾经是敌人,现在看起来却比亲兄弟还和谐的两个使者面前,一手挽着缰,一手用马鞭轻轻的敲着大腿,笑容满面的说道。不过,他说的话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只是告知而已。赤兔马打着喷着,四只碗大的蹄子不安的踢着土,尘土飞扬,两个使者呛得直眯眼睛,却不敢抬起手捂鼻子。


  这里曾经是掸国的土地,现在是骠人的势力范围,这中间的变化都是因为实力的变化而引起的,现在孙绍是实力最强的,他要在这里筑城,其实并不需要向掸人和骠人进行通告。


  两个使者互相看了一眼,雍无疆小心的问道:“大王要在这里驻兵?”


  “要驻兵。”孙绍点点头,战马转着圈,马尾从两个使者脸上扫过,蹄子差点踢到他们,吓得他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说起来,掸人也好,骠人也好,都是越人,大家同祖同源的,有什么不好商量,非要打得死去活来?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们再相斗了,所以想劝你们和好,在这里建个城,一是让来往的商人有个歇脚的地方,以后你们的货物出手也多一条路,二来是想就近调解,免得每次都要上万大军来去的。”


  孙绍说完这些,已经转了一圈,重新面对着雍无疆二人,他背对着太阳,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金盔金甲上,给他镶上了一道金边,与这道灿烂的金光相比,他的面目却藏在阴暗中,看得不甚分明。他身材本来就比雍无疆二人高大,现在又坐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得高大威猛,说话的时候还听得出几分哪怕很虚伪的和善,可是嘴一闭上,整个人却显露出无形的威压,让雍无疆二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寒意。


  孙绍解释得这么清楚,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认可的话,那后面就没什么好话说了。雍无疆一咬牙,心想这片土地反正已经收不回来了,不如痛快一点,做个空头人情,以后靠紧了孙绍这棵大树,有他在骠人后面,骠人也要顾忌几分。


  “大王这次大败天竺水师,帮我掸国解除了外患,我掸国举国上下感激万分,正当贡献。大王能在此建城,臣等真是荣幸,小国臣民期待大王的恩泽,有如草木渴望太阳的光芒一样迫切。”


  骠人气得直咬牙,他倒是想反抗一下,可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恐怕不是越国的对手,再说这次和朱罗人勾结,把柄还在孙绍手里,孙绍要是不高兴了,联合掸国灭了骠人也完全有可能,事到如今,就是不服也没办法了,谁叫胳膊扭不过人家大腿呢。想到此,他也只好强忍着怒气,言不由衷的表示同意。


  随后赶到的夏侯荣也勒住了疆绳,朗声笑道:“大王,既然掸人和骠人都这么渴望大王的恩泽光辉,不如这城就叫仰光城吧。也好提醒大王多给臣民一些雨露光泽,少一些雷霆之威。”


  “仰光?”孙绍眉毛一挑,忽然笑了,用马鞭指着雍无疆说道:“你觉得如何?”


  雍无疆哪里敢说不是,连忙说好。


  “不错,这名字虽然由幼权说出来的,但是却是由你发起。本王很高兴,在城里给你留一座宅子,记得到时候常来住。”孙绍慷慨的说道。雍无疆一愣,随即大喜,连忙跪下叩头。


  接下来谈判的事自有人负责,孙绍让杨修主管,然后和夏侯荣并辔而去,沿着沙滩渐行渐远。夏侯荣随着战马上下起伏,想了片刻,笑道:“大王真是慷慨啊,一句客套话就赏了一座宅子,那我提议的,是不是也赏我一座宅子?”


  孙绍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露出轻松的笑容:“你来吗?你要是来,我给你一座城,整个仰光城都是你的。”


  夏侯荣也转过头看着孙绍,笑着摇摇头:“大王不诚心啊。越国无功不受禄,我区区一句话,就能值一座城?大王分明是玩笑。”


  “是幼权在开玩笑,怎么倒反咬一口?”孙绍拉住马疆,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变得很严肃:“幼权,你想看的都看到了?”


  “虽然不全,但是差不多了。”夏侯荣也不笑了,他诚恳的看着孙绍,很郑重的说道:“大王的心意,我一定会向魏王和几位公子传达。尽我自己的努力,不让魏国成为天竺,不让大汉成为天竺。”


  “嗯,幼权聪慧,果然深知我心。”孙绍转过马头,看着西面的天空:“天竺曾经是个强大的帝国,可是现在却连我都可以欺负他?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内讧。我大汉亦如是,只要我们自己不起纠纷,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我们可以获得十倍的收益。可是如果我们都把目光集中在中原那几块地方,互相残杀,最后恐怕连这些地方都保不住,连我华夏子孙的一点血脉都会十分危险。幼权,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是杀不完的,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威慑力,不要手足相残,便宜了那些胡人。”


  “我明白。”夏侯荣用力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


  “等参加完大王的庆功宴就走。”夏侯荣笑着说道:“我还要和我那从女讨点好处。”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大笑,用马鞭轻轻的敲了敲夏侯荣的肩膀:“你这小竖子,也没忘了盘剥我啊。”


  “没办法。”夏侯荣面不改色的笑道:“冀并两州今年收成不好,幽州自保都不足,还要从内地调粮,仅凭魏国的力量支撑北伐,难度实在不小。既然这件事是大王挑起的,大王又财大气粗,我们少不得要吃大户了。”


  “你放心。”孙绍呵呵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不会放过我,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呢,也不要千里迢迢的运这些东西回去,扶南有的是珍稀之物,你带点礼物回去吧,顺便替我向令尊镇西大将军和子建问个好。至于子文要的东西,我已经安排苏羽和石苞安排了。”他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绝对是好东西,足够他装备一万骑的。”


  “是什么好东西?”夏侯荣好奇心大起。


  “你到了幽州就知道了。”孙绍卖了个关子,过了一会,又道:“另外还有公孙渊和麋威等人率领的五千铁骑,希望能帮上点小忙。”


  “五千铁骑?”夏侯荣一惊,幽州只有两千越国铁骑,什么时候有了五千?

  “还有高句丽和刚征服的三韩骑兵。”孙绍轻描淡写的说道:“苏羽、越海他们几个三个月前已经攻克三韩,生擒了马韩、弁韩二王。这次出征,高句丽人出了不少力,一个叫宫的高句丽人很勇猛,阵斩了辰韩王。对了,你认识毌丘俭吗?”


  夏侯荣想了想,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毌丘这个姓比较少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闻喜毌丘兴的族人,毌丘兴现在是武威太守,颇有方略。怎么,这个毌丘俭也立功了?”


  孙绍点点头:“他不知怎么的跑去投军,被右将军陈海看中了,出击秽貊的时候先登有功,功劳簿上还排在宫的前面。听说很年轻,有股子杀气。”


  夏侯荣皱起了眉头,十分担心。各郡县的寒门士子向越国跑的本来就不少,现在连闻喜毌丘这样有前途的两千石子弟都往越国跑,这个事态有些太严重了。他生怕孙绍不高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笑道:“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平定了三韩还有秽陌,越国战力真是不容小视啊。”


  “哪里。”孙绍谦虚的说道:“这些地方都靠着海,我越国水师大有用武之地,三万大军出击,这些小国还不是信手拈来。不过,拿下这些小国,除了多一些战马和战士之外,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相反还要倒贴不少粮食,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夏侯荣苦笑,孙绍这可有点太过份了。这么一搞,幽州他也结结实实的踏了一脚了,虽然隔着海,可是有越国水师在,大海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


  “现在,我把这些收获全拿出来帮子文,不遗余力。”孙绍大方的说道:“好处是他得了,钱我出,怎么样,够意思吧?”


  夏侯荣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去告诉子文,我虽然不会亲自赶到辽东去,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会一直关注他。如果他需要,我甚至可以让陈海和越海在那里多留一段时间,做他的预备队。”


  “我会将大王的一片好意转告车骑将军的。”夏侯荣不置可否。他琢磨着,孙绍是不是太热心了,这三万大军在幽州一坐,只怕曹彰不会感到轻松,反而会如芒在背吧,但是他不好做出任何决定,反正孙绍只是建议,到时候再看曹彰是怎么决定。


  “你们如果有顾虑,我也不反对。”孙绍看出了夏侯荣的担心,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正要把他们调回来,准备远征天竺呢。兵力不足啊,这些扶南人我又不敢用,只好把手下一个当两个用了。”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好在你们这些人还有些小心眼,不需要我帮忙,否则我还真是忙不过来。你知道吧,蜀国大将军张飞率军出击益州郡,大军虽然很威风,可是和那些山民打仗,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派人向我求援,却又不希望我越国的山地军团进入益州郡,生怕我们一去就不走。”


  “蜀国也派人来了?”夏侯荣很意外,这么重要的事,孙绍居然也肯主动告诉他?“那大王准备怎么处理?”


  “好办。”孙绍指了指北面:“让掸人和骠人各出一部分人去助阵,省得他们没事就互相掐架。”


  夏侯荣一想,心领神会,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既帮了张飞的忙,又不会让张飞担心。这么说,孙绍支持魏国也是真心的了,自己刚才倒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也不能怪自己,孙绍行事确实让人很揣摩,看他对待天竺人和骠人、掸人的招数,那根本就是不择手段啊。


  夏侯荣感慨不已。


  孙绍留下杨修监督筑城,自己带着人和俘虏的费罗兹等人回到特牧城,参加完了庆功宴会之后,已经是二月初,夏侯荣带着孙绍赠送的礼物,从陆路穿过长山,经过日南郡,然后转乘快船,取道朱崖、南海,四月末,他回到了邺城。


  魏丞相曹丕立刻召见了他。


  曹丕和夏侯渊的几个子侄关系一直很好,夏侯荣小的时候,神童之名就是曹丕传出去的,后来曹植到关中督战,和夏侯渊的关系走得近了。曹丕对此有些疙瘩,好在这个时候天下大定,曹操又让他做了丞相,将魏王之位传给他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他也就对夏侯渊一家恢复了亲近,至少表面上是做得非常不错的。


  夏侯荣献上了礼物:一对翡翠玉璧。曹丕握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和树叶一样碧绿的玉色,非常高兴。他瞟了一眼夏侯荣,语带双关的说道:“幼权,这次去南海大有收获吧?”


  夏侯荣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正如丞相所言,臣收获颇丰,丞相如果有意,臣愿和盘托出,不会有一丝保留。”


  曹丕眨了眨眼睛:“我怎么敢这么贪心,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坏了自家的名声,令尊镇西大将军得知,也会怪我的。”


  “不然。”夏侯荣摇摇头,微笑的说道:“见闻的传播,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如果丞相说的是那些宝物,那臣可以对丞相说,与臣的见闻相比,那些宝物轻如鸿毛。以丞相的胸怀,想来也不会把那些俗物放在眼中的。”


  曹丕来了兴趣,拉着夏侯荣坐下,让人煮上水,泡上夏侯荣刚带回来的夷洲高山茶,兴趣十足的听夏侯荣说这一趟的见识。夏侯荣足足说了三个多时辰,才将所见所闻,以及和孙绍的一些交谈大致的说了一遍。


  曹丕一直在用心的听,中间只插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话,夏侯荣说完之后,他还是慢慢的品着茶,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看着夏侯荣:“幼权,你说,我如果把元仲送到泰州去游历几年,行不行?”


  夏侯荣想了想,笑道:“可行。丞相正当英年,元仲也快弱冠了,该读的书也读得差不多了,正是当行万里路的时候。丞相如果不是跟着魏王殿下征讨多年,也不会有今天的见识和能力,元仲一直长在邺城,除了随大王出征东吴之外,很少出远门,确实需要点历炼。”


  曹丕点点头,又笑道:“你呢,这次回来之后,还有什么打算,要去幽州吗?”


  “要去的。”夏侯荣肯定的笑道:“我还有些话要对车骑将军说。”


  “那你带着他一起去幽州吧。”曹丕接着说道:“先跟着子文学学用兵,然后再去向孙绍学学理政,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去令尊身边呆一段时间,就算是个顽石,也能琢出点光来了。”


  夏侯荣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显得惊奇,只是客气的推辞了几句,然后便应了。曹丕很高兴,随即汇报了曹操,曹操也没有多说什么,很淡然的批准了曹丕的安排,同时让几个年轻的儿子比如曹宇一起随行,既然要去,那就干脆多去几个。


  曹操又把夏侯荣叫去,详细的谈了半天,最后他什么也没说,一个人独自沉思。夏侯荣刚刚回到自已的府上,曹操身边的近侍尹大目赶到了,将一个锦盒交给夏侯荣,然后又匆匆的走了。夏侯荣回到书房打开一看,居然是曹操手订的《孙子兵法》。


  夏侯荣和二兄夏侯霸亦惊亦喜,喜的是,曹操对孙子兵法的研究结合了他用兵三十年的经验,是千金难买的宝物,而现在却摆在他的面前,惊的是,曹操显然对他期望甚高,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幼权,好自为之。”夏侯霸叹了口气,拍拍夏侯荣的肩膀:“这本书,我是不敢看,你看了之后,能透露一星半点的给我,我就知足了。”


  夏侯荣苦笑。他们几个弟兄之中,长兄夏侯衡因为注定要袭爵,所以有功无功无所谓,其他几个兄弟中,最有用兵能力的就是三兄夏侯称,可惜他刚刚十八岁,还没有机会上阵就早殁了。剩下的几个人里,除了他之外,二兄夏侯霸最好兵,他平时没少读孙子兵法,对曹操手订的孙子兵法仰慕已久,可是今天当这本书真的在眼前的时候,他却看都不敢看了。夏侯霸能看得出来,他当然更一清二楚这其中的用意。


  “虽千万人,吾往矣。”夏侯荣沉思了半晌,静静的将书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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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欢喜禅


  第一百零七章 欢喜禅


  丞相虞翻、御史大夫顾裕,再加上扶南学院的祭酒陆绩、朱崖学院的祭酒刘熙,四个人表情各异的围着孙绍,虞翻大有怒发冲冠的架势,圆睁双目,胡须贲张,恨不得上来揪着孙绍的袖子理论,其他三人虽然平和些,可是从他们的神色中表露出的也是绝不妥协的倔强。


  孙绍啼笑皆非,他没想到一句引道反佛的建议有这么大的反响,两个学院至少六成的人明言反对,剩下的人虽然不反对,但是也不赞成,就连孙绍觉得肯定能支持自己的魏伯阳和葛玄两人都沉默了。


  总之一句话,事情大出孙绍的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孙绍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算。


  越国一直没有立太尉,所以三公中剩下的两公和几位重量级人物几乎都站在了孙绍的对立面,这在越国并不长的建国史上,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嘛,干嘛要这样?”孙绍有些心虚的强笑道。要和这几位引经据典的说道理,他知道自己不够他们随便哪一个玩的,自己强背的那点儿《春秋左传》忘了大半,也就剩下点大桥当年一字一句教的论语了,这几位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儒,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是响当当的,就连学问最差的顾裕那都是蔡邕的再传弟子——他爹顾雍可是蔡邕都夸奖的能人。


  “好啦,诸位,你们也消消气。”罪魁祸首行军长史杨修出来打圆场,掰开了虞翻的手,半推半拉的把他摁到席上坐好,让人给他们换了茶,然后才解释道:“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大王,大王的意思并不是要崇道,至少不是崇黄巾信奉的那种道。大王的用意很简单,扶南人原来信的是婆罗门教,现在婆罗门教被大王赶出去了,佛教又想趁虚而入。大王为了不让这些歪门邪教腐化我越国君臣,这才想要引道反佛,你们有不同意见,大可以心和气和的说嘛,大王从善如流,只要你们说得在理,大王没有不采纳的道理。”


  虞翻喘了一口粗气,重重的将杯子顿到案上,沉着脸说道:“就算大王用意是好的,可是引道反佛也显得有些孟浪了。自从孝武皇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以来,儒家就是我大汉的立国之基。光武皇帝有感于哀平之际人心不古,道德沦丧,这才大力提倡气节。我大汉经此大乱,而能起死回生,不正是许多有气节的士人不屈不挠的奋争的结果吗?大王存亡继绝,正是这等人士的楷模,那么多士子景仰大王,不远千里来到越国,称大王近乎圣,而大王此时却要引道反佛,这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吗?臣实在是为大王提心,为越国担心,也为我大汉四百年的基业担心啊。”


  孙绍斜着眼睛看着虞翻,心道这老头真会胡扯,为了保住儒家的统治地位,不惜要把我捧为圣人。不过造圣运动本来就是儒家的看家本领,要说他真想这么说,倒也未必就是浮词。


  “丞相,你把我捧得太高了。”孙绍嘎嘎一笑:“夫子都不敢自称圣人,我又怎么敢称圣人?”他呷了一口茶,思考了片刻,又说道:“刚才德祖也说了,我要崇道也不是崇什么太平道,虽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天下太平,可是我说的道,还是老子五千言里说的道……”


  “张鲁那天师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虞翻没好气的说道。


  “张鲁又怎么了?”孙绍不解的问道:“他至少保了汉中二三十年的平安,总算有功吧?”


  虞翻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不急躁了,他压下火气,解释道:“大王,张鲁于汉中之民有功,这点我也不否认,可是大王想想,张鲁占有汉中,却无所作为,多年来一直依违于蜀魏之间,最后更是一战而被魏王所灭。大王,你难道希望我越国最后也象汉中一样为人所吞并吗?”


  孙绍刚想反驳,忽然灵机一动,虞翻话里透出的意思,不正是他想说的吗,既然虞翻主动说出来了,与其强辩,不如因势利导。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丞相是说,宁可玉碎,不肯瓦全?”


  “玉碎?”虞翻有些过于激动,没察觉孙绍的用意,一听孙绍被他抢占了主动,立刻接着说道:“大王,我越国如今正如朝阳一般生机勃勃,怎么可能玉碎?大王重视民生,鼓励工商,从善如流,正是天下臣民所向仰的明君,正是儒宗推崇的内圣外王,有大王的英明领导,我越国仅用了五六年的时候,就由一个仅占了会郡半郡和朱崖一县的弹丸小国就成大汉的中流砥柱,假以时日,大王扬威四海之日不远,焉有玉碎之时?”他转过身,看着陆绩等人,摊开双手,言笑之间自带了几分豪气:“诸君,你们觉得这天下还有谁能逼得我们玉碎的?”


  “目前看来,几乎不可能。”陆绩等人不无自豪的附和道。虞翻十分得意,转过身看着孙绍:“大王,不是臣自负,臣今年六十整,如果老天眷顾,老臣还能再供大王驱驰十年,臣可以保证,这十年之内,我越国的赋税每年都能以一成以上的比例增长,五十年之内,就能比拟文景之治。”


  “五十年?”孙绍摇了摇头:“丞相,五十年太短了。”


  “怎么会是五十年?我大汉可是四百年基业。”虞翻反驳道。


  “四百年?丞相别忘了,从高祖皇帝到王莽篡位,不过二百年。光武皇帝中兴,到如今也不过是二百年。现在看起来,大汉之火还没有灭,可是,这二百年一次的浩劫,难道诸君就能当作过眼云烟吗?”孙绍心情沉痛,声音之中也有些沙哑:“在位的诸君都是难得的英才俊杰,可是你们有想过为什么二百年就有一次大浩劫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说起来大汉四百年,可是真正能称得上太平的又有几年?黄巾之前,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就已经不少了吧?大汉是没有亡,可是你们有谁还记得,匈奴人、鲜卑人欺负了我大汉多少年?偌大的帝国,居然被茹毛饮血的胡人欺凌,你们觉得这也能叫盛世?”


  虞翻等人愕然。


  “我知道你们都是儒学的服膺者,可是我想请诸位想想,难道大汉走到今天,就没有儒学的原因吗?那些追求气节的士子,又有多少是真正有气节,又有多少是为了名利而装作有气节?”


  虞翻等人羞愧的低下了头。孙绍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包括在座的人在内,真正有气节的一个也没有,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名而佯狂,或者是在仕途上受挫,这才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态度。


  “既然诸君都反对引道反佛,我也不坚持,但是,我也想请诸君想一个好办法,怎样才能避免这两百年一次的怪圈,我不想我越国也这样,你们不要急着回答我,我不想听那些什么空泛的说教。大汉崇儒三百余年,两次险些覆灭,这已经说明了独尊儒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在此之前,我想先听一个解释,为什么尊崇了儒术,却还是不能实现夫子期望的盛世。”


  孙绍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向后走去,朗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不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急,大家都静下心来想一想,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大汉也好,越国也好,我要他一直强大下去,而不是期盼那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


  虞翻等人互相看了看,各自苦笑一声:“看来大王给我们出了一个题目,一个很大的题目。”


  “那又何妨。”刘熙抚着胡须,不急不躁的说道:“大王说得对,我们也应该对中平以来的乱世做一个反思了。”


  “中平以来?”顾裕摇摇头,冷笑一声:“祭酒没听出大王的意思吗,他要循根溯源,找出真正的原因所在,而不是做些表面文章。依我看,说得近些,也要从桓帝开始算起,说得远些,大概要直接追溯到光武皇帝之时。”


  杨修一声不吭,听着他们争论,这还没有开始,几个重量级人物之间已经有分歧了,孙绍果真狡猾啊,他虽然经学不行,可是心计却是一流,以退为进,只是退了一步,原本强大的对手就乱了。


  一进一退,高明乃见。


  孙绍不知道杨修在想什么,他其实并没有这么的心思,他只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几位的对手,所以赶紧跑路。他对佛教反感,对道教也没什么兴趣,对儒家嘛,有些讨厌他的虚伪,可是他也知道,把儒家踢进了历史灰堆的二十世纪下半叶,好象也没好到哪儿去,结果到了二十一世纪,又有人跳出来大喊大叫恢复儒家文化了。


  孙绍知道他对这些很短板,所以他不参与具体的争论,他只要结果,你们谁有可行的办法让我一直强大下去,我就听谁的,至于是道还是儒,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称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佛不是释迦牟尼的佛,现在的儒不是孔子的儒,现在的道同样也不是老子的道,非要计较一个名称,实际上有些死板了。


  对于他个人来说,他对儒家没什么兴趣,他对道家兴趣在养生术,比如房中术,他佛家的兴趣在神通,当然对欢喜禅也颇有兴趣,不过,他问过小尼姑了,原来欢喜禅不是佛教的,至于究竟是哪个教的,她也不清楚。


  可惜啊,要不然修修欢喜禅也不错的。孙绍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往后宫走去,扔下了几个大臣在前殿争吵。杨修在虞翻等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适时的提出来,是不是和洛阳合作,重修一部从光武皇帝到现在的汉史?借此来反思一下这几百年的历史,看看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又有什么是值得借鉴的教训。以前曾经修过一部东观汉纪,可惜比较简略,修得也仓促,后来主编人之一蔡邕准备重修汉史的,可惜被董卓牵连,死在狱里了。


  虞翻一听,立刻来劲了。重修汉史,就有机会接触朝庭的档案,特别是每年的赋税等经济档案,这些档案虽然被烧掉了不少,但是留下来的也非常可观,他一直想看,但是没机会,如果要修史,那么越国肯定要出钱出人,他就可以明正言顺的看这些皇家档案了。


  两人一拍即合。


  长乐宫,大桥满面笑容的看着俏脸含羞的周玉,忍不住想笑。周玉刚刚给她讲了孙绍戏弄比丘尼的事情,说的就是欢喜禅。当时可能孙绍以为比丘尼知道欢喜禅,不需要周玉做太多翻译,没想到比丘尼听了一头雾水,翻来覆去的一解释,结果比丘尼还没明白呢,周玉倒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现在讲给大桥、小桥听,想起当时的尴尬,周玉还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小桥心情非常好,来到越国之后,两个儿子先后成了孙绍手下的重将,前途一片光明,周玉也绝处逢生,虽然现在还只是孙绍身边的一个随行学者,可是这里面的事还用说吗,一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女都成了正果,她心里就美滋滋的。见大桥拿周玉打趣,她便笑道:“姊姊,你可是个做长辈的,拿这些事开小辈的玩笑,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大桥横了小桥一眼,咄道:“你少在我面前装镇静,只怕你比我还急吧,恨不是阿玉现在入了宫才满了你的心意。”


  小桥吃吃笑了两声,没敢反驳大桥,自从到了特牧城之后,她们之间的感觉就不知不觉的变了,以前在大桥面前总想说个理出来的小桥现在变得非常服贴,说话之前都要看看大桥的脸色——虽然大桥从来没有给过她脸色看,这大概就是人的势利心在作祟吧。


  “欢喜禅?是不是和我汉人的房中术差不多?”大桥笑道:“那比丘尼也真是可惜了的,那么好的一个年轻女子,却要出家修行,偏要侍奉什么佛祖。佛祖怎么了,不是也就过了八十岁就死了。这前世今生的嘛,恐怕也是说不准的事,反正都没法子验证,只好听他自己说了。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难怪阿满听了不快,他身为堂堂的越王,还没有敢说唯我独尊,一个不纳赋税,靠人供养的出家人,居然敢这么大的口气,活该这佛教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玉听得大桥肆无忌惮的谤佛,本待解释几句,可是莫名的心里又想起孙绍那天的当头棒喝,她原本对佛教的几分相信又弱了不少。有时候她又觉得,孙绍除了看老子,似乎对道家也研究得有限,至于佛家,他虽然听比丘尼讲经,可是也是胡搅蛮缠的时候多,正经听的时候少,怎么他对佛道的修行却有这样的理解呢?虽然听起来有些强辞夺理,但静下心来想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哲学本来就是模糊的,周玉只是为情所伤,这才信了佛,本不是个坚定的信徒,被孙绍这么一乱扯,她已经淡了几分,再也没有那么痴迷了。然而想起孙绍问起欢喜禅时的热心,她又十分害羞,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身子也不禁有些闷躁起来。


  “哟,小姨也在啊。”孙绍笑嘻嘻的从外面走进来,左手牵着孙奉,右手牵着张瑜,两个小儿一个活泼,一个文静,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臣妾拜见大王。”几个女人连忙行礼。


  “好啦。”孙绍摆摆手,坐到大桥身边,对长御桥月说道:“我说阿月啊,快拿着点心来,我儿子和儿媳妇和了半天的泥,累了。”


  桥月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时间不长,带着两个掸国美女端着食案走了过来,将几碟点心放在孙奉和张瑜面前。孙奉欢叫一声,拿起一块糖糕,先送到大桥嘴边:“大母,你吃一块。”


  大桥大笑,夸张的张开嘴,咬了一大口,张瑜也拿起一块,怯生生的递到她面前,细声细气的说道:“太后请用。”大桥忍不住的摸了摸她的双髻,“这女孩儿真是可爱,阿猘将来能娶上她,也是福份啊。”


  孙绍笑笑:“阿母既然喜欢,就再找几个这样的孩子来陪陪你吧。我看阿玉闲着也没事,不如多教几个孩子,也算是打发时光。”


  “大王要在宫里办学?”桥月眼前一亮。


  “是啊,有这个打算。”孙绍瞟了她一眼:“怎么,你们家那小子也该开蒙了吧?一起送过来吧。”


  “要得要得。”桥月欢喜不禁,连忙行了个礼:“多谢大王,我们家那小子也和太子做同窗了,将来说不定还能跟着太子一起征战天下。”


  “小心眼儿。”孙绍忍不住笑道:“这样也好,让你阿母也常来宫里走走,这才多大啊,就告老了,扔下太后一个人孤寂。”


  “那没办法,谁让大王将我夫君派得那么远呢,一年也不回家一趟,阿母再不在家,家里可冷清了。”桥月嗔怪道,已经渐见发福的脸上露出和以前一样顽皮的笑容。


  “这样啊。”孙绍皱了皱眉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马上就将你们家帅将军调回来吧,做个安生侯爷也不错,何必再出去厮杀呢,让小月儿提心吊胆的,独守空房,多不好啊。”


  “大王,你可别。”桥月吓了一跳,连连摇手:“他要是知道是这个原因回来的,可不得翻脸啊。”


  众人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说笑了一阵,周玉领着两个孩子出去,小桥也到侧屋去和桥月商量什么事情,屋里只剩下大桥和孙绍对坐着,大桥沉默了一会,抬起眼皮看着孙绍,忽然问道:“阿满,我刚刚听阿玉说,你向那个比丘尼打听过欢喜禅的事?”


  孙绍一愣,顿时满面通红,这种话似乎不适合在他和大桥之间说吧,虽然这也是学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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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安排

  第一百零八章 安排

  大桥见孙绍红着脸,半天没说话,不由得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本不用我多说,只是你现在位高权重,又在鼓励生育,想来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多少人敢劝你。阿母也不想说太多,只是提醒你,从你说的这个欢喜禅的来历也好,道学房中术的出发点也好,其实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这种事要适可而知,不知节制的话很伤身体的。越国初建,阿猘还年幼,诸多事务还要仰仗你自己,你可不能放纵自己,毁了大好前途。”


  孙绍听了,尴尬的连连点头。大桥见他神色还是不自然,不免有些诧异,又追问了几句,孙绍却含糊应了几声,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长乐宫。大桥以为他嫌自己说得不好听,不免叹了口气。


  孙绍回到宫里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发烫,正坐着说闲话的关凤和夏侯徽见了,都十分好奇,可是孙绍心里发虚,也没好主动提起刚才的事,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们扯了几句。关凤见了,也不追问,递过一份快报道:“益州郡来消息了。”


  “是吗?”孙绍正想找事遮掩,连忙问道:“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有了掸人和骠人的相助,张大将军进展顺利,连接击溃孟获等人的主力,生擒了雍闿等人,已经基本平定了益州郡,永昌郡的夷人闻说,也一哄而散。只是现在还有不少人散在山林之林,要想彻底肃清,恐怕还要不少时间。可是蜀王病重,希望大将军和太子早点回成都去,张大将军为此很为难。”


  孙绍嘬着唇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是该回去了。那些夷人土生土长的,要想彻底肃清他们根本不太现实,恩威并施,现在首恶已除,是该施施恩了。征服征服,如果有威无恩,那是只征不服,旷日持久,最后徒劳无劳,未必就是好事。”他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可惜啊,要是现在有足够的人口,移他一百万人到那里,有多少蛮夷也都能赶尽杀绝。”


  关凤和夏侯徽互相看了一眼,都抿着嘴笑了。孙绍现在一门心思就在增长人口上,打完了天竺水师之后,他只派了五千多人赶到锡兰岛,协助僧伽罗王尼玛尔稳定了局势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举动,一门心思的打理新得的泰州和海州,一心一意的增加人口。


  “大王,你让群臣为增加汉人的人口出谋画策,你是不是也该出点力?”关凤笑着瞟了一眼夏侯徽:“媛容已经十六岁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夏侯徽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孙绍打量了夏侯徽一眼,夏侯徽到他身边六年了,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含苞欲放的小女人,虽然在他看来,十六岁的夏侯徽还是个孩子,但是在这个时代,十六岁嫁人已经有些迟了。夏侯徽长得并不是非常俏丽的那种,现在还有些婴儿肥,但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一种让人羡慕的活力。


  “你不要以为只有媛容有责任,你也是,我们要共同努力,生他十七八个娃。”孙绍哈哈大笑道:“要不然的话,那么大的天下,阿猘一个人哪能管得过来。”


  夏侯徽眼前一亮,孙绍的意思好象是要分封各子,那也就是说,以后不仅是阿猘,她生的儿子也有机会分封了。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关凤,却见关凤犹自不觉,依然面带微笑的说道:“大王有诏,臣妾等焉敢不从。不过,大王要十七八个儿子,却不是臣妾二人能做到的人,大王是不是也该做选一些德容皆备的汉人女子进宫来?”


  孙绍尴尬的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关凤说的是什么意思,指的又是谁。他想了片刻,扯开话题道:“对了,我听说张大将军的夫人是夏侯氏?”


  “是啊,是媛容的姑母。”关凤笑着拉过夏侯徽的手:“我问过媛容,媛容原本也不太清楚,后来她父亲来的时候,问了一下这才知道的。说起来,也有二十五六年了。”


  “是这样啊。”孙绍笑了:“那你们商量着,给张大将军写封信吧。把我们的意思告诉他,然后让他转告蜀王和诸葛丞相,要想彻底平定益州和永昌,最好立刻展开通商,通商对夷人也有好处,至少也能以商养兵,慢慢的,这条路也就算开了。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让他在永昌附近驻兵,以后我们和天竺开战,他们也能帮上忙。”


  关凤和夏侯徽会意,连连点头。


  共和六年六月,益州郡治滇池。


  年近六十的张飞抚着花白的胡须,站在烟波浩渺的滇池东岸,沉吟不语。狐笃、李恢、范疆等将簇拥着太子刘禅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个意气风发,又有些紧张。在越国派来的掸人和骠人的帮助下,张飞费时一年的南征终于大功告成了,罪魁祸首雍闿授首,土著孟获等大军被击溃,遁入深山老林。现在蜀王刘备病重,要张飞和太子刘禅尽快返回成都,这里要留下军队,自然就要留下一个人全权负责这里的事务。益州郡虽然地广人稀,但是这里和越国的几个属国、吴国的交州接壤,丞相府已经决定开发南部,这里将成为南下的一个中转站,可以想象,这里面的油水不会少,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用来养兵,可以发财又没什么风险,比到成都做官安全多了。谁都知道,大王一旦驾崩,太子继位,那么大权将落入眼前这位大将军张飞和丞相诸葛亮的手中,兵权会在张飞的手上,而政权将落入诸葛亮的手中。诸葛亮为人严苛,以法治国,对贪腐这样的事情非常痛恨,蜀国的人都怕他。比较起来,这个能名正言顺的捞好处的地方就非常难得了。


  太子刘禅沉默的看着滇池水,眼睛的余光却在打量着诸将的脸色。跟着张飞出来一年,他多少长了些见识,知道这些人大致在想些什么。只是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非常想去扶南看看,看看那个大家都在谈论的越王孙绍。听说越王比他大不了几岁,象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征战沙场,不到几年的时间就成了四王之首,比征战了四十年的父亲还要威风。


  他非常好奇。


  可是他不敢说,只能把这个心思藏在心底。他知道大将军兼岳父大人是不可能答应的,父王刘备病重,他作为太子,要赶回去继位,而不是象普通士子那样游历天下。


  “唉——”刘禅无声的叹了口气,充满了身不由已的无奈。


  “太子,大王有恙,老臣要陪太子赶回成都,这里要留一干才主持大局,太子以为哪位比较合适?”张飞似乎听到了刘禅的叹息,转过身来,欠身施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张飞虽然是刘禅的岳父,但是他一直对刘禅持臣子之礼,不象前任大将军关羽那样傲气,总以教训的口吻对刘禅说话。


  刘禅笑了笑,这件事张飞已经和他商量过了,人选也已经定好了,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要由他来施这个恩。


  “诸位都是干才,这次南征都立了功,回到成都之后,禅和大将军一定会向大王禀报,予以奖赏。”刘禅的话说得不快,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他的眼神中也没有什么威压,平和的像邻家少年。众将互相看了看,知道这是前面的铺垫,告诉大家,就算是不能留在这里,回到成都也不会亏待你们的。他们心领神会,拱拱手,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是臣等的本份。”


  “能和太子、大将军一起出征,是臣等的福分。”


  “能附太子骥尾,臣等受益匪浅。”


  “益州是大汉的益州,也是蜀国的益州,但同时也是益州人的益州。要想治理好这里,须得通晓这里的民俗风情。诸将虽然都很善战,但是要论对这里民情的熟悉,恐怕还要数德昂为第一。”刘禅指了指李恢,李恢顿时一阵激动,连称不敢。


  “太子,大汉旧制,本地人不得在本地为牧守,德昂虽然对益州民情熟悉,恐怕于法不合吧?”张飞不动声色的抚着胡须说了一句。李恢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大将军说得有理,臣是益州人,按例不得为益州太守,诸君都是干才,请太子还是另择他人吧。臣不才,愿意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汉朝有一个惯例,为了防止地方主义以及地方大族据地自强,本地人不能做本地的最高长官,比如益州人不能为益州太守,只能到其他郡做太守。在此基础上还有一个三互法,那就是有亲戚关系的人不能互为郡守,这也是为了防止地方势力的膨胀的。这个规矩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曾经被抛弃过,但是随着天下大势的平定,这个规矩重新得到了执行,张飞这么说,也没有什么毛病可挑,李恢也只能表示赞同。


  “是啊,真是可惜。”刘禅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巴西与益州民风相近,狐笃忠贞有才,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再有德昂辅佐,一定能相得益彰的。”


  狐笃一听,立刻明白了,连忙上前施礼,李恢听了,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了,只好上前施礼受命。刘禅依照张飞事先的关照,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正式任命狐笃为益州太守,同时任命李恢为功曹。狐笃、李恢上前谢恩,然后又退了回去。


  张飞一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对刘禅的表现,他既没有高兴的表情,也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只是等众将各自分头去准备,他才露出一抹笑容:“太子王者之气日显,将来一定能继承大王的事业,将蜀国治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刘禅抬起头看了一眼南面的天空,笑道:“禅年幼,还望岳父多多支撑。”


  张飞笑笑:“那是老臣的本份,何用太子吩咐。”


  刘禅瞟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无趣,这些人都把自己当孩子,嘴上却说得恭敬无比,心里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实在是无趣。唉,什么时候能象越王那样,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才好。


  张飞跟着刘禅身后,沿着水边慢慢的散着步,他看着刘禅有些落寞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女儿是刘禅的妃子,刘禅的心思他大致也能知道一些,可是他又能有办法,刘禅虽然不笨,但是离一个合格的蜀王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那小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话里话外的好象对回成都很不乐意,就像是要回到一个牢笼里似的。


  “大将军,我们蜀国和其他的三国比起来,是大还是小?”刘禅忽然淡淡的问道。


  张飞犹豫了一下,好一会才说:“太子,蜀国虽然不如魏国和越国,只能和吴国并肩,但是太子是宗室,是大汉陛下最亲近的人,所以……要论重要性,我蜀国并不比他们弱。”


  刘禅转过半边身子,打量了张飞一眼,嘴角歪了歪,没有吭声。他知道,张飞又在安慰他了。


  “回吧,太子。”张飞和声劝道:“大王在成都盼着太子回去呢。”


  “嗯,回吧。”刘禅遗憾的又看了一眼南方的天空,转身上了车,很快,车队缓缓起动,向北驶去。


  成都蜀王宫,刘备半倚在床上,腊黄的脸上全是虚汗,闻讯赶来的丞相诸葛亮、中军将军赵云等人跪在床前,大气也不敢出。刘备喘息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他无力的招了招:“孔明,子龙,近前来。”


  诸葛亮和赵云连忙向前挪了几步,手扶在床沿上,仰着脸看着心悸不已的刘备。


  “孔明,孤看到孝直了。”刘备无神的眼睛看着帷底,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诸葛亮想了想,刚要劝解他两句,刘备又说道:“孤还看到了麋夫人,她浑身是泥,不停的向孤说她冷,冷得直发抖。”


  赵云雪白的眉毛皱了皱,心中涌过一阵愧疚。糜夫人死在长坂坡,那是刘备一生无数次的败伏中最惨痛的一次,麋夫人死了,两个女儿丢了,跟着他逃命的十几万百姓,积累了几年的千大军也丢了个精光,如果不是关羽当时还带着一万水师,他几乎是一无所有,最后只能向孙权低头。


  “大王,糜夫人已经安葬妥当了。”诸葛亮轻声提醒道:“二位公主在魏国生活得也不错,前些日子还派人送了信来。”


  “子龙,你能替孤去一趟南郡吗?”刘备把目光转向赵云,赵云犹豫了一下:“大王有所吩咐,臣无所不从。”


  “去南郡,把甘夫人的棺木给孤移来。”刘备长叹了一声:“孤是回不了涿郡了,让她给孤做个伴。”


  “臣遵命。”赵云点头道:“请大王安心将息身体,丞相大人已经派人去越国请最神医董奉前来给大王治病,不日就能到达,大王一定能恢复的。”


  刘备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诸葛亮,嘴角微微一挑,却没有说话。他有些惋惜的看着赵云,赵云什么都好,忠心,英勇,几乎臣子一切美德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可惜,他对诸葛亮太信任了。他是一个完美的臣子,却不是一个能够托付重任的大臣。


  “丞相,太子和大将军到了何处?”


  “太子和大将军得知大王有恙,正日夜兼程的往成都赶,现在已经到了汉安,再有半个月就能赶到成都。”诸葛亮眼中含着泪,强笑道:“大将军来军报说,这次南征,太子亲临前线,指挥若定,有大王当年之风。大王如果看到太子,一定会高兴的,到时候些许小病自然痊愈,请大王安心养病,不要思虑过多。”


  “呵呵呵……”刘备轻声笑了。一想到刘禅,他的眉眼之中就露出一种为人父的慈祥。他那当然不相信诸葛亮的说辞,刘禅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数得很。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他又希望刘禅真有能有长进。上次东海会盟,关凤劝他让刘禅多出去见见世面,回来之后,他有意的带着刘禅到附近的郡县走了一趟。虽然说刘禅没有在治国上表现出多少天赋,可是也明显看得出来,刘禅的性子开朗了许多,他不再象以前一样只知道和近侍玩一些很稚气的游戏,而是被各种新鲜事物吸引住了,他开始主动的关心各种消息,开始主动找书来看,最喜欢的就是孙绍写的《新山海经》——他对那里面的插图十分感兴趣,也经常向他问起孙绍的情况,言语之中充满了向往,表露出希望像孙绍一样建功立业的兴趣,而不像以前一样对治国一点也不关心。


  这让刘备十分兴奋。


  刘备自顾自的笑了片刻,看着诸葛亮的后脑勺说道:“孔明,南征事毕,通往天竺、扶南的商道开通,我蜀国的实力应该能有所增长吧?”


  诸葛亮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据臣的估计,在未来的五年内,向南的商道将为我蜀国增长两成的赋税,再加上南疆的金银竹木漆马,军资丰饶,我蜀国的实力将有明显的增长。”


  “如果朝庭西征,我蜀国也能参与其中吗?”刘备的眼神亮了一些。


  诸葛亮思索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能。”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为了积储物资,臣建议与越国合作,购买一些蒸汽机,同时组织人手进行仿制,如果真能达到并州煤矿那样的效果,也许对国家有利。”


  “蒸汽机啊。”刘备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买几台吧,另外,让你弟弟也回来吧,在朱崖学了那么久,也该回来给我蜀国出出力了。”


  “喏。”诸葛亮点头答应。


  “子龙,等翼德回来之后,你和他商量一下,在年轻子弟之中挑选一些人,由你带着到扶南去游历半年。我听说孙绍在扶南建了一个讲武堂,专门培养将领的。南征之后,蜀国有几年太平,太平嘛,对百姓是好的,对将领培养却是不利。你去看看,如果确实不错的话,回来我们也建一个讲武堂,翼德事繁,你就任这第一任讲武堂祭酒吧。”


  刘备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气有些接不上来,只得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抬起手,对跪在远处的李严勾了勾手指。李严连忙向前膝行了几步,赶到赵云的后面。


  “正方,你颇有用兵之能,又正当壮年,我要你做子龙的副手,多帮他分担一些事务。”


  “喏。”李严大声应道:“臣遵命。”


  诸葛亮的眼角跳了跳,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样。刘备这个安排,看起来很自然,可是却隐隐的透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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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他们是狼

  第一百零九章 他们是狼

  诸葛亮迈着一成不变的步子,进了相府,径直进了书房坐下,摊开案头还没处理完的公务,头也不抬,左手挽着袖子,右手习惯的接过书佐递过来的朱笔,悬肘欲书,却停住了,莫名的叹了一口气,掩饰得极好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抹一闪即没的失落。


  “丞相?”进来回报公务的东曹掾蒋琬出现在门口,一看到诸葛亮的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诸葛亮给人的印象一直精神抖擞,好象从来不知道累似的,而现在他虽然坐得还是很端正,但隐隐的却露出一丝无力。


  “是公琰啊。”诸葛亮一惊,从出神中惊醒过来,然后对蒋琬点了点头,招呼他坐下,然后对书佐说道:“去泡壶茶来。”想了想,又说道:“去找夫人拿夷洲茶。”


  “喏。”书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蒋琬有些狐疑的坐下,他知道诸葛亮平时办公的时候很少喝茶,因为喝茶有利尿的功能,诸葛亮认为这是耽误时间,而今天他反常的要请蒋琬喝茶,而是非要书佐到后院去找夫人拿茶叶,实在有些反常。


  一想到诸葛亮进宫的事情,蒋琬忽然有些担心:“丞相,大王的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诸葛亮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看那样子,能撑到太子和大将军回来就不错了。”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门外,蒋琬会意,连忙说道:“各曹都在各自屋里忙着呢。”


  诸葛亮放了心,迅速的用简短的语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着蒋琬,嘴角有些无奈。


  蒋琬眉心微锁,想了一会,道:“大王此举深谋远虑,并无不妥啊。丞相为何担忧。”


  诸葛亮有些诧异,扫了一眼蒋琬,迟疑了片刻,刚想说话,却听得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身材高大,长面短须的马谡出现在门口,一看到诸葛亮和蒋琬的两双眼睛,马谡便笑了:“公琰也在啊。”


  蒋琬一直紧闭着的嘴唇这才松了开来,转过头看了一眼诸葛亮,笑道:“丞相,看来幼常总是来得很巧,丞相刚要请我们喝茶,这茶还没泡上呢,他就闻香而至了。”


  “丞相请我们喝茶?”马谡有些意外的看看诸葛亮,转身退了出去,到门口关照了几句,这才匆匆的走了回来,脱了鞋,跪坐在诸葛亮的对面,向前倾着身子,关切的问道:“丞相,是不是大王撑不住了?”


  “胡说。”诸葛亮沉下了脸,眼神中却没有怒意,相反露出一丝赞许的意思。他把刚才对蒋琬说的话又简要的说了一遍,马谓静静的听了,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李严是什么东西,他怎么能代表我荆襄人士?怎么说,也得是丞相才对啊。”


  “幼常,不要胡说,正方为人机警,又识时务,用兵也颇有谋略,大将军、中军将军年高,他正当壮年,正是合适的后备力量。”


  “合适?”马谡冷笑一声:“他是打过几仗,不过那都是对付羌人,能算得了什么?充其量只是一个偏将罢了,如果要说总管全局,运筹帷幄,他哪及得上丞相分毫?我看大王是病糊涂了。”


  “幼常,不可胡言乱语!”诸葛亮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脸色变得非常严厉:“你还年轻,大王暂时不用你,是希望你能变得更沉稳一点。你怎么一点教训也不吸引,还是这么狷狂?居然敢诋毁大王,亏得是只有公琰在,要是被别人听了去,不仅你要下狱,就是公琰和我也要被牵连。”


  马谡尴尬的笑了一声,嚅嚅的应了。马家是襄阳大族,他们兄弟和诸葛亮关系都不错,诸葛亮入了刘备的左将军幕府,他们也跟着一起离开襄阳,后来又一起入川。刘备对他的兄长马良很看重,但是对他却非常看不上,诸葛亮多次在刘备面前推荐他,刘备却说他言过其实,不堪大用,这让一向自负的马谡非常不高兴。不过,他也就是在诸葛亮这样知心的人面前才发几句牢骚,在别人面前,他是从来不露半个字的。


  “丞相教训得是。”马谡告了个罪,又转向蒋琬道:“还请公琰担待。”


  蒋琬笑着抚了抚胡须,点点头:“幼常,你计谋过人,看看怎么化解才好?”


  “讲武堂什么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马谡不以为然的说道:“那样的地方,充其量只能培养一些校尉、军侯之类的,要想培养出名将,那还要看各人的资质。以前没有类似的学堂,那么多名将哪儿来的?一是战场上锤练出来的,一是天生对用兵有天赋,虽然未曾上过战场,却对兵法别有心得。”马谡一口气说道:“俗话说得好,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矣。越国能有什么名将?他们四个将军之中,两个是海盗,一个是长江水贼,还有一个是东冶船厂的船监,平时对付的也是一些小海盗之类,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名将来?”


  诸葛亮笑了:“以幼常的眼光来看,大概讲武堂只是一个兵学启蒙的地方吧?”


  “丞相此言得当。”马谡毫不谦虚的说道:“既然大王要通过讲武堂来培养用兵的人才,为以后掌握兵权伏笔,丞相何不派几个人参与其中,到时候看看究竟是谁才是最合适的人将才。如果丞相以为不妥,那也简单,谡愿以游历士子的身子自行去讲武堂,到时候和大王安排的人选一较高下。”


  诸葛亮眼神一亮,缓缓点头。刘备看不中马谡,马谡近四十岁了,现在还是一个白身,就算是刘备辞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有张飞、赵云等人在,他也不可能在掌兵的机会,马谡自然也不会有上战场的可能,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以私人身份去扶南游历,如果他在越国闯出了名堂,以后再用他也就名正言顺了。


  “幼常,出去看看也好。”诸葛亮淡淡的笑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


  ……


  七月,夏侯荣等人到达渔阳,曹彰听说几个弟弟和从子一起来了,不敢怠慢,让部曲督赤昭带着一千铁骑迎出五十里。一看到那一千身披玄甲,手持长戟,左挎长刀,右负强弓的精骑,夏侯荣吃了一惊。在奔驰的马上很难坐稳,而单手使用长戟难度很大,所以一般骑士都使用环首刀作为武器,只有骑术高超,或者膂力超强的勇士才能在马上使用长戟这样的长兵,魏国最精锐的骑兵就是虎豹骑,可是虎豹骑中也挑出不出一千人全持长兵的。


  夏侯荣想起孙绍的话,他留神打量了一下那一千骑兵,这才发现这些骑兵的马背上是高高的马鞍,脚下全踩着铁镫,这样的马鞍和铁镫夏侯荣在扶南看过,孙绍的马上就有,只是夏侯荣没有试过,现在看来,这些就是孙绍所说的利器之一。


  “这些都是越国支持的?”夏侯荣微笑着对郝昭说道。


  郝昭连忙行礼:“正是,这些长戟、环首刀,都是越国的上等兵器,越国人提供了一万骑的装备,弓是我们自制的,但是越国支持了五十万支会稽箭竹制成的箭,这些马镫也是越国给的样式,我们自己打造的,总共打造了三万多副,现在还在赶制,等到月底,大概可以准备五万副。”


  “月底就要出兵了?”夏侯荣摇摇头:“这可不是最佳的出兵时机啊。”


  郝昭笑笑:“车骑将军是这么安排的,具体原因,将军定然有所考虑吧。”


  夏侯荣笑笑,他着意打量了一下郝昭,他知道,如果这次曹彰功成,那这个郝昭以后一个将军是跑不掉的了。


  在一千铁骑的护卫下,夏侯荣等人来到了渔阳城外的军营。城外热闹非凡,在军营和渔阳城之间,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不少人操着南方口音,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夏侯荣大致认出来了,这些都是越国的商人,他留神注意了一下,发现这些商人不管是向军营走的,还是向城里走的,车上都装得满满的。他更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商人的车轮与众不同,上面好象包着一层黑色的东西,走起来也比普通的车平稳得多,遇到坑坑洼洼的时候,颠箥的幅度要小得多。


  “这是什么?”夏侯荣叫住一个越国商人,指着车轮问道。


  “车轮啊。”越国商人很坦然的回答道。


  “那你们这个车轮为什么和其他的不一样?”


  那商人耸了耸肩:“他们舍不得花钱,只愿意用那种旧式车轮。这是我越国新出的产品,有了这个,车轮的磨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使用寿命比以前长了近十倍,而价钱只有普通车轮的三倍。”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夏侯荣追问道。


  那商人警惕的看了一眼夏侯荣,脸上又露出和善的笑容:“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买来用,不去打听那些不该打听的。大人如果想买的话,可以到渔阳城里去问问,城里有一家扶南车行,专门卖这种车轮,想来他们应该知道是哪儿来的吧。”说完,他客气的拱了拱手,赶着车走了。


  夏侯荣回头看了一眼郝昭。郝昭笑了:“他说得不差,用了这种车轮之后,不仅平稳多了,而且耐用。不过价钱也贵,将军定购了一万五千副车轮,好说歹说,越国才把价钱降了一点下来。”


  “为什么不直接向越王要一点?”夏侯荣笑了。


  “要过,没要到。”郝昭看向那些商人的眼神是又爱又恨,甚至还有一些担忧。“可是越国的东海监石苞说,这些不是军用物资,也不是越国政府经营的,他们不好强迫商人降价。你们觉得合算买,觉得不合算就不要买,只要商人不哄抬物价,他们不好过问。”


  “石苞自己就决定了?没有向越王回报?”


  “石苞说了,这种事就是报到越王那里也是一回事,不会有第二个说法的。他这是按章程办事,如果滥用私权,那些商人会到丞相府告他的。”郝昭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看就是那个姓石的推事,说不定还是越王定好的,就是想趁着我魏国出征之际发一笔横财。”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直跟在夏侯荣后面的曹睿忽然插嘴道:“越国支持了一万人的装备,总比这一万多副车轮值钱多了吧?大钱都花了,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小钱?依我看,石苞所说也许是实情呢。”


  郝昭见曹睿这么说,倒也没敢吭声。他们来到军营,曹彰已经派人等着,把他们迎到帐中。大帐里堆满了书籍和地图,十几个官员正在讨论事情,曹彰一一介绍,有护乌丸校尉田豫、护鲜卑校尉牵招和解儁以及渔阳等附近几个郡太守都在,青州牧孙观居然也在。


  “幼权,你来得可太好了。”曹彰大笑着迎了出来,“我这里事务繁多,把诸君都忙得够呛,正缺一个人统筹大局,你来就不要走了,帮我好好整理一下这些事。”他看了一眼曹宇、曹睿等人,又笑道:“你们可知道大王让你们来干什么的?”


  “知道。”曹宇抢先应道:“父王让我们跟随兄长来历练历练。”


  “那好,你们都做书佐吧,先从最基本的开始熟悉起。”曹彰一挥手,不容分说的说道:“到了军中,第一件事就是熟悉军令,待会儿让军正给你们宣讲一下军令,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检查,能背得上来的,就在这里继续呆下去,背不下来的,先去渔阳城呆着吧,那里可比军营舒服多了。”


  曹宇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在路上想了一路,就是没想到曹彰会这么安排他们,在他们的心目中,曹彰应该先给他们一个隆重的接风宴,然后安排一些人保护他们,在军营里到处看看,了解一下情况也就是了,谁曾想曹彰真打算把他们当普通士子用了。


  曹宇等人还在犹豫的时候,曹睿先躬身施了一礼:“谨遵车骑将军吩咐。”然后面色平静的向站出来的军正走了过去,又是躬身一礼:“请多指教。”把军正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让过。


  曹彰暗自点了点头,却装作没看见,拉着夏侯荣进了帐,把曹睿等人全扔在了帐外。进了帐,曹彰才露出诡异的笑容,站在帐门后看着外面那些束手无策的子侄们,看着他们一个个神情各异的跟着军正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把他们带出来历练一下还是对的,要不然的话,这些竖子大部分都会成为废物,就算有点本事,也都在嘴上。”


  夏侯荣叹惜了一声:“将军,亏得大王和丞相都是经过苦难的人,知道不经磨练,难有真材,换了普通人,哪有这种忍性。你是不知道,我把这些年轻人带出邺城的时候,送行的人中哭成一片,就象是送他们出征似的。找我跟你说情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呶,这都是书信,你一封封的看吧。”


  曹彰接过厚厚的一叠书信,也不拆开,只是扫了一下封皮,最后诧异的说道:“居然没有大嫂的?”


  “没有。”夏侯荣轻声笑道:“丞相夫妻二人这一次是心意相通。”


  曹彰瞟了夏侯荣一眼,苦笑了一声,没说话。曹丕和甄氏面和心不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们亲近的人都知道,现在曹丕最宠信的女人是郭女王,而不是甄氏。


  “小竖子,宫闱之中的事情,你也敢拿来说笑。”曹彰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喝道。


  “嘿嘿,这也没什么。”夏侯荣摸了摸鼻子,看看外帐正在忙碌的众人,推了推曹彰说道:“先说公务吧,其他的事,我们晚上再细说,我有好多话要转告你呢。”


  曹彰会意,把要夏侯荣处理的公务说了一下。夏侯荣在军中十多年了,对这些事情很熟悉,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他坐在帐中,找了几个人过来问了一下情况,又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把积存下来的公文看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找相应的人处理问题。他那变态的记忆能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那些被叫来询问的人发现,初来乍到的夏侯荣对情况的熟悉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对各种事务涉及的到许多数目,他居然比许多亲手办理的老吏还要熟悉,简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半夜,忙了一整天的众人各自散去,曹彰和夏侯荣才有时间坐下来说话,曹彰取了一壶甘蔗酒,摆上两盘点心,又烤上一只羊,和夏侯荣相对而坐,一边喝着酒,吃着肉,一边听夏侯荣讲述他这一年多的见闻。夏侯荣说得很详细,不仅说了许多他看到的事情,还说了他自己的想法,最后说道:“大王把他手注的孙子兵法给了我。”


  曹彰愣了一下,随即又平静下来,割了一片羊肉,用手指拈着送进嘴里,慢慢的嚼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淡淡的说道:“也只有传给你,才算是没有传错人。原本,这应该是传给仓舒的,可惜,唉——”


  夏侯荣犹豫了片刻,有些担心的担心的说道:“我……我担心我负不起这样的责任。”


  曹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按说,你本来确实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魏国如果没有一个能和孙绍匹敌的栋梁,只怕国祚难久。我们几个兄弟各有所长,如果能团结起来,未必不是孙绍的对手,但是,唉,人心难测啊,要想坦诚相见,谈何容易。”他默默的又割了一块肉,送到嘴边,张开嘴正准备吃,却突然说道:“幼权,我突然发现,最了解我父王的,应该是那个越王孙绍。”


  夏侯荣点了点头,他也有此同感。自从离开越国,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些事情,渐渐的,他发现这一切后面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在推动。现在的大局变化,追根溯源,其实全来自于曹操那一年和孙绍的一次对话,正是因为那次对话,曹操冒险分兵出兵,希望在有生之年统一全国,可惜后来随着孙绍从交州归来参战,一举突破中路,并迅速挺进到许县附近,夺走了天子,然后促成了弭兵大会,将曹操统一天下的梦想击得粉碎的同时,也将快要熄灭的大汉之火神奇的延续了下来。


  就算是现在,他能够得到曹操的重托,也似乎在孙绍的推动。要不然的话,虽然夏侯氏与宗室并无二致,可是把维持曹家兄弟之间和睦这个任务也不可能落到他的肩上,原因很简单,一旦他起了异心,曹操这可就弄巧成拙了。而现在,有孙绍这个猛虎坐在一旁,不管是他,还是曹家兄弟,都要先考虑外敌,在没有形成对孙绍的优势之前,他们不管明火执仗的翻脸,而曹氏三兄弟不翻脸,那他夏侯荣也不可能有什么异动。


  这是一个互相牵制的棋局,孙绍首先落下一个子,然后曹操应了一招,接下来,就看曹家兄弟的反应了。很显然,曹丕也好,曹彰也好,他们都对眼前的这个局非常清楚,不管是内心愿不愿意,他们都明智的选择了配合曹操的布局。


  “对了,东海的越国舰队去哪儿了?”夏侯荣忽然问道。


  “去倭国了。”曹彰笑道:“他们本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哪敢让他们帮忙啊,帮点粮食军械就行了,打仗就免了。要不然的话,我还真是不放心。这些越国将军们打起仗来不要命,到时候别抢我了风头。”曹彰说着,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幼权,你知道吗,这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可是招数下作得很,他们在战场上什么规矩都不讲,一切以胜利为目的,坑蒙拐骗什么都来。据说打三韩的时候,打前锋的居然是一伙海盗,这些人来去无踪,把三韩拖得疲惫不堪,好容易把他们堵在海港里,以为能一战成擒了,没想到越国东海舰队从后面杀了出来,一战就将三韩的水师主力几乎全歼。你应该知道的,就三韩那几只船,打打鱼还行,要跟越国舰队对战,简直连填牙缝都不够的。”


  “那是,越王这次连天竺水师都一口吞掉了,更何况这些三韩人。”夏侯荣嘿嘿的笑了:“三韩人的骑兵也许还行,可是要论水师,根本不够看的。”


  “骑兵?”曹彰冷笑一声:“三韩人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一听说水师吃了败仗,越国人上了岸,就纠集了两万五千多骑杀了过来,可是谁曾想,越国也有骑兵,虽然加上高句丽的人总共才五千骑,可就是这五千骑连战连捷,接连击败三支韩人骑兵,然后长途追击,活生生的把三韩人全都追死了。”曹彰顿了片刻,又说道:“他们是狼,吃肉不吐骨头的狼,被他们盯上,绝对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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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章 汉人凶猛

  第一百十章 汉人凶猛

  夏侯荣半天没有说话,他被曹彰从心底里透出的那种忧虑震惊了,在他的记忆中,武力过人的曹彰从来没有面对哪一个敌人露出这样的心态,当年在桑乾河以少量骑兵面对突如其来的乌桓人,他照样是号呼酣战,面不改色。


  也许是辽东之战的缘故吧。夏侯荣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杯子,过了片刻,笑道:“好在……我们和他们不是敌人,是盟友。”


  曹彰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掩饰的笑了了一声:“是啊,我们是盟友,至少目前看来,没有面对面厮杀的可能。一想到这一点,我还真有点佩服他呢,以一已之力,平定了三十年的动乱。”


  “将军,我在扶南的时候,经常听越王提到你,就跟你现在提到他的口吻一样。”夏侯荣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他眨了眨眼睛,挠着嘴角道:“你们同一类人。”


  “也许是吧。”曹彰不置可否的说道:“不过,我不能跟他比。他比我年轻,却已经成了大汉四王之首,就连父王也压制不住他了。而我呢,讨伐一个鲜卑人,还要他帮忙。为了一举荡平草原,我准备了近两年,还不知道最后的战果如何,可是他已经稳稳的控了天竺海,现在东海舰队又在向东扫荡,我怀疑,我还没有出兵,他们就有捷报传来了。”


  “这个很正常,越国人以水师称雄,万里海疆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而韩人也好,倭人也好,面对越国水师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越国捷报频传也就在意料之中了。如果我魏国有这样的水师,平定三韩、倭国也是易如反掌。越国看起来很顺利,其实也有运气在其中。取扶南,有范蔓轻敌的原因,而这次谋取天竺,难度可就非同小可,他虽然击败了天竺水师,控制了天竺海,但是要想登上天竺的土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侯荣把在扶南看到的情况对曹彰说了一遍,曹彰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最后说了一句:“这么说,我还有帮他的机会。”


  “一定会有的。”夏侯荣肯定的说道。


  草原上的月亮升起来了,凉爽的夜风吹走了白天的闷热,一望无垠的草原寂静而安宁,曹彰站起身来,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豪气如云:“月底出兵,由东向西,横扫大草原,这一次,要将鲜卑人赶得远远的,重现当年卫霍壮烈,然后我再挥师西进,与越王殿下会猎于天竺。”


  弹汉王,鲜卑王庭。


  七月是鲜卑人故习相传的蹀林大会的时候,各部落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了一起,校验部落一年来的情况,看看人畜是否兴旺,日子过得可好,如果觉得过得不错,过冬绰绰有余的话,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日子过得很紧,那就要考虑是不是到别的地方去抢劫。通常来说,这个别的地方指的就是大汉的北疆,东面从辽西开始算起,西面从酒泉、敦煌开始算起。如今鲜卑人虽然早已没有檀石槐在世时的威势,但是仗着他们的行动速度,大汉的边疆大部分时候还是对他们敞开的。


  今年几乎所有的人鲜卑人日子都不好过,所以来参加蹀林大会的人很多,多得鲜卑大王步度根有些意外。步度根是檀石槐的孙子,但是他不仅没有其祖檀石槐的能力,连他的父亲魁头都赶不上,这个鲜卑大王其实做得很窝囊,除了有限的几个亲信,其他的部落根本不理他,甚至连他的兄长扶罗韩都不支持他。后来扶罗韩被柯比能所杀,他的儿子泄归泥宁可投降柯比能,也不投靠步度根,步度根的威望早已经降低到了极点,往年大会,来参加的人都非常少。


  今天很反常,但是步度根知道,这不是因为大家又支持他了,而是因为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草原上这几年天气一直很冷,冬天下雪的时候明显多于往年,天寒地冻,大量的牲畜冻死,每年到了秋天,都要去塞内打草谷以补充给养。汉人内战不已,对来去无踪的鲜卑人只能听之任之,好在鲜卑人损失也不少,不敢太过深入,抢一点东西就走,勉强糊口而已。可是去年的情况变了,曹彰的大军就驻在渔阳,魏大将军曹仁等大将军驻在晋阳,鲜卑人没敢太放肆,在边境转了一圈就走了,收获很有限,直接导致了冬天的重大损失。现在曹彰也好,曹仁也好,都还没有撤离的迹象,各部落的大人聚到一起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如果汉人还不撤,那究竟应该怎么办。


  还象去年那样是不行的,再来一次,鲜卑人的损失将十分惨重,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到中原去打劫,问题是,如果是单独行动,没有哪一个部落有这个实力面对曹彰或曹仁,要想全身而退,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家团结一起,一起行动。


  鲜卑人虽然已经衰落好多年了,但是收罗起来,能够上马弯弓的还有十来万人,对付以步卒为主的汉人还是有很大胜算的,打赢的希望固然不大,但是也足以让汉人不敢穷追。


  抱着同样的目的,大家放下了平时的矛盾,暂时坐到了一起。步度根是名义上的大王,当然要首先表态。然而步度根十分担心,这帮乌合之众,如果战事顺利,那当然没话说,万一遇到挫折,到时候想要大家互相救援恐怕不太靠谱。


  与入塞抢劫相比,步度根更倾向于吞并掉一些小部落,壮大自己的实力,从而让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他最先看中的就是柯比能部。柯比能是小种鲜卑,实力不算很强,这几年虽然发展得比较快,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万五六千骑,这里面还包括吞并的扶罗韩旧部。更重要的是,统率这些扶罗韩旧部的正是扶罗韩的儿子,步度根的侄子泄归泥。


  步度根一面和大家商议入塞的事情,一面派人和泄归泥接触,他对泄归泥说,你不支持我,我不怪你,可是你支持柯比能实在说不过去,你也不想想,你父亲扶罗韩是死在谁手上的?你不为父报仇也就罢了,怎么能还接受仇人的管辖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十来年没想起报仇的泄归泥突然就动心了,考虑着要带着自己的部属脱离柯比能,重新投向步度根。


  柯比能对此还一无所知,他现在正在担心曹彰。在讨论是否要入塞抢劫的时候,柯比能断然否决,他对其他的部落大人说,你们不知道曹彰的厉害,我当年可是亲眼看过他的威风,那一年,他率领千余步卒,骑兵不过数百,可是面对十倍于已的乌桓骑兵,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主动出击,一举击溃了乌桓人不说,还一口气追了一天一夜,直把乌桓人追得魂飞魄散,一战而定三郡乌桓。现在他坐拥三万余大军,曹仁有近两万人,准备了一年多,绝对不是为了到草原上来走一下过场,他很可能是要深入草原,重创我们。听他这些年他从辽东买了不少马,骑兵的比例非常高,完全有可能和我们进行一场骑兵的对决。


  柯比能的话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曹彰是有三万骑,可是他在渔阳,主要面对的是乌桓人,他离弹汉山还有两千里呢。如果他要对付的是鲜卑人,应该从马城出塞才最近。而曹仁部只有四五千骑兵,剩下的全是步卒,他敢深入草原?就算他来了,他能对付我们近十万骑?

  你被曹彰吓破胆了吧?有人不屑的讥笑道。


  柯比能忧心冲冲,然后他自己实力不足,说了别人也不听他的,他左思右想,决定带着部落向西迁移,汉人现在实力大减,他们对西域的控制大不如前,到西域去相对比较安全。


  柯比能和泄归泥商量了一下,泄归泥表面上答应了,可是背地里却通知了步度根,然后带着部属离开了柯比能。柯比能得到消息,大吃一惊,想赶上去拦住泄归泥,可是却迟了,步度根亲自带着大军来迎接泄归泥,气热汹汹,大有一口将柯比能吞下去的感觉。柯比能是个识相的,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带着自己的部落离开了弹汉山,一路向西而去。


  步度根初战靠捷,一滴血也没有流,就壮大了实力,顿时有些自信心膨胀,他很威风的对其他部落大人说,曹彰从渔阳出塞,明显是要对付乌桓人,我们不用担心,大家想想怎么到并州打劫的事吧,曹仁没胆量,缩在晋阳不敢出来,只让匈奴人替他们守并州,我们没有必要怕他。匈奴人如果识相,躲着远远的,那大家就相安无事,如果非要替汉人做狗,我们就打断他的腿,占了并州再说。


  仿佛为了验证步度根的猜想,很快传来了消息,七月底,曹彰率大军出塞,很快击破了白檀山,乌桓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鲜卑人听到消息,都对乌桓人的不堪一击表示鄙夷,甚至有人十分后悔,早知道这些乌桓人这么不禁打,干脆抢在曹彰前面收拾了他们算了。


  鲜卑人没想到,就是他们围着火堆高谈阔论的时候,曹彰带着三万骑兵,在秋风刚起的草原上奔驰,连同备马一共七万余匹战马,在草原上卷起了一阵狂飚,所过之处,深深扎入土地中的草根都被踩成了泥。


  当斥候将汉军突然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消息传到弹汉山的时候,步度根等人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又是一阵狂喜:汉人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以三万骑千里奔袭,却不知道弹汉山虽然没有准备,但蹀林大会还没有散,这里足有六七万余骑,又是以逸待劳,足以将这些远道而来的汉军击杀在弹汉山下。三万人的骑兵,战利品就非常可观啊。


  步度根二话不说,立刻下令迎战,被他一番话鼓动得热血沸腾的鲜卑人争先恐后的向曹彰迎了过去。曹彰接到消息,命令越骑校尉荀恽首先率军出击。荀恽是荀彧的长子,曹操的女婿,原本是虎贲中郎将,汉帝回都洛阳之后,他被任命为北军越骑营校尉,手下两千骑,清一色的是孙绍提供的辽东战马,训练了五六年,终于有了上阵的机会。


  从一开始,两军就厮杀在了一起,荀恽要为刚刚恢复元气的荀家争功,而鲜卑人打头阵的泄归泥要为战利品而奋勇作战,双方各不相让,各自拿出全身的力气,以命相搏。


  荀恽一马当先,他左手举着圆盾,右手握着长戟,在马背上站起身来,扭身向身后伏在马背上冲锋的战士狂吼:“杀胡——”


  “杀胡!杀胡!”


  战士们跟着怒声吼叫,紧催战马,扑入了迎面而来的鲜卑人阵中。


  两千越骑营,近四千鲜卑人,如两道迎面奔腾的巨浪,狠狠的撞在一起。


  髡头的鲜卑人十分嚣张,他们紧紧的夹着马背,在马上半站起身来,在一百步开步射出了一轮箭后,随即熟练的收起了弓,拿起了手中的短兵器,举起盾牌,吼叫着向汉人冲杀过去。让他们很意外的是,汉军伏在马背上,连箭都懒得射了,将战马提到了最高速度直冲过来。


  越骑营是洛阳的北军,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装备很不错,两当铠上镶着铁片,护着胸腹等要害部位,而四肢却只有简单的战袍,面对鲜卑人的箭阵,他们看都不看,一门心思的向前狂奔。


  鲜卑人的箭阵对汉军造成的伤害效果十分有限,射中了四肢不足以致命,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可能都注意不到,就算是射到了面门或咽喉摔下马去,也不会有人停下来看一眼,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后面的同伴踩死,而其他人的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面高呼着“杀胡”一面紧紧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一百多步,转瞬而至,红了眼的汉人和鲜卑人杀到了一起。


  鲜卑人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骑兵对战,个人的武技中最重要的首先是骑术,能不能在马上坐稳至关重要,只有坐稳了,才能有效的协调自己的身体,在合适的时候击出手中的武器。几千人一起对冲,不可能象两个人单挑一样一击必杀,但是准确性同样不可忽视,在某一时刻,谁先砍中对方,基本上就决定了胜负,战马的速度将使这一道刀伤具有非常小可的伤害能力。


  鲜卑人最自豪的就是他们的骑术,草原上的男人从会走路开始就用弓箭做玩具,骑马是家常便饭,他们能在马上坐得稳,自如的发挥自己的武技,而汉人虽然装备好,但是他们在马上坐不稳,十成武技最多发挥出三成,所以汉人就算能买到马,但是骑兵的数量和质量一直比不上草原民族。


  可是鲜卑人发现,这些汉人无一例外的都在马上坐得稳稳的,他们随着战马的起伏而起伏,手中的战刀挥出时又准又狠,往往能抢在鲜卑人的前面劈出致命的一刀,就算是鲜卑人和他们同时出手,结果也往往对汉人有利,汉人的战刀很锋利,两刀相砍,常常是鲜卑人的弯刀变成两半,而汉人的环首刀却安然无恙,象一阵风似从鲜卑人身上刮过,留下一道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如箭一般的射出,他们一掠而过,冲向下一个对手,而鲜卑人却是握着半截残刀,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很快被下一个汉人斩杀。


  而就算两把刀都没有断,鲜卑人同样占了不便宜,他们想凭借着自己在马上的稳定将汉人撞下马去的意图几乎无一例外的落空了,汉人稳稳的坐在马上,好像和战马连成了一体,反常将他们一个个撞得坐不稳马鞍,接二连三的落马,随即被后面的战马撞倒。


  泄归泥惊恐万分,一路奔来,他发现汉人中居然有七八个士卒手持长戟,不断的向他招呼。他手中的弯刀左劈右砍,手忙脚乱,最后虽然死里逃生,可是肋下和大腿上还是被割开了两条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很快浸湿了他的皮袍。


  泄归泥回首而望,惊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四千人对两千人是稳操胜算,这一次应该是一次很轻松的战斗,首战告捷,打击了曹彰的锐气,以后能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汉军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是战力远超过他的估计,两方一触即分,可是他的损失之大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一次冲锋,他足足损失了上千人手。


  “求援求援,汉人凶猛!”泄归泥再也顾不上士气,立刻命令升起求援的大旗,吹响求援的号角,再这么打下去,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最后的胜利。


  呜呜的号角起远远的传了开去,宣告了鲜卑人首战告负的消息。


  步度根大怒,大骂泄归泥无能,同时再次派上一万骑支援泄归泥。


  曹彰冷笑一声,一面命人敲响了冲锋的战鼓,一面命令胡骑校尉夏侯霸带三千骑出击。


  蹄声雷动,大军再一次冲杀在一起。三千胡骑营遇到了一万鲜卑人,虽然众寡悬殊,可是胡骑营并无惧色,他们顽强的向前冲杀,倚仗着手中武器的精锐,锲而不舍的向前。


  汉军的骁勇再一次让鲜卑人大吃一惊,三千胡骑营愣是让一万鲜卑人速胜的希望破灭了,他们搅杀在一起,战马的嘶鸣,刀戟的碰撞,战士的吼杀声,汇成一道血色洪流,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


  步度根犹豫了,汉军的强悍超出了他的估计,他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情报,对方是不是真有的只有三万人,如果对方的人数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话,好么就凭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鲜卑人今天要倒大霉。


  在步度根犹豫的时候,战场上的局势慢慢发生了变化,越骑营的荀恽终于击溃了泄归泥,转而开始冲击鲜卑人的侧翼,支持被鲜卑人围在中间的胡骑营。鲜卑人围住了胡骑营,却久久不能全歼他们,心情不免有些急躁,再被越骑营骚扰,阵地发生了一些松动,让夏侯霸抓住了机会,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带着残余的一千多人从鲜卑人的包围中冲了出来,和荀恽汇合在一起,重新组成近三千人的冲锋阵型,嚣张无比的向着鲜卑人冲杀过去。


  与此同时,曹彰派出了将军胡遵,同样是三千精骑,从另一个角度攻击鲜卑人。一万鲜卑人先是被三千胡骑营打得缩手缩手,损失惨重,现在又被五六千汉军铁骑围着攻杀,士气顿时大挫,不得已,再次发出求援的信号。


  步度根仰天长叹,决定再试一次,他同时派出了两万人马,从左右包抄过去,企图将战场上的汉军一举击杀,扭回战局。


  可惜,曹彰没有给他机会,他将剩下的两万余精锐分成两半,一万人由夏侯荣率领作为预备队,自己率领一万多人,由郝昭率领的三千部曲营为锋,浩浩荡荡的向鲜卑人杀了过去。


  三千部曲营,清一色的长戟、环刀,人手一只连弩,一进入战场,就露出了与从不同的杀气。如果说前面的汉军已经足够让鲜卑人震憾的话,那么随着他们的出现,越骑营、胡骑营的辉煌都黯然失色,鲜卑人的噩梦开始了。


  部曲营如同一只怒虎,咆哮着冲进了战场,所到之处,将所有的敌人碾平在面前,首当其冲的便是苦战了一个时辰的鲜卑万人队,在部曲营的面前,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败,部曲营像一具巨大的犁,轻松的犁开了一片血海,然后径直迎向了赶过来支援的万人大阵。


  仅仅一次冲锋,以部曲营为首的汉军就撕开了鲜卑人的堵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向了惶惶不安的步度根本阵,虽然他们只有一万多人,可是那股气势,却足以让手头还有三万人的步度根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曹彰站起身来,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铁戟,发出全面进攻的命令。接到命令的夏侯荣毫不犹豫的指挥着剩下的一万骑绕过还在厮杀的战场,击向步度根的侧翼。


  步度根在略许的迟疑后,作出了断腕的无奈举动,带着本部两万人逃入草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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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一章 浑水摸鱼

  第一百十一章 浑水摸鱼

  共和六年八月初,大汉国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大汉车骑将军曹彰率胡汉铁骑三万余骑,由渔阳出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击破了白檀山的乌桓人,斩首三千余,随即挥师西向,率将军夏侯霸、郝昭、胡遵等千里奔袭,堵住了集中在弹汉山进行蹀林大会的鲜卑各部落,双方血战半日,给鲜卑人以重创,斩杀万余,鲜卑大帅步度根、泄归泥率残部仓惶西逃。曹彰随即征发匈奴人和乌桓人,马不停蹄的进行追击,马不解鞍,人不解甲,衔尾追击,月余之间,一直追到五原郡以西,东部鲜卑、中部鲜卑全部落入手中,只剩下西部鲜卑还在鲜卑人的手中,东西万里北疆,为之一清。


  其二,蜀王刘备薨,汉帝下诏由蜀太子刘禅继位,蜀大将军张飞和丞相诸葛亮辅政。汉大将军关羽闻之,痛哭呕血,一病不起。


  其三,越国东海督苏羽率水师万余东向,兵锋直指倭国,倭有百余国,闻说汉人兵至,无不震恐,倭十余国派使入见,苏羽于其中南近韩地处筑城,以大船送倭使者百余人赴南海拜见越王。


  十二月,泰州,扶南郡,扶南讲武堂。


  扶南讲武堂是扶南学院的一个分院,不过,因为军事的特殊性,讲武堂离扶南学院的主体建筑有些远,更造近原始森林一些,因为这里的课程中有很大的一块是丛林战术训练,所以在丛林里建了一个训练基地,每学期都要把学员们送到基地去实战训练。


  十二月是孙绍每年两次例行巡视讲武堂的时候,讲武堂会举行一次汇报性的毕业演习,演习中成绩突出的学员会被优先选入宫中为郎,其中最优秀的一部分将会加入越国最精锐的步兵——摧锋营,所以每一个讲武堂的学员对这次演习都十分看重,哪怕不是越国的士人,毕业后也不想留在越国,但是如果能得到新年大飨的邀请,进入特牧城与王公大臣们共饮,也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讲武堂成立两年,去年举行这个演习的时候,好多人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激烈程度不够,而今年则不一样,几乎所有的学员都铆足了劲,至少要争取能参加新年大飨的机会,所以整个过程比实战不遑多让。


  马谡是插班生,他也没想过要加入越**队,但是,他的目的是立名的,要给赵云、李严带领的的访问学员立个威,所以他学习得很刻苦,相关的军事理论当然难不住他,相反他倒是把教官们给问倒了好几次,这可把教官们惹火了,在演习的时候把他扔进了深山老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马谡居然不是被救援队拖出来的,而是自己爬出来的,不过,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和死差不多了,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眼窝深陷,看见谁都像是看到了敌人,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光。一看到迎接他的教官,他咧了咧嘴,连笑都没笑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把他救醒了才知道,因为他太傲气,看不起其他的学员,其他学员也看不惯他,半路上就把他给丢了,他一个人在丛林里乱撞,很快就迷了路,为了保住这条小命,在丛林里跋涉了七天,因为开始对丛林生存没放在心上,所以对丛林中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一点数也没有,生怕中了毒,也不敢乱吃,连水都不敢乱喝。也亏他记性好,对地图记得滚瓜烂熟,走了几天冤枉路后,居然找到了出路。


  孙绍听说这个消息,啼笑皆非,特地接见了马谡。


  马谡见到孙绍时,还没有从丛林中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但是换了干净的衣服,补充了食物之物,原本的丰神俊朗已经恢复了几分,也勉强能保持几分仪表了。


  “蜀王驾崩了。”孙绍第一句话就是告诉马谡这件事,马谡从蜀国出来的时候,刘备还在苟延残喘,讲武堂外人很少来,马谡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马谡点了点头,很平静,他虽然不知道刘备已经死了,但是他知道刘备的死并不意外,相反倒有些放松。刘备死了,赵云等人要守丧,至少要到年后才可能到扶南来。


  “孔明兄主持大局,要着力发展民生,诸葛子平和一些蜀国的士子马上要赶回去,你有没有兴趣和他们一起走?”孙绍手里转着杯子,看着这个历史上和赵括一样有名的人才,眼神有些复杂。马谡虽然用了七天才走出其他学员三天就能走出的丛林,但是考虑到是个插班生,原来又是个眼高于顶的士子,这个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按理说,他应该属于那个每年都要死几个的正常名额中的一个才对。


  “我一介布衣,回去不回去的,有什么关系?”马谡不以为然的说道,竭力在孙绍面前摆出一副狂士的模样。


  孙绍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是你打算继续在讲武堂学习呢,还是到处游历?如果想游历的话,我非常愿意邀请你同行。新年过后,我要到天竺走一趟,你要有兴趣的话,不妨跟我同行。”


  马谡心动不已,这是一个增长见闻的好机会,而且也是接近孙绍的好机会。可是,这次丛林生存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非常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听课,险些把性命丢在丛林里,这对一向自负的他打击非常大,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不能把这个债补回来,到时候肯定会成为一个笑柄。


  而他是来扬名的,不是来留笑柄的。


  “我非常愿意能和大王一起出行,但是,我还想先完成讲武堂的课程。”马谡诚恳的说道:“我不符合参加新年大飨的条件,如果仅仅是因为大王的开恩而破例,那与讲武堂的规矩不符。谡虽是外人,却不想破这个例。”


  “呵呵呵……”孙绍笑了,他对马谡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这个人虽然傲气,但是傲气得有资本。他转过头对阴着脸站在一旁的费罗兹笑着:“看到没有,这才是我大汉士子的榜样。”


  马谡很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一直没吭声的人,诧异的发现这个不是汉人,也不是扶南人,明显是一个夷人,就是那种穿上汉人的服饰也不象汉人的夷人。见马谡意外,诸葛均介绍道:“这是天竺的朱罗王费罗兹,去年大战中被俘的,因为监督筑城有功,大王决定放他回国。”


  “这不是纵虎归山吗?”马谡脱口而出,他虽然从来没有把越国看成自己的国度,可是面对费罗兹这样的外人,他很自然的把自己和越国归类于大汉人这个范畴,站在孙绍的角度考虑问题。


  “纵虎归山?”前将军崔谦扑哧笑了一声,伸手掩着嘴,把头扭到一边去了,其他人也相视而笑。费罗兹和汉人在一起呆了半年多,多少知道一些汉话,这句话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里面的意思在致也领会到了一些,对崔谦等人为什么发笑也并不意外,尴尬的低下了头,对马谡不免有些怨恨。一来是马谡这句话让他被人讥笑,二来他生怕马谡的话引起孙绍的担心,不再放他回去。


  费罗兹对被孙绍生擒的事耿耿于怀,在南方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中,朱罗的实力是屈指可数的,费罗兹一直自视甚高,即使是对实力相差不多的哲罗王迪维亚和潘地亚王阿卡迪,他都有些不太放在眼里。一直希望着有一天能够统一天竺大陆,成为万王之王。这次率领三国联合水师出征扶南,他觉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因为在他的压力下,哲罗和潘地亚都向他低头了,只要打赢了这一仗,他就能从南海的生意中获取更大的利润,进一步扩展自己的实力,没想到事与愿违,联合水师被越国人击得全军覆没,连他自己都被生擒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居然是被人以少胜多的击败,费罗兹的信心一下子被击得粉碎。当时他曾想过自杀,可是他的亲信桑贾伊劝了他一句话,桑贾伊说,古来成就大事的人都经过磨难,佛祖也是经过了无数次的磨难才真正开悟,僧侣们为开悟,还要实行长期不懈的苦行,以磨炼自己的心志,大王这次也许就是一个磨难,是大王真正通往更高的事业的起步。


  费罗兹听了这个劝告,在随后的仰光城建设中,他身先士卒,辛苦劳作,真正把这些辛苦当成对自己的考验。他的行动使那些俘虏们情绪安定下来,也减轻了杨修的工作量,半年的功夫,仰光城建成,费罗兹也作为俘虏们的代表被带到了特牧城。孙绍对他的顺从非常满意,决定要放他回去。


  费罗兹把这些当成上天对他的奖赏,把回到朱罗当成事业的重新开端,他怎么肯让马谡的一句话就断了自己的生路?他思索片刻,连忙跪倒了孙绍面前:“大王,降臣愿意做大王马前的一头猎犬,为大王追杀那些虎狼,而不敢自为虎狼。”


  孙绍摸着下巴笑了,安慰道:“孤从来没有怀疑你的忠心,你起来吧。”


  “喏。”费罗兹起身,站到一旁,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马谡却不以为然,可是看这个架势,孙绍似乎很相信这个天竺人,自己倒也没有必要硬要做恶人。他和孙绍又聊了几句,这才跟着诸葛均告辞出来。诸葛均有些惋惜的对马谡说道:“幼常,你刚才应该答应和越王殿下一起去天竺的。”


  “为什么?”马谡反问道。他当然不能告诉诸葛均自己留在扶南讲武堂继续学习,是不想丢人。


  诸葛均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笑道:“你知道越国准备对天竺动手吗?”


  马谡点点头,理想当然的说道:“这又不什么秘密,有什么好奇的?”


  “可是你知道天竺比泰州要大许多吗?如果算起来,天竺之大,大概和越国的泰州、会稽、南海加起来差不多,他们的实力其实并不比越国差。天竺最强大的时候,曾经有大军近百万,现在虽然不比当年,但是全部集合起来,三十万大军还是稳稳当当的。以越国的实力要想对付天竺,那无异于以蛇吞象啊。”


  马谡停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诸葛均:“这么说,越王放这个天竺人回去,是想利用天竺人来攻击天竺人,以夷制夷?”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诸葛均谨慎的说道:“我也是猜的。这个费罗兹战败之后,他们国内已经立了新王,他一回去,肯定有一场内乱。再加上联合水师大败,直接导致了其他两国无力对付越国的水师,只能固守大陆,那两个国王恨死这个费罗兹了,他回到天竺,一场内战是免不了的。”


  马谡没有吭声,想了半天,才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正因为天竺四分五裂,所以孙绍才有机会,兵法上讲究以整击零,以多击寡,就算是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利,也是在局部以多击寡的情况下取得的。孙绍一方面全力弥合魏蜀吴三国之间的矛盾,甚至不惜为帮魏国出征北疆,帮蜀国平定南疆出钱出力,无非是想整合两国的力量,不至于要分心国内。


  可是,有那么容易吗?马谡感慨不已。这个道理虽然不难理解,但要真正做到却不是件易事,别的不说,魏蜀吴越内部都有不同的势力冲突,越国之所以目前还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是因为越国一直在扩张,他们在扩张中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暂时还没有争夺的必要。但扩张的势头总会慢下来的,比如现在攻打天竺,一旦战事受挫,那么他们就会转而关注互相之间的争夺。


  诸葛均见马谡沉思不语,以为他后悔了,便又接着说道:“讲武堂的教官哪儿来的?还不是越**中的将领,要论具体的战术,他们也许各有所长,像那个贺达,他的丛林战术就是越国将领中首屈一指的,可是要说整体的眼光,又有谁能比越王殿下更强的?你在他身边呆一段时间,会有很多收益的。”


  马谡回头看看他,笑了,敷衍道:“难道你认为他比你兄长的眼光还要高明?”


  诸葛均笑着摇摇头:“这可不好说,但是我也不觉得我兄长就比他高明。他们俩其实很像,但是要论眼界见识,我家兄长可能也要略逊一筹。”


  马谡不以为然,他最佩服的就是诸葛亮,根本不认为孙绍能和诸葛亮相提并论。诸葛均看出了马谡的不屑,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想想,还是没有说。不管怎么说,马谡对诸葛亮尊敬总是好的。


  共和七年二月初,孙绍亲自赶到锡兰岛,护锡兰将军诸葛直和副将周循以及僧伽罗王尼玛尔赶到海边相迎。一看到孙绍,尼玛尔老远就赶了过来,双手合什,曲身下拜。孙绍微微欠身,还了一礼。尼玛尔十分高兴,本来以为孙绍最多给他一个笑容的,毕竟现在僧伽罗虽然还是**的王国,但是如果没有越国的帮忙,他根本没有实力重占锡兰岛。


  “多谢大王的帮忙,僧伽罗的历代祖先都会保佑大王幸福安康,多子多孙。”尼玛尔真心诚意的说道:“我们雅利安的女人可是最优秀的母亲。”


  “好的确是好,就是少了一些。”孙绍哈哈一笑,与尼玛尔并肩向前走去。尼玛尔一时没会过意来,走了几步才恍然大悟,连忙笑道:“大王放心,只要大王喜欢,我愿意再选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子给大王送去。”


  “那就感激不尽了。”孙绍也不推辞,反正也没人敢说他荒淫无道,再说了,雅利安女人长得的确不错,金发碧眼,不仅长像与汉人迥异,身材也好,正符合经过无数腐朽的资本主义艺术品薰陶的他的审美眼光。


  “大王,最近过得好吗?”孙绍一边走,一边亲切的和尼玛尔攀谈,“我越国的士兵有没有在这里生事?我知道这些人野惯了,喜欢惹事,一旦离开我的视线,他们不搞出点事来就不正常了。如果是到别的地方吗,那也就罢了,可是锡兰是越国的盟友,大王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让他祸害锡兰这颗宝石啊。大王,你不要担心,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尼玛尔呵呵一笑,要说越国人在这里没惹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别的还好一点,陆瑁手下那八百多海盗没少干缺德事,偷个鸡摸个狗的都不算,抢劫、杀人的是也不是一件两件,不过尼玛尔是经过世面的人,他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可要想人家帮着打仗,这些亏是免不了要吃的。再说了,对他来说,保住僧伽罗王朝的国脉是最重要的,死几个百姓那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越国的将领还很自觉的约束手下,并没有故意放纵。


  “大王说笑了,贵**人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有了贵**人的保护,这颗宝石之岛才更加明亮呢。”尼玛尔语气谦卑恭敬,他一直学着汉人将手拱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落后孙绍半步,像一个忠诚的仆人在主人后面亦步亦趋。


  “既然大王宽容,不愿意让他们难堪,我也不勉强大王,等查实了之后,再惩处他们。”孙绍轻轻揭过,随即问道:“不知哲罗和潘地亚来人了没有?”


  尼玛尔皱了一下眉,神情有些犹豫。孙绍没有听到回答,不免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看尼玛尔,见尼玛尔一脸便秘的模样,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可是他的眼神之中却分明另有含义。孙绍眼珠一转,随即明白了。他转头看向诸葛直,诸葛直笑了一声:“大王有所不知,哲罗和潘地亚在水师覆没之后,又遭到僧伽罗王的反击,被打得怕了,可能对我们的好意还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并没有怕人来。”


  “哦?”孙绍重新看了一眼尼玛尔,尼玛尔听通译说完之后,连忙点头:“大王天威所至,那些天竺人都被吓破了胆,以前无时不刻的不想着占领锡兰岛,可是现在请他们来他们却不敢来了。”


  “哈哈哈……”孙绍大笑:“大王太幽默了,阿卡迪和迪维亚听了,只怕会很难受的。”


  “岂止是他们,恐怕最难受的是朱罗王费罗兹吧。”尼玛尔有些谄媚的笑道:“费罗兹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纠合那些不值一提的破船与大王较量,活该他被大王生擒。大王,他修城可修得好么?”


  尼玛尔的声音说得很响亮,站在远处的费罗兹听在耳中,气得肺都炸了,恨不得抢上前去揪住尼玛尔打一顿。以前他占着锡兰岛的时候,尼玛尔被他打得太狼狈,曾经想过投降他,但是想保留僧伽罗王朝的血脉,称臣而不被合并,费罗兹不愿意答应,尼玛尔为了求他,送美女,送财宝,好话说尽,没曾想只是打了一场败仗,他在尼玛尔眼里居然成了取笑的对象了。


  孙绍眼光一扫,正好将费罗兹铁青的脸色看在眼里,他也不点破,继续听尼玛尔贬损天竺人。尼玛尔将孙绍请上了象车,亲自为孙绍执鞭,以示恭敬。孙绍也不为已甚,只是象征的让尼玛尔挥了一下鞭子,就坚决不肯再让尼玛尔效劳了。尼玛尔心里又欢喜了几分,比起天竺人,越王真是太客气了,太给面子了。


  新城刚刚建了城墙和官府,城池并不大,也就是一里见方,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驻军,一部分驻民,往来的商人也安排在城中居住。离城不过两三里,便是孙绍座船停泊的深水良港,大量的商船现在就停靠在港中,诸葛直等人的战船当然也停在里面。由城向西而望,隐约可见天竺大陆。


  诸葛直向孙绍凑近了一些,目光投向远处,轻声说道:“大王,由此向前大概一天路程,就可以到达一个小岛,小岛与潘地亚接得很近,也就是三四十里左右。现在陆校尉他们就驻在那个岛上,白天到沿海骚扰,晚上回岛上过夜。”


  孙绍轻笑了一声:“看不出陆子璋文文静静的,倒是和海盗们处得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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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二章 伐交

  第一百十二章 伐交

  蒋干走进潘地亚王宫的时候,虽然脸上挂着笑,可是那种不耐烦的感觉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阿卡迪虽然心里很恼怒,却不敢掉以轻心,满脸堆着笑的招呼蒋干入座。


  “大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刚刚收到消息,我家大王已经到了锡兰,等着我回去述职呢。”蒋干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无精打采的说道:“连着奔了几个月,我真是累了,这次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贵使辛苦。”阿卡迪强压着怒气,陪着笑脸,试探的问道:“贵使这几个月,将我天竺列国都跑了一遍了吧?”


  蒋干眼睛一翻,似乎在计算究竟走了多少国家,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天竺的大国小国太多了,我时间紧,跑不过来,只是跑了沿海的一些国家。”


  “贵使去过鸡罗国吗?”阿卡迪目不转睛的看着蒋干,生怕放过蒋干的一丝神色变化。蒋干暗自冷笑了一声。鸡罗国是潘地亚北面偏西的一个小国,实力比潘地亚小一些,而且离海边比较远。蒋干开始并没有打算和这个小国进行联系,毕竟和他们做生意要通过潘地亚和哲罗的地界,并不方便。可是后来他改变了主意,既然潘地亚以为越国不可能上岸,对他们的威胁仅限于海上,没有必要答应越国的要求,那就不妨给他施加一点压力,所以他放出风声去,要和鸡罗谈判。鸡罗早就有人在潘地亚守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门路和蒋干接触,一听到这风声,立刻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个事情似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蒋干恰到好处的做到了欲盖弥彰,因为他知道,他越是遮掩,潘地亚人才越紧张,否则他们肯定认为他又是在欺诈他们。


  “大王从哪里听到的?”蒋干沉下了脸反问道。


  阿卡迪心中一惊,蒋干并没有否认,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了。他强笑了笑,话中有话的说道:“贵使放心,我潘地亚虽然和鸡罗有些矛盾,但终究都是一族,鸡罗有人在马杜赖城,我也是知道的,如果我要赶尽杀绝的话,他们的首级早就挂在城头了。”


  蒋干干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尴尬,随即又有恃无恐的说道:“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大王并不反对我和鸡罗人接触,那以后也就不用遮掩了。”


  阿卡迪大怒,却又不便发作,他扯了扯嘴角,强行把怒气压了下去。他可不敢让蒋干和鸡罗人接触了,如果鸡罗人和越人联手,借助越人的帮忙强大起来,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他连连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贵使,不是我泼你冷水,和鸡罗人做生意,你们赚不到钱的。”


  蒋干心知肚明,却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据鸡罗人说,潘地亚的货物大部分都是由从鸡罗运来,在鸡罗的价格可以潘地亚的价格便宜不少。”


  阿卡迪哈哈一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贵使有所不知,鸡罗的东西是便宜,可是如果他还要运到海边来,才能和你们的商人做生意啊。这里面的运费要算吧?税收要算吧?各种开销做算吧?所以他说的那个价格,你们是肯定买不到的。鸡罗人是在诳你们,他们那点心思,我早就一清二楚了。别的不说,他要到海边,要么经过我潘地亚国,要么经过哲罗国,如果向东,那就要经过朱罗国,他难道还能飞过去不行?”


  蒋干沉吟半晌,手指捻动,好像正在计算合算与否。阿卡迪看着他翻动的手指,一阵阵的心惊,他说的这些道理在某种程度上当然是成立的,前提是哲罗和朱罗二国与他共进退才行。朱罗没问题,费罗兹被越人生擒,朱罗已经立了新王,为了鼓舞士气,他们打着要为费罗兹报仇的旗号,目前不太可能与越人谈判,而哲罗却不然,他们被突然冒出来的海盗骚扰得不清,现在越人要和他们谈判做生意,他们正求之不得,虽然他为了让三国能共进退,对哲罗人做出了允诺,但是利益面前,谁能保证哲罗人就会信守诺言?


  他是在和蒋干讨价还价,可是能不能把蒋干蒙住,这实在是个问题,虽然他看得很紧,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越国使者去过哲罗?此时此刻,就是能否得到想到的利益的关键时刻。


  阿卡迪有些紧张,他端起一杯酒挡在自己的面前,眼睛从缝隙里注视着蒋干。


  蒋干笑了,如释重负:“这个倒好办,如果哲罗王和大王一样不同意,那就从朱罗走好了。大王有所不知,费罗兹建城有功,我家大王已经赦免他了,这次已经跟着我家大王的船队回到锡兰,很快就能回到朱罗重新为王。我想他应该不会阻拦鸡罗人吧。”


  阿卡迪手一抖,杯中酒几乎全泼在前襟上,他放下酒杯,瞪着蒋干,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费罗兹被放回来了?”


  蒋干笑着点点头,“唰”的一声展开一把折扇,慢悠悠的扇着。这种折扇是扶南最新的产品,扇骨用檀香木制成,扇面用青州冰绡糊制,上面可以写字作画,携带方便,又显得很高雅,特别适合文人雅士使用。蒋干这把折扇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扇面上有孙绍亲题的两个字:“纵横”,是孙绍主动给他写的。孙绍的书法别有特色,在越国也算是小有名声,更何况他还是大王,这把折扇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了蒋干的心爱之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阿卡迪眼珠转乱,打不定主意,他生怕上了蒋干的当,没敢当场确认,在送走了蒋干之后,他随即找人来查问,大臣们也搞不清状况,只得派人去朱罗查问,这一来一去就是三天,等阿卡迪确认了蒋干说的话,蒋干已经打点行装准备回锡兰了。


  阿卡迪再也没有了那种从容,费罗兹回朱罗的情况,远比鸡罗人和越人接触更麻烦,他不敢怠慢,派人赶到海边,请蒋干无论如何再留两天,他要和大臣们商量一下,一定给蒋干一个答复。


  蒋干不情不愿,摆足了架子,在阿卡迪忍贿赂了他大批的财物和两个天竺美女之后,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阿卡迪这次没有玩虚的,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和越国通商,派人随蒋干去锡兰觐见孙绍,并答应到时候会亲自赶到锡兰面见孙绍。只是请蒋干回锡兰的时候无论如何让越国水师帮帮忙,清剿一下海边的海盗,潘地亚已经烦不胜烦了——虽然死的人并不多,可是这每天提心吊胆的,终究不是个事啊。


  蒋干答应了,带着潘地亚使者赶回锡兰,在经过陆瑁的驻地时,他对陆瑁说,阿卡迪撑不住了,你抓紧时间再搞搞他,一定要逼得他崩溃。陆瑁心领神会,蒋干前脚走,他后脚就带着海盗们又出发了,变本加厉的对潘地亚进行骚扰。


  一见到孙绍,蒋干意气风发,一进门就一溜小跑的赶到孙绍面前,一揖到底:“臣干拜见大王。”


  孙绍摆摆手,示意正在跳舞的十几个僧伽罗美女退下,上下打量了蒋干两眼:“子翼,精神不错嘛,那几十个天竺美女没榨干你?”


  蒋干开始还有些感激,听到后面一句,顿时觉得十分尴尬,他连忙稽首道:“臣只是遵守大王诏令,为增长我汉人人口而努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噗!”孙绍正好端起杯子喝水,一听蒋干这句话,笑得将茶水全喷在蒋干后脖颈上。他不好意思的一面抹嘴,一面示意旁边侍候的一个雅利安美女道:“拿快毛巾来,给子翼先生擦擦。”


  那美女皱了皱眉,却不敢违抗,转身拿了一块毛巾,挪步走到蒋干面前,双手递上,可以看得出来,她对汉人的礼节不太适应。蒋干接过毛巾擦了擦,还给她时,却愣了一下:“公主?”


  这个美女正是僧伽罗王尼玛尔的爱女耶苏陀罗,蒋干在锡兰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几面。


  耶苏陀罗红着脸点了点头,拿着毛巾躬了躬身,退了出去。蒋干不由自主的看着她出去,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尼玛尔有好几个女儿,以此女最漂亮,最聪明,自然也最受宠爱,已经到了婚龄好几年了,可是一直没舍得嫁出去,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大王的女人。蒋干感慨不已,还是大王厉害啊。


  “没什么,是尼玛尔非得送给我,我不收都不行。”孙绍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快说说天竺的情况。”


  蒋干能理解尼玛尔此刻的心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他看来,耶苏陀罗虽然很出众,但是能嫁给孙绍,哪怕是为侧妃,也足够抬举她了。抛却越国的实力不说,象孙绍这么年轻,短短的十年功夫就建立起这么大的王国,人又长得漂亮,文才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的,到哪儿都应该有女人缘。


  蒋干把天竺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感慨的说道:“不出国门,不知天下之大,臣现在方知大王弭兵大会的意义。天下大乱啊,岂止是我大汉,天竺如此,大秦如此,那个安息、贵霜都一样,全乱了套了。这个时候如果魏蜀吴越真能联手出击,我大汉的疆土再扩大两倍都不是问题啊。”


  孙绍静静的看着蒋干,蒋干是策士,他对这些形势最敏感,这次又出去走了一圈,眼界大开,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足为奇,他之所以不遗余力的要把大汉的士子带出去,支持他们去游历,鼓励商人们带他们出行,就是为了让这些目前来说是精英的人看到外面的情况。


  “子翼,你应该在大汉公报上写几篇文章,对那些天天把头埋在经书里,闭着眼睛只知道念叨三皇五帝的迂腐书生说说外面的事情。”


  “要的,要的。”蒋干连连点头:“不瞒大王说,臣也早有此意,已经写下了几篇游记,只是还没有时间润色一番,等完成了,一定请大王斧正。”


  “那好,我就等着看你的大作了。”孙绍笑了起来。蒋干也笑了,两人说了片刻,最后蒋干收起了笑容,面色有些沉重的说道:“大王,天竺虽乱,可是他们和扶南又不同,他们和我们的语言、习俗相去甚远,而且有无忧王在前,天竺人在有外敌的时候,还是可能抱成团的。我越国水师无敌于天下,可是兵力不小,如果深入陆地作战,恐怕……”蒋干摇摇头:“并无胜算。”


  孙绍赞同的点点头:“子翼言之有理,所以我们不能急。有机会的时候不能放过机会,但是没有机会的时候,也不能蛮干,只能耐心的等,耐心的创造机会。兵者,国之大事,我越国受人口限制,不可能无限的征兵,所以我并没有大动干戈的计划。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和潘地亚、哲罗诸国谈判,在不动武的情况下将利益最大化。”他指了指蒋干,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我们还年轻,等个二十年、三十年的,都不成问题嘛。”


  蒋干松了一口气,心领神会的笑了。他一路上走来,对原先的乐观看法能了很大的转变,天竺虽然分成了几十个小国,但是他们有相近的文化,更容易团结起来,一旦越国逼得太紧,反而容易弄巧成拙,逼得这些国家联手与越国对抗,毕竟对他们来说,越国是外人。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越国只能凭借强大的水师力量控制海上的孤岛,想要踏上天竺大陆,那却是基本不可能了。蒋干最担心的就是孙绍为了能和曹彰联手攻击西域而加快进程,把自己推到进退两难的境地,现在听孙绍这么说,他总算放了一些心。


  “大王圣明。”


  “哈哈哈……”孙绍连连摇头,笑了两声,却有些无奈:“我这哪里圣明啊,我只是有些自知之明罢了。一想到兵力的事我就恨啊。要是早个四十个,我大汉还有千万户的时候,哪会有这些事啊。就算是把黄巾拉过来,我也能踏平这天竺啊。”


  蒋干有些无语,孙绍为了人口的事太上火了,一激动就提起黄巾的事。他不知道,孙绍这种症状在他那个时代有个专有名词,叫祥林嫂症。


  “子翼,仗能不打就不打,但是威慑要保持,这个时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孙绍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走到廊下,虽然才是二月,可是接近赤道的阳光已经很热烈了,孙绍的脸在廊阴里显得特别阴沉。“兵法上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外交做得好,可以顶得上十万大军。子翼,你现在就是我不拿刀不披甲的摧锋营啊。”


  蒋干感激涕零,他在曹操帐下十几年,曹操也没有这么夸过他。


  “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其实,我说得并不准确,你不仅是我的摧锋营,你还是大汉的先锋队。大汉有不少商人出海,可是他们只看到钱,能胸有天下,站在天下的高度看待这些事情的,你是第一人。”孙绍转过身,一本正经的说道:“子翼,将来青史上一定会留下你的名字的。”


  蒋干胸中涌过一阵激动,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起来,青史留名,这可是比荣华富贵更吸引士人的崇高目标啊。他眼眶有些湿润,好半天才含泪笑道:“臣只是附了大王的骥尾,才能飞黄腾达。”


  “你说错了。”孙绍摇摇头,看着远处绿色葱笼的丛林,一直看到更远处碧蓝的大海,淡淡的说道:“我一个人又能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借着诸君的智慧,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罢了。子翼,我希望在后世的青史上,我们不是因为做过什么官,封了什么候才被记载下来,而是因为我们为后世子孙做出了一些贡献才被他们记住。”


  蒋干沉默了片刻:“臣知道了,就象张平子(张衡)那样,不是因为他做过太守而进先贤祠,而是因为他的学识。”蒋干在参观朱崖学院的时候,发现朱崖学院有一个先贤祠,里面有很多在学术上有过突出贡献的人的画像,这其中有老子、孔子、墨子这样的古代贤人,也有张衡、王充、张机、华佗这样的近人,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在张衡的名下,详细的写了他在天文学上的成就,对他做过一任太守这样的事情却只是一笔带过,其他人也是如此,学术成就说得很细,但是官宦历程却很少提及,也正因为如此,作为宦官的蔡伦也因为改进造纸术而位列其中。


  “正是如此。”孙绍无声的笑了笑:“你走了这么一大圈,想必累了,和潘地亚使者的谈判你就不要直接参加了,在后面给他们出出主意就是了。丞相府派来了张温,先让他打头阵吧,你们两个一明一暗,想来搞定这些天竺人应该不是难题。对了,我在城里给你留了一个小院,你去看看还满意否?”


  蒋干大喜,连忙躬身应是。


  “注意身体啊。”孙绍又促狭的挤了挤眼睛:“生孩子固然重要,可是也不能把自己当种马,毕竟人不是马。”


  蒋干老脸一红,嚅嚅的说道:“大王,其实臣也没那么好色啦,他们送了那么多,我只收了五个而已,其他的都是带回来准备送人的。我还留了几个最出色的,准备送给大王呢。”


  孙绍眼睛一翻,挥挥手道:“我自己的事情还烦来过来呢,才不要你收来的女人,你爱送给谁就送给谁吧。要不就送到第五营去,第五营最近不少女卒成亲了,要回家生孩子,第五将军都跟我要几回人了。”


  “第五营?”蒋干眉头一皱,“让她们打仗不太合适,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训练成女卒的,还是送到宫里吧,过几年放她们出宫,配给立了功的将士,也算没有辱没了她们。要说第五营,大王,我倒是听说了一个叫斯基泰部族的,她们全是女子,而且个个能战,据说为了射箭方便,她们连右乳都给割掉了。”


  孙绍一愣,这怎么象是亚马逊女战士?难道天竺也有这样的人?

  ……


  随行的丞相府长史张温奉命和蒋干进行交流了相关的情况之后,没有立刻去见和蒋干一些来的潘地亚使者,而是晾了他几天。潘地亚使者心中忐忑,后来又接到阿卡迪派来追问情况的人,更是焦急,到处找蒋干,结果说蒋干休假去了,而且谈判的事也不归他管,而是归丞相府长史张温管。使者又费尽心机,打通关系,终于见到了张温。张温当时正在处理公文,那使者看着张温一面批复公文,一面说着另一件事的批复,没几句就把一个官吏批得哑口无言,然后直接拖下去扒了裤子打屁话,听着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使者吓得寒毛直竖。


  “你是潘地亚王的使者?”正低头着处理公文的张温忽然说道。那使者以为他跟旁边的人说话呢,也没听明白,直到张温说第二遍的时候,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张温居然说的是他们的达罗毗荼语,虽然口音有些怪,但是绝对准确。


  使者吃了一惊,愣了片刻,才跪倒在地,按汉人的礼节磕了几个头,这才谄媚的说道:“大人居然懂我们的语言,实在让小臣吃惊不小,一时没留神,还清大人原谅。”


  “你起来。”张温微微一笑:“我们现在不是在谈公务,要谈公务,我也不会和你谈,回去告诉你们大王,让他在五天之内赶到这里,过时不候。”


  使者吃了一惊:“大人,五天肯定来不及啊。”


  “来得及。”张温头也不抬,一面奋笔急书,一面说道:“我给你写张条子,你到海边去找周将军领一艘快船,只要一天一夜就能到潘地亚界内,然后骑快马,一天就能到马杜赖,一来不回不超过四天,还有一天的考虑时间,绰绰有余了。到时候如果你们赶不到,我就直接和哲罗王和朱罗王谈。”他哼了一声,直到这个时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使者,目光冷冽:“贵国王好大的架子,我家大王亲自赶到锡兰相邀,他居然还托大不来,当真以为没有了你们潘地亚,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合作伙伴了?”
——

  第一百十三章 罗马太后

  第一百十三章 罗马太后

  使者被张温一顿训斥,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轰了出来,他站在府门口,看着檐下挂着的匾额,虽然上面的汉字他并不认识,可是那端庄大方的隶书在他的眼里却霸气十足,透露出无法抵抗的威严。他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柔软的通行证,无可奈何的向外奔去,一面走,一面嘟囔了一句:“这些该死的汉人真是浪费,这么好的纸居然只写了几个字。”


  不错,这纸通行证看得起来的确显得非常浪费,一尺长、三寸宽的雪白宣纸上画了一道朱栏,张温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在上面盖了一个印,仅此而已,整张纸显得很空。天竺不产纸,就连经书都是写在贝叶上,这些年有汉商将纸张运到了天竺出售,但是价格非常昂贵,别说一般人家用不起,就是王宫里也只能偶尔一见,只有请高僧抄写经书的时候才舍得用这些和金子一样贵的汉纸,而现在,张温随手写个手令,用的都是这种上等的纸。


  使者非常羡慕,将手令交到周循手中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张纸。周循发现了他目光中的贪婪,笑了:“天竺的纸卖多少钱一枚?”


  “很难说,有的非常贵,有的略微便宜一点。”使者喃喃的说道:“我在宫里见过的大概一金一枚,还没有这个纸好。”


  “通商以后就好了。”周循微微一笑,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用了印,稳重大方的红色印泥配着漆黑发亮的墨迹,再加上他那舒展飘逸的书法,即使看不懂,也能品味到其中大气的美。使者虽然不认识汉字,却也被吸引得露出了笑容:“大人好书法。”


  “过奖过奖。”周循客气的笑了一声,让身边的亲兵带使者去领船。亲兵虽然看不起这些天竺人,可是周循驭下甚严,不许他们对外人放肆,所以他们对使者倒也没有露出太多的傲气。


  到了海边,一个队率接了文书,把使者请上船,很快,船就驶出了海港,一路上不少人大声的打着招呼,他们说的都是汉话,就连夹在里面的几个僧伽罗人都说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虽然腔调很怪,但是船上的士卒都很热情的回应他们。那几个僧伽罗人得意的笑着,和旁边的汉人打得火热。


  “你们和僧伽罗人很好啊。”使者问身边的队率。


  “我们是朋友嘛。”队率自豪的笑道:“僧伽罗最漂亮的公主做了我们大王的昭仪,锡兰和越国现在是姻亲之国了。”


  使者皱了一下眉,抚着船舷,沉默不语。修长的船身飞快的分开海浪,像一条飞鱼,轻快的向前驶去。使者打量了一下这艘船,这艘船上没有武器,随了队率和几个士卒随身带着武器之外,这艘船的样式也是越国常见的战船样式,与天竺的战船截然不同。就像这漆得发亮的船身,拍上去咚咚作响,听着就让人安心。


  “这船安全吗?”使者试探的说道:“最近可是多风季节。”


  “你放心便是,我们船可不是一两个浪就能打翻的。”队率微微一笑,顿了片刻,又说道:“就算是运气不好,触了礁,我们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堵上漏洞,再不济,也有足够的时间逃生,绝不会坏了你的性命。”


  “为什么?”使者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为什么?”队率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显有警惕的味道,他沉默了片刻,掩饰的笑道:“因为这是我越国的战船。”


  使者心里有些失望,脸上却不敢表示出来,生怕队率起疑而对他不利。他装出不经意的样子,留心观察这艘船,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队率说一些闲事,有锡兰的,也有越国的,这个队率看来经常执行这样的任务,警惕性很高,一问到机密的问题,他就把话题扯开去,或者干脆当没听到。


  正如张温所说,一天一夜之后,船到潘地亚地界,不过这里现在已经成了陆瑁的军营,一大帮刚刚打渔归来的海盗远远的看到天竺使者,怪声怪气的叫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响亮的忽哨。队率带着使者上了岸,找到陆瑁,穿着短打的陆瑁打量了使者一眼,也没有为难他,给了他一匹快马。


  使者快马加鞭,只用一天的时间就赶回了马杜赖,把锡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阿卡迪。阿卡迪一听就火了,暴跳如雷,可是等他冷静下来,他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使者给他讲了这几天在锡兰的见闻,因为越人在那里建了城,那里现在非常热闹,很多稀奇的货物都在那里进行交易,僧伽罗人可发了财,他们又和越国结了姻亲,就算眼馋他们的财富,也只能看着。


  阿卡迪想了一夜,最后只得按照张温的要求立刻起程,他倒不是怕张温,越国再利害,他们暂时也没有登陆作战的实力,他最担心的是朱罗和哲罗以及鸡罗这三个国家,如果他们和越人谈成了,而自己失去了机会,那么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潘地亚就危险了。这个道理并不复杂,阿卡迪也不是笨蛋,在这种形势下,他只能忍气吞声,尽量不得罪越人。


  一路上,他一边赶路,一边在想着自己可能要面对的情况,心情非常纠结,不时的长吁短叹。


  阿卡迪并不知道,哲罗王迪维亚和鸡罗王巴哈尔此刻也在赶路,而且就在他前面的一天路程,他们和阿卡迪一样接到了张温的要求,抱着差不多的心理,一刻也不敢怠慢,生怕自己成了最不受重视的那个人。


  四天之内,四王先后赶到了锡兰,张温开始和他们谈判。张温提出,越国以商立国,对你们的土地没兴趣,所以你们放一百个心。之前的战争是朱罗王费罗兹引起的,他战败被俘,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征罚,我家大王以仁为主,为了表示善意,准备他送回朱罗,并赠送了一些财物作补偿,以表示诚意。这次请你们四家来,是因为我越国准备和你们做生意,这里是我越国能提供的货物以及需要的货物的清单,你们人手一份,先看看,然后照样提一份你们能提供的清单出来,以供讨论。


  说完,张温把几张纸发到各人的手里,然后笑盈盈的看着众人,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神中,自然而然的带了几分天朝上国钦差特有的自信和威严。


  繁琐的谈判开始了,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都很客气,可是内心里,他们都在揣摩着其他人的心思,估量着每一项条件对自己的利弊。当务之急,先要看看越国究竟能卖哪些货,要买哪些货。阿卡迪和迪维亚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走到了一起,而朱罗新王萨尔巴哈却和鸡罗王走到了一起。费罗兹要回去了,萨尔巴哈的处境非常艰难,他不好说不要费罗兹回来,毕竟费罗兹曾经是他的王,现在在国内还有相当的实力,可是他又不想让出王位,否则的话,他的家族前途堪忧。当此之时,他和鸡罗王巴哈尔一样,需要和越人打好交道,却又不能被越人白白的利用了,最后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对这些人的心思,张温摸得一清二楚,他稳稳当当的控制了局面,让这四个各怀鬼胎的人互相试探,当此之时,谁也不会相信谁,是从中渔利最好的机会。如果他不能把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办好,他就没脸在孙绍手下再呆下去了,也对不起虞翻的一番良苦用心。


  孙绍一直没有露面,他在尼玛尔父女的陪同下,乘着他的座船,进行环岛旅行。周玉以及一批扶南学院的士子同行,沿途记载锡兰岛的山山水水,记载那些已经淹没在丛林中的碑碣。随行带有善碑拓的匠师,他们用宣纸将一块块或完整,或残缺的碑拓下来,一起带回扶南进行研究。


  “我要为昭仪写一部僧伽罗史。”周玉笑盈盈的对耶苏陀罗说道。


  耶苏陀罗开心得连连点头,却不敢在周玉面前托大,她知道眼前这个文雅的女子身份比她还要尊贵。为了讨好周玉,从来不向其他人低头的耶苏陀罗没少下功夫。


  周玉知道自己没有关凤那么善战,处理政务也不会是夏侯徽的对手,而且周循和周胤两兄弟都是带兵之人,她如果再参与到政事中去,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忌惮,所以她干脆一门心思的做学问。《新山海经》虽然还署孙绍的名,其实现在从撰文到插图都是由周玉在经办。她知道孙绍的心思不仅在做生意,所以她一直在细心的搜集相关的文献,为孙绍决策做准备。


  耶苏陀罗现在就是她的闺密兼梵文老师。


  僧伽罗人不信奉佛教,他们一直信奉婆罗门教,梵文就是婆罗门教专门用来记载经书的文字,原本佛祖乔达摩?悉达多在世的时候,为了与婆罗门教相区别,让信徒们不要用梵文来记载佛经,终其之世,佛教都是口耳相传,佛经里面开头都是“如是我闻”,就是从这儿来的。佛祖死后,弟子为了整理经文,这才发现还是离不开梵文,最后只能还是用梵文来记载佛祖当年的传教。周玉以前已经学过一些梵文,但是那比丘尼的梵文显然不如耶苏陀罗的梵文来得原汁原味,有了这个从小接受婆罗门教义薰陶的公主的指引,她开始阅读婆罗门教的《吠陀四经》,不仅梵文水平大有长进,而且对两种不同的教义也有了新的认识。


  两个女人在一旁巧笑倩兮的说笑的时候,那一厢,费罗兹正愁眉苦脸的跪在孙绍面前。这些天来,他像一个亲卫一样给孙绍端茶倒水,比奴仆还奴仆,所求的无非是想回到朱罗去。可是现在越人正在和朱罗新王萨尔巴哈谈判,费罗兹有些绝望了,找了个人少的时候,他干脆跪在孙绍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你担心什么?”孙绍从容的笑着,看着远处碧波万里的大海,心胸舒畅。“担心回不了朱罗?”


  “臣非常想随殿下征战万里,可是臣现在空有一身,如何才能为殿下效力?”费罗兹谨慎的说道:“如果臣能回到朱罗,臣就能以整个朱罗国为大王效力。萨尔巴哈是什么样的人,臣心里有数得很,他现在什么都肯答应,但是一定会要求大王斩杀臣。等臣死了,他又会以为臣报仇的名义违背诺言,争取朱罗人的支持。”


  “是吗?”孙绍不置可否:“你如果回到朱罗,怎么以朱罗之力为我效力?你不最担心朱罗人反对你吗?”


  “不会的。”费罗兹连连摇头:“大王仁慈,施恩于天竺,朱罗如果与越国结盟,只会给朱罗人带来好处,朱罗人怎么会反对大王呢?他们不会反对大王,当然也就不会反对忠诚于大王的我了。”


  孙绍笑笑,不说话,只是看着费罗兹。费罗兹额头沁出了汗珠,十分紧张,他当然不会真的忠诚于孙绍,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朱罗,夺回朱罗王位,然后纠集力量,再和孙绍血战一场,以报今天的羞辱。现在孙绍一直吊着他,显然是想得到更大的好处,对孙绍的贪婪,他当然是恨之入骨,可是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如果不肯割肉的话,想回到朱罗恐怕最终会成为了一场梦。


  他咬了咬牙:“臣愿效仿僧伽罗王,将臣的妹妹送与大王,再请大王派水师入驻波杜克港,协助臣平定朱罗。”


  孙绍怦然心动。波杜克港是天竺大陆东南海岸最好的港口,这里曾经有个小国叫黄支国,汉书里曾经记载过这个小国,现在正是朱罗国东南的一个城市。东西的商船如果不能横渡孟加拉湾,而是沿着海岸而行的话,通常都会选择在波杜克港停靠。这个港口的商税对朱罗很重要,费罗兹要把这个献给他,可见真是急了。


  “这个……不太好吧?”孙绍犹豫了片刻:“你如果把波杜克港给了我,你的臣民将如何看待你和我?他们会以为你是卖国贼,而我是想染指你们朱罗的土地。你也知道的,我并没有这个心思。”


  费罗兹心里在滴血,脸上却还是一脸的虔诚:“臣相信大王的仁慈,也希望大王相信臣的忠诚。波杜克港是上好的港口,正适合大王的水师停靠,我回到朱罗后,有了大王的水师做倚仗,就没有必要再费力打造水师来保护沿海,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啊。当然了,损失是有一点的,但是臣相信,有了更多的商人,他们带来的财富一定能弥补这些损失。”


  费罗兹费尽心机,希望能说动孙绍收下波杜克港,孙绍却并没有答应他,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这个港,他对费罗兹提出的这个建议在心动之余,又有些信心不足。波杜克港是好,可是他有这个实力守得住吗?费罗兹越是表现得忠诚,他越是不放心。这样的人他看多了,可以负责任的说,要论隐忍,费罗兹和他比还差得远了。他要把费罗兹放回去,并不是真的相信他的忠诚,而是希望把这条恶狼放回去,引起天竺内部的争斗。费罗兹要想报仇,他必然要穷兵黩武,大肆征发,甚至可能攻伐邻国以壮大实力,这样才能在天竺大陆上惹起风波。可是如果还没咬着别人,先把越国给咬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孙绍不喜欢做这样的事。


  “我相信你的忠诚,可是这件事太大了,我要和大臣们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孙绍满面笑容的说道:“你放心,不管最后我要不要波杜克港,我一定会放你回去的。王者无戏言。”


  费罗兹才不相信孙绍的话呢,可是现在他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叩头,然后站起身,扶着刀,恭敬的站在远处,尽忠职守的做起亲卫来。孙绍眯了一下眼神,转头看向远处的尼玛尔。尼玛尔在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下正向这边看,一看孙绍看他,他歪了歪嘴,摇了摇头,不加掩饰的表示了对费罗兹的不信任。


  孙绍笑了笑,忽然有了主意。


  ……


  罗马城。


  十七岁的罗马皇帝亚历山大?塞维鲁站在母亲莫米娅的门前,犹豫的看了一眼昆图斯?塞维鲁(秦论),后者冲着他使了个鼓励的眼神,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同时又用双手在嘴边作了个手势,示意年轻的亚历山大要露出笑容,不要愁眉苦脸的去见罗马帝国实际的当权者莫米娅。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扯了扯身上的丝袍,咳嗽了一声,堆起了笑容,一面向里走,一面大声说道:“母亲,你还好吗,我来看你来了。”


  坐在窗前发呆的莫米娅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大步走来,虽然脸上挂上了笑容,眼神中却露出别样神采的亚历山大,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两年儿子长大了,渐渐懂得了权利的好处,已经不再象刚登基的那几年依赖她,和她之间的关系有些疏远了。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莫米娅虽然身边从不缺少男人,可是儿子却一直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如今眼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陌生起来,她却只有叹惜。过了几年大权在握的日子,现在让她彻底放弃这些权利,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一直在对自己说,儿子还小,等他长大了,一定把权利还给她,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借口。


  在权利和亲情之间,莫米娅一直处在一种煎熬之中,她想两全其美,可是事实却不受她的控制,在几次试探被她拒绝之后,无能为力的亚历山大似乎有些自暴自弃,开始纵情于声色了,也有好久不来见她,就算偶尔来一趟,也是板着脸,说两句就走。像今天这样笑着走进来——虽然笑得并不那么真诚——实在是件很意外的事情。


  “亲爱的亚历山大,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又看中了哪个漂亮的姑娘?”莫米娅站起身来,金色的夕阳照在她依然娇好的背影上,像是给她镶上了一道金边,让她看起来和米诺娃一样威武健美,而又充满智慧。


  “不——”亚历山大夸张的举起双手,“还有谁能像母亲你这样富有美丽和智慧呢?母亲,我都快被你的美陶醉了。”


  莫米娅笑了,伸出手轻轻的拧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嘴角:“我的亚历山大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呢,居然来欺骗他可怜的母亲了。我说亚历山大,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呢,好多天没有看到你了。”


  “母亲,我这两天一直在和昆图斯在一起,听他讲赛里斯人的故事。”亚历山大上前轻轻抱着莫米娅的腰,十七岁的他已经长得比莫米娅还要高,他俯下头,在莫米娅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看着莫米娅漂亮的眼睛,深情的说道:“母亲,我发现赛里斯人也有和母亲一样伟大的女性,真是太神奇了,赛里斯和罗马隔着几万里,却发生了好多很相似的事情。”


  莫米娅狐疑的看了一眼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和昆图斯在一起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昆图斯是建立塞维鲁王朝的塞维鲁大帝弟弟的儿子,也是亚历山大的远房叔叔。塞维鲁大帝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卡拉卡拉和格塔一起做了罗马皇帝,次年卡拉卡拉就杀死了格塔,再后来卡拉卡拉被士兵所杀,埃拉伽巴路斯成为皇帝,塞维鲁王朝的血脉其实已经断了,昆图斯从那时候起就离开了罗马,出去经商,直到去年年底才回来。他带回来了大量的香料和精美的丝绸,还有赛里斯人特有的漆器,这说明他到东方去做生意的事情是可信的。昆图斯回来之后一直在亚历山大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莫米娅曾经派人打听过,都没有打听出来,没想到今天亚历山大一见面就主动说起了昆图斯,还说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这让她十分意外。


  “哦,是什么样的故事,你也讲给我听听。”莫米娅不动声色的拉着亚历山大的手到窗边坐下,微笑着说道。
——

  第一百十四章 舍虚名,取实利


  第一百十四章 舍虚名,取实利


  昆图斯从孙绍那儿听说了汉武帝的故事之后,大受启发,他又研究了一下汉朝其他的几个皇后,惊讶的发现汉朝太后当政的情况远比亚历山大面临的情况严重。在罗马历史上,象亚历山大的外袓母索艾米亚斯和母亲莫米娅这样以女人的身份当权的情况并不多见,而在汉朝这样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昆图斯从汉武帝的事迹中得到启发,觉得只要亚历山大自己发奋,以后重新夺回大权的机会还是有的。


  当然了,他讲给亚历山大听的和亚历山大讲给莫米娅听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或者说,就算事情是一个事情,但解释的角度也绝不相同。比如说,讲给亚历山大听的时候,着重在要隐忍,暗中积累实力,到时候再夺回权利,而亚历山大讲给莫米娅的版本则成了母子连心,共理朝政,最后儿子长大成人,母亲再归政,安享晚年的感人故事。


  莫米娅静静的听着,白晳的脸上一直浮现出恬静的笑容。亚历山大透露的意思她领会到了,那就是最后要归政,然而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目前来说,这些来自遥远的赛里丝的故事让亚历山大和她濒临破裂的母子关系得到了缓和,这就是一个好事,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这些故事承认了女人也可以掌权这样一个现象,对心里一直不安的莫米娅来说,无吝于是一个意外之喜。


  “赛里丝真是一个迷人的王国,不仅有如云彩一般美丽的丝,还有这么动人的故事。”莫米娅感慨的说道:“亚历山大,你能理解母亲的一片苦心,我真是太高兴了。”说着,她抹了一下眼角,虽然有做戏的成份,可是她确实非常高兴,眼角真的有一滴泪水。


  亚历山大看着莫米娅依然精致的脸庞,笑了一声:“是我以前不懂事,听信了谗言,误会了母亲,真是惭愧之极。”


  莫米娅含泪笑道:“亚历山大,你真的长大了。昆图斯是一个忠臣,你要多和他接触。如果他有空,请他到宫里来,给我也讲讲遥远的赛里丝的故事,我都有些听得入迷了。”


  “好的。”亚历山大高兴的说道:“他这次去东方,不仅听到了许多美丽的故事,还见到了赛里丝最负盛名的年轻英雄。如果母亲听了,一定会有兴趣的。”


  “是吗?”莫米娅笑了,嘴角微微翘起,眼睛变成了月牙儿,她抬起手,抚着亚历山大年轻的面庞:“是什么样的年轻英雄,能让我的亚历山大这么尊敬,我现在都有些等不及了。”


  “母亲,他就是汉朝四王之中最年轻的王,越王孙绍。他也有一位美丽的母亲,虽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他的养母,但是他和他的养母比许多亲生的母子还要好。”亚历山大尽量让自己显得非常高兴,简略的说了一下孙绍的事情,最后说道:“就是这个年轻的越王对昆图斯说,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就是母子之间的感情,有一位美丽善良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


  莫米娅连连点头,拉着亚历山大说了很久,母子二人谈笑风生,似乎又回到了有隔阂之前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这一天,亚历山大和莫米娅说了很久,然后一起共进晚餐,第二天,莫米娅把昆图斯召进宫去,问了他一些事情,昆图斯回答得很得体,最后传达了越王孙绍对罗马的景仰之情以及希望和罗马进一步加强交流的愿望,莫米娅心情愉快,表示可以进一步接触,最后她笑盈盈的对昆图斯说:

  “昆图斯,你是塞维鲁家族的子孙,说起来,你还是亚历山大的叔叔,他的父亲死得早,你现在是他最相信的人,也是我最相信的人,你可不能置身事外,看着伟大的罗马走向衰落。你要知道,我和亚历山大的责任太大了,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要让我一个担当起这样的重担,没有你的帮助,我是做不到的。”


  昆图斯连忙行礼道:“尊敬的太后,我非常愿意为您和皇帝效劳,不过,我不会打仗,只是从遥远的东方听到了一些故事,我愿意通过促进伟大的罗马和同样伟大的赛里丝之间的交流而帮助罗马度过眼前的难关。因为我虽然才智短浅,也没有多少学识,却听说过赛里丝人也遇到过同样的困难。就在四百年前,现在的大汉国刚刚建国不久,他们太后就被来自北方的蛮族羞辱过,不过,他们以他们的智慧和勇气,最终报仇血恨,打败了那些蛮族,并把蛮族变成了他们的猎犬。”


  莫米娅十分好奇,又追问细节,昆图斯就把吕雉的事迹讲给莫米娅听,莫米娅听了,十分感兴趣。罗马现在的情况和当初汉朝的情况十分相似,国内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蠢蠢欲动,北方的蛮族不断的入侵,让本来就已经虚弱的罗马疲于应付,东方的安息人也不断和罗马发生冲突,强大的罗马已经风雨飘摇。莫米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罗马重现辉煌,可是她也知道,这件事非常难,仅仅是与儿子亚历山大之间的矛盾就已经让她十分头疼了。现在听到吕雉的故事,听到赛里丝人由弱小而变得强大的故事,她真正从内心里对遥远的赛里丝人发生了兴趣。


  又过了几天,昆图斯接到了亚历山大传达的命令,莫米娅命令他再次前往东方,与年轻的越王探讨增进交流的细节,这一次,昆图斯有了官方的身份,他正式成为罗马的使者,带着大批的扈从和礼物,踏上了东行的旅途。


  走出罗马城的前一天晚上,昆图斯进宫向莫米娅辞行,临走前,他对亚历山大说:“请陛下放心,我一定能从智慧与武力一样强大的越王那里得到启示,帮助陛下成为一个伟大的罗马皇帝。”


  亚历山大信心满满,依依惜别。


  ……


  锡兰,经过大半个月的谈判,朱罗新王萨尔巴哈首先撑不住了,他从小道消息听说,费罗兹为了能回到朱罗,已经答应把波杜克港送给越人,立刻就急了。波杜克港对朱罗太重要了,如果让越人占据了波杜克港,那么就等于在自己的卧室外面养了一头老虎,以后再也别想睡得安稳了。可是费罗兹发疯了,如果他不答应,那么费罗兹在孙绍的帮助下回到朱罗,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万般无奈之下,萨尔巴哈隐晦的提出,如果越人不让费罗兹回到朱罗,他愿意把波杜克港送给越人。张温听了,不动声色,也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只是说要向大王汇报一下才行。不过,随后几天,他明显的和萨尔巴哈亲切多了。阿卡迪等人也不笨蛋,他们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一方面对萨尔巴哈的愚蠢咬牙切齿,一方面又十分担心自己的命运。他们各自想着心思,又舍不得割让自己的土地,毕竟他们没有萨尔巴哈那么大的难题,就算吃点亏,也就是少赚点钱的事情。但是为了不让萨尔巴哈把好处全占了,他们也纷纷提出更优惠的条件,试图挽回被动的局面。


  就在他们互相试探的时候,张温把萨尔巴哈愿意割让波杜克港的消息传达到了孙绍面前。孙绍一直在等这个消息,自从费罗兹提出愿意把波杜克港给他之后,他就在考虑这件事是否可行。


  “惠恕,你觉得此事可行吗?”孙绍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张温坐下说话。张温谢了恩,然后恭敬的坐在对面,沉默了片刻说道:“大王,波杜克港地理很重要,如果能占据这里,不仅以后可以控制东西商路,获取大量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对以后登陆天竺有莫大的帮助,从这里可以直插天竺腹心,但是……”张温抬起头,直视着孙绍,眼神中明显有担心的神色。


  “有什么话就直说嘛,惠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了?”孙绍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张温笑了笑,在吴国被禁锢了几年之后,他的确变得谨慎多了,差点家破人亡的记忆太惨痛了。


  “大王,越国以商立国,而大王之所以能被商人崇敬,一方面是因为大王的政策对商人有利,另一方面是大王对商人的爱护前所未有。大王为了两个商人的死,悍然出兵扶南,灭了扶南,虽然商人们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但是他们对大王敬若天神,他们敢于走得更远,就是因为他们相信,不管他们出了什么事,大王都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可是,大王,臣想说的是,我越国的兵力连天竺都无法攻克,怎么可能走到更远?这些商人不明事理,他们根本看不到危机所在。”


  孙绍没吭声,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张温看在眼里,不由得一惊,下意识的停住了。孙绍出神了片刻,发现张温不说话了,神色也有些拘谨,连忙笑道:“惠恕,你说,危机究竟在哪儿。”


  张温暗自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有些担心年轻气盛,此时自信心无限膨胀,不喜欢听人说这些不动听的话,可是孙绍并没有露出不悦,相反让他快说,这让他十分高兴。


  “大王,如果此时有商人在天竺犯事,被天竺人杀了,我们有实力象征服扶南一样征服此国吗?”


  孙绍嚅了嚅嘴,手指在案上敲了两下,笑道:“没有。”


  “那到时候商人会怎么看大王?”张温接着说道:“如果只是其他小国,那也便罢了,毕竟我越国鞭长莫及,可是如此大王取了波杜克港,波杜克港成了越国的领地,越国的商人云集,违法乱纪者必多,而朱罗人对此必然记恨在心,万一有人不忿,杀了越国的商人,大王是征朱罗,还是不征朱罗?征朱罗,实力有所不逮,还要冒与整个天竺大陆提早开战的危险,就算胜了,也是惨胜,越国大好的发展形势必然受挫。不征朱罗,商人在越国的领土上被杀,而大王却不能主持公道,大王在商人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而越国汉人的自信心也将受到重大打击,扶南的局势可能不稳。”


  张温详细解说了拿下波杜克港的好处和坏处,他不反对波杜克港很重要,但是他说,现在拿下波杜克港,时机还没有成熟,很有可能会给越国带来潜在的隐患。与其如此,不如暂且缓一步,卖个好给朱罗人的同时,也赚取点更稳妥的好处。


  孙绍沉吟不语,他已经想到了一些这里面的问题,也和崔谦等人商量过了。可是崔谦等人一直不怕打仗,就怕不打仗,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当然极力怂恿孙绍拿下波杜克港,为以后登陆天竺做准备,他们的理由是,大王和曹彰有约定,到时候要一起合击西域,如果不能尽快拿下天竺,怎么配合曹彰?孙绍没有轻易的听崔谦的话,但是他从内心里说,也有冒险先取波杜克港,并逐步蚕食天竺大陆的打算。他要做的,只是在权衡利益,衡量风险和利益的大小。


  现在张温明确反对,并提出了更实际的方法,孙绍当然非常感兴趣。


  “不管是费罗兹还是萨尔巴哈,他们都不是心甘情愿的让出波杜克港,他们只是迫于形势而已。”张温顿了片刻,又接着更细致的分析道:“不管是答应了谁,这两个人中大王必然要抛掉另一个,而一旦只剩下一个,大王就没有了要挟他们的手段。因此,与其接受波杜克港,二者选一,不如让他们不分胜负,继续争斗下去。臣以为,舍波杜克而取盘越国更为实际。”


  “盘越?”孙绍眉头一凛,想了片刻,豁然开朗。盘越国是在孟加拉湾的一个小国,还在掸国之北,是喜马拉雅山和若开山的夹缝处,从那里向西,就是喜马拉雅山南麓肥美的丘陵地带,向东便进入蜀国的永昌郡,那里林深树茂,一直是蛮夷所居,就连朱罗的势力也只是羁縻而已,并不能实际控制,如果孙绍舍波杜克而取盘越,那么不管是萨尔巴哈还是费罗兹,都会十分愿意。而这样一来,蜀和越就算是连在一起,虽然中间还隔着崇山峻岭,但是毕竟在地理上已经连在一起,而且扶南的丛林步兵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挪到盘越国驻扎,不管是防蜀国还是和蜀国联手,准备西进,都十分便利。


  舍弃了一个名义上的大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战略位置,表面上看是亏了,实际上是利大于弊。


  “惠恕的眼光果然独到。”孙绍赞了一声,又道:“你要是早点到越国来多好啊,偏生你那么难请,居然连默之都请不动你的大驾。”


  张温脸一红,有些尴尬。不过孙绍接受了他的建议,他还是十分高兴。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务必要让他们双方都满意。”孙绍站起身,很没有形象的扭了扭腰,又晃了晃脖子:“多少天的一个心事落地了,浑身轻松。”


  “那波杜克港怎么办?”张温不放心的问道。


  “我不要,但是也不能白不要。”孙绍摸着下巴想了想,笑道:“就让他们搞一个自由港吧,谁都可以来做生意,具体的管理,由几家一起负责。顺便给鸡罗、僧伽罗、潘地亚一点好处,到时候朱罗要翻脸,也要考虑考虑其他几家的心情。”


  张温眼珠一转,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实际好处捞到了,又不用担心以后道义上的责任,可谓是舍名而取利,正符合孙绍一贯的作风。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在又憋了萨尔巴哈等人几天,让阿卡迪等人把优惠条件提得差不多之后,他才很宽容的说,波杜克港是个大港,这么大一笔财富,越国不想独吞,不如建成自由港,临近的几国都分一些好处,我们越国的宗旨就是大家发财嘛。靠近波杜克港的是朱罗、鸡罗和潘地亚,锡兰岛虽然留得远一点,但是从海路走也近,这样你们四家共同负责波杜克港,大家一起定一个规矩,保证谁也不吃亏。


  这个提议一出,萨尔巴哈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些不忿,但是总比把波杜克港送给孙绍要好得多。再说了,这个建议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其他三国却是举双手赞成,他现在说不行,那不仅是得罪越国,更是得罪了其他三国。


  鸡罗和僧伽罗当然是欣喜若狂,他们原本没有指望有这样的好处,波杜克港的重要性他们就算不太清楚,也能知道一个大概,能从里面分一点好处,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就连潘地亚王阿卡迪也对越国这个提议十分赞成,他刚刚在其他方面出了血,能从这里补一点回来当然最好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张温随即和诸王开始商谈共管波杜克港的相关事宜,与此同时,孙绍把这件事通报给费罗兹,费罗兹有些失望,孙绍随即对他说,你放心好了,我不要波杜克港,就是怕你回去对国人无法交待。我准备和萨尔巴哈私下进行沟通,看看能不能让你回去,我相信你的本事,只要回到朱罗,朱罗王迟早还是你的。


  费罗兹无可奈何的点点头,眼下只能如此,他当然知道孙绍不会那么笨,帮他把萨尔巴哈干掉,直接让他回去做朱罗王,孙绍能帮他回到朱罗重新开始,已经算是大方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费罗兹只得接受了孙绍的方案,对于孙绍提出要盘越国的要求,他只是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不给孙绍也是别人的,给了孙绍,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孙绍随即又把萨尔巴哈找来,表达了希望萨尔巴哈让费罗兹回到朱罗的打算,回去之后,萨尔巴哈怎么对付费罗兹,孙绍不管,他也保证不帮费罗兹对付萨尔巴哈,前提是,萨尔巴哈要把盘越国割让给越国,孙绍的理由是,盘越国也是越人,我既然是越王,当然希望把所有的越人都收拢起来。


  萨尔巴哈盘算了一下,如果没有孙绍的支持,他对付费罗兹的难度应该不大,而如果拒绝孙绍,坚决不让费罗兹回到朱罗,那他在道义上就会居于下风,再加上孙绍的报复,他肯定不是对手,与其如此,不如做个好人,区区一个盘越国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进一退之间,孙绍轻松的拿下了盘越国,而盘越国的国王却还在千里之外,蒙在鼓里。


  张温和诸国谈妥了合作之后,孙绍终于露了面,他宴请诸王,席间谈笑风生,一点也不涉及生意,在经过预期的谈判之后,阿卡迪等人受够了张温的苦头,他总能把利润算到恰到好处,让你有得赚,但是肯定赚得没有越国多,而要想糊弄他,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张温轻易的就能计算出他们的破绽。孙绍对此知之甚深,他适时的表示了对诸王的感谢,然后又大方的做出一些细微的让步,总算给他们一些安慰,挽回一些面子。


  送走了心情各异的诸王,孙绍又和僧伽罗王尼玛尔盘桓了几日,便送费罗兹回朱罗,同时去接收盘越国。经过与萨尔巴哈的谈判,费罗兹被安排在朱罗北边的一块地盘,只有朱罗的四分之一大,而且比较偏僻。费罗兹只能忍气吞声的受了,孤家寡人一个,他想起自己率两万水师赶往扶南时的威风,再看看现在的落魄,心里的滋味不是一般的复杂,好在桑贾伊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在海边分手的时候,费罗兹向孙绍提出,希望孙绍能返还一些俘虏给他,要不然的话,他这样子去赴任,很可能没几天就被萨尔巴哈干掉了。孙绍很为难,他对费罗兹说,我答应过萨尔巴哈两不帮的,现在给你俘虏,岂不是出尔反尔?

  费罗兹急了,大王不能见死不救啊,萨尔巴哈肯定派人在那里等我,如果我就这么几个人回去,哪里还有机会为大王效力?


  孙绍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说,这样吧,你也别急着回去了,就在岸上意思一下,派个人去宣布你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然后调兵和我一起去收盘越国,能有几个人无所谓,反正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到时候我让你立功,你立了功,我就好谢你,是还你一些人马,还是从战俘里挑一些人给你,那都名正言顺。


  费罗兹大喜,随即派桑贾伊赶到属地,桑贾伊手里有萨尔巴哈亲手签署的命令,那些人倒也不敢明着拒绝,萨尔巴哈埋伏在那里的人见只有桑贾伊,没看到费罗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让人给了桑贾伊百十个老弱残兵,连兵器都不全。费罗兹就带着这百十个老弱残兵,坚起了自己的战旗,跟着孙绍前往盘越国。


  萨尔巴哈听到消息时,正搂着费罗兹的王后,他一手在前王后的细腰肥臀上摸来摸去,一边冷笑一声:“费罗兹脑子被大象踩了,被人当刀使还不知道呢,盘越国那些蛮子是他那百十人就能摆平的?哼,等着给他收尸吧。派人到盘越去,告诉他们,就说杀死费罗兹,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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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五章 雇佣军


  第一百十五章 雇佣军


  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可是建邺还是有些春寒料峭,枯了一冬的树迟迟没有返青,往年应该早就绿了的枝条悄无声音,如烟一般的树冠在风中无奈的摇动着。


  孙权背着手,站在池塘边,看着清澈的池水中两尾鲤鱼出神。明媚的阳光照在他华美的王服上,熠熠生辉,反衬着他的脸色有些灰败。不过四十五岁的孙权不经意之间显出了一些老态,鬓角几茎白发虽然被细心的拔去了,但是眼角的鱼尾纹却无法遮掩。


  孙权茫然的时候,经常会无意识的看向西面,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只能看到时而晴朗,时而阴沉的天空,根本看不到他想看的小楼,其实小楼里也早已经没有了他想见的人,就算能看到,又有什么用呢。


  那院子一直空着,孙权没有赏给任何人,只是安排了十几个奴仆住在里面负责打扫,保持着房屋的整洁,而他自己却一次也没有去过,他只是偶尔在失神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看向那里。


  吴国最近很清闲,和其他三国都在忙于战事不一样,吴国闲得有些让人不安,似乎被世人遗忘了一番,吴国的朝庭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不见些许波澜,偶尔只有听到从其他三国传来的消息时才略微有些动静,然后很快就归于寂静。


  孙权已经很早就不怎么管事了,政事交给了太子孙登,孙登在丞相步骘和大将军陆逊的辅佐下,能力有了很大提高,把吴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吴国上下交口称赞,都说太子孙登将来是位明君,吴王孙权有福气,又有度量,自己还这么年轻就放手让太子去锻炼。孙权偶尔听到这些传言,只是笑笑,并不解释,别人都以为孙权是谦虚,只有近侍谷侍知道,孙权是无奈。


  孙登的根基已稳,做事又滴水不漏,大事小事都主动向孙权汇报,根本不给任何人一点把柄,谁还能动得了他?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孙权收回目光,重新静静的看着水中的鱼。


  “谷侯,父王在吗?”是孙登的声音。


  “殿下,大王在池边观鱼呢。”谷利恭敬的答道。


  “是吗?”孙登客气的说道,孙权抬起头,远远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微躬着腰对谷利说话,嘴角不由得扯了一下,一抹冷笑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请谷侯通报一声,登有大事要向父王禀报。”


  “子高。”孙权提高了嗓声叫了一声:“过来吧,什么样的大事,让你这么着急?”


  “父王……”孙登向谷利点了点头,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拿着一张纸,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走过弯弯曲曲的鱼梁,来到水池中的亭榭,在孙权面前三步外站定,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来。“父王,朱君侯薨了。”


  “谁?”孙权一愣,随即又想了起来:“朱治?”


  “不是老君侯,老君侯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了,是他的长子朱才朱君业。”孙登眼角湿润了,双手将纸递了过来,吞声道:“朱琬刚刚赶到建邺来报丧。”


  “朱琬?”孙权一边接过讣告,一边疑惑的嘟囔了一句:“他是谁?”


  “父王,朱琬是朱君侯的长子。”一直站在旁边的孙虑提醒了一句。


  孙权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朱才死了?”他瞪着眼睛,显然有些不太敢相信,直到看见孙登点了点头,他才放松了神情,有些惋惜的说道:“君业(朱才)还不到三十岁吧,正当壮年,怎么……怎么会……”


  孙登也觉得难过,朱治为孙家效忠了一生,最后死之前还被孙权剥夺了权利,朱才本来很受孙权信任,正当重用之际,现在又死了,三子朱纬、四子朱万岁都年少而矢,只有次子朱纪还在,不过已经于几年前举家搬去了扶南,据说现在被孙绍安排在夷郡做太守,政绩很不错。在丹杨老家,朱家在几年内就败落了。他更难过的是, 父王明显的老了,虽然他才四十五岁,可是已经显出了老态,连朱治在两年前就死了这样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孙权怅然若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怏怏的说道:“多赏一些钱财,届时你代我去一趟丹杨吧。朱家于我吴国有功,看他的子孙里还有谁能用的,安排个官职,不要让老君侯没了血食。爵位……就由这个朱琬继承了吧。”


  “喏。”孙登躬身应是,又说道:“父王,还有一件事,儿臣不敢决断,要请父王斟酌。”


  “什么事,还有你断不了的?”孙权瞟了一眼孙登,嘴角一挑。孙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眼神,将他这一抹不快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得心中一喜,再看向孙登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孙登听这种语气已经习惯了,他根本不当一回事,继续心平气和的说道:“奉先大兄发来消息,说他欲与天竺人争锋,奈何兵力不足,问我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征,并力攻击天竺。”


  “并力攻打天竺?”孙权愣了一下,突然来了精神,眉眼也变得生动起来,他高兴的招呼道:“子高,你坐,跟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登谢了恩,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把情况说了一遍。原来孙绍发来了国书,主要讲了两件事,一是他已经击败了天竺水师,控制了整个天竺海,海上的商路已经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派人询问魏吴二国有没有兴趣组织船队去经商,因为地盘扩展太快,越国的发展速度跟不上,大量的机会白白浪费,所以他想请魏吴两人加大商队的规模,一起发财。至于蜀国,在大将军张飞平定南疆之后,他们已经派人穿过南疆,进入天竺,贸易已经在进行之中,就不需要再商量了。


  另一件就是孙绍请求吴国支援,他想拿下天竺,可是兵力严重不足,控制海路还绰绰有余,但是要上岸攻击就捉襟见肘了,魏国正在北疆清剿鲜卑人,蜀国刚刚平定了南疆,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和魏国一起西征,现在剩下的只有吴国无事,因为魏蜀都忙着自己的事,所以吴国十多万大军一直在闲着,除去各地镇守的兵力,吴国闲置的兵力至少有三万以上,孙权曾经想过趁机裁撤一些,可是阻力太大,最后只有一些实力已经大大削弱的将军被裁了,孙权真正想裁的一个也没裁成。


  现在孙绍希望孙权派一些人过去帮忙,而且条件很优厚,吴国除了出人之外,一切军械辎重全由越国承担,战利品按战利分红,一旦战事完成,随时可以撤回来。士卒如果有死伤,按越国的标准发给抚恤。除此之外,视兵力多少,越国还可以给吴国一笔钱财,换句话说,越国准备出钱雇佣吴军帮他打仗。


  孙权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扫了孙登一眼:“他有没有比较钟意的对象?”


  孙登犹豫了一下,笑道:“有,他提了几个人名,都是我吴国的重将,是以儿臣不敢决断,要请父王下诏。”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推到孙权的面前。孙权拈起纸,还没看,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留神看了一眼,才知道是手上的纸发出的香味。


  “这是蜜香纸,据说是扶南的特产,经过改进之后,现在是越国文人雅士们最喜欢用的纸。”孙登见孙权一脸的好奇,便笑着解释道:“父王如果喜欢,我下次给大兄作书时,向他讨要一些。”


  孙权不以为然,刚要摇头,忽然脑海中浮出一个人影,他迟疑了片刻,问道:“有你姑姑和大虎的消息吗?”


  “姑姑在坐月子,年初的时候刚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正在扶南陪着桥太后,据说现在也被姑丈带着也喜欢上了读书。至于大虎,她去了锡兰岛,和周循一起,好象去年在安达曼海那一战中,她又立了功,和周循一起抓住了那个什么朱罗王。”


  “哦?”孙权眉毛一挑,有些兴奋起来:“大虎现在还带兵吗?”


  “当然带兵了。”孙登笑道:“姑姑有了身孕之后,飞虎营就交给她暂管了。”


  “哦,”孙权皱着眉头,想着怎么转个弯打听一下大桥的事情,可是想来想去,好象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正在着急的时候,孙登又接着说道:“原本飞虎营也不会交给她,而是由王后关凤代领的,可是王后关凤也怀上了,所以便交给大虎了,这还是桥太后下的命令,她怕姑姑和王后练兵动了胎气,所以把她们两个全关在特牧城,天天陪她玩耍呢。”


  孙权松了一口气,顺着意思打听了一些扶南的情况,拐弯抹角的问了大桥,孙登其实早就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提起大桥,只是他知道,大桥可没有孙权这么热心。他只是为了让孙权开心所以才说两句的。


  “这个我考虑两天,你也多想想,有些人……”孙权点了点那张纸上的人名:“是不能去的。”


  孙登应了一声,孙权这么说,就是同意派一些人了,问题只在于哪些人而已。


  ……


  大将军陆逊府,陆逊的面前也摊着一张蜜香纸,只不过如果孙权能看到这张纸的话,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这上面的人名和他看到的那张并不完全相同。


  孙秀英挺肚子,撑着腰,慢慢的走了进来,闻着淡淡的蜜香,皱了一下鼻子,抚着圆滚滚的肚皮说:“奉先真是有钱啊,居然用这么好的纸写字。”


  陆逊瞟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目光明显的温柔了许多。陆瑁到了扶南之后,很快就担当了重任,现在已经是领有八百人的校尉。虽然只有八百人,可是他那八百人是先锋中的先锋,精锐中的精锐,重要性不亚于一个两千人的将军。这一方面和陆瑁自身的能力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孙绍看在他的面子上,要不然的话,陆瑁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机会。


  “奉先有大将之风,为人豪爽,重义疏财,再说了,越国经商致富,几张纸有什么用不起的,他还要雇我们吴军去帮他打仗呢,那才叫大手笔。”


  “雇吴军帮他打仗?”孙秀英不解的挠了挠眉头:“他又在跟谁打仗?”


  “天竺人。”陆逊起身走到孙秀英的身边,扶着她到榻边坐下,亲手将她因浮肿而有些不便的腿安置好,这才将那张纸拿到孙秀英的面前:“唠,这是他中意的人名。”


  孙秀英扫了一眼,发现上面都是一些吴军中有些名气的人,但其中并没有陆逊的名字,不免有些不屑的说道:“奉先真是看走了眼,挑这些人有什么用,去十个也不如夫君一个人去。”


  “夫人,你这就错怪他了。”陆逊不以为然:“我倒觉得,这是他在照顾我。”


  孙秀英见陆逊并不生气,不禁笑了一声,话中有话的说道:“我看倒不是在照顾你,而是怕你拒绝,丢了面子,索性不说了。”


  以前孙绍几次派人托过话,希望陆逊能过去帮忙,甚至答应过孙秀英,只要陆逊去越国,一定不会亏待他。可是都被陆逊婉拒了,即使到最后,陆逊也只是把陆瑁送到越国去,自己却没有接受孙绍的邀请,为此孙秀英也有些怨言,觉得陆逊太过固执,只是她一向敬重陆逊,不好表现在脸上罢了,今天趁着这个机会,特地提醒一下陆逊。吴国无仗可打,而陆逊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人,在吴国只能看着大好青春浪费掉。他现在虽说是大将军,可是因为没有仗打,他手里并没有多少兵权,位高而权轻,远不如在西线掌兵的诸葛恪和全琮等人,在孙秀英的眼里,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比她的夫君有才能的。


  “你希望我去?”陆逊也不生气,微微一笑。


  “当然了。”孙秀英很直率的说道:“大姊一家到了扶南,子默已经做了扶南尹,子直现在也在奉先身边为郎,很快就能外放。二姊夫一到扶南,就去夷郡做了太守,连家人都一起带了去,可见奉先对他们是多么器重。你如果到了扶南,奉先还能不重用你吗?”


  “就算是吧,可是他越是希望我去,越是不能提我。”陆逊笑着将纸折了起来:“你放心好了,我估计这次十有**要离开建邺了。”


  “真的?”孙秀英不敢相信的瞪起了眼睛。


  “真的不真的,你暂时也不能动。”陆逊示意了一下她的肚子说,“无论如何,也要再等半年,等你生下孩子,再休养几月,到北风起时,我们再趁越国的大船南下。”


  “好啊,好啊。”孙秀英不禁眉飞色舞,拍着手笑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离开建邺,和大姊、二姊一起去了。”


  “你安份点,不要动了胎气。”陆逊责怪的笑道:“再说了,这只是我的猜测,究竟结果如何,最后还要看大王和太子的安排。”


  “我相信你的眼光。”孙秀英咯咯的笑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你终究要和奉先并肩作战,人怎么能与上苍注定的命相抗呢?”


  “是啊,人不能与命相抗。”陆逊的嘴里有些淡淡的苦涩,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如果你生个儿子,就取名叫抗吧。”


  孙权考虑了很久,又把步骘和陆逊等重臣请去商议,大家对接受越国的邀请并无异议,将军们无仗可打,没有战功,就无法升迁,当然也就没有意外之财,只能守着那些食邑,实在是枯燥得很,而对于朝庭来说,无仗可打,却要浪费大量的食邑养兵,的确也不是一件合算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如果长年不打仗,这些兵除了祸害百姓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与其如此,不如把他们派到越国去配合越国作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什么人去,不派什么人去,就成了一个很费心思的问题。有人想去立功发财,有人不想去那么远卖命,他们只想着填补去的人留下的空档,而孙权考虑的却是如何把那些想动而又动不了的将军派出去,趁他们不在的时候一步步蚕食他们的势力。


  事情正如陆逊所说,翻来覆去的讨论了很久也没有下结论,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几个江淮籍的将领都不在外派之列,象吕蒙、蒋钦两人的儿子和诸葛恪,以及步骘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讨论之中,而江东籍的人中,全琮、朱然这样的将领也不在外派之列,讨论的人选主要集中在江淮籍中已经衰落的门户,象韩当的儿子韩综、程普的儿子程咨,都在讨论之列,而江东籍的大臣正相反,都是一些手握重兵而又不太顺从的人,比如贺齐的儿子贺景,贺齐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他手下的过万精兵,孙权却还是染指不得,再加上贺齐的长子贺达现在是越国丛林步卒的重将,孙权对贺家早就不放心了,借此机会把他们推出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陆逊冷眼旁观,把孙权父子遮遮掩掩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也和贺家一样,在孙权想要推出去的人之列,但是他很沉得住气,在朝议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孙权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说什么,他也不主动提,到后来孙秀英生了孩子,他干脆告病在家陪着,不上朝去听他们胡扯。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陆逊一反常态,大发请帖,为儿子操办满月酒。陆逊原先有过两个儿子,可惜都没成年就矢折了,后来娶了孙秀英,却一连几年没有动静,眼着陆逊已经四十出头,这个时候有了儿子,中年得子,自然值得大办特办。陆家在吴郡的地位超然,陆逊现在虽然兵权不重,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大家都要给他一个面子。小小的一个满月酒,很快就成了建邺城里妇嬬皆知的大事。


  然而孙权父子接到请帖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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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六章 不战而胜

  第一百十六章 不战而胜

  “陆逊想干什么?”孙权愤愤不平的扔下了请帖,非常少见的直呼其名,他对陆逊一向很看重,即使是在背后也是称其字,而不是直呼其名,今天是实在有些气愤了。


  “大将军也许是想去越国了吧。”孙登片刻之间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道:“如今吴国无事,大将军这样的名将没有用武之地,闲着也是难受。”他说着,忽然苦笑了起来,抬起手擦了一下鼻子,好象想起了什么趣事。孙权见了,不免有些不快,一向低调的陆逊这么做,让他十分失望,如果他是想去越国,那就更让他失望了。吴郡四姓中,他对陆逊一向不薄,可是陆逊却想离开吴国?


  孙权越想越愤怒,陆逊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居然要背叛他?

  “子高,陆逊要去越国,你很高兴吗?”孙权沉声说道。


  “不,父王,我是想起在陆口的事情了。”


  “陆口,陆口有什么事?”孙权眉心拧成了疙瘩,已经濒临暴发的边缘。


  “是这样的。”孙登不慌不忙,说了一件事。原来在陆口的时候,有一次诸葛恪和谢景闲聊,说起魏国刘廙先刑后礼之论,谢景赞成这个说法,说乱世用重典,当此之时应该重法术,严明法令,才能拨乱反治。正好这话被陆逊听到了,陆逊当时便沉下脸,当着孙登的面呵斥了谢景一顿。他说,圣人先礼后刑,是汉家几百年的历史证明的真理,刘廙只是着眼于小事,变乱圣人之教,是亡国的先兆。天下正是因为不讲礼,才乱成这样,怎么能还先刑后礼呢?你辅佐太子,应该遵仁义而彰德音,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话,听都不应该听,更不应该讲给太子听。然后他又不假颜色的把诸葛恪说了一顿,无非是说他们辅佐太子不以正道,搞得孙登当时很尴尬。


  孙权听了,冷笑了一声:“衣冠礼仪,大多虚有其表,嘴上说得漂亮,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呢。”


  孙登叹气的摇摇头,也不吭声。父子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孙权又道:“子高,你觉得应该让他走吗?”


  孙登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既然他心有去意,只怕强留他也不是道理。更何况这次数万大军去越国助战,如果没有一个名望重的人坐镇,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被大兄分而治之,蚕食干净。如果让大将军去,他总不会不顾一点名声吧。不管怎么说,陆家也是仁义传家的。”


  “哼!”孙权不屑的哼了一声,却又连连点头:“这样也好,让他去,也显得我吴国郑重,没有当儿戏。子高,你去跟他说吧,和贺景一样,他的部曲带两千走,其他的都留在原地镇守,回来之后还由他指挥。”


  孙登会意,借此机会把陆逊等人的实力剥夺掉,几年之后,你要是回来了,那些人也早已经被朝庭收服了,你要是不回来,那更加名正言顺,当然了,你要是因此不想去,那就不能怪别人了。


  孙登没有直接去找陆逊,而是找来了骆统,婉转的表达了孙权的意思。骆统会意,在参加完满月酒之后,他借故留了下来。陆逊一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有话说,让他把他请到了书房。在送走了几位重要的客人之后,陆逊赶到书房,骆统正在翻看案头的一本新书的《新山海经》,听到陆逊的脚步声,骆统抬起头看看他,笑道:“大将军好雅兴。”


  “闲来无事,消遣而已。”陆逊随意一笑,招呼人换了新茶,然后坐在主位上,呷了一口茶,静静的看着骆统。骆统有些尴尬,轻轻的放下书,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将军想必也知道,大王准备派吴军协助越军出征天竺,数万大军,非大将军不能统率。只是大将军身负国家安危,一去经年,万一国中有事,急切之间要大将军率领大军赶回来,恐怕不易得。”


  陆逊笑笑,还是不说话。


  “统为大将军思谋,不如留下一部分精锐,有小事,诸将自理之,有大事,大将军火速赶回,总比大军赶回快捷。”骆统小心翼翼的看着陆逊,生怕陆逊为此翻脸。陆逊却只是静静的听着,放下手里的茶杯,双手扶在大腿上,抬起头看着骆统,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话,看得骆统一阵阵的心虚。


  过了好一会儿,陆逊忽然开口了:“公绪,我记得你是越郡人吧?”


  骆统一愣,随即点头道:“我是越郡乌伤人。”


  “越国都城虽然不在越郡了,可是越郡这些年变化非常大,闻说周虞孔魏诸家的家业都翻了几倍,可比你在吴国强多了。”


  骆统有些失落的笑笑。这些年吴国无事,没有战功,就没有升迁的机会,所以他一直还是一个中郎将。与之相反,越国这几年捷报连连。越国地盘广大,孙绍又大方,只要有功,从不来吝惜赏赐,如果他回到越国,恐怕早就升到将军了,说不定封侯都有可能。


  “公绪,你去对大王说,我陆逊还是吴国的大将军,大王有令,我焉敢不从,难道还敢挑三捡四吗?”陆逊脸上挂着讥讽的笑,他呷了一口茶,将一片茶叶在嘴边嚼了嚼,茶叶的苦涩慢慢的浸入他的口中,直至浸入他的心里。“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请大王将公绪安排到军中,仅此而已。公绪,你可愿意吗?”


  骆统闻言大喜,连忙躬身拜谢:“多谢大将军提携。”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听说你身体不太好,越国的扶南学院有神医董奉,你去请他诊诊病吧。”陆逊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骆统连忙起身告辞。他心里充满了兴奋,本来以他这个情况,不在外派的人选之中,陆逊要带他走,还给了他一个很正当的理由,想必孙权不会反对。


  事情正如陆逊所估计的,孙权虽然舍不得放骆统走,但是能因此换取陆逊净身出户,倒也算是一个好交易。五月,大将军陆逊,副将军贺景,监军骆统三人带着韩综、程咨等二十余将,共三万余七拼八凑起来的大军,赶到钱唐城。越国早已经得到消息,运兵的大船也早就准备妥当,人一到齐,立刻扬帆。


  ……


  盘越国。


  盘越又称滇越,和蜀国境内的哀牢、骠越、夜郎一样,都是百越中的一支,他们在这里过得一直很安稳,北面有大雪山阻挡着,发羌人偶尔过来做生意还行,大军想要越过大山却是不能,东面同样是深山老林,西面有车离、达光等国,南面则是掸人,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势力,大家相安无事。虽然名义上已经臣服了朱罗,可是朱罗离这里太远了,根本不可能控制得到,过个几年派人送一点山货,就算尽到了义务。


  所以盘越王麻混从来没有真正把朱罗王费罗兹放在心上,他对朱罗换了新王的事也一直不太清楚,直到萨尔巴哈的使者赶到寨子里,说朱罗王费罗兹投降了越国人,现在要来攻打盘越国,他才知道这件事,随即又火了。


  盘越虽然对朱罗没什么孝敬,可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费罗兹自己做了叛徒,现在却要拿盘越国做见面礼,这是对他麻混的蔑视。


  麻混根本不知道萨尔巴哈骗了他,他不知道费罗兹的身后是上万的越国大军,以为费罗兹就是走投无路,想来鸠占鹊巢,再听萨尔巴哈一骗,立刻答应了。当费罗兹带着越国使者得意洋洋的来到盘越国时,他二话没说,就把使者推出去砍了,然后尽起国中的精壮,漫山遍野的追杀费罗兹。亏得费罗兹做了大半年的俘虏,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警惕性特别高,使者没有如期的回来,他就感到了意外,再看到盘越人杀来了,他带着那百十个老弱残兵扭头就跑。


  等他回到孙绍面前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一个桑贾伊。


  孙绍勃然大怒,他本来以为收服盘越只是一个形势问题,万万没有想到,盘越王居然杀了他的使者,这可比杀几个商人丢人多了。


  “他敢杀我的使者?”孙绍脸色铁青,怒声喝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盘越国,根本不能和我大越相提并论。我没有直接发兵攻击,已经是看在大家都是越人的份上,他居然如此无礼,当真以为我越人不善战吗?”


  费罗兹连忙挑拨道:“正是,大王如果不杀麻混,不足以洗今日之耻。不平盘越,则掸人、骠人都会从此轻视大王。臣不才,请大王拨五百人,臣一定为大王先驱,荡平盘越。”


  “哼。”右将军陈海哼了一声,眼睛一翻:“我越国有兵有将,还不需要朱罗王代劳。”


  费罗兹尴尬的笑了一声,向后站了站。陈海走到中间,抱拳施礼:“大王,臣愿率本部人马上岸击敌。”


  孙绍点点头,正要说话,杨修忽然说道:“右将军,你到过盘越吗?”


  陈海不屑一顾:“盘越蕞尔小国,地不过百里,兵不过两三千人,一战可擒其王,有没有到过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杨长史认为我陈海不是一个蛮夷的对手吗?”


  杨修笑笑,悠然自得的捻着胡须:“右将军骁勇,手下又有五千如狼似虎的悍卒,平定三韩时多有战功,击败麻混不是难事。不过,杨修想提醒将军的是,大王取盘越,不仅仅是为了取盘越,而是为了以盘越为基础,与蜀国沟通,并力西向。由盘越向西,大大小小的国度数十个,多在丛林之中,万一他们被将军的英勇吓住了,遁入深山,那么……”


  陈海一听,顿时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孙绍,孙绍也已经冷静下来。打败盘越不是问题,可是如果不能象以前一样以一种比较平和的拿下盘越,而是用武力征服,那么盘越很有可能成为挥之不去的隐患。这里是将来从陆路攻击天竺的跳板,如果这里不安,那西进就成了一句空话。


  可是,现在使者都被人家杀了,如果不讨回这个面子,那越国以后还能镇得住其他人吗?


  孙绍重新坐了下来,淡淡的问道:“杨长史以为当如何?”


  杨修躬身施礼:“臣以为,盘越国不通礼仪,不能以常理推测。他们不问清红皂白,就杀了越国的使者,也许是有其他的原因。蛮夷只臣服于强力,如果不能镇服他们,就算拿下了盘越国,也难以太平。臣愚见,当晓之以理,镇之以威。”


  “如何晓之以理,镇之以威?”陈海不服气的问道。


  “很简单,再派一个使者去,约盘越王决战,一战定胜负。”杨修漫不经心的说道:“让他们见识见识越国的强大,让他们看看陈将军等人的骁勇,然后再给他一个机会,还愁他不肝胆俱裂,五体投地?”


  “我派使者,再被他杀了怎么办?”孙绍反问道。


  “盘越人说什么话?能听懂我们汉人的话吗?”杨修转过头问费罗兹道。费罗兹很茫然的看着杨修,摇了摇头。桑贾伊连忙接上去说道:“盘越人的话和骠人差不多,他们和骠越国也有来往,对汉人的话却是不怎么通,便是我们天竺人去,通常也要带着懂骠人话的使者的。”


  “既然如此,请骠王请一趟就是了。”杨修一拍手掌,轻松的笑道:“臣敢担保,骠王一到,盘越王就会出来投降。”


  孙绍想了想,也笑了。他反正也不着急,便在盘越国的海边停了下来,派人去召掸王雍由凯和骠王图真,同时要他们带兵来助战。半个月后,掸王雍由凯先带着三千人马赶到,一见到孙绍,雍由凯先谢了孙绍去年的调停之恩,随后又祝贺孙绍进占锡兰,孙绍连忙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和锡兰成了友邦,并没有攻占锡兰,大王听错了。


  雍由凯连忙道歉,心里却不以为然,越人在锡兰岛建了城,还不算占了锡兰?不过他也没必要硬辩这个理,孙绍身边瞪起眼睛的那个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的女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可能就是天竺的雅利安人,弄不好还是锡兰人呢。


  又过了半个月,骠王图真也赶到了,他只带了一千多武士,可是那些人看起来个个身强力壮,神情剽悍,一看就知道是勇士。图真看到孙绍时,也十分客气,原本他被孙绍和掸人合围,差点被灭了族,心里对孙绍十分不满,一度还想着找机会报仇,可是后来孙绍建了仰光城,大量的商人接踵而至,骠人都赶到仰光城去交易,山货卖出了好价钱,外面的货物也大量的涌进了室利差坦罗城,骠人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以前经常忙着和掸人打仗,掸人虽然不如以前,可是毕竟虎倒雄威在,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每年都要死些人,就算抢了一些财物,也不比损失多多少。现在不同了,有越国坐镇,掸国不再是敌人,男丁们不用再整天打仗,可以用心生产,农闲的时候还可以进山打打猎,取了毛皮到仰光城去卖,或者干脆到仰光城打零工,赚点钱改善生活。


  总之一句话,一年的时间,骠人已经初步感受到了越国带来的好处,图真因此对孙绍没有了恨,反而有几分感激,这次孙绍的使者一到室利差坦罗,他就召集起人马赶来助阵。


  孙绍热情相迎,给他们设宴接风,在酒席上,曾经发誓要割下对方首级的雍由凯和图真一笑泯恩仇,皆大欢喜。第二天,图真就带着自己的人上了岸,直奔盘越国,见到了还蒙在鼓里的麻混。


  麻混一见到图真,就沉下了脸,冷笑一声:“听说你成了越国人的狗,不忙着去舔你的主人的脚丫子,赶到我盘越来干什么?难道也想和费罗兹一样想来把我盘越当见面礼献给越王?”


  图真也不见气,解下腰里的刀往案上一拍,然后大大方方的坐在麻混的对面,翘起一只大脚丫子,微笑着看着麻混,直看得麻混不自在了,他才笑道:“我要是想杀你,又何必把我部落的勇士留在外面,直接杀进来,取了你的首级便是了。”


  “你倒是想。”麻混仰头大笑:“你骠人虽然善战,可是我盘越人也不是软脚鬼。你只来了一千多人,就想攻破我的山寨,你也不太小看我了吧?”


  “人多有什么用?”图真一挥手,指了指身后一字排开的十个武士:“我们来一场比赛,你挑十个人,和我这十个人比较一下,让你见识见识我骠人的勇猛。”


  麻混大怒,立刻从近卫中挑了十个武士,可是刚打了两场,他就叫停了,原因很简单,前面的两个武士无一例外的被图真的武士砍断了手中的青铜刀,然后被斩下了首级。


  “你……你这是什么刀?”


  “越国人卖给我们的战刀。”图真嘴一歪,简单笑了,将手中的战刀推到麻混的面前:“这口刀是越王送我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稀世宝刀,也就是越国将军们的佩刀而已。”


  麻混半信半疑,抽出刀看了看,然后又试了一下,几口他一直当作宝物的青铜刀先后被这口刀斩成两断,这下子麻混傻眼了,他一面爱不释手的握着刀不放,一面问道:“越国人真的很厉害吗?”


  图真哈哈一笑,走上前,从麻混手中接过刀,插回鞘中,拍了拍麻混的肩膀:“你我相交数十年,我还能骗你吗?我跟你说,这次你惹大祸了。”


  麻混有些不安起来,他和图真确实是老熟人,以前还一起夹击过掸国,对图真的脾气清楚得很。他听图真讲述了去年的那场海战,又讲了室利差坦城这一年多来的变化,最后图真说:“你怎么能惹上越人?强大的天竺人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你能比朱罗人还强大吗?我跟你说,要不是越王看在你也是越人的份上,他早就挥兵灭了你盘越了。当然了,你可以逃到深山里,他未必抓得到你。可是你想过没有,没有了盘越国,你这盘越王还当得长吗?”


  麻混滴溜溜的转了半天眼珠,最后破口大骂萨尔巴哈,他知道自己上萨尔巴哈的当了。萨尔巴哈的使者说过,杀了费罗兹,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结果他杀了越国的使者,赶跑了费罗兹之后,萨尔巴哈的使者说要回去催粮,一去就不见影子了。麻混现在知道,萨尔巴哈的使者不会再回来了,他得罪了越国,不出意外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麻混无奈之下,只得向图真求计。图真咧嘴一笑:“这还不简单吗?跟我学,做越国的属国,以后一样能安安稳稳的做王,还能借着越国发财。骠越也好,盘越也好,都是越人吗,有什么化不开的仇?”


  “可是……我杀了越王的使者,他会不会记恨我?万一他把我骗过去,再杀了我怎么办?”麻混担心的说道。


  “哈哈哈……”图真放声大笑,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得麻混的毛竹建成的屋顶簌簌发抖,他用力的拍了拍麻混的肩膀:“你啊,错看越王了,他虽然年轻,却是个难得的英雄。他如果不愿意放过你,哪里还要骗你,你可知道他现在在海边有多少大军?”


  “多少?”麻混咽了口唾沫。


  “一万三千多人,足以在一顿饭的功夫将你的王宫烧得寸草不留。”


  麻混倒吸一口冷气,他根本没到海边去看过,压根儿不知道越国的水师就在海边停着,他一直以为就是费罗兹那百十个老弱残兵呢。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又来干什么的?”


  “我嘛,闲得慌了,来帮越王打打仗。要是老兄你不识相,不听我劝,与其让你死在别人手下,不如让我送你一程,也让你少受些罪不是?”


  “呸!”麻混禁不住笑了。


  “不要犹豫了,赶紧准备点礼物,向越王陪个罪吧。有我帮你说好话,他不会怪你的。真要等他发火了,你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那……”麻混为难的说道:“你把越国说得那么富庶,我能有什么礼物让他看得上眼的?”


  “简单,多挑几个女人给他送去,越王什么都不缺,就是喜欢漂亮健壮的女人。”
——

  第一百十七章 所谋者大

  第一百十七章 所谋者大

  陆逊见到孙绍的时候,孙绍正应邀在盘越国北的雪山游览,陪同的是朱罗左王费罗兹、盘越王麻混、掸王雍由凯和掸王图真,另外还有闻讯赶来的发羌王阿图拉。阿图拉从盘越人的口中得知丽江下游新建了一个仰光城,大量的商人在这里聚集,收购各部落的山货,运来外面的新奇物品,一直就比较感兴趣,可是他的部落以游牧为生,不善舟船,而要徒步走到仰光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次听说越王来了,他带了几匹良马,一头雪豹,翻山越岭的来到盘越,献给孙绍,提出要乘越国的商船赶到仰光进行交易,或者请越人在盘越这里设商栈的请求。孙绍痛快的答应了,决定将商路一直通到盘越国来,阿图拉大喜,这样一来,发羌人平白每年就可以增加不少财富。


  其实阿图拉不提,孙绍也会在这里设点,拿下盘越之后,就有了和蜀国打交西南商道的可能性,随着商道的整治畅通,这里将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关口,他怎么可能轻易的交给别人。


  “没想到蛮荒之地还有这样的风景。”陆逊看着高耸入云的雪山,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感慨的说道。在海边登岸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日,向北走了不过两百多里,这里居然就寒气刺骨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逊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这算什么,你再北走十来里,进了山,那就是滴水成冰了。”孙绍心情不错,连蒙带骗,不仅把陆逊骗来了,还搞来三万多人,虽然大多是老弱病残杂牌军,而且孙权小气得连武器盔甲都没配,但终究是三万多人男丁啊。


  “不至于吧?”陆逊说了半句,看看云雾缭绕中的山头皑皑白雪,又把后面半句咽了回去。他在匡庐山消过暑,知道山里比平原凉快,而且山越高,越是寒冷,只是盛夏的匡庐山纵使到了顶,最多也只是和秋天差不多,没有眼前这座山即使在火炎夏日积雪也终年不化这么恐怖。


  “这山真高!”韩综赞叹道,比匡庐山高多了。


  “嗤——”甘瓌用鼻孔不屑的哼了一声:“匡庐山算什么,到了这里,连小字辈都算不上,随便挑一座山都比它高。”


  韩综脸一沉,十分不高兴。一进入扶南境内,他就感受到了越**人的傲气,甘瓌原本和他是好朋友,可是言语之中也掩饰不住对吴军的蔑视,动不动就我们越军如何如何,看人的时候都象是用鼻孔看,他本来有些不服气,可是事实在这里,除了陆逊和贺景手下还有些实力之外,他们这些人都和叫花子差不多,孙权以孙绍会给他们配备更好的装备为借口,扣下了所有的武器,恨不得把他们身上的军服都剥下来,和装备精良的越军一相比,他们确实没有傲气的本钱,可这不代表他不能表示自己的愤怒。


  程咨也不高兴,可是他没有说话,和他的父亲程普一样,他性子比较温和,不喜欢与人当面争执,反而扯了扯韩综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太意气用事,吴国已经回不去了,以后还要在越国混呢,甘瓌很早就跟着孙绍,现在是负责特牧城安全的扶南都尉,他父亲的旧部陈海是越国的右将军,他有足够的资格牛气。


  陆逊用眼角瞟了一眼后面斗嘴的甘瓌等人,嘴角一挑:“越国士气很高啊。”


  孙绍装作听不懂,回了一句:“自从出师以来,少受衅折,将士们是有些傲气了,还有待大将军一展雄风,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名将风采,免得他们坐井观天,目无余子。”


  陆逊诧异的瞟了他一眼,他是孙绍搬来的援兵,他本人也是孙绍想了好多办法才请来的,怎么一见面孙绍就给他这么一个不阴不阳的态度?他无声的一笑,想了片刻道:“大王准备什么时候出师,先攻击什么地方,是否有了方略?”


  “方略是有,粮草辎重也是早就准备妥当的,但是什么时候开始攻击,却要看大将军什么时候能适应这里的地形。”孙绍笑道:“敢问大将军,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开始行军?”


  陆逊皱起了眉头,犹豫了片刻,才慢慢的说道:“我需要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再说。”


  孙绍点点头,陆逊能成为名将不是没道理的,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因为意气而冲动行事,这是一个大将最难得的品格,很多人不是没有才能,但是往往不能克制自己,往往一怒之下就忘了最基本的准则,就跟高段棋手被人激怒后出昏招一样。


  “我马上就派人将相关的地图和资料送到姊夫手中,姊夫慢慢看,不着急。”孙绍换了一个温和的口气,笑着说:“诸君远来辛苦,还是先好好的休息一下,领略一下我越国的风光再说。”


  陆逊平静的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怒来。


  “姊夫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孙绍指着东北方向问道,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复杂表情,不过陆逊没有注意到,他顺着孙绍的手指向前看去,看到的是莽莽山林。


  “蜀国的永昌郡?”


  “嗯,当年张骞在大夏看到的邛杖,就是从这里进入天竺,然后再转到大夏的。一根邛杖都能转卖万里而有利可图,姊夫可以想见这条商路的重要性了。这么多年了,这里还和张骞当年见到的并无二样,那么大的工程,就因为公孙弘的一句话而停止了,实在是可惜啊。”


  “也不尽然,孝武皇帝征伐四方,穷兵黩武,天下骚乱,公孙丞相一言而使百姓安息,也是有功之人。”陆逊摇摇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接着又说道:“我听你三姊说你喜欢读老子,老子不是说无为而治吗,可正是孝武皇帝改变了汉初无为而治的方针啊。”


  “无为而治,只适合小国寡民。”孙绍连连摇头:“治天下,不能乱来,可是也不能因噎废食,推崇什么无为而治。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天下岂不是更乱了?治还是要治的,只是要循道而治,不能乱拍脑袋。我不是说公孙弘所为的结果不对,但是我认为他那么草率的做出决定不对,如果他是我的丞相,我肯定让他回家养猪去。”


  陆逊愕然,他愣了好一会,才反问道:“那什么是道?”


  “这个,你要去问朱崖学院的学者们,也要去问问虞仲翔和丞相府的掾史们,还要问问你的从妹伯姬,我相信他们会给你不同的答案,但你最后会发现,其实他们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阐述道。天竺人信佛,佛祖有一句话很有道理,同样一朵花,在不同人的眼里,他是不一样的。”


  孙绍神秘的一笑,遥望着远方的山峦,心里充满了快意。他快意的不是和陆逊的争论,他也不相信这两句话就能说服陆逊,他快意的是,据他粗浅的地理知识,他的脚下应该就是一千八百年后中印边境的麦克马洪线范围以内,在那个已经渐渐淡入记忆深处的历史中,这片土地在中国的地图上是中国的,可是在外国的地图上却是印度人的,实际占领这片土地的也是印度人。他不知道这前后有多少真相,但是他现在稳稳当当的站在了这里,只派一个使者,就把这里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印度人?老子先融合了他,看他还怎么搞事。


  深夜,陆逊在明亮的鱼油烛下摊开几份文件,骆统将一张大尺寸的地图挂在了舱壁上,然后放下一幅白色的棉布盖在地图上,手指捻了念细软的棉布,羡慕的赞了一声:“越王对大将军真是不错啊,这么好的棉布居然用来盖地图。”


  会稽有著名的葛布,是用葛麻织成的,因为比一般的麻细腻柔软而著名,可是和棉布比较起来,葛布还是显得有些硬。孙绍占领扶南之后,大量从天竺购买棉布,转贩到中原,虽然在天竺时并不比葛布贵,但是商人们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再加上长途运输的费用,到了吴国就比葛布贵得多了,骆统也买过棉布,那也是当贵重物品的。


  “天竺产棉,这里离天竺这么近,当然便宜了。”陆逊头也不抬,目光似乎粘在案上的文件中挪不开了,骆统看看他,脸上浮现出一种窃笑。他知道陆逊到越国来并不高兴,这里面固然也建功立功的主观愿望,但客观上却是被孙权赶出来的,对帮着越国作战有一种本能上的排斥,并不是很热心,但是现在他这么用心的看越国提供的文件,可想而知,他的心思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有了转变。


  骆统也不说话,提起一把明显带着罗马风格的银壶给陆逊斟了一杯咖啡,轻轻的放在陆逊的手边,一股淡淡的苦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陆逊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伸手接过杯子送到嘴边,吸了吸鼻子,这才从文件上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杯中黑色的液体,眉梢一挑,却没有想太多,小心的呷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


  一直在舱外侍候的倭女在门外应声答道:“回大将军,这是大秦人贡来的饮料,叫咖啡,能提神的。大王担心大将军会忙到很晚,所以特地让备的,如果大将军不习惯,奴婢立刻去给大将军换其他的饮料。”


  陆逊和骆统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感情孙绍早就知道陆逊会被这些文件吸引住了,连提神的饮料都准备好了。陆逊出神了片刻,摇了摇头,又呷了一口咖啡,重新把头埋在文件上。骆统对那个倭女挥了挥手。倭女顺从的行了个礼,头在地板上轻轻的叩了叩:“大人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奴婢在门外效劳。”


  骆统笑着摇摇头:“越王对大将军真是体贴啊,居然连侍婢都准备好了。”


  陆逊哼了一声,用手指敲了敲案上的文件,很快翻了一遍,然后拿起其中一份,快速走到地图面前,一手撩起棉布,目光在地图上迅速的逡巡着,神情专注,仿佛发现了什么。骆统连忙赶上去,一手拉着棉布,一手端着油烛。陆逊腾出一只手来,白晳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盘越国的位置,然后从地图上缓缓划过,长年握剑在指腹上留下的硬茧摩挲着厚实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骆统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看着陆逊的手指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陆逊轻轻的敲了敲那个点,露出一丝微笑:“好大的手笔。”


  “大将军?”骆统不解的看着陆逊,他被陆逊的搞糊涂了。


  “远交近攻,弱者攻之,强者疲之,这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的宏大计划。”陆逊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眼中露出异样的神彩,整个人充满了力量。


  “这么大的计划?”骆统惊讶的张开了嘴巴:“那我们……岂不是……”


  “你还想回去?”陆逊笑了。


  骆统想了想,也笑了,他摇摇头:“早知道如此,就把家眷迁回乌伤了。”过了片刻,他又收起了笑容,不解的问道:“越王不是要和车骑将军并力西征吗,怎么会是十年二十年的大计划?”


  “西征只是一个目的,他的目的是吞下整个天竺。天竺比越国还要大,以小吞大,计划长远一点才是正理。”陆逊也收起了笑容,很严肃的点点头:“我不怕他时间拖得长,我最担心的是他急于求成,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不到而立之年,又是逢战必胜的长胜将军,有这样的忍性,实在难得。”骆统感慨的叹道:“越王看起来谈笑无忌,没想到思虑竟然这样深远,怪不得越国这些年一日千里。”


  陆逊若有所思,缓缓的点了点头。


  离陆逊座船不远的地方,孙绍的鹰扬号座舰上,孙绍和杨修对面而坐,案上的一盘棋已经接近尾声,杨修的将被孙绍的一车一马死死的堵在九宫里,动弹不得。杨修死死的盯着棋盘,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半天,最后无力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哗啦”一声扔到棋盘上。


  “臣又输了。”


  “嘿嘿……”孙绍笑笑,勾了勾手指,耶苏陀罗带着一个举着案的僧伽罗侍女走了过来,将案上的两杯椰奶送到他们面前。孙绍笑道:“喝点椰奶,安安神,早点睡吧。你这段时间忙得太累了,要注意身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才四十多岁,就见到白头发了,可不是养生之道。”他呷了一口椰奶,又促狭的笑道:“是不是那两个朱罗女子太给力了?”


  杨修脸一红,一口饮尽了椰奶,也不应他,舔了舔嘴唇,向后仰着身子,推开窗格向远处看了一眼,轻凉的海风涌了进来:“大王,陆大将军还在挑灯夜战,你却要睡了?”


  “他有事,应该熬夜,我没事,当然要早点休息了。”孙绍不以为然的站起身来,摆摆衣袖:“恕不奉陪,如此良夜,总跟你这棋篓子下棋岂不糟蹋了。耶苏陀罗,我们回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复盘吧。”


  耶苏陀罗听了,抿嘴一笑,起身告了罪,跳着小步跟在孙绍后面走了。杨修笑着摇了摇头,将棋盘上的几颗棋子拿开,自顾自的冥思苦想起来。


  “大王,这么好的夜晚,在外面睡吧?”耶苏陀罗跟在孙绍的后面,扯着孙绍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的说道。孙绍回头看着她,皱了皱眉:“你不怕别人看到?这可是军营,不是王宫。”


  耶苏陀罗吐了吐舌头:“大王的船高,别人看不到的。”


  “那还有望楼上的士卒呢,他们手里可有千里眼,别说是人,恐怕连你屁股上有几颗痣都能看见。再说了,受了夜露也不好,以后会留下病根的。”孙绍压低了声音笑道:“算啦,还是到舱里去睡,大不了把窗户打开透透风就是了,等过些日子做一顶帷帐安在顶上再说。”


  特牧城,贺景跟在一个掾吏的后面,慢慢的踱进了丞相府,丞相府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遇到熟人也只是点点头就擦肩而过,很少有停下来打招呼的,有事情要谈的人都在旁边的侧廊下,那里一溜边的摆着几个石案,铺着竹席,有的自顾正的温习过一会儿要汇报的文件,有的围着石案在讨论什么,有的正争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个已经跳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怒斥,大有冲上去打一架的感觉。


  贺景偏过头,对陪在后面的贺质笑道:“每次来,虞公都是这么忙吗?”


  贺质点点头:“那当然。我越国的三公九卿没一个闲的,丞相府不停的算帐,安排任务,御史府不停的处理各种举报,查找各种不法行径的证据,将作大匠寺就更忙了,据说术学院的那些人有时候是连着几天彻夜不眠的,那么多的新物件就是这么一个个的忙出来的。”


  “这么干,不把人累垮了?”


  “所以大王下令,每五天要强迫他们休息一天,身体不好的人强制性的无限期停止工作。”贺质笑道:“那些人吃得好,住得好,有董神医和弟子们照看着,身体不会差的。你不是也见过一些了吗?”


  贺景心有同感的颌首附和,他因为常年带兵,贺家又比较奢靡,他的饮食习惯不太好,长年累月的便有了一些隐疾,到扶南之后,贺质奉父亲贺达之命去接他,一看他那因为晕船而十分惨淡的脸色,就劝他在特牧城先停留一段时间,把他送到扶南学院的董奉那里诊治。贺景在扶南学院住了几天,见到了不少怪人,其中不乏贺质所说的术学院的匠师、大匠师,他们虽然都很忙碌,但是精神好象都不错,没有一个病恹恹的。特别是那一种劲头,让长年生活在没有指望的贺景觉得十分新鲜,越国的人不管是穷还是富,不管是高官还是普通的百姓,似乎都对未来的生活有足够的信心,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仲图(贺景),气色不错啊。”虞翻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带起一阵风,他用力的拍了拍贺景的肩膀,朗声笑道:“董神医的手段不错吧?不过啊,我看你还是要自已注意,不要饮那么多酒了。美酒虽好,却是穿肠毒药啊。”


  “多谢虞公提醒。”贺景客气的躬身施礼,对虞翻的结实十分眼馋。虞翻和他父亲贺齐是一个辈份的人,贺齐已经病故了,而大贺齐几岁的虞翻却还象壮年一样。


  “你先到侧厅休息一下,我把手头这几件事处理完了就来,今天中午不要走,在丞相府吃顿工作餐吧,和你贺家的饭菜不能比,可是味道却还是不错的。”


  “那好,不打扰虞公,我到前面喝口茶。”贺景识趣的退了出来,在待客的侧厅坐下,虞翻的三子虞安出来相陪。虞安比贺景小几岁,以前是跟在两个兄长后面听他们和贺景说话,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俊朗的年轻人。


  “世平(虞安),快要出仕了吧?”没有其他长辈在场,贺景舒适的靠着凭几,轻松的笑着问道。


  “过了年去兵学院学习,然后从军。”虞安一边招呼贺景喝茶,一边应道。


  “你也要从军?”贺景呷着茶,有些诧异的看了虞安一眼,忽然笑道:“越国难道真是的丞相之子也要服兵役?”


  “越国的汉人男子,除非是身有残疾,都要从军三年,概无例外。”虞安淡淡的笑道:“大王的儿子也不能例外,何况是丞相之子。贵族子弟与百姓子弟的区别就在于从军之前,至少要在兵学院学习一年,学习兵学基础。如果有意从军的话,从军三年之后,还要再回兵学院进行深造,学习更高深的兵学理论和相关知识。”他抬起头,看着贺景:“在越国,最聪明的人去术学院,最勇敢的人去兵学院,能进兵学院学习深造,是每个男子都感到荣耀的事情,逃避兵役的人,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么严重?”贺景有些不相信的眨了眨眼睛。


  “我敢在兄长面前说空话吗?”虞安咧了咧嘴:“大王有句名言,要做真正的贵族,不是有钱有权就行的,而要有文明的思想和野蛮的身体,有了这两样,哪怕他一文不名,他也是一个贵族,如果只有继承来的爵位和财富,他充其量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寄生虫,除了玷污先辈的英名之外,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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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八章 羊祜

  第一百十八章 羊祜

  贺景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虞安,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世平,你们大王真是位圣人啊。”


  虞安也不是傻子,他从贺景的话中听出了不屑的意味,也不争辩:“圣人不圣人的,他好象也不在乎,何况他对圣人的话也经常非议。不过呢,我们越国大多年轻人都很相信这句话的,当然了,我们自己信,并不强求别人信。”


  他把别人两个字咬得比较重,贺景听了,脸色一怔,随即又笑了,指着虞安笑道:“世平,你现在蔫坏蔫坏的,我还是别人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黯淡,收住了话头,长叹了一声:“我们是世交,也就不瞒着掖着了。这次从吴国出来,我肯定回不去了,除了那一万多精兵孙权拿不走之外,其他的,大概都不是我贺家的,六个县哪……”


  贺景摇摇头,言语之间十分惋惜。


  “六个县而已,值得你长吁短叹的?”虞翻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好接上了贺景的话,他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在贺景对面,接过虞安双手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这才笑道:“始新只是一个叶乡,新定、黎阳、休阳都不过是歙县的一个乡而已,其实新都郡也就是两县规模,不到两万户。我真是想不通,贺伯苗那样的人才,怎么会满足于这不到两万户的食邑。你知道你兄长现在的食邑有多少吗?”


  贺景脸一红,低下了头没吭声。虞翻对各地的户口很清楚,他还在丹杨呆过一段时间,对贺家的情况也十分了解。贺家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一万多山越精兵,新都县的食邑收入大多要供养这一万多人,剩余的一些收入勉强能满足他们父子的奢糜生活,其实过得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风光,要不然的话当初贺齐也不会将贺达送到孙绍这边来。经过几年的打拼,贺达已经成为越国陆军步卒方面的重将,手下同样也掌管着几千人,而他早在两年前就超过了千户侯,得到了一个海州的岛屿做为封邑,这个岛屿虽然户口并不多,但是盛产香料,收入远比新都郡丰厚。更重要的是,贺达虽然脾气很臭,在孙权的手下时没人愿意搭理他,但在孙绍的手下却风生水起,还著书立说,写的那本《论山地丛林战术》连打了一辈子仗的贺齐都表示首肯,可谓是有家有业了。


  “你不比你兄长差,只是迟来了几年而已,好好努力,有你发挥的机会。”虞翻安慰贺景道:“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好好熟悉我越国的情况,有机会的话去兵学院听听课,相信会对你有所启发的。”


  贺景呲了呲牙,有些不太情愿,他和兄长贺达原本就有些意气之争,本人打仗确实也有两把刷子,现在反过来要去听贺达讲课,他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虞翻见了,也不多劝,毕竟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最近不打仗吗?”


  “至少没有大的战事。”虞翻喝着茶,“有陆逊带一万人在那里就够了,大部分人要在扶南整训,你们那三万人……”虞翻撇了撇嘴:“能整出一半就算不错了,那些不足二十的和超过五十的,全部挑出来,该读书的读书,该养老的养老,就不要在军中混了,白浪费钱。”


  贺景一惊,按虞翻这么说,他那一万多人最后能剩下三千人也就了不得了。


  “你不要急。”虞翻一眼就看穿了贺景的心思,他冷笑一声:“过两天你兄长要随大王回到特牧城了,你去看看你兄长手下的那些人,然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贺景呐呐的应了一声,不敢再吱唔,心里却打上了一个疙瘩。一万多人一下子变成了三千多人,原本觉得自己很有实力的他现在最多和一个越国普通将军差不多,哪里还有什么优越感。不过再想想程咨、韩综那些人,他心里又有了些安慰,如果按照虞翻说的标准,他们大概最多剩下几百人。


  出乎虞翻意料,七月中旬的样子,贺达等人回来了,可是孙绍却没有回来。关兴传达了孙绍的命令,孙绍在盘越国雪山脚下的建了一个夏宫作为避暑之地,关兴这次回来就是把太后、王后等一众人等接到那里去的,特牧城就交给丞相大人了,待到秋末冬初,特牧城不那么热了,他再回来听诸君一年的工作汇报。


  虞翻见怪不怪,自从他担任越国丞相以来,孙绍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都城,要么是在外面打仗,要么是在外面谈生意,国中的事情一向是交给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府管理的。不过,这次他有事要向孙绍当面汇报,于是把丞相府的事情交给刚刚立功归来,由丞相长史升为副丞相的张温,自己带着从蜀国赶来的赵云、李严等人和魏国赶来的一些世家代表乘船赶往盘越国。


  孙绍见到虞翻,很是诧异,虞翻是个好权的人,对现在这种状态非常满意,忙死也开心,一般不会惊动他,现在居然出现了丞相府不能决断的事,而且要他这个丞相亲自赶来汇报,颇有些反常。


  “大王,这两件事,臣都不敢决断,必须要请大王斟酌。”虞翻开门见山的说道:“一是蜀国的事,赵云、李严带了近百名年轻人来,要到兵学院见习。如果是一两个人,那也就罢了,这可是一百多人,而且都是蜀国的权贵子弟,这些人不是那些前途不明的寒门学子,他们学成之后,绝大部分都要回到蜀国去的。蜀国与我边界相临,又多丛林地区,把这些人培养出来,以后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对手?”


  虞翻的口气虽然是在询问,可是他的态度已经很鲜明,他反对这些人进入兵学院学习,而且他不仅是向孙绍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么简单,如果孙绍固执已见,那么他将强谏,甚至有可能和陆绩一样扯住他的袖子辩论,反正这在越国的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的确是个问题。”孙绍抚着下巴,也有些犯愁。刘备死了,诸葛亮想和越国交好,可是却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越国的各个学院一向对接收非越国的士子并没有限制,如果这个时候拒绝,那岂不是自打耳光?可是要全收下,那的确也是一个隐患,越国之所以能以一国之力平衡大汉的局势,就是因为越国有这样的实力钳制其他三国不要轻举妄动,这其中还包括了实际上并未成熟的蒸汽机和震天雷的作用。一旦其他三国中有一个有实力与越国较量了,那这个平衡就要被打破,很可能会出现其他难以预料的情况。


  “这件事我和赵云、李严他们谈一谈,先看看他们是什么想法。”


  “请大王慎重。”虞翻接着又说道:“魏国来了一些人,他们要和我越国做生意。”


  “做生意?”孙绍有些莫名其妙,开玩笑道:“这样的事情丞相府也决断不了?需要劳动虞公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虞公不会是累了,想来休息休息吧?”


  虞翻也笑了:“臣累倒不累,越是忙,越是有劲头,大王开疆拓土,臣的确也想来见识一下,却不是这次来的借口。臣相信以大王的仁慈,臣致仕之后,大王一定会在这里给臣留一个小院的。”


  孙绍忍俊不禁的笑了:“丞相真是会开口啊,我要是不给,倒显得不够仁慈了。”


  虞翻大笑,和孙绍开了两句玩笑,这才收起笑容道:“泰山的羊家、王家,清河的崔家,还有关中的杜家都要来和越国合作,他们口气不小,一开口就要合作蒸汽机和造船。”


  孙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愣了片刻,才强笑道:“口气的确不小。以虞公看,他们的后面有没有魏王的意思?青州的生意,我们可是一直和孙观合作的啊,他们绕过孙观,直接来找我,这里面透着古怪。”


  “臣也正是有这个担心,试探了几次,但是他们都没露出口风,只是说是他们几家自己的想法,应越国的号召而来,因此臣也不好拒绝,只好把他们带到大王面前来了。”


  孙绍翻着眼睛想了好半天,还是不能立刻做出决断,只能和蜀国的事一样处理,先见见他们再说。


  “丞相,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回去,有张温等人在,想必丞相府还撑得住,你带他们游览一下附近的风光,顺便也实地勘察一下这里的地形,我估计诸葛亮很快就会派人来和你谈开发商道的问题,你实地查看一下,也好心里有数,到时候怎么和他们讨价还价。诸葛亮虽然年轻,却是个做实事的,谈判之前很可能会派人实地查看一番,你可不能被他蒙了去。多花些钱倒不是什么问题,可是被人看轻了我越国,那就不妥了。”


  虞翻听了,傲气十足的一抚胡须:“大王放心,臣虽然年过六旬,身体却还过得去,谅来不会落了我越国的脸面。”


  孙绍哈哈一笑,他知道就是自己不说,虞翻也不会让诸葛亮占了便宜,但是他对诸葛亮太清楚了,生怕虞翻大意,被他钻了空子,这才难得的提醒他一声,以虞翻的脾气,他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丞相陪着赵云等人在附近游览了一个多月,被孙绍委任主持这里战事的陆逊正好也要第一次巡视附近的地形,便一同随行,有他在,赵云、李严等人算到了知音,他们就这里独特的地形发表各自的意见,探讨用兵时需要注意的问题,赵云擅长用骑,对山地地形不如曾经征讨羌地的李严熟悉,李严比陆逊略长几岁,生性又比较自负,对陆逊不是太看得起,觉得他能在吴国做大将军,现在又在越国主持战事,不过是因为他的夫人是孙绍的三姊,并非是他真有什么骄人的战绩。他有这种看法,也并不奇怪,因为陆逊到现在为止除了在征讨山越的战场上立过功之外,并没有在大规模的对外战事上显露风采,说起来甚至还不如李严。


  陆逊看出了李严的傲慢,却不动声色,相反显得越发的恭敬,凡事都要向赵云和李严请教一番,他甚至把他们带到了天竺的境内。费罗兹现在实力不济,要想生存下去,只有寻求孙绍的帮忙,孙绍说,我当初和你们朱罗三国有协议,不参与你们天竺人内部的争斗,所以我不能帮你。当时费罗兹就急了,然后孙绍又说,不过,吴国和他们没有协议,所以我让陆大将军帮你,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他联系,需要物资军械什么的,再和我联系,当然了,这是要钱的。于是,费罗兹辖下的天竺国境也被纳入了陆逊的战区。


  游历归来,一直在新建的夏宫里陪着大桥、关凤等人的孙绍终于接见了他们,他举行了一个宴会,第一次正式宴请赵云、李严和来自魏国的羊衜等人。当羊衜起身向孙绍行酒的时候,孙绍很和气的举起了酒杯,笑道:“羊君,吴国太子身边有一个与羊君同名同姓的,可是你的宗族么?”


  羊衜很奇怪,他虽然是泰山东羊家的人,可是他自己名声并不显,孙绍对他的热情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很意外的说道:“竟有此事?外臣实在不知,不过据我所知,泰山羊家没有人到吴国。”


  “哈哈,那也正常,羊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前些年战乱四起,我还以为他是泰山羊家的人呢,看来却是误会了。”


  “父亲,会不会是南阳羊家的人?”一个大概六七岁的童子轻声提醒道。他长了一张圆圆的小脸,梳着双髻,眉清目秀,眼神明亮,很难得的是气度沉稳,与年龄颇不相符。


  “这位小君是?”孙绍好奇的问了一声。


  羊衜还没有回答,正在他身边甩开腮帮子吃的汁水淋漓的孙奉抢先答道:“父王,我知道,他叫羊祜,是瑜姊姊的弟弟,可聪明了。”


  羊祜?孙绍一愣,不由自主的多看了羊祜几眼,脑海里猛的跳出来一个人名。羊祜是三国后期的名将,和还在襁褓中的陆抗是齐名的人物,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是这么一副模样。孙绍眼睛一转,随即就起了心思,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令郎可曾启蒙?”


  “回殿下,小子由阿母启蒙,现在跟着姨母读书。”羊祜被孙绍的眼光看得有些怯,不免有些拘谨起来。孙绍一拍脑袋,心道真是废话,泰山羊家是世家,都是家传的经学,这位羊衜本身的水平就不错,他的夫人是大儒蔡邕的女儿,妻妹是大名鼎鼎的蔡琰,现在又住在邺城,怎么可能还没有启蒙。不过,他随即又笑了:“那是经学,武学呢?好男儿,当文武并举,仅仅学文,不过是一个书生而已。”


  羊衜一头雾水,孙绍关心得似乎有些过头了吧。羊家不以武名世,再说了,山东世家都不太看得起武人,大汉的名将大多出自山西,而且汉人虽然还没有后世那么重文轻武,但是看不起武人,特别是纯粹的武夫却是由来已久,文武双全当然是好的,但是刻意的专门学武却是没有的。


  “未曾。”羊祜老老实实的答道。他到了特牧城之后,因为丞相一直没有答应合作的事,他被羊衜安排跟着姊姊羊徽瑜进宫面见太后、王后,与孙奉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他对孙奉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高超武技吸引住了,对习武的兴趣远超过羊衜这样的成年人。


  “羊君,令郎面相甚佳,气度沉稳,将来必然是个人才。”孙绍老实不客气的说道:“我非常喜欢,而且看得出来,犬子也非常喜欢令郎,不知羊君可舍得将他留在特牧城做犬子的伴读?”


  “这……”羊衜刚要婉拒,孙绍却提出一个不容他拒绝的条件:“造船也好,蒸汽机也好,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了解的,你要想合作,至少要在扶南学院呆上一年半载的才能了解其中关窍,要不然的话,你终究是一知半解。”


  羊衜大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答应,把其他的几个同行的世家代表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这也太离谱了吧,和虞翻谈了那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到了这里,又被拉出去游历,都以为这件事十有**搞不定的时候,孙绍却因为一个小童而给了羊衜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这个孙绍不会是看上羊家的女儿,却借着羊祜说事吧?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猜测道。他们到特牧城的这段时间,都知道孙绍好色,王宫里有大量的来自各国的美女,羊徽瑜虽然才十三岁,可是这显然不是什么问题,孙绍的夫人夏侯徽嫁给孙绍的时候不过十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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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十九章 休养生息

  第一百十九章 休养生息

  孙绍随即对其他人一道宣布,蒸汽机的研发不仅是越国匠师的功劳,魏吴蜀三国的匠师都有贡献,因此这是所有大汉人都应该分享的荣耀。羊衜等人连连点头,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假,这些空话套话对他们来说不起任何作用,关键是你能不能拿出来大家一起发财。


  孙绍接着就说到了这个问题,他话锋一转,诸位在越国也有几个月了,想必对道术学院的运作情况也不很清楚,开发出这些东西消耗了我们越国大量的财赋,这几年来,我在蒸汽机上投下去的钱比我越国官吏的开销还要多一点,是我越王王室开支的两到三倍,别的不说,在其中起到关健作用的几个大匠师每年的薪酬是每年五十金,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道术学院查问。因此,合作可以,但是我不能白给你们,你们要花钱,当然了,不同的合作方式有不同的价格,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进行选择,具体的事项,丞相府会和你们接触。


  羊衜等人互相看看,知道孙绍君臣已经有了方案,以他们对越国君臣的印象,他们知道这一刀砍下来肯定不会轻,可是越国的态度也很明白,不可能白给,不合作他们也不勉强,只能先试着谈谈看了。如果条件实在太苛刻,到时候只好再作打算。


  赵云和李严无动于衷,他们很淡定的看着魏国诸人互相使眼色,心平气和的享受着越国的美食。越王的尚食监里有来自各国的名厨,今天请他们吃的是正尝的波斯美食,赵云等人都闻所未闻,正好大块朵颐。


  吃完饭之后,赵云和李严并肩回了驿站,进了院子之后,李严没有照例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走进了赵云的房间。赵云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示,进了屋坐定,让人泡上茶,静静的看着火炭上的铜壶。红红的火光照在他的国字脸上,平添一种暖意。


  “君侯,我看越王戒心未去,我们的任务可能要失败啊。”李严开门见山的说道。赵云是刘备部下的老将,但是他和关羽、张飞不一样,为人平和,很少说话,很多时候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只有到了那种关键的时刻,他才显示出他那种如山一般的沉默背后的稳重。刘备进入成都之后,夺了原刘璋部下的良田宅室大封群臣,最后甚至要分成都城外的桑田,活脱脱一副强盗进村的模样,当时降将们敢怒不敢言,跟随刘备打进来的贪图利益不肯说,只有赵云站出来反驳,阻止了一场危机。李严一向自负,但是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翊军将军心存几分尊敬。


  “有些担心也是正常的。”赵云淡淡的说道:“我们以诚待人便也是了,成与不成的,都在天命。”


  李严的眉毛不经意的抖了抖,对赵云这种中庸的态度并不满意。两人沉默了片刻,壶中的水渐渐的响了,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李严看着蒸腾的雾汽,一边提起茶壶泡茶,一边感慨的说道:“谁能想到这热气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越国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又何止蒸汽机。”赵云淡淡的说道,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虽然已经年近七旬,可是他的气息绵长依然非同小可,让正当壮年的李严都有些羡慕不已。


  “君侯,你说丞相能不能制出蒸汽机?”李严喝着茶,忽然说道。


  “很难说。”赵云应了一声,放下茶杯,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品着茶,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嘴里的茶咽了下去,开口缓缓的说道:“就跟在战场上一样,个人再勇猛,也不可能对抗一支训练良好的军队,除非对方的将领是个庸才。”


  李严不吭声了,赵云的意思很明显,诸葛亮再聪明,他也不可能比整个越国的道术学院强大,更何况孙绍也不是个庸才,他在某些方面甚至比诸葛亮还要精明。李严虽然对诸葛亮很敬佩,却还不至于盲从到那个地步。


  李严有些无奈,他是想和赵云商量了一下怎么和越国讨价还价的,可是看赵云这个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热情,李严再有心也没用。他有些后悔,觉得刘备当初的安排实在不怎么妥当。


  两人喝了几杯茶,各自休息。赵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睡早起,清晨在院子里习武练剑,对李严的心急气燥视而不见,也不劝阻,也没有任何不快。李严独自去找了很多门路,可惜一直没有进展,孙绍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休息,偶尔虞翻会去汇报一下谈判的进展,除此之外,孙绍几乎什么也不干,比谁都轻松。


  李严关心的事没有眉目,倒是打听出了羊衜等人和虞翻谈判的进展。虞翻开出了几个方式,第一是经销,越国负责生产,然后由羊家、杜家等在各地进行分销,第二是合作开发,在各地建工厂,由越国人负责指导和监制,技术由越国人负责,第三种方式听起来最好,越国和魏国联合开发,技术共享,然后按投入的多少按比例分红。


  之所以说是和魏国联合开发,是因为这个方式虽然听起来很好,但是越国开出了天价,来的这几家中没有一个有这个实力能应承下来的,要想接下这个最有利可图的合作,只有几家联合起来,以魏国与越国合作的形式进行操作。


  李严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但是能让这几个家底深厚的世家都吃不下的生意,那肯定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听说羊衜等人不敢决断,只能先向邺城汇报的时候,他越发的希望诸葛亮能聪明到能以一已之力和整个道术学院对抗的程度。


  然而李严最着急的还是自己的事,几天跑下来没眉目,他有些上火了,可是上火也没用,他连孙绍的面都见不着,只好又来找赵云商量。赵云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等着。”


  李严肺都要气炸了,原先对赵云的好感顿时不翼而飞,强忍着怒气回了自己的房间,甩掉上衣,刚坐下生了一会儿闷气,有亲卫来报,越王宫派人来请他和赵云入宫议事。


  李严目瞪口呆,又惊又喜的穿上衣服和赵云一起进宫。


  进了大殿,孙绍招呼他们二人坐下,正题还没有开始,就让人拿过来几张纸,分别送到赵云和李严面前,客气的说道:“二位先请看看这份文件,然后我们再议蜀国士子进兵学院的事。”


  李严大喜,迫不及待的拿起文件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却有些糊涂了。这份文件上写的东西和蜀国有什么关系,离着十万八千里呢。


  “安息人就这么亡了?”赵云抚着胡须,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文件,大手按在纸上,久久没有离开。这几张纸轻飘飘的,可是李严在赵云的眼中却分明看到了沉重。他重新拿起文件又看了一遍,慢慢的也品味到了一些味道。


  这份文件讲的是去年刚刚发生的一场大战,地点在李严不知道究竟有多远的安息国。一个叫阿尔达希尔的人在霍尔米兹达的地方打败了安息王阿尔达班五世,结束了立国四百余年的安息帝国,以其祖之名建立起了萨珊王朝。这场战争的主角是身披重甲的重骑兵和几乎不披甲的轻骑兵,步卒和车兵在其中几乎是陪衬。


  “二位有什么看法?”孙绍笑着问道。


  李严看了一眼赵云,赵云抬起按在文件上的手,示意他有话就说。李严连忙笑道:“大王莫非是担心将来西征,会与这样的军队相遇,所以有意加强骑兵的实力吗?”


  孙绍一拍手,大笑道:“久闻李正方闻弦音而知雅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诸葛丞相夸你没夸错,昭烈王(刘备)临终托命,所托有人啊。”


  李严矜持的露出几分笑容,诸葛亮居然夸他,这让他有几分自得。


  “不仅仅是这个刚立国的萨珊国,还有更近一点的贵霜国。”孙绍转身又从关兴手中拿过一份文件,推到他们:“正方君知道贵霜吗?”


  李严一咧嘴:“略知一二,据说这个贵霜人就是原来的月氏人。月氏人被匈奴击破后,一支西逃,建立了大夏,称为大月氏,一支留在祁连山以西,称为小月氏,孝武皇帝击匈奴时,派张骞出使大夏,想和大月氏联合攻击匈奴,可是他们贪图安逸,不愿意回来。”


  “李君博学多才,果然是无所不晓啊。”孙绍又赞了一句,接着说道:“看来李君人虽在成都,于天下事却了然于胸。”


  李严哈哈一笑,谦虚了几句。孙绍转过头看着赵云,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赵将军,你用骑多年,对这场战事可有什么看法?”


  赵云叹了一口气:“这个萨珊人重骑兵,轻步卒,马匹必然很多,我们如果没有足够的骑兵与之抗衡,仅凭步卒与之周旋,未战先居下风。如今大汉四国之中,以骑兵见长的只有魏国。车骑将军征伐鲜卑,骑卒四万,这已经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盛军容,可是一想到要和动辄以万数的萨珊骑兵对阵,我……”他摇了摇头,“说实在的,胜算不大。”


  “连赵将军都觉得为难,看来这件事确实不易。”孙绍收起两份文件,挠了挠鼻翼,神色也有些不甘:“魏国能组织起三万铁骑,已经难以为继,亏得车骑将军先发制人,一举击破了鲜卑人的主力之后,以攻为守,倚仗长城牢牢的守住幽并二州,又逼得匈奴人斩首纪功,把以骑制骑,这才平定了北疆,就这样,他们也伤了不少元气。车骑将军有信来说,西征之事可能还要再往后拖两年。现在来看,就算是几年之后,我们的财赋足以支撑三万骑兵的远征,也并无胜算。赵将军,我们缺骑兵啊,特别缺赵将军这样善将骑的名将。”


  赵云微微一笑,“将军是打出来的,只要有财赋支撑,就不怕没有将骑的将军。大王如果有意,云虽然老朽矣,可是还乘得马,使得矛,愿为我大汉效此余生。”


  李严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孙绍是要和蜀国合作,但是他不想让蜀国的学子进兵学院学习丛林战术,而是希望蜀国和魏国一起组建训练骑兵的学院,为以后的西征做好准备。这个理由很正当,让蜀国无法拒绝,毕竟西征时用不上丛林战术,如果蜀国坚持要学习丛林战术,倒显得有些居心不正了。


  他看了一眼赵云,脸突然有些发热,现在看起来赵云大概在跟随陆逊等人游历天竺时,便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时孙绍一提,他就应承下来,但不失时机的咬住了孙绍——骑兵虽然和越国关系不大,可是西征的却是孙绍提出来的,而且现在还是孙绍主要要求他帮忙。


  自己这些天全白担心了。


  “将军如此慷慨,绍佩服,有将军这样的成名英雄相助,我的信心倒是增加了几分。”孙绍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派人联系诸葛丞相和张大将军,将我的意思告诉他们,顺便告诉他,我已经拿下了盘越国,准备和蜀国一起合作打通这条商道。”


  “那蒸汽机的事呢?”李严忍不住说道。


  孙绍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个人是聪明人,可是忍不住气,难怪历史上要被诸葛亮搞定了。他笑笑道:“当然一并谈判了,我对魏蜀吴三国以及洛阳都是一视同仁的。”


  赵云拢着胡须,插了一句嘴:“大王准备将这个训练骑将的营地安排在哪里?”


  “天竺。”孙绍似乎早有主意,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虽然暂时没有办法吞下天竺,可是有吴蜀两国的帮忙,逐步蚕食天竺的北部却是没有问题的。吴国的三万大军已经到了,蜀国的人马可以直接由永昌郡进入盘越。不过,蜀国也不以骑兵见长,人数不会太多,只能以训练将领为目的,真正要组军,还要魏国的帮助,将来再视情况而定,也许是迁到关中,也许是另选良址。”


  赵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孙绍随即给魏王曹操和蜀王刘禅写信,告辞他们天竺的近况,越国虽然发展较快,但是人口基数太小,短期内要想吞下天竺的难度很大,而魏国在基本平定北方之后,因为严寒天气的影响,并州、幽州和冀州北部减产严重,要想在短期内组织大的战事也不太可能,因此西征之事必然要延期。但延期不等于坐等,应该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大力发展大汉的实力,并为西征做好准备,粮食、士卒都是一方面,而将领的培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建议由洛阳朝庭领头,大将军关羽、车骑将军曹彰为主导,联合四国的人才进行培养——不仅是在军事上,而且要在文化、技术等多方面进行有组织的培养。他提出一个观点,享有食邑的王室列侯以及那些不用劳苦就能温饱无忧的人不应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而应该利用自己这种难得的条件,做出自已应有的贡献。他恳请天子刘协和魏王曹操、蜀王刘禅以及吴王孙权制定相关的政令,推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调动大汉最富有朝气的力量,共同为建设一个富强的大汉而努力。


  孙绍的字写得不错,但是文章写得很一般,虞翻看了之后直摇头,他让人把沈玄找了来,将意思说了一下,然后大喇喇的说道,发挥你笔妙的特长,写一篇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文字,务必要把那些能看到这篇文章的年轻士子的血激得热起来。


  沈玄哈哈一笑,坐下来喝了两杯茶,然后一挥而就,孙绍看了之后,自愧不如,自己除了会喊几句口号之外,论用典之精到,言语之雅致,他和沈玄不是差一点两点。


  于是他又抄了一遍,郑重其事的用上王玺发了出去。天子刘协接到上书后,和大将军关羽、太尉张昭、丞相顾雍以及刚刚凯旋的车骑将军曹彰商量了一下,他们对此表示赞同。紧接着,魏蜀吴三王的附议也先后送到洛阳,天子不再犹豫,下令顾雍将这书刊登在大汉公报的头版,然后加印了几千份,以最快的速度发到各县各乡,并在富庶的地方进行分发、张贴,争取让每一个识字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天子难得高兴,在后面亲笔写了一段按语,希望大汉的贵族、士子们响应越王的号召,致力于学问,为大汉的富强做贡献,他并且表示,对那些贡献突出的人才,朝庭当不惜爵位予以重赏,为了表示诚意,同一期的大汉公报宣布了对朱崖学院的马钧、葛衡、赵爽、魏伯阳等人封侯的公告。


  九月,天子再度下诏,命令四王来朝,会聚京师商议国事,对孙绍的提议进行更深层次的规划。十二月底,四王第一次齐聚洛阳,孙绍带来了近百个大大小小的邦国的使者,其中还包括从大秦赶来的秦论和他的使团,他们向天子献上了各自的方物,洛阳又一次迎来了万国来朝的盛况。


  热热闹闹的朝会过后,四王和天子派来的代表丞相顾雍开始商议,一开始,孙绍就提出了一个最迫切的问题。南海商路现在日趋繁忙,但是越国的发展速度跟不上,眼睁睁的看着大量的商机却抓不住,因此,他建议各国组成联合商团,由越国水师进行护航,经由天竺海直达大秦,一来可以做生意赚钱,发展经济,二来可以让更多的士子随船去看看其他的帝国。现在世界上有四大帝国,东方是汉帝国,西方是大秦帝国,中间是贵霜帝国和萨珊帝国,汉帝国刚刚浴火重生,大秦帝国和贵霜帝国还在一步步沉沦,萨珊帝国却是远接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波斯帝国,展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如果我们的士子不能睁开眼睛看世界,只是陶醉于大汉的重生,那终究是一只井底之蛙,不会有多大出息,应该让他们走出去,用新的眼光重新打量这个世界。


  几方心思各异,他们对孙绍的号召并不在乎,但是对孙绍描绘的外面的世界却非常感兴趣。以前的大汉财富增长主要来源于土地,现在人口剧减,土地上的财富增长很慢,而有越国的强大水师护航,组织商团远行,却是个很容易见效的办法。谁都和钱没仇,何况如果能有另外的发财途径,他们就能减轻对本国百姓的盘剥,对加强自己的统治,有这么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很快同意了这个提议,接下来开始讨论如何组团,毕竟出海远航虽然有很大的收益,但是风险同样也不可忽视,船毁人亡的事情不可避免,这些风险如何承担?

  孙绍再一次提出了一个办法,有限责任的商团,放开吸引各种投资,按投资的大小分红,同样也按投资的大小承担风险,愿意的就加入,胆小的靠边站。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种合作方式引起了诸王浓厚的兴趣,他们随即向本国发出了召集令。


  消息传出之后,会稽的造船大户周家和盛家举额相庆,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个商团组织起来了,他们造的船销量肯定会飞跃式增长,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就在眼前。然而他们也都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知道孙绍绝对不会让他们独占这样的好事,就算孙绍愿意,其他诸王也不会愿意,肯定会组建新的造船厂,而技术熟练的工人将成为了香饽饽。于是两家家主立刻会面,很快做出一个决定,给自家的船厂工人加薪,同时签定合同,尽一切办法把他们笼络好,免得被人挖了墙角。


  他们的动作很及时,两个月后,豫章船厂、成都船厂、青州船厂宣布破土动工。


  与此同时,各地的世家纷纷出动,经过近四个月的谈判,一个拥有两千条大型商船的超级大商团建成,经营范围无所不包,但主要是从事海路生意,由东海至南海,于天竺海,一直远至大秦。


  越国水师闻风而动,五个舰队除了扶南舰队镇守扶南湾不参与护航之外,东海舰队、南海舰队、西海舰队和新建的天竺海舰队分别排定了护航范围和班次,扬帆待发,朱崖学院和扶南学院的海事学院告急,刚刚毕业的学生没出校门就被人拉走了,得到这个消息,大批的寒门士子涌向扶南。


  建安八年末,魏国首先宣布建玄武学院,招收各方士子,培养自己的海事人才,紧接着,吴国建立豫章学院,设造船、航海和商业三科。


  建安九年初,车骑将军曹彰奏请天子,重开三十六牧苑,在凉州、并州、雍州等地养马。
——

  第一百二十章 玄武论四王


  第一百二十章 玄武论四王


  共和十三年七月,昆图斯?塞维鲁(秦论)匆匆走进了特牧城,对熙熙攘攘的街道和容貌各异的人群都视而不见,径直向大鸿胪寺走去,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随从却觉得十分新鲜,不时的东张西望,可是昆图斯却有些不耐烦,沉着脸喝了一声,随从们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在大鸿胪寺面前,昆图斯停住了脚步,客气的向迎上来的一个掾吏打了个招呼,用熟练的汉语说明来意,那个掾吏听了,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随从,连忙侧身将他引了进去,在待客厅坐定,奉上茶,请昆图斯稍候,然后自己进了内堂。


  时间不长,大鸿胪蒋干摇着一把折扇,快步迎了出来,一看到昆图斯,他就“唰”的一声收起折扇,拱手笑道:“秦兄别来无恙?”


  昆图斯苦笑了一声,看看四周,然后一把拉住蒋干的手:“子翼先生,我这次是来求援的。”


  蒋干一听,也收起了笑容,打量了昆图斯一眼,拉着昆图斯转身就走:“走,我们进内堂说话。”


  昆图斯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连日来的紧张突然之间松了下来,他跟着蒋干进了内堂,重新上了茶,刚要说话,蒋干却摆摆手,很体谅的笑道:“秦兄,你不要急,我看得出来,你有很多话要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慢慢说,你从罗马赶到这里上万里路,途中要好几个月,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昆图斯感慨的叹了一声:“子翼先生真是知心人啊,有先生这句话,我总算是放了些心。不瞒先生说,从罗马出来的这几个月,我真是心急如焚啊。偏偏陈将军的船上客人很多,我想和他说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蒋干笑了。今年负责护航的是右将军陈海,他是个好热闹的人,护航的生活比较枯燥,他喜欢找各国的商人去聊天,他的座船上每天几乎都有宴会,想要和他单独呆一会儿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昆图斯这么着急的到越国来,途中就急不可待的要找陈海了解情况,看来事情确实非常紧急。


  前年,前任大鸿胪孔竺年老致仕,回越郡老家养老去了,在外交上发挥了重要作用的蒋干成了大鸿胪,专门负责与外国相关的事务。因为越国与外国的关系非常多,他这个大鸿胪的权利远远超过了原来意义上的大鸿胪,这让半辈子没做出成绩来的蒋干十分激动,干劲十足,他手下的使者远及罗马、萨珊和贵霜等大国,他本人也经常不在特牧城,乘着船周游列国是经常的事情,对诸国的大事,他基本都心理有数。


  三年前,萨珊人入侵罗马控制的美索不达米亚行省,进攻尼西比,气焰十分嚣张,但是罗马人很快行动起来,皇帝亚历山大和太后莫米娅亲征,三路大军同时出击,挡住了萨珊王阿尔达希尔一世的攻势,战局进展不错,皇室的威信大增。按道理说,现在的罗马情况应该不会那么危急,但是昆图斯的表情却显示出罗马的情况并不如蒋干估计的那么乐观。


  他一面安慰昆图斯,一面静静的等着昆图斯开口。昆图斯喝了几口茶,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亚历山大虽然击败了风头正劲的阿尔达希尔一世,但是伤亡却非常大,国力大受影响,而萨珊虽然败了,却没有伤筋动骨,失败反而激发了阿尔达希尔的斗志,回国之后不久,他就开始准备下一次战争,听到这个风声的亚历山大当然也不敢怠慢,把大军集中在东线,以防萨珊大军的再一次入侵。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军集中在东线,北面的防守变得空虚,蛮族看到了机会,大举入侵,他们不停的骚扰罗马的北疆,罗马国内大为恐慌,在是否撤回东线的军队,加强北方的防务上发生了矛盾,莫米娅和亚历山大从全局的角度认为北方的蛮族不过是小事,而萨珊人却是能摧毁罗马帝国的大敌,轻重很分明,根本不需要讨论,可是其他人——特别是那些领地正在经受侵扰的贵族却不同意,他们认为萨珊人是否入侵还是个未知数,把大军放在东线坐守,却看着北疆被野蛮人烧杀抢掠,根本就是一个妇人之见。这个妇人是谁,当然不言而喻了。


  为了这个妇人之见,莫米娅和亚历山大之间原本已经看似弥合的矛盾再次暴露出来,面对贵族们的指责,亚历山大报以沉默,而莫米娅却暴跳如雷,她要亚历山大下令抓捕那些传谣言的人,但亚历山大却表示反对,他说,罗马从来不以言论抓人,即使皇帝也不可以。


  莫米娅和亚历山大开始了冷战,面对国内外的紧张形势,两人同时想到了远方的大汉,他们需要汉人的智慧能帮他们度过难关,更需要汉人物质上的帮忙。原因很简单,有越国水师护航的庞大汉朝商团已经几乎垄断了南海的生意,其他诸国的商人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规模不能比,途中的安全也不是一个概念,海盗们不敢去惹有水师护航的汉朝商队,只好把目标集中在了这些商人的身上,在双重挤压下,他们纷纷破产,有的放弃了海路生意,转而成为汉人的分销商,有的则租乘汉人的商船进行贸易,汉人的船又大又安全,只要付出一笔钱就可以搭乘,比自己买船合算多了。


  几年的时间,从南海到红海都成了汉人商船的地盘,如果不是红海和地中海无法相通,估计汉人能把生意直接做到地中海。这样一来,罗马帝国的商税便大大缩水,他们只能从汉商的手中采购自己需要的商品进行转卖,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利润也就不能和以前一样丰厚了。


  这一点也是罗马贵族对亚历山大和莫米娅不满的原因之一,皇室可以从汉人的手中买到相对便宜的奢侈品以满足他们的生活,可是贵族们现在却需要付出更多的金币才能买到,而已经习惯了奢侈的贵族们面对汉人的精美物品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他们急切的需要更多的财富来源,而不是坐视自己的领地被野蛮人打劫。


  蒋干静静的听着,不时的喝一口茶,昆图斯将情况大致讲完之后,眼巴巴的看着蒋干:“子翼先生,我们罗马人现在急需你们的帮忙,亚历山大非常希望能和伟大的越王见面。”


  蒋干眼神一挑:“想和我们大王见面?”


  昆图斯点了点头:“是的,萨珊人来势汹汹,据可靠消息说,他对你们汉人强大的舰队进入阿拉伯海非常不满,只是他顾忌我们罗马人是你们的朋友,不敢两面出击。他们之所以这么迫切的要打败我们罗马,就是希望先解除背后的威胁,然后再和你们争夺海上的黄金之路。我们得到可靠的消息,萨珊人正在大量的造船,组建海军,他们还派了不少人到你们的战舰上去了解情况,只是你们的战舰上防守非常严密,他们还没有得到足够的信息。”


  蒋干不动声色的瞟了昆图斯一眼,萨珊人在造船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周鲂手下的第五营密探现在遍及四个帝国,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可能瞒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也不透。昆图斯把这些告诉他,无非是想把越国拉到罗马的一边,共同与萨珊抗衡。而蒋干自然也清楚得很,孙绍目前最想吞并的可不是什么萨珊,而是天竺,以越国的实力,现在能不能拿下天竺都在五五之数,更何况是远征万里去和萨珊人开战了。


  “秦兄,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了。”蒋干慢慢的说道:“你们的皇帝想要和我家大王见面,必须要看我家大王有没有这个打算。”


  “那请子翼先生带我去见伟大的越王殿下。”昆图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之所以一见面就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就是希望能见到孙绍,然后和他谈其他的事情,免得再和虞翻那个精明到极点的老头先扯一通。


  “大王不在扶南。”蒋干轻笑了一声,“他去了邺城。”


  昆图斯一愣,非常失望,他沉思了片刻,咬咬牙道:“那我去邺城。”


  ……


  邺城,玄武池,秋风送爽,浮光跃金。


  涂虎手扶长刀,和许褚两人像两个门神,一左一右的站在三层小楼的最顶层的门旁。他们体型很相似,都是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肩宽腰粗,比常人要大出一圈去,看起来不动如山,可是警惕的眼神却让人觉得一旦有危险,他们就能变成矫健的豹子,毫不留情的将对手撕成碎片。如果不是涂虎相貌和汉人略有些区别,他几乎就象是许禇的儿子。


  十名分属越魏的虎士沿着走廊一字排开,面向外站着,楼下两层还有六十名,在小楼的外围,有三百六十多同样的虎士严阵以待,在一里外的地方,闻名天下的虎豹骑和武卫营将玄武池围得铁桶也似,就连玄武学院的学子们都感觉到紧张,因为学院门外同样有虎士站岗,却不是保护他们的,而是不准他们出去。


  虽然方圆一里之内有三千多武装到牙齿的悍卒,但是小楼却安静得很,安静得能听到池水被秋风吹拂时发出的“哗哗”声。


  大汉国最有权势的魏王曹操和越王孙绍并肩躺在檀木凭几上,看着对岸的玄武学院出神,已到而立之年的曹睿跪坐在后面,屏息敛容,像个侍候的小黄门。


  “元仲,你去歇着吧。”曹操头也不回,轻轻拍了拍凭几扶手。


  “喏。”曹睿应了一声,起身向后退到门前,又躬身施了一礼:“睿告退!”这才转过声,提着衣摆,穿上门槛外的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曹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曹睿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中,这才开口说道:“怎么样?”


  他的语速很慢,嗓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沧桑感。


  孙绍笑了笑,扭过头瞟了一眼曹操,正好曹操也扭过头看他,两人目光相碰,不约而同的笑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曹操道:“其他人的话,我都不想听,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孙绍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曹操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毛,这么多年了,敢在他面前做这种小动作,而且还做得这么自然这么随意的人已经没有了,孙绍是唯一的一个。


  “曹公看中的人还能有错?当然是好,很好,非常好了。”


  曹操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扭曲,眉眼动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伸过一只手拍拍孙绍搁在扶手上的手道:“奉先,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们这四个王吗?”


  孙绍当然知道,不过此时此刻,他又只能摇头:“敢闻其详。”


  “魏王狠,吴王忍,蜀王蠢,越王……”曹操看看孙绍,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你猜会是什么?”


  孙绍忍不住笑了,惬意的晃着身子,摇摇头道:“绍也蠢,猜不出来,还请曹公直言。”


  “村。”曹操轻轻的吐出一个字,也笑了,过了片刻,又道:“村夫的村。”


  孙绍平静的撇了撇嘴。他一到邺城就听说了这个说法,据第五营的邺城校尉柏暧说,这可能是邺城着名的清谈客何晏的说法,因为涉及到魏王,所以知道出处的人并不多,但是第五营的密探自有他们的办法打听。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魏王曹操手段狠毒,杀人不眨眼,徐州一战,泗水为之不流;孙权有忍性,不仅对敌人能忍,对亲人也能忍,先是对曹操、刘备忍,后是对孙绍忍,最后对他的儿子孙登忍——四年前,就在陆逊等人离开吴国不久,一直身体不太好的孙权忽然有了精神,将年仅十六岁的次子孙虑封为镇军大将军,假节开府,治半州,而太子孙登却被他安排到了豫章,理由很冠冕堂皇——豫章有船厂,有学院,还有大汉唯一的一个高级瓷窑,每年的收入占吴国的三成——跟随太子的几个亲信要么被打压,要么被收编,而没有了一直支持孙登的江东世家大族的掣肘,这一切对孙权来说都不过是小菜一碟,一个月之间,吴国就成了孙权的吴国,太子孙登形同被废,多年的实际主政成为一场梦。要说能忍,孙权当属第一,足以比肩春秋时的越王句践。


  后两者也好理解,蜀王刘备去世之后,太子刘禅登基,丞相诸葛亮和大将军张飞主政,刘禅只是用玺而已,和傀儡无二,偏生刘禅还经常在君子面前夸诸葛亮等人忠心,甚至称诸葛亮为相父,那些忠于王室的人对他大为失望,觉得刘备打下的大好江山全成了诸葛亮的,刘禅不知道着急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诸葛亮当成忠臣,实在是太蠢了。


  而孙绍,则是有名的村。村者,村夫也,换句直白一点的话说:无王者之气,跟村汉一样没品。为了论证这种说法的准则,孙权都跟在后面遭了殃,因为论证者说,从孙绍的大父孙坚开始,就是一个不知礼义的村夫,曾经用诈术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是无法无天的暴徒。


  “呵呵呵……”出乎曹操的意料,孙绍笑了,笑得十分欢乐。曹操也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他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差点要派人挝杀了何晏,后来何晏的母亲尹夫人和何宴的夫人兼同母异父妹金乡公主苦求,才饶了他,但是下令永不准为官。他本来以为孙绍少年心性,又辱及其祖,孙绍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没想到孙绍却只是笑,而且笑得很欢乐。


  “坐谈客尔,何足挂齿。”面对曹操的疑问,孙绍解释道:“是真名士自风流,那些一天到晚涂脂抹粉的酸腐之人,说两句玄乎玄乎的词,大言不惭的论天地之道,却连最基础的观星术都不懂,与这种人治气,岂不是自找麻烦?曹公,由他们聒噪去吧,我等自逍遥。天子容得我,曹公容得我,他容不得我又何妨?”


  “有理,有理。”曹操连连点头,既然孙绍这么说,显然他是总就知道这是谁说的了,真要是孙绍计较,他反倒有些不好处理。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笑道:“我把你请到邺城来,便是帮我参谋参谋这继承人的事。老夫也不幸,先后丧了子修、仓舒,没曾想老来又丧了子桓,如今这魏王之位传给谁都成了难题,奉孝、文若和公达皆已弃我而去,放眼天下,能帮我掌掌眼的人,也只有你这位小友了。”


  孙绍接到曹操的邀请,到邺城来之前就知道了这个问题。曹丕苦熬了多年,终于熬成了魏太子,却没有福气等到继位,曹操还没死,他倒先病死了,大家都以为接下来应该会在曹彰和曹植当中选一个,特别是曹植,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曹操一直没有下令立太子,这次把孙绍请来之后,他一直将曹睿带在身边,孙绍就估计到了,曹操可能看中曹睿了。


  曹睿是个聪明人,从小就跟在曹操后面长见识,后来又被曹操派到北疆历练,跟着曹彰在苦寒的北疆守了两年,连曹彰都赞赏他能吃苦,有决断,回来之后更是得到了曹操的喜爱,曹操想把王位传给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孙绍有些意外的只是想不到历史兜了一个圈,最后还是这个曹睿继位,虽然不是大魏皇帝,也足以让他感慨了。他个人对曹睿没什么印象,但知道了曹操的用意后,他还是了解了一下曹睿的情况,他总觉得,曹睿这个人虚伪不大气,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并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继位者,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选曹睿做继承人,但是做魏国的继承人嘛,就另作一说了,就象当初他不欣赏曹丕,但是并不反对曹丕成为魏太子一样。


  “元仲有雄心壮志,有决断,有见识,秦皇汉武之流,只是格局略小一些。”孙绍缓缓说道:“不过,治理一个魏国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再有子文和子建以及一帮宗室帮衬,魏国将来又是我越国的大敌啊。”


  曹操不禁宛尔,挥挥手,不屑一顾的说道:“你就算了吧,少在老夫面前装,元仲如果能和子文、子建同心同德,在他手中魏国也许不会比越国弱,如果他有个三心二意的,魏国迟早沦落到和吴国一样,真要到了那时候,老夫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咒你头痛的。”


  “别!”孙绍一扬手,打断了曹操的话:“我还是希望曹公长命百岁的好。”


  曹操却没有笑,看着远处的玄武学院,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也希望啊,可惜,我命终究由天不由我,我已经听到子修、仓舒的声音了,唉,如果子修问我,他的母亲到哪儿去了,我该怎么回答他啊。”


  孙绍顿时觉得后脑勺一样寒气森森,这不是大白天见鬼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过了好久,曹操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孙绍刚要起身,曹操却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呆到多久就呆到多久,老夫我要去走一走,三天不走,腿脚就象是僵住了。”他自顾走向门口,却又站住了,回过头看着扭头看着他的孙绍:“奉先,不要以为事事都在掌握之中,我大汉商队独霸南海,断了不少人的财路,暗中恨你入骨的人可不在少数,以后出门不要如此轻率了。”他指了指外面:“亏得是在我魏国,如果在天竺,你这些虎士就算以一当十,也未必保得你安全。”


  “多谢曹公提醒。”孙绍也不坚持,拱拱手笑道。


  曹操慢悠悠的下楼去了,许禇带着人跟了下去,孙绍起身走到楼边,伏在红木栏杆上,看着曹操在两个年轻女子的搀扶下,沿着玄武池边的白玉小道慢慢远去,又看了一眼远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的玄武学院,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直走到他的身后两步站定,曹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中响了起来:“殿下美言,睿感激不尽。家母有言,备薄酒以待夏侯夫人,还请殿下恩准。”


  孙绍也不回头,还是那么村夫的伏在栏杆上,撅着屁股对着曹睿:“绍在这里先恭贺太孙,夫人相邀,焉能不至?请回报令堂,届时一定准时赴宴。”他转过身来,打量着一脸平静的曹睿,“太孙,我们以后不会刀兵相见吧?”


  曹睿连忙说道:“睿焉敢与殿下对阵。”


  “哈哈哈……”孙绍忽然笑了,大步走上前去,老气横秋的拍拍曹睿的肩膀:“那可就说定了,魏国以后要是想对越国使坏招,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怎样,元仲,尝过西域女人的味道没有?有兴趣的话,我送你两个如何?要不然天竺的?再不然波斯的?”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姜是老的辣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姜是老的辣


  曹睿看着忽然之间变得和市井无赖一样的孙绍,无言以对,只能苦笑。孙绍却一板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不给我面子?”


  “岂敢岂敢。”曹睿连忙说道:“长者有赐,不敢有辞。”


  “这还差不多。”孙绍也不管曹睿愿意不愿意,搂着曹睿的肩膀亲热的说道:“我跟你说,咱大汉的女人呢,当然也不坏,可是那些有家世的女人吧,都把自己当个人物,这个不情,那个不愿的,寒门女子吧,又一门心思的讨好你,分明不爽也要假叫,叫得人性致全无,反倒是那些异国女子,嗯,有意思,免刺激……”


  孙绍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最后看着哭笑不得、如坐针毡的曹睿,却皱起了眉头,伸手一捏他的肩膀:“唉呀,元仲,你这么单薄,能不能顶得住那些异国女子啊?这要不能多生儿子,象曹公一样子孙满堂,那这魏王之位可就不太适合你了。”


  曹睿脸胀得通红,他拿这个满嘴胡说的越王还真没有办法,骂是不敢骂,应又不知道怎么应,一听到最后一句,却吓了一跳。曹操一共生了二十五个儿子,曹丕也生了九个,在汉人的认识中,生育能力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天命所归的表示,不能生儿子,就会出现象汉末那样的事情,往往表示一个王朝气数将近,这可是曹睿万万不敢承认的事情,如果孙绍到曹操面前说一句这小子先天不太行,那他这个快要成真的太孙之位只怕又要泡汤了。


  “殿下说笑了,说笑了。”曹睿再也不敢推辞了,明知孙绍有可能塞两个密探给他,他也只能收下来再说。


  “那好,我过两天派人给你送去,到时候我可要问她们你的本事的。”孙绍又半真半假的说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曹睿吓了一跳,狐疑的看了看孙绍,更不敢推辞了,连连点头应了,然后有些紧张兮兮的跑了。


  逗完了曹睿,孙绍心情大好,下了楼,回到驿馆,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脸喜色的昆图斯。他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昆图斯,你怎么来了?来和魏王谈生意?”


  昆图斯连忙摇头道:“我罗马只和越国做生意,不和魏国做生意。我这次从特牧城赶来,是专门来见殿下的。”


  “怎么,罗马城被人围了?你到我这儿来避难?”孙绍一边往里走,一边开了个玩笑。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昆图斯知道孙绍的脾气,跟他正经不起来,孙绍能和他开玩笑,说明不把他当外人,对后面谈事情反而更有利。


  “谁这么利害,居然要围罗马城?”孙绍佯怒的笑道:“他难道不知道我大汉和罗马是朋友吗?”


  “是萨珊王阿尔达希尔。”昆图斯跟着孙绍进了屋坐下,把罗马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强调了萨珊人正在造船,准备和越国争夺海上霸权的事情。他知道的只是一点风声,但是在来的路上,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一点才有可能真正说动越国帮忙,所以在告诉孙绍的时候,猜想就成了确定,消息的来源是双方交战的俘虏,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孙绍也有些狐疑,萨珊人要造船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周鲂安排在泰西封城的密探已经发现了泰西封城出现了不少造船的工匠,但是究竟到了哪一步,却是一个不敢确定的因素,毕竟泰西封离越国上万里,而且汉人和萨珊人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种,一看就能分得出来,密探营的人又大多处于下层,虽然有机会进入高官的府邸表演,但谁会谈机密的事情时有歌舞伎,而且明显不是本国人的歌舞伎在场?

  相比之下,罗马人从俘虏的嘴中得到的消息就比较准确了。


  孙绍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不快,又有些恼怒。萨珊帝国建立之后,他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敌意,还特地派蒋干带着礼物去泰西封拜见过,传达了善意,要求通商,双方谈得不错,阿尔达希尔对来自遥远东方的善意十分满意,同意与汉朝通商,这几年一直相处得很客气,使者来往也比较频繁,一派和谐的样子。孙绍也不是没想过阿尔达希尔会准备对付汉朝,但是一来双方隔得那么远,直接冲突根本没有,二来阿尔达希尔声称自己是波斯后人,要继承波斯人的遗志,和罗马人死嗑到底,觉得他短期内不至于要和汉朝动武,没想到阿尔达希尔居然偏偏有这个打算。


  难道真是因为汉人独霸了海上商路的原因?孙绍想到了曹操提醒的那句话。


  昆图斯看着孙绍眼中的疑色,心情紧张到了极点,但是他却非常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情,一脸诚恳的看着孙绍说道:“我带着罗马的诚意而来,愿意与殿下一起对付不讲信义的萨珊人,请殿下给予罗马这个荣幸,让伟大的罗马和伟大的汉朝联起手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波斯人。”


  孙绍呲牙一乐:“必须的。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以为他天下第一呢。你说,你们的皇帝和太后准备怎么教训他?”


  昆图斯大喜,却还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孙绍虽然表了态,但实际的条件还一个没说。他连忙说道:“亚历山大和莫米娅想和大王见一面,当面洽谈合作的事情。”


  “见面?”孙绍眉头一皱,这么说罗马真是很危急啊,要不然他们不会提出见面这么隆重的事情,越国水师每年护航都要去一两趟红海,罗马人想和大汉水师接触,只要得到他的允许,直接和护航的将军见面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进行这么高等级的会面?

  孙绍借着喝茶的机会沉思不语,他可怜的历史知识中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罗马的危机在哪里,相比较而言,他对罗马的了解大部分还是来自于周鲂等人的收集,但是周鲸给他的消息至少是在三四个月以前的了,如果不是关系到越国切身利益的消息,甚至有可能是一年以前的,他现在想要了解罗马的真实情况几乎不可能。


  “这件事太大了,我要考虑一下。”孙绍抬起头,很客气的对昆图斯说:“你如果愿意的话,就跟我住在一起,把你们罗马的情况细细的给我讲一遍,我也好考虑一下如何帮助你们。你也知道的,如果仅派一个将军去帮助你们,我还能办得到,而如果要我去和你们的皇帝见面,没有足够的理由,我的大臣们不会同意的。”


  昆图斯理解的点点头:“殿下的担心我很清楚,不瞒殿下说,我提议邀请殿下去罗马时,我们的皇帝和太后都以为殿下肯定会一口拒绝,毕竟这个太难了。现在你能给我机会,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如果殿下愿意,我可以把罗马的所有情况都向殿下详细的说一遍。”


  “很好。”孙绍露出了笑容,“你赶了那么远的路来,一定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邺城也是我大汉的名城,这里还有不少来自你们罗马的商人,你先享受了一下邺城的风景,然后我们再详谈。”


  昆图斯满意的退了出去,孙绍却半天没有动弹,他想了想,随即派人去请夏侯徽。夏侯徽跟他来到邺城之后,抱着新生的儿子孙承回家去见母亲曹氏。从她嫁给孙绍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她一次家都没回过,这次回去当然要多住几天。得知孙绍要找她商量事情,她不敢怠慢,连忙赶回驿馆,正听她讲越国事情的表兄曹爽一听,自告奋通的要为她驾车送她回驿馆,顺便见见这位让魏王曹公另眼相看的越王。


  曹爽字昭伯,大司马曹真之子,比夏侯徽大一岁,和夏侯玄同岁,和夏侯玄的清高不同,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与曹睿的关系也很好。这次孙绍应曹操之邀来到邺城,曹真估计到了可能和曹睿是否能继承王位有关,特地让曹爽和夏侯徽亲近一些,探听一些消息,现在有机会见见孙绍,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与曹爽的主动不同,夏侯玄对此不屑一顾,他和曹睿关系不好。曹睿的妻子毛氏出自寒家,夏侯玄则自恃家门高贵,不愿意与毛氏的弟弟毛曾相交,有一次进宫的时候,曹睿让毛曾与他同座,希望能攀交夏侯玄这个才俊,结果夏侯玄很不给面子,当时就变了脸,曹睿因此很恼火,从此对夏侯玄疏远了不少。从这个角度说,夏侯玄应该比曹爽更关心这件事才对,但是他却选择了不闻不问。


  看到曹爽,孙绍颇有些意外,曹爽大方的上前主动报名,表达了仰慕之情。孙绍听了,倒是非常意外,他印象中,曹爽可以说是葬送了曹魏的罪魁祸首,是个无能之辈,可是看眼前这个长相虽然不出众但气度却很沉稳的年轻人,他无论如何也和那种败家子联系不到一起去。


  “是昭伯啊。”孙绍笑眯眯的和他打了个招呼,闲聊了几句,夏侯徽从旁边提醒说,曹爽和曹睿关系不错,孙绍立刻明白了,半开玩笑着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国真是人才荟萃啊,将来可是我越国的强劲对手。”


  曹爽立刻明白了,笑着打了个哈哈:“爽唯愿能追随大王骥尾,焉敢与大王争雄。”然后又说了几句客气话,高高兴兴的走了。


  送走了曹爽,夏侯徽一边逗弄着儿子孙承,一边说道:“定了?”


  孙绍点点头:“定了。曹睿说,甄夫人要给你接风,我已经应了。”


  夏侯徽点点头,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过了片刻才说道:“这样也好。”


  孙绍不说话,他知道夏侯徽说的也好是什么意思,这里面既有为魏国的惋惜,又有为越国少了一个劲敌而高兴,只是她脸上又有一些失落,不知从何而来。


  “兄长和曹睿不睦。”夏侯徽看出了孙绍的不解,便轻轻的笑了一声,解释道:“他得罪了曹睿的妻弟毛曾,两人的关系很僵,伯昭虽然从中撮合,但是……唉,兄长的脾气也太拗了。”


  孙绍恍然,夏侯玄的脾气他知道,夏侯氏是有渊源的贵族,虽然已经败落很久了,但是夏侯玄出生的时候,他们家已经又成了一个显赫的家族,和曹氏宗族没有什么区别,而他本人又是个聪明人,特别擅长玄学,目中无人自然是意料中的事。而曹家从曹操开始就有一个习惯,娶的大多都是寒门,现在的魏王后卞氏甚至是个倡优,曹丕娶的甄氏是俘虏,郭氏是罪犯家眷,曹睿娶一个寒门女子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夏侯玄作为曹家近臣,这么做确实有些不通人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时代的名嘴们就是以不通人情出名的。


  “实在呆不下去,就让他跟我们走吧。”孙绍无所谓的挥挥手,越国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只是混得比较瘪脚而已,四国之中,也就是魏国玄风较甚,其他三国都没这么严重,特别是越国更踏实一些,说空话的人不怎么受欢迎。不过有夏侯徽罩着他,夏侯玄做一辈子清谈客还是没问题的。


  “唉。”夏侯徽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应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这一家和魏国的关系就更远了,不知道对她的儿子孙承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急的叫妾身回来,发生了什么事?”夏侯徽想起了正事。


  孙绍把昆图斯的来意说了一遍。


  夏侯徽柳眉一皱:“萨珊远在万里,顺风还要行船两三个月,要发动大军远征,不是个易事。再说了,我们虽然水师很强,但是一上岸,威慑力就大大减小,根本不可能对萨珊产生威胁,反倒有可能损兵折将,自取其辱。”


  孙绍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曹公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断了萨珊的财路,萨珊要对付我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罗马就在他们身边,他还敢暗中准备对付我们,要是等他灭了罗马,那还了得?”


  “哪有那么容易。”夏侯徽笑着摇摇头:“罗马建国几百年,百尺之虫,虽死犹僵。萨珊新立之国,锐气正甚,不知道休养生息,积聚实力,却频繁出兵,依我看,不是长久之道,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昆图斯这么急着赶来,邀请我去和他们的皇帝见面,如果不是到了存亡之际,应该不会这么失态。”孙绍沉吟着说道:“罗马与我大汉还一样,他们换皇帝是家常便饭,一旦换了一个与萨珊交好的皇帝,那我们的生意就会大受影响。大汉商团好容易把世家大族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一旦生意做不成,这些人只怕又会在国内兴风作浪,到时候这大好局面又会付之东流,我越国的发展必然也会受到影响。唉,不能掉以轻心啊。”


  夏侯徽眉头微拧,盯着孙绍看了片刻:“大王,我觉得昆图斯的话未必就可信,还是让人仔细查验一下再说,免得被罗马人利用了。”


  “有理,我确实也有这样的担心。”孙绍点点头:“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好准备,趁着在邺城的机会,我要了解一下这些世家的心态。对了,甄家也是商团中的大股东,你找机会探探甄夫人的口风。”


  “我知道了。”


  “看来老夫是个乌鸦。”曹操听完了孙绍对罗马情况的概述,不禁破颜为笑,眼神中自有一番得意和狡黠,他看看有些犯愁的孙绍,打趣道:“你以为商人出气扬威,现在也要被商人拖累,也算是个报应吧。”


  孙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曹公放心,真要出了事,我先把诸曹、诸夏侯、和卞氏、甄氏的商人给卖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开心。”


  “嘿嘿,诸曹、诸夏侯的商人就不是汉商?”曹操一点也不着急,惬意的躺在他最喜欢的檀香躺椅上,悠然自在的晃着,手抚着已经被他摩着油光发亮的扶手,“这种事我做得出来,你却做不出来。”


  “且。”孙绍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也躺在躺椅上,目光掠过屋檐,看向碧蓝的天空。


  “不要愁嘛!”曹操见他心事重重,一点谈兴也无,又安慰道:“就算萨珊人打败了罗马,他又能奈你何?他不要香料,不要茶叶,不要丝绸,还是不要我们的瓷器?只要他要,就拿你没办法,最后还得和你谈生意。”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毕竟有人抢着买对我们来说最有利,如果只剩下他一家,他固然只能从我这儿买,我却也只能卖给他,那价格怎么抬得起来?”孙绍叹息道:“我现在缺钱啊,到处要花钱,就指着这些生意养活那一帮子人呢。”


  “就算打,你也不怕他啊。”曹操忽然说道:“你不是有震天雷吗?到时候炸他个人仰马翻,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孙绍的嘴角一颤,刚要苦笑,却忽然警醒,下意识的用眼睛余光看向曹操,正好曹操也向他看过来,一遇到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立刻让了开去。这一切都是刹那之间的变化,如果孙绍不是反应快,几乎露了馅。震天雷还是试验品,吓吓人还行,真要拿出去用绝对是个赔钱货,大概曹操这老鬼也看出了点问题,所以趁这个机会来试探他。


  “倒也是个好办法。”孙绍话锋一转,坏笑道:“不过震天雷太贵,我要先把本钱收回来才行。这次回去之后就开始增税,什么时候赚足了本钱,什么时候去收拾萨珊人。”


  “竖子,满嘴跑汽车,没一句真话。”曹操笑骂了一句。孙绍将蒸汽机拿出来合作之后,蒸汽机的应用范围大大拓展,而且有了更多的人参与改进和开发,蒸汽机的发展速度大大加快,目前蒸汽机已经发展到了第三代,在功率和稳定性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内河运输和短途航海中已经得到了应用。玄武学院就有一个专门培养蒸汽机维修技工的分院,他们在玄武池四周铺了一条石道,用一台蒸汽机拉着一辆马车沿湖边绕圈,供王室和相关的贵族们消遣,同时也用来试验经过改进的蒸汽机。因为蒸汽机跑起来会有很多蒸汽,所以俗称汽车。这种汽车当然和孙绍印象中的汽车根本不是一回事,和火车也不太相同,但总的来说,这也是一个创举。


  “曹公,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罗马皇帝见一面?”孙绍又问道,不过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担心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不能让曹操看出他的心虚,毕竟以越国现在在别人心目中的实力,他没有理由担心万里以外的萨珊人。


  “去可以去。”曹操慢悠悠的说道:“以大汉的一个藩王和罗马皇帝见面,首先气势上我们便赢了一招。不过呢,我有两个事要提醒你,第一,不要去罗马境内,那样太没面子,应该挑一个对双方来说差不多远的地方,如果可能,让他来越国是最好的。第二,不要全信了他们,要同时和萨珊人来往,不管萨珊人抱什么心思,能让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我们才可以更好的从中渔利。不管是萨珊打败了罗马,还是罗马打败了萨珊,对我们来说,都不如让他们两败俱伤的好。”


  孙绍讶然,顿了片刻才说道:“曹公,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这招渔翁得利才是真正的狠招。”


  “彼此彼此,我就是不说,你便想不出吗?”曹操坦然的说道:“你们越国君臣可比我阴险多了,这种损人利已的招数,自在意料之中。”他顿了片刻,又说道:“奉先,我再支持你几个人才如何?”


  “谁?”孙绍笑道:“曹公看中的人才,那肯定是大才啊。”


  “大才那是自然的。”曹操捏了捏额头:“其实我也犹豫了很久,舍不得给你,可是昨天做了一个梦,让我下了决心,放他到你越国去发展,免得耽误了他的前程。”


  孙绍好奇心大起,是什么人这么让曹操牵挂,居然还要梦来下决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界大战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界大战

  天子刘协看到昆图斯的时候很高兴,与大汉一样强大的罗马帝国从那么老远的赶来求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荣耀。再听昆图斯说现在天下就四个大帝国,除了大汉和罗马之外,还有萨珊和贵霜,天子在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天子看来,贵霜已经远在天边了,而萨珊还在贵霜的西面,罗马更在萨珊的西面,这得多远?两万里,五万里,还是十万里?刘协长这么大,西面最远到过长安,东面最远到过东海,那已经让他觉得非常遥远了,谁曾想天下之大,远超过他的想象。


  大将军关羽、车骑将军曹彰、太尉张昭和丞相顾雍神情各异,谁也不说话,张昭和顾雍脸上的很直接,这根本就是开玩笑,哪有大军远征数万里,而且还是为了别人的死活,罗马和大汉又没什么交情,大汉有必要花这么大代价去帮罗马打仗?

  关羽脸色腊黄,刘备死后,他哭得吐了血,后来一直没有康复,好在洛阳也没什么事,八关安排好守护之后,他这个大将军几乎就没什么事,洛阳是养老的。他捻着胡须沉吟不语,这个昆图斯到洛阳之前已经见过孙绍和曹操,他们两个是什么意见?孙绍把这个昆图斯打发到洛阳来,究竟是什么目的,他是倾向于打还是不打?关羽知道,越国这几年发展虽然很快,但是孙绍的实力远远没有能远征万里的地步,要不然的话,他不会一直看着天竺不下手。


  但是,孙绍常常会出人意料,又焉知他这次会不会又有什么胆大包天的计划?


  曹彰有些兴奋,他准备了几年了,就想着出兵西域,只是这几年的积累也不足以让他横扫西域。西域都搞不定,贵霜更谈不上,贵霜谈不上,萨珊更是遥不可及,这怎么看都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


  然而和关羽一样,曹彰倾向于孙绍有出兵的想法,问题是他们猜不出孙绍打算怎么打,困难是明摆的,如果没有一个切实可实的办法,出兵就是儿戏。


  君臣几个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吭声,等把昆图斯请出去之后,五个人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


  “如果真的出兵,那么世上四大帝国中就有三个参战了,这场战事非同小可,臣以为当慎重。”张昭首先开口道,他见曹彰想要说话,又冷笑了一声说道:“车骑将军,你能横行北疆,是靠的三万铁骑,你可听清楚了,萨珊的骑兵可不仅仅是三万人,而且他们有重甲骑,恐怕就是你那些铁骑也未必能占上风,更何况还要跋涉万里,这辎重、粮草可是一个天大的问题,恐怕把大汉的农伕全部发动起来,也支撑不起这场战事。”


  曹彰张了张嘴,张昭这句话说得虽然难听,但的确是实情,万里运粮,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事在人为么,张公当初可曾想到越王能拿下扶南,拓地千里?”关羽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他对张昭不太满意,张昭自恃学问,不把他当回事,而他也不肯向这些士大夫低头,他总觉得张昭要不是孙绍的老师,他现在就和陆逊等人一样被孙权排挤出去,哪里会这么得意。


  张昭冷笑一声,扭过头,看都不看关羽一眼。


  “这件事何不与四王商量一下?”顾雍慢悠悠的说道:“这是大汉与罗马的合作,可不是哪一个藩国能担当得了的事情,正当由陛下布置,四王联手解决。”


  “顾公觉得能打?”天子有些诧异的看着顾雍,顾雍一般很少说话,有什么意见也会在私下里对他说,像这样当着其他人面说的并不多见。


  “我不通兵法,不知道能不能打。”顾雍微微一笑:“但是,大汉不仅有我们几个,还有四个藩王,陛下何不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天子连连点头,孙绍和曹操把这个烫手的事推到他跟前,他也只有把四王请来商议了。他二话不说,让人发诏书给四王,询问他们的态度。昆图斯听说之后,虽然心里着急,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件事确实太大了,大汉人要商量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昆图斯想来想去,觉得这几个人都靠不住,真要说了算的,还是得越王孙绍,于是他在确定孙绍不会到洛阳来之后,便重新回到越国,孙绍这时已经辞别了曹操,返回钱唐,昆图斯在钱唐城见到了孙绍。


  见昆图斯急得直冒汗,孙绍笑了:“怎么,洛阳之行不顺利?”


  昆图斯苦笑着摇摇头:“不顺利,你们大汉的皇帝陛下一点魄力也没有。”


  “呃——”孙绍指了指昆图斯,“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家陛下是少有的英主,只是你们这些野蛮人看不懂罢了。”


  昆图斯也知道自己失言,也不争辩,把洛阳之行的情况说了一遍。孙绍已经接到了天子的诏书,只是他还没有答复,因为他身边的几个臣子都不同意,他估算了一下,大概能同意这项战事的只有那些将军,其他的各方大员都会明言反对。而他自己也知道,仅凭越国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次世界大战的,至少要魏国的铁骑帮忙,可是曹操已经时日不多,魏国很可能面临着一场调整,这个时候要想魏国出兵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昆图斯,你不要急。”孙绍笑眯眯的说道:“他们不帮你,我帮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看着朋友受委屈的。你呢,也不要在这里呆着了,立刻乘船赶回罗马,告诉你们的太后和皇帝,就说我愿意和他们见面,但是按照我汉人的规矩,我不能去你们罗马。除非……”他笑了笑:“我踏足过的土地都送给我。”


  昆图斯吓了一跳,这孙绍的胃口也太大了吧,他踩过的地方都是他的,那请他到罗马城一趟,罗马城不就成了越国的?他连忙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大汉的规矩,一国之王不能轻易的到别国去,那殿下以为,在哪里会面比较好呢?”


  “可惜你们的地中海和红海不通,要不然的话,我的战船倒是可以直接进入地中海。”孙绍有些遗憾的说道:“选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差不多远的地方吧。你们罗马人的战船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可以让人在红海接你们。”


  “我们罗马的战船也是航得海的。”昆图斯哪里敢让罗马皇帝坐越国的战船,万一越国人起了坏心,那岂不是麻烦了。


  “那好,我看就在这里吧。”孙绍扯过一张海图,在阿拉伯海的波斯湾南端点了点:“我们就在萨珊人的家门口会面,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如果他识相,那我们大家就一起坐下来谈谈,如果他不知天高地厚,那我们就在他家门口羞辱他一番。”


  昆图斯大喜,真要这么干了,那越国和萨珊人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对了,你有时间的话,去一趟贵霜,贵霜人和萨珊人矛盾也不小,如果能联合贵霜一起谈判,想必对萨珊人的触动会更大。”


  昆图斯连连点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当孙绍把这个消息通报给随行的众臣时,众人皆大惊失色,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越国要远征万里去帮罗马人打仗?有没有搞错。家门口的天竺还没有搞定呢,跑这么远去打以骑兵见长的萨珊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嘛。


  “仲达,你看呢?”孙绍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司马懿,语态轻松的问道。司马懿愣了一下,强笑了一声,推辞道:“臣初来乍到,连罗马在哪儿都不知道,焉敢置喙。”


  司马懿很郁闷,他对曹操是不太喜欢,他身为河内大族,看不起阉竖出身的曹操,耻于在他手下任职,当初拒不出仕就是这个原因,可是曹操蛮不讲理,愣是逼他出仕,出仕就出仕吧,这些年他一直韬光养晦,很少主动给曹操出主意,没立什么大功,当然升迁也很慢,这里面还有曹丕看重他的缘故。没想到曹丕命不长,抢在曹操前面死了,这直接断绝了司马懿的希望。


  曹操半强迫的把他送到孙绍这边来,他非常理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曹操没几天了,他生怕曹操死之前找个理由把他给收拾掉,曹操对他那个狼顾之相忌讳不是一天两天了。


  仅管如此,他也没有计划在越国大显身手,孙绍虽然比曹操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不学有术之徒。有时候司马懿也觉得很纳闷,为什么那么多的世家大族没能成功,偏偏是曹刘孙三家成了气候,这三家可都没什么学识背景啊。


  “仲达听说过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吗?”孙绍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说道。


  司马懿摇摇头,他听说过一些,但是没什么兴趣对此发表意见,或者说,他从心底里不想和孙绍这样的人说话,他现在很烦。自己已经四十五岁了,算是跨过了中年,迈入老年,现在却被曹操净身出户,什么成就也没有,难道要到越国一步步的升迁吗?


  “你们听说过吗?”孙绍见司马懿没兴趣,便把目光投向司马懿身后的司马师。司马师今年二十七岁,长得一表人才,和司马懿阴鸷的面容不同,他长得比较阳光。


  “略知一二。”司马师见躲不过去,只好拱手笑道:“听说是和越王殿下一样英明神武的年轻俊才,率数万大军,一直远征到天竺。臣以为,当今天下,如果还有人能够重现亚历山大的丰功伟绩,那非大王莫数。”


  孙绍讶然,这司马家的人果真是滴水不漏啊。不过,他对这父子俩的戒心也是大大的,当然不会被这么明显的**汤哄晕了。他摇摇头,淡然笑道:“亚历山大不世出的英才,我怎么敢和他相提并论,他击败波斯帝国,远征到天竺,而我现在却连家门口的天竺都无可奈何,相去何止千里啊。”


  司马师笑了笑,不再吭声。


  “打也好,不打也好,都不能因为一个原因而下结论,我虽然不能和亚历山大相比,但是马其顿人能做到的,我们汉人为什么就一定做不到?如果经过仔细思量之后,确实难度太大,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缓一步,慢慢的创造条件,等条件适合了再去做。如果想都不敢想,固步自封,那可不是好的现象。我一直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丈夫,就要敢于去想。那个谁说的来着,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嘛。你们都看过茶壶烧水,可是谁会想到这些蒸汽居然能有这么大的作用?诸君,要放开你们的思想啊。”


  孙绍苦口婆心的劝说,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虽然觉得孙绍这些话很空,但是确实也是这么一个理,亚历山大能做的,汉人为什么不能做到?至少是有可能的,只是具体怎么去做罢了。


  孙绍呷了一口茶,看着众人的脸色,又说道:“这次战事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好。天下小国小邦的虽然无数,但是真正提得上嘴的,也就是这四个国家。如果运作得比较好,我们完全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大获渔翁之利。”


  “大王言之有理。”杨修忽然抚着胡子笑了:“且不管我们能不能去和萨珊人作战,至少可以给罗马人鼓鼓劲,他和萨珊人拼得越狠,对我们越有利。真要让萨珊人灭了罗马,只怕也不是好事。我看那个什么阿尔达什么尔的也是个好战份子,他现在对我们客气,恐怕还是抽不出手来对付我们的原因。他能两面作战,西攻罗马,东攻贵霜,焉知以后就不会和我们作战?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多打几年,如果能拼得两败俱伤,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众人听了,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频频点头。


  孙绍随即让杨修给洛阳回信,在信中,他再次阐述了亚历山大东征的事迹,然后解释了这项战事的重要意义,最后他说,这个战事牵涉太大,越国无法独力承担,希望天子和其他三国鼎力相助,大家群策群力,一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天子无可无不可,他见孙绍信心满满,斗志甚旺,也夸了几句,然后授权孙绍主持这项战事,看究竟能不能打,要打的话,又应该怎么打。


  孙绍得到授权,立刻展开外交攻势,他重施故伎,以劝和的名义派使者到贵霜和萨珊去,建议大家都不要刀兵相见,坐下来好好谈谈,免得伤和气。


  出使贵霜的人很顺利,贵霜王波调现在正焦头烂额,自从雄才大略的贵霜王婆苏提婆去世之后,贵霜就开始走下坡路,这几年不断有天竺人自立为王,贵霜的疆域越来越小,其中最嚣张的就是有吴军支持的朱罗新王费罗兹,几年的功夫,他就将自己的地盘扩大了两三倍,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从朱罗王萨尔巴哈手中抢过来的,还有一部分就是从贵霜抢去的。


  费罗兹的散查罗(流动密探)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在华氏城,波调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一面加紧对费罗兹的防备,一面还有防止西面的萨珊人的袭扰,在新生的萨珊人面前,贵霜象一个垂暮的老人,不堪一击,逢战必败。


  现在孙绍提议讲和,虽然波调知道这根本不太可能,萨珊人固然斗志盎然,越国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他就是想混水摸鱼来的,要知道费罗兹的身后就是吴国大军,而吴国大军的主帅就是孙绍的姊夫陆逊。吴越虽说是两个国家,但是他们却是一个姓,说是两国,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波调对越国的使者十分客气,非常赞成孙绍的提议,表示愿意与越国互派使节,商量停战的事情,最好能先把吴国大军往后撤一撤,我华氏城压力太大了。


  孙绍答应了,他立刻命令陆逊向后撤了百里,费罗兹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没有了吴越的支持,他压根儿就不是贵霜人的对手,贵霜虽然已经快完蛋了,但要对付一个小小的朱罗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放心好了,我汉人有一句话,欲取先予,欲进先退。”陆逊劝道:“这几年你的地盘扩张了不少,也该停下来整顿整顿了。你看哲罗、潘地亚他们现在多好,又不用打仗,又可以发财,国泰民安啊。”


  费罗兹很头疼:“那我怎么办?我也想做生意,可是越国的商船很少从这里走啊,他们宁愿去盘越,去仰光,也不到我这儿来。陆将军,你能不能帮我想个主意。”


  陆逊呵呵一笑:“这还不简单?你和贵霜人做生意啊。我们这里向后撤退,他必然要把兵力集中到西部防备萨珊人,打仗就需要各种物资,你何不从中牟利?”


  费罗兹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陆逊接到孙绍命令,二话不说就往后撤了一百里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让贵霜人和萨珊人拼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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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执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执着

  萨珊王阿尔达希尔细长深陷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凶光,手紧紧的捏成一团,那片记载着越国战船信息的木片“啪”的一声折为两段,听到这声响,弯着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密探腿一哆嗦,“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阿尔达希尔的呼吸变粗了,这是他要杀人的标志,密探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汗如雨下,很快身下的黄土就湿了一片。


  “起来,出去吧。”头顶传来阿尔达希尔强压着怒火的声音,密探如逢大赦,忙不迭的磕了个头,转身飞也似的逃了。


  阿尔达希尔看着脚下那一滩汗迹,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摊开手掌,看着那片已经被他捏成碎片的木片,嘟囔了一句:“难道真没有办法打听到越人战船的秘密吗?”


  几个重臣都不敢吭声,就连最受阿尔达希尔信任的弟弟阿卡兹都闭上了嘴巴。从萨珊王朝建立的那一天起,阿尔达希尔就开始关注周边的信息,原本越国并没有进入他的视线,毕竟天竺已经够远了,而越国却还在天竺的外边,对于萨珊来说,越国的存在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就算亚历山大打到了恒河,他也只是控制了天竺的北方而已,依然有大片的土地没有征服,阿尔达希尔曾经认为,他和越国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被打破了,不是因为越国的使者——泰西封城经常有遥远的国度派来的使者,这这并不稀奇——而是因为越人的战船霸占了大海,而汉商垄断了海上贸易,不管是红海还是波斯湾,几乎在一夜之间,所有的货物几乎都是汉商贩来的。


  他们首先感觉到的就是香料的数量少了,而价格却涨了,以前香料虽然已经很贵了,但是只要有钱,还不难买到,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有钱未必能买到,当然了,能买到的香料也都是上等的香料,你再也别想买到那些便宜的次品。


  和香料一起来的,还有精美绝伦的丝绸,美伦美奂的玻璃器和瓷器,每一样都是精品,每一样都能让人相信这些都是千金难求的宝物,一拿到手上就再也不忍放下,只能乖乖的掏钱买下。阿尔达希尔是聪明人,在很多人沉迷于汉商带来的精美商品的时候,他已经觉察到了危机:这样一来,大量的货币将被汉商卷走,用不了多少,萨珊的经济就会出现问题。


  就在那个时候,阿尔达希尔一面答应和越人建交通商,一面开始造船,准备与越人争夺海上贸易权。第一项很顺利,但第二项刚开始进展就被搁浅了,原因是阿尔达希尔发现,他的战船就是造出来也夺取不了海上霸权,原因很简单,他的战船和罗马战船差不多,承袭腓尼基人的战船而来,不论是长度、宽度还是船上装载的士兵的数量,都不是越人的对手,充其量和那些被越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天竺人差不太多,就算他能招募到优秀的水手,能提高一些战斗力,但在越人强大的战船面前,他要想取得胜利基本上还是做梦。


  阿尔达希尔停下了造船,他要先打听一下越人的战船究竟是什么样子之后才再进行仿造和升级,至少要造出和越人差不多的战船,然后再考虑和越人开战的问题,为此,他派出了大量的密探,以各种方式与汉商接触,与上岸消遣的越**人接触,希望从他们嘴里打听出消息来。一开始阿尔达希尔就十分吃惊,越国的战船大概有五十汉尺左右,相当于一百五十腕尺,比罗马战船足足长出一倍,可载千人,别说上面还有武器,就以这样的体量,在以冲撞为主要战术的海战中,越人的战船就占了足够的优势。


  更让阿尔达希尔郁闷的是,他派出了大量的密探,就是打听不到越人武器的情况,最后还派人上了越国的战船,还是只远远的看到了中型战船上的弩炮,主力战船上的武器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甲板上的框架,可以推测出越人的武器就藏在甲板下面,而要想看到甲板下面的武器究竟长什么样,却是千难万难,牺牲了几个最好的密探,却依然一无所获。


  阿尔达希尔不是不想杀人,他已经杀了十来个人,但还是没有效果,这就说明,不是这些密探无能,而是越人确实守口如瓶。


  一想到这些,阿尔达希尔就非常生气,得不到越人战船的秘密,他就无法与越人在海上争锋,也就不能夺回海上的贸易权。他也许可以在陆上称雄,但是离开了海上贸易,萨珊就和断了奶的孩子一样,也许能长大,但是肯定不会非常强壮。


  阿尔达希尔非常生气,但他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知道在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不能和越人翻脸,否则的话,一旦越人从海上切断了商路,萨珊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别说对罗马作战了,就是生存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更可怕的是,如果越人和罗马人联起手来,对他重建波斯帝国的大业绝对是一个不小的阻碍。


  阿尔达希尔沉吟良久,在和袄教大祭司商量之后,决定暂时接受越人的调解,和越人进一步搞好关系,看能不能借机了解到一些越人战船的情况,然后再图大计。


  阿尔达希尔亲笔给孙绍写了一封措词优美的信,盛赞孙绍的仁慈,然后表达了希望和孙绍在海上见面的迫切心情,同时送上两匹良驹以表敬意。


  ……


  陆逊一手抚着胡须,一手举着书,就着明亮的烛光看书,也许是因为用眼过度,他现在已经有些眼花了,书不举高一点,就很难看清字迹,虽然越国书坊出的书一向以“纸白如棉,字大如钱”而著称。大腹便便的孙秀英坐在对面,看着变黑的丈夫,满心欢喜:“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知道。”陆逊伸出手指,在唇边蘸了些唾沫,翻了一页书,目光从书页上瞟过去,看了一眼满面含笑的孙秀英,嘴角一挑:“特牧城好吗?我看还不如仰光呢,更不如新吴城。”


  新吴城是陆逊在喜马拉雅山南麓建的城,和孙绍的夏宫一样,是个气候非常温和的地方。孙秀英每年夏天都要带着陆抗到那里避暑,腹中的孩子就是去年那时怀上的。


  “新吴城是好,可是太冷清了,除了军人,还是军人,哪有特牧城热闹。”孙秀英笑道:“你看抗儿不也是,一回到特牧城就喜欢得什么似的,这些天在幼稚园都不想回来。”


  “幼稚园能学什么东西?明天让他回来,我自己教。”陆逊不以为然的说道:“周公瑾的女儿那点学问我还不知道?她写的《新山海经》我每期都看的,文笔也就一般了。”


  “你眼界高,那你怎么不写一本书出来让我看看?”孙秀英笑道,口气虽然不服,但心里却甜滋滋的,她当然觉得陆逊的水平比周玉强,如果陆逊愿意亲自教陆抗读书,那当然是最好的。


  “我没那闲功夫。”陆逊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孙秀英连忙起身挪了过来,跪坐在陆逊身后,伸出手替他揉捏肩膀,陆逊反手握住她的手,劝道:“让婢女来就是了,你有身孕,何必劳累。”


  “不行!”孙秀英嗔道:“我就是不让那些夷女、倭女碰你,你也别想纳她们为妾。要是你想纳妾,我给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的女子。”


  “谁想纳妾了。”陆逊笑了笑,松开了手。孙秀英轻轻的捏着他的肩窝,幸福毫不掩饰的从眼中流露出来。陆逊就是她眼中的山,她要牢牢的绕住这座山,不能让别的女人绕了去。一想到此,她就有些责怪弟弟孙绍,好端端的出什么馊主意,鼓励男人纳妾,现在越国的男人只要有点本事的,都要娶上一两个妾。陆逊倒是没有提过,但是看着别人家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她其实心里也很着急,五年前生了陆抗之后,她一直没怀上,让急于为陆家增添人口的她心里火急火燎的。


  明知夷女生的儿子不能和她的儿子抢继承权,对她有利,但是她还是希望陆逊能多几个真正的汉人子孙,而不是那些杂种。越国的法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这些杂种以后肯定不能和真正的汉人子孙相提并论的。在陆家的利益和自己的恩宠面前,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父亲!”扎着双髻的陆抗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堂下,小脸通红通红的,他看着陆逊,指了指门外,想说什么,却只顾着张大嘴巴喘气,没有说出来。


  “怎么回事,这么失态?”陆逊不高兴的沉下脸。


  “大……大王来了。”陆抗吃了一惊,脸上的喜色不翼而飞,站直了身子,双手规规矩矩的拱在胸前,俨然一个小士大夫。陆逊刚刚缓和了脸色,听说是孙绍来了,也不禁吃了一惊,刚要起身去迎,想了想,却又坐了回去,只是直起了腰,转身对孙秀英说:“夫人,大王来了,你避一避吧。”


  孙秀英欲言又止,本想说自家兄弟来了,有什么好避的,可是陆逊就是这脾气,她也只能顺着,起身拉着陆抗准备进内室去。


  “唉哟喂,三姊,你怎么看到我就跑啊?这么大肚子,方便吗?”身着便装的孙绍一个箭步冲进了正堂,一把扶住孙秀英笑道:“怎么,把我当外人了?”


  孙秀英无可奈何的冲着正襟危坐的陆逊挤了挤眼睛,悄声道:“你们先说话,然后姊姊请你吃饭。”


  “哈哈哈……”孙绍松开了孙秀英,一甩前襟,大赤赤的坐在陆逊对面,笑道:“姊夫好大的家规啊,难道抗儿在幼稚园最得先生夸奖,跟他一比,我家那几个简直是野猴子。”


  陆逊面不改色,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吴大将军外臣逊,拜见越王殿下。”


  孙绍一愣,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已经走到后壁的孙秀英听了,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站了片刻,又悄悄的走了。


  孙绍看着伏在地上的陆逊,沉默了片刻,重新露出笑容,嘎嘎一笑,也不叫陆逊起来,抬手招呼道:“敬风,进来吧,先去把咖啡煮上,你阿叔还得跪一会儿呢,他规矩多。”


  陆凯捧着一套煮咖啡的器具进了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陆逊,拜又不是,不拜又不是,最后只好捧着器具躬了躬身,也不吭声,自己走到一旁,生起火,煮上咖啡。孙绍也不吭声,看着陆凯忙活,好象忘了陆逊还跪在一旁似的,直到陆凯将香气喷鼻的咖啡煮好,他先取过一杯,然后才示意一头是汗的陆凯给陆逊端一杯去。


  陆凯无声的苦笑了一声,用洁白的豫章瓷盘托着一杯咖啡走到陆逊面前,跪倒在地,轻声道:“阿叔,大王赐你咖啡呢。”


  陆逊已经跪得两腿发麻,腰杆都酸了,两手禁不住的发颤,却不肯苟且,还是一板一眼的谢了一声:“谢大王恩赐。”然后才直起身,接过咖啡,只是手有些拿捏不住,险些泼在身上,亏得陆凯及时扶住了。


  孙绍有滋有味的品着咖啡,看着陆逊很文雅的小抿了一口,轻声笑道:“陆大将军,味道如何?”


  “甚佳。”陆逊喝了一小口咖啡,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顿时缓过神来,他吸了一口气,赞道:“一定是新到的上等货。”他在天竺作战的时候,因为要经常熬夜看文件,喝咖啡提神已经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改变习惯之一。


  “这是罗马人送来的,是阿克苏姆(埃塞俄比亚古国)的野生咖啡,据说一年也产不了几磅。”孙绍放下杯子,坏笑道:“我知道你善品咖啡,所以特地送来与你共品。”


  “多谢大王垂青。”陆逊还是不温不火,宠辱不惊。


  “不用谢,反正只此一次。”孙绍笑着摆摆手:“数量有限,我只能请你尝尝味。”


  陆逊眉头微微一皱,神情却有些惋惜,刚才一品之下,他已经感觉到了这种咖啡的独特之处,没想到却只能尝一次,与其如此,还不如尝不到呢。只是他养性功夫坚深,一念之下,顿时觉得自己犯了贪念,连忙在心里先反省了一次。


  孙绍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只是淡笑,却不点破。他将薄杯轻轻的放在案上,沉默了片刻:“大将军可知道这些瓷杯从何而来,何人监制?”


  陆逊摇摇头,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精美的瓷杯,也知道这些瓷器是从吴国来,但是从吴国哪里来,他却不清楚,更不知道是什么人监制的,对他来说,是谁监制的与他何关。


  “是子高监制的。”孙绍幽幽的叹了一声:“子高前日来信,说最后在制瓷方面又有心得,他正在准备写一本《豫章瓷艺》,详细的讲述瓷器的烧作技术,现在准备写三十卷,一年一卷,用三十年的时间写完。”


  陆逊愕然的抬起头,直视着孙绍:“为什么?”


  “人活着,总要找点事做。”孙绍重新拈起咖啡杯子,一边喝,一边看着陆逊:“陆大将军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计划?”


  陆逊茫然的看着孙绍,不知道孙绍究竟是什么意思。孙绍看了他一会,笑了,摇摇手,对陆凯使了个眼色。陆凯连忙出了堂,在堂下候着的郎官手中接过一只锦匣,然后回到堂上,跪在地上,打开锦匣,从中取出一卷帛书摊在地上,慢慢展开。陆逊眯着眼睛,看着渐渐找开的帛书,凝神看了片刻,这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罗马、萨珊、贵霜、大汉四国地图?”


  “正是。”陆凯钦佩的看了一眼陆逊,他刚看到这个地图时,愣是好半天没会过神来,知道四国大致位置的人不少,但是对他们之中的相对位置这么清晰的却非常有限。孙绍应该是知道的,经常护航到红海的陈海、崔谦和越海应该也是知道的,但是陆逊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情报,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只能说明他平时对这些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功课。


  孙绍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道:“萨珊王接受了我的调解,愿意四国坐下来谈判,这和他的一惯禀性不符。事出反常即为妖,我必须要做好应变的准备。你也知道的,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外人的肩上。”


  他看着陆逊,其中“外人”两字咬得特别重,陆逊的眉毛一耸,立刻知道了孙绍的意思,但是他却没有吭声,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


  孙绍有些失望,他已经把情况说得这么清楚,陆逊还是一根筋,当真以为我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主持这件事吗?不错,崔谦他们几个冲锋陷阵还行,坐镇一方也可以,但是象这种夹在萨珊和罗马之间的事情却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但这并不代表越国找不出合适的人才,象沈玄、象张温,都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他之所以选中陆逊,就是知道他目前还是一个远远没有散出应有光芒的宝石,所以要给他机会,当然了,这里面也不可避免的因为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更相信和他有亲戚关系的陆逊。


  但是陆逊不领情,那事情就要两说了,他的确不可能真把这项任务交到一个外人的肩上。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发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发明


  在难堪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孙绍准备卷起地图走人的时候,陆逊轻轻的摇了摇头:“远征万里,大王不会真为了几磅咖啡吧?论山河秀丽,天下有哪儿能比我大汉好,论土地肥美,又有什么地方能比扶南的土地肥美?大王如今富甲天下,为什么还要穷兵黩武,去夺那不毛之地?”


  “不毛之地?”孙绍松了一口气,看来陆逊再固执,也没有固执到愿意回吴国去著作的地步,他摇了摇头道:“那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如果把地球比拟成一个人的话,那里就是一个人油水最厚的腹部,占据了这里,就是占据了地球的命脉。”


  “有这么重要?”陆逊用眼角扫了一眼孙绍,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显然他觉得孙绍在为他自己出兵找借口,在他看来,为了这片地方出兵根本就不值得。如果说减轻对贵霜的压力,是让贵霜腾出手来对萨珊增加压力还可以理解的话,那孙绍现在的举动则有些疯狂了。


  孙绍没有继续解释,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这个什么阿克苏姆国,虽然那里据说有黄金和钻石,但那些可以用别的办法去取,而且也不着急。他要的是阿拉伯半岛,那块土地下面蕴藏着全世界最多的石油,如果说眼下石油时代还遥遥无期,这个原因不太容易为人所理解的话,那么另一个原因就很直接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阿拉伯半岛是连接欧亚大陆与非洲大陆的跳板,不论是波斯人侵入埃及,还是埃及人攻击小亚细亚,他们都要经过阿拉伯半岛,直到二十一世纪,这里还是世界冲突的焦点所在。不管是他现在要打着世界和平的口号调停罗马和萨珊,还是想火上浇油,要把水搅得更浑,让萨珊和罗马打得两败俱伤,他再从中取利,把战船开到地中海,将脚印撒向更广阔的土地,他都需要占领这个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人重视的半岛。


  更何况,这里还是世界上最优良的阿拉伯马的产地,拥有了阿拉伯半岛,大汉再也不愁没有优良的战马,再也不用担心游牧民族的袭扰,有了战马,而上岸与萨珊、罗马争锋才有了基础,否则他的脚步一直只能局限在海洋中。


  “要调停罗马和萨珊,可以用别的办法,如果大王现在再插进去,这里恐怕会更乱。”陆逊摇摇头,还是不赞同孙绍的这个策略:“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三者共得之,罗马人也好,萨珊人也好,他们都靠近本国,有地利,而我们却远离本土,万一有事,增援极其不变。如果在那里驻扎重兵,那么一旦国内有事,你来得及撤回来吗?”他抬起头看着孙绍,苦笑了一声:“魏蜀吴三国之所以这么安静,就是就因为有越国在一旁制衡,一旦他们发现你鞭长莫及,恐怕大战即起。”


  “我知道。”孙绍道:“所以我不仅要从吴国再抽一些人出来,还要把魏国的主力抽出来,让他们想打也打不起来。”


  陆逊哑口无言,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全白说了,孙绍似乎早就有了主意,至少在总体构想上,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要和他商量的只是具体执行办法。


  “兵力不足,去了于事无补,兵力多了,辎重负担又将非常艰巨。”陆逊抚着胡须还是摇头:“计是好计,只是目前实施困难重重。还望大王三思。”


  孙绍满意的笑了,陆逊能这么说,说明他已经让了一步,只是说目前还没有具备条件而已。而他现在也确实没有这个计划,他要等合适的时机,他要等罗马和萨珊都请他去,要不然的话,一到那地方先和两个大国开战,就是国力再雄厚,他也只能活活被拖死。


  “这个只是个想法,目前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孙绍卷起地图,搁在案上,轻轻的拍了拍:“但是兹体事大,要从长计议,我不得不预先做些准备。具体什么时候施行,还要看罗马和萨珊的态度,如果他们都不同意,也许我还要再烧把火才行,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五十年,甚至我这辈子看不到,要待阿奉和阿抗他们这一代人。”


  陆逊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大王能这么想,那臣就放心了。征服这么大一片土地,与这样大的两个国家争锋,确实不是能掉以轻心的事情。大汉正在逐步恢复生机,越国这些年的发展也非常迅速,或许多等几年反而更好些。”


  “哈哈哈……”孙绍听出了陆逊自称的变化,心情颇为痛快,他一拂衣袖,站起身:“太后广发请柬邀请学院的祭酒、匠师们在长乐宫宴饮,阿奉届时好象要发表什么新发现,我要去捧捧场,不知大将军有没有兴趣?”


  陆逊略作思索,一边收起案上的地图,一边说道:“久闻特牧城的聚会多有新事物,我也去开开眼界,看看这些人都在研讨什么学问。”


  孙绍高兴的点点头,示意廊下的两个郎官将带来的资料交给陆逊收好,最后又对他说道:“你要注意用眼,以后要看的文件还很多,才四十出头就老花了,以后还怎么做事?回头让太医院的医匠给你开个方子,派个通按摩术的人来给你治治。”


  “多谢大王。”陆逊躬身再拜。


  ……


  特牧城越王宫,长乐宫偏殿。


  让人眼花缭乱的各族美女穿着漂亮的宫服,端着精美的盘案,象一只只花蝴蝶似的在案席之间穿梭,将一盘盘精美的点心和餐具摆放在漆案上,桥月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几十名宫女,不时的用她们能听懂的语言吼一声,显得剽悍而极具魄力。


  后殿,大桥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小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关凤坐在另一侧,夏侯徽、耶苏陀罗等人在一旁围着,孙承等几个小屁孩围在大桥的身边,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不是他推了你一把,就是你碰了他一下,只有耶苏陀罗抱着自己的混血儿子有些郁闷的坐在一旁,她的儿子孙尼天生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可大桥就是不喜欢,已经三岁,大桥也没抱过一次,耶苏陀罗一直觉得大桥看不起她们这些外族人,却又不敢吱声。


  大桥的正对面摆着一块黑板,孙奉捏着一只粉笔正侃侃而谈,羊祜和杜预手里各捧着一个大包,板着小脸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演示。他们三个发明了一个据说作用很大的东西,大桥为他召集了一个聚会,马上就要上台演讲了,大桥生怕他怯场,所以让他在后殿先演示一下。


  孙奉正讲原理,可惜这些女人中除了周玉之外,对这些东西一概不通,大桥感兴趣的只是自己带大的孙子现在人高马大,马上又要像个学者一样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了,心里美滋滋的,哪怕孙奉讲出个狗屎来,她也高兴。作为大母的大桥如此,作为母亲的关凤更是如此,而作为启蒙老师的周玉当然也觉得与有荣焉。小桥看着颇有几分孙绍年轻时风采的孙奉,脸上在笑,心里却有些遗憾,孙绍娶了几个夫人,很快都有了子嗣,关凤都第三次怀孕了,偏偏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了却一点迹象也没有,每天只能帮别人教育孩子。


  “太后,大王来了。”羊徽瑜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走了进来。


  “大王来啦,那好,我们出去吧。”大桥高兴的站了起来,羊徽瑜和张瑜一左一右的上来要扶着她,她却一摆手臂道:“不用扶,我还年轻着呢。”


  众人忍不住欢笑,桥月快步走了进来,见状笑道:“如何,我便说太后不用人扶的,你偏是不信。”


  “月姑姑说的是呢,是我错了。”羊徽瑜小心的应道。


  “月儿又在欺负谁?”孙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花团锦簇的啦啦队,拍了一下孙奉的脑袋道:“小子,找了这么多的重量级啦啦队,要是讲不出个道道来,你可就麻烦了。”


  “不用你管。”大桥不容分说的拨开孙绍的手:“反正又没花你一个钱,就算是砸了,我也愿意。阿猘,走,不用担心,大母相信你发明的那个……那个……那个什么来着,一定能大受欢迎的。”


  孙绍翻个了个白眼,耸了耸肩,关凤走上来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今天奉儿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你可不能打击他,要是搞砸了,以后可不好。”


  “他会搞砸?”孙绍嘴一歪:“这竖子在大街上打群架,还敢在廷尉自辩清白,你觉得他会怯场?”


  “那是他本来就没错嘛。”关凤分辨道。


  “哼!我看要不是阿玉管教得好,这小子迟早要被你和阿母惯坏了。”


  “哟,原来大王还记得阿玉啊。”小桥正好从旁边经过,听到孙绍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小姨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记不得阿玉的?”孙绍一缩脖子,扭头就跑,他现在就怕看到小桥,小桥那眼光分明让他感觉自己不行似的,可是他分明感觉自己很行,这几年连着生孩子。


  “嘿,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有话要说呢。”


  “小姨,你就不要再追他了。”关凤扯住小桥的袖子,忍着笑劝了一句。


  “王后,你是不急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眼看着又怀上了,可是阿玉还没影子呢,王后主管后宫,是不是也该帮阿玉想想办法?”小桥拉着关凤的手,讨好的笑道。


  关凤顿时满脸通红。


  偏殿已经济济一堂,大桥请来的名流们矜持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今天是太子爷第一次发表学术演讲,太后主持,大王、王后和几位夫人都出场,不可谓不隆重,能被邀请到这个场合的,就代表自己在学术领域有一定的地位,可不能丢人现眼。有机灵的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到时候发表鉴定,他们最犯愁的是大王孙绍在,他虽然没在道术学院学过,可是道术学院的几个祭酒都暗中透露过,大王不学而有术,对于各种技术都有独到见解,要是太子到时候发明的只是一个简单事物,而他们却夸大其辞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孙绍一进前殿,崔谦就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拦住孙绍,拱着手陪着笑。孙绍一看,莫名其妙:“你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太后请我的啊。”崔谦有些委屈的说着,从怀里掏出请柬,“大王请看,这可不是假冒的。”


  孙绍看了一眼,再看看黑压压的人群,苦笑一声,板着脸道:“有事就说,不要这么笑,看着假。”


  “喏!”崔谦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随即又塌下了腰:“大王,太子和您当初一样,英明神武,眼看着就要十七了,马上该从军了吧?你看我军中还差一个别部司马,是不是……”


  “就知道你没什么好事。”孙绍抬手打断了崔谦,不容分说的说道:“你别想了,他不会去你的军中做什么别部司马的。”


  “那太子想去哪儿?别部司马不行,副将也可以啊。”崔谦失望的耷拉下了眉毛。


  “不知道。”孙绍头疼的拍拍额头:“这小子现在有什么事不喜欢跟我说了,叛逆得很。”


  “你早说啊,这不耽误事儿吗。”崔谦恍然大悟,没等孙绍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的跑到大桥面前去了,一口白牙的陈海和一脸正色的越海正围着大桥说些什么,看着急急忙忙的跑过去的崔谦,他们很有默契的挤在一起,把崔谦挡在外面。


  “太子很受欢迎啊。”陆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孙绍后面。


  “谁知道是他真的优秀还是因为他是太子?”孙绍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们全白忙活,我不会让他去任何一个舰队的,要去也可以,不能以太子的身份去。”


  陆逊淡淡一笑:“大王狠得下心?”


  “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孙绍摆摆手:“好了,马上就开始了,我们入座吧。”


  陆逊点点头,跟着孙绍一起入了座。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吴国的大将军,所以安排在孙绍的身边,一声铜钟响,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羊徽瑜俏生生的走上前,曲身向众人行了一礼,脆声道:

  “太子在扶南学院修习三年期满,蒙诸位明师不吝指点,于文武之道皆有所得,今日太后在长乐宫请诸位宴饮,一来是替太子向诸位致谢,二来是贺我大越国泰百安,共享太平,三来是想请诸位为太子的一个成绩做个评鉴……”


  羊徽瑜长得并不算特别俏丽,但是出自名门的那份气质在重商重武的越国却非常少见。她在上面讲,下面就有人轻声议论,经常来往于特牧城的人都知道这是泰山羊家的女儿,而那些长年呆在扶南学院做学问的人就不清楚了,一听说是那位悬鱼太守的后人,又是蔡邕的外孙女,一个个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羊徽瑜介绍完了之后,孙奉大大方方的走到台前,弯腰先向来自扶南学院的师长们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向孙绍等贵族所在的地方行礼,以示尊师重道,扶南学院大祭酒陆绩不由得瞟了一眼坐在贵族席的丞相虞翻,那意思很明显,别看你是丞相,这儿我比你贵重。虞翻哼了一声,扭过脸不理他,心里却道,过两年老子乞骸骨,到时候去扶南学院较量较量学问,这大祭酒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行完了礼,孙奉开始讲解他的发明,他发明的东西其实是一个蒸馏器,与原先孙绍用蒸馏酒的桶原理差不多,只是他是用来蒸馏海水,从中提取淡水以供在海上使用,他的独特之处在于使用几块镀了银的玻璃组成的凹镜集中阳光,以加热蒸馏的速度,并且设计了一些利用海水来冷却的管道,这些管道在起冷凝蒸汽的作用时,同时升高了温度,然后才进入蒸馏器。总体来说,原理并不复杂,但是设计得还算得精巧,更重要的是,他做了详细的实验,得出了相对来说比较精确的数据,比如说在多大尺寸的蒸馏器和凹镜,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天能蒸馏多少淡水,可以供多少人维持生命。


  讲完了理论和实验经过,一直站在一旁的羊祜和杜预走上前,一个展示了手中的凹镜,一个展示了一个带有冷却管道的蒸馏器模型,他们熟练的组装起来,将孙奉讲的理论活生生的展示在大家面门,在阳光下,底部被涂成黑色的玻璃瓶很快就翻起了泡泡,冷凝管里开始滴下了一滴滴水。杜预用杯子接了一些水,然后送到负责实用性鉴定的三个将军面前,崔谦等人尝了尝,表示都可以接受。


  “别急,给我尝尝。”孙绍招了招手,杜预愣了一下,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着孙奉。孙奉咬着嘴唇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孙绍接过杯子,舔了舔杯子里的水,水虽然有一股味道,但总的来说,饮用是没什么问题了。


  “嗯,比喝尿强多了。”孙绍板着脸点了点头。


  “噗!”一直很严肃的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孙奉三人顿时满脸通红。


  “笑什么笑?”陈海离席而起,大声说道:“真正到了海上,如果没有淡水,你们有尿喝就算老天爷帮忙了。”他转过身,郑重的看着孙绍道:“大王,臣以为这个发明虽然还有待改进,但是意义重大,请大王下领道术学院予以研究,不要当儿戏放过。”


  孙绍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一脸不服气的孙奉面前,将杯子塞到他的手里:“儿子,恭喜你,有这个东西,以后就算是在海上断了水,也不用喝尿了。”


  孙奉接过杯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孙绍,羊祜和杜预也有些紧张的看着孙绍,孙绍扫了他们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言不发。


  这些实验和数据当然不可能精确到什么程度,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个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孙奉做的已经很到位了,所以当他讲完时,不仅那些对技术有兴趣,但并不是很专业的贵族找不出毛病,就是道术学院的那帮学究也连连点头,表示非常难得,陆绩代表道术学院表明,愿意接下去继续开发,并按照规定付给孙奉一定的转让费用,并将他的名字写进道术学院的记录。


  “我有一个要求。”孙奉难得的红着脸,举起手道:“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很多人都给了我帮助,羊祜和杜预是我不可或缺的助手,蒸馏器底部涂成黑色就是杜预的主意,这个办法为加快蒸馏速度提供了很大帮助,我希望大祭酒能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写进去。”


  陆绩有些意外,回头和几个匠师商量了一下,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三个少年见了,兴奋得小脸通红,羊徽瑜适时的送上三杯甘蔗汁,他们端在手中,对着道术学院的师长们恭恭敬敬的敬了一礼。


  掌声雷动。


  看着欢欣雀跃的孙奉,大桥欢喜不禁,眉开眼笑,关凤却是喜极而泣。


  孙绍虽然虎着脸,可是看向儿子的眼神却十分欣慰,这小子不仅自己敢于思考,勤于动手,而且还能把这两个小才子拉拢成自己的死党,看来这些年的教育还是有了成效的。


  深夜,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孙绍和孙奉父子并肩走在长长的宫墙之间。孙奉拱着手,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孙绍在前面慢慢的走着。


  “准备从军,还是去游历?”


  “按规定,还有三年才到从军的年龄,我想趁着现在有时间,先去游历一番。”孙奉轻声答道:“父王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虽然没有读万卷书,可是学院的藏书,我也翻了一小半,是该出去走走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出门可苦得很,你不怕?”


  “父王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还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呢。”孙绍笑道:“再说了,你要出去,你大母和阿母都会担心的。”


  孙奉顿了一下:“父王,我从会走路起就跟着师傅行气打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修炼身心,打熬筋骨,到现在十有五年,如果还不敢出门,那父王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的儿子出门游历?”


  孙绍转过头,看着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孙奉,叹了一声,抬起手摸着他的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脖子:“儿子,我以你为荣,一直都是!”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出于蓝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出于蓝

  一个静悄悄的清晨,孙奉背着一个小背囊,踩着露珠,踏上了未知的旅程,来送他的只有羊祜和杜预。羊祜将一个小荷包塞到他的手里:“这些钱留在我们这里也没用,不如放贷给你,也许能增值。”


  孙奉咧嘴一乐,掂了掂荷包:“这可是我们平生赚的第一笔钱啊,你们不留着做个纪念?”


  杜预道:“扶南学院已经有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以后所有人都会帮我们记住的。”


  “呵呵呵……”孙奉拉开荷包的丝绳,从里面取出两块金币,在羊祜和杜预手上一人放了一块,老气横秋的摸摸他们的头:“一人留一个本钱吧,其他的我带走。好好读书习武,再等几年你们也该出去游历了,也许我们在异乡还能见面。”


  “太子小心。”羊祜和杜预同时拱手道。


  孙奉应了一声,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码头,码头上什么人也没有,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再次向羊祜和杜预拱手作别,迈开大步走了。


  羊祜和杜预转过身,并肩往回走,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羊祜忽然说道:“元凯,你说大王如果知道我们来送太子,他会不会生气?”


  杜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诧异的说道:“我们送他了吗?我们只是早起锻炼,很偶然的巧遇而已,并不知道他今天要走。”他顿了顿,又微笑道:“没有人知道太子今天要走。”


  羊祜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没有人知道太子今天要走,要去哪儿,要坐哪艘船,从现在开始,太子就不存在了,就象这团雾气一样。”


  “正是。”杜预少年老成的点头道:“无所不在,而又无所在。”


  “噗!”羊祜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两个少年并肩而行,渐渐的消失在晨雾之中。


  远处的高楼上,关凤举着望远镜,紧紧的锁着孙奉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孙奉消失在薄雾之中。孙绍背着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不大一会儿,涂虎走了过来,附在孙绍耳边低语了几句,孙绍点点头,扯了扯关凤的袖子:“走吧。”


  “让我再看一会儿,说不定儿子还没走远。”关凤央求道。


  孙绍皱了皱眉,也不说话,只是神色之中有些不悦。关凤低下了头,偷偷的抹了抹眼泪,乖巧的跟着孙绍后面走了。她知道孙绍的用意,孙奉离开得越突然,知道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太子孙奉已经不见了,世上只是多了一个普通的游学士子。


  “阿母那儿,你好好劝劝,这两天我就不去了,要不然她恼了又控制不住情绪。”孙绍轻声说道:“在其他人面前,你要守口如瓶,不要露出一丝风声。”


  “那羊祜和杜预怎么办?”


  “他们是阿猘看中的人,你要相信阿猘的眼光。”孙绍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点上,阿猘比你强,他知道哪些人能信任,哪些人不能信任。”


  “嗯。”关凤鼻音很重的应了一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雾气好象更重了,什么也看不到。孙绍在前面停下,等她跟上来,才又接着说道:“昨天刚接到洛阳的消息,岳父身体不太好,你看是不是让安国去一趟洛阳?”


  “我想亲自去。”关凤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看着孙绍。


  “你有身孕,能长途跋涉吗?”孙绍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事的,当初我怀着阿猘,不是照样和你远征南海?”关凤抹了抹眼角,泣声道:“阿母去得早,父亲最疼我了,如果不能见我最后一眼,他会很遗憾的。可惜,阿猘要去游历了,要不然的话,他一定要去的。”


  “你看你,只是说身体不太好,又没说一定就会怎么样。”孙绍责怪的说道:“自从昭烈王辞世,岳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最近感觉不太好,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关凤摇摇头,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拉着孙绍的手臂摇了摇:“夫君,让我去一下吧,我一定会小心的。”


  孙绍有些不是滋味,他能理解关凤的心情,关羽生了二男一女,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上次他带着孙奉在邺城,特地安排孙奉赶到洛阳去见关羽。见到孙奉,关羽十分兴奋,很难得的起身要教孙奉刀法,就象当初教关凤一样,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原本应该让孙奉去给关羽送终,但是孙奉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坚持要立刻开始他的游历生涯,一天也不想耽搁,关凤心里有些不高兴,还和孙奉发了火,但最终还是没能扭转孙奉的决定。


  “也行,你去吧。”孙绍同意了,“你到洛阳去,曹彰一定会找你谈西征的事,你告诉他,我们已经在准备了,来年就要和罗马人、萨珊人谈判,看他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嗯,我知道了。”关凤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曹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按说曹彰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征,而且以关中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支持这样的战事,曹彰就是再好战,也不会这么不知轻重。


  关凤收拾行装,很快就和关兴一起踏上了旅途,腊月底,她们赶到了洛阳,一进大将军府,关凤就跳下车,分开上来迎接的关平,径直进了府。关平看着虽然身形臃肿,但矫健不亚当年的关凤,不禁笑了一声:“银屏还是和以前一样急性子啊。”


  关兴也笑了,上下打量了关平一眼:“兄长,你可发福了,看来洛阳的差事真的很清闲啊。”


  “当然清闲了,除了巡视八关守备之外,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洛阳陪着父亲,哪象你,跟着奉先东征西讨,怎么样,看样子过足瘾了吧?”


  “小意思。”关兴故意气关平道:“这才到了天竺而已,过了年,我可能还要跟着去罗马呢。”


  “竖子,看你得意的。”关平又羡慕又好笑的拍了一下关兴的肩膀:“在奉先身边呆得远了,跟他一样没个正形,也不怕人说你村?”他看了看后面,忽然有些诧异的说道:“怎么没看到阿猘?”


  “他没来,他去游历了。”关兴沉下脸,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他对孙奉为了游历而不来见关羽非常不高兴,迟几个月去游历有什么问题吗?罗马就在那里,迟一年半年的又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必非得现在就赶着去。


  关平愣了一下,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父亲还一直等着他呢。”


  关凤冲进了府,一直冲到关羽的床前。关羽卧在床上,魁梧的身躯瘦成了一副骨架,脸颊深深的陷了下去,一对凤目之中再敢没有了那种让人心寒的杀气,相反显得很平静。


  “是银屏啊。”关羽偏过头,看了一眼大腹便便的关凤,责怪道:“有身孕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一些,还象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丫头啊,你现在可是王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关凤泪如雨下,拉着关凤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泣不成声。关羽微笑着,抬起另一只手去抹她脸上的眼泪,柔声劝道:“不哭,不哭,我关家的虎女怎么能流眼泪呢?”


  “父……亲,阿猘……阿猘……”关凤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向关羽解释,关羽一定希望孙奉能一起来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孙奉却辜负了关羽的疼爱,为了游历,不敢来看关羽。


  “阿猘是个好孩子。”关羽笑了,他拍了拍关凤的手,关凤有此诧异的抬起头,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关羽,关羽挪开一只手,费力的在胸前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东西,悄悄的塞到关凤的手里。关凤不解的摸了摸,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脱口说道:“这不是……”


  “知道就好了,知道就好了。”关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眼中全是笑意,竟然有一种孩童般的调皮。他拍着关凤的手道:“这小子比你强,跟他父亲一样,不,比他父亲还要聪明。”


  关凤破涕为笑,偷偷的瞅了一眼手中白色小海螺,这正是孙奉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件玩具,形影不离,游历的时候还特地带在身上,没想到却出现在这里。这也就说,孙奉根本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西行去罗马,他实际上来了洛阳,见过了关羽,并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送给了关羽。


  这一招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孙绍和她在内,都以为孙绍跟着商船去了罗马,谁知道他居然北上。关凤又高兴又生气,眼中却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你知,我知,他知。”关羽挤了挤眼睛,颇有几分得意的笑了笑。关凤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关平和关兴说话的声音,连忙打住了话头,再看关羽时,她惊讶的发现关羽已经换了一副沮丧的神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父亲——”关兴一看到关羽这副羸弱的模样,忍不住抢到跟前,失声痛哭。


  “嚎什么?”关羽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全无刚才和关凤说话时的和气,反倒有些杀气腾腾,尽显以前杀场杀伐的本色:“老子还没死呢,先听你嚎丧,预演给我看么?”


  关兴一下子被吓住了,哭声咽了回去,茫然无措的看着关羽。


  “把眼泪擦干净,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的战事跟我讲讲,老子闲得刀都锈了。”


  “哦。”关兴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他草草的擦了把脸,开始给他讲这两年在天竺的战事。他在孙绍身边做了两年郎官之后,陆逊率吴军在天竺帮费罗兹征战的时候,他被派到陆逊身边做联络官,几乎看到了陆逊用兵的全过程,从中学到了很多本事,现在讲给关羽解闷正是合适。


  关羽听得很细心,一直很安静的听着,不时的还问一些细节,最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陆逊小儿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是啊,就是现在,还有很多人看不起他。”关兴附和着:“陆大将军多思寡言,一有时间不是看书就是看地图,每天都要到子时才睡。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但是他任何人都别想瞒他。有一次费罗兹想诱使吴军帮他攻打华氏城,说他发现了一条很隐秘的通道,可以抄贵霜人的后路,很多将军都动心了,陆大将军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费罗兹说的那条道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把那些天竺人都吓得面无血色,从此再也不敢虚言诳骗了。”


  “人才啊。”关羽沉默了好久,又喃喃说道:“能发现这样的人才的,更是人才。”


  关平三人各自点头附和,陆逊虽然是陆家后人,但是他的名声一直不怎么样,历次大战中他都没有参加,和比他年长几岁的吕蒙相比,他几乎寂寂无名,和吴郡陆家的名声非常不相衬,谁能想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有才干的人。包括关凤和关兴在内,当初孙绍决定由陆逊主持天竺的战事时,他们也觉得这是孙绍对天竺人的借口,并没有想到孙绍实际就是看中了陆逊的能力,陆逊这个吴国大将军在很多人的心里和大汉朝那些外戚大将军并无二样,不过是裙带关系而已,并非是有什么真材实料。


  两天后,在迎新年的爆竹声,关羽安祥的离开了人世,享年七十六岁。


  正和皇后曹节、太子刘兴以及诸皇子一起守岁的天子得到消息,无声的流下了眼泪,大年初一早上朝会时,他带着来朝贺的群臣赶到关府吊唁,命丞相顾雍主持丧事,赐治丧钱二十万,以王礼葬之,以感谢关羽对大汉的再造之功。随即又命三公议谥,三公经过商议,最后决定,谥曰武。上报天子,天子制曰:可!


  消息随着大汉公报传到邺城,裹在锦被里的曹操躺在躺椅上,手里捏着曹植刚刚送过来的大汉公报,却没有看一个字,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声“云长去了”,然后便沉默得象一块冰山,直到大汉公报从他手里轻轻的滑落。


  共和十四年正月初三,魏王曹操薨于邺城金井台,享年八十岁。消息很快传回洛阳,天子且喜且悲之,初十,天子下诏赏钱二十万,同时令魏太孙曹睿为魏王。接到诏书后,曹睿即日继位为魏王,以大母卞氏为太王太后,其母甄夫人为王太后,夫人毛氏为皇后。三日后,以夏侯渊为大将军,曹真为大司马,曹植为征西大将军。


  正月末,刚刚接到魏大将军印绶的夏侯渊登高西望,长叹三声,溘然而逝,享年七十三岁。其子夏侯霸星夜赶回邺城报丧,魏王曹睿为之痛哭,将正在邺城服丧的曹植请进宫中,两人密谈了两个时辰后,曹睿下诏拜曹植为大将军,即日起奔赴关中主持大事,夏侯霸任征西将军。


  越王孙绍、吴王孙权和蜀王刘禅的吊唁使者很快到达邺城。


  共和十四年的春天,大汉国是忙碌的,而其中最忙碌的就是魏国。在内有太王太后卞氏,外有曹彰和曹植坐镇的情况下,曹睿做出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很快平定了魏国的政局,魏国政权的暗流在无声无息中化为无形。


  五月,魏王使者隐蕃到达特牧城。


  隐蕃是青州人,长得风度翩翩,而且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他向孙绍表达了曹睿对于孙绍派出使者吊唁的谢意,又重申了魏越交好的声明,最后表达了曹睿希望双方进一步加强合作,早日实现西征之事的意愿。


  孙绍仔细打量着隐蕃,暗自赞叹魏国真是人才太多,象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看他的口才,如果加以调教,只怕又是一个蒋干,是个做外交的人才。


  “故夏侯大将军和今曹大将军在关中经营多年,现在究竟能有多少实力,支撑得起西征吗?”孙绍淡淡的问道:“另外,夏侯幼权现在是何官职,牧守何方?”


  隐蕃客气的说道:“我魏国前后两任大将军努力经营关中,已有小成,但是万里运粮,千钟而致一石,实在不是个小事,所以,我家大王与群臣商议后,希望大王能从海上予以运输,转送到葱岭以西的康居一带,或者直接从天竺一带购粮,我们愿意以两倍于关中粮食的价格向大王购买。”


  孙绍忍不住笑了。这个主意倒也不差,但是这个价格却有些小气,看起来双倍于关中的粮食价格,但是如果算上运费,他是一个钱也赚不到,而魏国却省下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个曹睿更如他评价的那样,大格局未必有,但小聪明绝对不缺。


  “夏侯幼权在何处?”孙绍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件事太重大,没有合适的人选主持根本办不成,如果能让夏侯幼权来主持此事,我可以答应你们这个条件。”他对隐蕃露出一口白牙:“我可以不赚钱,但总不能亏给你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隐蕃有些为难:“大王说的自然在理,只是夏侯幼权现在身为镇北大将军,正在北疆部署对鲜卑人的最后一击,要让他到越国来,恐怕实在困难。”


  “是这样啊?”孙绍很失望,他想了片刻,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们另外派一个人来也可以,只要他能承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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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秘刺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秘刺客

  隐蕃不卑不亢的应道:“越国虽是偏远之地,可是在大王与诸贤的治理下,如今已经成为大汉首善之区,各地英俊如百川归海,齐聚朱崖、扶南二学院,虽然魏有玄武学院,蜀有成都学院,吴有豫章学院,但是人才之众,与越不可同日而语。闻说大王有一喻,说一国如一人,当身强力壮而精神文明,人方为健康之人,国方为健康之国。外臣斗胆效颦,也有一喻,四肢均衡发展,方是健康之人,四王均衡发展,方是健康之大汉,不知当否,敢请大王斧正。”


  隐蕃说完,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孙绍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青州有才子啊,青州有才子。”心里却有些遗憾,这样的人才怎么没听青州牧孙观提过,看来孙观到底是个武人,对人才的发掘做得还是不到位。


  既然隐蕃有刺孙绍收罗各方人才,挖其他三国的墙角不妥,孙绍也不好再和他商讨要夏侯荣的事情,当然了,曹睿虽然大局观差一点,但肯定不是笨蛋,他封夏侯渊做大将军,可惜夏侯渊命薄,承受不住,曹睿为了西疆的稳定,只好让曹植以大将军之尊而驻守关中,以消除其他诸王疑惧之心,但他肯定不会让一门俊杰的夏侯氏闲住的,做为夏侯渊儿子中最杰出的人才,夏侯荣在几年之间就火箭一般的升到了镇北大将军,无疑这是曹操留给曹睿制衡曹彰、曹植的重要码砝,理论上来说曹睿是不会放的。


  只是有些可惜了,孙绍暗自叹气。


  柯比能和步度根、泄归泥相对而坐,一手拿着一只半冷的羊腿,一手端着粗木碗,碗中是热气腾腾的粗茶,只是因为的存的茶叶越来越少了,这茶也得省着喝,煮了几次的茶水已经看不出什么茶色,只有一点味儿让人留恋。


  这三人原本是死对头,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相依为命,六年前被曹彰击败之后,夏侯荣指挥大军接连几年扫荡草原,让他们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既不能南下打劫,还要防着汉人的攻击,他们的日子那叫一个苦啊。更惨的是还在后面,夏侯荣向匈奴人发出命令,现在粮食紧张,你们是我大汉的属国,我们有责任帮助你们度过难关,但是你们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义务,现在鲜卑人已经跑了,你们去追吧,一个鲜卑人的髡头换十天口粮,否则的话,除了十岁以下的孩子,六十以上的老人和女人,一概饿死算完,大汉不会救济一颗粮食。


  这一道命令,把匈奴人活生生逼成了猎手,他们原本就是游牧民族,又有汉人装备的武器,对付起已经落难的鲜卑人当然占尽了上风,更何况他们和鲜卑人的仇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逮着机会自然不会留后手。


  很快,乌桓人也和匈奴人一样,加入了追捕的队伍。


  鲜卑人成了草原上人人喊打的老鼠,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接连几个冬天,他们都饿死了不少人。鲜卑人不像汉人那样有什么尊老之心,一旦粮食不够,先要保证士兵的生存,老人、小孩和女人只能饿死,必要的时候还要成为口粮。在生死存亡面前,不少鲜卑人不愿意再跟着大王们逃命,他们选择向汉人投降,宁可做奴隶,也要换一口饭吃。


  六年下来,步度根和泄归泥总共只剩下一万多人,而柯比能因为那次逃得快,实力保存得不错,这几年又收罗了一些小部落,他的人马反而有所增长,总共有三万之众,步度根和泄归泥活不下去了,只好反过来向柯比能低头,奉他为鲜卑大王,听他的号令。


  今天三个人聚到一起,就是商量一个重大决策:是继续留在西部鲜卑和汉人纠缠,还是举族向西,离开汉人的兵锋,另找一片生存之地。柯比能主张西进,他的理由是现在汉人的实力不如从前,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很凶猛,但是他们只能依靠匈奴人和乌桓人在草原上追杀鲜卑人,自己却不能深入草原,这是因为他们的骑兵数量不足,不能远征。如果向西走得远远的,他们就只能望而兴叹了,而且没有了汉人的支持,匈奴人和乌桓人也不会穷追不舍。步度根和泄归泥却十分犹豫,他们觉得向西也未必有好处,前途未卜啊,谁知道西面有什么样的敌人?鲜卑人现在是穷途末路,在自己的草原上还不是汉人的对手,更何况到了别人的地盘上。


  三人意见不统一,争执不下。柯比能呷着已经没什么味道的茶,瞟着神色不安的步度根和泄归泥,心里十分鄙视,他知道这两个人打的什么心思,他们已经被汉人吓破了胆,想留下来,并不是想继续和汉人战斗,而是想寻机向汉人投降,做汉人的狗,就和现在的匈奴人和乌桓人一样,为了几石粮食,向自己的族人挥起战刀。


  “西进,虽然有未知的危险,但是同时也有希望。”柯比能耐心的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大月氏吧?”


  “知道一点,据说以前被匈奴人打跑的。”步度根嗡声嗡气的说道。


  “那你知道他们在葱岭以西建立了一个大帝国,叫贵霜吗?”柯比能放下木碗,用极具渲染力的手势比划了一下:“我听说贵霜帝国立国和汉人的国度一样长久,到现在还在,他们向南一直打到天竺,知道天竺吗?就是那个越王都吃不下的地方,那曾经是贵霜人的奴隶。贵霜人当初的情况不比我们更惨吗?他们的大王都被匈奴人割了首级作为溺器,只有一个女人带着几千残兵败将逃到西方,居然也能建立起这样强大的国家,我们鲜卑人为什么不能?”


  步度根和泄归泥互相看了看,他们听说过贵霜,可是没有步度根了解得这么详细,搞了半天贵霜人居然是月氏人?泄归泥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那就更不能去了。月氏人到西方的时候,西方还没有什么强大的部落,可是现在却分明有强大的贵霜,我们这几万人去,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柯比能哑然,他没想到刚才渲染贵霜的富强会带来这么一个效果。他转念一想,又摇摇头笑了:“你不知道,贵霜人立国太久了,他们现在就肥得象头猪,连跑几步都喘气,哪里还能打仗。在他们的西面,新兴了一个萨珊国,萨珊人就经常骚扰贵霜的边境,贵霜为了应付萨珊人,把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到西线去了,东线空虚得很,我们可以趁机袭击他的背后,他又不能两线作战,只能转过头来和我们讲和,我们很轻松就可以拿到一大块牧场,比现在在这里餐风饮雪可要好多了。”


  步度根端着碗,犹豫不决,柯比能说得很诱人,可是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有柯比能自己知道,也许是他在骗人呢。细想起来,还是回头投降汉人好一点,至少也能和匈奴人一样拥有一块牧场,安稳的生活下去,至于做狗不做狗的,那也顾不上了,什么时候有了实力再反叛就是了。


  “你们想投降?”柯比能继续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别指望了。汉人为什么养着匈奴人和乌桓人?就是因为他们要匈奴人和乌桓人帮他们杀我们鲜卑人。如果我们鲜卑人也投降,那杀谁去?要么是让我们继续互相杀,要么就是把我们全杀了,反正不会真心让我们过好日子的。你们别忘了,现在的汉人可不是以前的汉人,他们以前只是看不起我们不懂礼仪,是野蛮人,而现在他们却把我们看成下等人,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他们汉人才是人,其实的都是畜生,和汉人走得越近的,越接近人。你们想想,现在跟在我们后面的匈奴人和乌桓人中,谁最有实力?胡骑校尉阿迪拐和阿眉拐。为什么,因为他们的老娘是汉人!你们的老娘有汉人的血统吗?”


  步度根和泄归泥面红耳赤,不过一细想,却也觉得有理,好象现在追他们最紧的几个人都和汉人关系密切,这个阿迪拐和阿眉拐兄弟就是最突出的两个,据说他们的老娘是汉人才女,被去卑抢回来的,后来被曹操用钱赎了回去,现在这两兄弟跟着老娘在魏国做官。


  “大帅此言差矣。”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帐外响起,柯比能一愣,随即扔掉了手中的羊腿和木碗,长身而起,身体还没有站直,腰间的战刀已经出鞘,直指帐门。步度根和泄归泥慢了一些,但是声音刚落,他们也已经做好了防备,目光炯炯的看着帐门外,手按在了腰间的战刀上。这几年的苦日子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他们的警惕性非常高,身体状态也保持得不错。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觉得更加吃惊,战争时期,匈奴人和乌桓人随时都可能冲出来,保护工作不可谓不好,居然有陌生人到了帐外,这种事情太荒唐了。


  帐门口站着一个人,看不出年龄,既象三十岁,又象二十岁,但是他身材高大,即便是在身材普通高大一些的鲜卑人中也并不逊色,只是没有鲜卑人那么粗壮罢了。他身上穿着一身鲜卑士卒的羊皮袍子,只是有些短,不太合身,应该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这个情况在鲜卑人中并不罕见,这些年日子苦,任何一点财物都不会白白浪费,把死人的衣服拿来穿是很正常的现象。


  但是在这个人身上,就显得有些怪异了,因为他看来不太象一个鲜卑人,反倒有些象汉人。


  “你是个汉子?”柯比能眼神一紧,上下打量了那个年轻人一眼,手中的战刀握得更紧了,他翻了一下手腕,刀刃向上,刀尖收回,似乎是放松了戒备,其实却隐藏着随时反击的机会,只要那个汉人一有轻举妄动,他只要手腕一翻,战刀就会反撩而出。


  “大帅好眼力,我是个汉人。”那人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了头上的狗皮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而不是鲜卑人的髡头。他张开双臂,笑得很轻松:“几位大帅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人,不会担心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汉人吧?”


  柯比能皮笑肉不笑的抽搐了一下,缓缓收刀还鞘,右手却一直反握在刀柄上,保持着随时拔出的姿势,左手一伸:“来的都是客,你既然能到这里来,当然是有些本事的,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谈。”


  “久闻柯比能大帅有容海之量,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那人几步走到大帐中间的火塘前,将双手伸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火上烤着。他的手指白晳而修长,骨节匀称,但看起来至少不象是武人的手。一看到这双手,不仅是步度根和泄归泥放心的收回了刀,就连柯比能也松了一口气,右手离开了刀柄。他们都是征战多年的人,当然不会看不出一双手是不是经常握刀的手。


  眼前这一双显然不是。


  “这冰天雪地的,不好过啊。”那人笑了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帐中的布置,最后把目光落在冷笑不已的柯比能的脸上:“大帅刚才说要西进,效仿月氏人建立贵霜帝国,那大帅想必一定听说过,月氏人到了葱岭以西,先是建立了大夏,大夏立为五部,由五部翕侯分别统领,贵霜只是其中一部,后来贵霜部翕侯杀了其他四部的翕侯,自称为贵霜王。大帅说要效仿月氏人,不知是想效仿他们建五部,还是效仿贵霜翕侯杀其中四部族人而自立为王啊?”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步度根和泄归泥的脸色就变了,柯比能果然欺蒙他们,贵霜还有这样的故事?

  “汉子,你不要胡乱挑拨。”柯比能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我们鲜卑人被你们汉人赶得到处逃命,这个时候怎么互相残杀?当然是万众一心,与所有的敌人抗争了。”


  “你错了。”那人又摇摇头,捡起柯比能刚刚扔到的木碗,倒掉里面的茶水,从铜壶里倒了一些,饮了一口:“你说汉人追杀你们,那我想请问一句,这茶叶可是汉人运来的?你手里这口战刀也是汉人的吧,你腰间围的这条腰带,也是汉人的吧,看样子,应该还是比较名贵的腰带,这上面的带钩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那你们又给汉人什么东西?每年冬天去打劫?我还想问一句,这么多年了,是你们鲜卑人进入汉人的地方次数多,还是汉人进入你们的地方次数多?”


  “哼!少在这儿花言巧语,你们汉人占着肥美的土地,我们鲜卑人是上苍眷顾的雄鹰,却只能忍饥挨饿,当然要去你们汉人的土地上取一点东西过冬了。再说了,你们那么多汉人逃到我们草原上来,难道都是我们的掳掠来的?那是你们汉人的那些官儿逼来的。你说我们鲜卑人杀你们汉人,可是我们鲜卑人杀的汉人,远远没有你们汉人自己杀的多。以前有个皇甫将军,杀黄巾一杀就是几十万,后来有个魏王曹操,也是杀得水倒流,跟他们比起来,我们鲜卑人才杀了几个人。”


  那人笑了笑,沉吟了片刻:“我承认你说的这是实情,可是你为什么不说说现在的情况?我们汉人现在不再互相残杀了,而是互相帮助,为了帮助北方的魏国度过难关,每年要从越国、吴国运大量的粮食过来。魏国这几年与你们作战用的武器、粮食,哪一项不是其他国家支持的?我们汉人现在不杀自己人了,只杀敌人。”他看看步度根和泄归泥二人,平静的说道:“因此,你们只要不做汉人的敌人,就不会再被追杀,不仅如此,你们还可以得到汉人的帮助,不用再饮这么淡的茶,不用再过这么苦的日子。看看乌桓人和匈奴人,还有高句骊人、扶余人吧,他们和我们汉人做朋友,现在不是过得很不错吗?”


  步度根不自觉的抹了抹大嘴,有些心动了。


  “做朋友?”柯比能心里有些上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说的扶余人、高句骊人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匈奴人,匈奴人里面有权有势的,哪一个不是和你们汉人有关系的?对真正的匈奴人,你们什么时候把他们当朋友看待?”


  “这话就不对了。”那人沉下了脸,不高兴的说道:“你对自己的兄弟和对别人的兄弟一样好吗?对自己的亲人好一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对自己的朋友好过对对自己的敌人,不也是合情合理吗?大帅难道对所有人都一样?那为什么这二位大帅吃的喝的都不如你?他们难道不是鲜卑人吗?”


  柯比能哑口无言,他的日子虽然也苦,可是比起步度根和泄归泥来说,那当然是好多了,他要干掉步度根他们还有可能,怎么可能去资助他们过上和自己一样的日子。可是这话在步度根等人的面前不能说,那岂不是表明自己和汉人一样,刚才说的都是骗人的?

  “好一张利口,看来你是来做说客的。”柯比能冷笑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紧张的围在帐口的卫队长。这个汉人进帐不久,卫队长就站在帐外了,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是卫队长的额头上却全是汗,他好几次想冲进来拿下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汉人,但都被柯比能制止了,现在柯比能感觉到自己在言语上可能不是这个汉人的对手,准备采用武力了。


  卫队长心领神会,大喝一声,冲到那汉人的背后,抬手就是一刀。帐门一掀的刹那间,一股寒风涌了进来,大帐内气氛顿时为之一紧,而杀气就在寒风涌入的同时迸发出来。卫队长是从尸山血海上闯过来的人,他的刀法绝无一丝花哨,准确而力道十足,一刀出手,就不留余地。似乎一眨眼之间,刀锋就映亮了那汉人的后脖颈,劲风吹得他羊皮袄上的毛倒向了一边。


  生死就在一线间,卫队长一出手,就锁住了那汉人所有的退路。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那汉人突然向后倒仰了过去,刀锋从他的鼻尖前一掠而过,映亮了他清湛的眼神,然后他整个人就象一只大雕一样倒飞了过来,头朝下,腿朝上,轻盈的从卫队长的头顶飞过,双手抱住卫队长的脖子,轻轻一拨,只听得“咯嗒”一声,剽悍得如同一头猛虎的卫队长突然之间就僵在那里,就连挥刀的姿势都突然停住了,他的脖子以一个非常大的角度扭着,圆睁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


  仿佛时间在突然之间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僵在了那里,那些跟着卫队长来的卫士根本没有想到卫队长势在必得的一刀会落空,而且武艺精湛的卫队长在一招之间就被人杀死,或者说,他们根本还没有意识到卫队长这样的姿势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帅刚才还说来的都是客,转眼之间就让人在背后下黑手,果然是心狠手辣的枭雄啊,怪不得这几年间别人都过得那么惨,你的实力却越过越大。”那个汉子拍拍手,好整以暇的从一动不动的卫队长背后转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大王果然是说一套做一套的高手啊。”


  泄归泥不由自主的向后让了一步,步度根犹豫了一下,也向后让了一步,和泄归泥站在一起,看向柯比能的眼神明显变得警惕起来,他们有理由相信,现在站在帐外的这些精悍卫士很可能是为了对付他们的,原因很明显,柯比能根本没有估计这个汉人的出现。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柯比能一声冷笑,拔刀出鞘,同时扬声大喝:“来人,将他拿下!”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转身一刀劈开身后的帐篷,身子一缩就向外冲。卫士们被他这一喝喝得回过神来,纷纷大喊着冲进帐来,抡刀乱砍。


  那汉子身形一闪,劈手从还僵在那里的卫队长手中夺过战刀,旋风般冲到柯比能的身后,柯比能早就料到这个可能,他的脚步还在向外冲,上半身却在半空中一扭,战刀从一个很隐蔽的角度直刺向汉子的腹部。那汉子冷笑一声,身形不变,腰腹却奇怪的一扭,正好让过了柯比能的战刀,同时伸出左手,紧紧的握住了柯比能的右腕,右手中的刀环狠狠的筑在柯比能的后颈,紧跟着向后扫了过来,荡开劈来的三口战刀,顺势反撩,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卫士从下巴到头顶一刀劈成两半。


  柯比能眼前一黑,软软的栽了下去,手中的战刀落了下来,那汉子单足立地,右腿以一个极其漂亮的飞踢踢在战刀的刀头上,战刀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忽然改变了方向,闪电般的刺入另一个卫士的胸膛,刀上的力道非常大,不仅整个刀刺穿了他的身体,而且余劲还带着他向后仰面栽倒,紧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卫士收不住脚步,纷纷踩了上来,帐内顿时乱成一团,原本僵立在那里的卫队长不知被谁碰了一下,**的粗壮身躯轰然倒地,正扑在已经熄灭的火堆上,顿时激起一阵灰烬,呛得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掩住了面门。


  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步度根和泄归泥肝胆俱裂,他们顾不上太多,一面舞着战刀护着自己,一面推倒帐篷,夺路而出。


  等灰烬散尽,步度根却惊奇的发现,那汉子并没有走,他一手提刀,一手提着不知死活的柯比能,站在惨叫哀嚎的十几个卫士之中,每一个卫士都抱着自己的手腕子或脚脖子在地上打着滚,却看不到什么血迹。


  那汉子轻轻的扔下刀,掸了掸身上的灰烬,看着惊魂未定的步度根,一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大帅,去向胡骑校尉投降吧,要不然,我还会来找你的。”说完,提着柯比能走到步度根他们的战马旁,将柯比能扔上步度根的战马,自己飞身上了泄归泥的战马,高喝一声:“借马一用,请二位到胡骑校尉的军中自取。”说完,猛踹马腹,战马昂首长嘶,驮着他们扬长而去。


  闻讯赶到的柯比能的部下高声呼喝着,纷纷上马准备追赶,步度根突然心灵福至,抢到为首将领的马前,大喝一声道:“你们想害死你们的大帅吗?”


  那几个将领吃了一惊,这才知柯比能被人家生擒了,他们面面相觑,深身冰冷,是什么样的刺客居然能在三万大军的包围之下生擒了主将,然后毫发无伤的离开军营?这样的人只有天神附体才有可能,而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怎么能和天神附体的人战斗呢?

  “大帅,那现在该怎么办?”六神无主的几个部落首领纷纷围了过来,向步度根请计。


  “你们愿意听我的吗?”步度根忽然有些激动起来,鲜卑人相信强者为王,柯比能生死未卜,他强大的部落实际上已经瓦解,现在只要他点点头,他至少可以收拢住一半的人马,他可以顺理成章的代替柯比能成为最强大的鲜卑部落。


  就在这时,泄归泥扯了扯他的袖子:“阿叔,你想步柯比能后尘吗?”


  步度根满腔的热血顿时凉了,他想到了那个汉子临走时的一句话,他既然能在万军之中生擒柯比能,当然也能轻松的杀了他步度根。这不是一个机会,而是一个祸害,当然了,如果自己能带着这三万人投降胡骑校尉阿迪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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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四国联军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四国联军

  阿迪拐和阿眉拐兄弟看到喜滋滋的士兵手中提着的人头和胳膊、大腿的时候正在喝酒,他们被看到的一切吓了一跳,可是很快他们意识到这不是坏事,士卒们虽然身上隐约可见撕打的痕迹,血迹也不少,但一个个满面笑容,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肯定不是坏事。


  当他们发现那颗首级居然是鲜卑大王柯比能时,他们被惊喜激得打了个冷颤,手里的牛角杯扔出老远,阿迪拐抱着人头,仔细的端详了一阵,然后狂喜的抱在怀中,接连亲了几下死不瞑目的柯比能还有余温的面皮,然后两兄弟抱头痛哭。


  他们两兄弟过得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风光,父亲是匈奴左贤王去卑,现在是实权在握的不挂名匈奴单于,母亲是汉人才女,现在是玄武学院的教授,可是他们却是个杂种,在汉人眼里,他们是匈奴人,在匈奴人眼里,他们是汉人的狗,只是因为有了一个好娘才这么威风。


  为了摆脱这种看法,他们冲锋陷阵,奋不顾身的与鲜卑人厮杀,就是为了让人相信,他们的功劳是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而不是因为老娘的关系。然而鲜卑人虽然败了,实力却还是不弱,他们打得很吃力,听说柯比能和步度根等人合兵一处,他们正在考虑是继续追还是退回去呢,没想到柯比能的首级以一种离奇到极点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凭这颗首级,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升一级,而不惧任何人的猜忌。


  “哪来的?”阿迪拐用袖子一抹热泪,大声问道。


  几个士兵见大人这么开心,知道奖赏是跑不掉了,七嘴八舌的把情况一说。阿迪拐不仅没明白,反倒更糊涂了,这是哪个贵人,居然生擒了柯比能不自己去领功,反而扔在他的营前?

  阿眉拐却气得火冒三丈,上前给那些等着领赏的士兵一人一脚,全部踹翻在地,然后抡起刀鞘就是一阵狂抽,一边抽一边骂道:“你们这些畜生,为了争功,活生生的把柯比能给分了尸?你们不知道活的柯比能更值钱吗?你们这些畜生。”


  士兵们被打得鬼哭狼嚎,却不敢反抗,其实他们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只是当时一看到柯比能就红了眼,谁都想立首功,也不知道是谁先拔的刀,就把柯比能给砍成了几大块。


  “好了。”阿迪拐拉住气喘吁吁的阿眉拐,沉着脸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远远的看到了,好象是一个鲜卑人,一人双马,扔下柯比能就走了。”


  阿迪拐摸着大嘴,想了片刻,立刻下令:“全军起营,准备战斗。我们离鲜卑人最近,柯比能被人生擒,鲜卑人一定会来的。”


  阿眉拐不敢怠慢,立刻将士兵们组织起来,加强戒备,准备战斗。两天之后,步度根率领三万大军赶到,把阿迪拐兄弟吓得魂飞魄散,就在他们准备拔腿逃跑的时候,泄归泥赶到他的营前,表达了投降的意愿。


  又惊又喜的阿迪拐兄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步度根这是想诱杀他们,直到泄归泥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他们才相信了鲜卑人请降的诚意。可是他们还是不明白,那个神秘的刺客究竟是谁,为什么送他们这么一件大功劳。


  想不明白以后再想,阿迪拐兄弟立刻把消息送到五原,请镇北大将军夏侯荣派人来接收鲜卑降卒。夏侯荣接到消息,以为阿迪拐兄弟是想功劳想晕了头,要不就是酒喝多了,说胡话,直到看到柯比能的人头和步度根的使者,他才半信半疑的信了。夏侯荣不敢怠慢,立刻亲率三万铁骑赶到,直到看到漫山遍野的鲜卑人,他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三万鲜卑主力投降,魏国人花了五六年时间,无数的钱财也没能彻底解决的鲜卑问题,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了。夏侯荣从三万鲜卑主力中挑出两万精兵,然后把剩下的几万老弱妇女全部带回并州安置,以牵招为护鲜卑校尉,监护他们在并州的生活。


  消息传到邺城,魏王曹睿大喜,下令重赏有功之人,阿迪拐兄弟因功升为将军,回到邺城后,又被曹睿赐宴芳林园,一时风光无俩,成了年轻人心中的英雄。


  这兄弟俩幸福得云里雾里的,可是他们一直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要送他们这么一份大功劳。他们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严令那几个士卒不准露出口风,否则杀无赦。


  出人意料的解决了北疆问题,多出近十万人口,两万精锐骑兵,曹睿信心大增,他召回夏侯荣,与他商量调兵西向,准备西征的事。夏侯荣却清醒得很,回到邺城之后,他单独请见,向曹睿承述了魏国西征难度极大的理由。曹睿虽然有些丧气,但是看着这位祖父给他留下的栋梁之才,他还是表现了应有的风度,夸奖夏侯荣的考虑很周全。


  “臣以为,目前最大的敌人不是贵霜,而是萨珊。”夏侯荣见曹睿能够虚心纳谏,也非常高兴,觉得曹操这个决定做得非常英明。他铺开一张地图,指示了大汉、贵霜、萨珊和罗马的大致位置,然后说道:“贵霜经过几百年,已经日落西山,他们连罗马人都不如,根本不是萨珊人的对手,如果我们再攻击贵霜,那么可以肯定,贵霜灭国在即。但是,我们远远没有准备好,灭了贵霜,对萨珊人最有利,而对我们来说,却鞭长莫及,所得甚微。与其如此,不如减轻对贵霜人的压力,甚至帮助他们与萨珊人对抗,抑制萨珊人的发展。”


  曹睿笑笑,“你这方略可是和越王的方略有相似之处,他提出四国和谈,也是想挟罗马、贵霜之力,夹击萨珊,遏制他们的发展势头。贵霜、罗马与萨珊相邻,越国只要支持他们一些物资,就可以拖住萨珊人,为我们争取到准备的时间。这个计策如果真能顺利实现,我大汉的势力就有可能扩展到万里之外。可惜……”他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对我们来说,萨珊实在太远了,要想控制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力有不逮,而越国有战船,从海上扬帆,两三个月就能赶到,他们得利多多,我们却是为他做嫁衣,吃力不讨好。”


  “不然。”夏侯荣摇摇头,“大王,越国出道以来,逢战必胜,你觉得他的凭仗是什么?”


  “是什么?”曹睿眨了眨眼睛,很有兴趣的看着夏侯荣,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为什么孙绍出道不过十来年,就能建立如此的功勋,曹操辛苦了一辈子,征战三十余年,最后还险些身败名裂。


  “是共赢。”夏侯荣郑重的说道:“与越王合作的人,从来没有吃亏的,所以很多人都喜欢与他合作。越王征战多年,却几乎从来不在大汉境内作战,所以从皇帝陛下到普通的黔首,都感激他的恩德,那些年轻人受他感召,千里迢迢的赶到扶南,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万里海疆是他打下的,可是他却没有独占,而是让所有大汉的商人都从中获利,还有谁不支持他?越国不是一国在战斗,他实际上是带着整个大汉的人才与蛮夷在战斗。”


  曹睿略有所思,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想了好一会,才对夏侯荣说,“我魏国征伐北疆,越王也帮了不少忙,此次能平定鲜卑草原,越国也功。他要与萨珊人争锋,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你去一趟洛阳,请见车骑将军,看看他有什么计划,别的没有,骑兵是我们的强项,与萨珊人作战,骑兵是少不了的。”


  夏侯荣躬身领命,他休息了两日,立刻赶往洛阳,见到了曹彰。曹彰已经听说了北疆的消息,兴奋莫名,一见到夏侯荣就哈哈大笑,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妙才叔果然有福气,几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幼权更是罕见的英才,几年之间,居然就打得鲜卑人投降了。”


  夏侯荣有些不好意思,把他觉得不解的地方对曹彰说了一遍。曹彰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居然生擒了柯比能,却又把功劳送给了阿迪拐兄弟。他们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有什么人,匈奴人也好,蔡家也好,好象都找不出有这种超凡入圣的武艺和胆气的人。再说了,如果真是匈奴人或者蔡家的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怎么可能把功劳送给阿迪拐兄弟,自己却飘然远去。


  “也许是位无意于名利的高人,我们就不要想太多了。”曹彰摆摆手,不再去想这样的事情:“你来找我,我也猜到了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吧,我也有意与越王合作,准备同贵霜人谈谈,看能不能将大军驻扎到贵霜的国境内去。只是我们和贵霜人没有交往,还要通过越王与贵霜人谈。幼权,越王后关凤近期内就要返回扶南,我打算跟着一起去扶南面见越王商量此事,你有没有兴趣?”


  夏侯荣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我看贵霜人不太可能答应,几万大军驻在贵霜,他们能放心吗?而且就算是贵霜,离凉州也有万里之遥,靠民伕运粮,我们运不起,在贵霜就地购粮,恐怕贵霜人也支撑不起。一旦断了粮,大军如何生存?”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曹彰爽朗的大笑:“我们不是有越王那个财神吗?何必从凉州运粮,那样的话,就是将整个关中、汉中掏空了,恐怕也撑不了多久。让越王从天竺购粮,那里靠得近,又有大海船,方便多了。再不济,就是让那些商船运粮,也比从关中运粮方便啊。”


  “办法是好办法,只是越王会答应吗?”夏侯荣担心的说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知道。”曹彰虽然说得轻松,其实也有些担心,“不过,不问问他怎么知道?我们空想无益,还是与他当面谈一下的好。”


  夏侯荣连连点头,他立即把消息送回邺城,曹睿答应了他的要求,派他和曹彰一起赶到扶南面见孙绍,商议联合罗马、贵霜遏制萨珊人的大事。


  共和十四年十月,在洛阳呆了大半年的关凤抱着新生的儿子孙昭,和兄弟关兴一起乘船返回扶南,曹彰和夏侯荣随行。因为季节的原因,北风初起,风力尚不强劲,船开始走得并不算很快,进入南海境内之后,速度才快了起来,十二月底,他们赶到特牧城。


  见到曹彰和夏侯荣,孙绍十分高兴,先向夏侯荣祝贺了塞北大捷,然后兴致勃勃的问起了战事经过,对那个神秘的刺客也是赞叹不已。


  曹彰和夏侯荣说明了来意,在路上,他们反复讨论过合作的方式,觉得如果在开战,孙绍肯定需要魏国骑兵的帮忙,而要魏国骑兵帮忙,也只有他们商量的这一条路,关键是看孙绍能不能说服贵霜人,毕竟几万大军驻在贵霜,不管是经济压力还是心理压力,贵霜人都很有可能不会接受。


  “贵霜?不可能。”孙绍一开口就否决了他们的建议,连连摇头,反问夏侯荣道:“比如说你们要征讨扶余,我几万水师驻在辽东,你们能答应吗?”


  夏侯荣尴尬的笑了笑:“大王如果要帮忙,我们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虚伪!”孙绍呵呵笑了,用手指着夏侯荣道:“就算你相信我,魏王能相信我?万一起个什么小矛盾,大家既不相信对方,又不肯解释,必然酿成大祸。我们还都是汉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贵霜人还是异族人。这个办法不妥,想都不要想。”


  “那大王有什么好办法?不要我们帮忙,难道大王想以水师独力承担这项战事?或者大王有意要组建骑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奏请天子,从万马堂抽调一些骑将过来帮忙。”


  万马堂就是当初孙绍让赵云他们组建的专门培养骑兵将领的武学堂,开始是在天竺,后来曹彰说,天竺没什么马,骑兵作用有限,不如迁到陇西,一方面那里适合用骑,而且六郡良家子中多有善于骑术的,另一方面靠近边疆,实战也方便,后来便迁到上邽去了,招收了两三百个陇西、上郡、云中等地的汉人良家子学习。两年前,赵云去世,这件事就交给曹彰亲自主持,李严为副。


  孙绍瞟了曹彰一眼,含笑不语,自顾自的端起杯子喝咖啡。曹彰有些尴尬,呐呐的说道:“大王莫非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看不上我们万马堂的学子?”


  “曹子文,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不会说谎?”孙绍没好气的笑骂道:“你那点鬼心眼,我能不清楚?不就是怕我借着这个机会组建骑兵,然后返回头来和你们魏国争锋吗?”


  曹彰被他戳破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大王言重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曹彰拍着胸脯道:“我最佩服大王了,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呢。”


  “那好,我明说吧,我还真想组建骑兵。”孙绍半真半假的说道:“我跟你说过,那个叫阿拉伯的地方产上好的战马,我准备把大军驻扎到那个地方,估计最多三两年时间,就能组建起几万精骑。”


  曹彰愕然,吃惊的看看孙绍,又看看夏侯荣。夏侯荣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几万精骑,那可需要不要将领,看来万马堂的人都不够用了。大王是不是有意把辽东的人调过来?”


  孙绍也不答他,只是笑道:“我准备了步骑六万,步卒三万已经有了统帅,现在还差一个骑兵统帅。万马堂的学生?嘿嘿,不是我说,如果赵云老将军在,也许还有胜任,现在嘛……”


  “我啊!”曹彰再也忍不住了,一拍胸脯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吼道:“我啊!要论用骑,还有谁能比我更强?”


  孙绍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打量着他,点点头,又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要论用骑的本事,你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你是朝庭的车骑将军,位高名重,我怎么能指挥你?”


  “指挥我?”曹彰明白了,孙绍要抓这次作战的指挥权,他不想白出钱,当然了,这也可以理解。如果按曹彰自己的心思,要什么指挥权,只要你把三万骑兵交给我就行了。可是一看到夏侯荣,他知道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有魏国的事,不能草率答应,以免上了孙绍的当。“大王要亲征?”


  “我不亲征,你们谁能摆平这么多事?”孙绍向后倚着身子,轻松自在的笑道:“罗马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他们为了能让我去罗马和他们谈判,将阿克苏姆国的一块地送给了我。你们现在喝的这个咖啡,就是我新领地上的产出。哈哈哈……”


  孙绍越想越开心,禁不住哈哈大笑:“罗马人真急了,去年一年,萨珊人不断的向小亚细亚增兵,罗马人如临大敌,兵力严重不足,北方已经成了蛮人的跑马场。”他笑了两声,又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强大的罗马会有今天?子文,幼权,你们想过吗?”


  曹彰和夏侯荣这几年也没少看与罗马有关的资料,对罗马人从一个小城邦成长为一个大帝国,现在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经过也十分清楚,他们的脸色都露出一些兔死狐悲的哀伤。


  “我们大汉不能走那一条路。”夏侯荣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罗马人的兴衰,自有规律可循,我们如果不能从中吸取教训,仅仅是叹惜的话,恐怕迟早要走他们的后路。再说了,我大汉不也是险些倾覆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大王,扶南学院多有俊杰,可有对这些问题做些研究?”


  孙绍赞赏的看着夏侯荣,天才就是天才,只要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条缝,他就能自己发现一个新世界。他点了点头:“有一些人已经开始研究罗马人的历史,算是有一些小成绩,不过还零散得很,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你要是有兴趣,我过会儿让人把相关的文章给你送去。”


  “那再好不过。”夏侯荣搓了搓手,有些兴奋的说道:“大汉五大学院,越国占其二,对外国的资料收集,又以扶南学院执牛耳。能到扶南学院看一些资料,想必一定能大开眼界。”


  “别资料啦,骑将的事情怎么办?”曹彰急了,向孙绍膝行了几步,恨不得去扯他的袖子。


  “骑将的事情不是说了吗,不好办。”孙绍故意逗曹彰道:“我可不敢指挥你这个车骑将军,否则天子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那……那还不好办?”曹彰和夏侯荣对了一个眼神:“这次魏越联合作战,我虽然是朝庭的车骑将军,但是爵位却没你高,理当以大王为首的。你不还是朝庭的扶夷大将军吗?”


  “那幼权还是镇北大将军呢,这玩意不值钱的。”


  夏侯荣笑了笑:“那这样行不行,我们奏请天子,请加封殿下为大将军,以大将军之尊指挥车骑将军以及魏越两国的将军作战,那不就名正言顺了吗?只是大将军以后要到洛阳任职的,战事结束之后,大王是卸职呢,还是去洛阳,全由大王作主。”


  “你们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孙绍点点他们,撇撇嘴:“我才三十多,就让我去洛阳养老?等我儿子接了王位,我再去,现在不去。”他笑了两声,又收起了笑容,郑重的说道:“要说真的,我不仅去不了洛阳,恐怕特牧城都不能多呆了,虽然说战事还没有起,但是一旦开战,没有几年怕是结束不了。你曹彰是朝庭的车骑将军,那一位步卒统帅是吴国的大将军,再加上水师的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匹夫,我不亲自坐镇,还真是不行。”


  “等等!”曹彰打断了孙绍的话:“你是说,你选的步卒统帅是吴国大将军陆逊?”


  “是啊。”孙绍点点头。


  曹彰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和陆逊并肩作战并没有什么荣誉感,只是因为陆逊是孙绍的姊夫,才没有口出不逊。夏侯荣见了,连忙打圆场道:“这么说来,这就不仅是魏越联合作战了,还有吴军参战,大王是不是有心把蜀国也拉进来?”


  “那是必须的。”孙绍对曹彰的不屑不以为然,他总就知道以陆逊现在的战绩镇不住曹彰,因为他手下的那几个将军对陆逊也不太感冒,所以他才要亲自带队的。“我已经派人和蜀王联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回复很快就会到。”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父子相疑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父子相疑

  孙登举着一只瓷杯,迎着烛光,眯着眼睛仔细的端详着,明亮的烛光似乎已经透过了薄薄的杯壁,隐约可见杯壁上的凤鸟图案。他惬意的笑了,轻轻的放下茶杯,拿起手笔,小心的在砚台上蘸了些松烟墨,一笔一划的在面前摊着的竹皮纸上写下了“透光杯”三个字,直起腰来,自我欣赏了片刻,这才将纸笔推到一旁,将瓷杯放进一只锦盒中,扣上玉别子,叫了一声:“来人!”


  谢景快步走了进来,孙登也不看他,将锦盒向前推了推,平静的说道:“将这只薄胎凤杯快马送与大王,就说这是我送给和弟的生日礼物。”


  谢景瞟了一眼案上的锦盒,犹豫了一下:“太子,这样做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孙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下个月就是和弟的十岁生辰,我送他一只新造的凤杯,有何不妥?”


  谢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太子,上次镇军大将军莫名病故,就有人想要攀扯太子,大王震怒,险些废了太子之位,亏得诸葛恪力辨太子清白,方可逃动一劫。这次万一……”


  孙登的眼皮一颤,身子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无力的软了下来。去年,镇军大将军孙虑过二十岁生日,他派人送了一些豫章的土特产去祝贺,后来孙虑莫名其妙的得了重病,很快就死了。孙权为之震怒,有人就向孙权汇报说孙登给孙虑送过东西,而孙虑吃了这些东西之后就得病死了。孙权暴跳如雷,立刻就要下令逮捕孙登问罪,大将军步骘和丞相诸葛瑾都吓得不敢吭声,好在诸葛恪站了出来,劝孙权谨慎从事,不要给人留下话柄。孙权这才按捺住了性子,不过他还是让校事吕壹把几天内和孙虑接触过的人都彻查了一遍。天幸孙登送的那些土特产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库房里,孙虑根本就没有动过,连封皮都没有撕开,孙登这才逃脱了嫌疑。


  不过这一次也让人看出了孙登的险境,他这个太子之位虽然还没有剥夺,但是孙权已经无心让他继位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行事罢了。谢景和诸葛恪的意思也就是在于此,不给孙权任何借口,熬到孙权死为止。现在孙登又要给孙和送礼物,谢景觉得这简直和自寻死路一样愚蠢,所以坚决劝阻。


  孙登面无表情的坐在灯下,弓着背,鬓边的几茎白发在灯光的照映下十分刺眼。谢景看得鼻子发酸,孙登今年才二十五岁,可是却已经显出了老态,比起他当初他指挥大军在日南征战时的神采,谢景无法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而这之间不过差了十年的时间。


  “叔发,替我写一份表,就说我身体不佳,请辞太子之位。”孙登忽然抬起头,露出凄惨的笑容,静静的看着谢景:“辞了这太子之位,我就不用再这么谨小慎微了。”


  “太子!”谢景惊叫一声,连连摇手。


  “叔发,你亲自去送信,然后就不要回来了。你再问问元逊,让他也不要再等了,你们都去越国吧,越王正在图谋天竺,你们到那儿有立功的机会。”孙登慢慢的说道:“你们都走了,父王……也安心了,我也就安全了。”


  “太子!”谢景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去吧,要是不想去越国,你们就去蜀国或者魏国,以你们的能力,肯定会比吴国过得更好的。”孙登和声劝道:“不过,越国疆域最大,机会最多,要论用人之明,天下四王,无过我那大兄,想来他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景泪流满面,他知道,孙登已经崩溃了,他已经支持不下去了,这种名为太子,实为阶下囚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五年,他撑不住了。他把他和诸葛恪两人送走,一来是想让孙权解除戒心,如果孙权还能有点父子之情,让他安安稳稳的做一个王侯,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孙权坚决不肯放过他,他只有一死了之,总之一句话,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他是不做了,也不指望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谢景苦劝,孙登这次却是不容置疑,最后自己提笔写了一封请辞太子疏,让谢景送走。谢景无奈,只得带着书信和瓷杯赶到建邺,他先去见了诸葛恪,把太子的意思说了一遍。诸葛恪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也好。”然后就一声不吭,至于他这个“也好”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解释,谢景也不问。


  谢景入宫请见,奉上孙登的请辞太子疏,然后再奉上瓷杯,说明这是孙登给孙和的贺礼,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刚刚烧造出来的,上面的凤鸟纹是他亲手画的。孙权看完上书,轻轻的放在案上,又打开锦盒,拈起瓷杯细细的端详了片刻,微微的点点头。


  “子高过虑了,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何必请辞太子之位。他难道比我年纪还大,身体比我还差?”孙权叹了口气,将瓷杯放回锦盒中,交给谷利:“去送给夫人,就说这是太子送给阿和的生日礼物,让他好生的收着,不要辜负了太子的一份拳拳之心。”


  谷利应了一声,接过锦盒转身走了。


  “太子说,豫章瓷厂已经诸事顺当,不用你再在那里帮忙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谢景思索了片刻,磕着道:“臣闻说豫章瓷厂所生产的瓷器远销极西之地,作为豫章瓷厂的一员,臣虽然没有什么贡献,可是也觉得与有荣焉。臣非常想沿着这些瓷器远航的路看一看,看看我们烧出来的瓷器究竟有多受欢迎。”


  孙权眼神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抚着那副紫髯,沉吟了片刻,又露出一抹笑容道:“这样也好。你陪着太子在豫章辛劳,却不知道你们的辛劳为我吴国挣到了多少金币。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让太子回建邺来?外人多有闲话,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豫章瓷厂太重要了。现在我吴国有两大支柱,一是豫章船厂,一是豫章瓷厂,这两项加起来能占到我吴国赋税的四成以上,而瓷厂一项,就能占到两到三成,所以我才把太子放在瓷厂,把镇军大将军放在船厂,可惜啊,镇军大将军年寿不永,太子又辛劳过度,积劳成疾。”


  孙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显得非常歉疚,脸上也露出悲凄的神情来。谢景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听着他的叹息声,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好在他已经为官多年,对孙权的脾气大致也算清楚,还不至于被这两句话给骗住。君臣两个真真假假的说了几句话,孙权赏了谢景一些钱财,供他作游历的旅费,谢景稍作收拾,没过几日,便搭乘一艘满载着豫章瓷器的吴国商船离开了建邺。


  出了吴国国境,海上的北风便强劲起来,重新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豫章憋了几年的谢景觉得心情舒畅,积累了几年的闷气一扫而空,只是一想到还在豫章的太子,谢景又有些不忍。


  船上的商人得知谢景是太子孙登的近臣,也是瓷厂的人,一个个对他十分客气。谢景向他们打听瓷器的销路,他们顿时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的向孙登介绍起瓷器在萨珊、罗马和贵霜等地受欢迎的盛况来。他们说,因为这是太子孙登主持生产的,所以这些瓷器又号称太子瓷,在外国那是王公贵族才用得上的上等品,普通人家只能用一些其他瓷厂生产的产品。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越王孙绍的功劳,为了推广这些瓷器,他是不遗余力。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他派出去的使者送礼都用瓷器,先让那些王族用上瓷器,树立起瓷器高贵的名声,把那些贵族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再开始供货。现在所有的瓷器只要一上岸,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去卖,很快就会被一抢而空,甚至有的船还没上岸,货已经被人订走了。


  谢景听得眼界大开,他天天和瓷器打交道,却还不知道瓷器这么受欢迎。瓷器在大汉也出售,吴国很多贵人们就会到豫章瓷厂定制,有不少人还走了谢景的路子。也许正因为吴国用的人多,几乎每一个贵人家里都能看到瓷器,谢景反倒觉得不稀奇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瓷器在国外却是和丝绸一样,只有上等人才用得起。


  这个时候他有些相信孙权所说的瓷厂的重要性了,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就相信孙权的借口,瓷厂再重要,需要一个太子去坐镇吗?孙虑当初是管着船厂和学院,但是他更主要的任务是统领大军,防备蜀国,哪像孙登这样什么兵权也没有,纯粹就是一个监工。


  心情好,速度似乎也快了起来,顺风而下的船队仅仅用了二十多天就赶到了特牧城,在这里,商船在顿逊港停泊,重新装船,改乘适合远航的大海船西行。看到顿逊港口那些高大的支架和此起彼伏像一只只巨手一样不停吊卸货物的长杆,看着一辆辆冒着白烟的蒸汽机拖着长长的拖板,在两道平行的轨道上轻快的滑行,谢景好奇得如同刚进城的乡下人,不停的东张西望,接连碰到了几个装卸的工人。


  “新来的吧?”一个光着上身,满头是汗的工人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客气的笑道。他看谢景穿着深衣,走路的姿势也颇有威势,语气自然谦卑了几分。


  谢景打量了一下这个黑漆漆的工人,一脸的诧异:“你是什么地方的夷人,说得一口的好汉话。”


  “我是埃及人。”那个工人露出一口白牙,谦卑的笑道:“说得一口好汉话,可以拿更多的工钱,我来了五年了,自然说得很好。”


  “会说汉话还能多拿钱?”谢景更奇怪了,“你们不是一样干活吗,为什么会说我们就能多拿钱?”


  “会说汉话,就不用通译啊。”那个工人却觉得理所当然:“如果会写汉字,我们还可以申请做汉人呢。”


  “你现在不是汉人?”


  “现在还不是。”那个工人向往的眯起了眼睛:“我正在找先生学写字,只要会写一百个字,我就可以申请永久居住权了,到时候可以和你们汉人一样享受大王的恩泽。”他打量了谢景一眼,又笑道:“你可是到越国来游历的?有没有打算教人写汉字?”


  “写汉字?”谢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我难道很落魄吗,居然要沦落到教这些夷人识字的地步?


  “哈哈哈……真是对不起,我看错了,你是一位贵人,不差那些小钱。”那个工人见谢景的脸色不对,连忙道歉道:“其实有很多来游历的人都是靠教人说汉话,写汉话赚取资费的,我最初的汉话就是在阿克苏姆向一个汉人学来的。”


  谢景觉得颇为有趣,又和那个工人闲聊了几句,这时拉货的车上有一个人大声的问他要不要去城里,说是可以带他一程,很便宜,只要十个钱就行了。谢景看那在轨道上行驶的车很新奇,便爽快的答应了,和那个来自什么埃及的工人告了别,进了车厢,前面的车头一声长鸣,喷出一股浓浓的白色,满载了五节车厢的车队缓缓起动了。


  离开了码头,车越行越快,几乎和骑马不相上下,谢景非常好奇,他不时的问这问那,车厢里还有其他几个人,一看谢景这样子,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脸上露出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一个和谢景差不多穿着儒服的士子便过来解释,他说了很多,但是谢景只听懂了一句,有了这两根轨道,原本只能拉一两节车厢的蒸汽机现在能拉五节到十节车厢,看装载的货物不同而变化。


  谢景非常吃惊,经过七八年的推广,蒸汽机已经不是稀罕物,豫章瓷厂就使用蒸汽机进行挖土和运货,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用铺设轨道,当然更没有人会知道两条轨道就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这都是术学院的那帮才子们想出来的。”那个士子哈哈一笑:“听说那帮人还想过把轨道架在空中,蒸汽机和车厢都挂在下面行驶,可是后来好象失败了,没搞成。”


  “真是胡思乱想嘛,这么重的东西能架起来?”谢景有些不屑:“闻名天下的扶南学院还有这样的人?”


  “你这就不对了。”那个士子摇摇头:“胡思乱想有什么不可以?不胡思乱想,能想到这些轨道?想错了不可怕,不敢想才可怕。到了城里,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要不然一听就知道你是外来的。”


  那士子说完,把头扭到一边,不再和谢景说话,一副我和这个人不认识的样子。谢景又好气又好笑,早就知道越国人傲气,没想到来游历的士子也这么傲气。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蒸汽机一路开进了特牧城,在一个宽阔繁华的卸货物停了下来,谢景出了车厢,找人问了周循府的方向,直奔周府而来。到门口一问,运气不错,周循和公主孙鲁班正好回特牧城述职,一听说谢景到了,周循十分意外,连忙亲自迎了出来。


  “叔发,你怎么……这样就来了?”周循见谢景孤身一人,身后只带了一个背着行李的随从,不免诧异的问道。


  “我在吴国混不下去了,到越国来投奔将军和公主。”谢景半真半假的说道。


  周循一听,立刻明白这里面有事,他连忙将谢景让进了内堂,到了堂上坐下,奉上茶,摆上一堆鲜果,谢景尝了几口,赞不绝口。过了一会儿,孙鲁班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谢景就挑起眉毛,没好气的说道:“谢景,究竟怎么回事,子高是不是出事了?”


  谢景连忙伏地行礼:“臣景拜见长公主。”


  “罢了。你又不是越国的臣子,长公主不长公主的,也无所谓。”孙鲁班虎着脸坐在周循的旁边,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快说,子高怎么样了,你是他的近臣,怎么突然跑到越国来了。”


  “太子没出事。”谢景摇摇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孙鲁班还没听完,就柳眉倒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跺足叫道:“父王恁的糊涂,子高是何等样人,怎么会生残害自家兄弟的心?父王身边有奸人,我要回去杀了这些奸人。”


  周循苦笑一声,扯扯孙鲁班的衣边,示意她稍安勿燥,等谢景说完再说。孙鲁班虽然生气,见周循不急,她倒也按捺住了。周循这几年在锡兰多次立功,升迁很快,这次孙绍把他召回来,可能要委他以重任,孙鲁班对周循的沉稳多智非常佩服,哪怕有再大的火气,只要周循使个眼色,她也能平静下来。


  谢景最后说道:“吴郡的朱张顾陆都离开了,原籍会稽的几家也基本走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吴国只剩下一些实力一般的世家,他们根本无法独力制衡淮泗籍的大臣,而淮泗籍的大臣要想在江东站稳脚跟,也只能依附于大王,所以无论是江东籍还是淮泗籍,现在都被大王紧紧的捏在手心里。诸葛恪虽然倾心于太子,但是被诸葛丞相(诸葛瑾)所制,目前也只能俯首认命,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上次为太子解脱,听说也是冒了极大风险,大王当着不少人的面,狠狠的训斥了他。”


  “他现在有什么打算?”周循想起当初准备日南之战时,孙登因为对他有意见,起用诸葛恪而把他搁置在一边,而现在他在越国顺风顺水,诸葛恪却在吴国闲置了,真是天意弄人。一想到诸葛恪那样的才气和性格,他又觉得十分可惜。


  “不知道。”谢景摇摇头道:“他一向心机深沉,我看不出。”


  “步子山现在做大将军了?”周循呷了一口茶,又问道。


  “嗯,陆大将军的辞呈到了建邺后,大王十分震怒,亏得诸葛瑾相劝,他才平静下来,然后拜步子山为大将军,以诸葛瑾为丞相。”


  “嘿嘿嘿……”周循有些坏坏的笑了:“大王知道诸葛瑾的外孙女张瑜是越国太子妃吗?”


  谢景愕然:“有这事?”张承的夫人诸葛氏是诸葛瑾的女儿,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张承的女儿是越国太子妃,这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诸葛瑾一家和越王的关系可就密切了,以后等孙奉继了位,诸葛恪就是越王后的舅家,恐怕孙权不太可能安心的让诸葛恪主政。


  “千真万确。”孙鲁班恨恨的说道:“我马上就把消息传回去,看看诸葛瑾父子以后还能不能安生。”


  谢景苦笑,那样一来,只怕诸葛恪也要步他后尘,只能流落到越国来了。不过诸葛恪有才,再加上这门亲事,想来他要重新崛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阿母她们怎么样?”孙鲁班又问道。


  “还好吧。”谢景强笑道:“徐王后和步夫人都安于本份,大王对他们也不错。三公主前些年嫁给了朱据,朱据拜了左将军,阳羡侯,仕途顺利。”


  “朱据都四十多了吧,小虎嫁给他,是不是差得太多了些?”孙鲁班却连连摇头,“他们至少差了二十岁,能有什么意思。”


  谢景苦笑,心道你以为都能象你和周循一样夫妻般配啊。你还有一个妹妹嫁给了刘基,年龄差得更大,你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说起来也是命,孙权的三个女儿中,孙鲁班是最泼辣的一个,但是她的命最好,不仅嫁了一个好夫君,自己还是一个将军,带兵打仗,不让须眉,好像是三个人的运气全部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你到越国来,就不走了吧?”周循见孙鲁班生闷气,生怕她再口无遮拦的说出什么话来,连忙岔开话题道:“如果叔发有意军旅,不妨在我军中先任一职,等有了机会,我再向大王举荐你。”


  谢景大喜,他一到特牧城就来见周循,一方面是想把孙登的情况通报给孙鲁班,希望她能帮帮孙登,另一方面也是想攀上周循这个旧交,周循是孙绍的姨表弟,现在周玉又是孙绍的夫人,他在越国的位置很独特,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能得伯英相助,景真是感激不尽啊。”


  周循笑笑,当初谢景和诸葛恪是孙登的亲信,他被排斥在外,谢景颇有些看不起他。现在孙登成了废人,谢景反过来要求他了。不过他为人大度,虽然心里有些小得意,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连忙扶起谢景道:“叔发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越国求贤若渴,为国举贤,也是我等做臣子的本份。只希望叔发能够尽快熟悉我越国的官场习惯,以后也多多推荐贤才才好。”


  周循虽然说得真诚,谢景心里却有亏,闻之不由得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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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将相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将相和


  孙鲁班怒气冲冲的闯进了越王宫,气呼呼的把谢景说的情况告诉了孙绍,大喊大叫要带兵回去清君侧,杀光孙权身边的奸臣,让孙登回到建邺继续做太子。她的声音大得惊人,孙绍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就连后宫都听到了,关凤放下儿子,匆匆的赶了过来,正和大着肚子的夏侯徽迎面相遇,两人互相苦笑一声,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孙绍皱着眉,招手示意孙鲁班不要上火,坐下好好说。孙鲁班怒不可遏,虽然坐下了,却还是挥舞着胳膊,大声嚷嚷着。孙绍一点也不怀疑,如果现在是在吴王宫,孙鲁班一定会将那些她认为的奸臣当场击杀。


  “大虎,你现在也是个带兵的将军了,怎么这么冲动?”关凤一进殿门,就沉下脸责怪道。孙鲁班属于无法无天的那一类人,在家里,只有周循的话她还能听几句,在宫里,只有孙绍和关凤的话管用,其他人一概无视之。特别是对于关凤,她一直感激关凤的帮助,对这个嫂嫂十分敬重,见关凤不快,她虽然着急,也只好收起脾气。


  “究竟怎么回事,把大虎气得这样?”关凤转向孙绍,嗔怪道:“是不是又气着大虎了?”


  孙绍还没说话,孙鲁班抢着说:“嫂嫂,这不关王兄的事,是吴国出事了。”她捡紧要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一口咬定孙权身边有奸臣离间他们父子,害得孙登这个太子在豫章瓷厂做监工,还被人诬陷谋杀了孙虑。


  夏侯徽闻言微笑不语,关凤也苦笑着摇摇头,她对政治权谋已经够迟钝了,但是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奸臣的事,这根本就是孙权自己对孙登的不信任。要让孙绍出面帮孙登解决这件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孙鲁班要带兵回去清君侧,那也不靠谱。孙鲁班现在的兵是越国的兵,孙绍一直尽力避免与吴国开战,能让越国兵去打吴国吗?更何况还是孙鲁班去。


  “大虎,这就是你胡闹了。”关凤沉下脸,责怪的推了一下孙鲁班:“子高和你父王就算有隔阂,那也是父子,而你大兄终究和他们隔了一层,你让他帮你去打吴国?这说得过去吗?再说了,真要打起来了,别人一定会说吴王父子不和,还要女儿带兵回去帮忙,这不是授人以笑柄吗?”


  孙鲁班翻了翻眼睛,不吭声了,脸上却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好啦,长公主,自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也许是你误会了呢。”夏侯徽温言劝道:“要说吴王让太子监守豫章瓷厂,虽然有些不妥,但也未必就是坏事。你也知道的,豫章的瓷器是吴国出口外销的重头,为什么价格能这么高?一方面当然是豫章的瓷器质量上成,那一方面也是因为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不知道多少人在瞄着豫章瓷厂呢。你父王就是小心一些也不为过。”


  “那他也不能怀疑子高害死孙虑啊。”孙鲁班愤愤不平的说道:“子高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他从小没了亲娘,对我们几个弟弟妹妹的最关心,从来都舍不得打一下,怎么可能忍心去害孙虑?反倒是那个臭女人,以为自己年轻漂亮,迷住了父王,一心想要让孙虑夺了太子之位。可惜,她的运气不好,孙虑才二十岁就死了。天意如此,怎么能把祸事推到子高身上去?”


  夏侯徽微微一笑,孙鲁班看事偏颇得有些不靠谱,她对孙虑的母亲王夫人有意见,连带着对孙虑印象都不好,对孙虑的死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她走上前,扶着孙鲁班的肩膀,轻声笑道:“你啊,不要把你的父王想得那么不堪。轻听轻信是可能有的,但真要杀子高,却不太可能。纵使子高真有嫌疑,最多也是夺了太子之位,贬为庶民罢了,哪会要杀了子高这么严重?你呢,也不要着急,先派人回去问问具体的情况,然后再作分晓。”


  “嗯,真要是那臭女人在捣鬼的话,你可要帮我整治她。”孙鲁班拉着夏侯徽的手道。


  “你放心,真要有人想欺负子高和你阿母,你大兄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夏侯徽拍拍孙鲁班的手,推推她道:“第五营不是有一些秘兵吗?派几个回建邺去看看,另外你自己再写信问问你阿母,把情况弄清楚了再叫不迟。”


  孙鲁班连连点头,握了握拳头,又大步流星的走了。


  孙绍苦笑了一声:“媛容,你有必要再火上浇油吗?大虎已经够惹事的了,你还再推她一把?”


  夏侯徽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大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不让她去做,她越是非要去做不可,索性让她去查清楚了,反而省事。真要是有什么奸人的,确实也该早些除了。否则闹出父子相残的事情来,不仅吴国声望有损,就连我越国都被连累。”


  孙绍眨了眨眼睛,没有吭声。以他对夏侯徽的了解,他才不相信夏侯徽真是只为安抚孙鲁班这么简单呢,说不定她在想着什么主意,只是不好直说而已。然而既然没有直说,他也就没有必要阻止。


  “五月季风起时,我要前往阿克苏姆与罗马人共商大事。新年之后,我就要先去天竺查看粮食准备的情况,扶南的事又要交给你们两个了。”孙绍招呼二人坐下,和往常一样安排道:“朝中的事,有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农令等人商议,你们不用过多的干涉,他们执政多年,我还是信得过他们的。宫里的事,武事有银屏,文事有媛容,我也放心得很。只是这次出事,可能会时间比较长,而且蜀国和魏国的人马大概秋冬之际就会赶到扶南,接待方面你们可能要留些心,不要闹出事来。”


  关凤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大王,既然魏蜀的人马秋冬之际就要到,何不再等一年?虽然说大王这次有两万水师,一万五千吴国步卒,但我总觉得还是太少了。特别是骑兵几乎没有,要是萨珊人看出了我们的虚实,起了歹心怎么办?”


  夏侯徽也有同样的顾虑:“大王,王后所言甚是。虽说水师上了岸就是步卒,攻城守城的并不担心,但没有骑兵,就不能和以骑兵为主的萨珊人对抗。阿尔达希尔是个枭雄,他一方面和我们谈判,同时却不断攻击罗马人,看样子取罗马之心不死,我越国横生阻挠,他岂能善罢干休?”


  孙绍没有立即回答她们,因为这段时间为了讨论出兵的事宜,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不少,丞相虞翻一直不同意出兵,他觉得能以外交手段牵制萨珊人,让罗马人喘口气,延长一些与萨珊人拼命的时间已经够了,如果越国出兵,势力要被牵扯到战争中去,而现在的越国并不是参战的好时机。


  虞翻经验老到,他的意见代表了很多的看法,就连军中一些比较沉稳的将军如陆逊、越海等人都赞同他的意见,孙绍不愿意违逆众人的意思,但是他对罗马人送到嘴边的阿克苏姆国又不忍放弃,如果占领了阿克苏姆国,那么他就在非洲踩上了一只脚,哪怕现在不急着开发,对以后也是一个好的铺垫。


  “我会小心的,这次去,不是和他们打仗。”孙绍解释道:“如果只是谈,萨珊人未必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有战舰开到了波斯湾,让他亲眼看看我们的实力,他才有可能真正坐下来谈判。”


  关凤和夏侯徽见孙绍主意已决,只好不再相劝。她们也知道,孙绍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既然坚决要带兵去万里以外的阿克苏姆与罗马人见面,自然有他的道理和安排。


  共和十五年二月,孙绍离开特牧城,赶到锡兰岛。护锡兰将军诸葛直和计相张温赶来相迎,僧伽罗王尼玛尔也带着大臣赶来迎接,见到女儿耶苏陀罗和外孙孙尼,他乐得眉开眼笑,抱着孙尼亲了一脸的口水。


  诸葛直和张温带着孙绍巡视了仓库。这些年天竺因为与越国做生意,增长了财源,日子过得好一些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厮杀掠夺,除了朱罗内部萨尔巴哈和费罗兹还有零星的互相攻击之后,大家都很少打仗,一心一意的搞生产,粮食、棉花的产量都有大幅度的增长,这次孙绍准备平衡罗马和萨珊的实力,大量的粮食不是从扶南起运,而是从天竺购买。粮食、棉花加上各种其他物资,这是一笔大得惊人的生意,孙绍特地把张温派到天竺来负责此事,就是希望他能把价格多往下压一些。张温不负使命,他破天荒的把包括朱罗、哲罗和潘地亚在内的十几个天竺小国聚集到一起,一项项的招标,考察他们的供货能力和价格,让那些兴奋而来的天竺人互相残杀得头破血流,价格一降再降,最后几乎是以原本估计的价格的六成入手。


  “锡兰只有一半的粮食,全是储备粮。”张温指着一个个高大的粮仓,带着三分自豪的说道:“考虑到路程远近,原本将粮仓集中到卡拉奇是最合算的,但是我担心那里离贵霜和萨珊人太近,天竺人不堪一击,万一被他们打劫了去,那可就不合算了,所以我只在那里安排了一半,现在右将军的水师在那里守护着,大王只要一声令下,右将军就会押运着物资西行,在亚丁湾与大王汇合。如果这次仅仅是谈判,无须开战的话,这些粮食应该足够用了,万一事有不谐,战事拖得久了,我随时安排人从这里起运,直接横跨阿拉伯海,送到亚丁湾,路程远一些,赶在风季的话,需要一个月,不在风季,可能需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


  孙绍连连点头,张温可以说是将各种情况都准备到了,不管这次去打不打,至少在他负责的这一块不会有什么问题。


  “惠恕,你做得很妥当。”孙绍赞了一声。


  “嘿嘿……”张温笑了一声,又道:“其实,臣有一事未曾在上疏中向大王言明。”


  “什么事?”孙绍不动声色的笑笑。


  “臣本来还可以将天竺人的价格再往下压一点的,大概还能降一成左右,但是臣权衡之后,还是以现在的价格与他们进行交易了。总的来说,我越国这次大概要多花一亿到亿两千万钱。”


  孙绍还是不吭声,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次准备了大概三百万石的粮食和各种物资,原先准备的资金是二十亿钱左右,最后张温采用了招标的办法,只花了十三亿钱就把事情办成了,但是孙绍却从多个渠道得到消息,说是天竺人互相压价,到最后很惨烈,几乎是薄利出售——当然了,因为数量巨大,虽然是薄利,但还是有利可图——但张温并没有选择价格最低的那一家,而是选择了价格相对来说高一点,但是实力更强一点的几个国家,代价就是多花了一亿多钱。


  对富得流油的越国来说,一亿多钱不是什么大数字,而且这些物资到了罗马之后也不是白给的,要换到更多的利益,但是一亿钱在越国来说也不是个数字——足够杀一百个贪官的——如果张温因此坐实贪污,那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不济,也可以定他一个渎职,仕途就到底为止了。


  “为什么?”孙绍打量了张温好一会,见他脸色平静,并无担忧之色,这才缓缓问道。


  “臣担心与萨珊的战事会旷日持久。”张温此时却收起了笑容,露出一些担忧之色:“到时候如果要增兵的话,各种物资的用量将会大大增加,让天竺人尝一些甜头,后续的收购就会更顺利一些。我已经向他们预定了今年的收成,再过两个月,第一季稻子就要入仓了。天竺人口是扶南的近十倍,从天竺购粮,虽然价格高一些,但是运输路程更近,耗时更短,总体的费用也更少一些,总的来说还是合算的。如果这次把他们压得太紧了,他们无利可图,以后再谈生意只怕会平添许多枝节。”


  张温说完,静静的看着孙绍,诸葛直听了,连忙拱手说道:“臣可以为计相证明,他没有从中得一个钱的利。计相在天竺主持收购期间,所有费用都有帐可查,那些天竺人送的礼也都记录在案。”


  “嘿嘿,看来二位是将相和啊。”孙绍笑了一声。


  诸葛直和张温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两人向后退了一步,撩起衣襟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说道:“请大王明鉴!”


  孙绍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人,眼中闪过犹豫之色。他对张温的自作主张并不反感,做生意不赶尽杀绝,而是让人有利可图,这以期长远的合作,是他一贯的主张,总的来说,张温的做法是对的。只是诸葛直主动替张温辩解,那就有些不对了。孙绍有秘兵在锡兰,对张温的情况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他也不是轻易降罪大臣的人,就算是张温有罪,他也不会现在就将张温拿下,至少要把他带回扶南,交给廷尉府查明事情的真相,然后再根据他的罪行处罚。诸葛直这么急着替他解释,那说明他们关系非常好,好到了诸葛直能够不顾自己的安危的地步。他把张温派到锡兰来,一方面是为了生意的事,另一方面却是有制衡诸葛直的目的,文武分工,互相制衡,这是越国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原本应该互相制衡的两个人却相交莫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是不相信诸葛直和张温,但是从统治的角度来说,他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也许诸葛直和张温真是清白的,但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很难保证不会出现那种文武沆瀣一气的局面,而他放权给大臣的举措就会成为自掘坟墓的昏招。


  “起来吧。”孙绍摆摆手,片刻之间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必须把这两个人分开。张温要安排随后的物资事宜,暂时动不得,那就只有把诸葛直调走了。


  诸葛直和张温这时也回过味来了,两人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有余悸的低着头,却不敢互相看一眼,刚才那短暂的几息之间,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孙绍平时与大臣很随和,但是真正处罚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还在钱唐城的时候,他大举肃贪,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了督查不力的御史大夫陆绩的职务,现在他们两人犯了官场上的忌讳,如果孙绍要借机治他们的罪,那诸葛直可就不是帮张温的忙,而是把自己也推到了火坑里了。


  孙绍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他们几句,随后又面色如常的继续查看,查完了所有的事宜之后,他对张温的工作非常满意,也赞同了他让利给天竺人的做法。等张温退出去之后,孙绍留下了诸葛直。


  “季公,在锡兰几年了?”


  诸葛直略一思索:“十年。”


  “你在锡兰这十年,功绩可圈可点,早就按给你升迁了,可是你呢,做事太低调,平时也不愿意报功,搞得论功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次周循回特牧城述职,替你抱屈,我才知道一些情况,真是委屈你了。”


  诸葛直听了,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连忙拜谢道:“这都是臣的本份,焉有委屈可言。”


  孙绍摆摆手,继续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是我与诸君当初就定好的规矩。你有功,应该赏。按说,现在应该也提升你为督了。可是你也知道的,锡兰岛是僧伽罗的,僧伽罗是我们的属国,不是我们的州郡,我不能在此设督。当然了,其实你这个护锡兰将军和督将的重要性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臣不敢当。”


  “当得,当得。”孙绍轻声笑道:“这次在天竺收购了这么多粮,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这不仅是为了援助罗马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要取阿拉伯岛。这个岛三面临海,除了陆上要安排驻军之外,我还要增加两个督,一个红海督,一个波斯督。”


  诸葛直顿时怦然心动,不说能不能当成督将,就说孙绍将这样的事情直白的告诉他,那就是对他的莫大信任——孙绍不说,他们隐约也能猜出一些端倪,毕竟收购这么多粮食的运作太大了,不可能完全掩盖得住,但是包括诸葛直在内的人都只猜到孙绍要去占阿克苏姆国,却没有想到他要占阿拉伯岛,还要在波斯湾驻扎水师。


  “臣愿追随大王征战。”诸葛直伏在地上,大声说道。


  “去红海吧。”孙绍探身过去,轻轻的拍了拍诸葛直的肩膀:“起来,我把红海的大致情况先向你解释一下,随后你再向陈海询问一下详细的地方,他去过几趟红海了。”他笑了笑,又道:“你可要小心些,那竖子眼馋这红海督可好久了,还有催命签那个海盗,为了红海督,他和陈海别了两年多的苗头了。”


  诸葛直哈哈一笑,快意非常:“臣谢大王信任。臣一定将红海千里海岸守得严严实实,没有大王的命令,萨珊人也好,罗马人也好,片板不得下海。”


  “必须的。”孙绍和诸葛直相视而笑。


  孙绍调走了诸葛直,随即重新安排驻守锡兰的将军,考虑到张温要在锡兰呆一段时间,他费了不少心思,如果不考虑张温的情况,做了几年海盗总头目的陆瑁现在是最合适的护锡兰将军,但是陆瑁和张温都是吴四姓的人,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诸葛直和张温还容易走到一起去。他考虑了半天,忽然想到了贺景。贺景是越郡贺家的人,这些年一直跟着陆逊在天竺作战,他生性奢侈,与陆逊的谦谦君子作风不合,两个人处得不怎么好,想必和张温也不会太投契,而且贺家擅长的就是丛林战,把他安排到多山多林的锡兰岛来正是最合适不过。


  孙绍主意拿定,立刻安排人到盘越调贺景南下接任诸葛直,授护锡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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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章 排场

  第一百三十章 排场

  五月的阿克苏姆城分外热闹,弹丸小国突然之间成了世界的中心。年初的时候,先是罗马皇帝亚历山大?塞维鲁的特使昆图斯?塞维鲁和近卫军将军马克西穆斯赶到阿克苏姆,对阿克苏姆王瓦拉格宣布他的王国从现在起他的王国不再是罗马的行省,而是属于伟大的越国,并命令他做好准备,因为伟大的罗马皇帝和同样伟大的越王将在阿克苏姆城进行历史性会面,更重要的是,萨珊王和贵霜王的特使也将赶到这里,一举商量天下的局势,阿克苏姆城将成为世界上四大帝国之间的第一次会面地址,永久载入历史史册。


  在几个月之内,阿克苏姆城就成了全世界瞩目的地方,罗马人命令瓦拉格在城外建起了四个大军营,以供将赶来参加会盟的四王的禁卫军驻扎,瓦拉格虽然还是阿克苏姆王,但是他不能再住在王宫里,因为那将是越王的领地,他必须腾出来,以待越王驾临。


  五月一日,萨珊王使者王子沙普尔和贵霜王使者马鸣到达阿克苏姆,三日,罗马皇帝亚历山大?塞维鲁在三万近卫军的保护下来到阿克苏姆城,四日,越王孙绍的座船到达阿克苏姆城外的海湾阿拉马斯,昆图斯为首,带着瓦拉格、沙普尔和马鸣到岸边相迎。


  一看到海边巨大的舰船,昆图斯笑逐颜开,经过了几次波折,他终于把孙绍请到了阿克苏姆和亚历山大会面,这次会面虽然迟迟到五月才实现,但是消息一传出,对萨珊人的震动非常大。原本在会面期一拖再拖之后,萨珊人对越王有没有诚意与罗马联盟已经产生了怀疑,休息了一年多的阿尔达希尔再次发动了对罗马的进攻,在小亚细亚一战将罗马人打得大败,一直进攻到尼西比,逼得亚历山大母子再次亲征,双方在尼西比血战一场,久经沙场的阿尔达希尔打得亚历山大没有还手之力,就在这时,越王将和亚历山大在阿克苏姆会面的消息传到尼西比,阿尔达希尔见短期内无法攻城得手,干脆见好就收,在战场上与亚历山大谈判,算是让快要崩溃的亚历山大又喘了一口气。现在看着一艘艘巨大的货船,想到上面满载着越国资助罗马的物资,昆图斯就忍不住的开心。


  他瞟了瞟沙普尔,沙普尔也在笑,只是在昆图斯看来,他笑得有些假,有些勉强。沙普尔是阿尔达希尔的儿子,在尼西比战场上,他是一名骁勇的将军,但现在,他作为阿尔达希尔的特使,却是要和罗马、越国谈判,心情想来不是一般的糟。


  沙普尔感觉到了昆图斯的目光,藏在胡子里的嘴角不经意的挑了挑,他满面微笑的冲着昆图斯欠了欠身。昆图斯微微一笑,点头还礼,同时向一直双手合什的马鸣点头示意。贵霜王使者马鸣是个佛学大师,佛学造诣精深,他这次到阿克苏姆城来,主要任务就是联合罗马和越国两国,共同抑制萨珊人的进攻。


  “二位特使,我们一起去迎接越王吧。”昆图斯笑道。


  沙普尔等人连忙走了上来,和昆图斯并肩而行,在码头上恭敬的站定。


  不大一会儿,越王孙绍巨大的座船在离岸百步的地方停住,水手们在望楼上船令的指挥下将两只巨大的铁描扔进水中,击起几人高的水柱,接着,一艘中型战船驶到舷边,从座船上下来了一个身边火红皮甲的将军,他扶着刀,稳稳的站在船头,直向岸边驶来。靠了岸之后,他带着微笑,大步向昆图斯走了过来,远远的就拱手笑道:“秦君,别来无恙乎?”


  昆图斯连忙用汉话回道:“周将军,数月不见,您更加威武了。”


  周胤哈哈大笑,连称客气,然后看向其他三人,先是点头致意,随后又道:“还请秦君代为介绍。”


  昆图斯笑道:“这是我的荣幸啊。周将军,这位是沙普尔王子,他是萨珊王的特使,也是萨珊王最英勇的王子。”


  周胤听出了昆图斯的意思,着意打量了一下沙普尔,见他长了一张瘦长的脸,两道浓眉,眼窝深陷,目光显得特别的深邃,整个人十分沉稳,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他拱手欠身施礼:“原来是沙普尔王子,久仰久仰。”


  沙普尔以手抚胸,还了一礼,却微微一笑,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沙普尔只是萨珊一个普通的王子,不敢当昆图斯大人的夸赞,周将军也无需客气。”


  他的汉话不是很标准,“周”字发音有似“舅”,周胤听了想笑,心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外甥?妹子入宫几年了,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凭空却多出这么大一个外甥实在有些突兀。他心中好笑,眼神却是一亮:“王子也会说我汉话?”


  “是的,要和汉人做生意,如果懂汉话,可以少给通译钱。”沙普尔又淡淡一笑:“你们汉人有句话,叫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


  周胤哈哈大笑:“王子谦虚了,我看秦君刚才说得不错。王子能将兵法用到做生意上,只怕做生意也和用兵一样高明的,以后有机会倒在请教请教。”


  “不敢,随时奉陪。”沙普尔寸步不让。


  昆图斯看得心花怒放,萨珊人和越国人一见面就较上劲了,这对罗马有利啊。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片刻,又指着瓦拉格介绍道:“这是阿克苏姆王瓦拉格,周将军,你们以后就是同殿称臣了。”


  瓦拉格的眉毛耸了一下,随即又抢在周胤前面躬身施礼,他的汉话却比沙普尔要熟练多了:“瓦拉格恭迎大王光临小城,阿克苏姆将永远铭记今天的荣耀。”


  周胤打量了一下黑乎乎的瓦拉格一眼,好在特牧城黑人也不少,他倒没有显得多么失礼,但是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瓦拉格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转念一想,他原本是个自在的王,现在却被罗马人当礼物送给了越国,心里不舒服一点也是正常。


  “这位贵霜王的特使马鸣尊者,是位有道之人。”


  周胤连忙双手合什,和马鸣见了一礼,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说道:“大王已到,随行一万禁卫军先行上岸,请诸位使者勿要惊慌。”


  昆图斯等人连忙点头答应。周胤转过身,冲着身后的校尉点头示意。校尉举起手中的彩旗挥动了几下,护卫在王船旁的十艘楼船井然有序的靠了过来,分成两列,头尾相连,排成两道桥一般直通海岸,紧接着,两队沉默的士卒沿着这两道船桥鱼贯上岸,一上岸就在岸边排成两列长队,最外的一列面向外站定,虽然有万人,但是他们谁也不说话,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就连兵器相碰的声音都很少听到。


  沙普尔眼神眯了一下,赞了一声:“果然是精锐。”


  周胤扫了他一眼,谦虚的笑道:“惭愧,和萨珊的长生军还不能比。”


  沙普尔一愣。萨珊人的主力是骑兵,步兵和车兵只起辅助作用,决定性的力量是重骑兵和轻骑兵,而其中最强悍的就是一万重骑兵,主要由贵族子弟组成,全部是重甲长矛,每次大战都是绝对的主力,有所死伤立即补充,时刻保持一万之数,所以又称不死军、长生军。沙普尔见周胤拿越国的禁卫军与长生军相比,又自称不足,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可是随即又有些警惕。周胤知道长生军,可是他却是第一次知道越王的近卫军居然也是这么强悍,从知已知彼的角度来说,萨珊已经输了一筹。


  “周将军谦虚了,各有所长罢了。”沙普尔掩饰道。


  周胤正要说话,虞安扶着剑,一路小跑的走了过来,在周胤面前站定,行了个军礼:“将军,丁将军请你带各位使者去迎接大王。”


  “知道了。”周胤应了一声,转身对昆图斯等人示意。昆图斯等人不敢怠慢,跟着周胤向前去。郎中令丁奉负手而立,上下打量了一下昆图斯等人,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昆图斯等人跟上,直走到海边,这时那十艘楼船已经靠在一起,在相临的两艘船上用厚厚的木板铺起了一条通道,上面还铺了大红的地毯,由海边一直通到百步之外的座船上,仿佛凭空架起了一条天桥。


  昆图斯一边感慨越人的奢侈,一面小心翼翼的走了这条通道,他十分担心,毕竟知道下面就是大海,并不是实地。可是一走上去,他就发现这条临时搭出来的路除了因海风而轻微的有些摇晃之外,基本感觉不到和实地有什么区别。


  四个使者在周胤的带领下一直走到孙绍的王船前,孙绍头戴王冠,身穿大红的襄贲特制王袍,腰间系着玉带,金制带钩上镶着一块青色的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浑身流动着柔和的光。秦赛手持天子所赐的汉节,关兴手捧天子赐的斧钺,分别站在孙绍身后两侧,一百多个虽然面容各异,但都长得俊俏无比的郎官、宫女捧着各种各样的器具,依次排开。


  孙绍坐在紫檀靠背圈形高脚榻上,不动如山,威严的看着走来的昆图斯等人。昆图斯赶上几步,翻身拜倒:“罗马皇帝使者昆图斯?塞维鲁拜见越王殿下。”


  “秦君,一向可好?”孙绍露出一抹笑容:“你们的皇帝陛下没有等急吧?”


  昆图斯连忙笑道:“我们的皇帝虽然昨天才到,可是他盼着见殿下却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哈哈哈……”孙绍大笑:“惭愧惭愧,我迟来一日,待见了你家陛下,我们多盘桓几日就是了。”


  昆图斯笑着点头,然后让在一旁,沙普尔等人依次上前见礼。也许是见了越王的威风,沙普尔已经没有了在岸上的傲气,他恭恭敬敬的上前施礼,然后退在一旁。马鸣上前刚要行跪拜礼,孙绍却抬了抬手,周胤立刻上前扶住了马鸣,不让他跪下。


  “据说尊者与龙树尊者有一面之缘?”


  马鸣点了点头:“正如大王所料,我年轻的时候到锡兰游历,曾经和龙树尊者论过佛祖精义。”


  “龙树尊者是我的方外好友,你既然与他相识,便也算是我的朋友了。你就按你们佛门的规矩行事,不要按我们这些俗人的礼节来了。”孙绍大度的说道。


  锡兰现在虽然是僧伽罗人的天下,主要信仰婆罗门教,但是之前佛教在锡兰也有了相当根基,尼玛尔在孙绍的帮助下重新掌握了锡兰之后,曾经想把佛教赶出锡兰,将佛寺全部改成婆罗门的祭堂,在锡兰传教多年的龙树尊者因此赶到特牧城向孙绍求助,他向孙绍详细介绍了佛教的教义,以及和婆罗门教的区别,纠正了孙绍不少似是而非的观念。孙绍虽然没有同意他在扶南传教,但是却帮他向尼玛尔打了招呼,让尼玛尔不要赶尽杀绝,同时还资助龙树在天竺大陆宣传佛法。龙树也就这么成了孙绍的方外之交。


  其实这个关系马鸣是知道的,贵霜王波调之所以派他一个僧人来做特使,就是看中了这层关系,只是他没有想到孙绍对龙树这么客气,居然因此对他马鸣也另眼相看,也省得他要找机会再向孙绍套近乎了。


  瓦拉格最后上前行礼,他现在是孙绍的臣子,行的礼节更庄重一些,他不仅要跪在地上磕头,还膝行上前,抱着孙绍的脚亲了两下,这才伏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臣阿克苏姆王瓦拉格拜见我王。”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他原本还算是流利的汉话这时有些含糊不清。孙绍虽然很仔细的听,却还是没听清,不过,他也能猜得出来是什么话,特地向前伸出手,扶起瓦拉格,迎着瓦拉格忐忑的目光,他温和的笑了:“绍何德何能,敢做阿克苏姆王的王?虽然这是罗马皇帝陛下的慷慨之情,但我还是受之有愧。瓦拉格,我要你子子孙孙做阿克苏姆王。”


  瓦拉格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明白,站在孙绍身后的秦赛上前一步,分别用汉话和阿克苏姆话说了一遍。瓦拉格顿时激动起来,伏在地上连连磕头,磕得厚重的船板咚咚作响。孙绍笑了笑,示意周胤将他扶起来。瓦拉格的额头上红了一片,好在他的皮肤黑,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站在他旁边的沙普尔咧嘴一笑:“恭喜大王了。”


  瓦拉格嘿嘿应了两声,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丁奉让人来报,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大王随时可以起驾。孙绍点头表示同意,四个汉人、四个扶南人、四个雅利安人、四个阿克苏姆人,一共十六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壮汉抬着一架装饰华美的步辇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跪倒,孙绍起身上了步辇,十六个人同时用力,将步辇抬上了肩,沿着铺着红地毯的船道向前走去。昆图斯等人屏声敛息,拱着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步辇上了岸,随即在丁奉等人的护卫下向阿克苏姆城走去,日落时分,他们到达阿克苏姆城,已经得到消息的亚历山大已经带着人在城外相迎。


  看到亚历山大,孙绍的步辇停住了,他从步辇上下来,背着手站在那里,打量着远处的亚历山大。塞维鲁家族并不是纯正的罗马人,他们来自北非,长得有些和瓦拉格相似,皮肤有些黑,但是亚历山大祖母和母亲都是真正的罗马人,亚历山大综合了他们的血统,人长得也算是漂亮,皮肤也不是黑得那么厉害,相反有些接近古铜色,如果不是一头黑色的短发自然的卷曲,孙绍几乎要认为这小子就是个汉人。


  亚历山大今年二十六岁,长年的锻炼和多年的征战,让他看起来已经脱了稚气,显得很英武,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神之中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有些暴露了他的年轻。


  见孙绍在那里不动,亚历山大犹豫了片刻,一撩紫色的大氅,抬腿向孙绍走去。就在他跨出一步的时候,孙绍也跨出了步子,背在后面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向前伸出,两人很快走到面对面的地步,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亚历山大松了一口气,满面堆笑的拱起手,一躬到底:“能和伟大的越王在此见面,是亚历山大?塞维鲁这一生都觉得荣耀的经历。”


  孙绍双手轻扶,然后以手抚胸,行了一个罗马礼:“能和伟大的罗马皇帝在此见面,也是我的荣幸。首先要感谢皇帝陛下的慷慨,让我能够喝到自己领地上的优质咖啡。”


  亚历山大一听,忍不住的笑了,他欢喜不禁的说道:“与越王的慷慨相比,我所做的实在有限。”他挤了挤眼睛,又笑道:“而且我还要感谢越王接下来的招待。”


  孙绍一愣,这才想起来阿克苏姆现在是他的领地,亚历山大已经和沙普尔他们一样是客人了。他呵呵一笑:“随时恭候陛下的光临。同时请代我向睿智的莫米娅夫人致敬,这次没能见到这位最聪慧的罗马女神,是我最大的遗憾。”


  亚历山大笑了笑,却笑得有些勉强。两人说了几句头话,瓦拉格和昆图斯来请他们入城,瓦拉格已经将自己的王宫收拾出来,供孙绍居住。孙绍随即邀请亚历山大等人一起进城,他们将大军留在城外,各带两千近卫军入城守护自己的住所,沙普尔等人则各有住处,也由他们带来的人负责守卫。


  当天晚上,孙绍在阿克苏姆王宫举办宴会,他带来的御厨大显身手,让亚历山大等人品尝了纯正的汉式菜肴。第二天,亚历山大又回请他,请他吃罗马人的美食。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罗马现在虽然已经渐有夕阳西下之势,但在饮食享受上面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曾几何时,朴素、耐苦的罗马人已经成了享乐主义的代名词,他们那些名目繁多的美食让见过大世面的孙绍也觉得咋舌不已,而罗马人喜欢沐浴的习惯,也让孙绍不期然的想起了前世那个有名的休闲城市。


  接连几天的宴会之后,四国开始谈判,这样的事情自然要交给使者们去谈,象孙绍和亚历山大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坐在谈判桌上的,他们偶尔见一次面也是说些风月故事,并不涉及正题。


  亚历山大从昆图斯那里听说了很多汉人的故事,他也努力学过汉人的语言,现在能读一些简单的文字,但要是理解那些艰深的经典,他那点汉语水平就捉襟见肘了。这次能和孙绍见面,他非常高兴,孙绍是从一个受人压制的身份异军突起的,这和他的情况很相似,他非常希望能从孙绍那里学一点东西,以期摆脱外受萨珊人压制,内受母亲莫米娅管辖的窘迫局面。前者好办,孙绍这次带来了大量的援助,特别是粮食,足够他十万大军吃一年的,有了孙绍的帮忙,他以后再面对萨珊人的时候就不用总担心粮食了。他最关心的是后者,如何从一个无能为力的傀儡角色变成大权在握的真正的皇帝。


  孙绍听懂了他的意思,重新向他讲述了汉武帝的故事,他讲起来自然要比昆图斯更透彻,亚历山大听得津津有味,当时听了还不够,晚上回去还要再把谈判谈了一天的昆图斯拉过去再细细研讨,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整个人变得精神百倍,两眼放光。他日夜思考,有什么疑问就问昆图斯,昆图斯解释不了,他就再来问孙绍,理由当然是请吃饭、请沐浴、请游玩之类的。


  就在孙绍和亚历山大谈天说地的时候,一天夜晚,沙普尔突然走进了瓦拉格的宫殿,正搂着一个女人,喝着越国的美酒的瓦拉格一看到沙普尔,吃了一惊,立刻推开那个女人,起身带着沙普尔走进了一个密室,一进门,他先紧紧的关上了门,然后皱着眉头埋怨道:“王子,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被越国的美酒醉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沙普尔也不看他,走到墙边的一个座位上,取了一只金杯,将刚才顺手从瓦拉格的酒桌上拿来的半瓶酒倒了一杯,然后细细的打量了那个精美的瓷瓶一会,手一松,瓷瓶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打得粉碎。


  “你?”瓦拉格心疼的叫了一声,气得双手直抖。


  “越国,就和这瓶子一样,看起来精美绝伦,其实不堪一击。”沙普尔一边抿着嘴,一边看着瓦拉格,不屑的笑了一声。


  瓦拉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面皮:“我知道你们萨珊人厉害,可是你别忘了,有了越国人的帮忙,你们吞不下罗马。”


  “罗马?”沙普尔扑哧一声笑,不屑之色溢于言表:“你以为罗马人还是几百年前的罗马?你说得对,我们目前还吞下不罗马,但是,我们却能吞下一个罗马皇帝和一个千里迢迢赶来送死的越王。”他指了指瓦拉格,“只要你愿意,阿克苏姆永远是你的,另外再送上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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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阴谋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阴谋

  瓦拉格低下头,让开了沙普尔富有侵略性的目光,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手摩挲着打磨得很光滑的扶手,一手抚摸着另一只瓷杯。椅子是用从越国买来的上等木材打造的,瓷杯是越国有名的太子瓷,一个沉重,一个轻盈,手感都极佳,是他的心爱之物。刚才被沙普尔打碎的那个酒瓶是他花重金从汉朝商人手里买来的,被沙普尔打碎了,他实在有些心疼,但是他却不敢吭声。


  因为他知道,阿克苏姆虽然还有些实力,但是在萨珊人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天下四大帝国现在都聚集在这里,哪有他阿克苏姆说话的份。沙普尔连越国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小的阿克苏姆放在眼里。


  夹在这样的四个大国之间,瓦拉格十分为难,他不甘心被罗马当成一个礼物送给越国,但也没有轻率到就沙普尔的一句话就反过来与越国为敌,当然了,他也不会简单的说不,沙普尔既然能跟他说这些,显然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越国有一万精锐,罗马有三万近卫军,王子再善战,可是只有一千铁骑,就凭你的力量,好象要吃掉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吧?”瓦拉格想了片刻,抬起头,迎着沙普尔玩味的目光,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显得很真诚,似乎已经同意了沙普尔的提议,正在考虑可行性。


  沙普尔一直在看着瓦拉格的表情。瓦拉格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庸主,这几年他南征北讨,势力扩展很快,只是在罗马和越国这样的大国面前,他的实力差距太大,面对罗马的欺压,他无能为力,只好俯首称臣,要不然的话阿克苏姆城就会血流成河。城是献出去了,臣也称了,但沙普尔知道瓦拉格不甘心,所以他才很有把握的来找瓦拉格。在他刚到阿克苏姆的时候,他就和瓦拉格套过交情,揣摩到了瓦拉格的一点心思,现在一提出来,瓦拉格果然动心了。


  瓦拉格有顾虑,这点很正常,如果没有顾虑那才叫不正常呢。


  “你不用担心,越国虽然有一万精锐,但是他们没有骑兵,守城当然没问题,可是要野战,他们不是我波斯人的对手。至于罗马人,嘿嘿嘿……”沙普尔冷笑了一声,放缓了声调,从容的分析道:“他们早就是被虫子蛀空的木头,看起来很吓人,其实一推就倒。你不用担心这些罗马人,我和他们打过好几次仗,他们早就不是三四百年前的罗马人了。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对付他们,只是现在还不能说,这一点,想必你也能理解。”


  瓦拉格体谅的点点头,沉吟不语,他要分析沙普尔的话有几分可信。沙普尔说罗马人外强中干,他有些信,又不完全信。罗马人已经堕落了,不再是三四百年前的罗马人,这一点他相信,毕竟他也是罗马的附属国,沙普尔说罗马人的战力不如他们萨珊人,他也相信,亚历山大要不是被阿尔达希尔打得那么狼狈,也不至于要请越国人帮忙,但是沙普尔说罗马人一推就倒,他却不信,如果真是这样,那沙普尔还来谈什么判?直接指挥他们的骑兵冲到罗马城里就是了。


  “这么大的事情,慎重一些是应该的。”瓦拉格话中有话的说道。


  “大王英明。”沙普尔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瓷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背着手在狭长的密室里来回踱了几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密室里回响。瓦拉格一声不吭,眼睛随着沙普尔的脚步来回移动,他知道沙普尔听懂了他那句话,要考虑要向他透露哪些信息以增强他的信心。


  沙普尔来回走了十几趟,脚步一直很沉稳,最后他在瓦拉格面前三步的地方站定,侧对着墙上的火把,目光隐在深陷的眼窝中,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瓦拉格还是不自然的屏住了呼吸。


  “大王,如果我萨珊大军围城,你能从中策应,给越王制造一点事端,让他疲于应付,甚至打开城门,迎接我军进城吗?”沙普尔不等瓦拉格回答,又笑了一声,只是他的笑声有些干涩,听起来象是不祥的夜枭:“大王如果愿意,那么阿克苏姆永远是大王的,北边肥沃的尼罗河也是大王的。如果大王有疑惑,那也没关系,我们今天的话就当没说过,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瓦拉格的目光收紧了,他听得出这句话背后浓浓的威胁,当然也为沙普尔提出的丰厚条件而心动。他揪着浓密的胡须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盯着沙普尔:“如果你们的大军不围城呢?”


  沙普尔宛尔一笑:“那当然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好。”瓦拉格重重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一把短短的匕首,在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血珠沁了出来,他重新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沙普尔:“我们以阿胡拉?阿兹达的名义起誓。”


  沙普尔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萨珊人信仰琐罗亚斯德教,他的先祖萨珊就是琐罗亚斯德教的祭司,他们家族之所以能这么快的崛起,固然和他的父亲阿尔达希尔的雄才大略有关,却也离不开琐罗亚斯德教派的支持。阿胡拉?阿兹达是琐罗亚斯德教信仰的唯一创世主,以他的名义起誓那是最严厉的起誓,任何人都不能违反,否则一定会遭到阿胡拉?阿兹达的处罚,也会被琐罗亚斯德祭司所排斥。瓦拉格要以阿胡拉?阿兹达的名义起誓,可以说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沙普尔可以拒绝瓦拉格,毕竟阿胡拉?阿兹达是至高无上的创世主,不能随便用来起誓,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如果拒绝了,那么瓦拉格肯定会怀疑。


  “当然了,这么重要的事,必须以创世主的名义起誓才行。”沙普尔从自己的腰间拔出短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和瓦拉格一起面对着萨珊方向单腿跪下,面对着墙上的摇曳的火把庄重的行了礼,然后说了誓言,又将割破的手指在酒杯里搅了搅,各自喝了一口,这才把着对方的手臂,相视而笑。


  孙绍坐在阿克苏姆城最高的建筑——王宫的底层,俯视着脚下这座风格迥异的古城,神情轻松自然,他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松的就在非洲占了一座城。阿克苏姆国虽然方圆不过两三百里,而且周边都是沙漠,但是一想到向北就是那个文明古国埃及,而这里离大汉足有数万里之遥,他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谈得怎么样?萨珊人松口了没有?”


  “很顺利。”夏侯荣笑了笑,“大王身边真是能人辈出,不仅有程钧那样善于经商的平准令,还有陆珊那样精于心算的绣衣直指,可谓是算无遗策,我几乎不需要做什么事,只要看着罗马人和萨珊人争夺就行了。”他顿了顿,又有些担心的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罗马人急于和我们合作,这还情有可原,但萨珊人也这么热心,那未免有些过了。”


  “你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在玩虚的,作戏给我们看?”孙绍转过头,看了夏侯荣一眼,他从夏侯荣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心。夏侯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正是这么担心的,罗马人急于和越国合作以抵制萨珊人,他们如果在合作中吃了亏,那么他们就很难得到有效的帮助。萨珊人对越国人的资助并不着急,但是他们却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逼得罗马人降低条件,对于萨珊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手段,而对于罗马人来说,每一次让步,都是一笔利益的损失,真要搞到无利可图,那这次合作不破裂也破裂了。到了那时候,好事也许就会变成坏事。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自己把握住尺度就是了,吃亏的事情当然不能干,但也不要让罗马人无利可图。让他们先互相砍价,最后我们来做好人,又何尝不可?”孙绍淡淡的一笑:“要论做生意的精明,沙普尔怎么能和程钧、陆珊他们相提并论,就让他自以为得计去吧。”


  “可是罗马人急了。”夏侯荣提醒道:“大王没有注意到吗,这两天亚历山大来得少了,而且罗马人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些不太对,特别是那个马克西穆斯,看到我们就像是看到仇人似的。”


  “他啊,眼神是有点不太对。”孙绍笑了笑:“不过我们也不怕他,他的三万人在城外,我们一万人在城内,要想对我们不利,他还没有那个实力。让他瞪几天吧,到时候我们再让点利,他的眼神就好看了。”


  夏侯荣若有所思,他思索了片刻,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漆黑的侍卫过来行礼,说是阿克苏姆王瓦拉格求见。孙绍和夏侯荣互相看了一眼,摆了摆手,“请他进来。”


  瓦拉格很快走了进来,一看到孙绍就跪下行礼,然后又冲着夏侯荣行了个礼,说了几句恭维话。夏侯荣笑笑:“大王的汉话有长进啊,越发流利了。”


  “最近城里汉人多,到处都能听到汉话,学习机会多啊。”瓦拉格扯了几句闲话,就是不说正题,夏侯荣见了,识趣的告辞。孙绍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瓦拉格,特别注意到了瓦拉格鬓角里的汗珠。阿克苏姆确实比较热,但是王宫建在高处,通风条件非常好,再有那么多的绿色植物遮盖着,而且今天的阳光也不是非常强烈,宫室里并不是很热,瓦拉格脸上也没有汗,鬒角却藏着汗珠,说明他心里有事。


  “大王,臣有一事要向大王禀报。”瓦拉格压低了声音。


  “有什么事这么重要?”孙绍露出温和的笑容:“是不是有人在城里生事,给你惹了麻烦?”


  瓦拉格连忙摇头:“大王的士兵纪律严明,比起那些罗马人、萨珊人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丁将军、周将军要求很高,没有一个士兵生事的。整个阿克苏姆城的人都说大王是上天派来的神明,只有神明的士兵才能这么好。”


  孙绍的嘴角扯了扯,他知道对于阿克苏姆城的人来说,他现在是一个侵略者,比罗马人还远的侵略者,虽然阿克苏姆国的存亡对于那些普通百姓和奴隶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人的心理是一个很微妙的事情,如果放纵士卒胡作非为,很容易激起心理对抗,所以他从开始准备接收阿克苏姆城的时候起,就要求丁奉和周胤等人对摧锋营的士卒加强纪律,以免生出事端,现在看来,总体上还是不错的。


  “如果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对我说。阿克苏姆国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属国,阿克苏姆人也就是我的子民,我越国的军人是保护我的子民的,而不是祸害我的子民,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严惩不怠。”孙绍说道:“既然不是这件事,那你这么急着来求见,又有什么事呢?”


  瓦拉格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臣有罪,臣来向大王请罪,请大王责罚。”


  “是吗?”孙绍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是什么样的罪啊,你倒是说说看。”


  “臣……臣向大王隐瞒了一件事。”瓦拉格抬起头,悲愤的说道:“一件大事,臣因为担心,一直没敢来告诉大王。”


  “大事?”孙绍笑了起来,沙普尔到瓦拉格家里的事情,他当然知道,这么多天他一直没说,就是想看瓦拉格想瞒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想一直瞒下去。现在瓦拉格来主动坦白,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瓦拉格失去了阿克苏姆国王位,一定会有心不甘,萨珊人提供机会,他应该会动心的。“究竟什么大事?”


  “大王,三天前,沙普尔到臣的家中,要臣和他合作,一起对抗大王和罗马人。”


  “对抗?”孙绍眉毛一挑,兴趣陡增:“怎么对抗?”


  “他要臣暗中散布谣言,说罗马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把阿克苏姆卖给了越国,然后制造一点事端,让罗马人不能在这里立足,不能再和萨珊人竞争,好让萨珊人多得到一点份额。”


  “是吗?”孙绍抬起手,揉了揉眉梢,随口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臣……臣该死,他说要给臣一些好处,臣当时有些心动了。后来虽然看透了萨珊人的险恶用心,但是臣又怕大王不信臣,所以一直没敢来向大王报告。”瓦拉格一脸悔恨的说道:“臣辜负了大王的信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了?”孙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实在的,事情如果真是瓦拉格说的这样,他倒有些失望了。


  “臣细细想了一下,觉得萨珊人不可信,比起大王的仁慈来,他们只是在诱骗臣,而且,以萨珊的实力,他们根本不可能保护得了臣,所有的一切,都是想利用臣,利用臣的糊涂心思。大王,臣有罪,臣有罪……”


  看着痛哭流涕的瓦拉格,孙绍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子,将瓦拉格扶了起来:“我的阿克苏姆王,快些起来吧,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私心呢,你能迷途知返,就是好事,我不会责怪你的。”


  “多谢大王。”瓦拉格感激的连连点头,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请大王放心,臣以后再也不和狡猾的萨珊人来往了。”


  “不,你要和他继续来往。”孙绍一摇手,打断了瓦拉格的话。瓦拉格诧异的看着他,孙绍笑道:“你如果不和他来往,怎么能知道他又在做什么坏事呢?你要和他来往,要和他象好朋友一样交往,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


  瓦拉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大王英明,大王英明。臣明白大王的意思了,沙普尔这条阴险的蛇,就算是蛊惑不了臣也不会死心的,他一定还会去蛊惑其他人,臣只有和他交往,才能让大王随时掌握他的动静。”


  “你太聪明了。”孙绍哈哈大笑,亲昵的拍了拍瓦拉格的肩膀:“好好去做,不要让沙普尔生疑。”


  “是!”瓦拉格恭敬的施了一礼,倒退着走到门口,然后昂首挺胸的走了。孙绍看着他的背影,微笑不语。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卫进来说道:“大王,罗马皇帝派人来请大王赴宴。”


  孙绍有些意外,这两天亚历山大忙于谈判的事情,已经不怎么露面了,今天怎么有空来请他。他略作思索,觉得也有必要去探探亚历山大现在的心理,便点头应了。时间不长,涂虎带着三百虎卫护卫着孙绍的豪华步辇赶往亚历山大的住所。


  瓦拉格站在远处的高楼上,看着孙绍的队伍出了王宫,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沙普尔站在他的身边,也看着街道上正接受百姓膜拜的孙绍,笑了一声:“看来你的臣民对这个新王十分满意啊。”


  瓦拉格哼了一声:“这些愚蠢的奴隶知道些什么,他们以为这个越王是天上派来的神,实际上这个越王却是一个蠢货,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随便编了个谎言,他便信了。”


  “你不要想得这么简单。”沙普尔伏在栏杆上,笑了笑:“他年纪轻轻的就能做到这一步,怎么可能是个蠢货?也许他是在考验你呢?”


  瓦拉格皱了皱眉头,揪着胡子没吭声,他想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现在我们两个见面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要告诉他一些什么,那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这倒的确是个好事。”沙普尔点点头:“告诉你一件事,谈判快要结束了,我已经把消息传回泰西封,我父王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来和他们见面。”


  “带多少人来?”瓦拉格关切的问道:“这里可有不少人,人少了围不住城。”


  “这次不围城。”沙普尔摇摇头:“我还要你帮一个忙,你去告诉越王,就说我们萨珊人可能会带着大军到阿克苏姆来,也许会对他不利,所以要他预先限定一个人数,以确保安全。”


  “你们不围城?”瓦拉格非常意外,不由得沉下了脸。


  “不是不围城,而是现在不围城。”沙普尔也不用回头,他从瓦拉格的语气中就带出了狐疑,继续解释道:“如果现在就带着大军来围城,我们就要担起破坏盟约的责任,而且他们肯定也会有防备,我们成功的机会并不大。只有先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我们不会来围城的时候,我们再围城,那时才能打他们一个防备不及。”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又指着东方的海边道:“再说了,现在阿克苏姆城有足够十万大军吃一年的粮食,城里只有四万大军,他们能支持两个,可是我们远道而来,能围城围两年吗?我要等罗马人把粮食运走,这里没有多少存粮的时候再围城,到了那时候,嘿嘿,他们要么在城里等死,要么被迫出城。只要他们出了城,那就是我萨珊铁骑发威的时候了。”


  听了沙普尔的解释,瓦拉格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可是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们在城中困守,那先饿死的岂不是我的臣民?”


  “你放心,他们不会死守的。”沙普尔转过头年看着瓦拉格,“守城有三种可能,要么是相信对方围困不了太久就必须撤退,自己能够坚持下去,要么是很快就有援兵到来,又或者是无路可逃,不得不守。可是越国人如果没有了足够的粮食,凭什么坚守?越国离这里不止万里,他们哪来的援兵?阿克苏姆城又不是他们的国土,他们为什么要死守?”


  瓦拉格思索了片刻,觉得沙普尔说得有理,真要是萨珊大军突然赶来的消息传出,越国人最大的可能还是在萨珊人赶到之前退到海上去,那里是最安全的,困守在阿克苏姆城中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么说,要多长时间?”


  “慢则一年,快则半年。”沙普尔很有把握的说道:“我们会在亚美尼西先发动战事,先把罗马人吸引过去。他们对去年的大败耿耿于怀,现在有了越国人的支持,一定会渴望与我们一战的。等罗马人到了亚美尼亚,我就会亲率大军为先锋,赶到这里来帮你复国。”


  他笑了笑:“汉人的兵书上说,这叫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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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二章 色诱

  第一百三十二章 色诱

  孙绍缓步进了亚历山大的驿馆,他到这里来过很多次,对地形很熟悉了,门口的卫士也都认识他,远远的看到他的步辇,立刻请示了近卫军最高军官马克西穆斯。孙绍在门前停下的时候,马克西穆斯已经大步迎了上来,老远就单腿跪倒行礼:“拜见越王殿下。”


  孙绍摆摆手,看着马克西穆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温和的笑了笑,也不看他,举步就向里走。马克西穆斯刚要上来拦住他,涂虎已经抢上一步,卡在他的面前。涂虎身材高大,而马克西穆斯只是中等身材,比涂虎足足要低一个头。涂虎往他面前一站,就和一堵墙一样密不透同。马克西穆斯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就去摸腰间的短剑。


  涂虎哼了一声,这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在马克西穆斯耳边响起,震得他一阵心悸。不过马克西穆斯终究是在战场上血战过的人,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拔出半截短剑。一见他拔剑,那些罗马近卫军士卒也纷纷赶了过来,不少人摸到了腰间的武器,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虎卫们一看,不甘示弱,立刻在孙绍身边围成一圈,几个人脸朝内盯着马克西穆斯,其他人脸朝外,冷目而视。


  “将军,我是你们皇帝陛下的客人,还是这里的主人,你敢对我拔剑?”孙绍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马克西穆斯。马克西穆斯无奈,郁闷的吐了一口气,恨恨的将半截长剑推了回去,抢上两步,赶到孙绍的前面,侧身施礼:“请。”


  孙绍摆摆手,示意涂虎不要欺人太甚,然后跟着马克西穆斯向里走。走到第二道门前,昆图斯已经在等着,他示意马克西穆斯留步,然后领着孙绍继续向前走。


  “秦君,这个近卫军将军马克西穆斯是何许样人?”孙绍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道。


  昆图斯笑了笑,解释道:“大王不必介意,他是个武人,礼节不周,最近谈判中贵国平准令大人的条件越来越苛刻,他们都有些失望,言语之间有些不得当的地方,还请大王海涵。不过,马克西穆斯却是皇帝陛下最忠心的部下,当年还是塞维鲁大帝的亲信,为塞维鲁家族效忠了快三十年了。”


  “是忠臣啊,那就难怪了。”孙绍笑道:“秦君,这段时间谈判不顺利吗?”


  “不顺利。”昆图斯的笑容有些勉强:“萨珊人不断的的捣乱,他们把条件一压再压,不择手段的想争取更多的贸易份额,我们已经有些无法应付了。大王,其实我们也是知道的,萨珊人故意压价,其实并不是真心想和大王做生意,以大王的英明当然不会上他们的当。亚历山大对大王还是有信心的,只是马克西穆斯这些人不知道内情,他们以为越人和萨珊人一样,都是图谋罗马人,所以……”


  “哈哈哈……”孙绍爽朗的笑了:“亚历山大恐怕也急了吧?”


  昆图斯被他说破了心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两人进了正厅,亚历山大已经笑盈盈的在厅中等候,一见到孙绍,立刻笑着迎了上来,老远就曲身行礼。昆图斯在门外停住脚步,行了一礼,自已出去了。


  “皇帝陛下,今天请我来,又有什么好玩的?”孙绍笑嘻嘻的说道。


  “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真要好玩,还得到罗马去。”亚历山大微笑着说道:“阿克苏姆虽然也是个都城,可是和罗马城比起来只是一个乡村罢了。不过,今天我的确为大王寻到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女,相信大王看了之后,一定会觉得既意外,又满意的。”


  “是吗?”孙绍眼睛一眨,有些啼笑皆非。为了提高扶南的汉人人口比例,他接受了虞翻提出的鼓励汉人纳妾的政策,为了表示对这项政策的重视,他也不得不背上一个好色的名声,宫里来自各国的美女实在不少,公主就有好几个,虽然他真正碰过的并不多,但是这好色荒淫的名声却着实坐实了。罗马人对于男女之事也看得极轻,贵族男子十六岁离开学校,到二十岁成年之间,有三四年是百无禁忌的时间,在这几年中,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轻贵族们什么荒唐事都可以干,招妓、勾引贵妇,找情人,甚至强奸、**、开无遮大会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而罗马人对此也抱宽容的态度,他们认为,让年轻人在这个时候把能想到的荒唐的事情都做过了,等他们真正成年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什么东西能诱惑他们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能成为一个真正道德高尚的人。


  亚历山大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为他虽然也曾经过这个年龄,却有一个很强势的母亲,年轻贵族们所拥有的快光时光,他都没有享受过,他十三岁就当了罗马皇帝,皇帝的威风一天没品味过,几年的放荡生活却成了泡影,这也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这次到阿克苏姆城来与孙绍会面,他却一下子过上了梦想的生活,弥补了所有的遗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越王是个荒淫的人,要让他开心,美女当然是少不了的。亚历山大每次请孙绍会面,都是左拥右抱,与其说是招待孙绍,不如说是假公济私,反而弄得孙绍也不得不跟着逢场作戏,基本上这个时代能算得上美女的人种他都品尝过了,就连现在还是野蛮人的日尔曼美女,他都见识过两个,也算是万花丛中过了。


  今天一听说亚历山大又请他品鉴美女,他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亚历山大识髓知味,看来是沉迷在其中了,大有这几个月要把几年的欠帐补回来的架势。


  “皇帝陛下找来的美女,我当然满意。”孙绍笑道:“只是这意外却有些费解,难道皇帝陛下又在野蛮人中找到了什么别有风味的美女?”


  亚历山大神秘的笑了笑,摇头不语:“大王到时候就知道了。老规矩,我们先沐浴,然后再谈正事。”


  孙绍笑着指了指亚历山大,没有再说,在几个几乎是一丝不挂的罗马女奴侍候下,他换上了浴袍,和亚历山大一起踏进了宽大的浴池。长一丈、宽三丈的浴池中,热气腾腾的水清澈见底,名贵的大理石铺成的池壁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个女奴捧着酒盘和水果盘跪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


  孙绍前世对这种沐浴文化也有所了解,但是到了阿克苏姆之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后世所谓的沐浴文化和罗马人的沐浴文化比起来,显然是粗陋不堪,太不上档次了,所谓贵族的享受大抵也只是一些宣传,罗马人这种享受才叫真正的贵族享受。别的不说,就说这些侍候的女奴哪一个不是千挑百选,拉到后世去个个能参加选美,在聚光灯下享受各种吹捧,而在这里,他们只能裸露着年轻的身体,最多只在胯间系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布条以遮住羞处,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人,必要的时候还有承受贵人们各种花样的蹂躏。


  孙绍最不能接受的罗马人习俗就是他们对玩过的女人随意抛弃,哪怕这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在汉人传统的习俗中,宫里的宫女也是皇帝准预备役的妾,随时要接受皇帝的临幸,但是汉人对子嗣很看重,一旦这个宫女有了龙脉,哪怕这个女人身份非常卑贱,她也能母因子贵,再不济也能混个温饱。当然皇帝中也有绝情的,不会把临幸过的女人都给个名份,但是他至少会承认自己的血脉。


  可是罗马人不一样,他们对亲生儿子没什么感情,有时候甚至不如一个养子来得感情深厚。他们关心的只是法律上的继承权,剥夺了亲生儿子继承权,转而交给养子的大有人在,甚至有让养子继承皇帝之位的也不乏其人。对于汉人非常看重的血缘关系,他们看得很淡,所以哪怕是女奴有了儿子,他们通常也无所谓,最后承不承认这个私生子全凭心情好坏,还得看这个私生子是不是有潜质。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对女奴是否怀了他们的孩子都不会关心。


  可能这也是罗马人对男女关系看得是非常淡的原因之一。


  亚历山大也换上了浴袍,惬意的靠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和孙绍谈笑风生,扯一些各地风情,其中不乏荤段子、黄笑话。如果有一个不知情的人走进来,绝对想不到这两个人一个是罗马帝国的皇帝,一个是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王,只会当成两个精力旺盛的雄性动物。


  孙绍本想问问亚历山大的用意,可是亚历山大却一直没有提起,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提,现在应该是罗马人着急,而不是他着急,他已经准备好了饵,却不能主动的扔出去,否则就显得让步不够大,罗马人也不会有什么感激之心。


  两人说了一阵,亚历山大从水中站起身,笑着指了指隔壁。孙绍会意的笑了笑,也不说话,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了一下。亚历山大第一次邀请孙绍**的时候,当着孙绍的面按下一个女奴就办,让孙绍十分尴尬。孙绍虽然见过了不少世面,各族美女也尝了不少,大被同床的事情也干过,可是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办这种事却没有经历过,当时非常不适应,险些临阵脱逃,后来亚历山大知道了他的习惯,每逢办到正事,就到隔壁的一个房间,不让孙绍尴尬。


  亚历山大走了,孙绍又品了一杯酒,却没有去看旁边的两个**的女奴,虽然这两个女奴也非常漂亮,可是这样的女奴他见过多次了,亚历山大既然说是要让他意外一下,显然不会是女奴。


  他非常好奇,对于他这样一个艳福多得有些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有让他意外的。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柔,只听到细微的水声,显然来人是赤脚的。孙绍也没有回头,依旧有滋有味的品着杯中酒。没有见过色的男人也许会对美女很饥渴,可是到了他这个地步,这样的诱惑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已经成了一种负担。


  脚步声在他的背后停住了,那两个女奴起身相迎,然后退了出去。孙绍有些诧异,罗马人办事的时候是不避着女奴的,因为女奴在他们的眼里根本不是人,只是会说话的两脚畜牲。有些保守的贵族甚至认为与女奴发生关系和兽奸并无二样,都是荒唐之极的事情,不仅是罗马男人这么想,就是女人大多也有这样的心理,当着女奴和男人**时非常坦然。而这个美女却让女奴出去了,这已经让孙绍有些意外了。


  孙绍仰起头,看到了一个让他眼热的情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正低头看着他。她的脸是那种标准的罗马人的脸,但是却非常精致,脸上的皮肤洁净无瑕,堪与东方美女有一拼。罗马女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长了雀斑,有的还非常多,即使没有雀斑,她们的皮肤也比东方女人粗一些,毛孔清晰可见,只是她们大多皮肤白晳,毛孔虽然粗一些,倒也不至于让人不堪忍受。但总的来说,皮肤的细腻程度要比东方女人差一些,如果有一张细腻的脸,那么这个女人纵使不是很美,也能让人眼前一亮了。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有这样细腻的皮肤,不仅她的脸看起来也很细腻,而且其他的部位的皮肤也很细腻,就在孙绍眼前的小腿就是如此,白里透红的皮肤下似乎能看到细细的血管。


  这个女人不仅皮肤细腻,脸庞也很精致,长圆形的脸,尖尖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处处透着完美,而更让孙绍赞叹的是,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再配上比东方女人深一些的眼窝,显得非常聪慧,这在与东方同样强调无才便是德的罗马女人中非常少见。


  更让孙绍有些吃惊的是,这个女人的脸庞居然和关凤一样有一股英气,比起关凤来,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沉稳,更加深邃,竟让人有一种一眼看不到底的感觉。


  孙绍忽然之间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说是会让他觉得意外的原因了,他对亚历山大说这个女人是独一无二的说法也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认同,这样的女人不仅在罗马,就是在大汉也非常少见。大桥小桥都是美女,可是她们只是柔弱的美女,缺少一种英武之气,关凤很漂亮,也有英武之气,却少一些睿智,如果勉强比拟的话,也许曹睿的母亲甄氏年轻的时候勉强能与眼前这个女人相比。不过孙绍没有见过年轻的甄氏,他只能从已经年华渐去的甄氏犹存的容华中猜测她曾经的可能的容颜。


  孙绍想了好半天,觉得好象只有希腊神话中一手持盾,一手持矛的雅典娜女神才能比喻眼前的这个女人——智慧、美貌,还有不败的自信,让人只能仰视。


  “拜见大王。”那女人见孙绍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发痴,不禁宛尔一笑,刹那间如同百花绽放,原本因为睿智和英武带来的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高贵忽然变成了无尽的温柔和娇媚,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而只是一个可人的小女子,正在向心中的男人展现自己最柔软的一面。


  孙绍暗自叹了一声,亚历山大真是太费心了,不知从哪儿找来这样一个妖精,圣洁和妩媚居然能在一个人的脸上表现得这么和谐。


  那女人缓步走下了浴池,身上的丝质浴袍被水沾湿,在水中飘浮起来,变得若有若无的透明,当她走到最底层的时候,臀部以下的浴袍似乎消失了,而上半身却还隐在轻薄的丝绸之下。丝绸很中顺滑,浴袍剪裁得也很合理,近乎完美的展现出那女人的肩背和挺翘浑圆的双臀,偏偏细细的腰肢处却非常宽松,若隐若现,而双臀处也恰好露出一丝缝隙,修长、挺拔的双腿在水中缓缓划动,搅乱了池水,也搅动了孙绍的**。


  那女人走到浴池的那一端,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孙绍,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神秘的微笑,她抬起双手,轻轻的一拉浴袍的肩部,浴袍从她浑圆的肩部滑落,落在水中,慢慢的沉在水底。那女人就并着双腿,一手遮在自己的胸前,一手遮在平坦的小腹下芳草如萋的私处,静静的看着孙绍。


  靠,没断臂的维纳斯,还是活的?孙绍睁大了眼睛,手一抖,杯中酒撒出一半。红色的酒液在池中很快洇化开来,越变越淡。孙绍连忙将杯子放在池壁上,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态,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好象已经有很好没有这么心动过了。细想起来,似乎只有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看一小桥时才有过这样的心动。


  那女人慢慢的走了过来,松开了挡在胸口,其实根本遮不住什么的手,拿起酒杯,仰起脖子轻轻的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笑道:“这样的美酒,撒了真是可惜,还是让我侍候大王饮了吧。”说着,自己又喝了一口,俯身过来,将樱红饱满的双唇凑到了孙绍的面前,同时闭上了眼睛,一抹羞红也在同样浮在了她洁白的脸庞上,看起来更加诱人。


  被她颤悠悠的酥胸已经吸引住了心神的孙绍有些本能的抬起了头,吻上了那女人的唇。她的唇很软,她的唇很热,她微微的张开唇,将酒水度了过来,随即又伸出舌尖,悄悄的伸到孙绍的嘴里,轻轻的搅了一下,孙绍咽下酒,刚要衔住,她却又收了回去,站直了身子,巧笑着看着意犹未尽的孙绍。一绺酒液从她的嘴角流下,她伸出舌头在嘴唇上划了一圈,看起来是在舔掉酒液,但给孙绍更多的却是一种媚到骨子里的诱惑。


  孙绍笑了,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怀里,用手点了点她的嘴唇,随即沿着她的下巴向下滑去,滑过她细长的脖颈,滑到她的胸前,慢慢的攀上了那对孙绍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如此丰满、如此完美的乳峰,笑道:“的确不该浪费,这里还有一些,我来代劳。”说着,俯下身,轻轻的吻上了那对让他沉迷不已的山峰,舔掉了一些酒渍之后,他再接再励,又衔住了一颗已经挺立起来的樱桃。


  那女人仰起脖子,发出了一声**的呻吟,一手抱紧了孙绍的头,一手解下了孙绍身上的浴袍,顺势搂住了孙绍强壮的背……


  浴池里的水翻腾起来,发出哗哗的声音。


  亚历山大摊开双臂,筋疲力尽的躺在大理石壁上,看了一眼有些神不守舍的孙绍,笑道:“大王果然是当世英雄,不仅武功盖世,就连这种事都是常人难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有这样的精力,遥远的大汉莫非真有什么神奇的法术吗?”


  孙绍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心神,他撩起一掬水,借着几个运作让自己从那才的**中平静下来,好处享受完了,现在亚历山大应该要谈正事了。他淡淡一笑:“皇帝陛下过奖,要说法术,我大汉的确有一种专门研究这种事的术数,叫房中养生术。我们遥远的祖先中有一个叫黄帝的,据说他就是精通这样的法术,最后乘龙升天,成了神仙。”


  亚历山大愕然,迟疑了片刻,这才感慨不已的说道:“你们汉朝真是太神秘了,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也是一门学问,还能成神。不过……”他有些诡异的笑了笑:“大王以前好象也没有今天这么勇猛,看来大王对我给大王推荐的这个美女还是满意的。”


  “皇帝陛下推荐的,当然满意了。”孙绍笑道:“只是不知……”


  亚历山大扭过头,打量着欲言又止的孙绍,笑着摇了摇头:“大王,这个女子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贵族。大王也知道,我罗马人的贵族势力都很大,如果不是她自愿,我甚至不敢强迫她来与大王相会,至于送给大王,我就更不敢决定了。如果大王有意,我可以代为探问她的意思,不过我不敢向大王保证,虽然我也非常希望能将她送与大王。”


  孙绍体谅的点点头,他也听说过罗马的贵族女人,找情人很正常,一夜情什么的也不稀奇,但是要私奔或改嫁那就是两码事了。这样漂亮的女人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家的,亚历山大的皇位朝不保夕,为了一个女人与贵族翻脸确实不太可能。


  “那就多谢大王的盛情款待了。”孙绍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他朗声一笑:“不过,皇帝陛下也知道我汉人对子嗣非常看重,如果那个女子万一有了身孕,不管是男是女,还请她不要随便抛弃,我非常愿意接回来。”


  “子嗣?”亚历山大看着孙绍,脸色有些怪异,似乎觉得孙绍太想当然了,做了一次就会有孩子?哪有这么巧的事。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可以替大王留心,但是她愿意不愿意给你,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大王这样的英雄人物,真要有个孩子,一定也是非常杰出的英雄,我怕她舍不得还给你啊。”他笑了两声,又道:“不过,你放心,我罗马人虽然不看重血缘关系,却注重人才,真要是她能替大王生一个儿子,就算不回越国,他也能在我们罗马做出一番事业的,说不定,他还有可能成为罗马皇帝。”


  孙绍笑了。罗马人不重视血缘,他们的皇帝有可能和上一任皇帝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只是养子,甚至于只是某一个有实力的将军,亚历山大说的这个倒也不完全是笑话。他哈哈一笑,彻底放开了这件事,扫了一眼亚历山大的眼睛:“多谢陛下的招待,我今天非常满意,我回去之后会精心准备一下,不久就还皇帝陛下一个惊喜。”


  亚历山大笑了,欠身施礼:“我非常期待。”


  孙绍这次真是有些意外了,他本来以为亚历山大一定会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向他提出要求的,可是没想到亚历山大却一点这方面的意思也没有,仿佛今天真的只是请他过来**一下。他思索了片刻,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起真正的洗了个澡,然后共进了午餐,说了一些闲话,便告辞回宫。


  回到王宫,夏侯荣已经在候着,一见到孙绍,他就迎了上来,还没说话,孙绍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焦虑和不安。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孙绍皱起眉头问道。夏侯荣少年老成,心智又非常过人,能让他这么焦虑的时候并不多,除非出现了重大变故,让他也觉得挠头,而孙绍目前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事能让夏侯荣也挠头。


  “殿下,那个僧侣死了。”


  孙绍笑了一声,一边向里走一边不以为然的说道:“哪个僧侣死了?死了一个僧侣也让你这么紧张?幼权,我对你很失望啊。”


  “殿下……”夏侯荣有些急了,“这不是普通的僧侣,是那个贵霜使者马鸣。”


  “什么?”孙绍猛的收住了脚步,扭回头,圆眼双目,瞪着夏侯荣:“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贵霜使者,马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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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使者之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使者之死


  贵霜使者的驿馆外,三重包围圈将驿馆包围得水泄不通,最里面一层是贵霜的护卫团,一百多个贵霜武士将马鸣的房间围在中间,他们手持武器,神色警惕,有的人眼中还噙着泪水。副使柯布拉多也是个僧侣,是马鸣的嫡传弟子,眼下他双掌合什,站在廊下,眼中含着热泪,看向快步而来的越王步辇。


  在贵霜武士的外面,是阿克苏姆王瓦拉格安排的卫士,这些卫士本来就是安排负责贵霜使者的外围安全的,平时因为没什么事,他们都有些懒散,可是现在,他们却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溜圆,把注意力提高到了最高级别,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最外面一层,是夏侯荣刚刚安排的越国近卫军,大约有两千人,把阿克苏姆卫士和贵霜武士全部围在中间,和那些赶来打听消息的各色人等隔离开来。丁奉亲自带队,严令所有的将士,任何人不经大王允许,不准进,也不准出,违者当场格杀。为了防止误会,夏侯荣安排通晓各种语言的通译们不停的在一旁喊话,同时还在主要街道贴出标语,宣布了因为马鸣尊者的死亡,附近区域实行戒严,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捣乱的命令。


  马鸣突然暴死在驿馆里,这件事一下子就传遍了并不算很大的阿克苏姆城,阿克苏姆城虽然和罗马一样,主要信奉罗马人的多神教,但是佛教徒也有不少,他们一听到消息,很快就向这边聚拢了过来。等孙绍的步辇赶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他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想来探问,却被越国士兵挡住,不免有些焦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什么,几个僧侣就高声的叫喊起来,他们挥舞着手臂,冲着刚刚停下的越王步辇大声喊叫着。


  孙绍听到了僧侣们的叫喊,他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那些情绪有些激动的僧侣,转头对夏侯荣吩咐了一句,夏侯荣立刻带着几个卫士走了过去,对着为首的两个僧侣拱手施礼:“你们是来探望马鸣尊者吗?”


  跟在身后的通译立刻将他的话译了过去。那两个僧侣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双手合什,躬身施礼:“正是,我们听说马鸣尊者突然死了,十分意外,赶来打听,可是贵国的军人却挡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非常尊敬马鸣尊者,他突然升天,我们非常悲愤,希望能为他诵经解厄,请将军允许我们进去。”


  夏侯荣再次施了一礼:“诸位对马鸣尊者的敬意,我家大王十分感动,但是马鸣尊者刚刚辞世,其中还有些情况不明,也许其中还藏有一些阴谋,如果诸位在此喧哗,可能会影响到我家大王判断是非,说不定就有恶人因此逃脱。请诸位能体谅我家大王的一片苦心,稍安勿燥。马鸣尊者是我家大王请来的客人,他在这里意外辞世,我家大王有责任查明事实,也请诸位配合。”


  那些僧侣们听了夏侯荣的话,见他直言马鸣尊者的死非属正常,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商量了几句,为首的僧侣摇了摇头,安抚旁边的人几句,然后对夏侯荣说道:“既然将军这么说,那我们更要进去看一看了。不是我们不相信大王和将军,只是我们非常想知道尊者究竟是怎么死的。”他转身一指越来越多的僧侣,诚恳的说道:“将军,如果我们不能得到正确的消息,恐怕就会有谣言蛊惑人心。”


  夏侯荣点点头:“我不是不让你们去进,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安静一些。大王有令,正在请相关的人等到场,你们就是不来,大王也会派人邀请你们的。只是里面地方有限,不可能容纳下所有的人,还请诸位推举出几个人一起进去查看。”


  那僧侣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和众人商量了一下,僧侣们也十分赞同,他们平静下来,很快推举了几个人跟随夏侯荣进去,其他人很自觉的在街道两旁坐了下来,盘膝而坐,闭目诵经,详和肃穆的诵经声就在驿馆旁弥漫开来,渐渐的压住了那些喧哗,将整个驿馆笼罩在一片悲哀之中。


  刚刚得到消息被请来的沙普尔和瓦拉格看到这个情况,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瓦拉格一脸紧张,冷汗直流,沙普尔面无表情,可是眼角却不由的抽了抽。他们本能的加快了脚步,从僧侣们中间穿过,赶到孙绍的身后,躬身施礼。


  “二位来得好快。”孙绍淡淡一笑,笑容从脸上一闪而没,代之以一脸的沉重和愤怒:“阿克苏姆王,贵霜使者在驿馆暴亡,我们作为主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身为阿克苏姆王,更是首当其冲的责任人,我已经下令将驿馆围住,你现在立刻将有关的负责人全部叫到这里来,我要当着诸君的面好好的问问他们,查明各自的责任。”


  瓦拉格战战兢兢的抹了一下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连声应着,走到一个阿克苏姆卫士的面前,大声吼了几句,那个卫士听了,连连叩头,然后爬起身来飞也似的起了。


  孙绍这才转过身,对柯布拉多曲身致意:“对于尊者的死,我十分难过,一听到消息,我就立刻赶来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道,不会让尊者死得委屈。”


  柯布拉多心里确实很难受,马鸣是一个道行很深的佛教徒,他不仅学问精深,而且为人非常淳厚,从不和人发生争执,就是在谈判的时候,大家意见不一致,他也是很温和的讲道理,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今天谈判回来之后就在房里打坐做功课,一直都非常正常,谁知道到了时间他也没出来,等他进去看的时候,马鸣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双眼圆睁,和他平时的神态判若两人,似乎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柯布拉多一看到这个场景,立刻觉得可疑,他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王宫。越王不在宫里,夏侯荣接待了他,听到了他的汇报之后,夏侯荣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禁卫军包围了驿馆,任何人不准进,任何人不准出。柯布拉多很生气,觉得夏侯荣处置不妥当,而且后来孙绍一直没有露面,这让他更加不快。原本打算一看到孙绍就发泄一通的,可是现在看孙绍一开口就承认自己有责任,并且保证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一点推卸责任的意思也没有,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王……”柯布拉多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尊者一生潜心向佛,从来不为恶事,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请使者节哀。”夏侯荣也劝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明尊者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为奸人所害,还是其他原因。使者想必也清楚,尊者不仅是你的师长,更是贵霜的使者,他到阿克苏姆城来,是担负着贵霜王的厚望的。如果因为他的死而影响了贵霜和我越国的友好关系,可能正中了某些奸人的诡计。”


  柯布拉多点点头,他也不是不清楚这些,只是被马鸣的死给搅乱了心神,现在听夏侯荣一提醒,他已经明白了夏侯荣安排人包围驿馆并非出于恶意,心里的抵触自然去了,对夏侯荣的安排反倒有些感激。


  柯布拉多请孙绍入内,孙绍却摇了摇头:“我要请罗马皇帝到,然后我们一起进去。这件事太让我生气了,我要当着四国人的面,查明尊者辞世的真实原因。”


  柯布拉多听了,也不好强劝,好在亚历山大很快就到了,他一脸意外的看着孙绍,用眼神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孙绍缓缓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亚历山大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普尔和瓦拉格,沙普尔一脸悲色,瓦拉格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他不由得哼了一声,并肩和孙绍一起进了内院。


  马鸣尊者已经被放平在一块丝织地毯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看着青黑色的屋顶,嘴巴微张,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孙绍看了,微微欠身施礼,亚历山大等人也表示了自己的哀思,那几个僧侣代表走上前去,围着马鸣尊者的遗体转了两圈,那个年纪较长的僧侣查看了马鸣尊者的遗体后,却是一脸的茫然,他和那几个僧侣轻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径直向柯布拉多走了过来,轻声的说了些什么。柯布拉多连连点头,似乎非常赞同他的意见。那个僧侣又走了回去,和几个同伴盘腿坐在马鸣的遗体旁,结起了手印,轻声的吟诵起来,正和外面的梵音相应和。


  “贵使,你可查过尊者的遗体,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夏侯荣上前一步,和声问道。


  柯布拉多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孙绍有些意外,既然说马鸣死得不正常,那为什么不知道死因?他扫了一眼柯布拉多,觉得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仿佛他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是的。他想了想,转身对亚历山大等人说道:“皇帝陛下,王子殿下,请你们一起上前查看一下,看看马鸣尊者的遗体上可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亚历山大点点头,不假思索的走上去前,俯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沙普尔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上前去看了一下,瓦拉格刚要上去,孙绍却拉住了他,严肃的说道:“我的阿克苏姆王,你要知道,这里是我越国的土地,也是你阿克苏姆王的都城,尊敬的马鸣尊者突然死在这里,如果的确有什么阴谋的话,你就有这个责任把阴谋揭露出来,向我证明你有管理这片土地的能力,以及保证我们的客人安全的能力,你知道吗?”


  瓦拉格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臂,抹了一下从到这里来就没有停过的汗水,惶惶不安的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闭起眼睛,向马鸣拜了拜,嘀咕了几句什么,又伸手将他翻了过来。柯布拉多皱皱眉,刚要上前阻拦,夏侯荣伸手拦住了他:“贵使,请相信阿克苏姆王并非有意冒犯,他是为了查明真相才这么做的。”


  柯布拉多无奈的点了点头,把头扭了过去,不忍再看。


  瓦拉格仔细看了很久,这才走了回来,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游移,显然既不解又紧张。


  “怎么样?”孙绍看看他,又看看亚历山大和沙普尔:“你们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沙普尔揪着自己的大胡子不吭声,眼睛看着地上的遗体,不知道在想什么。亚历山大想了片刻,直接开了口:“大王,我觉得非常奇怪,尊者的遗体上没有一点伤痕,看不出有被人杀死的迹象,可是他的神情恐怖,分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非常害怕的事物,难道……难道他是被吓死的?”


  他的话音未落,柯布拉多就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尊者修为高深,怎么可能被吓死?请皇帝陛下慎言,莫要污辱了尊者的名声。”


  “那贵使认为,尊者的死因是什么?”夏侯荣立刻追问道。


  柯布拉多哑口无言,动了几下嘴唇,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的确不知道。”


  “没有伤痕,不代表就没有受伤。”沙普尔忽然说道。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他,沙普尔向柯布拉多躬身施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请恕我冒犯,我只是猜想有这个可能,并不是想贬低尊者的修为。”


  柯布拉多不快的哼了一声。沙普尔不用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看到马鸣的面容,他就觉得奇怪。马鸣死了,可是一点外伤也没有,在他的认识当中,能造成这样的死亡的办法还有两种,一种是下毒,天竺北部丛林甚多,毒蛇出没,毒药并不难得,但他可以确认马鸣不是死于毒药,因为死于毒药的人能从外观上看得出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那就是禁咒。


  佛教不相信禁咒,佛祖在世的时候,多次说过不要相信禁咒这样的法术,他还以自己的经历来说明禁咒是无效的,因为创立了佛教,想让他死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以精通禁咒术著名的婆罗门,而他却安然无恙。然而随着佛教教派的增多,教义的日加繁复,佛教徒中也有人开始相信禁咒,他们并且解释说,佛祖不怕禁咒,是因为他的佛法高深,因此能否抵抗禁咒的伤害,也是佛法修行是否精深的原因之一。


  贵霜是一个多宗教国家,除了佛教之外,还有基督教、婆罗门教等众多教派,还包括大月氏人原始信任的巫术,柯布拉多虽然不会禁咒,但是对禁咒并不陌生,以马鸣的情况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死于禁咒。


  但是柯布拉多不能承认马鸣是死于禁咒,马鸣是有名的尊者,他的修为精深,在贵霜国的地位尊崇,也是力保佛教能在贵霜国立足的象征之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禁咒所伤?如果是事实,那岂不是说明佛教不如其它宗教,至少也会影响马鸣的声誉。作为马鸣的嫡传弟子,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沙普尔虽然看到柯布拉多的脸色不好,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比如我琐罗亚斯德教,就有一种法术,能以圣火焚心,而皮肉不伤,死者多有因疼痛而产生的怪异神色。”他冲着柯布拉多又曲身施了一礼,摇头道:“但是马鸣尊者修为高深,要想伤他,除非是我神殿的大祭司来才有可能。而且被圣火焚心所伤的人,虽然不会能外伤,但是面色血红,有所被烤灸过一般,而马鸣尊者脸色发白,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柯布拉多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原本最怀疑的就是沙普尔,因为贵霜目前的大敌有两个,一个是越国,一个是萨珊,越国的实力不如萨珊,现在为了遏制萨珊,又在拉拢贵霜,应该说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马鸣下手。而萨珊人如果在这里杀了马鸣,却有可能引起贵霜和越国交恶,不仅不能配合越国遏制萨珊,还有可能成为萨珊的盟友。综合来说,沙普尔的怀疑是最大的,但是沙普尔主动说出琐罗亚斯德教派有圣火焚心的禁咒这样的秘密,却又让他的疑心产生了动摇。他没有听说过圣火焚心这样的事情,想来是琐罗亚斯德教的高级机密,沙普尔如果不说,他肯定不会想到那方面去,而沙普尔主动说出来,那就说明他很坦荡了。


  沙普尔将柯布拉多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转过头又对孙绍说道:“遥远的东方汉朝有更为精深的学问,想来一定也有这种秘法吧?”


  孙绍嘴角一挑,将沙普尔的心理猜得一清二楚,他故意说出圣火焚心这样的秘密,然后又自已否定了,先把自己撇在一边,然后再把矛头指向他,这样的伎俩看起来很高明,可是对于他从来不惮以阴谋待人的再世人来说,这样的招术简直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如果沙普尔不这样表现,他也许只是怀疑沙普尔而已,并不坐实,而现在,他不得不说一句,孙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有。”孙绍直截了当的说道:“而且,我就会一种。”


  众人顿时愕然,柯布拉多更是瞪圆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孙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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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孙绍也不说话,从旁边的案上拿过一只甜瓜,树起手掌,凝神片刻,忽然一掌拍在甜瓜上。就在大家以为甜瓜会应声而裂,不由自主的向后让开的时候,却发现孙绍的手掌停在了甜瓜,然后一反手,将甜瓜托在手上。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请贵使把这瓜切开。”孙绍托着瓜送到柯布拉多面前。柯布拉多狐疑的接了过去,从旁边取起一把刀,一刀切了下来,刚切了一半,就发出一声惊叫:“太神奇了。”


  亚历山大第一个围了过去,一看到柯布拉多切开的瓜,顿时惊愕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瓜皮完好无损,可是里面的瓜瓤却象是被一根棍子砸过了一样,碎成一个个小块,汁水横流。


  沙普尔和瓦拉格也大惊失色。


  “这叫绵掌,练到精深处,一张纸盖在一块石头上,一掌击在纸上,石碎而纸张完好。”孙绍得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项本事据说三十年内只有三个人会,一个是魏国的奋威将军邓展邓子翼,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侍卫队长涂虎。邓将军已经退隐多年,而涂虎修炼时间不长,他要做到这一点还没我这么随意。”


  “太神奇了。”亚历山大崇拜的看着孙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一定是大王最珍贵的技艺吧?”


  “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但是是练得成练不成,就得看你造化了。”孙绍笑笑,又回过头看着柯布拉多:“要验证是不是这种功夫所伤,办法很简单,因为受这种伤而死的人虽然不会有外伤,但是内脏会破碎,就象这瓜瓤一样,因此,他的嘴里、眼角、耳朵里、鼻孔里都会有血迹,就算是小心擦过,也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


  柯布拉多身子一动,就要去查看马鸣的遗体,随即又控制住了。这时,那个离马鸣最近的僧侣说道:“我查看过了,尊者的眼睛里、鼻子里、嘴里和耳朵里都没有血,也没有被人擦过的痕迹。”


  柯布拉多松了一口气。


  “我汉人也信鬼神,也相信禁咒,特别是我越人信巫的有很多,不过,我不信这个。”孙绍笑了笑:“诬人用巫术的人很多,但真用巫术害人成功的,我还没见过。而且马鸣尊者道行深精,恐怕普通的巫术也伤不了他,因此巫术这一项,我们暂时可以放在一边。”他顿了顿,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众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步转动的自己的目光,期望他能说出更有说服力的分析。


  孙绍走了两个来回,在柯布拉多的面前站住:“贵使,你是尊者身边最亲近的人吗?”


  柯布拉多连忙点头:“是的。”


  “这三天,你都没有离开他?”


  “是的。”柯布拉多再次点头:“除了尊者禅思的时候。不过,尊者禅思时不会出这个屋子,而屋子周围都有我们的人把守,不可能有陌生人出入。”


  “瓦拉格,立刻派人和贵霜人一起上房检查,看看有没有脚印之类的痕迹。”孙绍立刻吩咐道,然后又对柯布拉多说道:“你能记得在三天之内尊者接触过的所有人吗?”


  柯布拉多略作思索,肯定的点点头。“尊者这半个多月都在谈判,接触到的人就是那么几个。”


  “他们今天来过这里吗?”孙绍追问道。


  柯布拉多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今天没有任何人来探望尊者,而且尊者谈判回来就坐禅,然后就出事了。”


  孙绍为难的挠挠头,苦笑道:“这么说,这件事还真成了无头案了。”他转向沙普尔和亚历山大说道:“二位有什么高见否?”


  亚历山大摸着下巴,连连摇头,他也想不出一点头绪。沙普尔犹豫了一下,也摇了摇头。


  “唉——”孙绍长叹一声,颓然的坐在一旁。不大一会儿,瓦拉格和柯布拉多安排人来回报,房上没有发现任何一点脚印之类的痕迹。孙绍听了,又是长叹一声。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对柯布拉多说道:“贵使,虽然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杀死尊者,但是我想,尊者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不远万里赶到阿克苏姆来,无非是想为贵霜求得和平。他现在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献出了生命,我们就更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了。我决定,就按你们贵霜最初提出的要求和你们合作,以抚慰尊者的在天之灵。”


  柯布拉多一听,顿时激动得热血沸腾。他清楚贵霜王波调对这次谈判抱有多大的期望,又有多么担心,虽然把这项任务交给了他最信任的马鸣尊者,但是他知道贵霜在这四国之中实力最差,最后能达到目标的可能性非常小,这些天的谈判也表明了他的担心并非没有先见之明。马鸣最担心的就是不能完成贵霜王托付的任务,而现在,他活着没办成的事情却因为他的死实现了,不由得柯布拉多不激动万分。


  柯布拉多跪倒在孙绍的面前,连连叩头:“大王就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尊者转世之后也不会忘记大王的恩德。”然后又扑到马鸣的遗体旁哭诉道:“尊者,你听到了吗,大王答应我们的要求了,你可以瞑目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鬼神,柯布拉多的话音未落,马鸣睁得大大的眼睛忽然闭上了,脸上恐怖的表情也慢慢的消失,这一切先是被那些僧侣看见了,随即提醒了柯布拉多,紧跟着孙绍等人也知道了。他们围了过来,看着已经显得非常安详的马鸣尊者的遗体,一个个惊诧莫名。


  夏侯荣首先反应过来,他叹息了一声道:“尊者果然有大修为,想来他虽然现在说不出来,一定也是知道谁是害他的人,迟早会给他报应的。”


  沙普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一切也太惊悚了,难道马鸣的灵魂真的还没走,在这里听着他们说话?他强忍着自己扭动脖子偷看一眼的**,一滴泠汗却不由自主的从鬓角滑了下来。


  “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孙绍加了一句,再次向马鸣的遗体行了礼:“尊者,你就安息吧,这个仇迟早会报的。我知道你们佛教徒不提倡报仇,可是我却不能看着我尊敬的朋友死在我的国土上,我更不能看着敌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挑起事端,我们一定能实现天下和平的愿望的。”他转过头,看向亚历山大和沙普尔:“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完成马鸣尊者的这个愿望。”


  亚历山大想也不想,应声答道:“我罗马愿意尽全力促成天下和平,凡是有挑起战争的人,都是我罗马人的敌人,我一定与他血战到底。”说完,他和孙绍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向了沙普尔。


  沙普尔嘴里发苦,他当然知道自己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次四国联盟,实际上就是越国、贵霜和罗马联合起来遏制萨珊人的崛起,只是此时此刻,他又怎么敢说自己就是要挑起战争,征服其他三国?他舔了舔嘴唇,哑着嗓子道:“我也非常愿意实现马鸣尊者的愿望,希望天下再也没有战争,再也不用流血。”


  孙绍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沙普尔的肩膀:“我相信你,沙普尔王子。那些卑鄙的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杀了马鸣尊者,就是想要挑起我们的不合,我们偏不能让他们如愿,我们要向他们表明,我们四国都是有诚意的,都是希望天下太平的。你说是不是?”


  沙普尔斜着眼睛看着孙绍搭在他肩上的手,冷汗直流,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肩一阵阵的巨痛,似乎已经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让开,只能硬撑着站在那里,脸上还得挂着笑容。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非常怪异,面皮在一阵阵的抽动,可是却看不出一丝丝的笑意儿,被正好抬起头来的柯布拉多看在眼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生疑。


  “当然,当然。”沙普尔好容易听孙绍说完了,连忙躬身施礼,借机让开了孙绍的手。孙绍的手虽然离开了,可是他的肩膀还是一阵阵的隐隐作痛。


  “贵使,你看呢?”孙绍转过头看着含泪带笑,悲喜交加的柯布拉多:“现在找不到凶手,我们只能对外宣布尊者的死是正常死亡,以免引起天下不安。至于凶手,你放心,我们以后继续在暗中调查,一定不会让他逃脱处罚的。”


  柯布拉多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赞同孙绍。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又和那几个僧侣解释了原由。僧侣们虽然有些为难,觉得这有违佛祖不得说谎的戒律,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如果捅出去,那么贵霜王必然要脱离四国会盟,可能会惹出无数的厮杀,也只得应了。


  随即,孙绍请沙普尔和柯布拉多一起向外宣称马鸣的死虽然怪异了一些,但是并没有什么阴谋的成份在内。沙普尔本来不愿意的,可是孙绍说,对方最大的目的一是陷害我越国,第二个就是陷害你萨珊,因为谁都知道,越国和贵霜如果翻脸,那么萨珊就是最大的得利者,他明显是想把赃栽到你萨珊的头上,你不声明谁声明?你要不是愿意,那我去,我还巴不得呢。


  他这么一说,沙普尔就是不愿意也不敢说了,只得硬着头皮和柯布拉多一起到外面向围观的民众发表声明,后来为了表示诚意,又不得不以阿胡拉?阿兹达的名义起誓萨珊人一定会帮助贵霜人,他一边说,一边觉得后脊梁凉嗖嗖的,被孙绍拍过的肩膀似乎都有些失去了知觉。


  孙绍和亚历山大随即也发表声明,表示他们将争取为天下人创造一个和平的环境,让他们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云云。这些声明很快随着围观的僧侣和民众传遍了整个阿克苏姆城,又随着商人们的足迹传向四面八方,至于其中添油加醋的说法很快也出现了多种版本,其中怪异之处就不一而足了。


  最倒霉的是瓦拉格,他被孙绍以护卫工作不力的原因斥责了一通,虽然没有剥夺他的王位,但是却剥夺了他对阿克苏姆城以外地区的统治权,瓦拉格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吱声,他也知道,如果孙绍这件事没有处理好,那四王联盟也就到此为止了,贵霜王波调肯定会兴师征伐,至少也要退出联盟。这个责任可不小,孙绍只是消减了他的领地范围,而没有剥夺他的王位,已经算是轻的了。


  虽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事情一结束,他就如影随形的跟到了沙普尔所住的驿所,两人一进了内室,瓦拉格就沉下了脸,大发雷霆,一脚踢翻了桌子,桌上精美的瓷器全摔成了碎片。


  “你就这么帮我的?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下手,害得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


  沙普尔身子敏捷的跳了开去,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他脸色阴沉,一声不吭。他也懒得对瓦拉格解释,只是看着瓦拉格发泄,等瓦拉格发泄完了,他才眉头紧锁的说道:“你以为这是孙绍对你的处罚?你以为没有这件事,你就能安安稳稳的做这个王?你为什么不认为,这就是孙绍做出来的局,就是为了陷害我和你?”


  瓦拉格斜着眼睛看着沙普尔,喘着粗气:“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你信吗?”沙普尔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片,打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你也看到的,马鸣一点伤也没有。”


  瓦拉格盯着沙普尔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再三追问,可是沙普尔却只是不吭声。他不时的揉一揉肩膀,脸上阴得能滴水,显然心情非常不好。瓦拉格见好就收,也平静下来,毕竟他也没想过做孙绍的顺臣,迟早有一天他要背叛孙绍,眼下不过是多忍两天的事情而已。


  “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越王不好对付。”沙普尔一口喝完了杯中酒,用手捏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本来马鸣死了,最大的嫌疑就是越国,只要稍加引导,阿克苏姆城就能大乱,他这些天积累的好名声也就会无影无踪,没想到他却拉着我们去做这什么鬼屁声明,三言两语的,反把我们绕了进去。哼哼,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没有这件事,他也会给贵霜人好处的,要不然怎么对付我们萨珊人。只是……他的反应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准备啊,这大火还没烧起来,一点小火种却被他扑灭了,啧啧……”


  沙普尔一边摇头,一边赞叹,脸上阴晴不定,好象有些沮丧,又有些兴奋,他也不理瓦拉格,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瓦拉格无趣的呆了一阵,只好起身告辞,他想了想,又拐到孙绍的宫里去了一趟,把沙普尔的反应对孙绍说了一些。孙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他说,这次削减他的领土,也是为了给贵霜人一个交待,以后找机会还会给他补回来的,让他稍安勿燥。瓦拉格根本不相信,他也不在意,却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了又谢,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府第。


  亚历山大回到驿馆之后,还是兴奋不已,他不时的挥动两下手掌,模仿着孙绍当时一掌拍烂瓜瓤的动作。他觉得那太神奇了,怎么能做到外表一点伤也没有,却把内部击得粉碎呢?可是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不信也得信。还有马鸣听了孙绍的话之后面容的改变,也让他在惊悸之余感叹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我要学这种神奇的本领。”亚历山大兴致勃勃的对昆图斯说道:“我要学,越王殿下说过,只要我愿意学,他可以教给我的。”


  昆图斯笑了笑:“皇帝陛下学了这个,有用吗?”


  亚历山大眉毛一扬:“为什么没用?越王殿下不就学会了吗?”


  “越王殿下当初可不是越王殿下,他那时候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安全的人,为了保全自己,他需要刻苦练武,所以他有一身的好武艺。可是皇帝陛下,你学这些,难道是为了去角斗场和那些角斗士比武吗?”


  “那我还可以上战场杀敌啊,就象阿喀硫斯那样成为战场上的英雄。”亚历山大眼珠一转,又说道:“越王殿下现在不也是经常亲自上战场搏杀?你也说过,他的王后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他的妹妹也是一个万人敌,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陛下……”昆图斯哭笑不得,亚历山大和孙绍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不仅变得和孙绍一样荒淫好色,放荡无度,而且变得和孙绍一样好斗,只是在他看来,亚历山大只是学到了孙绍的表面,却没有学到孙绍最利害的本领——孙绍最大的本领不是上阵厮杀,而就是他不动声色之间挫破敌人的能力。比如这次马鸣之死,昆图斯相信,这肯定是萨珊人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破坏针对萨珊人的联盟,只要让贵霜人和越国交恶,那萨珊人背后就安全了,就能全心全意的对付罗马人——越国离罗马太远了,他们只能支持一些物资,真要打仗,还得靠罗马军队与萨珊人硬拼。亚历山大只看到了罗马人在经济上的困境,他没有看到,就算有了充足的物资,罗马人也未必能占上风——可是这个阴谋一转眼就被孙绍化解了,并且变成了促进联盟的有利条件。


  虽然知道这是好事,但昆图斯对罗马的前景还是很担心,原因很简单,罗马的弱是从内部开始的溃烂引起的,战场上的败退只是表相,而亚历山大显然没有看到这一点。


  昆图斯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帮亚历山大的举动产生了一些怀疑,从综合的能力来看,亚历山大的母亲莫米娅显然要比亚历山大高出一筹,如果她在这里,或许在和孙绍谈判时更能抓住重点,而不是象亚历山大这样只知道多要援助。


  “我们是不是把这里的情况通报全罗马?”昆图斯隐晦的提醒道。


  “罗马?你是说我母亲吧?”亚历山大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沉了下来,挥动的手掌也无力的垂落,他扭过头瞟了一眼昆图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进步?”


  昆图斯连忙说道:“皇帝陛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陛下这段时间的进步非常快,用他们汉人的话说,你真是一日千里啊。我对陛下的聪慧感到非常的崇拜。”昆图斯见亚历山大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又劝道:“只是,毕竟陛下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摆脱你的母亲,我们多多少少也要表示一些对她的尊敬,而且你离开罗马这么久了,她一定也会很担心你,盼着你平安的消息。”


  “你放心,阿克苏姆城的消息,她都知道。”亚历山大撇了撇嘴,大步进了屋,将昆图斯远远的甩在后面。昆图斯愣了片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只得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贵霜使者驿馆,柯布拉多跪在马鸣的遗体旁,含着泪为马鸣清理头发。这些天马鸣一直忙着谈判的事,头皮都没时间清理,原本锃亮的头皮上已经长出了短发,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柯布拉多不希望他这个样子去见佛祖,他要替他把头发清理干净。他处理得很小心,似乎生怕打搅了已经沉睡的马鸣。


  随着剃刀的轻轻滑动,花白的短发纷纷落下,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头皮再次变得干净起来,但有在柯布拉多的眼中,那种圣洁的光辉却不再闪烁,伟大的马鸣尊者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叮”,一声轻响,柯布拉多手中的剃刀似乎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柯布拉多睁着朦胧的泪眼看去,发现马鸣刚刚剃干净的头皮上有一滴已经干了的血迹,血迹之中,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若隐若现。


  柯布拉多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轻轻的放下剃刀,将马鸣的头抱在怀里,凑近了细看,这才发现这是一根非常细的针,正刺在马鸣脑后凹陷的发窝里,几乎全部深入马鸣头部,只剩下一点针尾,如果不是他为马鸣剃发,他就是用手摸也未必能摸得到这根隐在发桩中的针。


  他连忙找来工具,费了好大功夫才小心的拔了出来。


  一根一指长的细针赫然在目,在灯光下晃动着妖异的光芒。


  柯布拉多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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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后顾之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后顾之忧

  马鸣尊者的意外辞世并没有给四国谈判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相反促进了谈判的进行,在孙绍的示意下,程钧和陆珊适当的放宽了一些条件,让原本快要崩溃的贵霜和罗马满意的签下了合约,而沙普尔却大失所望,他在三国之中占到的份额是最少的,不过他也没办法,即使知道孙绍不怀好意,拉拢罗马和贵霜压制萨珊,他也只能忍了,毕竟主动权在越国的手上,做生意讲究自愿,人家不想和你做生意,你总不能勉强,这又不是打劫。


  说真的,沙普尔非常想打劫,他虽然签了字,但是已经打定了打劫了主意。随便你们怎么谈吧,老子不理你这一套了,到了我萨珊境内,我才不理你这一套呢,我有马有刀,这一纸合约顶个屁用。


  沙普尔没兴趣再谈了,亚历山大却兴致勃勃,他一方面和孙绍学习武艺,一方面希望和孙绍私下里做些交易。教武艺的事情好办,孙绍和盘托出练习的办法,能不能练成,那就看你自己努力不努力了。谈生意,那要慎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越国有规矩的,亏本的生意不做,没把握的生意不做,如果你不能让我赚钱,那就免开尊口,我就是想答应你也没用,因为我的大臣们不会答应,商人们也不会答应,无利可图的事商人是不会做的,你请他来他都不来。


  亚历山大被他的直白搞得一时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搜肠刮肚的想罗马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和越人做生意的,后来经昆图斯提醒,他总算想起来一件事:造纸。


  汉人现在的造纸术是世界领先的,即使是罗马也没有这么先进的造纸术,汉人的纸在这里也是畅销产品之一,销量很大,纸从扶南运来,成本很高,价格当然也低不了。亚历山大对孙绍说,价格现在严重影响了纸的销路,如果大王可以在罗马设立造纸厂,成本就会下降很多,销路就会大开,而你们能赚到的钱就更多了,我们罗马也可以从中获利啊,这可是符合你双赢的目的的。


  孙绍也觉得可行,但是他随即说,我们越国的造纸术是秘密,我把纸坊放到罗马来,会不会造成泄密?如果造纸术泄露出去了,不仅你们无利可图,我们也将血本无归。要在罗马造纸可以,我要你划一个单独的地方出来,要由我越人管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插一腿的。当然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和你合股,到时候赚了钱和你分红。


  亚历山大喜出望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要和孙绍合作,可不是为了罗马人赚钱,首先是为了自己发财。罗马最强的军队就是近卫军,而塞维鲁家族几代人一直秉承的就是塞维鲁大帝的遗言:“善待你的士兵,别去管其他人的死活”,亚历山大相信,只要把近卫军的人心笼络住了,天下再乱,他也不怕。而要收人心就要钱,最少要发饷吧?所以他要自己发财的**远比让其他罗马人发财的**更强烈,可以说,孙绍的提议正符合他的下怀。


  两人一拍即合,孙绍安排人到罗马开办纸坊,由汉人进行管理,由亚历山大进行销售,然后按股份进行分红。亚历山大粗粗的估计了一下数目,就乐得有些找不着北了。和越人合作太有利可图了,仅这一项,他的几万近卫军的军饷就有了着落。


  有了这个成功的开头,亚历山大积极行动起来,又争取了几个合作项目,孙绍让程钧和陆珊进行核算,只要符合越国的利益的,都可以答应,当然了,这其中不免要多捞一些好处,还不能泄漏越国的机密。程钧作平准令十几年了,这些手段娴熟得很,在让亚历山大觉得大捞了一笔的时候,越国也赚得盆满钵满。


  孙绍最后对亚历山大说了一句,你要和我们合作,可得守诚信,而第一条,就是把你们罗马的金币成色提上来。你们罗马人现在也太不地道了,说是金币,可是最多只有五成是黄金,其他的都是劣质金属,你当我是笨蛋啊?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把金币的成色提上来,以后我就拒收罗马金币,要用实物交换,如果你没东西换,那就别做生意了。


  亚历山大很不好意思,罗马的金币现在确实有些不地道,因为国内的经济形势不好,罗马人扩张的脚步早就停滞了,不扩张,就没有战利品,没有战利品的刺激,军队的士气就上不来,而军士的士气上不来,打胜仗就更难了。罗马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偌大的帝国其中早就外强中干,要不然也不会被新生的萨珊人欺负成这样。


  亚历山大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之后一定解决这个问题,至少要保证和越人做交易的金币成色足够,绝不让朋友吃亏。


  看着兴冲冲而去的亚历山大,夏侯荣迟疑了一下:“大王,我们会不会养虎为患,这个亚历山大虽然火候还差得不少,可是他毕竟年轻,有昆图斯那样的人辅佐,再有他那么不让须眉的母亲相助,罗马……”


  “罗马会不会起死回生?”孙绍笑着抢先说道。夏侯荣点了点头,他正是有这个担心,如果说为了遏制萨珊而养大了罗马这只病虎,对越国来说,对大汉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幼权,你看了那么多研究罗马的文章,还是没看出罗马的症结所在啊。”孙绍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夏侯荣有些脸红,却凝神细听,他知道孙绍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他的考虑在其中。在一些政务细节上,孙绍也许并不如他,但是在全局的思维上,孙绍总是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就象是登山望远一样,在半山腰看到的风景固然和山脚下已经大不相同,但是每往上走一段,总能看到更多的风景,而要想总揽全局,就必须登到最高的山顶。


  他最近觉得自己一直在爬山,而且速度很快,可是每次和孙绍闲聊,他却发现自己依然离孙绍有一段距离,颇有那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感觉,能有机会听到孙绍就罗马的症结发表看法,也许一两句话,就能点开遮蔽他视线的浮云,让他有云开日见的感觉。


  这种机会,夏侯荣从来不肯放过,他怕是的孙绍在防备他,而不肯告诉他,毕竟他还是魏国人,而且是魏国的重臣,显然不太可能象陆逊那样投入越国的怀抱。


  “幼权,你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可是,你相信以你一人之力,能和整个魏国对抗吗?”


  夏侯荣有些不解,他问的是罗马,孙绍怎么说到魏国了。他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且不说神童之名本来就言过其实,纵使真是神童,恐怕作为也有限。武王聪明绝顶,帐下又有那么多的能人贤士,在前期的时候,他东破吕布,北破袁绍,西讨马超、韩遂,南破刘表,可谓是所战辄破,可是后来……他面对士族的反抗,也是徒呼奈何。”


  “你举的这个例子非常好。”孙绍直起身来了,手轻轻的拍打着栏杆,看着渐行渐远的亚历山大的队伍:“曹公是当世豪杰,他前期之所以能由弱小变得强大,就是因为他结合了以汝颍士人和谯沛豪强为主的力量,大家力往一处使,所以他能越来越强,而后期,汝颍士人和他产生了分歧,虽然谯沛豪强的力量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但是魏国内部的力量分散,以荀氏叔侄为首的汝颍人士相继脱离核心,魏王的胜利也就到了头。其实细想起来,从魏王为丞相的那一刻起,他的顺利就走到了头。”


  夏侯荣眉头微锁,想了好一刻,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啊,都说赤壁之败是武王人生的转折点,其实,在赤壁之前,这个转折已经开始了。”


  “所以说,以个人的力量和集体的力量对抗,纵使是天才,最多也只能保持不败而已,胜一两次也许有可能,但是想要一个人打败所有人,那基本上是狂人梦呓。犹太人有句话,上帝要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人,大概就是死前的疯狂。”


  夏侯荣笑了笑:“所以大王还是相信老子的话,唯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不争是为了争,我并不完全赞同你们对老子这句话的理解。”孙绍摇摇头:“天竺人信佛教,追求解脱,讲究逆来顺受,可是你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一盘散沙而已。我信奉的是易之道,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以厚德载物。不要指望别人的仁慈,而要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让别人不敢欺负你。而我们强大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为了欺压他人,这才叫德。如果自己软弱无力,却希望别人仁德,这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而自己要强,就必须结合更多人的能力,发挥更多人的聪明才智,就象你筹办朱崖学院、扶南学院,不遗余力的支持那些学者、匠师做研究一样?”


  “是的,我越国现在为什么这么强大,能以一国之力不远万里的调解罗马、萨珊这样的强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越国的整体的实力强大,我们的船可以远航万里,可以震慑群丑的觊觎之心;我们的货物精美绝伦,让他们爱不释手,可以掏空他们的荷包;我们大汉的士子可以凭着教授汉语就能游历天下,增长见识。为什么?不是我强大,而是我越国强大。”孙绍仰起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当然了,我越国还不够强大,否则的话,也不需要费这么多心思和他们周旋,直接可以灭了那些贪婪的贵族,给那些百姓以恩惠,让他们箪食壶浆的迎接王师。而眼下,我只能考虑细水长流,拼一些水磨功夫。”


  “水磨功夫有什么不好?”夏侯荣笑道:“水滴石穿,细水溃堤,到时候水到渠成,岂不是更自然?如果要征伐,要死很多人不说,而且抵触心理终究还是难以消除,不如这样来得稳妥。”


  “你说的对。”孙绍哈哈一笑:“但是这有个条件,我们不能把希望放在一两个人的身上,而要放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上,所以,一脉相承的精神很重要。”


  “我知道了。”夏侯荣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莫米娅再聪明,亚历山大再努力,也不过是和图拉真皇帝那样威风一时,终究不能治本。”


  “嘿嘿,这就对了。”孙绍不再细说,对于夏侯荣这样的聪明人,点破一点关窍就行了,他自己自然会顺着那个思路去想,说得太细了,反而妨碍他自己**思考。


  “幼权,谈判快结束了,马鸣一死,估计贵霜王不会亲自赶到这里来会盟了,我看就这么结束吧。我还会在阿克苏姆呆一段时间,你赶到红海对面去,和示巴王见个面。我要控制整个红海的商路,他们肯定会受到影响,如果他们愿意让我们和平共处的话,陆上的商路我可以考虑分给他们一部分,大家一起发财。”


  夏侯荣微微一笑,他在孙绍身边这么久了,当然知道孙绍的脾气,大家一起发财,用汉人强大的经济实力一步步的拖垮对方,在不动声色之间把对方俘获,这是他最喜欢的不争而争的手段,如果对方不识相,非要做敌人,孙绍也不惮于在合适的时候用武力征服,前提是能干净利索的解决问题,不会留下后患,就象解决扶南那样。孙绍让他去和示巴人谈判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肯定还有查看其地形和实力,进行另一手准备。


  他好奇的是,孙绍居然放心的把这样的事交给他办。


  “那片土地上盛产良马和骆驼,地形又很特殊,以后如果和萨珊发生冲突,南部可以作为基地,北部便是最好的战场。”孙绍也没有回头看看夏侯荣,继续说道:“先占领南部,让我们的步骑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然后再向北发展,稳步推进,有舰队在红海和波斯湾随时支援,不管是面对示巴人还是萨珊人,我们都进退自如。当然了,这仅仅是立于不败之地而已,要想取胜,还得看子文和伯言能否配合默契,打出威风。”


  夏侯荣笑了,孙绍的真实意图总算暴露出来了。他躬身施礼:“喏!”


  谈判很快结束了,亚历山大和沙普尔等人相继离开了阿克苏姆,返回各处的国度。亚历山大这次收获颇丰,心情十分激动,一路上,他畅想着罗马的经济问题得到缓解之后,他率领大军出击萨珊人,解一解胸口恶气的快意局面,脸上就抑制不住的露出笑容。昆图斯虽然觉得亚历山大有些沉不住气,但是一想到这次的收获,他也觉得非常满意。


  回到王宫,亚历山大和莫米娅一见面,不约而同的笑了,莫米娅的脸上露出一抹羞红,下意识的把眼神让了开去:“谈妥了?”


  “母亲,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亚历山大难得的调侃道,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看到母亲露出如此羞怯的笑容,他不免有些恶作剧的笑道。


  “我是知道了一些,可是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一遍。”莫米娅咳嗽了一声,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庄重:“我知道你后来又和他密谈了不少条件,看你一脸的喜色,想来一定大有收获吧。”


  一提到这件让亚历山大开心的事,亚历山大顿时来了精神,顾不上开玩笑,把情况细细的说了一遍。孙绍愿意在罗马开办纸坊、酒坊等各种工厂,同时还邀请他入股,到时候分红将非常可观,皇帝的经济困境将得到缓解,他们就有更多的钱招募更多的军队了。


  莫米娅面带微笑的听着,却一直没有吭声,直到亚历山大说得口干舌燥的,停住了话题,端起杯子喝水,她才微微的皱着眉头说道:“这样一来,汉朝商人的优势更加明显,我们要想和他们竞争就更难了。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想和汉朝打仗都不行。”


  “和汉朝打仗?”亚历山大诧异的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打仗?”


  “唉——”莫米娅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我的亚历山大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和他是处得很好,可是这毕竟只是你们两个的私人关系,并不代表汉朝和罗马就一定能长久的保持这种和睦的关系。你们签订了这个合约,我们是从中得到了好处,可是也会有其他的罗马人从中得到好处,一旦汉朝和我们罗马有了利益上的冲突,他们首先想到的会是自己的利益,他们会用各种方式来阻挠我们和汉朝开战。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后悔就迟了。”


  亚历山大的脸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快的瞟了一眼莫米娅:“母亲,我还年轻,他也还年轻,只要我们能相处愉快,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和平时光。有这几十年的时间,我想我能够想出好办法来的。”


  莫米娅眉头一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过这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亚历山大,你能这么想,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做为一个母亲,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住了眼睛,却忘了远处的危险。我也希望你能和他和平共处,做一个伟大的皇帝。”


  亚历山大这才露出了笑容,上前搂住莫米娅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莫米娅蹙起眉头,红着脸啧怪道:“这也是一个儿子应该问他的生身母亲的话吗,伟大的皇帝陛下?”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


  ……


  泰西封城,萨珊人的琐罗亚斯德神殿,萨珊王阿尔达希尔身披金光闪闪的丝袍,双手合在胸前,跪在燃烧着熊熊圣火的祭坛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沙普尔跪在他的身后,也跟着念诵着祷词,两个身边祭司服的大祭司站在圣火的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萨珊最有权势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达希尔终于念完了祷词,恭敬的行了大礼,这才站起身来,两个祭司连忙走过来,引着他走到侧殿休息。沙普尔紧跟了过去,看着阿尔达希尔洗完了手,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吃了些点心,喝了点酒,屏住呼吸,却不敢吭一声。


  阿尔达希尔将手指在嘴里吮了吮,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这才睁开了细长的眼睛瞟向沙普尔,淡淡的问道:“越国人没有骑兵?”


  “没有。”沙普尔应声答道:“我只看到他们有一万禁卫军,海边还有一些水师没有上岸,但从他们从阿克苏姆城取走的被给来看,人数最多也只有一万人,我估计应该是以后长驻红海的护航舰队。”


  “哦,还有呢,红海舰队的将领是什么人,你清楚吗?”阿尔达希尔不为所动的说道:“另外,越国人可不止一万水师,既然来了红海,那波斯湾总该也有吧?”


  “红海舰队的将领叫诸……葛……直。”沙普尔发这几个音特别困难,拉长了声音之后又觉得十分别扭:“据说原来是在锡兰的将军,跟着孙绍快十年了,是个很稳重的人。波斯湾也安排了舰队,为首的将领就是那个陈海,他兼管着阿拉伯海。”


  沙普尔有些得意,他早就知道阿尔达希尔会问这些问题,所以提前打听好了,甚至还留意打听了一些将领的个人爱好,比如他知道诸葛直这个人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喜欢看书。而陈海正相反,非常讨厌看书,却喜欢和人比武,喜欢召开宴会,请人在他的船上喝酒。


  “那还有一个叫崔谦的呢?”阿尔达希尔不动声色的又问了一句:“据说这个人是孙绍手下最能打的将领之一,又是个好战分子,为了能打仗,连富得流油的南海督都不做。他既然来了,怎么会没有任务?”


  沙普尔脸上的得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他只在开始的时候打听一下崔谦的消息,后来见崔谦一直没有出现,他以为崔谦这次不在安排之列,下意识的忽略了他,而现在经阿尔达希尔一提醒,他才发现消失的崔谦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一个。


  “这就跟下棋一样,摆在棋盘上的都是死的,而藏在手里的那颗棋子,才是杀手。”阿尔达希尔站起身来,缓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吩咐道:“派人去查,看看这个海盗出身的越国将军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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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六章 示巴公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示巴公主

  示巴是个古国,古老得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少年了,反正行吟诗人传唱的歌谣中都说是远古的时候,究竟有多远,大概就连最博学的学者也记不清了。


  但实际上,示巴王国现在的主人并不是原先的示巴人。示巴人原为赛伯邑人,只是因为他们原先居住在示巴,所以才把后来建立的王国叫做示巴,现在的示巴人却是希米亚人,三百多年前,他们打败了赛伯邑人,成了示巴的新主人。


  示巴是个好地方,在以沙漠为主的阿拉伯半岛上,示巴因为靠近大海,却是个雨水充沣的地方,而修建于几百年前的马里布大坝更是为他们积存了宝贵的雨水,把这片土地变成了一个富饶之地。除了有足够的水源以发展农业之外,示巴人真正赖以致富的却是商业。示巴地处阿拉伯半岛的西南端(今也门一带),濒临亚丁湾,不管是从东方前往地中海的商人,还是从地中海前往东方的商人,大多要选择在王城采法尔歇脚或交换货物, 而示巴人从中获取了大量的财富,他们还建立起了自己的商队,从不愿意继续向前走的东方商人手中买下货物,然后用骆驼长途运输到北方,甚至一直远到日尔曼人、高卢人的地界。


  如果说充足的雨水让他们能在阿拉伯半岛稳定的生活,那么商业就是使他们过上富足生活的主要方式。示巴人曾经以此自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而采法尔也是世上最富有的城市,当所罗门王在北方名声远播的时候,当时示巴的女王就带着丰厚的礼物赶去和所罗王见面,这次会面是如此重大,以至于并被基督徒记录在他们的圣经里。


  可是现在的示巴王萨姆胡?阿里?贝慕非常不爽,他继位十来年了,示巴王国一直很不错,人民生活富足,和平安定,各方的货物会聚采法尔城,可是他慢慢的发现,这几年经过示巴的商人越来越少了,而且大多都是一些零散的客商,其中以从地中海来的商人为主,而东方来的商人就算是在采法尔暂时歇歇脚,也很少有人把货物转卖给他们,他们往往是从海上来到采法尔或示巴的其他小城镇,歇息一阵,然后再回到海上,进入红海,却不在示巴做生意,更不要说把那些利润丰厚的丝绸、香料卖给他们了。


  没有了东方商人的货物,示巴人的生意一落千丈,采法尔迅速的露出了萧条景象,以往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变得稀稀拉拉,从来不愁没客人的客栈变得门可罗雀,而靠转卖货物的驼队也渐渐的没了活计,他们或是远走他乡,或是解散了驼队,另寻生计。


  萨姆胡非常诧异,他立刻派人调查,很快就发现了真相:一切都是因为汉商。


  采法尔以前也来过汉人,但他们大多规模比较小,而且到了这里之后,都已经筋疲力尽,为了能赶上季风回程,他们一般选择将货物转卖给示巴人,就和那些天竺商人一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坐着庞大的商船,一次就能带上大量的货物,不用急着赶回去,可以从容的安排时间。同时他们还有强大的舰队保护,沿途的海盗根本不敢对他们有什么企图,他们可以顺风顺水的一直走到红海的北端,把货物运到离地中海最近的地方,不需要再在采法尔进行倒卖,可以赚取更丰厚的利润。这样一来,采法尔除了还保留发一些偶尔歇歇脚的作用之外,贸易中转的作用已经在无形之中消失了。汉商人多势众,财力雄厚,他们掌握了这条商路上绝大部分生意,他们不在采法尔进行交易,对示巴国的经济打击是非常严重的。


  更让萨姆胡着急的是,那些零散的天竺商人也不再在采法尔进行交易了,他们宁愿坐着汉人的船,一直赶到地中海去做生意,不仅货物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而且还能收购到价格更便宜的罗马、波斯商品,这些差价足以弥补他们坐汉人船所花的费用,因此一个个乐此不疲。


  他们乐此不疲,萨姆胡却急得上火,再这么搞下去,示巴纵使不会因此亡国,但要想重新恢复那个富足的生活却是不可能了,如今的示巴仅仅依靠农业收入支撑着,最丰厚的商业收入已经退居末流,不值一提,曾经兴盛的示巴王国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就象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一下子褪尽了光华,现出了老态。


  知道了原委,萨姆胡气得直跳脚,他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一来汉商做生意追逐利润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没规定他们要把货物倒卖给示巴人,二来萨姆胡虽然不是良家,他非常想去打劫——希米亚人以劫掠起家,连示巴王国都是他们抢来的,打劫过路的商人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可是他发现,自己的马再快,骆驼再能负重致远,可是却无法跳入大海,面对汉人的大船,他们只能望船兴叹,他们也曾组织过海盗,可惜一接触就被穷凶恶极的护队战舰打得满地找牙——他们不知道,越国护航舰队现在找几个能算得上对手的海盗是多么的不容易。


  吃了几次苦头之后,萨姆胡剩下的就只能坐在王宫里诅咒汉人的船被海神波塞冬掀翻,好让示巴重现繁荣。不过听说罗马人都和汉人联盟了,估计他们的海神也不会和汉人过不去。


  就在萨姆胡无计可施、束手无策的时候,夏侯荣跨过红海,来到了示巴王城采法尔。


  一踏上示巴的土地,夏侯荣就彻底明白了孙绍的用意。示巴和阿克苏姆隔海相望,实在太近了,近得只要一天的功夫就能渡过这窄窄的海峡,如果能和示巴人交好,以后和萨珊人开战的时候,萨珊人就不可能从示巴渡海,直扑阿克苏姆腹心,而只能从北部长途跋涉,纵使他们的骑兵速度很快,也没有了突然性。从战略角度来说,这等于在示巴建立了一个阻挡萨珊人的前沿阵地,从经商角度来说,和示巴人交好,就等于多了一个中转站,对补充淡水、粮食和中途休整都非常方便,可以大幅度减轻补给上的困难。


  还没见到萨姆胡,夏侯荣就已经有了主意,他很从容的来到了王宫求见。


  一听说汉人使者求见,萨姆胡当时就跳了起来,拔出刀大喊大叫要杀了这个送上门来的汉人使者泄愤,亏得被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公主阿黛拉拦住了。


  萨姆胡有十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今年十八岁的阿黛拉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因为太喜爱了,所以虽然早已经到了出嫁年龄,却一直没舍得让她出嫁。阿黛拉身材高挑,一头如丝绸一般的卷发直披到腰际,酥胸高耸,腰肢纤细,皮肤白晳,面容姣好,特别是一对蓝眼睛非常有神,一笑起来就弯得象月牙。不管萨姆胡有多生气,只要一看到这个小女儿,他都能眉开眼笑。


  阿黛拉对萨姆胡说,问清楚了他的来意再决定杀不杀他也不迟,也许是汉人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来寻求和解的呢。


  萨姆胡这才消了气,气哼哼的让人传夏侯荣进来。


  夏侯荣从传令的侍者语气中听出了萨姆胡的不快,他微微一笑,掸了掸本来就已经非常干净的棉布长衫。长衫剪裁得体,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他健壮的身躯。因为长年在北方征战,他的面皮有些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朗,相反多了几分阳刚之气。而那种从小诗书礼仪薰陶出来的儒雅,更是在崇尚豪勇的示巴人中独树一帜。


  他稳步走进了王宫,不卑不亢的冲着高坐在王座之上,怒气满面的萨姆胡施了一礼:“大汉越王使者,魏国镇北大将军,谯郡夏侯荣拜见大王。”


  萨姆胡听了通译的翻译,一下子糊涂了,他瞪着眼睛,看了夏侯荣半天,张了几次嘴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是汉人,还是魏人,还是越人,还是什么谯郡人?”


  夏侯荣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冲着旁边直冒冷汗的通译摆了摆手,用流利的罗马话说了一遍。示巴人和罗马靠得太近了,对罗马话一点也不陌生,听了夏侯荣的解释,萨姆胡这才拍了拍额头:“你们汉人真是太麻烦了,都把我搞糊涂了,搞了半天,你既是汉人,又是魏人,还是谯郡人,又是越王的使者啊。”


  夏侯荣微微一笑:“大王圣明。”


  从夏侯荣走进来,阿黛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夏侯荣,夏侯荣的风度彻底的吸引住了她的心神,再听到夏侯荣一口流利的罗马话,她的眼睛顿时亮了,那浑厚的男中音似乎每一句都撞在她的心上,将她的心撞得呯呯直跳,一抹嫣红不期然的浮上了欺霜赛雪的脸颊。


  “使者好一口罗马话。”阿黛拉脱口赞道。


  “过奖。”夏侯荣非常绅士的欠身施礼:“敢问大王,这位美丽的姑娘是?”


  “她是我的女儿。”萨姆胡发现了阿黛拉的神色不对,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再看向夏侯荣的眼神自然多了几分警惕。以一个做父亲的敏感,他觉察到了一丝危机。不等夏侯荣再问,他提高了声音质问道:“你来干什么?你们汉人太可恶了,独占了生意,把我示巴人的活路都快挤没了。你还敢到我采法尔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夏侯荣打量着萨姆胡,微笑不语,萨姆胡心里有些发虚,却又不肯认输,只好佯作大怒,吹胡子瞪眼睛的回视着夏侯荣。夏侯荣一咧嘴笑了:“如果大王觉得杀了我就能解决示巴的问题,我非常愿意为大王和示巴百姓献出我的生命。”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萨姆胡大声嚷嚷着站起身来,抬手就要叫宫外的武士进来,阿黛拉一看,连忙拉住了他,嗔道:“父王,你杀了他有什么用?杀了他,就能让那些商人重新到采法尔来吗?再说了,你忘了他是越王的使者吗?越王可是为了两个商人就灭了扶南国的。”


  萨姆胡气得翻了翻眼睛,垂头丧气的坐了王座上,他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杀了夏侯荣一点屁用也没有,只是想说两句狠话吓吓夏侯荣解解气罢了,没想到夏侯荣没吓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倒生了外心,真是让人沮丧。


  “贵使请说,我父王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请你不要介意。”阿黛拉转过脸,和颜悦色的对夏侯荣说道。夏侯荣躬身施礼:“多谢公主,不过我相信大王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的,毕竟我是带着一片友善而来。越王殿下听说大王施政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对大王非常敬重,所以派我来和大王商谈一下合作的事宜。”他顿了顿,又笑道:“我们汉人有句俗话,远亲不如近邻,现在阿克苏姆已经是我大汉的领土,示巴就是我们隔海相望的近邻,我们非常愿意和大王做一个和睦的邻居。”


  萨姆胡这才来了兴趣,两眼放光的坐直了身子,连连招呼道:“你快说,快说。”


  夏侯荣有条不紊的把孙绍的条件说了一遍,无非是希望萨姆胡能将示巴作为庞大的汉人船队中转基地,为过往的商人和护航舰队提供饮食、住宿、休息,作为回报,孙绍将一部分深入阿拉伯内陆的生意份额交给示巴人,同时优先采购示巴人提供的马匹和骆驼,在雇佣人力的时候,也将优先雇用示巴人等等。


  萨姆胡听得眉开眼笑,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再看向夏侯荣的眼神明显友善了许多,就连女儿很明显的眉眼传情也不是那么让人生气了。他下令置办酒宴,宴请夏侯荣,以备进一步商讨细节。夏侯荣有貌有才,又给示巴带来了这么好的运气,也许还是能配得上他的女儿的。


  夏侯荣在采法尔呆了几天,最后带着萨姆胡的一些要求回到了阿克苏姆,萨姆胡的一些条件超出了孙绍预先告诉他的范围,但是他在采法尔转了一圈之后,发现示巴大有潜力可挖,所以也没有一口拒绝,带回来让孙绍考虑。


  听完了夏侯荣的叙述,孙绍沉吟了一会:“示巴真有这么重要?”


  “是的。”夏侯荣肯定的点点头:“示巴农业很发达,他们那道马里布水坝已经用了几百年,现在状况依然良好,让人不禁感慨。如果能象越国一样精耕细作的话,他们的粮食产量还可以进一步提高,长期供应七八万大军不成问题,他们现在有三万多常备军,也就是说,还给我们留下了三万人的余量。”


  孙绍连连点头。


  “另外,示巴人骁勇善战,很多人经常来往于沙漠之中,对沙漠的地形非常熟悉,是最佳的向导。同时他们又喜欢劫掠,如果和萨珊人开战,把他们组织起来,对萨珊人的被给线进行骚扰,那将是萨珊人的一个噩梦,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就凭这些示巴人,也许就能让萨珊人崩溃。”


  孙绍看着口若悬河的夏侯荣,注意到了他提及示巴公主阿黛拉时的神色变化,等他说完了,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对示巴这么了解,是不是那个阿黛拉公主告诉你的?”


  “是……是的。”夏侯荣话音未落,就发现自己的心思被孙绍点破了,不禁有些发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一桩好婚事嘛。”孙绍笑道:“你把示巴说得这么重要,看来我不答应也不行了。不过,我们也不能白白便宜了示巴人,你休息一下,我另外派人去,让他们把那个什么阿黛拉公主嫁给你,我就答应他们的条件。”


  “这……这不合适吧?”夏侯荣又惊又喜。


  “合适。”孙绍拍拍夏侯荣的肩膀:“你说得对,能够交好示巴人,对我们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好事。我为什么选择用联盟,而不是选择用征服?就是因为软的总比硬的来得有效,当然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硬的一手都不能放,软的不成就要来硬的,要不然会被别人当冤大头的。予人以利,于已以利,虽然不如征服来得收获大,但是细比较起来,却更稳妥。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和示巴人来往的,多赚一个公主也不错嘛。”


  他顿了顿,突然转过身对夏侯荣说:“幼权,你说如果你作为我的特使,长驻在采法尔城,主持这里的军务,可行否?”


  夏侯荣吃了一惊,连连摇头:“殿下,我怎么能担当得起这么重要的责任?你还是更选贤能吧。”


  “贤能?”孙绍嘴角一挑:“还有谁能比你更贤能?你不要怀疑自己,我可告诉你,这里虽然不是草原,但是要想在这里称雄,建立一支强悍的骑兵是非常重要的。子文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不喜欢政事,我担心他太强梁了,和这些人处不好关系,你如果能和阿黛拉成百年之好,坐镇示巴也就顺理成章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做示巴王,到了那时候,示巴不就成了我汉人的疆域?”


  “我可是魏人。”夏侯荣又惊又喜,却又还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魏人也是汉人嘛。”孙绍不快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不是汉人?”


  “当然不是。”夏侯荣尴尬的笑道:“我只是担心旁人闲话多。”


  “不用担心那么多。”孙绍哈哈一笑:“要对付萨珊,不是我越国能**承担的,陆逊原先是吴国大将军,已经被我拉过来了,你呢,魏国镇北大将军,子文呢,是我大汉朝的车骑将军,再加上我这个越王,我们也算是多方联合了。真要搞定了萨珊,陛下肯定要论功行赏,到时候赏你一个示巴侯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呆在魏国有什么意思?鲜卑人都被你们搞定了,北疆至少在二十年内之内不会有什么大功可立,西线又有曹子建大将军,你这个镇北大将军没生意可做啦。”


  夏侯荣想了想,有些诡异的笑了:“大王,阿拉伯虽说地方辽阔,可是真正土地肥沃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块,你把示巴先给了我,越国其他的将领不会有意见吗?难道你把寸草不生的沙漠给他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孙绍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有足够多的土地赏赐他们,至于沙漠,我还得自己留着呢,他们想要我也舍不得给。”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天下哪有白得一个美人,一块土地这样的好事。你给我听好了,你坐镇示巴之后,要利用示巴人逐渐向北发展,在红海沿岸依次征服,打通前往萨珊的通道。现在我们只是在布局,还没有实力和萨珊人面对面的较量,但是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甚至有一天,我们还要和罗马人分个高下。”孙绍收起了笑容:“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许需要十年,也许需要五十年,也许需要上百年,但是,有些事情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做。另外,这只是我们的计划,天下事,不如意者十**,我们有谋人之心,人也有谋我之心,阿尔达希尔一代枭雄,我们要防着他先发制人。要把示巴建设成一个可攻可守的踏板,阿拉伯海的濡须坞,你明白了吗?”


  夏侯荣正色应道:“臣明白。”


  孙绍立刻派人再赴采法尔城和萨姆胡谈判,一听说夏侯荣可以长驻采法尔城,阿黛拉不用离开自己,萨姆胡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心,他心满意足的答应了孙绍的条件,并决定在采法尔城外营造一座新的城堡,作为夏侯荣和阿黛拉新婚后的居所。夏侯荣将迎娶示巴公主阿黛拉的消息一传出,沿途的商人都非常高兴,他们纷纷到王宫外向阿黛拉公主表示祝贺,萨姆胡看到蜂拥而来的商人,高兴得成天脸上挂着笑容。


  就在萨姆胡开心的时候,阿尔达希尔却暴露如雷,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再征亚美尼亚的他突然接到汇报,说他们的兵器发生了严重的短缺,应募而来的雇佣兵们因为领不到足额的武器,不愿意再给他卖命了。经过进一步的追查,他发现这居然是越国人和贵霜人联手办的好事,他们不约而同的中断了乌兹铁的供应,萨珊人空有治兵良匠,却苦于无铁之锻,不少技艺高超的匠人纷纷离开泰西封,随越国商船前往天竺和扶南谋生。


  与此同时,罗马人控制的大马士革城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罗马皇帝亚历山大紧急命令昆图斯前往阿克苏姆求见越王孙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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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军

  后世号称三大名刀之一的大马士革刀是萨珊人最衬手的武器,他们之所以战功赫赫,与这种利刃有很大的关系,勇武的萨珊人都以拥有一把这样的利刃为骄傲,手持这样的武器上战场,他们能感觉到阿胡拉在保佑他们,实际上锋利的弯刀在高速冲锋的马背上挥舞时带来的威力也确实让人胆寒。相比较于以步兵方阵称雄的罗马人来说,萨珊人更加依赖于这种武器。


  泰西封和大马士革都有精于冶炼的名匠,但是他们的原料来源却只有一个,天竺的乌兹。乌兹钢进入泰西封和大马士革有两条路,一条是海路,由天竺经阿拉伯海,再进波斯湾或者红海,转陆路到达地中海附近,另一条是陆路,经贵霜境内到达泰西封。到大马士革的乌兹钢大部分走海路,而到泰西封的乌兹钢则两条路平分秋色。


  自从孙绍击败了天竺水师,海路就控制在他的手里,特别是他鼓动其他三国建立了规模庞大的汉商团之后,海路基本上已经被他独占了,在他的软硬兼施下,乌兹钢大部分也落入他的手中,不过却不是向西进入地中海,而是囤积到了扶南,由以蒲元为首的匠师们打造成武器备用,剩下的一小部分被贵霜人收购了,一部分自用,一部分转卖给萨珊人。


  随着乌兹钢的输入量越来越小,以这种钢打造成的武器价格也越来越高,有些匠师只能依靠囤积起来的存货进行打造,萨珊人还只是感受到价格在不断上涨,可是现在,贵霜人彻底中断了乌兹钢的输入,几个月来,一斤乌兹钢也没有进入泰西封城,而阿尔达希尔却正在备战,那些武士们迫切的需要一把锋利的武器,他们到处寻找,却发现有价无市,想买一口趁心如意的弯刀基本就是梦想。


  阿尔达希尔下令追查,这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更让他揪心的是,因为没有了乌兹钢,那些匠师们没了生计,他们要么改行,要么就拖家带口的赶往扶南,据说扶南对匠师的待遇非常好,到那里打工比在泰西封好多了。


  罗马人不太习惯用刀,他们还是喜欢用短剑,对乌兹钢的依赖没有萨珊人那么明显,但是大量工匠的外迁也让亚历山大吃了一惊,他立刻派昆图斯赶来见孙绍。


  一见到昆图斯,孙绍还有些不解,直到听完了昆图斯隐晦的抱怨,他才笑了。


  “没有了乌兹钢,是对你们的影响大,还是对萨珊人的影响大?”


  昆图斯认真的想了想:“对萨珊人影响大一些,他们的骑兵,特别是轻骑兵,大部分人都用乌兹钢打造的刀,对我们阵势被打乱的步兵杀伤力特别大。”他想起了那些惨烈的场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惧色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仿佛手持利刃的萨珊骑兵正在呼啸而来。


  “那不就结了?”孙绍泰然自若的说道:“我和贵霜人控制了乌兹钢的数量,你们和萨珊之间的差距变小了,打起仗来不就更有把握了?我为了帮你们连钱都不赚了,亚历山大还有什么不满的?”


  昆图斯苦笑一声:“我们知道大王是一片好意,可是我们还是希望大王能卖一些乌兹钢给我们,加强我们军队的装备,要不然的话,我们对萨珊人还是没什么优势啊。”


  孙绍沉默了片刻:“你们如果有了乌兹钢,还是要装备近卫军吧?”


  昆图斯不假思索的点点头:“那当然,只有近卫军才是皇帝陛下信得过的军队,如果装备了其他的军队,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你别忘了,近卫军也未必就信得过,你们的卡拉卡拉皇帝就是死在一个近卫军士兵的手里。”孙绍提醒道:“你们的皇帝陛下把近卫军宠得有些不象话了,近卫军恃宠而骄,反而不把你们的皇帝陛下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除了他们之外,你们的皇帝陛下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信任的军队,只能依靠他们。你应该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就和做生意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买家,那你的利润可就不是由你说了算了。”


  昆图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的打量了孙绍一眼:“那……大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孙绍嘿嘿一笑:“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就在四十年前,我们大汉朝的皇帝和皇后的兄长大将军之间也有些不和,为了从大将军的手里夺回兵权,他下令另外组织了一支军队,号称西园八校,自己安排了人做领兵的将军,自称上将军。这个决定让大将军慌了神,后来有高人给他出了主意,把自己的亲信塞到那八校之中,掌握了实际的兵权。可是尽管如此,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死得太早,这兵权之争还真是难说。你经常来往于大汉和罗马之间,这个故事想必并不陌生吧?”


  昆图斯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知道这件事,但是只知道最后皇帝失败了,兵权还在大将军何进的手里,他想立自己喜欢的小儿子为太子也做不到。但是现在听孙绍说,皇帝的失败并不是必然的,这其中有些偶然的因素,那也就是说,这个办法本身并没有错误,只是执行的时候没有执行到位,被大将军利用了而已。


  那换成罗马呢,亚历山大又应该如何才能从近卫军的手里夺走一部分兵权,让近卫军不再这么嚣张、不可控制?昆图斯越想越多,反而把自己的来意给忘了。他特地向孙绍讨教了一番,然后才喜滋滋的回去了。


  亚历山大一看昆图斯回来了,还一脸的喜气,以为谈判很顺利,可是一问才知道,孙绍根本不会增加一点乌兹钢的供应,他非常不高兴,正要责备昆图斯,昆图斯却说出了另外一件让他心动的事。


  怎么夺回兵权!


  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这件事其实有两重意思,一是驯服近卫军,让他们向自己俯首称臣,另外是分近卫军之权,也就是建立自己可靠的力量,从而从母亲莫米娅的手中夺回一部分控制权。要知道莫米娅之所以能这么久控制着实际权利,就是因为有近卫军大将马克西穆斯的支持。


  “你看谁比较合适?”亚历山大又兴奋,又有些担心,他两眼发光,似乎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皇帝陛下,你看谁是你最信得过的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了。”亚历山大脱口而出。


  昆图斯连忙摇头:“我非常感谢皇帝陛下的信任,可是我不是带兵的人,我在军中没有根基,也不会打仗,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亚历山大见昆图斯说得恳切,也有些犹豫了。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人选来,直到晚上和皇后欧比安娜在床上翻云覆雨时有些心不在焉,被欧比安娜责怪时,这才有了主意。


  “欧比安娜,你对我忠诚吗?”亚历山大眨了眨眼睛,对面色羞红的欧比安娜说道。


  欧比安娜沉下了脸,拖过一件衣服掩住**的胸口,挺直了身子,严肃的说道:“皇帝陛下如果怀疑我的贞节,那就请你赶我出宫吧。我尊贵的家族不能忍受这样的污辱。”


  亚历山大见欧比安娜误会了,连忙按着欧比安娜的肩膀,让她安静下来,解释道:“我的欧比安娜,我怎么会怀疑你的贞节呢,我说的忠诚,是指你和你那伟大的家族是否效忠于我,是否愿意为了我而做出努力。”


  欧比安娜见亚历山大说得认真,不象是随便糊弄,这才消了些气,还有些狐疑的说道:“那当然,我是你的妻子,当然愿意为了你而努力,我的家族将我嫁给了你,也自然愿意为了你而付出一切牺牲。只是,皇帝陛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亚历山大看着一本正经的欧比安娜,刚想说出自己的打算,可是想想又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请你的父亲到宫里来一趟吧,我想你一定非常想念他了。我也非常希望和睿智的他商量一些事情,一些对我和对你们家族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亚历山大说着,轻轻的扯去欧比安娜掩在胸前的衣服,一只手按在了欧比安娜丰满的胸前,挤了挤眼睛:“就让我用实际行动来向你表示我的满意吧。”


  欧比安娜呻吟了一声,伸出一对玉臂,揽上了亚历山大的脖子,倒在了丝被之上。


  过了几日,欧比安娜让人邀请父母进宫,在宫里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家宴之后,欧比安娜把父母请到了内室,她拉着母亲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却把父亲埃斯卡诺米一个人留在客厅里。埃斯卡诺米十分不解,可是又不好多问,只好一个人坐着干等。其实他现在对这桩婚事十分后悔,因为他的家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贵族,只是因为近几代人才不济,所以情况不容乐观,为了能让家族有重新振兴的机会,他才把女儿嫁给了本来没什么根基的亚历山大。没想到亚历山大太年轻了,大权全掌握在他的母亲莫米娅的手里,而莫米娅为了保住政权,和塞维鲁家族的前几个皇帝一样,只顾着和近卫军套近乎,却不肯给他一点机会。


  这次欧比安娜突然邀请他们进宫,他也没什么兴趣,本来不太想来的,只是拗不过思念女儿的妻子,这才勉强到宫里来一趟。好在这次进宫亚历山大赏赐了不少财物,特别一套来自东方的精美瓷器和几箱丝绸,让他大为满意,总算不虚此行。


  “亲爱的大人,你今天吃得还满意吗?”亚历山大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冲着埃斯卡诺米行了一礼,埃斯卡诺米虽然对亚历山大不满,但是作为老牌贵族,基本的礼节还是要讲的,他连忙起身还礼:“多谢皇帝陛下的款待,我和我的妻子非常满意。”


  “大人不要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嘛。”亚历山大和颜悦色的说道:“大人这么久没有到罗马来,不知道你的庄园还好吗?”


  埃斯卡诺米皱了皱眉,觉得亚历山大有些明故问。他的封地在北面,靠近日尔曼人的居住地,这两年罗马人为了防备萨珊人,把主要兵力都放在东线,北线空虚得很,日尔曼人趁虚而入,经常进入罗马境内抢劫,他的庄园去年就遭受过一次,死了几十个人,财物损失也不少。


  “皇帝陛下,北方的蛮族已经成了罗马的顽症,我这次来,就是想请求皇帝陛下出兵打击一下他们的。你也知道的,我们的庄园里本来就没有多少能够当兵的农民,就连种地的奴隶都跑了不少,根本挡不住日尔曼人。”


  “是啊。”亚历山大同情的点点头:“要组织一支军队才行,要不然的话,我们罗马的领土都成了日尔曼人的牧场了。”


  埃斯卡诺米愣了一下,看向亚历山大的眼神多了一些疑惑,以他们的实力要是能组织军队的话,那还用来和亚历山大抱怨?他早就自已组织军队了。在靠近蛮族的地方,不少人都是靠自已组织的军队保护自己的财产的。可是组织军队要钱,要大量的钱,他哪来的钱?

  他本能的想歪歪嘴表示不屑,可是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他却有些犹豫了。现在的亚历山大和几年前结婚时的亚历山大看起来太不一样了,少了些青涩,多了些沉稳,而那明亮的眼神中显然还有一些期待,一些他一时还猜不透的含义。


  “皇帝陛下,我也想过组建一些人手保护自己的庄园,可是……”埃斯卡诺米斟字酌句的说道:“一来个人组织的军队有一定的规模限制,二来需要大量的钱财,你也知道的,北方这些年不平静,我们早就不比从前了。”


  “我知道。”亚历山大打断了他的话,慷慨激昂的说道:“本来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可是现在我要与萨珊人作战,一时还分不出精力来帮助你们。我想授权你组建一只规模更大,足以保护北部边境,抵抗日尔曼人的军队,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


  埃斯卡诺米怦然心动,如果能有机会掌握这样一支军队,那他的家族振兴的机会就不远了,这年头谁手里有兵谁就是老大啊,别说家族振兴了,甚至当皇帝都有可能。他的呼吸顿时变得重了起来,脸上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的亚历山大,他略作犹豫,立刻拜倒在地:“我愿意为皇帝陛下付出一切,包括我和我家人的生命。”


  亚历山大满意的笑了,他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埃斯卡诺米,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掏出的钱,他又有些心疼,随即转念一想,只要坐稳了皇帝宝座,以后有多少钱赚不回来,必要的投资还是应该的嘛。


  在得到了亚历山大的允诺后,埃斯卡诺米立刻行动起来,他列了一个可信任的人的清单交给亚历山大,这些人都是一些对现状不满的落魄贵族,要说实力吧,多少还有一点,但是却一直在走下坡路,前景非常黯淡,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他们重振家风,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一个个都答应向亚历山大效忠,并将家里的年青男子集中起来,组建一些由亚历山大直接指挥的军队,人数并不是很多,也就是三千多人。这些年青男子虽然和普通的罗马人一样过惯了懒散悠闲的日子,但是家族的经济压力让他们也在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比起那些家庭状况尚好的家族来说,他们对加入军队,作为一个骑士并没有太多的抵触。罗马人现在虽然不喜欢当兵了,但是他们喜欢锻炼身体的习惯却还是保持了下来,只要经过一番调教,再实战几次,这三千人完全有可能成为一支劲旅。


  亚历山大狠狠心,咬咬牙,拿出了一大笔钱装备这三千人,这时候他特别感谢孙绍,如果不是孙绍答应在罗马建立造纸坊,并将销售权交给了他,让他赚到了大量的钱财,他现在哪里有钱装备这三千人马。


  亚历山大组建新军的事情当然没能瞒过莫米娅,但是莫米娅却一直没有吭声,直到近卫军将领马克西穆斯在她面前说那些新军除了在罗马城里耀武扬威、欺压百姓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她才让人把亚历山大叫了来。


  一进门,亚历山大就大步走到莫米娅的跟前,笑着说道:“母亲看起来更美了,只是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莫米娅的眉梢挑了挑,笑道:“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却还没有影响到什么。可是皇帝陛下新组建的军队却把罗马城闹得天翻地覆,难道皇帝陛下不知道吗?”


  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是马克西穆斯说的吗?”


  莫米娅有些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她发现亚历山大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依稀有某一个人的身影,不由得一时看得愣住了。直到亚历山大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掩饰的嗔道:“你不要管是谁说的,先问是不是事实吧。”


  “当然不是事实。”亚历山大收起了笑容,上前揽住莫米娅光滑的肩膀,轻声说道:“母亲,你想想,我们有三万多近卫军,几乎都掌握在马克西穆斯他们几个人的手里,士兵听他们的话,胜过听我们的话,我们每年花费大量的金币,却是替他们培养了力量,这是我们最初的意愿吗?”


  莫米娅眼光一闪,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马克西穆斯是练兵的大将,可是你看他现在有多少时间在兵营里练兵?近卫军的战斗技能和以前能比吗?上次阿克苏姆,我看到了越王的一万近卫军,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们发生冲突的话,马克西穆斯带领三万近卫军未必能挡得住越王的一万近卫军。母亲,你知道吗,马克西穆斯面对越王的近卫将领时,连剑都不敢拔出来。”


  “亚历山大,你不能这样诬蔑马克西穆斯,他是一个勇敢的人。”莫米娅有些生气了,马克西穆斯曾经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掌握了罗马的权利,一度还曾是她的入幕之宾,虽然现在他们不再保持那种关系了,可是马克西穆斯在她的眼里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能由亚历山大这么贬低。


  “我没有诬蔑他,母亲,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亚历山大也不动气,把那天在驿馆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道:“越王说过,他的这个近卫将领是个非常刻苦的人,除了随身保护他之后,无时不刻不在锤炼自己的武技。他是现在唯一一个和越王一样练成了那种神秘武功的人,用的时间比越王还短,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就是保护越王,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母亲,马克西穆斯现在在忙些什么?比起十年前,他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莫米娅哑口无言,忽然之间,她发现亚历山大说得非常有道理。


  亚历山大将莫米娅的眼神变化全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的,他从来没有在母亲面前这样侃侃而谈,现在有了三千效忠于自己的军队,他一下子有了胆气。


  “母亲,我们和萨珊人打了这几年仗,可以说没有一次占上风,现在还要和越国进行联盟,才能遏制萨珊人。我们的近卫军将领马克西穆斯有过一丝屈辱吗?他着急过吗?他为些忧愁过吗?没有!现在我另外组建了三千人,只不过是近卫军人数的十分之一而已,他却跑到母亲面前来造谣了,为什么?真是因为新军在罗马城胡弄非为吗?不,他不是因为担心罗马的安危,因为他的手下才是真正祸害罗马的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权利被人分摊。”


  “可是……亚历山大,我们毕竟还需要近卫军的支持才能保证安全啊,如果你惹恼了他们,那岂不是……”


  “母亲,我是罗马皇帝,我应该主宰他们的命运,而不是由他们来主宰我的命运。”亚历山大打断了莫米娅的话:“我之所以组建三千新军,就是要告诉他,如果他不效忠于我,我就选择愿意效忠于我的人。”


  莫米娅愕然半晌,良久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我的亚历山大,我非常高兴你长大了,可是我想提醒你的是,你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是你低估了马克西穆斯他们的实力。对付萨珊人他也许有些力不足心,可是要对付埃斯卡诺米那些人,他却是连汗珠儿都不会流的。”


  亚历山大笑了笑,盯着莫米娅的眼睛,深沉的说道:“我不怕,我不仅有埃斯卡诺米他们,我还有你,整个罗马最漂亮、最睿智的母亲,还有一个最好的朋友,英明、勇敢的越王殿下。”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忘忧草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忘忧草


  汉人重友情,朋友为五伦之一,罗马人同样也重友情,甚至还在亲情之上,罗马人可能会不认儿子,可能在遗嘱中不给儿子留财产,但是对朋友却很重视,分一部分遗产给朋友的屡见不鲜。当然了,这是指那些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指那种名义上呼朋唤友,实际上却是互相利用,随时准备互相下手的朋友。


  莫米娅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心起来。从亚历山大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他似乎已经把孙绍当成了那种能够托付后事的朋友。不可否认,孙绍是一个很讲义气——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的人,很多人都愿意和他交往,但是亚历山大很可能忘了一个问题,孙绍首先是越王,然后才可能是朋友。他们之间首先是互相利用的政治对手,然后才可能谈到友情,而政治对手之间通常是不存在真正的友情的。


  “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似乎知道莫米娅想说什么,他竖起一根手指,挡在莫米娅饱满的唇前:“母亲,我知道分寸的,我不会忘了我是罗马的皇帝,而他是越国之王,但是我想做他的朋友,至少在打败萨珊人之前,我会把他当一个真正的朋友。”


  “唉——”莫米娅无声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但是眼中的忧色却没有消散,反而多了几分复杂,她低下头,避开了亚历山大探询的目光,强笑了一声:“亚历山大,你长大了。”


  亚历山大嘴角掠过一丝自得的笑容,却对莫米娅眼神中复杂的情感没有留心,他松开莫米娅,走到高大的窗前,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那蓝天和的辽阔的帝国,充满了豪气。


  “母亲,你也觉得我长大了吗?”


  莫米娅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亚历山大,你当然长大了,这次四国谈判,你的应变处理得很好,我十分满意。只是我要提醒你的是,阿尔达希尔可不是个容易受人摆布的人,他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发起攻击的,你只要能抵抗住他的这次攻击,那么四王联盟才有可能真正的成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一个真正的罗马皇帝。”


  亚历山大滞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凝视着莫米娅精致的面庞,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母亲,你觉得阿尔达希尔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呢?”


  ……


  泰西封城。


  阿尔达希尔背着手,站在大幅地图前,有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沙普尔和几个兄弟站在阶下,屏住呼吸,仰着脖子看着阿尔达希尔高大的背影。


  “沙普尔,你们说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好?”阿尔达希尔忽然一掀大氅,转过身扫了一眼几个儿子,最后把眼神落在了沙普尔的身上。沙普尔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已经是不言而喻的后继之君,不论其他的儿子有什么想法,但是在沙普尔的能力和战绩面前,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仅仅是对付贵霜,我们随时可以征服他们,如果是对付罗马,我们也掌握着足够的主动权,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全由我们说了算,儒弱的罗马人除了防备以外,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击。”沙普尔皱着眉头,摩挲着颌下浓密的胡须,眼神中的担忧之色毫不掩饰:“只是现在,我觉得并不是好时机,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英勇无畏的沙普尔也有怯战的时候?”阿尔法冷笑了一声,斜着眼睛扫了一眼沙普尔,他也是阿尔达希尔几个儿子中最勇猛的一个,战功卓著,一直对沙普尔的地位心怀不满,觉得父亲阿尔达希尔偏心,有意多给沙普尔立功的机会,而压制其他人,特别是他阿尔法。


  阿尔达希尔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看着沙普尔。


  沙普尔微微一笑:“不是我怯战,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胜的可能。”


  阿尔法带着几分讥笑道:“难道你以前打仗都觉得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我们连着两次与罗马人作战,都是先胜后败了。难道你只计算了开始,却没有料到结束?”


  沙普尔摇摇头,依然面色平静:“打仗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算着能打赢,未必就能打赢,算着可能输,也未必一定输。但总的来说,如果开战之前有重大问题没有解决就仓促开战,把胜利作依托在阿胡拉的保佑上,自己却不努力去思考,我觉得这是冒险,是滥用阿拉胡的威灵,是对阿胡拉的不敬。”


  阿尔法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胀红了脸,低下了头。


  “为什么觉得打不赢?是因为武器短缺的问题吗?”阿尔达希尔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不是。”沙普尔摇摇头,“我们的武器还没有短缺到那个地步,我担心的却是越王。他离国万里,亲自坐镇在阿克苏姆,难道真是有因为贪恋阿克苏姆的咖啡吗?为了保护他们的商道,他派出了两个舰队,还拉拢了阿拉伯人,真正算起来,他从罗马或者萨珊赚走的钱倒有近一半是花在了这两项上面,实际收益比起以前来并没有增长,相反可能还有些减少,那他为了什么?我觉得他是在联合罗马、贵霜和阿拉伯人一起对付我们萨珊。有了越国人的帮忙,罗马也好,贵霜、阿拉伯人也好,他们的实力都有所增长,而我们萨珊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萨珊必然会削弱,最后再也没有力量和他抗衡,只能接受他的盘剥,就和现在的罗马、贵霜一样。”


  “所以,你觉得应该尽快发动攻击?”阿尔达希尔插了一句嘴。


  “是的,可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沙普尔郑重的点了点头:“从总的情况来看,越早发动攻击,对我们越有利,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现在发动攻击却不是有利时机。四国联盟刚刚完成,很多人都不希望战争,如果由我们萨珊首先发动攻击,那我们肯定会受到其他人的合围,那些百姓也会背弃我们,我萨珊人虽然英勇善战,但是以寡敌众却绝不是明智之道,所以说,仓促的发动攻击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阿尔达希尔微笑着扫了一眼几个儿子。那几个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他们被沙普尔的话搞得有些迷糊了,既要打,又不能打,那究竟是打还是不打?阿尔达希尔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沙普尔的脸上,沙普尔却是微微一笑:“那就制造点事端,让别人先来攻击我们,我们再予以还击,只要先稳住其他两个一些时间,让我们能从容的击败一个就行了。”


  阿尔达希尔哈哈大笑:“那先挑谁呢?”


  “贵霜!”沙普尔不假思索的说道:“贵霜最弱,最容易击败,而且击败了贵霜,就可以获得铁,缓解兵器的危机。我们全军出击,罗马人如果不安份的话,那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借口。”


  “那越国呢?”阿尔法不解的问题。


  沙普尔一挥手,不屑一顾的说道:“越国只有水师,他们只能从物资上支援罗马和贵霜,不可能亲自出动兵力参战,他们如果敢上岸参战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正好可以在岸上击败他们,免得还要费心费力的和他们在海上决战。我们要做的,只是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击败贵霜人,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同时也给那些以为和越国搭上关系就有了靠山的人一个警告,在陆地上,还是我们萨珊铁骑的天下,让他收起在这里插一脚的心。”


  阿尔达希尔满意的连连点头,过了片刻又道:“据说汉国除了越国,还有皇帝陛下,还有魏国、吴国和蜀国,我们也应该派人去看看,汉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父王英明。”沙普尔应声答道。


  ……


  吴国都城建邺,中校书吕壹府。


  吕壹抚着颌下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短须,瘦削的脸上有一些狐疑之色,又有些担心,不时的瞟一眼案上的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一些连着枝条的花朵,虽然花已经干瘪了,但是还能看出鲜活时的华美。


  “这就是忘忧草?难道是说它的美丽能让人解忧?”吕壹抚着胡须,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挂着职业笑容的商人,他不知道这个商人突然找上门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忘忧草如果真的有效的话,那就是他吕壹发财的机会。


  孙权最近很头疼。


  孙虑已经死了之后,很多人都以为孙登将重新进入孙权选择继位之君的视线,毕竟除了孙登,孙权最大的儿子孙和现在才十二岁,而且太子孙登安安静静的在豫章烧瓷,除了每个月上个请安疏以后,基本不问政事,孙权就是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可是吕壹明白,孙权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不会让孙登到建邺来继续做他的后继之君,孙权很难相信孙登对这段经历不会挂怀,他可不希望孙登继位之后再把现在的一切都报应回来。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权虽然现在时常有些小毛病,但是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有足够的时间选出另一个后继之君,而无须把希望寄托在孙登的身上。


  然而,这只是孙权自己的打算,臣子们并不太清楚,孙权今年已经四十四岁,按现在的通常寿命来说,这已经一只脚踏入老年,而与他的几个兄弟相比,他已经算是高寿了。太子孙登已经二十七岁,马上就是而立之年了,一直让他在豫章烧瓷显然不太合适,加上上次孙虑之死,在很多人中伤孙登的时候,孙权又正色宣告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孙登,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孙权在等人进言让孙登回来,他们不断的上表试探,让孙权难以定夺,一时之间也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是邀庞,又有多少人是真的这么想,不好轻易的做出决定。


  吕壹对此一清二楚,他每天陪在孙权身边,知道孙权为此非常头疼,而从他本人的角度来说,他对太子孙登也没什么好感——孙登信任的是那些学问深厚、有家世背景的士人,对他这样的能吏并不看重,如果孙登做了后继之君,可以肯定他吕壹的仕途就到此为此了。


  在另一方面,孙和的母亲王夫人多次托人向他致意,请他在孙权面前美言几句,当然也许下了一旦孙和继位,必然厚报之类的诺言。吕壹知道,王夫人在宫里没什么靠山,她虽然和诸葛瑾父子拉过关系,但是诸葛恪却是太子孙登的亲信,对孙和并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孙和虽然是排在孙登之后最年长的王子,但是希望并不大,特别是孙霸出生以后,孙权对孙霸明显的表露出了好感,这让王夫人觉得更加希望渺茫。


  吕壹知道,这个时候顺势帮孙和一把,比孙权真正露出要立孙和为太子之意后再帮忙要有用得多,因为他一直在留心如何让孙和取得孙权的欢心,眼下孙权因为烦忧太子的事情而时常烦燥不安,如果能让他高兴起来,那可是大功一件。


  眼前这个忘忧草也许就是一个机会。


  吕壹为官多年,从事的又是机密要事,心思慎密,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商人。他审慎的看着这个商人,希望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能判断他所说的真伪。


  那商人看出了吕壹的犹豫,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将盒子向自己身前拉了拉:“这忘忧草是难得之物,价格昂贵,本非普通人能够享用的,久闻大人博学多识,又家资丰厚,这才赶来献与大人。大人如果有所疑惑,我可以给大人三天时间考虑一下,三天之后,大人如果还是不能决定,那我就只好另找买家了。不瞒大人说,这些忘忧草其实已经有人要买,只是价格一时还没谈拢,故而没有成交。”


  吕壹微微一笑:“这么一盒草就卖二十金,我想建邺确实不会有多少人买。”


  “嘿嘿,大人,这可是罗马的稀罕物,在大诗人荷马的诗里都提到了,是众神才能享用的圣物,又岂是区区二十金就能代表的?”那商人从容的一笑,收起锦盒,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吕壹坐了半刻,起身回到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函《荷马史诗》来,仔细的翻了一遍,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忘忧草的内容,下面还有一个注,详细说明了忘忧草的形态和作用,正和那商人所说的相似。吕壹轻轻的合上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既然是如此妙物,为何越王殿下从来没有提起过,也没让人捎一点给我,莫非是太稀罕了,以至于越王殿下都不知道?”他想了片刻,又起身拿出几册《新山海经》,翻到罗马部分,一条条的翻看过去,却没有找到忘忧草的内容,他不由得笑了。


  “越王殿下国事烦忙,这学问是越做越荒疏了。”


  过了两日,吕壹派人找到了那个商人,经过几次侃价,最后以八金的价格买下了半盒忘忧草,然后他把这些忘忧草转手送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半信半疑的接了,然后按照那商人所附的方子煲了一釜汤,加入了一些忘忧草,自己先尝了尝,果然觉得鲜美可口,饮之让人精神倍增,这才大喜,亲自给孙权送了去。孙权开始还有些不愿意,后来拗不过王夫人坚持,这才勉强喝了一两口,一尝之后,也被汤的鲜美吸引住了,破天荒的当面夸奖了王夫人几句,把王夫人喜得险些落下泪来。


  王夫人十分感激吕壹,特地让人送了五十金给吕壹,同时请他再买一些。吕壹也有些喜出望外,他把私自截留下来的忘忧草也试了一下,也觉得鲜美异常,这才真正信了那商人的话。只是等他再找到那商人时,那商人却摇摇头说,这次只带了这些,因为来源神秘,这些忘忧草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能不能买到只能看运气,而且价格不定,如果还想再要,必须预付全额定金,如果机会好的话,也许能再买到一些。


  吕壹有些狐疑,只好先付了十金,然后又把自己截留下来的那些忘忧草也给王夫人送去,告诉她现在只有这么多,下一批货至少要等半年之后才可能有,让她悠着一些用,不要一下子就用完了。


  王夫人得知之后,更加小心了,她把这些忘忧草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连孙和都不让知道,过几天才给孙权煲次汤。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孙权很快就迷上这汤,夸她的手艺好,隔三岔五的就让她煲汤,有时候甚至赶到她的宫里来喝,这让她喜出望外的同时也奋感压力,忘忧草的消耗速度大大超过她的预期,不过三个月就告磬了。


  孙权喝了这加有忘忧草的汤,再喝别的汤总觉得没什么滋味,见王夫人连着两次做的汤都没有了那种鲜美,他有些恼怒,再也不到王夫人的宫里来了,把王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催吕壹无论如何再找一些这样的忘忧草。


  吕壹无奈,只得亲自寻访,这一寻访,他才知道忘忧草是多么珍贵,忘忧草是罗马、萨珊一带的贵人享用的圣品,不仅有神效,而且美艳无比,但是非常难得,拥有忘忧草的人都不愿意把忘忧草的种子外传,因此很多人只闻其名,却未必见得到面,包括很多商人都是如此。最近两年这忘忧草就更难得了,据小道消息说,有一个神秘的商人把忘忧草的产地给包了,为了让他独占这个市场,他使出各种手段,把其他几家有忘忧草的地方都给破坏了,此人能力之强,手段之狠,简直匪夷所思。


  吕壹听了,更加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眼看着一桩好事就要泡汤,他捶胸顿足,恨自己当时没把那些忘忧草全部买下来,为了一点小利,眼睁睁的放跑了一个大好机会。


  就在吕壹上火的时候,那个商人又出现了,他把剩下的半盒忘忧草放在了吕壹面前,开价二十金。吕壹明知被他宰了,也只得忍痛割肉,好在最后王夫人会给他更多的钱,如果孙和立了太子,他的好处更不知是多少。


  有道是要想拉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拉住他的胃,这个道理古今一例。有了这半盒忘忧草,王夫人成功的拉回了孙权的心,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她就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女人,不仅早就不受宠的徐王后不在她的眼里,就连一直深受孙权宠爱的步夫人也只能甘拜下风。


  大臣们都是伶俐人,每一次看到王夫人坐在孙权身边赴宴时还有些惊讶,第二次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少人纷纷转变了风向,有的向王夫人套近乎,有的则开始注意还只有十二岁的孙和,王夫人不仅收回了购买忘忧草的投资,还狠狠赚了一笔,可谓是名利双收。


  随着在孙权面前越来越受宠,王夫人的野心迅速的膨胀起来,她开始不断的在孙权面前撒娇,暗示孙权加封她的儿子孙和,甚至希望孙权立孙和为太子,孙权开始的时候还保持着一分清醒,对王夫人大加斥责,很是冷落了她几天,可是还没等到王夫人来请罪,他自己却变得烦燥不安起来,不是心神不宁,就是食寝无味,太医令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下了好几副安神的方子也没见好,直到再次喝上了王夫人送来的汤,他才算神奇的恢复了精神。


  原本有些战战兢兢的王夫人一看到这个结果,立刻知道自己在和孙权的较量中占了上风,她清楚孙权已经离不开她煲的汤了,一方面小心谨慎的向孙权道歉,改用更隐蔽的方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另一方面越发的将忘忧草的事情藏得密不透风。


  在王夫人的温柔攻势下,孙权的态度慢慢的发生了改变,诸葛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可奈何之下,他亲自赶到了豫章,将这几个月孙权的变化告诉了孙登。孙登沉默了半晌,最后惨笑一声:“元逊,莫非我真的无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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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烽烟再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烽烟再起

  “不可!”诸葛恪大惊失色,脱口说道:“太子,你焉能生此念头?”


  “那我应该怎么办?一定要父王下诏剥夺我的太子之位吗?”孙登的泪水忍不住的从眼角滑落:“我知道他不忍心,虽然他觉得我不是一个理想的后继之君,但父子之情犹在,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如果我不死,他岂不是左右为难?”


  “如果你死了,他岂不是更为难?”诸葛恪半直起身子,几乎是怒吼道:“大王已经被那个女人迷住了,他现在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只相信那个女人,你如果就这么死了,遂的不是大王之意,而是那个女人之意,反过来还让大王背上了逼死太子之名。太子,你不能这么做!”


  孙登仰起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诸葛恪,左右为难:“那……我该怎么办?”


  诸葛恪喘了几口粗气,死死的咬着牙关,双手握拳,摁在案几上,因为太过用力,关节都露出了白色,他想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如果太子真的只剩下死意,那不如上疏告病,请辞太子之位,以后就在豫章养病,不再涉足朝政,这样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说,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孙登一眼,既有失望,又有惋惜,还有一些不甘心。


  “我已经上疏请辞过,可是父王一直没有同意,我怕……”


  “此一时,彼一时,这次一定会同意的。”诸葛恪一挥手,打断了孙登的话,意兴怏怏,再也没有了和孙登讨论的兴趣。来之前,他的父亲诸葛瑾就说过,孙登肯定会委曲求全,而不会奋起反击,他到豫章来,只会白跑一趟。他一直不肯相信,毕竟现在大将军步骘和他的父亲丞相诸葛瑾还是支持孙登的,只要孙登不放弃,孙权又找不到他的毛病,孙登的太子之位只是看起来惊险,其实并无太大的悬念。以孙权的智力,他不可能看不出这样做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孙和现在才十三岁,孙权就算有想法,也不会急于让孙登退位,立孙和为太子。等上几年,未尝不可能会有转机。可是孙登自己没有了斗志,那他们再努力也没有用。


  诸葛恪有些后悔了,也许他早就该清楚孙登性格上的软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孙登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他缺乏必要的权变能力,过于相信儒家的伦理信条。


  孙登看着象是被抽去了主心骨的诸葛恪,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到书房里写了一封请辞太子疏,然后交给诸葛恪:“一事不烦二主,这封上疏,还是请元逊代为转交吧。”


  诸葛恪也没有推辞,既然不能继续辅佐孙登,那他到这里来的第二个目的也就是从这件事上立一功,给孙权解决一个麻烦,从而拉近和孙权的关系。只是他本来的目的是希望孙登能坚持下去,现在却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诸葛恪带着孙登的上疏回到了建邺,转交给了孙权。孙权看着孙登似乎曾被泪水洇过的字迹,也有些黯然,他叹息了半天,收了起来,却没有给任何答复。


  “元逊,越王万里征战,兵力不足,现在魏蜀都在积极筹备,就连洛阳都在准备支援,你看我吴国是不是也支援一些?”


  诸葛恪心中一喜,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臣以为不妥。”


  孙权面露疑惑之色,但是眼神中却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越王兵出万里,他依靠的是水师,可是以我吴国与魏蜀征伐多年的经验来看,仅依靠水师,自保有余,进取不足。闻说萨珊以骑兵称雄,要想与这样的对手争锋,唯有效仿卫霍当年以骑制骑的办法,也就是说,魏国的支援才是重中之重,对于蜀国和我吴国来说,就算再出两三万人,用处也不大。更何况,大王已经支持了他三万人马,远远超过魏蜀,没有必要再增加了。”


  孙权连连点头,面带微笑的看着诸葛恪。


  诸葛恪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再说了,魏蜀是在集结兵力,可是他们究竟是要支援越国,还是有别的想法,目前还难以决断,我们不可不防。越王远出,国内空虚,我吴国作为越国的同宗之国,有必要在他遭受敌人攻击的时候予以协助。”


  孙权的眼神一闪,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捻着胡须,笑道:“还有人能攻击越国?”


  “不可不防。”诸葛恪却不笑,反而更加慎重的说道:“越王不在扶南,大事都交给虞翻等人主持,魏越一直相交甚厚,这次魏国近三万铁骑要从扶南经过,万一里面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担保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有我吴国在侧,就算魏人有什么想法,他们也要三思而行。”


  孙权的脸色一僵,随即又笑了起来,点头道:“元逊说的是,元逊说的是,奉先远出,我这个做叔叔的,是得帮他看着家才是。唉,奉先还是少年得志,太莽撞了些。自己亲征万里不说,还让太子出去游历,一去就消息全无,万一出点事,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恪的嘴角一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越国太子孙奉按例出去游历,一出了特牧城就失去了踪迹,据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按诸葛恪的理解,太子出去游历,不仅要防备外面的危险,更重要的是要防备内部的危险,要想不露痕迹的除掉太子,在他游历的时候出手是个最佳时机。也许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孙奉才会下落不明,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孙奉再隐蔽,也很难保证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保得自己万全。


  总的来说,孙权评价孙绍的举动非常贴切,但是他知道孙权的话背后隐藏的意思,他只能保持沉默。孙权见他不吭声,只是点头表示附和,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诸葛恪告辞出宫之后,孙权拿着孙登的上疏回到了后宫,王夫人早早的得到了消息,已经急不可耐的在等着。一看到孙登请辞太子的上疏,她刚刚露出笑容,随即又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孙登请辞太子是真是假不说,只要孙登活着,对孙和来说就是一个威胁,孙登在吴国臣民中威望甚高,这些年被贬在豫章烧瓷已经引起了不少流言,现在孙权在,那些臣子还不敢跳出来,可是孙权一死,那孙登振臂一呼,很可能就会响者云集,立刻朝野变色。


  还不到庆功的时候。一想到此,王夫人又堆起了一脸的媚笑,拥着孙权向后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大王,今天又想吃些什么?”


  ……


  共和十五年冬,刚刚平静了几个月的贵霜和萨珊之间又起争端,萨珊王阿尔达希尔借口几个萨珊人在贵霜境内被杀,派使者向贵霜王波调讨个公道,双方一言不合,立刻大打出手。波调似乎早有准备,自从四国联盟之后,东线防务压力小了很多,他就把大部分的兵力抽调到西线,也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因此当阿尔达希尔气势汹汹杀来的时候,贵霜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还是与阿尔达希尔血战了数场,没让阿尔达希尔占到什么大便宜。阿尔达希尔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却变成了一场拉锯战,萨珊人虽然占了上风,但要想轻易的取胜却成了梦想。


  阿尔达希尔沉下气来,下定决心要击垮贵霜人的斗志,迟暮的贵霜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居然能恢复了不少战斗力,那面对罗马人,他岂不是更没有必胜的把握?他耐心的与波调周旋,积聚力量,准备重创贵霜人。


  波调也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已能打成这样是占了先机,长久下去,他肯定不是阿尔达希尔的对手,因此,一得到萨珊人挑衅的消息,他就把使者柯布拉多派到了阿克苏姆。


  “打起来了?”孙绍十分惊讶,似乎非常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不是刚刚签定联盟,要和平相处的吗,怎么半年还没到就又开战了?”


  柯布拉多咬牙切齿的说道:“萨珊人就是残暴的恶狼,不把我们贵霜连骨头带肉的吞下去,他怎么甘心?上次杀害马鸣尊者,挑拨我们和大王的关系未能得逞,这次他们又借口有萨珊人死在我们贵霜国内,要我家大王交出凶手,并且赔偿他们一笔财,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他的心思,无非是想借机生事罢了。我家大王早有准备,所以才挡住了他们的攻击。不过,要想战胜他们,我们还需要大王的帮助。”


  “马鸣尊者是死在萨珊人的手上?”孙绍惊骇的站了起来,在得到柯布拉多肯定的答复后,他立刻怒容满面,大骂萨珊人无耻。柯布拉多连忙相劝,感激的说道:“亏得大王当时明理,主动让步,没有让他们的诡计得逞,要不然的话,我们互相打了起来,现在萨珊人从背后杀出来,我们贵霜可就要亡国亡种了。”


  “我们是朋友,理当互相支持。”孙绍一挥手,慷慨的说道:“既然萨珊人贼心不死,那我们也不能客气了他。”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胡须,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在柯布拉多面前站定:“你们究竟能支持多久?”


  柯布拉多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指头:“以我们目前的国力储备,最多支撑一年,一年之后,赋税可能就供应不上了。”


  “那好,我们就想个办法,让他疲于应付,他不是能跑吗?我们就让他跑断腿。”


  “大王,你的意思是?”


  “萨珊人擅长的是骑兵,他们在野战中有足够的优势,你们贵霜虽然也以骑兵见长,但是兵力严重不足,因此,我希望你们不要意气用事,与他们野战,而是要凭借你们本土作战的优势,利用坚固的城池与他拼消耗。这样一来,他们骑兵的优势就无法发挥,只能与你们对峙于坚城之下。”


  “可是,时间长了也不行啊。”柯布拉多担心的说道。


  “不会长,最多三个月,罗马人就会出兵袭击他们的背后,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围攻贵霜吗?他一走,你们就轻松了,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休整,等上半年,等他们和罗马人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你们再攻击他的背后,让他们在数千里的东西边境来回奔波,用不了两年,他们就会被拖死。”


  柯布拉多想了想:“大王准备如何对付他们?”


  孙绍惭愧的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擅长的是水师,上不了岸,所以,我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帮不上太多的忙。”他抬起手,示意失望的柯布拉多稍安勿燥:“不过,我会做好你们的供应工作,我可以向你保证,整个越国和天竺,都将成为你们的大本营,我会以成本价供应你们粮食、武器,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的与萨珊人周旋。”


  柯布拉多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他暗自计算了一下,孙绍说的也是实情,越国以强大的水师和富庶称雄,要让他们上岸与萨珊人作战,确实有些为难他们,而且要是他们真能上岸,贵霜人也许还会担心他们赖着不走了。现在他愿意以成本价供应贵霜人粮食、武器,对贵霜人来说有利无害。而有了罗马人的帮忙,就算萨珊人再强大,同时对付贵霜和罗马两个大国,他也无计可施了。如果真能按照孙绍的计划实施,最多两年,萨珊人就会象跟着骆驼的恶狼一样被累死。


  就在柯布拉多和孙绍谈判的时候,昆图斯带着亚历山大的密旨来到了阿克苏姆。不出孙绍所料,一听说萨珊人和贵霜人耗上了,亚历山大见猎心喜,非常希望趁着萨珊人后方空虚的时候重夺亚美尼亚,报前年的一箭之仇。他所担心的只是现在罗马经济情况刚刚有所缓解,如果贸然发动大战,那么元老院的贵族们肯定会反对,虽说元老院现在已经成了摆设,但是亚历山大根基不稳,还没有到与先祖一样不把元老院当回事的地步,所以他也只能寻求孙绍的支持。


  昆图斯的到来正中孙绍下怀,少赚一些钱,就能让贵霜和罗马捆在一起与萨珊人死磕,这正符合他的战略意图。只要仗打到一定的地位,罗马、贵霜也好,萨珊也好,国力都会被严重的削弱,到了那时候,他就成了左右局势不可或缺的力量,现在少赚的钱到时候全能补回来。


  三方一拍即合,柯布拉多和昆图斯都欢欢喜喜的走了,柯拉拉多要赶回去把三国结盟的消息告诉波调,一方面让他要有信心,另一方面要让他安心,不要仓促的出击。而昆图斯则要回去告诉亚历山大,孙绍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孙绍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援助之手。


  得到昆图斯的回报,亚历山大大喜过望,他立刻整军备战,将埃斯卡诺米的新军扩充到了万人,因为罗马愿意加入新军的公民数量不足,亚历山大就采取了罗马现在比较通行的办法,招募蛮族雇佣军,在优厚的条件吸引下,日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纷纷蜂拥而来,一万精兵很快组建完毕。经过三个多月的筹备,共和十六年二月,亚历山大率领四万大军亲征亚美尼亚。


  萨珊人显然没有想到罗马人会这么快就出击,留守泰西封城的沙普尔来不及通知阿尔达希尔,带着留守的两万人仓促应战,双方大战一场,沙普尔虽然骁勇,但是在有备而来的罗马人面前,他还是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双方陷入僵局。


  亚历山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第一次一个人率兵亲征就获得了胜利,他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有了埃斯卡诺米的新军在手,原先跋扈的近卫军马克西穆斯也听话了很多,不再象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当面反驳他,而是恭恭敬敬的听他说话了。更让他高兴的是,新军初战就显示了不小的威力,在与萨珊人正面对攻的过程中,以罗马贵族公民为主的方阵挡住了萨珊人的进攻,而以蛮族人为主的骑兵则顺利击溃了萨珊人的侧翼,逼得沙普尔提前撤退,以免被罗马人合围。


  可以说,这是罗马人与萨珊人对阵以来第一次取得堂堂正正的胜利,不仅亚历山大觉得开心,整个罗马军团都士气大振。


  只有马克西穆斯觉得非常不舒服。


  马克西穆斯不是罗马人,他是个色雷斯混血蛮族,父亲是哥特人,母亲是阿兰人,那一年塞维鲁大帝从东方战场班师,在色雷斯暂时停留,为其幼子格塔庆祝生日,马克西穆斯主动上前要求参加角力比赛,结果他一举击败了十六名强壮的近卫军士兵,得到了塞维鲁大帝的青睐,成为乘骑卫士,随护在塞维鲁大帝的身边,塞维鲁大帝死后,他又侍奉卡拉卡拉,卡拉卡拉被弑,他又成为埃拉伽巴路斯的近卫军将领。埃拉伽巴斯死后,亚历山大继位,他因支持莫米娅母子而得到莫米娅的宠信,成为近卫军的最高将领,并一度成为莫米娅的男宠。对于一个蛮族来说,他这三十年可谓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以前敢有的愿望实现了,不敢有的愿望也实现了,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他将就此终老一生,他将十分满意。


  可是,他现在非常不满意。


  倒不是因为莫米娅——虽然莫米娅现在已经不再招他进宫侍寢,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些,莫米娅虽然美艳绝伦,但是对于强壮的马克西穆斯来说,在床上她并不比一个强壮的蛮族女人更出色——而是因为那个越王。那一天在阿克苏姆的驿馆外,他被越王的随身护卫涂虎硬生生的吓住,这是向来以勇武自诩的他从来没有受过的耻辱,他非常不明白自己当时会什么会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仿佛遇到了自己无法战胜的敌人,这种感觉让他回过味来之后更加愤怒。


  因为对涂虎的不满,他因此迁怒于孙绍,现在亚历山大因为孙绍的帮助组建新军,进一步剥夺了他的权利,他更是对孙绍恨之入骨。新军的胜利,简直是在他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让他感到难以承受的耻辱。


  一回到自己的大帐,马克西穆斯就踢翻了一张桌子,喘着粗气,像头困兽在大帐里转着圈,刚才军议会议上亚历山大踌躇满志的神态和埃斯卡诺米得意的笑容不时的在他眼前浮现,让他越发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父亲。”马克西穆斯的儿子亚鲁利努斯夹着一只银壶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狼藉的帐内,他皱了皱眉头,示意亲兵们收拾一下,然后在桌前坐下,取过两只银碗,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盛怒的马克西穆斯。马克西穆斯接酒在手,看了亚鲁利努斯一眼:“又是你母亲让你来的?”


  马克西穆斯的妻子叫宝利娜,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也只有她能够劝告暴怒的马克西穆斯。


  “不是。”亚鲁利努斯笑了笑:“母亲远在罗马,她怎么可能知道父亲这么生气呢。在她想来,父亲只有立功的可能,又怎么会被人这么欺负。”


  “哼!”马克西穆斯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已经忘了是谁把他扶到这个位置上的,他忘了谁才是他的恩人,他以为自己长大了,能够展翅高飞了,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


  “可是,如果没有父亲的帮忙,他恐怕只会从蓝天下摔下来。”亚鲁利努斯笑着喝了一口酒:“像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给点教训,他是不会知道谁是应该值得尊敬的。”


  马克西穆斯浓眉一皱,转身到了帐外吩咐了几句,然后重新走回帐中,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拍了拍大腿,指着亚鲁利努斯喝道:“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不要转弯抹角的。”


  亚鲁利努斯低头喝了口酒,沉默了片刻,这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马克西穆斯,目光炯炯,里面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看得马克西穆斯不由得的一阵心惊。


  “父亲,与其等着亚历山大解除父亲的权利,不如趁着权利还在手中的时候,另立一个皇帝,或者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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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风云突变

  第一百四十章 风云突变

  “你疯了吧。”马克西穆斯冷笑一声,打断了亚鲁利努斯的话,重重的将手中的酒碗顿在案上:“我们可是他们眼中的蛮人,怎么可能做罗马人的皇帝?”


  亚鲁利努斯不为所动,反而挑了挑眉毛:“为什么不可以?塞维鲁家族也不正宗的罗马人,而且……亚历山大根本不是塞维鲁的子孙,他能做罗马皇帝,为什么我们就不能。”


  马克西穆斯一时语塞,这是个秘密,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亚历山大也好,他那个已经死去的表兄埃拉伽巴斯也好,对外人说,他们都是卡拉卡拉的儿子,其实他们和卡拉卡拉一点关系也没有。莫米娅的母亲朱丽亚?梅萨是塞维鲁皇后朱丽亚?多姆娜的妹妹,卡拉卡拉死后,塞维鲁家族的血脉其实已经断了,是朱丽亚为了皇位,不惜牺牲女儿索艾米亚斯的清名,说埃拉伽巴路斯是卡拉卡拉的私生子,这才继承了皇位,亚历山大的情况也如出一辙,而且亚历山大名义上还是埃斯伽巴路斯的养子,实际上他们只是表弟兄的关系。


  但这样的事情是个秘密,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之外,大家都认为亚历山大真是卡拉卡拉的血脉,包括昆图斯这样的人在内,要不然的话,亚历山大母子早就被轰下台了。


  当然了,这和马克西穆斯的支持也不无关系,只是现在马克西穆斯已经成了亚历山大的敌人,他自然也不会再替亚历山大遮掩了。然而,马克西穆斯还是有些犹豫,自己作为一个蛮族,真能做罗马皇帝吗?


  “元老院的那帮人,眼中只有利益,其他的才不管呢。”亚鲁利努斯看出了马克西穆斯的犹豫,轻松的笑了笑:“亚历山大为了自己的利益,把从越国讨来的好处交给了自己的亲信,而元老院除了几个和他走得近一点的人之外,还有谁得到了好处?元老院的人现在恨不得把亚历山大赶下台呢。不过,如果亚历山大真的打败了萨珊人,夺回了亚美尼亚,他的战功将镇服那些软骨头的贵族,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们公开这个秘密,作用也不大了。”


  马克西穆斯默默的点了点头,罗马的皇帝本来就不注重血统,谁掌握了实权,谁就可以做皇帝,塞维鲁家族的皇位就是这么来的,而现在,真正的大权掌握在他马克西穆斯的手里,他为什么不可以做皇帝?虽说他是蛮族出身,可是现在他也有了罗马公民的身份,谁又能说他不是罗马人?与其等着被亚历山大一步步的剥夺了权利,黯然离开甚至枉死,不如搏一把,也许还能赌赢。


  马克西穆斯的眼睛亮了,他揪着胡须,挠着粗糙的面皮,还有些担心的说道:“现在正和萨珊人大战,我们要和亚历山大翻脸,先要击败他那一万新军,万一萨珊人再冲出来,我们岂不是替萨珊人扫清障碍?”


  “萨珊人?”亚鲁利努斯无声的笑了,笑得十分得意:“他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朋友。”


  马克西穆斯眼神一闪,沉吟了片刻,强笑道:“你什么时候和萨珊人来往过?”


  “就在阿克苏姆的时候。”亚鲁利努斯得意洋洋的说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丝毫没有注意马克西穆斯眼中闪过的厉芒。


  ……


  亚历山大站在地图前,埃斯卡诺米指着地图正在进行军情分析,他十分兴奋,嘴角挂着一堆白沫,看得亚历山大有些恶心,不过现在的埃斯卡诺米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还是忍住心里的恶心,笑眯眯的看着埃斯卡诺米讲解。


  埃斯卡诺米的意思很简单,抓住萨珊大军来不及回援的机会与沙普尔决战,只要击败沙普尔这两万人,此战就是完胜,可以获得大批的战利品,让将士们发财,士气将会大大鼓舞,而亚历山大的皇位也就真正坐稳了,到了那时候,就算阿尔达希尔从贵霜撤回来,短期之内也拿他们没办法。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了,阿尔达希尔放弃了贵霜,回过头来全力与罗马作战,那么此战最好的结局也是平局,到了那时候,刚刚积累起来的士气就会再次丧失,而且沙普尔可能会放弃贵霜,猛攻罗马,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这就是惹火烧身了。


  亚历山大欣然同意,随即和埃斯卡诺米商定人选,为了独吞这次战功,埃斯卡诺米提议由近卫军担任诈败诱敌的任务,由马克西穆斯先和萨珊人血战,然后再佯作不敌退却,而埃斯卡诺米率领新军在险要处伏击萨珊人。


  亚历山大心花怒放,一想到这一战之后,他将击败萨珊人,按照他和母亲莫米娅之间的约定,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罗马皇帝,他就抑制不住的兴奋。埃斯卡诺米也十分兴奋,只要亚历山大掌握了大权,他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进入元老院也指日可待。


  “只是……马克西穆斯会答应吗?以前近卫军可一直是主力。”埃斯卡诺米兴奋之余,有些担心的说道。亚历山大不屑一顾:“近卫军是我的近卫军,又不是他马克西穆斯的近卫军,他还能违抗我的命令吗?”


  “马克西穆斯掌握近卫军多年,手下不少将领都是他的亲信,除了他之外,恐怕就是陛下也未必指挥得动。”埃斯卡诺米酸溜溜的说道:“依臣之见,还是先和他商量一下的好,以免到时候他当着大家的面反对陛下的意见,反而不好。”


  亚历山大有些尴尬,不过想想也是实情,近卫军中的军官大部分都是马克西穆斯提拔起来的,他们尊敬马克西穆斯远远超过他这个皇帝。他让人请来了马克西穆斯,把打算说了一遍,马克西穆斯正中下怀,满口答应,拍着胸脯说一定尊奉皇帝陛下的命令,让亚历山大倒有些喜出望外。


  有了马克西穆斯的配合,亚历山大很快就定下了决战的时间,到了那一天,马克西穆斯率领三万近卫军与沙普尔接战,亚历山大和埃斯卡诺米带着一万新军在后方五里处一个山谷内潜伏。


  站在并不高大的山岗上,亚历山大意气风发。一想到此战之后,自己将成为真正的罗马皇帝,他就有些激动不已。


  小半个时辰后,马克西穆斯带着带着佯败的大军穿过山谷,沙普尔紧追而来,埃斯卡诺米率军杀出,截住了沙普尔的后路,准备与马克西穆斯前后夹击,彻底吞下沙普尔这两万人马,不料他与沙普尔血战多时,也没看到马克西穆斯的影子,一万新军虽然英勇,但是在两倍于已的萨珊铁骑面前还是没能坚持到底,几乎全军覆没,埃斯卡诺米当场战死,亚历山大也被困在其中,眼看突围无望,亚历山大这才知道自己上了马克西穆斯的当,他羞愧难当,拔剑自刎。


  沙普尔以少胜多,大胜而归,马克西穆斯宣布亚历山大轻敌冒进,折损罗马军威,死不足惜,随即率军后退,在得到手下将领的支持后,他为自己加冕为罗马皇帝,同时派出使者向元老院施压,要求他们承认自己的皇帝身份。


  消失传到罗马,罗马顿时一片哗然,元老院的吵吵嚷嚷,分成两派,有的坚决要求重组新军,讨伐马克西穆斯,维护帝国的尊严,有的则认为眼下只有马克西穆斯难够挡住萨珊人的进攻,如果把马克西穆斯逼急了,他可能会向萨珊人投降,罗马覆亡在即。


  就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悲愤之中的莫米娅果断的召集了那些有亲人在大战中牺牲的罗马贵族,要求他们一起向元老院施压,同时联合元老院中的主战派,在广场上向罗马公民发表演说,痛斥马克西穆斯忘恩负义,与萨珊人勾结,企图颠覆罗马。她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是这个说法却得到了大多数罗马人的支持,毕竟萨珊人没有趁大胜之威进击罗马,这件事显得非常的诡异,在莫米娅的鼓动下,元老院只得通过决议,重组新军,讨伐马克西穆斯,保卫罗马。


  马克西穆斯大怒,率军向罗马进发,准备用武力夺取皇位,罗马人心惶惶,莫米娅决定向越国求援,使者昆图斯火速赶往阿克苏姆。


  孙绍接到消息的时候,愕然无语,他是提醒过亚历山大要防备马克西穆斯,但当时是出于防止出现尾大不掉的事情,没想到马克西穆斯比他想象的还要狠,居然联合萨珊人把亚历山大干掉了,自己做皇帝。看来罗马人的皇位不重血统也未必全是好事,这事要是发生在大汉朝,恐怕马克西穆斯就没那么大胆了,不论是当年的董卓还是后来的曹操,都没敢一步到位,自己称帝。而马克西穆斯以一个蛮族身份居然敢自己加冕称帝,这可以后来黄袍加身的赵太祖有胆气多了。


  “要我帮忙?”孙绍挠了挠头:“我可只有水师,没有什么强大的步卒和骑兵啊,这就算是想帮,也有心无力啊。”


  昆图斯连连叩头,孙绍却只是叹气,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原本想以贵霜和罗马牵制萨珊人的计划全部落空,罗马已经陷入内战的漩涡,不用萨珊人攻击就已经岌岌可危,萨珊人现在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贵霜人,以贵霜的实力,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就会屈服。


  唉,可惜了老子的一片心血。一想到此,孙绍对马克西穆斯就恨得牙痒痒,就是这个蛮子,一举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稀巴烂。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有心无力啊。”孙绍无可奈何的对昆图斯说:“我现在只有这里的一万人马,还全是步卒,就算赶到罗马去,又有什么用?能帮你们挡得住马克西穆斯那个叛贼吗?”


  昆图斯只是抽泣,长跪不起,最后捧出一副地图:“如果大王肯施以援手,我们愿意向大王开放地中海,从此地中海任由大王的舰队自由来往。”


  孙绍眉梢一跳,心道这罗马人真是急眼了,居然愿意开放地中海,真要是接受了这个条件,那以后地中海就是自己的了,别的不说,海中的那些岛屿可就是一大笔财富啊。


  “这个……”孙绍有些犹豫了,心动固然心动,但是眼前的困难他也清楚得很,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对付萨珊人,下了海,他是老大,可上了岸,那是萨珊人的天下,真要帮助罗马人对付马克西穆斯倒不是什么大难事,可是要与萨珊人对阵,现在似乎还为时过早。


  “大王,这是莫米娅太后给你的亲笔信。”昆图斯一见孙绍不说话,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来之前,莫米娅对他说,如果他提出开放地中海的条件孙绍还是不肯答应的话,那就拿出这封信,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昆图斯不知道莫米娅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他非常怀疑能不能有作用,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孙绍有些狐疑的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眉梢不由得一跳,随即站了起来,向昆图斯走了两步,睁圆了眼睛,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双手捧着信看了又看,最后咬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帮你们,我立刻下令舰队进入地中海,能不能挡住萨珊人,我不太清楚,但是帮你们击退马克西穆斯那个叛贼,我还是有把握的。你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太后,让她不要心慌,马克西穆斯弑君自立,不得人心,只要撑过这一阵子,待他的锐气弱了,你们就有反攻的机会。罗马立国八百年,还不至于被一个蛮族覆灭了。亚历山大不幸早死,我承蒙他看得起,把我当作朋友,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保住罗马。”


  昆图斯狂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孙绍对地中海的海权都没有这么激动过,怎么一看到莫米娅的亲笔信就松了口?看来太后就是女中豪杰,有常人难及之处。得到了孙绍的允诺,他欢喜不禁,立刻赶回罗马。


  莫米娅得到回报,信心大定,她向元老院宣布了与越国结盟的事情,坚定了元老院的信心。听说强大富庶的越国将派舰队帮他们抵抗马克西穆斯,心神不定的元老院慢慢相信了莫米娅的话,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加快速度组建新军,征召罗马公民入伍,拼凑出五万多人,交给老牌贵族戈尔狄安率领。戈尔狄安身份显贵,父亲是格拉古的后裔,母亲来自图拉直皇室,他自己曾任亚美尼亚总督,有丰富的政治和作战经验。此时他已经年近八十,却还是临危受命,由他出任最高将领,罗马人的军心慢慢稳定下来。


  为了鼓舞人心,莫米娅命令将与越国结盟的消息广为传播,进一步稳定人心。阿尔达希尔听说之后,放弃了围攻贵霜人的计划,与贵霜人签订城下之盟,然后带着大军火速赶回泰西封,稍作休整之后,集结十万大军进入埃及,直扑阿克苏姆。


  消息传到阿克苏姆,阿克苏姆顿时乱成一团,不仅阿克苏姆人吓得人心惶惶,就连汉商们都有些紧张起来,阿克苏姆虽然有一万越国精锐,但来的可是十万萨珊铁骑,野战那肯定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就是守城也兵力悬殊啊。现在是看出来了,萨珊人打罗马是假,打越国才是真的,越国最富,兵力却最弱,打败了越国,萨珊人就可以全面控制商路,彻底扭转局面,再也没有人能够抵挡他们的兵锋。


  好在越国人有船,打不过还可以跑,只要跑到海上,萨珊人的铁骑再强大,他们也不可能追到海里,要想从陆地上进攻越国,那可隔着贵霜和天竺呢,阿尔达希尔再厉害,还能比当年的亚历山大更强悍吗?等他打到天竺,估计也就无能为力了。


  一时之间,阿克苏姆城的汉商纷纷撤离,阿克苏姆王瓦拉格一听,立刻急了,孙绍要是跑了,他还拿什么向沙普尔邀功?他立刻赶到宫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孙绍面前,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阿克苏姆,他要是走了,阿克苏姆城一定挡不住萨珊人的进攻,到了那时候,残暴的萨珊人肯定会屠城,无辜的阿克苏姆人会落入悲惨的地狱。


  “阿克苏姆人也是大王的子民,请大王保护他们。”瓦拉格把头磕头咚咚响。


  孙绍表情很复杂,左思右想,最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瓦拉格生怕孙绍反悔,立刻请孙绍下诏安抚城中百姓,宣布与他们共存亡,孙绍经不住他的央求,也答应了,瓦拉格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宫。


  共和十六年六月,阿尔达希尔的先头部分三万轻骑在王子阿尔法的率领下赶到阿克苏姆城外,首先切断了阿克苏姆城与海边的联系,半个月后,阿尔达希尔亲率大军赶到阿克苏姆,看着城头上飘扬的越王战旗,阿尔达希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半年多的筹划,上万里的奔波,终于把真正的猎物给抓住了。阿尔达希尔难以压抑兴奋的心情,禁不住仰天长啸。这个可恶的越王,不在他自己的国土上好好呆着,跑到万里之外来惹事生非,要不是他在其中捣乱,不管是贵霜还是罗马都无法压制萨珊的崛起,可他偏偏搞出一个四国联盟,要联合贵霜、罗马夹击萨珊人,亏得阿胡拉保佑,早在一年前沙普尔就埋下了暗棋,把最强大的罗马一下子搞得分崩离析,现在又把孙绍困在了阿克苏姆城。一想到城里的瓦拉格,阿尔达希尔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沙普尔,父子俩心有灵犀的笑了。


  阿尔法看在眼里,不经意的撇了撇嘴,沙普尔一战击杀了罗马皇帝亚历山大,立了大功,地位更加不可动摇,他已经是十万大军不言而喻的副帅,名符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父王,我没有沙普尔的谋略,只有一身武勇,我愿意做为攻城的先锋,第一个登上城头,将那个什么越王擒来跪在父亲的马前。”阿尔法雄赳赳、气昂昂的拍着胸脯说道。


  阿尔达希尔心情不错,看向阿尔法的眼神也非常热切,他能体会阿尔法现在的心情,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儿子的勇猛,如果能利用他的勇猛在阵前先震住越人的士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尔法,我赐给你展现勇气的机会,让越国人看看阿胡拉的子孙是如何的英勇,让他们知道与我们作战是如何的不智,早点开城投降。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阿尔法大喜,曲身施礼,转身而去。不大一会儿,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两个贴身近卒,来到离城墙大约百步的地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身后的萨珊大军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呐喊,如同一阵阵汹涌的海浪,向城头奔腾而去。


  “这傻鸟要干什么?”孙绍扶着城墙,看着城下示威的萨珊人,啼笑皆非。难道萨珊人还提倡这种竞赛式单挑,要以个人武艺定胜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干嘛还要派十万大军来,干脆派一个最能打的来就是了。


  “这是萨珊王子阿尔法,据说是阿尔达希尔几个儿子中最勇猛的一个。”瓦拉格陪着笑解释道:“他肯定是想以他的勇猛来提升士气,打击我们的信心。不过,他这次可来错了,大王帐下勇士无数,岂会怕他一个萨珊人。”


  孙绍瞟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知我者,瓦拉格也。你真是说对了,我才不怕这个什么法呢,他既然赶着来送死,那我不妨成全啊,也好让城里的百姓安心,知道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守住阿克苏姆城。”


  “大王所言甚是。”瓦拉格谄媚的笑道。


  孙绍一回头,对涂虎勾了勾手指:“你也是王子,去会会这个什么王子,看看哪个王子更牛逼。”


  涂虎面无表情的躬身领命:“喏。”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空手入白刃


  第一百四十一章 空手入白刃


  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响,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施施然的从门缝里走了出来,也没有披甲,双手背在身后,就那么慢条斯理的一步步的向阵前耀武扬威的阿尔法走了过来。


  阿尔法举着刀,眼角露出得意的微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显然不是来比武的,那么就是来投降的了,可是看着为什么这么别扭?瞧他那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投降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帝王巡视自己疆土的感觉。


  阿尔法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围城的萨珊大军也有些莫名其妙,前面的人停止了欢呼,静静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涂虎,后面的人本来还在欢呼,可是慢慢的也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自然的闭紧了嘴巴。一种诡异的宁静像一道无形的波纹一样,以涂虎为中心,慢慢的荡漾开来,渐渐的将萨珊人的欢呼化为寂静。


  涂虎不紧不慢的走过吊桥,走到离阿尔法十步远的地方站定,伸手对阿尔法勾了勾手指,轻描淡写的说道:“来吧,让爷看看你有几斤重。”


  阿尔法听不懂汉语,茫然的看着涂虎,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侍从,左边一个侍从一看,催马赶到涂虎面前,手中弯刀指着涂虎,居高临下的大声喝道:“来者何人?速速跪下回话!”


  涂虎也听不懂波斯语,不过他从那个侍从的神色中看出了意味,他冷笑了一声,原本如山一般稳重的身躯忽然动了起来,两步远的距离一晃即到,也没看他有什么动作,只是很随意的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了那侍从的脚踝,那侍从大惊失色,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刀砍了下来,可惜他的反应实在太慢了,刀刚刚举起来,整个人已经被涂虎扯下了马,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摔得他七荤八素,手里的刀也扔了出去。


  这个侍从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跟随阿尔法从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一失先手,虽然吃惊,却并不慌乱,一落地,他就顺势打了个滚,远远的滚了开去,虽然滚得一身泥土,却滚出了涂虎的攻击范围,然后身手敏捷的爬了起来,转了半圈,戒备的盯着涂虎的同时,眼角余光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战刀,连忙过去捡了起来,直直的指向涂虎,一手扶了扶摔歪的头盔。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刚才那一下被涂虎摔得太狠,他有些晕乎乎的,虽然摆好了架势,但是却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了两步,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而与他的紧张相比,涂虎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背着手,静静的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无知的顽童在玩耍一般。


  与涂虎的淡定一比较,这个百战悍卒就显得非常的狼狈了。


  城头上观战的越国士卒和阿克苏姆战士见涂虎一出手就将萨珊人摔了个跟头,把对方耍得像只猴似的,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阿尔法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二话不说,立刻呼哨一声,一抖疆绳,猛踹马腹,战马突然起动,向涂虎冲了过来,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带着风声劈了下来。


  涂虎眼神一紧,就在战马快要冲到他跟前的时候,忽然横跨两步,在间不容隙的瞬间由阿尔法的右侧移动了左侧,战马的前蹄几乎擦着他的身子奔了过去。阿尔法眼前一花,敌人已经失去了踪影,全力劈出的一刀也落了空,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腰间忽然被人推了一下,坐不稳马背,勉强挣扎了两下,还是从马上摔了下来,亏得他反应灵敏,飞身下马,左手搭在马鞍上跟着战马在地上跑了两步,又飞身上了马,这才没有丢大丑。


  战马跑出十来步,阿尔法这才勒住疆绳,圈回马头,又惊又怒的向涂虎看去。涂虎站在原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引得城头上又是一阵轰笑。


  阿尔法怒火中烧。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大块头居然是个高手,先是一出手就将自己的随身亲卫摔了个狗啃泥,现在又险些将自己推下来,虽然自己凭着高超的马术没有被摔倒,但是自己有马有刀,居然被一个赤手空拳的敌人推下马,对他这样的勇士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阿尔法胀红了脸,紧紧的勒住战马,手中战马直指涂虎,沉声喝道:“野蛮人,拿出了你的武器,我要和你决斗。”等了片刻,却见涂虎无动于衷,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听不懂波斯语,连忙又换成生硬的汉语说了一遍。


  阿尔法对汉语并不熟悉,说起来颠三倒四,生硬无比,但是涂虎却听懂了。他也不吭声,只是拍了拍手,然后对着阿尔法招了招,那意思很明显,老子空手对付你就行了。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傲气,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狂傲却让阿尔法气得七窍生烟。


  “既然你找死,休怪本王子不讲规矩。”阿尔法用波斯语吼了一声,刀背猛抽马臀,同时脚尖猛踢,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唏溜溜”一声长嘶,然后如泼风一般冲着涂虎冲了过去。怒极攻心的阿尔法狂吼着,再次高高举起了战刀,铆足了力气,发誓要一刀将涂虎劈成两半,以报刚才的羞辱。


  涂虎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阿尔法的眼睛,目光有如实质,穿越十几步的距离,看得阿尔法不由自主的一惊,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战马已经冲到了涂虎的面前,阿尔法一咬舌头,凝起心神,大喝一声,抡刀下劈。


  几乎就在同时,涂虎忽然一声暴喝,身形一展,抢上前去,直扑马背上的阿尔法。虽然阿尔法和他一起发声吐气,可是他这一声喝却硬生生的压住了阿尔法的吼声,震得阿尔法心神一震,高高扬起的手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而就是这一丝丝迟疑,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涂虎庞大的身躯如风一般撞了过来,左手举起,正好托住阿尔法全力挥下的手腕,右手叉开,一把揪住阿尔法的腰带,吐气开声,硬是将他举了起来。阿尔法虽然双腿用力夹住了马腹,可是在涂虎的神力面前,他的努力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战马冲了过去,而他却被涂虎举了起来,右手一阵巨痛,再也捏不住手中的战刀,接着就被涂虎狠狠的砸在地上。


  这一下砸得太狠了,不仅砸得尘土飞扬,还几乎将阿尔法砸得背过气去,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左手徒劳的揪住涂虎的肩甲,本能的想将涂虎摔倒在地,可是却使不出一丝力气,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涂虎的身上,就象一个无助的弱女子。


  观战的两个侍从一看,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一声吼,一声拔步飞奔,一个催马直冲,一抖手中的长矛,冲着涂虎就刺。涂虎也不回头,身子一拧,顺势就将阿尔法高大的身子抡了起来,冲着马上的那个侍从甩了过去,迈开大步,几步就跨到步行的那个侍从面前,双手抢入那侍从的怀中,左手一拧一翻,夺过他手中的战刀,右手拍在了那侍从的胸口,转身又向那个骑马的侍从扑了过去。


  步行的侍从几乎来不及感觉到手腕的疼痛,却感觉得胸前一滞,仿佛被狂奔的战马撞了一般,连气息都滞住了,他顺势冲出两步,收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只看到自己的胸甲完好无损,连一丝擦痕都没有,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却怎么也吸不上气来。忽然之间,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了出去,全洒在干燥的黄土之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茫然的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同伴因为怕刺中阿尔法而扔掉了长矛,张开双臂接住了飞来的阿尔法,从马上摔了下来,没等他落地,涂虎已经如一头雄狮赶到,凌空一脚踢在同伴的脖子上,同伴的脖子应声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一股鲜血喷了出去,而阿尔法摔落在地,紧跟着就被赶上去的涂虎踩在脚下。


  他愣愣的看着负手而立的涂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勇士,居然赤手空拳,在短短的时间就轻松击败了他们三个。阿尔法是萨珊有名的勇士,他们两个也是经历过无数恶战的悍卒,怎么在这个人面前却和小孩子一样没有还手之力?

  没等他想明白,他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斜卧在黄土之上,粘稠的鲜血肆意横流,尽情滋润着身下的土地。


  涂虎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击败了阿尔法,将他踩在脚下,顺便击杀了两名百战悍卒,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城上城下都是一片寂静,天地之间悄无声息,就连天空的云彩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孙绍大喜,他知道以涂虎的武力对付阿尔法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个大个子练功的刻苦是他每天都能看到的,为了打熬力气,他硬是到现在也没有娶妻生子,为的就是要内外兼修,但他也没想到涂虎胜得这么轻松,几息之间就解决了战斗,而且是以这么剽悍的方式。


  片刻之后,孙绍一拍张大了嘴巴的敖雷,笑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击鼓助威,带人去接应涂虎。”敖雷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举手高呼:“击鼓——”一边喊,一边飞身跳下城墙,带着在城门洞里准备的三百名虎卫冲到城门后,吱呀呀的拉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丁奉也举起了手中的战旗,一声长啸:“弓弩手准备——”


  “唰”的一声响,城头上备战的弓弩手们端起了手中的弓弩,斜斜上指,蓄势待发。


  城下,远处观战的沙普尔忽然一声惊呼:“不好,阿尔法有危险!”不等阿尔达希尔反应过来,他就催动战马冲了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们不假思索,也跟着冲了出来,片刻之间,十几匹战马撒开马蹄,忽喇喇的向涂虎飞奔而来。


  涂虎冷笑一声,踩在阿尔法胸口的脚用力一跺,挑起旁边的一柄战刀,凌空抄在手中,弯腰又捡起另一柄战刀,双刀在手,不退反进,狂呼着向站来的沙普尔等人冲了过去,冲着冲在最前面的沙普尔搂头就劈。


  沙普尔大惊,头一低,让过涂虎砍来的一刀,手中的战刀飞快从涂虎的胸腹之间划过,只听得“哧啦啦”一声响,火星直冒,原来涂虎左手刀正护在自己的右肋之下,正好架住了沙普尔这阴险的一刀,紧跟着战刀反撩而起,斩下了紧随其后的一个骑士的大腿。


  涂虎大展神威,在十几匹战马之间闪跃腾挪,双刀翻飞,将三名骑士斩落马下,冲过去的骑士在远处圈住马,回想起刚才和涂虎擦身而过时的惊险,都不禁汗如浆出,他们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去,却看到涂虎手舞双刀,像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过来,冲到最后面的骑士马后,突然腾空而起,手中战刀电然而过,一刀枭首。那个骑士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突然飞了起来,接着看见自己的身子还稳稳的坐在马上,然后看到那个杀神一般的敌人杀入同伴的人群之中,片刻之间,连斩两人。


  这些骑士没有想到涂虎这么神勇,居然追上来砍杀他们,他们虽然都有战马,但是大多收住了脚步,正准备转头,突然被涂虎突袭,想加速逃跑也来不及,想要反抗,却根本不是涂虎的对手,只有冲在最前的面的沙普尔和三个骑士见机快,一刀砍在马臀上,飞也似的跑远了。


  涂虎也不恋战,砍瓜切菜般的斩杀了几个来不及逃跑的骑士之后,哈哈一笑,大步回城。


  在他的身后,上百名萨珊轻骑兵飞驰而来,堪堪追到城下,却被城上的弓弩手候个正着,丁奉一声令下,近百名弓弩手一齐放箭,长箭呼啸而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萨珊轻骑兵射落马下,后面的轻骑兵见了,连忙勒住战马,在城墙前拐了个弯,飞奔而去。


  趁着这个功夫,涂虎已经回到了城中,厚重的城门示威性的轰然关闭。


  城头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将热烈的目光投射在被敖雷等人簇拥而来的涂虎脸上,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他们一个个兴奋异常,似乎城外的十万萨珊人已经被他们打败了一般。


  “阿虎,今天很神勇啊。”周胤走上前,用力捶了一下涂虎结实的胸膛,大笑道:“童子功没白练。”


  涂虎憨憨一笑,走到孙绍面前,躬身施礼:“幸不辱使命。”


  “好,非常好!”孙绍满意的一挥手:“来人,赐酒!”


  虞安应了一声,捧着一杯酒走到涂虎面前,微笑道:“请虎侯满饮此杯!”


  涂虎接杯在手,再次向孙绍躬身行礼:“多谢大王赐酒。”然后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彩!”周胤带着振臂高呼。


  “彩!”“彩!”周围的将士们也压制不住兴奋的大声叫道。


  “越国必胜!”涂虎也露出了笑容,举起了拳头,大声喝道:“大王威武,越国必胜。”


  “大王威武,越国必胜!”将士们跟着齐声呐喊,吼声很快沿着城墙传了开去,城头城内的士卒和百姓们都兴奋的跟着大吼,吼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城外的萨珊人却一片死气沉沉。沙普尔将阿尔法救了回来,随军医匠们赶了过来,将阿尔法抬上了担架,可是阿尔法已经奄奄一息,胸口瘪下去一大声,肋骨似乎已经被踩断了,一口接一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出来,他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眼神渐渐涣散。


  “父亲,是儿臣的错,是儿臣的错……”沙普尔抱着阿尔法的头痛哭失声:“儿臣应该提醒阿尔法的,儿臣应该提醒阿尔法的,这个人……这个人是越国的高手。”


  “越国的高手?”阿尔达希尔脸色铁青,大手紧握着腰间的战刀,青筋暴露,高大的身躯一直在轻轻的颤抖。率领十万大军远道而来,把孙绍围在了阿克苏姆城,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区区一个阵前挑战就折了最勇猛的儿子阿尔法,而且输得这么难看。这样一来,已方的士气大受损伤,而对方的士气却鼓舞万分,这为接下来的攻城增加了不少难度。


  更让他心痛的是,阿尔法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是他却着实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战士,这么屈辱的惨死在阵前,他的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安息?


  “是的,儿臣听越王孙绍说过,这个涂虎是唯一一个和他一样练成了那种神奇武技的高手。儿臣只是……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没想到因此就丢了阿尔法的性命。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


  阿尔达希尔愕然,过了片刻,才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这不是你的错,是阿胡拉安排的命运。就算是有什么错,那也是越人的错,是他们杀了我的阿尔法,我要用越王和这个涂虎的首级来祭奠我的阿尔法。沙普尔,传我的将令,得越王和涂虎首级者,可以优先挑选战利品。”


  沙普尔一愣,随即回过味来,连忙转身将阿尔达希尔的悬赏令传了下去。紧跟着,阿尔达希尔下令安营扎寨,召集众将议事,商量攻打阿克苏姆城的办法。


  因为阿尔法的阵亡,将领们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整个大帐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阿尔达希尔扫了他们一眼,首先自我批评道:“是我太宠爱阿尔法了,在必胜的情况下多此一举。其实以我军的实力,打不打击他们的士气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反而给他们送了一个机会,实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众将见阿尔达希尔这么说,都出言安慰,沙普尔也拍着胸脯说:“阿尔法的死纯属意外,他肯定是以为那个越人是来投降的,没有防备,这才中了他的诡计。等我们找破了城池,一定要抓住这个无耻的越人,剜出他的心肝,为阿尔法报仇。”他转过身对阿尔达希尔说道:“父王,儿臣愿意担任攻城的先锋。”


  他一开口,其他的将领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请战,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阿尔达希尔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燥,等他们都安静下来,他才平静的说道:“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城中有一万越人的精锐,除此之外,还有近万的阿克苏姆人。阿克苏姆是罗马人送给越人的礼物,却不是阿克苏姆人自己的意愿,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帮着越人打仗的。越国在海上称雄,可是这里是陆地,是我们的天下,我们只要围住这里,就可以让越人无路可逃。现在最重要的倒不是攻城,而是清扫他们可能的援兵,把援兵都打光了,城里的人就会崩溃,到了那时候,我们再攻城就会一举成功。”


  沙普尔上前道:“儿臣愿意率领本部人马拦截越人的援兵,保证不让一个越人援兵到达城下。”


  “很好。”阿尔达希尔扫了一眼众将:“还有谁愿意和沙普尔一起的?”


  众将心知肚名,阿尔法的死对萨珊人来说虽然是一个坏事,但对沙普尔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死了一个竞争对手,多出来上万的精锐,沙普尔这时候不争功才怪呢。而看阿尔达希尔的意思,好象他也已经愿意放手培养沙普尔的实力,跟着沙普尔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他们纷纷上前请战,一个个好象就等着越人来送死一般。


  阿尔达希尔随即下令,由沙普尔率领两万轻骑兵在阿克苏姆城与海边之间巡查,一旦看到越人的援兵就上前拦截,如果对方人数较多,那就通知大军准备,剩下的八万大军将阿克苏姆城团团围住,抓紧时间打造攻城器械,等准备妥当之后就进行攻城战斗。


  这些人都是跟随阿尔达希尔征战多年的旧部,大家配合起来非常有默契,阿尔达希尔安排之后,各人分头去做准备。沙普尔带着两万轻敌兵在离海边十里的地方扎下大营,派出大量的斥候,查探百里以内的海岸线,务必不能让一个越国援兵进入阿克苏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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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守城专家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守城专家

  孙绍一屁股坐在曾经属于瓦拉格,现在却属于他的王座上,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露出忧虑的神色,他看着一脸谄媚的瓦拉格,叹了一口气:“我的阿克苏姆王,你这次可是损人不利已了。”


  瓦拉格莫名其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大王何出此言?”


  “你不要被外面的真相给骗了,涂虎再利害,能杀几个人?十万萨珊人啊,阿尔达希尔这老东西还真是看得起我,大概把国内的主力都给带来了吧。”孙绍唉声叹气的说道:“如果我不在阿克苏姆城,你大不了投降他便是了,也不会被大军围城,现在我固然跑不了,你也得跟着受累,你说是不是损人不利已?”


  瓦拉格心里得意,脸上却有些尴尬,他拍了拍胸脯:“大王这说的是哪里话,有大王的一万精锐,再加上我们阿克苏姆人,足有两万多人守城,就算萨珊人全来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攻破阿克苏姆城不成?大王放心,这几个月我在诸位将军的帮助下整修城墙,阿克苏姆城现在很坚固,再加上我们有充足的粮食和水源,就算萨珊人围上两年也不会有问题。有两年时间,就算是从越国调援兵,应该也到了吧。”


  “也只有如此了。”孙绍揉着眉心,愁容不减的嘟囔道:“早知道萨珊人来这么多,还是应该先避避风头才是。”


  瓦拉格暗自冷笑了两声,又安慰了两句,这才退出宫去,回到自己的住所,他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直到进了密室,他露出了笑容,刚才的温顺变成了狠厉。给自己倒了一杯手握在手里,他在狭长的密室里来回踱着步,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着。


  “可恶的罗马人,居然把我的阿克苏姆国送给越人。可恶的越人,占着我的阿克苏姆不走,嘿嘿,想不到啊,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看我不让你把吞下去的好处连皮带骨的全还给我。罗马皇帝?哼!真是没用,居然被一个蛮子砍了脑袋,越王?看你这次还怎么英明,援军?哈哈哈……”


  瓦拉格越想越高兴,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屁股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将脑袋搁在椅背上,仰着脸看着修饰得很精美的屋顶,喋喋冷笑。过了片刻,他又喃喃说道:“不能急,让萨珊人先吃些苦头,然后再联系他们,不然的话,他不会把我当回事的。”


  也许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瓦拉格得意的连连点头,意犹未尽的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他非常想再喝一杯酒,可是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喝得太多会误事,哪怕是露出一句话,也可能让他前功尽弃。自从和沙普尔接触过以后,他就不再贪杯,以免泄露机密。原本他不相信沙普尔说的话,他一直觉得萨珊人在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夹击下不可能有余力来帮他复国,可是现在他信了,最强大的罗马人居然闹起了内讧,让萨珊人抓住了机会,逼降了贵霜人,而原本置身事外最安全的越国人却成了萨珊人重点关照的敌人。


  瓦拉格不得不承认,沙普尔的计策想得太远了,早在四国联盟的时候,他大概就策反了马克西穆斯,埋下了最重要的一步棋。现在他不仅自己立了功,还把罗马搞得一盘散沙,可谓是一举两得。跟这样的人合作,才有好处可得。只是,沙普尔太厉害了,如果不让他体会到他瓦拉格的作用,只怕他虽然以阿胡拉的名义起过誓,也会想办法赖掉,到时候不仅埃及得不到,连自己的阿克苏姆都拿不回来。瓦拉格仔细衡量了城中的兵力,他觉得萨珊人短期内很难拿下阿克苏姆城,而仅靠围城也难以奏效,因为越国人太有钱了,孙绍在阿克苏姆的这大半年时间,他们运来了足以支撑城中两三年的粮食。他们还新挖了许多水井,改造了城池,现在的阿克苏姆城可谓是坚城一座。


  难道阿克苏姆也要成为特洛伊?

  瓦拉格冷笑一声,有我这匹最大的木马在,就算是特洛伊也要陷落。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握住恰当的时机,获取最大的利益。


  瓦拉格看着屋顶,仔细的盘算着各种可能。


  有了瓦拉格的配合,再加上涂虎神勇的一战,原本气氛非常紧张的阿克苏姆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百姓们按照命令要求,每日领取必须的粮食和饮水,妇女、儿童都集中到安全的地方,男子们被组织起来,协助守城的士卒搬动器械,阿克苏姆城原有的士卒经过大半年的整训,已经和摧锋营融在一起,听从丁奉的指挥,丁奉把他们分成八个千人队,轮番守城,一万摧锋营留下两千精锐由周胤带领,作为孙绍的近卫军,其他八千人也分成八个千人队,配合阿克苏姆人一起守城。为了防止兵力不足,他奏请孙绍,将城中的精壮奴隶组织起来,原本精于武技的两百多角斗士们则立刻编成预备队,交给涂虎亲自率领,随时准备救援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其他的则交给手下进行训练。丁奉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能够在这次大战中立功,那你们就是自由人了,甚至以后还有机会到越国本土去过自由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受任何人的奴役。


  阿克苏姆和罗马一样,有大量的奴隶,孙绍入主阿克苏姆以后,一直没有着手解决奴隶的问题,一来是不想触动那些贵族的利益,二来是时机未到,现在以战争为借口,他用强制手段从奴隶主们手中夺取奴隶,那些贵族虽然不满,却也不敢乱动,生怕被孙绍以通敌的罪名给收拾了,再加上孙绍随即向他们许诺,战后一定予以相应的赔偿,他们便也勉强接受了。


  这一整顿,孙绍又多出近五千精壮,特别是那两百多角斗士,杀人技巧纯熟,如果把他们编入军中进行大军团作战,他们也许发挥不出太多的作用,而交给涂虎带领,作为救火队使用,则绝对是一把利剑。这些人好勇斗狠惯了,只认强者,别人想指挥他们可不是件易事,唯有涂虎因为一战击杀阿尔法等三名勇士,已经成了阿喀琉斯一般的英雄人物,这些角斗士对他毕恭毕敬,连说话都陪着小心,唯恐惹恼了他,被他一拳打死。


  有了这么多人守城,再加上充足的军械和粮食、水源,阿克苏姆城几乎没有破绽。瓦拉格回想起孙绍的担心,有些不解,孙绍在担心什么呢?萨珊人虽然有十万人,但是他们是骑兵为主,真正擅长攻城的人并不多,以阿克苏姆现在的实力,萨珊人要想攻下城池,只怕损失将十分惊人。沙普尔敢来攻城,只怕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有他瓦拉格这个内应,而这是孙绍所不知道的,他又在担心什么?

  瓦拉格沉思了很久,反反复复的将孙绍当时的一言一行,过了好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惊讶的站了起来:“难道他是担心援兵来不了?”


  一想到城外的萨珊铁骑,瓦拉格恍然大悟,孙绍担心的不是城里,而是城外,有萨珊人在城外守着,大概越国的援兵就是来了也接近不了阿克苏姆城,更别说解围了。


  呵呵呵……他还想蒙我。瓦拉格得意的轻笑起来。越王啊越王,你只担心城外,却不知道城内更危险,你当真以为阿克苏姆无隙可击吗?不错,如果没有我,阿克苏姆城可能真的无隙可击,萨珊人再强大,急切之间也别想攻破城池,可是你忘了,你夺了我的国,我怎么可能还效忠你呢?就让你得意吧,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这些天的感受,将我受到的屈辱百倍的回报在你的身上。


  一想到那一刻,瓦拉格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在密室里踱起了步。


  半个月过后,阿尔达希尔准备好了攻城器械,也得到了沙普尔的回报。海面上出现了越国的战船,但是经过几次小规模的接触,他们发现了沙普尔率领的轻骑兵,不敢对阵,一直停留在海边没有上岸,等待大批援军的到来,看样子短期之内很难有什么大规模的战斗。


  阿尔达希尔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立刻下令攻城,先给城里一个下马威,挽回阿尔法之死带来的颓丧。他把八万大军四面排开,同时展开攻击,一旦发现哪一个门防守比较薄弱,就立刻率领重兵压上。


  随着悠扬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传令兵往来飞奔,奴隶们精赤着上身,露出油亮的肌肉,吼着整齐的号子,将一架架高大的抛石机推到了阵前。弓箭手们站在射程以外,蓄势待发,负责攻城的士卒远远的打量着城头,压制着心头的紧张和恐惧。


  孙绍坐在最高的城墙上,举着千里眼,透过一张张悬挂着的木幔打量着远处的阿尔达希尔。这些木幔是匠师们刚刚研发出来的,专门为了对付抛石机,凡是要紧的建筑所在,外面都挂上了这样的木幔,有的还不上一层,看起来就象是给阿克苏姆城披上了一件木甲一般。


  “萨珊人一定是想一战破城啊,架势摆得不小。”孙绍调侃道。


  凑在他身边的瓦拉格陪着笑道:“我看他们是梦想,有大王坐镇,阿克苏姆城固若……那什么汤?”


  “固若金汤。”孙绍含笑补充道。


  “臣真是愚笨,这个词到现在也没学会。”瓦拉格惭愧的说道。


  “瓦拉格,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的汉语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孙绍哈哈一笑,指了指那边士卒道:“你要知道,就算是我汉人之中,能够知道这个词的人也不是很多。你啊,算是个有学问的了。”


  “多谢大王夸奖。”瓦拉格笑得越发开心,指着城外的萨珊人说:“臣今天就陪大王在这里,看看我们越人是如何将萨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


  “好,很好。”孙绍非常满意的连连点头,看向瓦拉格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和欣慰,而瓦拉格也越发的恭敬了。


  号角声越来越急,萨珊弓箭手在号角声中缓缓向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排巨盾,每面巨盾都有一人高,由两个士卒抬着,弓箭手就躲在巨盾的后面,小心的向城墙接近。为了掩护他们,已经就位的抛石机开始轰鸣,将一枚枚浸了油的草球射上了天空,在蔚蓝的天空划出一道道烈焰,有如天雷一般向城中飞来。


  “准备!”丁奉摆摆手,镇定自若的下达了命令。令旗兵挥动手中的令旗,鼓手甩开双臂,敲响了巨型牛皮战鼓,低沉的鼓声在阿克苏姆城上空回响,城头的士卒各就各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的盯住越来越近的敌人。城下的百姓纷纷躲到指定的角落里,以免被飞来的火球击中。


  “轰!”火球接二连三的撞在了蒙了生牛皮、涂了湿泥的木幔上,木幔被冲得剧烈的摇晃起来,让人十分担心它会被撞碎,但是它们却神奇般的完好无损,只是晃了几下,又落了回去,而那些撞中了木幔的火球被卸去了部分力道,虽然有些还是撞上了城墙或建筑物,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只是炸裂开来,火星四射。城下准备好的百姓们立刻上前清理那些可能引起火灾的地方。阿克苏姆城以土墙和石墙为主,木质结构并不多,大部分房屋也被保护起来,所以街道上虽然看起来到处是火苗,但危险性却并不大。


  孙绍向城中观察了一阵,见那些百姓虽然忙,却并不乱,不免暗自点头,阿克苏姆人到底是打惯了仗的,这种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好,比起那些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人强了不是一点两点。


  “瓦拉格,阿克苏姆人非常镇定啊,你有功。”孙绍亲昵的拍拍瓦拉格的肩膀。


  “都是大王英明。”瓦拉格转眼又冲着涂虎点了点头:“还有涂将军的神勇,百姓们这才安心啊。”


  “其实啊。”孙绍从案上拿起一杯酒,有滋有味的品了品,很神秘的对瓦拉格说:“我不怕萨珊人攻城,我怕是的萨珊人不攻城。”


  瓦拉格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说道:“大王这是何意?为什么不怕萨珊人攻城,反怕萨珊人不攻城?”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精锐士卒,还有这么多的百姓支持,阿克苏姆城还怕谁?他攻城,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反倒是他们的损失很大,攻不下城,士气又会受打击,时间一长,他还支撑得住吗?打上几个月,他连城墙都摸不着,只能退兵了事,这围也就算解了,所以说我不怕他攻城。如果他不攻城,一直就这么围着,那才是个麻烦事,你想,我就这些兵力,又没有骑兵,出城野战那就输定了,不出城,又伤不了他的筋骨,两人只能这么耗着,什么时候才能解围?”


  瓦拉格眉梢一动,心中暗笑,果然他没有指望援兵,只能靠自己了。照这么一说,萨珊人攻城倒的确对他有利,别的不说,就看那些木幔,他原本以为这些连风都吹得动的东西没什么用的,但是现在看来,对付抛石机抛出来的火球还真是有效,至少克制了一半的威力。只是孙绍大概想不到,他这么做虽然保全了阿克苏姆城,却保不住他自己的命。


  “大王说得果然有道理,不过,萨珊人肯定想不到这些。”


  “哈哈哈,这些蛮子,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孙绍意气风发的指了指城外,“马上让你看看我的守城弩发威时是什么样子。”


  瓦拉格沿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城墙上安装的十几架守城弩正在调整方向,弩手们伏在弩臂前,把眼睛套在一个千里眼里,仔细的校正着方向,过了片刻,十几个观察手都退回原位,举起了手中的绿色三角旗,城楼上负责指挥的强弩校尉一声大喝,猛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十几架守城弩前的弩手同时举起了手中巨大的木锤,全力下击。


  几乎是同一声巨响,十几支如长矛一般的弩箭带着残影飞了出去,弩弦的轰鸣声犹然在耳,弩箭已经飞出了几十步远,然后转头朝下,直扑萨珊人阵中的几架抛石机。瓦拉格注意到,这十几架守城弩并没有各自为战,他们似乎已经安排好了,大概三四架守城弩对准同一个目标,配合得十分默契。


  就在瓦拉格猜想他们的用意时,十几枝弩箭已经飞到了抛机石前,近一半的弩箭直接射中了目标,其他的也离目标偏差并不太远。击中目标的弩箭突然冒出了一团火焰,紧接着抛石机就着起火来,而那些射到了抛石机附近的弩箭也同样起了火,萨珊人的阵中顿时一阵慌乱,攻击的节奏受到了大受影响。而城头的守军却大受鼓舞,他们纷纷调整方向,转换下一个目标。


  “大……大王,为什么……会起火?”瓦拉格惊讶的说道。


  “秘密。”孙绍神秘兮兮的说道:“这是专门为萨珊人准备的天火,你看着吧,我要让阿尔达希尔吃尽苦头。”


  瓦拉格见孙绍不说,也不敢多打听,只好暗自留心。看来自己对越人的事情还是了解得不多,决定暂缓一步和萨珊人联系还是对的,等萨珊人被越人打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再给他们消息,那才叫值钱呢。


  萨珊人被城中的反击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损了几架抛石机,好在他们的抛石机数量多,损失几架对他们来说影响并不大,在镇抚住了奴隶们忙乱的情绪后,他们换下了被击中的抛石机,推上新的继续发射,一个接一个的火球飞入城中。


  阿尔达希尔一直在注视着城里的反应,他觉得有些不对头。那些火球打在城墙上火花四溅,看起来很威猛,但是他知道,这些只是好看而已,火再大,也伤不了城墙分毫,反而会给后面攻城的士卒造成麻烦,他寄予厚望的是那些飞入城中的火球,如果能在城中引起大火,或者击毁一些主要的建筑物,特别是王宫,就会给城中带来恐慌,同时也能摧毁那些适宜做暸望点的高地,影响城中对整体局势的观察。但是现在已经进攻了好半天,飞进城中的火球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可是城中却一直没有看到起火的迹象,而最高的王宫也安然无恙。


  难道是那些被打得摇晃不起的东西起了作用?那究竟是什么,居然能挡得住抛石机抛出的火球?阿尔达希尔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被木幔遮得严严实实的王宫,他知道孙绍一定就在那里看着他,也许现在他的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微笑,可是他却无法可想。


  就在阿尔达希尔沉思的时候,弓箭手在巨盾的掩护下已经走进了射程,他们放下木盾,在号角声中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向城中发射弓箭。


  萨珊人以骑兵称雄,最强大的是重甲骑兵,而重甲骑兵是不射箭的,他们依靠的是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击溃对方的阵势,特别是面对罗马人的步兵方阵时最奏效。轻骑兵以从属部落的雇佣兵为主,他们使用的是骑弓,射程在六七十步左右,主要起骚扰对方的作用,为重甲骑兵冲阵创造机会。步兵在萨珊人的编制中是辅助兵种,平时都做一些后勤工作,上阵的机会并不多,像今天这样做为攻城的主力首发的机会并不多,他们配备的大多也只是手持弓,射程最多在百步左右,要想攻击到城头的敌人,他们必须在巨盾的掩护下尽量靠近城墙。


  而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在守城方面是专家的汉人眼里,以这样的弓箭手进行攻击那简直太儿戏了,要知道城头的守军手中最差的也是射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的三石弩,五石、六石的弩也不在少数,就连夸张的十石弩都有几十架,双方在射程上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更重要的是,越国的弩全是经过马钧等人改进的连弩,在无数的战斗中已经证实了其强悍的战斗力,而今天,这些连弩就要让萨珊人知道什么叫守城利器。


  看着萨珊弓箭手进入了射程,丁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他一摆手,对虞安喝了一声:“传令,所有的弓弩手进行梯队连射。”


  “喏。”虞安白净的脸上也露出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戾气,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彩旗。


  看到城楼上的信号,城头同时响起了十几声厉啸:“弓弩手,准备——”


  早已经跃跃欲试的弓弩手们屏住了呼吸,手指搭上了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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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三章 援军

  第一百四十三章 援军

  听到城头的鼓声,城下的弓箭手们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尽量将身体往巨盾下面躲,他们是萨珊大军里最寒酸的兵种,不仅没有铁甲,就连最起码的皮甲都不全,如果被对方的箭射中,受伤的可能性非常大。


  然而,这些弓箭手们显然低估了汉人弩阵的杀伤力,城头倾泻出的箭雨不仅密集程度超过了他们的估计,射程也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像,这让那些自以为比较安全的弓箭手们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咻咻”声不绝于耳,与箭啸声互相呼应的是萨珊弓箭手的惨叫,一百二十步以内的弓箭手几乎无一幸免,而一百二十步以外的也有近半受到了犀利的攻击,损失非常惨重,没有有效护甲的萨珊弓箭手在十息左右的密集箭阵打击下倒下了一大半,只有最后面的一些人幸免于难,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如同茂盛的茅草一般的密集箭枝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连逃跑都忘了,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是谁最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扔掉手里的弓箭,转头就跑。


  萨珊人的士气一泄千里。


  阿尔达希尔阴着脸,手一挥,亲卫队一拥而前,抡起手中锋利的战刀,对着狂奔而来的弓箭手大下杀手,惊魂未定的弓箭手根本没有考虑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被亲卫队斩杀在阵前。


  在更大的死亡面前,萨珊士卒沉默得象块石头,他们虽然不象弓箭手那样身临其境,但是他们大多征战多年,从那一阵箭雨的密集程度也能看出城头的反击是如何的凶猛,经验更丰富的人甚至能从逃回的弓箭手数目上估计出对方箭阵的覆盖范围,而这一切,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萨珊人不善攻城,但是以往的敌人,不管是安息人还是贵霜人,抑或是罗马人,都没有在军械上具有明显的优势,而现在,他们感到了对手的强大,与这些箭阵相比,那天杀死阿尔法等三人的勇士已经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阿尔达希尔面无表情,下令再次上前攻击,又一批弓箭手排着整齐的队列上前,不过这一次,他们明显多了几分悲壮,几分紧张。


  双方再次用箭阵互相攻击,这次萨珊人有了准备,没敢太靠近城墙,把距离放在了一百步以外,伤亡小了很多,但是问题同样出现了,不进入一百步,他们对城头根本没有什么威胁。而进入一百步,他们的伤亡又急剧上升,就算增加了巨盾掩护,弓箭手也只能狼狈的躲在巨盾后面,攻击力大受影响。


  阿尔达希尔有些头疼了,就在这时,其他三门的守将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纷纷派人过来询问,不过半天的时间,萨珊人的弓箭手已经损失超过三成,而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应对办法,如果蛮干下去,萨珊人有可能失去所有的弓箭手,到时候再攻城他们将没有克制城头反击的手段。


  阿尔达希尔沉思片刻,果断的下达了收兵的命令,准备了十几天的战斗草草结束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根本没有来得及派上用场。没有弓箭手的掩护,直接让士卒上前攻城是相当草率的事情,阿尔达希尔也许没有听说过“将不可愠而致战”的名言,但这个道理他却清楚得很。


  看着萨珊人缓缓退去,听着城头上阿克苏姆人兴奋的喊叫声,孙绍虽然满面笑容,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阿尔达希尔虽然损失了不少弓箭手,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他现在就主动退却,并不是败了,而是要寻求更好的攻城手段,这样的人是不好对付的。


  “大王圣明,萨珊人被打跑了。”瓦拉格兴奋的笑道。


  “嘿嘿,算他跑得快,要不然非得打掉他的牙不可。”孙绍换上一副轻狂的笑容,哈哈大笑。


  “大王说得太对了。”瓦拉格搓着手,显得非常高兴:“大王,今日大捷,是不是该犒赏一下以振奋士气?”


  “嗯,赏他们一点酒肉,不过,不能太多,还没有抓到阿尔达希尔和沙普尔呢,我们得留着一点。”


  瓦拉格连连点头,欢天喜地的出去安排了。虞安皱了皱眉,走到孙绍面前说道:“大王,瓦拉格似乎热情过头了,不可不防啊。“


  孙绍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世平,还习惯军旅生活吗?”


  虞安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激动的说道:“军中虽然苦一些,但是却能锻炼人,臣现在知道为什么摧锋营出来的将领总是那么傲气了。”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笑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你有学问,又能经过摧锋营的魔鬼训练,标准的文武双全,以后必然是个栋梁之才,我看仲翔公会为你骄傲的。”


  “多谢大王夸奖。”虞安有些兴奋难抑,颤着声音说道。


  “既然你对瓦拉格不放心,那就多留心一些。”孙绍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和做学问一样,发现总是从怀疑开始,但怀疑不等于结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凭感觉下结论。”


  虞安一愣,着意的品味了一般,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大王所言甚是,多谢大王点拨。”


  “不过,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让瓦拉格发现有人调查他的话,对人心安定不利,现在是非常时期,千万不要闹出不必要的误会。”孙绍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虞安一时没听明白,汉代还没有枪这种武器,更没有打枪这种说法,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孙绍的意思,心领神会的转身走了。


  得知攻城失利的消息,沙普尔带着亲卫骑赶回了大营,一进大帐,阿尔达希尔正站在大幅地图前沉思,听到脚步声,他只是偏了一下头,摆手示意他坐下。沙普尔将马鞭掖进腰带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咚的喝了,一抹嘴巴,这才说道:“父王莫非有意撤军?”


  阿尔达希尔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思索片刻:“你有什么看法?”


  沙普尔也不谦虚,直截了当的说道:“罗马人忙于内战,元老院虽然再次集结了大军,但是那些罗马人虽然身体强健,却早已不是那些能吃苦耐劳的英勇战士,他们那些结实的身体只不过是浴室里互相显耀的资本而已,他们的精神早就被浴室里的水洗没了,而且,元老院的那帮人比浴室里的水还在肮脏,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权利。亚历山大已经死了,塞维鲁家族已经断了血脉,莫米娅一个妇人,再有本事又能支撑到几时?他们根本不是马克西穆斯的对手,如果我猜得不错,马克西穆斯一定是高歌而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小亚细亚,说不定已经越过了拜占庭。不管他能不能最后入主罗马城,罗马在三年内不可能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而没有罗马人的响应,贵霜人也不敢有轻举妄动,这正是我们一举歼灭越人的好机会,我们怎么能现在离开呢?”


  “打败越人,比进攻罗马、贵霜还重要?”阿尔达希尔面色平静的反问道:“我本来以为只要十万大军围城,攻破阿克苏姆城只是早晚的事,但是两次挫折让我觉得,我们可能有些想得太简单了。”


  “为什么?”沙普尔不解的问道。


  “第一个问题,孙绍为什么能走而不走?”阿尔达希尔竖起一根手指,眉头轻蹙,似乎有些想不通:“我们的铁骑虽快,但是毕竟有这么远,他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离开阿克苏姆的,只要他离开阿克苏姆,到了海上,我们纵有铁骑百万,也只能望海兴叹啊。可是,他为什么不走?”


  沙普尔欲言又止,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把瓦拉格这颗暗子告诉阿尔达希尔,就象到现在为止阿尔达希尔也不知道马克西穆斯的突然反水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约定一样。亚美尼亚的大胜确立了他的继位身份,而阿克苏姆的胜利将进一步增强这个身份,更何况他现在也不知道瓦拉格是不是还能遵守诺言,万一他告诉了阿尔达希尔,而瓦拉格却已经心甘情愿的投向孙绍,那他就被动了。


  “第二个问题,越人的援兵去了哪里?他们难道真的因为惧怕我们而不敢上岸,眼睁睁的看着阿克苏姆城被我们围攻吗?”


  阿尔达希尔轻轻的捻着手指,眼睛也没有看着沙普尔,似乎陷入了沉思。


  “也许,他们知道我们一时半会无法攻克城池?”沙普尔试探的说道。


  “不可能。”阿尔达希尔不假思索的摇摇头:“被围在城里的可是越王,没有一个臣子敢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来救援,如果我被困在泰西封,你可能因为泰西封的坚固就不来支援吗?”


  沙普尔连忙摇摇头,他可不敢有这样的打算,想都不敢想,从来只有君主把臣子当诱饵的,哪个臣子敢打君主当诱饵。可是这么一想,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诡异了。


  越人在玩什么诡计?沙普尔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之间对自己的分析不是那么自信了。


  “退还不至于这么快就退,只是我觉得这些事很费解。”阿尔达希尔叹息了一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第一战阿尔法战死,第二战又折损了近半的弓箭手,我征战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损失,没想到小小的阿克苏姆城却成了我啃不动的硬骨头。唉,早就听说汉人善守城,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守城上居然有这样的能力,我还是小看了他们啊。”


  “父王,有攻无守,终究不是取胜之道。”沙普尔耐心的劝道:“希腊人围攻特洛伊十年,最后才大功告成,难道阿克苏姆比特洛伊还要坚固吗?想来他们早有准备,我们却准备不足,伤了些士卒也在所难免,但是正如父王所说,越王孙绍被困城中,我们固然暂时攻不进去,他也不敢出来,越国人难道不来求救他?只要我们打败了这些援军,那孙绍迟早还是跑不掉的。”


  “嘿嘿,你可曾想过,我们离国万里,这粮草可是个大问题?别的不说,这里大部分是沙漠,气候与泰西封也相差很多,水草也不如我们那里丰茂,对战马来说这可是个大问题。我担心的是如果越国要从国内调兵,只怕他们的援军未到,我们却已经支持不下去了。”


  沙普尔淡淡一笑:“这个简单,我们没有必要从泰西封千里运粮,就近掠夺便是了,阿克苏姆、埃及都可以,就算是刨地三尺也要收集到大军需要的粮食。父王如果不放心别人,我愿意担任这个任务,保证父王无后顾之忧。”


  阿尔达希尔长叹了一声:“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不过,这样的事无须你亲自去做,随便找个人就是了,你还是小心的守着海边,别让那些越人钻了空子。”


  沙普尔点了点头,见阿尔达希尔愁容不减,又劝道:“父王放心,越人虽然弓弩强硬,但他们不敢出城,只要我们多做巨盾,稳步前进,还是有机会破城的。”


  阿尔达希尔点头应是。他很快找来了几个将军,让他们带着人去附近的地区收集粮草,阿克苏姆国附近当然是免不了的,就连北方的埃及诸行省也大受其害。有了粮草,阿尔达希尔安下心来,制作了大量的巨盾,准备再次攻城。


  就在这时,沙普尔接到了瓦拉格派来的密使,把孙绍的担心告诉了他们。


  沙普尔一听,就有些糊涂了:“不怕我们攻城,就怕我们不攻城?”


  密使连连点头:“这是阿克苏姆王亲耳听越王孙绍说的,他说他们越人是守城的专家,而萨珊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在守城方面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连萨珊人的攻城利器抛石机都起不了作用,弓箭手更是相差甚远,你们攻城,正好让他们有机会大量杀伤你们的士卒,挫败你们的锐气。”


  沙普尔脸色变得很难看:“抛石机都伤不了他们?”


  密使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在要紧的地方挂了很多叫木幔的东西,你们的草球也好,泥块也好,撞上去也没什么力道,反而被他们收集起来准备还击。我听他们说,这叫什么柔克什么刚。”


  “什么柔克什么刚?”沙普尔琢磨了一会:“以柔克刚?”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密使敬佩的说道:“还是王子有学问,连汉语这么难学的话都知道。”


  沙普尔矜持的一笑,让密使把木幔的样子说了一下,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东西居然可以克制威力巨大的抛石机?当真是什么以柔克刚?沙普尔觉得太难理解了,他向来信服的就是以快打慢,以强欺弱,对以柔克刚这样的理论很难接受。


  “你们大王有什么办法?”沙普尔不动声色的回到了正题。


  “我家大王正在等待机会,但是越人对他不信任,现在还没到时候,希望王子再给一些时间。”密使收起了笑容,很谨慎的说道:“我家大王说了,一旦有机会,他一定引导王子进城,生擒越王孙绍,只是……希望王子能遵守诺言。”


  “你放心,我说过把埃及给他,就一定会给他。”沙普尔摩挲着刀柄上的兽头,淡淡的说道:“不过,这是有前提的,如果他不能及时引我们入城,他可别想要埃及。他在城里安安稳稳的,我们可是每天都在消耗大量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的。”


  密使不敢怠慢,连忙保证尽快与沙普尔联系,最后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才匆匆离去。沙普尔坐在帐中不动,看着密使刚才画出的木幔草图沉思,想了好一会,忽然拿起案上的一只瓷杯,甩力的向帐篷甩去,瓷杯撞在帐篷上,被反弹了一下,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沙普尔走过去拿起瓷杯细细打量着,眼神闪动,若有所思。


  沙普尔很快把城里来人联系的消息告诉了阿尔达希尔,顺便把木幔的发现告诉了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看了沙普尔的演示,也有些惊奇,对以柔克刚的道理非常感兴趣。不过,相对于木幔来说,他还是对瓦拉格的存在更感兴趣。


  “他可信吗?”


  “应该可信。”沙普尔很有把握的说道:“罗马人把阿克苏姆当成礼物送给了越国,阿克苏姆现在不得不每天跟一条狗似的围在孙绍身边,他怎么可能甘心?更何况他还贪图埃及的土地。”他看了阿尔达希尔一眼,阿尔达希尔脸色平静,似乎对把埃及给瓦拉格并不反对,他这才安下心来。


  “这么说,我们倒的确有些机会。”阿尔达希尔缓缓的点了点头:“再跟他联系,让他尽快打开城门引我们入城,在此之前,我要再攻两次城,让孙绍高兴一下。人一得意,才更容易忘形,放松警惕。”


  “父王英明。”沙普尔躬身说道:“我立刻就派人和他联系。”


  “嗯。”阿尔达希尔摆摆手:“你有没有收到马克西穆斯的消息?他现在到了哪里?”


  “半个月前的消息,说上个月他已经攻击到了拜占庭,戈尔狄安的大军也快赶到拜占庭了,他们可能会在那里发生大战。按照时间估计,现在他们应该已经交上手了吧。”


  “戈尔狄安啊,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也是一个能打仗的人,也不知道马克西穆斯这个蛮族是不是他的对手。”


  沙普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就算戈尔狄安打赢了又能如何,他倚以为主力的还是日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打赢了马克西穆斯这个蛮族,他还要面对更多的蛮族。真不知道罗马人怎么想的,居然以雇佣军做主力,就和一个富翁把家门交给强盗把守,自己却贪图安逸,肥得和猪一样,最后怎么可能长久安全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被人宰了的。”


  阿尔达希尔深有同感的笑了。


  ……


  拜占庭,一头银发的戈尔狄安站在城墙上,忧虑的看着东方,他的儿子小戈尔狄安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脸的愤愤不平。他们刚刚接到罗马的消息,新皇帝昆图斯下达了最新的命令,让他们在拜占庭与马克西穆斯决战,务必要把马克西穆斯率领的大军阻挡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以东。他觉得这个命令非常不靠谱,以他现在的兵力怎么可能是马克西穆斯的对手?他手里是有四万大军,但是这四万大军中真正能做战的是两万多蛮族雇佣军,如果是对付其他人,那这些雇佣军虽然军纪散乱,但多少还能派上用场,而现在要对付的马克西穆斯本人就是一个蛮族,万一在战场上这些蛮族倒戈,那这仓促拼凑起来的两万罗马人可就危险了。


  “父亲,这大概又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吧?”小戈尔狄安按捺不住的说道。


  “是又如何?”戈尔狄安无奈的摇摇头:“是她说动了越国人帮忙,元老院的人都相信她,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元老院的那帮人真是糊涂了,亚历山大已经够没用的了,居然还要立亚历山大的遗腹子为皇帝,为了这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孩子,居然由昆图斯那个笨蛋做皇帝,结果还不是由莫米娅操控大权?越国人帮忙?越国人是帮我们罗马,还是帮她莫米娅一个人?”


  “别说了。”戈尔狄安摆摆手,打断了儿子的牢骚。他对这件事也不满,可是没有办法,越国人的救援是莫米娅求来的,而元老院的人现在也大部分是莫米娅的支持者,他就算有意见也没办法。更何况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怎么对付马克西穆斯的大军,如果是正面对战,只怕他没有几分胜算,而罗马最后的希望也许就要葬送在这里。


  “将军,有越国使者求见。”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打断了戈尔狄安的思路。


  “越国使者?他们的援军来了?”戈尔狄安又惊又喜,连忙举目看去,只看一个身着越人战袍的中年人站在远处,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父亲,是那个叫蒋干的越国使者。”


  戈尔狄安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和蒋干见礼,蒋干见戈尔狄安眼神中的忧虑,笑着安慰道:“大人放心,我家大王派来了我越国最能打仗的将军和两万精锐,这次一定能将马克西穆斯这个叛徒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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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半渡而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半渡而击

  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一队队的近卫军正在岸边集结,准备登船渡海,马克西穆斯已经收到消息,莫米娅成功的说服了元老院的议员们,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将昆图斯推上了罗马皇帝的宝座,同时征发了四万大军赶到拜占庭,准备阻拦他的去路,保卫罗马,而现在,戈尔狄安已经在拜占庭城外摆在迎战的阵势,要与他决一胜负。


  听到消息时,马克西穆斯冷酷的笑了。他非常佩服莫米娅的手腕,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服元老院的贵族,延续塞维鲁家族的统治,当然了,他也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把埃斯卡诺米和那三千多罗马青年组成的新军屠杀一净,惹怒了罗马人,莫米娅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又帮了莫米娅一次。


  等我进了罗马城,做了真正的罗马皇帝,一定要娶这个女人为皇后,让她给我生几个孩子。马克西穆斯嘴角露出了一丝向往的微笑,他对莫米娅的风情终究难忘,以前莫米娅抛弃了他,他也不敢多想什么,毕竟在莫米娅的面前,他有着洗不掉的自卑,哪怕他手握近卫军大权,但是心理上的落差却不是有权就能抹去的。不过,现在他连罗马皇帝都要当了,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种自卑,要和莫米娅平起平坐的心理也自然产生了。


  看着蔚蓝的海面,马克西穆斯陶醉在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中,三十年前当他自告奋勇的在塞维鲁大帝面前请战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罗马人的皇帝,而今天,他离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击败对面尔狄安率领的四万大军,他就可以长驱直入,莫米娅就算有翻天的本事,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再组建一只军队了。


  戈尔狄安曾经是马克西穆斯尊敬和畏惧的人,可是现在,马克西穆斯对他只有一丝怜悯。不错,戈尔狄安有威望,有能力,但是他现在手头所有的只有两万没有上过战场的罗马新兵,还有两万蛮族佣军,而他自己手头却足有近八万人马,几乎全是由骁勇善战的蛮族雇佣军组成。戈尔狄安似乎忘了一件事,他马克西穆斯就是蛮族出身,对于蛮族雇佣军来说,马克西穆斯的号召力要比他那个老牌罗马贵族强大得多,从那些蛮族望风来投就可见一斑。


  杀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那些蛮族雇佣军一定会临阵投降,就算他们不投降也没有关系,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将他们击败,到了那个时候,戈尔狄安只有自杀以谢罪的份了。


  莫米娅,我来了,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马克西穆斯心潮澎湃,有如眼前波涛阵阵的海水。


  亚鲁利努斯按着剑快步走了过来,威风凛凛的对马克西穆斯行了一礼:“皇帝陛下,臣这就渡海了,请皇帝陛下听着臣等的好消息。”


  马克西穆斯欣慰的笑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穿上战甲还真是不错。为了奖赏亚鲁利努斯的功劳,他让亚鲁利努斯做了将军,现在手下统领着一个精锐兵团,这次渡海与戈尔狄安决战,他派亚鲁利努斯为前锋,同时配备了一个手下的大将维塔里阿努斯给他的副手,两个精锐兵团一共一万多人,只要在对岸站住阵脚,接应大军过海就算完成任务。以眼前的这种力量对比来说,这简直是送给亚鲁利努斯的功劳。亚鲁利努斯知道这是父亲让他立功,心情十分激动。


  “小心一点。”马克西穆斯点了点头,用眼神送亚鲁利努斯离去,看着他们登上用商船改成的战船,一路劈波斩浪,消失在大海深处。


  跟在亚鲁利努斯他们身后,又是两个军团出发了,当第四批人登上战船,等着马克西穆斯一起出发时,送亚鲁利努斯的战船已经返回,同时带来了亚鲁利努斯好消息,他们已经顺利登岸,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击,就在对岸立下了阵势,戈尔狄安背城而立,并没有主动出击。


  马克西穆斯哈哈大笑,带着亲卫营大步上了战船。他最后一丝担心已经没有了,戈尔狄安果然已经老了,已经没有了锐气,不趁着亚鲁利努斯他们刚刚登岸的时候进行阻击,战机已经失去,他不可能打赢这一场战斗了。


  密密麻麻的大船载着马克西穆斯的大军渡过海峡,当马克西穆斯走到海峡中间的时候,他遇到了第二批返回的战船,得到第二批两个军团也已经登岸的消息,马克西穆斯更加放心了,他对身边的将领们说,进了拜占庭,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这几个月大家辛苦了。


  众将听了,各自大喜,催促着水手用力划船。既然已经有两万人登了岸,此战已经稳操胜劵,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他们剩下的任务就是渡过海峡,稳稳当当的走进拜占庭,然后走进罗马。


  “陛下,前面有战船!”船头望楼上负责暸望的士卒突然高声的喊叫起来。


  “叫什么叫,不就是前面返回的战船吗?”马克西穆斯的亲信大将卡佩里阿努斯不满的哼了一声,另一个亲信将领伊帕戈苏斯刚要跟着骂两句,马克西穆斯却拦住了他们,眼中闪着不解:“战船?第二批战船不是刚刚返回吗,怎么这么快又有战船返回?”


  卡佩里阿努斯愣了一下,犹豫道:“是不是他们这次登岸特别顺利?”


  “不可能,那些日尔曼人对船不熟悉,只会更慢,不会更快。”马克西穆斯拨开卡佩里阿努斯,大步走到舷边,抬手遮在眉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凝神向远处看去。


  远处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十几个小点正排成一字横队,飞速驶来。马克西穆斯目力极佳,他已经认出这些应该是战船,但究竟是什么战船,他一时还看不清。


  “皇帝陛下,他们向前面的战船冲过去了,好象要攻击他们。”望楼上的士卒又惊恐的叫了起来。


  马克西穆斯大吃一惊,飞身冲进了望楼,手一伸就将望楼里的士卒拽了出来,自己钻了进去。站得高,看得远,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十几艘来历不明的战船果然冲着前面的战船冲了过去,借着海风,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就在马克西穆斯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夫,最前面的战船已经和一艘运兵的战船撞在一起。


  马克西穆斯这次出征全是步兵和骑兵,根本没有海军,要不然的话他就直接进入地中海了。这次用来动兵的战船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战船,而是商船,每艘船上都装了两三百人,但是却没有什么战斗敲诈,速度也不快。之所以用这样的船来当战船,是因为马克西穆斯知道戈尔狄安也没有真正的战船,他才有这个胆量。


  可是,现在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十几艘真正的战船,并且开始攻击那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运兵战船,这等于羊群里突然闯进了几头狼。征战多年的马克西穆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不翼而飞。


  就在马克西穆斯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后面也传来了惊叫声,马克西穆斯转头向后面看去,只见后面同样也有十几艘这样的战船,更以非常快的速度向正在前进的船队冲去。


  马克西穆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极其歹毒的陷阱,现在他就是一头被逼到了悬崖中间吊桥上的老虎,虽然有尖牙利爪,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只卑鄙的老鼠把吊桥的绳索咬断,然后绝望的落入深渊。


  “备战——”卡佩里阿努斯跟着马克西穆斯多年,深知马克西穆斯现在的脸色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的拔出短剑,大声吼叫起来。船上的近卫军将士一听,纷纷拔出武器,可是随即又茫然的互相看看,敌人在哪里?在狭窄的船上连站都站不开,又怎么列阵迎战?


  船上几百双眼睛齐唰唰的看向马克西穆斯,马克西穆斯的额头沁出了冷汗,被海风一吹,浑身冰凉,暑气全消。


  表情冷漠的崔谦大马金刀的坐在楼船的顶上,手中拄着战刀,他的楼船借着风势一马当先的闯入罗马人的船队之中,接二连三的撞翻了几艘战船,看着那些惊恐的罗马人在清澈的海水里扑腾,他的心里充满了快意。去年年初,他随孙绍由锡兰出发,却没有在阿克苏姆登陆,而是遵从孙绍的命令,带着属下一万水师和足足两年的给养从亚丁湾转而向南,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他到达了大陆的最南端,为了闯过那片魔鬼海域,他损失了近千将士和三成的给养,然后又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足足走了半年,才赶到了地中海的西端直布罗陀海峡。就在他准备偷偷潜入地中海重操旧业的时候,他遇到了在那里等他的蒋干,传达了孙绍的最新命令:帮助罗马人平叛,截击马克西穆斯的叛军,地点就是博斯普鲁斯海峡。


  有仗打,崔谦很兴奋,但是这一路赶来,却让他和将士们吃尽了苦头。以前水师远距离航行很少有超过两个月的,而这一次,他在海上足足走了八个月。而要从直布罗陀海峡赶到博斯普鲁斯海峡,他又要横跨地中海,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也要近万里,孙绍留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两个月。为了及时赶到,他放弃了大部分的给养船,带着水师昼夜赶路,可以说,为了赶到这里截住马克西穆斯,崔谦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憋了近一年的邪火,这次全倾泻在了马克西穆斯头上。


  以越国水师打头,近百艘从罗马赶来的罗马战船随后,分成两路,一东一西冲进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马克西穆斯的船队,他们不求伤敌,而是像赶羊似的把船队往海峡中间赶。马克西穆斯的战船都是商船改装而成的,所谓改装,只不过是在头尾加上了望楼,增加了一些水手而已,并没有其他太多的变化,因为船只有限,为了尽快将大军运过去,马克西穆斯几乎让每艘船都满载甚至超载,士兵们只能挤在一起,别说拔出武器迎战了,就是转个身都比较困难。在这种情况下要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越国战舰,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仅从体积来看,这些船只能和那些中型斗舰相比,面对巨毋霸一般的楼船,他们连较量的勇气都无从谈起,除了躲避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在冲在前面的楼船连续撞沉了十几艘运兵的战船之后,崔谦顺利的完成了目标,将三百多艘运兵船被困在了海中,三十多艘越国战舰、一百多艘罗马战船围成一圈,虎视眈眈。


  “让他们投降,要不然送他们下海喂海妖。”崔谦一挥手,轻描淡写的说道,连正眼都不看一下站在他身旁的小戈尔狄安。小戈尔狄安是为了联络方便才上了崔谦的战船的,一上船他就发现这个越国将军不好说话,几乎看不到他笑,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吹胡子瞪眼睛。他原本很不服气,觉得崔谦不懂礼节,和那些蛮人没什么两样,他对越人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再看到崔谦这副德性,更看不起越人了,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的罗马贵族和这样的人并肩作战实在是丢人。


  可是现在看着崔谦势如破竹的把马克西穆斯和他近三万多主力困在了大海里,他才知道了崔谦脾气不好的原因所在。别说是对付马克西穆斯那些运兵船,就是面对真正的罗马战船,恐怕崔谦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将军英勇,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小戈尔狄安心悦诚服的说道。


  听了通译的话,崔谦斜着眼睛看了小戈尔狄安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有些胜之不武。我越国水师称雄天下,未逢敌手,对付这些船和欺负一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将军以后休要再提。”


  小戈尔狄安热脸碰了个冷屁股,自觉无趣,又被崔谦张狂之极的话气得有些难堪,可是对方的强大就在眼前,他也只能忍着,只好佯装听不懂,转身让人把旗语打了过去。


  马克西穆斯冷汗涔涔,他没有想到成功在望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怪事,这些越国水师是哪儿来的?马克西穆斯只知道地中海和红海是不通的,他甚至想不出这些船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来的?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莫米娅,怪不得莫米娅有那么足的胆气,而孙绍又那么张狂,原来越国人果真有鬼神不测之能。


  旗语已经催了两遍,马克西穆斯还是呆若木鸡,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被这个巨大的打击打蒙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原因所在,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理由似乎成立,那就是罗马诸神愤怒了,帮助越国人从红海飞到了地中海,借着越国人的手来处罚他这个胆大包天的蛮族。


  人最大的恐惧还是来自于未知的力量,如果马克西穆斯知道从地中海向南可以绕过南非大陆,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惊恐。其实别说他,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清楚这条航道,对于越国水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都觉得十分意外,只有神力可以解释。


  崔谦见对方没有反应,有些恼怒了,他一挥手,下令战船缩小包围圈,逼到五十步以内,一声令下,几艘楼船上的十几架抛石机开始发威,目标集中在马克西穆斯的座船上。马克西穆斯为了彰显自己罗马皇帝的威风,特地将船帆换成了紫色的,与他身上的罗马皇帝战袍相衬,没想到这成了最醒目的目标。


  十斤重的石块划破碧蓝的天空,带着凛然的杀气直奔马克西穆斯的座船,破空时发出的厉啸声把正在苦劝马克西穆斯的将领们都吸引得抬起头来。一看飞来的黑点,他们顿时面无人色。


  片刻之间,三只石球击中了这船紫帆的大船,两颗击在了人群之中,被击中的几个罗马士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夺走了生命,而他们仓促之间举起的木盾在飞临的石球面前连越国商人卖的纸都不如,轻易的就被击成了碎片,扎伤了旁边好几个同伴。


  一颗石球擦着马克西穆斯的肩膀飞过,击穿了望楼的板壁,激起的风声刮得马克西穆斯的脸生疼,板壁被打出了两个圆洞,飞起的木屑扎在了马克西穆斯的脸上,鲜血直流,疼痛让马克西穆斯从游魂状态中清醒过来,他一跃而起,跳下望楼,被卡佩里阿努斯和伊帕戈苏斯连忙扶住他,焦急的看着他:“陛下,怎么办?”


  “怎么办?”马克西穆斯茫然的回应了一声。


  就在他们这一问一答之间,又是两颗石球击中大船,其中一块击在桅杆上,高大的桅杆发出一声呻吟,从中折断,宽大的紫帆摇晃了几下,慢慢倾倒下来。船上的士卒大声惊叫着,纷纷推开旁边的同伴躲避。这艘船上虽然不像其他船那样拥护,但是要想躲避也是不易,站在最边上的几个士卒被推下了海,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跳下大海,似乎跳到海里反而比船上安全一些似的。


  这些近卫军的装备都不错,不仅身上穿着锁子甲、鳞甲,还带了铁剑,只有手中的木制盾牌还能提供一点浮力,一到了海里,不少人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沉,后面的人一看,连忙七手八脚的想脱掉身上的甲,扔掉腰间的剑,只抱着盾牌往海里跳,可是混乱的船上根本没有多少空间让他们从容的做这些准备,往往刚扔掉头盔,就被后面的同伴推到了手里,连救命的盾牌都没来及得拿。


  原本还算是秩序井然的座船顿时纷乱不堪,士卒们这个时候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什么上司和同伴了,为了活命,他们推攘着,踢打着,而不时飞来的石球更加剧了这种混乱,不少士卒为了活命,居然拔出武器开始砍杀身边的人。


  卡佩里阿努斯和伊帕戈苏斯一见,连忙拔出短剑护在马克西穆斯身前,将企图冲到马克西穆斯身前的士卒一个个砍倒,可是屠杀现在并不能平定混乱,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混乱,越来越多的士卒涌了过来,他们甚至拔出了剑,向卡佩里阿努斯二人进行攻击。卡佩里阿努斯接连砍倒两个士卒后,被一个士卒一剑刺中,疼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顷刻间就淹没了他。


  伊帕戈苏斯大吃一惊,一边喊着卡佩里阿努斯的名字,一边挥剑架住面前一个红了眼的士卒刺来的长剑,可是却防不住另外一个士卒,眼看着自己就要步卡佩里阿努斯的后尘,伊帕戈苏期绝望的睁大了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眼前一花,那个一脸狞笑的士卒向后飞了起来,接着一声巨响,甲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伊帕戈苏斯吓得失魂落魄,他扭回头一看,更是大惊一惊,马克西穆斯还站在那里,但是头颅却不见了,一股股的鲜血正从腔子里冒出来,有如喷泉一般。


  “啊——”伊帕戈苏斯扔掉短剑,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混乱的人群听到他这撕心裂肺的叫声,都向这边看来,看到那个身穿紫袍,却没有了头颅的尸身,也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马克西穆斯的身体晃了晃,缓缓的歪倒,翻过船舷,摔入大海,激起的水柱将伊帕戈苏斯浇得透湿。


  “投降,投降!”一个士卒举起手中的短剑大声叫道。


  “投降,投降!”其他回过神来的士卒也跟着喊起来。


  喊声惊醒了接近疯狂的伊帕戈苏斯,他连忙爬上望楼,扶着破烂的木柱,颤抖着举起了白旗。


  看到皇帝陛下的船上举起了白旗,其他船上虽然受到的攻击不如这艘船密集,也都一个接一个的举起了白旗。崔谦看到了信号,摆了摆手,下令停止攻击,转过身对兴奋得两眼放光的小戈尔狄安说道:“马克西穆斯投降了,通知你的父亲,可以展开攻击,逼降那些已经上岸的叛军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戈尔狄安兴奋难抑,连连搓着手,突然闭着眼睛单腿跪了下来,一手抚胸,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感谢起哪位罗马大神来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利害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利害

  越国水师半渡而击,将马克西穆斯堵在海峡之中,马克西穆斯空有三万如狼似虎的主力,但是面对越国人的战船,他却没有还手之力,更在越国战舰上霹雳车的集中打击下当场身亡,大将伊帕戈苏斯肝胆俱裂,看着被击穿的战船不断的进水,再也没有一点斗志,当即下令投降。


  消息传到拜占廷城下,正指挥两个罗马军团、两个雇佣军军团与戈尔狄安对阵的亚鲁利努斯心神大乱,指挥失当,被经验老到的戈尔狄安抓住机会,突然发起进攻,一个条顿雇佣军营最先杀入阵中,他们半狂化的战斗激情适时的击垮了叛军的斗志,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亚鲁利努斯被条顿军团的一个百夫长斩杀,大军崩溃,随即向戈尔狄安投降。


  戈尔狄安以意想不到的轻松解决了战斗,把老头惊得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片片跪倒的叛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消息随即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罗马,元老院欣喜若狂,他们在罗马广场上把胜利的消息传达给市民们,市民们也喜不自胜,他们纷纷把功劳归结到莫米娅的身上,正是她力主与越国人结盟,这才在越国战舰的帮助下力挽狂澜,挽救了罗马。他们自发聚拢到皇宫周围载歌载舞,表达对莫米娅的敬意。


  罗马皇帝昆图斯喜滋滋的走进了皇宫,他的皇后莫米娅正抱着亚历山大的遗腹子菲力普?塞维鲁晃悠着,嘴里哼着儿歌,胖乎乎的菲力普躺在她的臂弯里,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一听到昆图斯的脚步声,又睁开了眼睛,咧着小嘴,冲着昆图斯张开了手臂,嘴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昆图斯笑着迎了上去,将菲力普抱了过来,高高举起,菲力普兴奋的大笑着,涎水从嘴角流了下来,滴在昆图斯的脸上。莫米娅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俩玩耍,脸上充满了温馨的笑容。


  亚历山大的死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后悔自己没有像以往一样跟着亚历山大出征,第一次放飞,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后悔莫及。如今昆图斯在她的帮助下坐上了罗马皇帝的宝座,感恩图报,不仅娶她做了皇后,还将大部分的权利都交给她,更重要的是,他还将菲力普收为养子,许诺等菲力普长大了,要将皇位传给菲力普。


  按说菲力普是亚历山大的遗腹子,就是昆图斯的孙子辈,收为养子似乎有些错了辈份,不过罗马人不讲究这些,亚历山大是他前任皇帝埃斯伽巴路斯的养子,其实他们只是表弟兄关系。


  昆图斯和菲力普疯了一阵,这才让奶妈把他抱走,挽着莫米娅的手臂,走到窗前,指着沸腾的街道说道:“我们打赢了。”


  莫米娅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两行泪珠却从精致的脸庞上滑落。罗马人胜利了,罪魁祸首马克西穆斯父子死了,可是她一心栽培的儿子亚历山大也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如果是亚历山大指挥打赢了这场战争,那该有多完美啊。


  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对昆图斯说,昆图斯虽然没什么野心,也足够谦逊,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莫米娅只能在自己心里遗憾,却不能在脸上表露分毫。让她更加吃惊的是,她本来以为孙绍是在糊弄她,只派了一万长途跋涉的水师能顶什么用?而且她听说越国的战舰数量很少,大大小小不过三十来艘,为了赶路,连辎重船都扔下了。她非常担心一旦战事胶着,这些越国水师的突然性丧失了作用,对战事非常不利,为此特地集结了一百多艘罗马战船送到戈尔狄安的部下,协助越国水师作战。


  就算如此,在接到胜利的消息之前,莫米娅也没有多少把握,她在昆图斯面前的镇静、在元老院议员面前的胸有成竹、在罗马市民前的沉着自若全是装出来的,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的。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打赢了,而且赢得这么轻松。


  “越王的使者蒋干说,马克西穆斯的溃败消息一旦传到阿克苏姆,阿尔达希尔肯定会撤军,那样的话,我们罗马因内讧而大受折损,而阿尔达希尔却没什么损失,以后的局势依然对我们不利。”昆图斯轻声解释道:“他希望我们能够让戈尔狄安带着大军赶到埃及,伏击阿尔达希尔的大军。”


  莫米娅眼神一闪,转过身看着街道上正在庆贺的人群,过了片刻才说道:“他居然要伏击阿尔达希尔?有这个必要吗?”


  昆图斯犹豫了片刻,他也觉得孙绍这个要求有些过份,虽说戈尔狄安大获全胜,但是这毕竟是罗马的内战,对罗马的元气打击很大,戈尔狄安在拜占廷城外与亚鲁利努斯一战就损失了五千多人,如果不是马克西穆斯战死的消息打击了亚鲁利努斯的士气,最后孰胜孰败还真是说不定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孙绍要求他们横渡地中海,赶到埃及阻击阿尔达希尔的归师,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但是,他与孙绍交往这么多年,对孙绍的信心很强,孙绍既然这么要求,那么他一定是有道理的,所以他虽然不太理解,却还是主动来与莫米娅商量。


  莫米娅叹了口气,她隐隐猜到了孙绍的用意。罗马的内乱迅速平息,阿尔达希尔的计划已经落空,如果他不及时赶回泰西封的话,万一罗马人和贵霜人东西并进,夹击泰西封,那泰西封就危险了。他要撤军是必然的,但是孙绍却不想让他顺顺当当的撤回来,他要罗马人在埃及伏击阿尔达希尔,打的应该是两虎相争的算盘。罗马人和萨珊人血战一场,双方消耗了实力,最后得利的还是越国人。


  他得了地中海的驻兵权还不够吗?莫米娅又气又恼。


  “就算戈尔狄安现在有近八万大军,但是要赶到埃及阻击阿尔达希尔,好象实力还是不够吧?”莫米娅淡淡的说道:“这八万人中,有一大半是蛮族雇佣军,让他们去打仗是要花钱的。就算有钱,这么远赶过去,来得及吗?萨珊人以骑兵为主,速度可快得很。”


  “不止是我们,还有越国人。”昆图斯轻声说道:“据说是越王的姊夫,一个叫陆逊的将军领兵,我听越王的口气,他对这个将军非常看重。”


  “陆逊?”莫米娅黛眉一皱:“他现在在哪里,有多少人?”


  “听蒋干的意思,陆逊好象早就赶到埃及了,大概五万多人。”昆图斯解释道:“他们可以由红海直接乘船前往,并不是难事。萨珊人没有战船,想要发现他们并不容易。”


  “五万人,这么说,倒的确有些机会。”莫米娅松了一口气,深思了片刻,又问道:“打完了这一仗之后呢,他有没有什么计划?”


  “还没有。”昆图斯摇了摇头,慢声慢气的说道:“如果这一战打赢了,萨珊人遭到了重创,倒是我们重新夺回亚美尼亚、叙利亚的好机会。和贵霜人联手,进军泰西封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萨珊人有近十万大军,我们想要打赢,机会实在不大。我担心的是,我们伏击萨珊人付出了重大损失,却让贵霜人占了便宜,那可就有点没法向元老院交待了。”


  莫米娅点点头,昆图斯这些年一直在做外交的工作,对大势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既然孙绍已经让陆逊带着五万大军赶到了埃及,说明他对这一战早有计划,也应该能算到萨珊人可能冲破他们的堵击回到泰西封,对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应该有进一步的安排。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如果任由阿尔达希尔顺利的回到泰西封,对孙绍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他因为帮助罗马人,已经名正言顺的获得了地中海的海权,就算阿尔达希尔不满,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没有海军与孙绍抗衡。而罗马则不一样,他们还要面对阿尔达希尔的威胁,与其如此,不如配合越国人重创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的实力受损,就没有了挑衅罗马的实力,罗马也许能因此得到几年喘息的机会。相反,如果不配合孙绍的行动,以后罗马再受到阿尔达希尔的打击,他可能也不会再伸出援手了。


  对罗马来说,出兵配合孙绍可能未必有什么好处,但是,不出兵配合却一定有坏处,也许正是出于这种考量,孙绍才会提出要罗马配合作战,因为他知道以莫米娅的眼光,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利害。莫米娅叹了一口气,她虽然知道孙绍有要挟的成份,但是在利害面前她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接受这个要求。希望这次联合作战能够达到目的,万一能攻进泰西封城,也算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有了这个胜利,昆图斯的皇位更稳,塞维鲁家族才能继承延续下去,而可爱的菲力普才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一想到菲力普,莫米娅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对孙绍的怨恨中也多了一丝温情。


  “这样的大事,还是由皇帝陛下与元老院的议员们去商议吧,我一个女人,哪里知道这些轻重。”莫米娅换了一副温婉的笑脸,轻声笑道。昆图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莫米娅同意了,剩下的问题就好解决了,元老院的议员们对他这个皇帝不太感冒,但对莫米娅这个皇后却十分尊敬,议员中有好几个实力派都是莫米娅的支持者,莫米娅如果不点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出征的。


  蒋干看着昆图斯轻快的走了出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现在对孙绍是佩服不已,仿佛他在千里之外就算好了莫米娅会同意一样,这样一来,有了这罗马人的参战,伏击萨珊人的计划就更完美了。


  昆图斯很快就把出征的计划通报给元老院,有了莫米娅的点头,那些议员们没有过多的阻拦,只是提出要求,要由皇室提供一定的资金来处理雇佣军的问题,不能全由贵族们掏钱。昆图斯对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一清二楚。亚历山大在世的时候,和越国人合作的好处大部分都被亚历山大和他的岳父埃斯卡诺米掌握在手中,元老院的议员们分到的油水有限,意见很大,现在亚历山大和埃斯卡诺米都死了,那些好处自然应该拿出来重新分配。这次八万大军远征埃及,正是一个要挟皇帝的好机会。


  昆图斯和莫米娅商量了之后,将原来由埃斯卡诺米控制的一些商业转交给了元老院的一些议员,满足了他们的**,让出征的计划顺利通过。


  一个月后,戈尔狄安的大军与崔谦的舰队一起从拜占廷出发,赶往埃及。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他们赶到了埃及,和陆逊带领的大军汇合在一起。陆逊已经由先行赶来的蒋干处得到消息,安排好了营盘,与他在一起的还有罗马埃及行省的总督和几个属国的国王,前一段时期他们被萨珊人骚扰得不轻,这次得到罗马的命令,要他们配合越军伏击萨珊人,他们很快就赶来了。


  戈尔狄安和崔谦赶到不久,夏侯荣也赶到了,和他一起来的有一万多阿拉伯人。戈尔狄安一看到阿拉伯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罗马人称阿拉伯人为贝都因人,对他们最深的印象一是善于经商,他们从亚丁湾贩卖货物,可以一直走到北方蛮族的地界,另一个就是喜欢抢劫,而且这个似乎比经商还要突出,可以这么说,他们经商和抢劫是分不开的,不少货物可能就是抢来的,抢劫似乎成了他们的天性,凡是与他们接近的落单商人罕见不遭殃的。现在孙绍居然把这些人也拉了过来,让戈尔狄安觉得很不是滋味。崔谦原本也是海盗,可是现在毕竟是越国的将军,而贝都因人不管地位高低,通通都是强盗,和这样的人并肩作战,岂不是大**份?

  陆逊看出了戈尔狄安的不快,把他拉到一旁解释道,将军放心,这些人只是我们一时的盟军,而且他们不会与我们一起行动。这次请他们来,就是发挥他们好抢劫、善抢劫的特长,让他们去骚扰萨珊人的粮道的。将军是堂堂之阵,是正兵,他们是鸡鸣狗盗,是奇兵。


  陆逊温文尔雅,与戈尔狄安以前遇到的越国人大不一样,那种扮不出的儒雅正合戈尔狄安这个老牌贵族的品味。戈尔狄安听不懂鸡鸣狗盗的意思,陆逊便又解释了一番,戈尔狄安听了宛尔一笑,抚着雪白的胡须说道:“你们汉人的智慧果然让人不能小视,没想到这样的小人也能发挥这么大的用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陆将军,能和你并肩作战,是我戈尔狄安的荣幸啊。”


  陆逊连忙谦虚了几句。一旁坐着的崔谦却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他对这些所谓的贵族最不感冒了,一路上没少和小戈尔狄安拌嘴,几次发狠要将罗马人全扔到地中海里喂海妖去。戈尔狄安父子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戈尔狄安父子,倒是和那些蛮族雇佣军一见如故,一路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熟络得很,几个日尔曼首领、哥特人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十多万大军从几个方向向埃及集结的时候,阿尔达希尔还蒙在鼓里,围城几个月,他一直没能攻下阿克苏姆城,在汉人的把守下,阿克苏姆牢不可破,在战马上纵横天下无敌手的萨珊人一次次的在阿克苏姆城下碰得头破血流,越人的强弩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萨珊人大部分穿锁子甲,只在关键部位覆板甲,这样的装备在以弓箭为主的敌人面前有足够的防护能力,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装备,一直以为这种锁子甲足以证他们的安全,可是没想到在越人的连弩面前,锁子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伤亡大增,一旦遇到守城弩之类的利器,那更是不堪一击,往往被射个对穿。


  越人的弩成了萨珊骑兵的噩梦,萨珊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每次攻城,先要冒着对方的箭阵往前冲,能冲到城下已经是幸运之极了,在附城的过程中还要被他们蹂躏,就算是攀上了城墙,还有全副武装的摧锋营将士和渴望立功的阿克苏姆奴隶们在等着取他们的首级,有几次萨珊人兴奋的攻上了城头,最后却发现是越人放水,故意让他们冲上去,好让手痒的摧锋营和阿克苏姆角斗士们解馋的。


  阿尔达希尔暴跳如雷,他责令沙普尔要求瓦拉格尽快打开城门,迎接萨珊人入城,要不然的话,后果一切自负。


  瓦拉格接到消息也十分苦恼,他看着萨珊人几次攻城都是损失惨重,不用想也知道阿尔达希尔一定很火,可是他却不敢轻易的行动。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出于谨慎起见,他暗中调查了一下,得知是孙绍身边摧锋营的军侯虞安所为。


  瓦拉格吓出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虞安这么做是不是孙绍的授意。他仔细的回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找不出一点破绽,而孙绍似乎也没有任何对他怀疑的意思,每次见到他都很热情,有些什么事也都跟他商量,前些天还得意的告诉他,他之所以敢在阿克苏姆坚守,就是因为他知道萨珊人不善于攻城,他有足够的把握过住阿克苏姆城,现在的情况和他当初估计的正相符,萨珊人看着阿克苏姆城却没有任何办法。他还诡异的对瓦拉格说,你等着吧,萨珊人要倒霉了,他们的主力全部困在城外,泰西封城空虚,我已经派人分别波斯湾登陆,配合罗马人和贵霜人去围攻泰西封了。这次萨珊人不仅什么好处也捞不着,还要吃一个大苦头。


  当时孙绍已经喝得眼神迷离,整个人几乎倒在瓦拉格献上去的美女怀里,瓦拉格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觉得孙绍有些自说自话,不过又觉得未必全是醉话,孙绍被围在阿克苏姆近半年了,援兵一直没来,来了几艘船,也一直在海上游荡,从来没有真正卖力的攻击过,似乎对大王被围无动于衷,如果真如孙绍所说,他对守住阿克苏姆有信心,让人反过来去偷袭泰西封了,好像也说得过去。


  至少,孙绍能在这个情况下和他说话,那就表明孙绍对他没戒心,而虞安的行为很可能并非出于孙绍的授意。


  瓦拉格冥思苦想了很久,觉得冒险一试,他找了个机会,当着虞安的面控告虞安监视他。他痛哭流涕的跪在孙绍面前说,大王如果相信我,就不要让人再监视我,如果不相信,就请撤掉我这个阿克苏姆王,我愿意做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也不想过这种担心吊胆的日子。


  孙绍很诧异,他瞟了一眼神色尴尬的虞安,沉下了脸:“可有此事?”


  虞安一时没会过意来,他踌躇了片刻,点了点头。


  孙绍大怒,压着火气对虞安喝道:“那你现在可曾发现阿克苏姆王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虞安摇了摇头,神情十分局促,他觉得很丢人,监视瓦拉格这么久没成绩不说,居然还被人发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发出来。现在孙绍发火了,可能未必是对他监视瓦拉格不满,而是对他的办事能力感到失望。他当然不好往孙绍头上推,只好大包大揽的认了下来,说是自己个人所为。


  孙绍非常恼怒,不由分说,命令将虞安拉下去打了二十杖。二十杖下来,虞安已经起不了身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孙绍沉着脸,当场下令剥夺了虞安的军侯之职,以普通军士的身份待罪立功,然后让人把他拉了出去。


  瓦拉格冷眼旁观着,看着虞安被两个军士架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虞安监视他的行为的确是个人所为,并非出于孙绍授意。他感激涕零的向孙绍表示了谢意,然后又假惺惺的去探望虞安。虞安没见他,只是让他告诉他说,让他小心一点,不要落在他的手里。


  瓦拉格冷笑一声,放下礼物,扬长而去。又等了两天,他确定没有人再跟踪他之后,这才亲自通过密道出了城,来到了沙普尔的营中。


  一见到沙普尔,他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沙普尔脸色阴得能滴水。


  “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见我们萨珊人要走了,已经反悔了呢。”


  “要走?”瓦拉格大吃一惊:“你们要走?”


  “不错。”沙普尔打量了瓦拉格片刻,见他并无诈伪之意,这才消了些气,有些懊恼的解释道:“我们刚得到消息,马克西穆斯兵败身死,罗马人已经平定了内乱,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了,要不然国内很可能会受到罗马人的报复。更何况,阿克苏姆城也太坚固了,论攻城守城,我们不是越人的对手,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早些回去。”


  “你们怎么能走呢?你不能丢下我啊!”瓦拉格禁不住叫道:“你们都坚持这么久了,怎么就不能再等几天。”


  “你一直不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还是不是信守诺言?”


  “我不是不出来,我是出不来,前些天有一个越人军侯一直在监视我。”瓦拉格解释了一遍,最后得意的笑道:“我刚刚把这个尾巴甩掉了,另外还从越王那里听到一个消息。他对我说,他派人从波斯湾登陆,要联合罗马人、贵霜人一起攻击泰西封城。他说,你们一定攻不下阿克苏姆城,哈哈哈……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吗?”


  沙普尔眉梢一挑,也笑了起来。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鬼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鬼

  阿尔达希尔瞅了瓦拉格好一会儿,没吭声。自从接到马克西穆斯离奇的战败之后,他就开始担心国内的安全。他之所以敢在红海被越国水师控制的情况下远征,就是因为罗马发生严重的内乱,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实力攻击萨珊,而没有罗马的配合,贵霜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罗马一战而解决了马克西穆斯的叛乱,虽然多少还是有些损失,但损失有限,以罗马人的骄傲,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偷袭萨珊那才叫怪了,一旦罗马缓过气来,贵霜自然也就会蠢蠢欲动。


  他原本很有把握的远征现在看来十分冒失,阿克苏姆城又出奇的坚固,在善于守城的越人的守护下,他失去了破城的信心,准备在没有遭到惨败之前赶紧回到泰西封,以免后方失守。


  这个时候,他对瓦拉格的出现既有高兴的成份,又有担心的成份,瓦拉格这么久没来联系他,焉知瓦拉格是不是已经真心投靠了孙绍,转过头来要帮孙绍赚他?贵霜、罗马都和孙绍捆在了一起,小小的阿克苏姆转向孙绍也没什么稀奇的。


  瓦拉格把虞安的事情再次叙说了一遍,当然了,为了表现自己的机警和谨慎,他很自然的为自己修饰了一番,把原本并不精彩的经过说得平添几分曲折。


  “怎么进城?”阿尔达希尔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瓦拉格见阿尔达希尔这副神情,不由得急了,如果阿尔达希尔不相信他,不想冒险,那他还有什么活路?孙绍守住了阿克苏姆城,在阿克苏姆人面前展示了他的实力,在阿克苏姆人心中的地位大增,没有点外力,他瓦拉格想要夺回阿克苏姆城要到哪一天?

  “大王,阿克苏姆王宫内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这是只有王室才知道的秘密,现在只有我知道。”瓦拉格不自然的失去了耐心,将最机密的情况和盘托出,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了,这个时候应该先和阿尔达希尔谈谈条件的。


  沙普尔将瓦拉格眼中闪过的神色看在眼里,他适时的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们萨珊人是讲信用的,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功,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瓦拉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心虚的看着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抚着胡须思索了片刻:“从密道直接去王宫吗?既然在王宫里,那孙绍岂能没有防备?”


  “孙绍不知道这条秘道。”瓦拉格有些得意的说道:“他曾经隐晦的问过我,我对他说,阿克苏姆城没有这种秘道,他后来就没有再问过。当然了,我想他一定会去找的,如果找到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


  阿尔达希尔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接应我们?”


  “大王,你一定记得特洛伊的木马吧?”瓦拉格轻声笑道。


  ……


  看着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的萨珊大军拔营离开,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阿克苏姆城外突然之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被打烂的攻城器械、战死的萨珊人留下的血迹,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日夜驻守在城头的将士们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他们有的用力的捶打着沾了不少鲜血的城墙,有的则相拥而泣,有的互相击打着以示庆贺。渐渐的,这股喜悦传到了整个阿克苏姆城,实行军事管制了半年多的阿克苏姆城街道上再次热闹起来,人们纷纷从张着木幔的房屋里走出来,集中在街道上,互相传递着胜利的消息。不知是谁开头,他们开始感谢起保佑他们的诸神,感谢与他们一起守城的摧锋营将士,感谢起英明的越王殿下,还有想得更远的甚至感谢起远在东方的大汉皇帝。


  孙绍站在城楼上,接受臣民们顶礼膜拜,笑容满面,他开心的对瓦拉格说道:“怎么样,我说萨珊人会灰溜溜的离开吧。阿克苏姆城将会成为他惨重的记忆,以后他要再来阿克苏姆城之前一定会再三思量的。”


  “大王英明,如果没有大王的指挥,阿克苏姆城怎么可能挡得住十万萨珊人的攻击,还取得了这样的胜利。”瓦拉格指着到处可见的木幔,又指着城头随处可见的连弩,以及城楼上那些让萨珊的重甲骑士也闻风丧胆的守城弩,充满了自豪的说道:“这些都是大王带来的,如果没有大王,就没这一切,阿克苏姆人现在也将全部成为萨珊人的奴隶,再也无法沐浴在自由的阳光下。”


  孙绍得意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张狂。


  瓦拉格关切的说道:“大王,这半年多来,大王为了守住阿克苏姆城,费心费力,现在萨珊人终于被大王打败了,就连阿尔达希尔这样的人都败在了大王的手下,大王名震天下的日子不远了。只是这段时间大王辛苦了,从现在开始,大王应该多注意身体,好好的休息一下。”


  孙绍一挥手,豪气如云的说道:“我不累,打败了阿尔达希尔,我现在是精神抖擞。传我的命令,诸位将士和所有的臣民们守城有功,我要赏赐他们,全城大脯三日,每人赏酒一升,参与守城的加倍。让那些将奴隶献出来的贵族们都到王宫里来,我要与他们一醉方休,与民同庆。”


  “大王万岁——”瓦拉格正中下怀,连忙跪下高呼万岁。


  命令传了下去,阿克苏姆城沸腾了起来。丁奉和周胤连忙赶来劝阻,认为萨珊人尚未走远,又都是骑兵,随时都可能返回,还是谨慎一些为妙。孙绍有些不高兴,沉下了脸,拂袖而去。丁奉恶狠狠的瞪着得意洋洋的瓦拉格,却无可奈何。前些天虞安的事情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和这位现在正得宠的阿克苏姆当面发生冲突。


  看着瓦拉格谦卑的笑脸,丁奉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周胤却拱了拱手,半开玩笑的说道:“阿克苏姆王,这次阿克苏姆城力保不失,你是首功了,到时候别忘了我摧锋营的功劳啊。”


  瓦拉格连忙笑道:“周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大王赏识罢了。真要说是功劳,摧锋营的将士才是首功,丁将军和周将军劳苦功高,大王不会忘记你们的。”


  周胤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闲扯了几句,也匆匆离去。瓦拉格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肯定要去劝孙绍了,不过,孙绍现在正在兴头上,应该不会听他们的劝告。而如果他们硬劝,惹得孙绍生气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没有摧锋营掣肘,这件事就更好办了。


  果然不出瓦拉格所料,周胤又碰了个钉子,孙绍发了火,说你们既然担心萨珊人去而复返,那就去守城吧,庆功宴你们就不要参加了。瓦拉格听了,心中暗自得意,转身去安排规模盛大的庆功宴。


  阿克苏姆沉浸在喜庆之中,只有摧锋营的将士还在守城,丁奉和周胤两人坐在城楼上,听着王宫里的歌舞声,相对无语。两人谁也没说话,但是要说的话却在眼神中表露无遗,期间瓦拉格来了一趟,见两人神情郁结,唉声叹气,心里美滋滋的,表面上却语重心长的劝了两句,说是感谢他们守城,城中才能安心的庆贺,把丁奉和周胤气得直翻白眼。


  接连两天的庆贺之后,整个阿克苏姆陷入了一个迷糊的状态,清醒的人除了被罚去守城,怨声载道的摧锋营,便只有瓦拉格一个人。


  夜深人静,就在王宫里的人已经喝得醉生梦死的时候,瓦拉格悄悄的走了一个侧院,在确信后面没有人之后,他点亮一只蜡烛,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拉开一个看起来非常陈旧的柜门,露出一个秘道,他顺着秘道走了下去,全副武装的沙普尔正在里面等候。


  “怎么样?”


  “都喝醉了,就跟死猪一样,只等你们去宰。”瓦拉格轻蔑的一笑,盯着沙普尔的眼睛说道:“王子殿下,我答应你的可全都做到了。”


  “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的。”沙普尔拍拍瓦拉格的肩膀:“事成之后,埃及是你的。你放心好了,只要拿下越国人,罗马人和贵霜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就是永远的阿克苏姆王,不仅不用听越国人摆布,连罗马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愿如此。”瓦拉格心满意足,领着沙普尔出了小屋,指着不远外的一道墙道:“过了这道墙,走过一个大门,就是王宫的核心,孙绍就睡在那里,他现在大概醉得你站在他面前都认不出你来了,你连汗都不用出,就可以割下他的头颅。”


  “好一个木马计。”沙普尔压低了声音一笑,手一伸:“还请阿克苏姆王前头带路。”


  瓦拉格点点头,走在最前面,带着沙普尔出了小屋,三百多精悍的鱼贯而出,一个个紧跟着瓦拉格和沙普尔穿过一个小门,来到了王宫的核心区域。隔着华丽的帷幕,沙普尔几乎能看到前厅里东倒西歪的宾客,舞女们旋转时裙摆发出的风声都清晰可闻,不时的还有人叫喊一声,有一个年轻的贵族大概喝多了,以为是在自己家里,拉着一个弹琴的女乐师手不上,张开满是酒气的嘴就凑了上去,那个女乐师又不敢拒绝,屈辱的挣扎着,琴声却变得不成腔调。


  沙普尔微微一笑,跟着瓦拉格绕了几个圈,直奔孙绍休息的寝宫。一路上连个盘查的人都没有,不少卫士们都抱着武器,倚着墙打瞌睡,清醒的那些一看到领头的瓦拉格,都拿起武器跟了上来。


  “这是我的亲信。”瓦拉格解释道,加重了语气,着重说道:“我特地好意来换虎卫营的卫士,让他们去喝酒的。”


  沙普尔也不吭声,一边走一边点头。他留神看了一下,那些醉倒的士卒气息粗重,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酒气,连被人踩了都没力气爬起来,只是嘟囔着咒骂,显然确实是喝高了。


  孙绍原来也是人,不是无懈可击。沙普尔看了一眼前头带路的瓦拉格,莫名的有些遗憾,可惜自己没能攻下阿克苏姆,白白的让瓦拉格立了一大功,还要把埃及给他。


  沙普尔一边想,一边跟着瓦拉格快步走进了一间华丽的大屋子,一进屋子,他却愣住了。瓦拉格说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孙绍正坐在床上,一个穿着暴露的侍女正跪在他背后替他捏肩,另一个侍女跪在地上,将他的一只脚摆在膝上,正细心的替他修脚指甲。孙绍一只手支着额,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走进来的瓦拉格和沙普尔,嘴角微微上挑,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


  瓦拉格一看,下意识的紧走两步,赶上前去,习惯性的露出谄媚的笑容:“大王酒醒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来请安的,而是来杀孙绍的,更重要的是孙绍本应该沉沉的睡去,而现在的情况与他预计的显然不符。


  “醒了,再不醒,恐怕就没机会醒了。”孙绍一笑,挥了挥手,让两个美艳侍女退下,轻轻的拍了拍手:“来人哪,有贵宾到了,好好的迎接他们。”


  瓦拉格大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沙普尔却已经知道事情有变,他二话不说,推开瓦拉格,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叉开左手直奔孙绍的脖子,右手紧握着战刀。两个侍女退下之后,孙绍身边空无一人,这时不下手,等伏兵一出,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能抢在伏兵出来之前控制住孙绍,也许他还讨价还价的余地。


  孙绍笑得更加开心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看着沙普尔向他冲了上来。沙普尔顾不得想太多,使出所有的力气,像一只狮子一样敏捷,转眼前就来到孙绍的面前。


  “杀!”一声暴喝,一个人影凌空飞到,屈起的膝盖狠狠的撞在沙普尔的头上。沙普尔全力以赴,根本没有留任何余地,这一下被从侧面击中,一点反应的机会也没有,整个人就像被野牛撞中了一般,横飞了出去,轰隆一声栽倒在地,他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耳朵里响成一片,天旋地转,虽然极力想辨清孙绍的方向,可是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是让自己的头昂起来一点,很快又无力的倒下了。额头抵着光滑的地砖,他的心不断的下沉,看起来极为精妙的一计,看来却是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敖雷一个凌空飞膝就击倒了沙普尔,意气风发的护在孙绍面前,一手持刀,一手戟指那些困兽犹斗的萨珊武士,大声一声:“全部拿下!”。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涂虎带着虎卫营将宫殿团团围住,一百多张弩蓄势待发,对准了萨珊武士。涂虎自己大步赶到孙绍面前,躬身道:“大王受惊了。”


  “你才受惊了呢。”孙绍没好气的一翻白眼,推开他,走到面无血色的瓦拉格面前,呲牙一笑:“瓦拉格,你又立了一功啊,费了这么大的心机把沙普尔给我诓进来了,真是不容易。”


  瓦拉格极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是脸上的肌肉却僵住了,努力了半天也没能笑出来,他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力气被一丝丝的抽走,孙绍的笑容在他的眼中慢慢化成了狞笑,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笑声中变了模样。


  “唉,真是个小人,连沙普尔的一半都比不上。”孙绍居高临下的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瓦拉格,收起了笑容,不屑一顾的摆摆手:“把他拉出去,趁着那些贵族们还没走,让他们看看这个不想做阿克苏姆王,偏要做内鬼的小人。”


  “你……你……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瓦拉格努力了半天,终于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


  “我相信你?你看你一脸的贱样,值得我相信你吗?”孙绍撇了撇嘴,又瞟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努力想爬起来的沙普尔:“只要这个想立功想疯了的傻鸟才会相信你。”


  瓦拉格的嘴唇颤抖着,伸出手想拉住孙绍的脚,可是孙绍却厌恶的踢开了他,仰天大笑着朝沙普尔走了过去。沙普尔刚刚半坐起来,正摇着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雷子,你这一膝太狠了,他不会变白痴了吧?”孙绍有些担心的说道。


  “这丫的头还真硬,被我撞了一下,居然还没死。”敖雷咧着嘴开心的说道:“大王,那这算是生擒了吧?”


  孙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你们没喝上酒不爽,放心,你这次立的功,足够你喝一辈子酒的。”


  敖雷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虎卫营的围攻下,沙普尔带来的武士没支撑多久就被射倒了一片,然后又被如狼似虎的虎士们围着一顿群殴,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只剩下了十几号人,背靠背的负隅顽抗。


  “留两个活口。”孙绍招呼道,他走到那些惊恐莫名的武士面前,打量了一下,随手点了两个:“你们俩把沙普尔的首级带回去,告诉阿尔达希尔那个老东西,沙普尔这小子少不经事,太容易冲动,不是一个好的继位者,我就替解决了,让他在剩下的儿子里再挑一个吧。另外再告诉他,抓紧时间往回赶,不要让我们捅了他的老窝。听说围攻泰西封的罗马人和贵霜人都有些急眼了,进了城恐怕留不下什么完整玩意。”


  那两个武士面面相觑,不明白孙绍在说什么,旁边一人通译上前将孙绍的话译了过去,那两个武士才明白了,他们知道自己捡了一条命,二话不说,立刻跪倒磕头。


  “让他们复述一遍。”孙绍摆摆手,对通译说道:“要是复述错了就杀掉,再换两个,反正人多的是。”


  通译把他的话又译了过去,那两个武士的脸都白了,连忙结结巴巴的复述了一遍,连阿尔达希尔的名字都没敢换成尊称。孙绍听了通译的回报,满意的点点头,直接剁下了沙普尔的脑袋,让他们带出城,剩下的十几个武士一个也没留,全部砍了首级出去示众。


  第二天,瓦拉格勾结萨珊人意图谋反的消息传了出去,全城哗城,有几百萨珊武士的首级作证,有沙普尔的尸身作证,还有当晚有幸入宫赴宴的贵族的控诉,瓦拉格顿时成了全民公敌,孙绍让人把他吊在宫前的广城上,愤怒的民众拥了过来,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最后有脾气急的士卒干脆用矛把他捅死了,一个人动了手,剩下的人也都蜂拥而上,没花多长时间,就把瓦拉格给活活的分了尸。


  黎明时分,在城外埋伏正等得眼皮直跳的阿尔达希尔接到了沙普尔首级,当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暴跳如雷,让人把两个倒霉的武士推出去斩首,同时带领大军冲到城下,下令立即攻城,正在生闷气的丁奉和周胤得到警报,又惊又喜,立刻指挥守城的摧锋营展开反击。阿尔达希尔盛怒而来,其实并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在摧锋营犀利的反击面前,一下子就损了两千多人,只得铩羽而归。他看着阿克苏姆,咬牙切齿,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进城中,直接一口咬死孙绍。


  可惜,他毕竟不是天使,没有双翅,在冷静下来以后,他只能按照孙绍的建议,立刻撤军赶回泰西封。这次远征阿克苏姆以惨败收场,耗时半年,损失了近万将士,不仅没能攻克阿克苏姆城,还死了两个最有前途的儿子,老家又陷入危险之中,阿尔达希尔又急又气,很快一病不起。


  八万多铁骑沮丧的离开了阿克苏姆,日夜兼程的向泰西封急行军。


  所谓“屋漏正逢天下雨,船破偏遇顶头风”,倒霉的事要么不来,一来就是一连串,垂头丧气的萨珊铁骑一进入埃及的境内就遇到了新的情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阿拉伯人成群接队的骚扰他们,打劫他们的辎重营,开始的时候阿尔达希尔还没有太在意,阿拉伯人好抢劫、善抢劫的名声在外,埃及靠近他们的势力范围,出现几个抢劫的不足为奇,可以后来此类事情越来越多,阿拉伯抢劫团规模越来越大,引起了阿尔达希尔的警觉。


  阿拉伯人这么嚣张,居然敢来抢劫萨珊大军,难道泰西封真的被人围了,让阿拉伯人以为萨珊已经不堪一击,任人宰割?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虚实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虚实

  “我们以劫掠为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


  如果没有人可以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充满野性的歌声在炎热的沙漠上远远传来,十几个裹着头巾,穿着长袍的贝都因汉子骑着骆驼一路狂奔,粗大的驼掌踢起沙子,在身后形成一道烟雾,驼背上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钢刀,不时的撇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一百多萨珊骑兵,眼中充满了蔑视,浑不以越来越近的危险为意。


  萨珊轻骑兵穷追不舍,他们是阿尔达希尔派出来剿匪的十个百人队之一,被贝都因人牵着鼻子转了几天,这次终于逮住了一伙贝都因劫匪,更让他们开心的是,这伙贝都因人人数不多,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见到他们扭头就跑,这更让又饥又渴的萨珊人热血沸腾、口干舌燥。


  阿尔达希尔说了,抓住贝都因人,原属萨珊的财物还属萨珊,原来无主的财物就是战利品,谁抓住他们是谁的。谁都知道贝都因人是劫掠专家,他们的身上一定有不少油水,所以出来剿匪也是一件肥差,随行的几个将军都争着来呢。


  “追上去,杀了这些贝都因人。”百夫长挥舞着战刀,嘶哑着嗓子鼓舞士气。其实士气已经很高涨了,根本不用他再鼓动。骆驼耐力好,短时间的爆发也勉强能在战马相比,但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已经奔出好几里了,骆驼的速度明显的降了下来,他们已经能看到驼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心里充满了贪婪的**,恨不得肋生双翅飞上去,最好能抢在所有同伴的前面,哪里还需要百夫长再鼓劲。


  贝都因人冲上了一个沙丘,他们在沙丘上站定,转过了骆驼,不再逃跑,反而做出了迎战的姿势。萨珊人大笑起来,看来贝都因人知道无路可逃,准备决一死战了。不过,贝都因人虽然勇气可嘉,但现在他们的人数相差悬殊,远不是勇气就能弥补的,他们最多不过死得更有尊严一些而已,在萨珊人看来,这种负隅顽抗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义,无非是让他们多费一些手脚罢了。


  这未必就是坏事,这次远征,一向战无不胜的萨珊人仗打得憋屈,第一战死了阿尔法王子,最后一战死了沙普尔王子,对勇武好斗的萨珊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面对躲在高墙内的越国人,他们纵使捏碎了拳头也无济于事,而现在,他们却非常希望通过这些贝都因人的鲜血来洗去他们的耻辱。


  “杀上去!”百夫长一声长啸,手中战刀一挥,属下的骑士们心领神会,在高速奔驰中分成三路,一路继续向前冲,另外两路分别从两侧包抄过去。他们一边奔驰,一边取下了挂在马鞍上的圆盾,准备迎接贝都因人的射击。


  贝都因人果然开始射击,人手一张弓,十几支箭向萨珊人飞来,不过,萨珊人分得比较散,而贝都因人的人数又太少,箭阵显不出一点威力。见过了越国人如雨一般狂暴的箭阵,贝都因人的箭现在就象蚊子一样不值一提,只要护住了要害,就算被他们射中也无伤大雅。


  贝都因人每人射出了两三支箭,萨珊人已经冲到了面前,他们大声呼喝着,收起了弓,举起弯刀,策动骆驼对着正对面的萨珊人冲了下来,借着沙丘的坡度,他们很快和萨珊人展开了交锋。


  刀光映日,血花分溅,滴落在脚下的黄沙之中。


  闻着新鲜的血腥味,萨珊人兴奋莫名,他们咆哮着,挥舞着战刀大力劈砍,双方一触即分,萨珊人人多的优势充分体现了出来,贝都因人死了两个,重伤三个,轻伤过半,而他们只有一个战死,几个受了轻伤,胜负非常明显。


  “到沙丘顶上掉头,不要让这些强盗跑了。”百夫长第一个冲了过去,他一边勒住马减速,一边大声吼叫着,两侧包抄的属下看到了这里的战局,已经扭过头,从半山腰转了过来,加速向逃窜的贝都因人追了过去。翻飞的马蹄扬起一阵阵沙尘,犹如一条狂奔的黄龙。


  百夫长堪堪到达沙丘顶部的时候,终于收住了战马,掉过马头,重新开始加速,刚跑了几十步,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在沙丘顶部的时候,他随意的一瞥,好象看到沙丘的后面有些人影。


  难道贝都因人有伏兵?百夫长扭头一看,顿时头皮发炸,本来激昂的邀战声也变成了惊叫。


  “小心后面——”


  大部分萨珊人正在奋力追赶仓惶逃窜的贝都因人,全部注意力都在贝都因人驼背上的包裹上,根本没有听到百夫长的喊叫声,只有百夫长身边的两个骑兵听到了,他们扭头向后面看去,只见近百匹战马有如鬼魅一般的从沙丘后面冒了出来,他们也不喊叫,催动战马就顺着山坡追了下来,其中一匹最快的战马直奔百夫长,一个披散着一头黑发的年轻武士几乎伏在马背上,迅疾如风,一转眼的功夫就赶到了百夫长的背后,手中长矛一抖,闪着寒光的矛头就象是长了眼睛似的击中了百夫长全力挥出的战刀,“呛啷”一声脆响,百夫长的战刀脱手,飞出十余步,插入黄沙之中。


  刀还没有入地,那年轻汉子手中的长矛已经刺穿了百夫长的胸膛,长矛一抖,将惨叫的百夫长高高挑起甩了出去,战马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冲到两个看呆了的萨珊人之间,手中长矛左右一晃,两个萨珊人就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再也坐不稳马上,他们顾不上攻击那个年轻武士,手舞足蹈的想恢复平衡,还没等他们重新坐稳,两个骑士呼啸而过,锋利的战刀轻轻的一挥,就斩下了他们的首级,无头尸体从马上栽了下来,顺着沙丘往下滚,一股股的鲜血从腔子里喷出来,洒了一路。


  这一百多骑士从沙丘上冲下来,打了萨珊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一个个骑术娴熟,武艺精湛,特别是那个为首的持矛武士更是骁勇无比,手下无一合之将,长矛如同死神一般,接二连三的夺去了五个萨珊骑士的性命。


  在贝都因人和这些突然冲出来的武士夹击下,萨珊人很快就支持不住了,最后只有十来个骑士冲出了包围,落荒而逃。


  战场很快恢复了平静,手臂上被砍了一刀的一个贝都因大汉从驼背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那年轻武士马前,抚胸行了一礼:“多谢勇士的帮忙,要不然今天我们恐怕凶多吉少。”


  那武士哈哈一笑,横矛坐在马上,稍微欠了欠身,还了一礼:“我们是盟友,理当互相帮忙,你的伤没问题吧?”


  “一点小伤,没事的。”那贝都因大汉不以为然的说道:“今天算我欠你们条顿人一个人情,以后如果你们有事,只要通知一声,我亚拉伯罕绝不犹豫,哪怕是千里之外也要去帮忙。”


  “哈哈哈,那就多谢了。”那武士笑了笑,伸手从马背上摘下一个羊皮酒囊,扔给亚拉伯罕:“这是越人的美酒,浇一点在伤口上,会好得快一点。”


  亚拉伯罕接在手中,用嘴咬开塞子,嗅了一口,笑道:“如此美酒用来洗伤口实在是浪费了,不如让我喝两口,这伤自然也就好了。”


  众人大笑。


  脸色腊黄的阿尔达希尔斜躺在行军床上,看着满脸血污的骑士,浓眉紧锁,过了片刻,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个死里逃生的骑士先下去休息,自己裹紧了外衣,喃喃的说道:“日尔曼人怎么会出现在埃及,难道是罗马人也在这里?”


  条顿人是日尔曼人的一支,以战斗时特别容易激动而著称,号为“条顿之怒”,他们一向在地中海北方活动,后来有一部分人作为雇佣军成为罗马军团的一部分,但是他们很少到地中海以南来,如果到地中海以南,他们要横跨地中海或者小亚细亚、叙利亚一带,因为他们凶残好杀,所到之处通常都要被他们涂毒,所以不管是萨珊人还是罗马人,轻易不会让他们进入腹地。现在这些人居然到了埃及,不由得阿尔达希尔生疑。


  罗马人还在,他们刚刚解决了内乱危机,应该还不会任由条顿人胡来,那么这些人是从萨珊境内过来的?抑或他们根本就是罗马人派来拖延他的行程的?或者说,连罗马人也在这里?可是,他们如果要进攻萨珊,应该去亚美尼亚,甚至直接攻击泰西封啊,跑到埃及来干什么?

  阿尔达希尔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泰西封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段时间,他已经收不到泰西封传来的消息了,对泰西封的情况非常担心,现在听说条顿人突然出现在埃及,心里更加忐忑,一种不祥的感觉让他食不知味。


  盟军军营,崔谦一甩手,扬长而去,诸葛直见了,连忙起身跟了出来,拉着崔谦的手臂道:“左将军息怒。”


  “息什么怒?”崔谦没好气的说道:“这根本就是一个书生嘛,他懂个屁的打仗?好好的大苦湖不呆着,非要撤到古德斯城(耶路撒冷)去,他就是不想让我们水师参战嘛。”崔谦发了一通脾气,转过头来对诸葛直道:“季公,我是无所谓,反正我的舰队还在地中海,这里也不是我的战场,我只是送人来的,大王也没安排我在这里作战。再说了,地中海那么大的地方,别的不说,巡逻一遍就要花上年把的时间,我还真不想在这儿耗着。可是季公你就有些委屈了,难道大王给你的任务就是运送他们到这里来?”


  诸葛直见崔谦语含挑拨之意,虽然心里有同感,但是他还是恳切的说道:“左将军,陆将军是大王委任的,就不说他是大王的姊夫这码子事,至少他现在是我们越国的总代表,罗马人、天竺人都在这里,如果我们内部不和,岂不是让人笑话?”


  崔谦听诸葛直提到孙绍,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他对孙绍这次任命陆逊为大将非常不满,他一直以为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孙绍手下第一战将,就连前将军苏粗腿打的仗都不如他多,这次他冒着危险远航到地中海,一战击杀了马克西穆斯,可谓是战功赫赫,当此之时,他应该是大将的最佳人选,也不枉他为了有仗打而无怨无悔的跟着孙绍这么多年。可是,孙绍居然任命了陆逊为大将,让他崔谦听从陆逊的指挥,这让他非常不爽。


  然而他跟着孙绍这么多年,亲眼看着孙绍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对孙绍的心机佩服之极,他敢不把陆逊放在眼里,现在诸葛直抬出孙绍来,他却不得不三思而行。


  诸葛直见他松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大王这次以身作饵,把萨珊人吸引到阿克苏姆大半年,创造了这么好的战机,现在萨珊人急着赶回老巢,在这里阻击是一件大事,我觉得大王不会那么草率的作决定,他既然让陆逊做大将,那必然有他的理由。也许……”他犹豫了片刻:“他会亲自赶来也不说不定,你要是一怒而去,到时候大王看不到你,又做何是想?左将军,你是大王手中最重要的一支力量,你可不能让大王失望啊。”


  崔谦心中一动,顿时吃了一惊,对啊,现在阿克苏姆城已经解围了,孙绍没有必要再在阿克苏姆呆着,也许他就在赶来的路上,陆逊只是一个临时指挥,如果孙绍到了,而他崔谦却回到了地中海,那孙绍岂不是很恼火?一想到此,崔谦这才露出笑容,感激的说道:“季公,多谢你提醒,我这人性子野,要不是有你这句话,险些误了大事。”


  诸葛直淡淡的笑道:“将军对大王的心意比我了解得深,就算是我不说,将军也是明白的。我只是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这才斗胆劝劝将军,有不当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崔谦大笑,用手指点着诸葛直道:“季公,你啊,十几年不变,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性子,和你那从兄倒是很像。走,我们喝酒去!”


  “这么说,又要叨扰将军的美酒了。”诸葛直呵呵一笑,两人并肩而行。


  大帐内,戈尔狄安父子有些尴尬,夏侯荣却是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道:“陆将军,萨珊人越来越近了,我们的伤亡每天都在增加,罗马的雇佣军投入战斗是能缓解我们的困境,但是人数如果太多了,只怕会适得其反,引起阿尔达希尔的怀疑。依我看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如果将军决定在古德斯城截击萨珊人,那我们就尽快动身,到了那里也好做些准备,如果决定在这里动手,那我们就不要三心二意的,立刻进入阵地,以免延误战机。”


  陆逊笑着点了点头:“夏侯大将军言之有理,我们是应该早做准备了。不过,在撤往耶路撒冷以前,我还要在这里先和阿尔达希尔交交手。”


  夏侯荣愣了一下,略一思索,却又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再多问。陆逊见了,暗自赞了一声,夏侯荣不愧有神童之名,思维之快,确实非常人可及,自己只是露了个口风,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怪不得孙绍一直对他很赞赏,宁可把阿拉伯这么一大块地方交给他经营,也不希望他回到魏国去成为自己的对手。


  夏侯荣和陆逊说的是汉语,戈尔狄安父子听不懂,见他们虽然话不多,却似有深意的样子,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心生疑窦。陆逊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二位将军,我先把我的打算对尊父子说一下,如果尊父子有什么想法,不妨当面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讨,你们看可好?”


  戈尔狄安听了通译翻译过去的话,连连点头,他们对刚才陆逊说要到古德斯城去截击阿尔达希尔也觉得十分不解。虽说古德斯城有城可守,地势也不错,但是如果真打去在那里截击萨珊人,为什么又要赶到这里来?再说了,这里截击也不错啊,在两个大湖之间,完全可以和阿尔达希尔打上一仗,挫挫他的锐气,说不定还有可能就在这里击败阿尔达希尔呢。要知道他们的总兵力已经超过阿尔达希尔,而且他们以逸待劳,已经休息了大半个月,阿尔达希尔却是长途行军,士气又很低落。


  “将军请讲。”戈尔狄安虽然一肚子的疑问,但还是很客气的欠身说道。


  陆逊温和的一笑:“我之所以决定要在古德斯成截击阿尔达希尔,是因为过了古德斯,就是茫茫大漠,阿尔达希尔在进入大漠之前,必须要补足给养,做好准备。古德斯是他最理想的地方,所以,劫掠古德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戈尔狄安愣了一下,立刻心有所悟。阿尔达希尔一心要到古德斯补充给养,可是当他到达古德斯却发现有重兵把守,那他怎么办?不攻古德斯就走?那千里沙漠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进得去,未必出得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古德斯,拿下古德斯之后再走。在这种情况下,陆逊就不用担心对方骑兵的行踪,他甚至不用去找对手决战,对手会主动找上门来和他决战,骑兵的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骑兵善于野战,而不善于攻城,这在阿克苏姆城下已经验证过了的。如果在这里截击阿尔达希尔,那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怎么确定阿尔达希尔的行军路线,一旦他们有所不慎,被阿尔达希尔发现了伏兵,他完全有可能凭着骑兵的速度别换一个地点通过,联军以步兵为主,他们跟不上阿尔达希尔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尔达希尔跑了。


  换了一个地点,主动权就由阿尔达希尔一方转到了已方,逼得阿尔达希尔放弃自己的长处来攻城,可谓是妙极。


  戈尔狄安连连点头,脸上露出钦佩的笑容,这个看起来很文雅的汉人果然是个用兵高手。


  “那……为什么又要在这里与阿尔达希尔作战?”小戈尔狄安还有些不解。


  “在这里作战,是为了让阿尔达希尔放心,让他以为我们在这里,不在古德斯。”陆逊耐心的解释道:“阿尔达希尔是个很精明的人,我们如果任由他一路平安回到泰西封,他能相信吗?他会一路小心谨慎的前进,有可能在这里就补充好水源。你们对沙漠的情况比较熟悉,知道在沙漠里水比粮食还要重要。从古斯德到泰西封大概两千多里路,以他们的速度,大概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到。粮食可以省着点吃,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可以杀马、杀骆驼,可是水呢?仅靠喝牲畜的血是支撑不到泰西封的。”


  小戈尔狄安眼前一亮,抢过话头说道:“所以,我们在这里截击他,不管是不是成功了,他都会放心,然后直接赶到古德斯去,而等他到了古德斯,再想补充水,那就得攻下古德斯城再说,否则,他要么空着水囊走进沙漠,要么再走三四百里,回到这里来补充水。”


  陆逊连忙点点头,笑着赞道:“将军真是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的用意。”


  小戈尔狄安带着几分自得的笑了笑,可是看了一眼老子那张阴沉的脸,他这才回过味来,人家想出来的计策,自己到现在才明白,哪里算得上高明,居然还自鸣得意,简直是丢死人了。他红了脸,讪讪的坐在一旁,低下了头。


  “将军妙计,可是,我们既然要在这里做战,又怎么来得及赶到古德斯城准备?”戈尔狄安不动声色的说道:“他们是四条腿,我们可是两条腿。”


  “所以说,我们不能全在这里,要留一部分人在这里截击,其他人赶往古德斯准备守城。”陆逊诚恳的说道:“在这里截击的人要善于野战中的防守,而赶往古德斯的人要善于守城,如果安排错了人选,就可能前功尽弃。老将军征战经验丰富,和萨珊人的战斗经验也非常丰富,想必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


  戈尔狄安愕然,他这才发现,原本陆逊打的这个主意是让罗马人在这里截击萨珊人,而汉人却跑到古德斯去守城。原因也简单,因为派遣雇佣军帮贝都因人去打劫,阿尔达希尔可能已经猜到了罗马人的出现,而汉人却从头到尾没有出动过,阿尔达希尔怎么也不可能猜到有五六万汉人的大军在古德斯等他,他大概会认为这里只有贝都因人和罗马人。如果换成汉人在这里截击,那么联军的实力就全部暴露在阿尔达希尔面前了。


  戈尔狄安非常不高兴,陆逊这可是把他也算计进去了。你安安稳稳的去古德斯城,却让我们在野外和人数占优势的萨珊铁骑拼命?你想借萨珊人的刀来消弱我们的实力,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吧。


  陆逊看出了戈尔狄安的神情变化,他不经意的瞅了一眼夏侯荣。夏侯荣站起身来,端起一杯茶走到戈尔狄安面前,拱手道:“示巴诸国的一万贝都因人愿意听从将军的指挥,将军足智多谋,罗马步兵方阵闻名天下,能与将军并肩作战,是我夏侯荣的荣幸。”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罗马军团

  第一百四十八章 罗马军团

  戈尔狄安随即笑了,连忙还礼道:“能和夏侯将军并肩作战,才是我戈尔狄安的荣幸。”他的表情很诚恳,语气也很谦虚,但是汉语差一点,“夏侯”二字听起来像上“瞎猴”,让夏侯荣十分别扭。


  他们随即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的步骤,戈尔狄安起身告辞。一回到他自己的大营之后,刚踏进帐门,小戈尔狄安就忍不住说道:“父亲,这些越人不讲信用,这是让我们和萨珊人血拼,他们跟在后面捡便宜。”


  戈尔狄安瞪了他一眼:“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刚才你不也是直夸这一计妙?”


  小戈尔狄安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尴尬:“我……我也没想到他会让我们罗马人顶在最前面,自己却跑到古德斯城去。”小戈尔狄安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些越人太阴险了,我们和萨珊人恶战一场,损失肯定不少,而他们却坐享其成。打完这一仗,到了泰西封,他们的实力最强,我们只能看着了。”


  “这可不一定。”戈尔狄安抚着银须,老眼中闪过一道讥讽的冷笑:“他不在这里,这仗怎么打,那就全由我们自己掌握了。”


  小戈尔狄安一听,恍然大悟。


  陆逊回到后帐,骆统捧着一摞文书跟了进来,担心的看着陆逊:“将军,这仗不好打啊。我看不仅罗马人有异心,就连崔谦他们都不服,夏侯荣虽然不说,可是我保证他也着自己的打算。”


  陆逊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有我们的打算,他们有他们的打算,不过,现在大敌当前,我想他们还是分得清轻重的,真要各自为政,那最后谁能得到好处?罗马人有想法很正常,可是他要想想,放跑了萨珊人,对他们来说可是弊大于利的事情。他要得罪了我们,等萨珊人喘过气来,那倒霉的还是他。”


  “话是这么说,可是……”骆统欲言又止,放下手中的文书,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将军,不是我多嘴,你是大王任命的将军,全权指挥这场战斗,罗马人、示巴人和天竺人都不是越国人,他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崔谦却是越国的将军,他这样做,完全不顾将军的颜面,长此下去如此得了?”


  陆逊微微的皱了皱眉,随即又平静的说道:“季公不是追出去了吗?他会劝住崔将军的。崔将军虽然脾气直了些,但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骆统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在说。


  阿尔达希尔派出大量的斥候,在附近百里之内侦察,很快就发现了罗马人和贝都因人的踪迹。罗马人在大苦湖和提姆萨赫湖之间的绿洲上建起了防御阵地,企图截击萨珊人。


  萨珊将领一听,全都破口大骂,有的说罗马人不自量力,赶来送死,有的则说罗马人趁火打劫,却又愚蠢到了极点,从这里赶往泰西封有好多条路,就算他们卡住了最近的这一条路又有什么用,萨珊人马快,完全可以绕一个圈从提姆萨赫湖的北岸过去,凭他们罗马人的两条腿难道跑得过四条腿?


  阿尔达希尔看着吵成一团的大帐沉吟不语,就在众人以为他会避开罗马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泰西封的时候,阿尔达希尔问了一句:“你们觉得罗马人能挡得住我们吧?”


  众将不约而同的摇摇头,他们和罗马人交战多次,对罗马人的步兵方阵很熟悉,在以骑兵为主力的萨珊人面前,罗马人曾经横行天下的步兵方阵早就过时了,萨珊人打起来很轻松。


  阿尔达希尔故意让将领们吹嘘了一阵,适时的还引导一两句,不知不觉的,那些将领因在阿克苏姆城下攻击受挫的沮丧心情神奇的消失了,他们斗声昂扬,充满了必胜的信念,似乎举手之间就能将罗马人打得落花流水。


  “既然罗马人赶来送死,我们为什么不击溃他们?难道还要在罗马人面前屈辱的避开吗?”阿尔达希尔站起身来,杀气腾腾的喝道:“击溃他们,让他们看看野战中谁才是真正的王者,然后一路平安的回泰西封。”


  众将轰然应诺,整齐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萨珊大军很快集结起来,以严整的阵形逼向罗马人的阵地。戈尔狄安接到消息,立刻通知了夏侯荣,让他做好接应的准备,同时摆出经典的步兵方阵,严阵以待。


  被阿尔达希尔蓄意刺激过的萨珊将领们战意盎然,整个阵势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在阿克苏姆城下带来的羞辱似乎不见了,眼下的他们又恢复了百战雄师的精气神。


  两军相遇,罗马方阵如同一块顽石,横亘在萨珊人前进的路上,而萨珊人就象是一把高高举起的铁锤,要将所有的挡路石击成粉末,那种屡战屡胜带来的必胜信念,让大多数是新丁的罗马将士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压力。戈尔狄安站在指挥车上,看着骚动的阵势,暗自叹了一口气,就凭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和萨珊人血拼?且不说兵力悬殊,就算是兵力相当,他也没有资格打一场战役,毕竟方阵的大部分人除了不久前在拜占廷城外的那一场大战,他们还没有闻过血腥味。


  那一场战斗,胜利的是越国水师,而不是罗马人。戈尔狄安无奈的摇摇头。也正因为如此,他虽然不愿意打这一战,也必须勉为其难,如果就这么让萨珊人过去了,那么陆逊可能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到时候越国人败了,孙绍只会迁怒于罗马,以后罗马再遇到萨珊人的攻击,孙绍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他不仅不会帮罗马,还有可能趁隙攻击。


  从罗马的角度出发,他必须打这一仗,当然了,要打到什么程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一军团、第三军团上前,第二军团、第四军团、第五军团准备,第六军团原地待命,让骑兵兵团护住我军左翼……”戈尔狄安下达了命令,令旗兵挥动令旗,将一个个命令传到各个军团。各个军团的军团长接到命令以后,立刻行动起来。戈尔狄安为了减少自己的薄弱环节,在提姆萨赫湖边立阵,右边就是大湖,根本不给萨珊人冲锋留下任何空隙,他把所有的骑兵都调到了左翼进行防守。罗马人的骑兵不值一提,这些骑兵都是雇佣兵团,包括日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在他们的后方,还有夏侯荣率领的一万贝都因人骑兵随时准备支援。


  “攻击——”一声长啸,萨珊人在悠长的号角声中开始冲锋,两千轻骑兵冲向正对面的罗马步兵方阵,冲到方阵前七八十步左右,掉头转向,射出手中的箭,然后飘然远去,周而复始,不断的骚扰调戏着罗马人。


  排在最前的罗马人冲了上去,这些都是二十多数的年轻人,他们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就是那种标准的炮灰,他们的任务就是缠住敌人,用自己的鲜血延续敌人的步伐,以供后面的正规军方阵冲上了去厮杀。可惜,他们的两条腿跟不上对方的马蹄,而他们手中的投枪攻击距离也无法和萨珊人手中的弓箭相比,只能看着萨珊人耀武扬威的来来去去,将一阵阵箭雨射在他们头上。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盾,尽量减少自己的伤亡。


  与此同时,另有三千轻骑兵冲向了罗马人的左翼,很快与罗马雇佣军才厮杀在一起。其实这些萨珊轻骑兵大部分也是雇佣军,他们和罗马人的雇佣军大多来自相近的部落,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只不过萨珊人的雇佣军人数上占了优势而已。然而在这一刻,罗马军团养精蓄锐已久,而萨珊人远道而来,人数优势还没有体现出来,倒是罗马雇佣军团占了一些优势。


  两千日尔曼骑兵首先冲出了方阵,向萨珊轻骑兵迎面冲了过去。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手持长矛的条顿黑发武士,他披散着长发,整个人似乎在马背上站了起来,一手紧紧的揪住马鬃,一手举矛高呼,大声的吼叫着:“奥丁——”


  跟在他身后的近百名条顿骑士双目赤红,脸色扭屈,满头的乱发在颠箥的马背上随风舞动,手中的各种武器高高举起,张开的大嘴中露出歪歪扭扭的牙齿,从他们的口中只能听到疯狂的叫喊声:


  “奥丁——”


  两千余骑一起吼叫着,泼风般杀进了萨珊人的轻骑兵之中。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甚至盖过了隆隆的马蹄声和战鼓声,传到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里多的距离转眼即到,五千人如两道迎面而来的洪水,轰的一声撞在一起。黑发武士双手持矛,矛头一闪,片刻间连两杀人,战马冲入萨珊人的阵中,他怒吼着,将长矛舞成一团花,鲜血不时的迸现,一个接一个的萨珊骑士被他击倒。愤怒的条顿骑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柄锋利的战刀狠狠的劈入了萨珊人的身体,所到之处如汤泼雪,在萨珊人的阵势中劈开一条大口子,并迅速的扩大。后面的两千骑兵以他们为尖锋,就像一柄铁锥扎入阵中,前面犀利的锥尖就是那个片刻之间已经和血人无二的黑发武士。


  马,全力奔跑,人,竭力厮杀,平静的提姆萨赫湖畔,一场血战正在展开。


  阿尔达希尔远远的听到了条顿人的吼叫声,他在高高的指挥车上站直了身子,将手搭在眉梢,挡住初升的太阳,向东方看去,见三千轻骑兵已经被对方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向右绕了过去,准备掉过头再次发起冲锋,而被夹在罗马骑兵和步兵方阵之间的轻骑兵则陷入了被夹击的狼狈局面,他们只能加快速度,企图尽快通过罗马人的阵势,可是,在他们的前方,还有虎视眈眈的贝都因骑兵。


  阿尔达希尔皱了皱眉,轻轻的一挥手,时间不长,五千轻骑兵冲出了大阵,向刚刚透阵而过的条顿人冲了过去。正在欢呼的条顿骑士转眼间又陷入了苦战,他们虽然被数倍于已的敌人包围,却毫不惧色,越发的怒不可遏,号呼着与萨珊人厮杀在一起。


  而在战场正面,罗马人已经被萨珊轻骑兵挑逗得沉不住气,第一军团的两百多步卒离本阵太远,被萨珊轻骑兵抓住机会,呼啸而至,如同一阵巨浪,一下子就淹没了他们,短短的一刻钟之后,两百多人就被斩杀在阵前。


  第一军团长门诺菲卢斯气得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紧紧的约束着将士们保持与前后左右同伴的距离,不要被萨珊骑兵分割包围。罗马将士半蹲在地上,躲在盾牌之上,惊惧的目光看着远处兴奋得大声喊叫的萨珊骑兵,却又无可奈何。


  一交手,萨珊人就掌握了整个战场的节奏,他们利用自己的速度和兵力优势,不断挤压着罗马人的空间,戈尔狄安虽然将所有的骑兵都调到了左翼,加厚了右翼的阵势,勉强挡住了萨珊人的进攻,但是步兵方阵面对萨珊人的攻击却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只能忍受着萨珊人的挑衅,反击乏术,在四个百人队被萨珊人一口吞下之后,新丁们再也不敢冲击了,他们在萨珊人的挤压下开始动摇。


  戈尔狄安及时的下达了密集阵型命令,让前面的两个方阵集中起来,将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填进了留出来的空隙,第四军团和第六军团一起压了上去,紧紧的贴在前面的大阵之后。四个罗马军团组成了一道纵深达二十米的厚重人墙,每个罗马战士左右都被同伴挤住,连挥动武器都变得有些困难,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将武器指向前方,一排排长矛架在前面战士的肩上,寒森森的矛尖斜指天空,最前面的一排将士用盾牌组成了一道墙,他们将短剑架在盾的缺口上,随时准备刺杀冲到阵前的敌人。


  正准备动用重骑兵进行冲击的阿尔达希尔发现了罗马阵中的变化,他犹豫了一下,缓缓的放下了手,喃喃的骂了一句:“这只老狐狸!”


  戈尔狄安排出的这个密集阵形与罗马人常用的比较疏散的方阵不一样,而与以前的马其顿步兵方阵接近,一个个士兵挤在一起,盾牌互相连接在一起,不仅轻骑兵拿他们没办法,就是重骑兵进行冲击也未必能见效,重骑兵就算依靠冲击力撞翻一两排士卒,但是很快就会缠住,失去了速度了骑兵就会被拉下马,到了那时候,这些重骑兵恐怕连一个普通的步卒都不如。


  看来戈尔狄安早就想好了对付的办法,这才排出了这种乌龟阵。阿尔达希尔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战法,萨珊人想要冲破这个厚重的方阵,那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罗马人互相挤在一起,他们的行动能力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再想变阵可就没好么容易了。


  然而,阿尔达希尔现在并不想与戈尔狄安死嗑,他之所以要在这里打一仗,就是希望将在阿克苏姆城下受挫的士气重新激励起来,现在他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面对着被动防守的罗马人,萨珊骑兵呼喝邀战,士气高涨,他们仿佛已经回到了以前战无不胜的时候,再也没有前几天那种低落。可是,如果现在顺理成章的派重骑兵上前冲突,一旦受挫,刚刚激励起来的士气将再次受挫,而且会更加严重——败在罗马人的手下,远比败在以箭阵称雄的越人手下更难让萨珊人接受。


  阿尔达希尔没有理由和戈尔狄安硬拼,他随即下令重骑兵改变攻击方向,转而攻击罗马人左翼的的雇佣军骑兵。这些雇佣军骑兵正和萨珊轻骑兵鏊战,虽然人力不占上风,但是他们却死战不退,牢牢的护住了罗马人。


  但是当萨珊重骑兵加入战场之后,形势立刻出现一边倒。这些骑兵只有简陋的护甲,当面对人马都罩以重甲的萨珊重骑兵的时候,他们手中的武器再也不能发挥作用,砍在萨珊人的重甲上,只是砍出一溜火花,而装备了乌兹铁打造的利刃的重骑兵只要冲上去,根本不管对手做出什么反应,挥起手中的战刀就劈,将一个个敌人砍倒在地。


  罗马雇佣军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们被挤压得步步后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那个黑发武士手中的长矛刺中了一个重甲骑士,却无法刺穿他的胸甲,反而被一刀砍断了矛杆,那重甲骑士藏在面甲后面的口中发出一声的轻蔑的冷笑,再次挥起战刀向他劈去。黑发武力一声长啸,手臂一抖,半截矛杆闪电般的击在他的手腕上,重甲武士的右手顿时失去了知觉,他痛得惨叫一声,叫声刚刚出口,他的头盔上就被狠狠的抽了一下,顿时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眼前天旋地转,就什么就感觉不到了,身子一歪,从马上栽了下来,随即被后面的铁骑踩成肉泥。


  黑发武士扔了矛杆,换了两柄沉重的青铜斧,左右翻飞,一边挡击萨珊人砍来的战刀,一边趁隙打击在萨珊人身上,他臂力惊人,两柄青铜斧在他的手中轻若无物,而萨珊人的战刀砍在厚重的青铜斧上却只能砍出一道口子,不足以削断,反被震得手臂发麻,而如果挨上一下,纵使他们身披重甲也顶不住,一个个被打得口吐鲜血,有的直接被从马上打了下来。


  在黑发武士的身后,几十名浑身是血的条顿武士也收起了轻薄的刀剑,拿出了斧锤等重武器,他们有的在马上与萨珊人对攻,有的则跳下马去,冲到萨珊人的战马之间,照着战马的马腿狠击。


  接连几匹战马被打断了腿,哀鸣着摔倒在地,原本顺畅的滚滚铁流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后面的骑士见状,连忙调整方向,避免被倒地的战马挡住去路。他们伸出长矛去刺那些状若疯狂的条顿武士,却收效甚微,这些条顿人虽然穿着简陋,但是身手敏捷,他们在倒地的战马之间跳跃着,不断的反击,萨珊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一时半会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其他的罗马骑兵就没有他们这么勇敢了,在萨珊重骑兵的攻击下,他们步步后退,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有人掉转马头,开始逃跑。萨珊人见状士气更盛,他们齐声呼喝着,不紧不慢的向前冲去。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片被鲜血覆盖的土地,无数被他们击伤、击杀的罗马雇佣军倒在血泊中,哀嚎声不绝于耳。那个黑发武士手持两柄青铜斧,在五十多个如杀神一般的条顿人的簇拥下,如战神一般傲然而立。


  “奥丁——”他举斧高呼。


  “奥丁——”条顿武士们狂叫着。


  阿尔达希尔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在他的亲卫重甲骑兵的冲击下还能生存下来的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更让他愤怒的是那些条顿武士的身旁躺着足足十几匹披着重甲的战马。要知道装备一匹重甲战马可不是一件便宜的事,一个重甲兵足足抵得上五个轻骑兵,换句话说,这些条顿武士每人平均击杀了两个萨珊轻骑兵以上。


  “派轻骑兵上,用乱箭射死他们!”阿尔达希尔难得的在战场上动怒了,刹那之间连他的重骑兵已经击溃了罗马人的侧翼都忘了,怒冲冲的派出五百轻骑兵专门去对付这几十个条顿人。


  轻骑兵催动战马,呼啸而出。


  那黑发武士立刻发现了危险,他大声喊叫着,扔掉了手中的青铜斧,一边奔向一匹无主战马,一边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弓和一壶箭,同时大声提醒着伙伴们。那些条顿武士紧跟着他的步伐,纷纷去找无主战马,一时找不到战马的就顺手操起一张盾牌挡在面前,有的则捡起萨珊人的长矛准备投掷。


  黑发武士已经坐在马上,却没有逃跑,而是稳稳的张开了弓,弓上搭着三只箭,他的嘴角微微上挑,盯着越来越近的萨珊轻骑兵。就在萨珊轻骑兵进入一百二十步左右的时候,他松开了勾弦的手指。


  三只长箭呼啸而出,三个奔在最前面的萨珊轻骑兵刚刚拉开手中的弓,还没来得及发射,就觉得脖子一凉,人就飞离了马背,被后面高速奔跑的战马撞中,变了个方向,接着又被第二个人撞中。


  正高速冲锋的阵形为之一乱。


  条顿人一声欢呼,十几杆投枪呼啸而出。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脱钩

  第一百四十九章 脱钩

  萨珊人流畅的阵形遭此迎头痛击,几个骑士人仰马翻,后面紧跟着的几个骑士调整不及,撞了上去。后面的骑士更加愤怒,他们催动战马,以自己精湛的骑术避开倒地的同伴,继续向这些条顿人冲击。


  黑发武士也不恋战,接连射出几支箭,将最前面的几个萨珊人射倒之后,掉转马头就跑。条顿武士跟在他的后面大呼小叫的跑了。


  他们的胜利挽救不了罗马雇佣军团骑兵的失败,在萨珊重骑兵的冲击下,他们很快就败北,一部分人策马四处奔逃,一部分返回罗马步兵本阵,在贝都因人的帮忙下,勉强保住了罗马本阵不失。


  不过,条顿人的胜利给戈尔狄安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当大怒的萨珊骑士与雇佣骑兵和贝都因人厮杀的时候,他将阵形再次做出调整,预备的两个军团护住了后方,前面的四个军团转向成弧形,六个军团以提姆萨赫湖为背,形成一个半月阵,以密集阵形对付萨珊人的冲击。


  后面就是湖水,退无可退,罗马人背水一战,即使是最年轻的新丁也知道再往后退就是死路一条,在军团长不断的吼叫声中,他们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的勇士和荣耀准备迎接萨珊铁骑的冲锋。


  阿尔达希尔冷笑一声,他摆了摆手,下令已经冲散了罗马骑兵和贝都因骑兵的重骑兵退出战场,两军慢慢接开距离,黄沙之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尸体,鲜血肆意横流,一匹匹无主战马在两军之间茫然的游荡着,不时的低下头,拱一下已经再也站不起来的主人。


  戈尔狄安看着缓缓撤退的萨珊人,松了一口气,有些支撑不住的坐了下来。短短两个时辰的恶战,一万多雇佣军骑兵损失大半,顶在最前面的第一军团和第四军团也损失超过三千多人,如果不是阿尔达希尔无意与他纠缠,那他就算排出了密集阵型也无济于事,迟早要被萨珊人一步步的拖垮。


  “我尽力了!”戈尔狄安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别人说,他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东北方向。他只延缓了萨珊人半天,根本没有当初答应陆逊的两天,以萨珊人的速度,当他们追到古德斯城的时候,只怕陆逊刚刚进城不久。古斯德城与萨珊人接壤,打仗是家常便饭,防御设施当然是有的,只是要对付阿尔达希尔的十万大军却有些不够用。


  几个军团长赶了过来,看着狼藉的战场,一个个面露惧色,看向戈尔狄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如果不是戈尔狄安排出这种密集阵型,摆出要与萨珊人拼消耗的姿态,只怕他们的损失还要更大。更重要的是,仗打成这样,他们的损失也不小,就算越国人不满意,他们也有理由解释。


  夏侯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十几个示巴骑士的簇拥下赶了过来,戈尔狄安心虚的看了一眼儿子,摆手示意他去迎接一下。小戈尔狄安会意,连忙赶了上去,感激的对夏侯荣说道:“多亏夏侯将军帮忙,要不然我们这次要全军覆没了。”


  夏侯荣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将军客气了,能打成这样,是你们的雇佣军团以自己的牺牲换来的,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小戈尔狄安脸一红,夏侯荣只说罗马雇佣军团,却不提罗马步兵方阵,显然是看出了罗马人的怯弱,他尴尬的笑了笑,引着夏侯荣来到戈尔狄安面前。


  “将军,萨珊人就这么走了,我们没有完成预定的任务,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将是致命的。”夏侯荣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知老将军有什么看法?”


  戈尔狄安不自然的笑了笑,抚着胡须说道:“夏侯将军,你也看到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萨珊人的攻势太猛,我们实在是抵挡不住。而且他们全是骑兵,主动退却的话,我们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夏侯荣嘴角一挑,看了一眼正原地休息的罗马方阵,点了点头,话中有话的说道:“不错,挤得这么紧,想追的确不容易。”


  戈尔狄安尴尬不已,强笑了一声,扭过了头,小戈尔狄安红着脸解释道:“将军你也是知道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新丁,如果不挤在一起,恐怕他们早就乱了。实在是逼不得已,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本要与萨珊人血战一场,拼着再大的牺牲也要拖住萨珊人,不料……”他摊开手,一脸的无奈。


  门诺菲卢斯不满的哼了一声:“陆将军有五万人,就算准备不足也不至于被萨珊人占了便宜吧?”


  夏侯荣瞟了瞟他,笑道:“这倒不至于,陆将军就算守不住城,也可以退往海边,崔将军的战船就在海边,随时可以接应。按现在的情况来看,陆将军大概赶不到古德斯城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赶到海边。只是这样一来……”


  夏侯荣停住了话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马诸将,眼神中充满了嘲讽。罗马人的密集阵型一出现,夏侯荣就猜到了他们的用意,看起来一副拼命的架势,但赌的就是萨珊人不会和他们死战。孙绍曾经多次跟他说过,罗马人从一个小城邦变成一个泱泱大帝国,罗马军团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可是随着罗马帝国疆域的扩大,曾经所向披靡的罗马军团却成了帝国的恶性肿瘤,他们在内横行,甚至于杀死皇帝,出售皇位,可是对外战争中,他们却失去了以往的锐气,不仅对萨珊人无能为力,胜少败多,就是对付北方的蛮族,他们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反过来还要雇佣蛮族为他们作战。曾经以从军为荣的罗马人已经堕落了,他们再也不是那些以吃苦耐劳、训练精良而闻名的罗马军团。


  戈尔狄安皱起了眉头,夏侯荣的话里有威胁的成份,陆逊如果发现他们罗马人放水,转而不去古德斯,而是转往海边和崔谦汇合,直接避开萨珊人的话,那么萨珊人就能安全回到泰西封,正在攻击萨珊东线的贵霜人当然要吃亏,而罗马人迟早也要为今天的举措付出代价。


  “这……这可如何是好?”戈尔狄安左右为难。


  夏侯荣也不回答,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罗马人的脸色。小戈尔狄安他们被夏侯荣的直白给吓住了,一想到后果,他们也觉得非常为难,本来以为越人会碍于面子,不可能当面指责他们的,没想到夏侯荣一点面子也不留,直接说陆逊会放弃截击萨珊人,而且毫不客气的把责任推到了他们的头上,一副翻脸的架势。一想到后果,他们面面相觑。


  “夏侯将军,你有什么高见?”小戈尔狄安见父亲一脸的郁闷,雪白的眉毛紧锁,眼角不由自主的一阵阵抽摔,知道他非常为难,但是又撂不下面子向夏侯荣求情,只得低声下气的对夏侯荣请计。


  “我哪有什么好办法。”夏侯荣摇了摇头,“现在只能看陆将军能不能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古德斯城了,如果能在萨珊人赶到之前进城,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派一些人去支援他们,以免他猝不及防,被萨珊人钻了空子。”


  “可是,我们跟不上萨珊人啊?”小戈尔狄安叫道。


  “你们跟不上,我们也许能跟上。”夏侯荣摆摆手,示意小戈尔狄安不要着急:“如果将军愿意,我希望你能将剩余的骑兵集结起来,和我一起赶往古德斯,同时派人给陆将军送信,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让他做好迎战准备。”


  戈尔狄安松了一口气,既然夏侯荣这么说,那他们还没有放弃最后的机会。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让人将剩余的三千多蛮族骑兵集结起来,由小戈尔狄安带领,和夏侯荣一起赶往古德斯。


  阿尔达希尔看着眼前的几个俘虏,脸色阴沉,一阵阵的心惊肉跳。他刚刚从俘虏的口中得到消息,这次来阻击他的不仅有罗马人和贝都因人,还有越人,阴险的越人让罗马人在这里和他打一仗,自己却躲到了古德斯,准备给放松了警惕的萨珊人迎头痛击。


  如果不是从这些俘虏口中得知越人的去向,那他肯定会赶到古德斯补充给养,休整一两天,然后取道大漠回国,一旦到了城下才发现越人已经占据了古德斯城,那他将进退失据,攻城攻不下,进沙漠没有水,除了退回提姆萨赫湖来,而那样一来,他这几百里路就是冤枉路。


  刚刚战胜罗马人带来的喜悦一扫而空,阿尔达希尔的眉梢不住的颤动,他暗自向阿胡拉祈祷,在这个时候得到这样的消息,那真是大幸,肯定是阿胡拉在暗中保佑他,才派这几个俘虏来传达。


  “立刻停止前进,灌满所有的水囊,把骆驼饮饱,我们不去古德斯了,直接回去,让他们在古德斯等吧。”阿尔达希尔恨恨的说道。将军们一听,也不多话,立刻执行,他们派出一只队伍,护着运送军资的从属部队赶到提姆萨赫湖,将所有能装水的东西全部装满了水,这才重新起程。


  消息传到夏侯荣耳中,他大惊失色,这样一来,计划将彻底失败,陆逊在古德斯将无事可做,只能看着萨珊人安然无恙的回到萨珊,从孙绍把萨珊人引到阿克苏姆开始布下的一个大局就算是无疾而终了,最终还是让萨珊人有惊无险的回去了。


  他立刻派人送信给戈尔狄安,让他带着人追上来,而他自己则带着一万多骑兵追了上去,希望能找到机会再撕下萨珊人一块肉。一听到他这个决定,那些贝都因人都兴奋得嗷嗷直叫,萨珊人要逃命,肯定有很多便宜可捡,对他们来说是意外之财。可是那些雇佣军却不愿意了,以他们现在的兵力赶过去和萨珊人做战,那等于是送死,萨珊人的重骑兵他们已经领教过了,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对方象一堵钢铁打造成的墙,肆无忌惮的冲过来,就凭他们的武器和装备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在几千雇佣军中,只有条顿人支持夏侯荣的决定,他们的首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长了一头乱糟糟的金发,长长的胡须打着辫子,他咧着大嘴,露出黄兮兮的牙,义无反顾的站在夏侯荣身后,宣布五百多条顿人将跟随夏侯荣追击萨珊人。


  夏侯荣有些意外,他盯着这个条顿人看了片刻,那条顿人有些不自在的想扭过头,却又强行克制住了。夏侯荣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便笑道:“久闻条顿人是最英勇的战士,今日一战,果然名不虚名。能有首领相助,我们一定能成功。我夏侯荣在此声明,只要打败了萨珊人,一定让你们满载而归。”


  那个条顿壮汉听了翻译,满意的眉开眼笑,连连点点头,回头冲着喜形于色的属下看了一眼,那个黑发武士隐在几个壮汉身后,冲着他挑了挑大拇指。


  剩下的雇佣军一看条顿人去了,夏侯荣开出的条件又的确诱人,不由得也动了心,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顿,决定跟着夏侯荣去看看。


  夏侯荣随即带着这一万骑兵起程,顺着萨珊人的足迹追了下去,同时派人给陆逊送消息。


  阿尔达希尔很快知道了后面追来的夏侯荣,他对这些乌合之众不屑一顾。他也知道,贝都因人劫掠成性,而且对沙漠非常熟悉,而且善于打游击战,如果让这些人尾随着进了沙漠,他可能会因此不得安心,于是他一面赶路,一面留下两路伏兵,准备把夏侯荣诱进伏击圈后击杀。不料夏侯荣也不是等闲之辈,贝都因人对这里的地形也非常熟悉,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进行侦察,发现了萨珊人分兵的迹象,随即带着人绕了个圈,避开了萨珊人的伏击,反而袭击了其中一支人马。奈何萨珊人人多势众,他虽然占了先机,却没能一举击溃萨珊人,夏侯荣一见形势于已不利,生怕被这些萨珊人缠住之后不能脱身,立刻带着大军呼啸而去,等阿尔达希尔发现夏侯荣失去了踪迹,派人赶来支援的时候,夏侯荣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


  阿尔达希尔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跟踪夏侯荣这支队伍上,要是那样的话,夏侯荣正中下怀,他的目的就是要拖住萨珊人的脚步。阿尔达希尔留下一支骑兵断后,然后命令大军全速前进,不给夏侯荣偷袭的机会。


  夏侯荣得知这个消息,只能仰天长叹,却没有更好办法可想,只能远远的跟在萨珊人的背后,一面希望能够找到萨珊人的破绽,一面还要提防着阿尔达希尔再打他的伏击,双方互相忌惮,一前一后的向东赶去。


  阿尔达希尔急于赶回去,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萨珊人这些年没少打仗,大部分士卒都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行军,掉队的人倒不是太多,阿尔达希尔防范得又紧,跟在后面的夏侯荣没捡到什么便宜,眼看着萨珊人就要走进沙漠,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

  第一百五十章 战机

  第一百五十章 战机

  夏侯荣在焦急的时候,阿尔达希尔也在坐立不安。马上就要进入沙漠了,可是夏侯荣一直还在后面跟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仅仅是罗马人的雇佣军,那阿尔达希尔倒不担心,那些蛮族骑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他们不熟悉沙漠,大多不敢跟进去,可是那些贝都因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往来于沙漠之中,比萨珊人还要熟悉沙漠中的生活,何况他们还是劫掠的专家,一旦进了沙漠,有这一万人在暗中缀着,那可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他想伏击夏侯荣,不过经过几次较量,他发现夏侯荣也不是泛泛之辈,凭借着贝都因人对地形的熟悉,他总能发现萨珊人的企图并加以利用,反而让萨珊人吃了些苦头,虽然每次都不是什么大的挫败,但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大。如果不是刚刚大胜了罗马人士气高涨,阿尔达希尔很怀疑他会不会被夏侯荣不屈不挠的追击激得大怒。


  “沙普尔,你……”阿尔达希尔习惯的叫了一声,话一出口,随即又想起了沙普尔已经在阿克苏姆城被孙绍砍下了首级,可怜的他连个全尸都没有。阿尔达希尔紧紧的闭住了嘴,抬起手挡在自己的眼前,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瘦削的脸庞流了下来,滴落在滚烫的铁甲上。


  阿尔达希尔后悔莫及,他现在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也许是因为与贵霜人和罗马人的战争中他从来没有吃过苦头,所以他一直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在背后支持罗马人和贵霜人的越国人,以为打败了越国人,他就断了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根,以后就可以从容的收拾他们,所以他才发动远征,希望把孙绍围住,至少要把他赶出阿克苏姆,万万没有想到远征阿克苏姆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不仅没能打败越国人,把他们从阿克苏姆赶出去,反而折了沙普尔和阿尔法两个儿子,现在又被罗马人、贵霜人和越人联合攻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阿尔达希尔百思不得其解,罗马人的内乱怎么会这么快就平息,就凭戈尔狄安那几万新丁能打败马克西穆斯?难道……又是越国人在其中捣鬼?阿尔达希尔忽然吃了一惊,一阵寒意涌了上来,让他不自由主的打了个冷颤。


  一通百通,阿尔达希尔忽然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顿时浑身冰冷,惊愕莫名。他摇了摇头,本能的想否决这个看法,可是他又不受控制的向这个方向思考,他越想越心惊,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大王,大王……”随军大祭司汉考斯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轻声叫了一声。阿尔达希尔一惊,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收回心神,掩饰的问道:“什么事?”


  “我们马上就要通过大裂谷了。”汉考斯指了指前面的山影,“我刚才向阿胡拉祈祷,阿胡拉给的答复……”汉考斯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虽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让阿尔达希尔知道结果肯定不好。


  “阿胡拉有什么启示吗?”阿尔达希尔的心猛跳起来,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紧,让他非常不舒服。这是他起兵反击安息以来,祈祷的结果第一次不吉。


  “没有。”汉考斯看着远处被夕阳照得如金子一般闪闪发光的山峰,摇了摇头,脸上的担心显露无遗,他手指拈着圣火诀,闭上眼睛又默默的念叨了一段经文,最终还是失望的睁开了眼睛。


  在他祈祷的时候,阿尔达希尔一直屏着呼吸,见他的脸色还是那么沮丧,心不住的往下沉。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从各自的目光中看到了对方的心思。


  “不要说,你一定是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洗个澡,然后再祈祷。”阿尔达希尔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汉考斯,喃喃的说道:“也许是你好久没有好好的侍奉真主,他生气了。”


  汉考斯的头皮一阵发炸,阿尔达希尔这句话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他不敢再多说心中不祥的预感,连忙嚅嚅的说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阿尔达希尔立刻把打探消息的人叫来查问,重点查问了陆逊所部的去向,得知陆逊两天前还在赶往古德斯的路上,以他们的速度,两天内根本不可能赶到这里,打探前面山谷的士卒虽然还没有回来,但是半天前的消息还说那里平静得很,应该不会有问题。


  阿尔达希尔紧张的思索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把最大的威胁定位在后面的夏侯荣身上,他随即命令大军向前赶,争取能穿过山谷,再不济也要在山谷的东半段过夜。有了山谷的掩护,夏侯荣就算要发起攻击,也只能从后方展开,他可以集中精力防守。


  一声令下,大军加快了速度,很快进入了山谷。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地平线,高耸的山谷很快黑了下来,就像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将萨珊大军吞了下去,天地之间很快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夏侯荣远远的看着萨珊大军消失在山谷之中,却只能扼腕叹惜。他不敢轻易进入山谷,以阿尔达希尔的谨慎,他不可能不留后手,也许就派人在山谷中等着他呢。


  “看来只能追到沙漠里去了。”夏侯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没能抓住阿尔达希尔,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这种失落对于一向顺风顺水的夏侯荣来说简直是一种噬心的痛。


  可是他有足够的理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冒进,否则等待他的只有覆亡。


  没关系,反正这一仗萨珊人吃了苦头,后面还有仗可打,大不了到泰西封城下再抓他。夏侯荣对身后同样一脸失望的首领们说道。首领们虽然非常想追入山谷,可是他们也担心有埋伏,再说了,这一路上夏侯荣的指挥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几次逃出萨珊人的伏击圈,反过来沾了萨珊人的一点便宜,都是因为夏侯荣的机警,他们对这个年轻的汉人已经是非常敬佩了。


  夏侯荣就在山谷外二十里设营,他把斥候一直放到山谷口,为了安全起见,他不仅安排了明哨,还安排了暗哨,甚至在大营里还安排了士卒手持千里眼时刻暸望,这里是一片平地,无险可守,万一萨珊人冲出来,他们可就危险了。


  与燠热的白天正相反,沙漠的夜晚是清冷的,月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夜风无遮无挡的吹着,让人浑身生寒。夏侯荣心里郁闷,睡不着,就在营帐外生起了溝火,和一帮蛮族首领席地而坐,喝酒聊天,顺便打听一些他们的民风民情。


  这些蛮族首领对能文能武的夏侯荣十分敬佩,他们都以能和夏侯荣一起喝酒为荣,大家说着这几天的战事,不吝用最美好的语言交口称赞夏侯荣的用兵能力,有的夸他是阿波罗,有的说奥丁,都把他比作自己种族的战神,有一个希腊人则他把比喻成雅典娜,他的话刚一出口,大家就笑了起来,夏侯荣举起酒杯对希腊人说道:“我怎么敢和雅典娜女神相提并论,其实吧,我也是个普通人,这次出来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都是诸位的功劳,能和诸位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他越是谦虚,大家越是开心,这些人平时很难有机会和贵族们在一起,就算在一起,那些贵族也不会这么客气的和他们说话,而夏侯荣身为大汉帝国的将军,又是示巴公主的夫婿,现在还是他们的统帅,本来又有学问,打仗又厉害,却能和他们坐在一起闲聊,实在是太给他们面子了。蛮族虽然不懂太多的礼节,可是他们自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对夏侯荣这样的贵族,他们并不反感,相反还有一种亲切感。


  “对了,你们有一个年轻的百夫长,看起来非常的骁勇善战,不过他的头发却是黑色的,莫非他不是你们条顿人?”夏侯荣笑着对条顿部落的首领斯提利科说道。


  “他啊,的确不是我们条顿人,至于他究竟是哪儿人,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东方的一个国家。”斯提利科骄傲的笑道:“不过,他是个勇士却是事实。他到我们部落里不久,就遇到我们部落挑选出征的勇士,就要求参加选拔,开始大家见他那个样子,都不太看好的,我当时还笑话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几乎打败了我们部落的所有勇士,不仅赢得了参加出征的权利,还赢得了我的女儿。”


  “哈哈哈……”众人大笑,有不少人都对那个黑发武士印象深刻,特别是他在被萨珊重骑兵围攻的时候,居然神奇的全身而退,实在是不可思议,现在一提到他,大家都变得兴奋起来,大呼小叫的要把他叫来看看,跟他比武。斯提利科揪着扎成小辫的胡子,满面带笑的说道:“那可不巧,他啊,闲不住,带着他的属下到前面的打探军情去了,现在可能就在山谷外面呢。”


  夏侯荣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将军,你放心,我等他一回来,就让他来见将军。”斯提利科恭敬的说道:“我从他平时的话语中听得出来,他对将军十分敬重。前天就是他对我说,将军一定能带着我们打败萨珊人,我才跟着来的。要不然啊,哈哈哈……”


  斯提利科打了个哈哈,没有再往下说,这次跟着夏侯荣追击萨珊人,虽然没吃亏,可是所得有限,他的确觉得有些不值得,只是眼下当着大家的面,又正在说他最得意的部下,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说他说错了。


  夏侯荣看出了他的遗憾,他的心里也有这样的遗憾,不仅是没有占到便宜的事,而是孙绍的大计划最终成了泡影,陆逊远在古德斯,肯定没办法截住萨珊人了,如果要取得进一步的战果,那只有追到泰西封去才行。让萨珊大军就这样回到泰西封,那削弱萨珊人的计划就算是失败了。


  “可惜。”夏侯荣摇了摇头:“我真是辜负了他的厚望啊,只能带着诸君走到这里了。”


  大家都有些黯然,不过他们没有夏侯荣那么伤感,很快又高兴起来,酒喝到一半,他们纷纷站起身来,绕着溝火跳起了舞。夏侯荣心情不太好,正好看看蛮族的舞蹈解解闷,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喝完了,唱完了,大家分头睡去,夏侯荣回到自己的帐篷,却久久不能入眠。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家万里,带着一边异族在与连听都没听过的萨珊人作战。这一战,将天下四个大帝国全牵扯了进来,大汉帝国的联军甚至是远征万里,借助着越国强大的海运能力,他们不仅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还主导了这场战争,将贵霜和罗马都调动起来围攻萨珊。


  只有孙绍有这样的实力,有这样的谋略,可惜,老天不长眼,居然把孙绍苦心孤诣创造出来的战机给浪费了,而这一切都要怪罗马人,是他们贻误了战机,白白放跑了萨珊人。


  “唉,强大的罗马不再强大了。”夏侯荣又想起孙绍的那句话,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他知道孙绍对罗马人研究很深,扶南学院有专门研究罗马的学者,他就是从那些学者收集的资料中了解到了罗马的历史。也正是因为了解到了罗马的历史,他才想得更深,想得更远,从罗马由一个城邦成为强大的帝国,再到如今这副风雨飘零的景像,再到以后罗马可能的情况,他都想了很多。夏侯荣知道孙绍有与罗马争雄的想法,但他也知道,孙绍研究罗马,不仅仅是想与罗马争地盘,更多的还是想从罗马的兴衰中吸引经验,避免重蹈覆辙,从这一点上来看,孙绍是想以他山之石,攻已山之玉。


  夏侯荣的思潮此起彼伏,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刚睡了不久,他忽然听到一阵叫喊声,立刻又跳了起来,下意识的一边披甲一边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条顿人求见。”亲卫大步走进帐来,应声答道。


  夏侯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苦笑一声,心道我是想见那个黑发武士,可是你也不用这么急吧,这天还没亮你就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他心里虽然不愿意,可还是穿戴好,将条顿人迎了进来。出乎他的意料,进来的并不是那个黑发武士,而是斯提利科。斯提利科一进帐就喘着气叫道:“将军,机会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夏侯荣莫名其妙。


  “山谷里……山谷里打起来了,萨珊人好象中了什么人的伏击,打得正热闹呢,我们……我们要不要赶过去看看?”斯提利科还没说完,又有几个雇佣军首领冲了进来,用热烈的眼光看着夏侯荣。


  夏侯荣一听,心头一震,大步走出帐,跳上一匹战马,举起千里眼极目远眺,远处的山谷里隐隐约约的有火光,他又侧耳倾听,那些蛮族首领见了,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干扰了夏侯荣判断。


  夜风送来了喊杀声,虽然很缥缈,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得真切。夏侯荣按捺住心头的冲动,跳下马背,环顾一周,脸上一直保持着镇静,只有眼神中闪烁着光辉。


  “我们有斥候回来了吗?”夏侯荣转身问自己的亲卫将,那是一个贝都因大汉,属于示巴王室,是示巴王派来保护夏侯荣的安全的。他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


  “谁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夏侯荣又问那些雇佣军将领。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斯提利科。


  斯提利科躬身道:“是我的部下发现的,他派人回来说,他们听到谷中有激战的声音,响动不小,好象是萨珊人被人伏击了。他不敢确信,已经带着人潜入谷中打探,先派人回来报告,让我通知将军做好准备。如果确实是萨珊人遭人伏击,那我们就可以冲上去打劫,如果不是,那也要有个准备。”


  夏侯荣点了点头,对那个黑发武士更加感兴趣了,仓促之下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又亲身冒险,深入山谷打探,可谓是有勇有谋。他忽然有种冲动,非常想立刻见到这个黑发武士。


  “非常好。”夏侯荣赞了一声,解释道:“现在是夜里,情况不明,大家还是做好准备以防万一,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再说。如果真是有人伏击萨珊人,那我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可是我们也要防着萨珊人故意做一个圈套诱我们上钩,如果是那样的话,一旦进了山谷,恐怕我们就没多少机会出来了。”


  众人听了夏侯荣的分析,也都点头称是,他们就是拿不定主意,这才一起赶来听夏侯荣的安排的。他们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反正部队已经集结起来,也不可能再睡,就一起等着条顿人的最新消息。


  很快,夏侯荣安排出去的斥候一个接一个的冲出了夜幕,回到了大营,证实了山谷中出了变故的消息,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山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侯荣有些着急,虽然脸上还保持着平静,手却不由自主的在案上轻轻的叩击起来。


  时间仿佛凝滞住了一般,整装待发的大营里充满了无声的躁动,一个个骑士收拾停当,站在自己的战马旁,随时准备跳上马逃命或者开始冲锋。他们谁也不说话,但是紧张的眼神却表露无遗,不时的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山谷。


  不断的有斥候赶回来报告消息,但是夏侯荣却一直没有下达最新的命令,一万多骑士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战马不安的打着喷鼻,铁蹄刨着地上的沙土,不时的抖一抖鬃毛。


  在大家的期盼中,条顿人的斥候终于出现了,大家看着斯提利科带着那个气喘吁吁的斥候冲进了夏侯荣的大帐,时间不长,夏侯荣的亲卫将冲出大帐,举起了号角,鼓起腮帮子,吹响了进攻的号角。紧跟着,全副武装的夏侯荣冲出了大帐,跳上战马,在亲卫的护拥下率先冲出了大营。


  在他的身后,一万多骑士鱼贯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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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一章 跑路将军

  第一百五十一章 跑路将军

  山谷内激战正酣,居高临下的越军先是将一捆捆点燃的树枝枯草往下扔,把萨珊人烧得鸡飞狗跳的同时也为弓弩手们照亮了目标,暂时上不了阵的步卒们则搬起大大小小的石头往下扔,雨点般的石头伴着密集的长箭,将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萨珊人打得晕头转向。


  崔谦兴奋的拉开他的两石硬弓,一口气射出了十三支长箭,接连射翻七个萨珊人,这才抹抹额头的汗珠,甩了甩酸疼的手臂,舒心的吐了一口气:“过瘾,真他娘的过瘾。”


  十步外,诸葛直端着一具三石弩,仔细的瞄准了一个正在人群中呼喊着想要把手下集结起来的千夫长,手指一扣弩机,弩箭呼啸而出,没入黑暗之中,准确的射在那个千夫长的背后。那千夫长高举着战刀正在奔跑,忽然觉得背后被人猛推了一下,喊声嘎然而止,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崔将军,刚才是谁说跟着陆将军打仗,别的没长进,跑步功夫大有进步的?”诸葛直一边将射空的弩交给亲卫装填,转手接过另一具弩,一边笑道。要是一个时辰前,在崔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这么说的话,崔谦十有**要给他脸色看,可是崔谦现在心情好,和他开两句玩笑没关系。


  “谁说的?”崔谦佯怒:“谁敢这么说陆将军,我就跟谁急。”


  诸葛直哈哈大笑,抬起弩射倒一名萨珊武士,摇摇头,不和崔谦较真。他敢笑,可是那些亲卫却不敢笑,一个个忍得很辛苦,连射出的箭都有些歪。崔谦有些恼羞成怒,大声喝叫着,也抢过一具弩开始射击。和诸葛讲究命中率不同的是,他充分发挥弩的三连射功能,反正下面的萨珊人都挤在一起,根本不用瞄准也能射中。


  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大声喝道:“陆将军有令,命令崔将军和诸葛将军分开一百步,互相呼应。”


  “喏。”崔谦和诸葛直同声应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散开了大约一百步左右,将更多的士卒分布在山崖边,对着崖下的萨珊人进行射击。


  七八里的山崖上,是两万多越军和天竺雇佣军,他们分成两排,轮番射击和休息,尽情的将带来的箭枝和随手可得的石块倾泻到萨珊人的头上,山崖下,是八万多混乱不堪的萨珊人,他们刚刚被从睡梦中叫醒,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脚下到处是火把和石块,头上还要防着更多的石块和箭枝,一时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整个山谷里人喊马嘶,乱成一团。越国的弓弩手又专挑那些穿着比较精致的军官射击,让本来就乱的萨珊人更是混乱。


  阿尔达希尔暴跳如雷,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一脚踹翻了一个刚刚赶来的斥候,这个斥候就在刚才还说陆逊正在赶往古德斯的路上,他的话还没说完,陆逊的战旗就飘扬在山崖上方。陆逊在自己身边点起了几十个火把,将战旗照得清清楚楚,阿尔达希尔几乎都能看到陆逊脸上的笑容,他怎么可能还在赶往古德斯的路上?


  斥候一头雾水,这脚挨得冤枉,可是他也明白,现在不仅是他上了越人的当,就连英明的大王也中了计,这下子被越人困在这山谷里,能不能逃出去都说不定。


  阿尔达希尔百思不得其解,陆逊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埋伏的?他在进山谷之前分明派了斥候打探,斥候们根本没有发现伏兵的影子,陆逊难道是飞来的?

  阿尔达希尔心急如焚,半夜中遇袭,他搞不清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又有什么样的安排。萨珊人现在分布在长达十余里的山谷中,各部的情况如何,他一点也不清楚,就算他已经派传令兵赶去查看也不保险,山谷中已经乱了,谁知道派出去的传令兵能不能安全的回来?


  看着火光四起的大营,阿尔达希尔如困兽一般来回打着转,近卫营一万精锐就在他的身边,所有的士兵都举起了手中的圆盾,紧紧的护在他的身边,可是除了这身边的几百步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已经失去了控制。


  大祭司汉考斯一边披着祭司袍,一边跑了过来,他的脚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被乱石硌得直咧嘴,他冲到阿尔达希尔身边站定,刚要说话,一仰头正迎着阿尔达希尔快要喷火的眼睛,吓了一大跳,嘴里的话又被吓得咽了回去。


  “大祭司,你又得到了什么启示?”阿尔达希尔强按着怒火,求助的看着汉考斯。


  “山谷中……”汉考斯本想说他感觉到山谷中有异动,可能有伏兵,可是一看眼前这情况,知道也不用说了,只是像死鱼一样无声的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阿尔达希尔气得长叹一声,也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眼下没有多余的路可走,两侧都是山崖,要想爬上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又不能回头,只得向前闯了。这一路要冒着左侧山崖上的攻击向前闯,损失肯定不小,就算冲出去,他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阿尔达希尔到底是久经沙场,经历过无数凶险的人,虽然知道前面这条路并不好走,但他还是立刻做出了决定,由近卫军护着他向前冲。为了遏制崖上的攻击,他命令谷中的大军仰头还击。这段山崖并不是太高,用骑弓勉强还能射上去,虽然威力和居高临下的敌人不能相比,但总聊胜于无。


  阿尔达希尔树起了自己的战旗,吹响了号角。悠扬的号角声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魔力,虽然崖上的攻击还是非常猛烈,但混乱的萨珊人却在号角声的指挥下恢复了些许平静,他们奋不顾身的让开了右侧的谷地,在左侧排成两列横队,前面的人举盾,掩护后面人的还击,吸引崖上的注意力,给亲卫军护卫下的阿尔达希尔让出道路。


  陆逊因为兵力不足,时间也有限,只占领了山谷北侧的山崖,南面的山崖上根本没有人,阿尔达希尔尽量靠着右侧走,虽然还在弓弩的攻击范围以内,但仅凭人力却不可能把石块抛那么远,有全身穿着重甲的近卫军护卫,阿尔达希尔虽然走得不快,安全却没有问题。


  “真是可惜,要是扛几架弩炮来,今天一定把这老狗留在这里。”崔谦看着渐渐远去的阿尔达希尔,遗憾的直拍大腿,他端起弩冲着阿尔达希尔一口气射出了十几枝箭,箭虽然都射到了阿尔达希尔的身边,但却无一例外的被近卫营的将士挡了下来,就算射在他们的铁甲上也无济于事,最多只是碰出一簇火星而已。


  陆逊背着手站在山崖上,看着阿尔达希尔匆匆远去,他刚才用千里眼仔细的打量了阿尔达希尔一下,太黑了,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火把照映下,他无法看清阿尔达希尔的脸色,不过,他不看能猜得出来,阿尔达希尔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骆统带着五千人冒充大军赶往古德斯,自己力排重议,顶着崔谦和诸葛直两个重将的反对,带着四万多大军在五天的时间内跑了六百里,掉队的人超过一半,终于在这里截住了萨珊人,他终于赌赢了。


  陆逊看了一眼远处不死心的用弩射击阿尔达希尔的崔谦,嘴角挑起一抹微笑:“传令,不要管阿尔达希尔,只求大量杀伤敌人。”


  传令兵应了一声,敲响了战鼓,将命令传了下去。远远的,他看到崔谦似乎向这边看了一眼,终于调转了射击方向,开始发泄似的射击崖下那些渐渐撤去的萨珊弓箭手。萨珊人的专职弓箭手大部分都已经折在阿克苏姆城下,现在的这些弓箭手大部分都是骑兵,对于这种仰射他们很不习惯,而且手中的骑弓射程也有限,就算射上崖来也没有多少杀伤力,反而因为要仰射的原因暴露了自己,造成了大量的伤亡。现在阿尔达希尔已经撤走了,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送死,一个接一个的向右侧的山崖退去,然后撒开腿跟着阿尔达希尔就跑。


  山崖下开始向前冲的同时,山崖上也同时开始奔跑,崔谦他们依次撤出了自己的阵地,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东赶,争取追到前面去杀伤更多的敌人。很快,萨珊人在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之后,凡是能活动的都撤离了,陆逊的眼前已经再也没有站着的萨珊人,他随即跟着大军向前赶去。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山谷的西面,他知道夏侯荣就在二十里外等着,可是他不知道夏侯荣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会不会冲进山谷来,毕竟他没来得及给夏侯荣送消息,夏侯荣可能会担心这是一个圈套而不会前来。


  山谷口一片平静,看不到一丝有大军逼近的样子。陆逊叹了口气。夏侯荣如果在这个时候冲入山谷追击萨珊人,肯定能对萨珊人的士气给予沉重的打击,逼得萨珊人更加惊慌失措,就凭他们奔逃时的踩踏,可能就会多出几千人的伤亡。


  不过陆逊不怪夏侯荣,换成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主动出击,以免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


  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对陆逊露出敬佩的笑容,有的天竺士卒虽然不会说汉语,但是他们却谦卑的向陆逊行礼,态度的恭敬与半天前迥异。就在半个时辰前,已经跑过了山谷,进入沙漠边缘的大军接到命令说不准立营,就地休息两个时辰,然后还要返回这道山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对陆逊痛恨之极,心里腹诽的不用话说,破口大骂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那些雇佣军,他们不仅鄙视陆逊,还鄙视所有的越人。越人雇佣他们来作战的时候说的很漂亮,说什么孙绍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击败萨珊人不在话下,你们来就等着发财吧。到了这儿才知道,孙绍在阿克苏姆城半年多根本就没敢出城和萨珊人接战,萨珊人虽然损失了一些人,却大部分还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埃及。后来陆逊又说,让罗马人去拼命,他们到古德斯去等着,没想到刚出埃及,陆逊就命令他们折向东,这五天基本就是在跑路,几乎把人都跑死了,于是他们都给陆逊起了一个外号:跑路将军。


  而越国人则更隐晦一些,崔谦暗地里称呼陆逊为陆妙才,说他和魏国故大将军夏侯渊一样喜欢长途急行军,好象是夸他,其实是损他。


  可是现在,没人再说陆逊是跑路将军,是陆妙才,因为如果不是这么跑,就凭他们这几万以步卒为主的远征军想要和以骑兵为主的萨珊人对阵,就算是五万大军以逸待劳,那损失也将十分惊人,说不定还有可能被萨珊人击得大败。看看罗马人吧,他们也是近五万人,还是称雄于天下的步兵方阵,不是照样就支撑了半天就被萨珊人击败了?


  跑了五天路,却换来了眼前这么轻松的战斗方式,安安全全的站在山崖上,可劲的把箭往下射,把石头往下扔就可以大量杀伤萨珊人,而萨珊人射上来的箭几乎可以用手抓住,连油皮都不会伤着,这种一边倒的仗谁打过?


  跑路怕什么,如果有这样的仗可打,再跑几天都愿意。士卒们一边射箭、扔石头,一边看着山谷中遍地的战利品笑逐颜开的,打跑了萨珊人,就等着天亮之后去捡了。


  陆逊看着沿途将士们脸上的笑容,还是一脸的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只是不时的向山谷中看一眼,目测一下杀伤的效果。总的来说,战果还是满意的,这才走了三分之一,从山谷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来看,萨珊人的伤亡已经五千余,前面更加拥护,想来战果还要更好一些。


  “陆将军!”崔谦一声欣喜的叫嚷打断了陆逊的思索,他抬起头看着崔谦,露出一丝微笑:“崔将军,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什么事。”崔谦不好意思的将手指伸到头盔里挠了挠满是油腻的头发,转身指着前面喊声震天的山谷道:“前面萨珊人都挤在一起,可是阿尔达希尔有重甲士卒护卫,就算在我们的射程以内,我们也很难伤到他,将军,我们是不是派一些人到前面去截断他们的归路?”


  “不用。”陆逊不假思索的摆摆手,打断了崔谦的话:“归师勿遏。正因为萨珊人急于逃命,不想恋战,我们才可以这么轻松的攻击他们,如果截断他们的归路,逼得他们与我们决战,我们就能打赢吗?把箭射完了之后,石块扔完了之后,我们下去与他们对阵?那样的伤亡会很大的。崔将军,你是久经战阵之人,你可看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延续数里的大军组织得这么整齐的将军吗?”


  崔谦看看山谷中虽然拥护,却并不是非常慌乱的萨珊人,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秩序,只能说明阿尔达希尔的治军非常严明,他在士卒中的地位也非常尊崇,只要他还活着,萨珊人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也能稳定下来,与这样的军队硬拼的话,就算胜了也是惨胜。


  “将军说得有理。”崔谦一反常态的没有再坚持,拱了拱手,带着自己的部下一路飞奔着向前赶去了。陆逊笑了笑,继续向前赶去,举步之前,他习惯的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眼,顿时让他禁不住笑出了声。


  一条火龙正蜿蜒而来,隆隆的马蹄声隐约可闻。


  陆逊向东看了一眼正在夺路奔逃的萨珊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欣慰的笑容,有夏侯荣这一万人跟在后面追杀,萨珊人最悲惨的时候就要到来了。


  很快,萨珊人发现了追兵,阿尔达希尔悲愤莫名,顾不得多想,立刻派人断后,一个千人队先冲了出去,前后排成五行,以密集阵形横亘在山谷中,企图挡住追兵的去路。可是他们没想到最先冲出夜色的却是奔走呼号、状若疯狂的条顿人,四五十名怒发冲冠的条顿武士在一个黑发武士的带领下象一群被激怒的狮子一般冲进了他们的阵势,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在他们的阵势中切开一道口子,接着更多的条顿人蜂拥而入,他们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战刀砍杀,一边发出嘶吼的声音,将萨珊人杀得心惊肉跳。


  在条顿人的冲击下,千人阵很快就击破,亏得阿尔达希尔反应快,立刻又派出一个万夫长断后,把山谷堵住水泄不通,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挡住了夏侯荣的去路。


  双方在狭窄的山谷中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萨珊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他们不仅要与骁勇善战的蛮族肉搏,还要防备着头顶上越人的攻击,为了挡住追兵,他们不得已采用的密集阵型,而这无疑是方便了山崖上的敌人,陆逊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把弓弩手集中起来,毫不留情的对着萨珊人阵势射击。弓弩手们几乎不用瞄准,每一枝箭射出,都能咬着萨珊人的肉。


  在上下两面夹击之下,萨珊人苦不堪言,一个接一个千人阵以难以想像的速度被击破,萨珊人的尸体很快堆满了山谷,肆意横流的鲜血让那些兴发如狂的蛮族雇佣军脚下打滑,不小心就会被尸体绊倒,气得他们更加愤怒,高亢的叫骂此起彼伏。


  上有伏兵,后有追兵,萨珊人的意志开始动摇了,接连不断的号角声也失去了应有的魔力,不少人开始向后退,挡住了阿尔达希尔撤退的道路,近卫营不得已,向同伴们举起了战刀,杀出一条血路,护着阿尔达希尔夺路而去。


  他们一开始屠杀自己人,萨珊人的士气更加受挫,骚动越来越明显,吵嚷声渐渐的掩过了号角声。阿尔达希尔铁青着脸,紧紧的揪着马鬃,以免被人从马上撞下来,他不敢去看那些死在近卫军刀下的士卒,也不敢回头去看那些被两面夹击的阻击部队,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就会失去控制的大喊大叫。大祭司汉考斯已经不知去向,阿尔达希尔觉得似乎阿胡拉已经抛弃了自己,要不然的话,他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居然把八万大军休息在山谷之中,以至于遭到覆灭式的攻击。


  他不敢停下来,只能闷着头,跟着近卫军向前急行。他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个将旗下的越人将领,他生怕自己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要停下逃命的脚步与他决一死战。


  他知道,他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就算打败了这些敌人,他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回到泰西封去。他的敌人太多,没有足够的武力,他将被这些敌人撕成碎片。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山谷,将尽可能多的士卒带出去,以应付后面更多的危险,而不是在这里与陆逊、夏侯荣做无谓的较量。


  不过十里的山路似乎变得非常的漫长,怎么也看不到头,利箭破空的“咻咻”声,听着士卒们的惨叫声,听着近卫军将士们愤怒的吼叫声和杂乱的马蹄声、兵器撞击声在阿尔达希尔的耳边混成一片,让阿尔达希尔头晕脑胀,不知时候,这些声音又渐渐的远去,阿尔达希尔的耳边却是一阵寂静,他什么也听不到,隐隐约约的却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声,笑得十分得意,笑得十分嚣张,笑得让他心惊肉跳。


  阿尔达希尔眼前一阵模糊,他下意识的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一张脸却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那张脸很英俊,唇上留着漆黑的髭须,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直盯着他,直看到他的心里去。


  “阿尔达希尔,你死定了。”他的唇轻轻的一跳,吐出冰冷的一句话。


  “不!”阿尔达希尔忽然狂啸一声,抬起拔出了战刀,凌空下劈,一阵血光迸现,热腾腾的鲜血喷在阿尔达希尔的脸上,让他猛的一惊,定睛一看,一个亲信将领睁大了眼睛,看着脖子旁的冰冷的战刀,缓缓的吐出几口字:“大王,我们……出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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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战成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战成名


  阿尔达希尔在近卫军的护卫下冲出了山谷,一望无际的沙漠被皎洁的月光照成了一片银海,沙伏的沙丘如同凝固的海浪,萨珊铁骑像是决堤的洪手一泄千里,肆意汪洋。


  阿尔达希尔策马一路狂奔,连向后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就算是回头看也无济于事,只会让自己更加愤怒。越来越多的铁骑跟在他的身后冲进了沙漠,把惨烈的厮杀声渐渐的抛在身后。


  陆逊看着消失在沙漠中的萨珊人,嘴角掠起了一丝冷笑,随即下令将断后的一万多萨珊人团团围住。阿尔达希尔突围而去,断后的萨珊人本来还希望他能回来救他们,可是看来发现阿尔达希尔已经一去不复返,而后面的追兵和崖上的伏兵又不让他们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这些原本也是雇佣军的萨珊军支持了不久就放下武器投降。


  黎明在渐渐平息的喊杀声中悄悄的来临,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的时候,山谷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皮肉被烧焦的臭味,被俘的萨珊人垂头丧气的排成一列列长队,在越军和贝都因人的看守下,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了划定的区域,打了半夜仗的他们现在肌肠漉漉,只想有一口饭吃,有一口水喝,其他的都不在考虑之列。


  贝都因人和罗马雇佣军看着满谷的战利品欣喜若狂,这些武器、甲胄和战马都是他们所渴求的,只是这仗不是他们单独打下来的,越人才是首功,要分战利品也要等到越人挑过之后才轮到他们。


  夏侯荣虽然也很疲惫,可是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错,和陆逊并肩而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等着统计结果。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即使心里非常兴奋,但是脸上却看不出太多的异样。


  “这一战至少伤敌过万,俘虏数千,将军的战绩真是让人羡慕。”夏侯荣再看向陆逊的眼光已经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用步卒和骑兵比速度,就算是陆逊提前走了近三天,就算是萨珊人被他拖延了脚步,敢这样用兵就让人不得不敬佩。更重要的是,陆逊先折到沙漠里,然后半夜再赶回来,这样的打法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正是这样的战术才骗过了阿尔达希尔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


  陆逊一战成名了。这一战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陆逊是靠裙带关系才做大将的。


  “夏侯将军敢于深入,才是这一战成功的关键。如果没有你在后面追击,萨珊人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仓惶而退,损失也不会这么大。阿尔达希尔是个很有威信的人,让他进退失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陆逊转过头打量着夏侯荣,微笑着说道:“你不担心这是阿尔达希尔的诱敌之计吗?”


  “担心。”夏侯荣笑了笑,“如果不得到准确的消息,我也不敢在夜里冲进来。”


  “是吗?”陆逊眉毛一挑,惊奇的说道:“看来你手下有非常出色的斥候。”


  “是的,不过,却不是我手下的,而是条顿人。”夏侯荣指了指远处正在和几个蛮族首领谈笑风生的斯提利科道:“那个蛮人手下有一个百夫长,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思谋周密,是他带着人潜进了山谷,发现了陆将军在这里设伏。”


  一听说是蛮人,陆逊顿时没了兴趣,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聚在远处兴奋的蛮人,眼中浮现出一种自然的傲气,随口说道:“是吗?夏侯将军有这样的蛮人相助,想不立功都难啊。夏侯将军,阿尔达希尔逃进了沙漠,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夏侯荣笑了,反问道:“陆将军有什么计划吗?”


  陆逊摇摇头:“我这儿只有两万人,为了赶速度,重弩都没有带,而且箭枝也用得差不多了,追上去岂不是自讨没趣?让他去吧。等他回到泰西封喘口气,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大军就会杀到城下,到时候再取他首级不迟。”


  “将军说得有理。”夏侯荣舒坦的松了一口气:“我本来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与他血战一场的,不过现在陆将军已经把他打得奄奄一息,我就没有必要再勉为其难了。我准备带着贝都因人在沙漠里不停的骚扰他,让他睡不好觉就行了。至于战果,我不强求。”


  “这也好,贝都因人对沙漠很熟悉,有他们在后面缀着,阿尔达希尔一定会夜不成寐。”


  “哈哈哈……”夏侯荣爽朗的大笑,指了指那些蛮人道:“我带着他们追出来的时候,答应了让他们发财,不过一路上没占到什么便宜,现在跟着陆将军打了个小胜仗,不知陆将军能不能……”


  陆逊似笑非笑的看了夏侯荣一眼:“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夏侯荣拱拱手:“那就多谢陆将军了,分完战利品,我就开始追击。”


  陆逊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次夏侯荣的适时出击帮了他不少忙,分一点战利品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陆逊要的是重创阿尔达希尔,完成孙绍的总体安排,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孙绍的赏赐肯定不会少,他也不在乎萨珊人这点东西,眼下越国几乎包揽了乌兹铁,武器之精良冠绝诸军,除了战马之外,他对萨珊人的装备还真看不上眼。


  半天之后,统计结果出来了,萨珊人战死大概一万八千人,近一半是被箭和石头打死的,还有两千多人是被夏侯荣所率的追兵击杀的,剩下的都是被自己人踩死的。俘虏五千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蛮族雇佣军,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分给那些蛮族,因为蛮族对俘虏要么是砍头,要么是当奴隶,就算要当奴隶,他们也愿意做越国人的奴隶,谁都知道越国人最有钱,就算到越国做奴隶也过得不错。


  越军是首功,那些蛮族虽然对分不到奴隶有些遗憾,但是陆逊把缴获的兵器、甲胄都交给了他们,也算是补偿了他们的损失,蛮人自然是皆大欢喜。


  休息了一天后,夏侯荣带着贝都因人冲进了沙漠,循着萨珊人留下的足迹追踪而去,陆逊则在原地又休整了两天,这才带着越军和数千罗马雇佣军赶向了古德斯城。一路上,那些掉队的不断归队,他们原本对陆逊还一肚子怨言,可是听了那些参战的将士眉飞色舞的一说当晚的战况,他们又后悔莫及,遗憾自己没能跟上脚步,失去了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两天后,孙绍带着摧锋营和三千阿克苏姆奴隶军赶上了大军,一看到满载的战利品和洋溢在士卒脸上的笑容,他就知道打了胜仗,虽然还不知道这个胜仗究竟有多大,但终究是打赢了。


  陆逊带着崔谦诸将出营相迎,一见面,行过礼,崔谦就抢先说道:“大王,你可是来迟了,没能见到陆将军指挥的伏击战,那真是……唉呀,真是神了。”


  崔谦一边说,一边摇头,说得孙绍忍不住笑了。


  “建中,这仗打得过瘾吗?”


  “过瘾。”崔谦有些夸张的说道:“简直比击杀马克西穆斯的那一战还过瘾。”


  孙绍忍俊不禁,指着崔谦道:“你个大海盗,不要在我面前装乖巧。事出反常即为妖,你崔谦什么时候这么乖巧过?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犯了什么错了,抢先在我这里卖个好。”


  “没有。”崔谦见孙绍和他开玩笑,心里的担子顿时放下了一大半,他又是夸陆逊,又是提起自己的战功,无非是知道陆逊现在不能惹,自己以前得罪过他,生怕陆逊在孙绍面前说什么,所以特意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与大王的感情非同一般。只是现在被孙绍当面点破,不免有些尴尬。


  陆逊将孙绍迎进了大营,轻描淡写的将经过说了一遍,把主要的功劳都推到众将的头上,特别说了夏侯荣的功劳,连那些罗马雇佣军都夸了一通,孙绍十分高兴,热情的和那些蛮族首领打招呼。蛮族首领一个个上前见礼,大家争先恐后的说着奉承话,把孙绍夸得上了天去。孙绍只是笑着应着,不时的问了问他们的情况。


  斯提利科最后站在了孙绍的面前,脸色却非常怪异,伸出一只手指指孙绍,却又发现这样有些无礼,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


  崔谦大怒,沉下脸站了起来就要发火,却被孙绍拦住了。


  “不要急,你慢慢来。”孙绍温和的安慰道。斯提利科感激的点了点头,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抚着胸口深施一礼,然后用生硬的汉话探询的说道:“大王,我……我们以前……见过吗?”


  孙绍一愣,想了想:“你有没有去过阿克苏姆?”


  斯提利科连忙摇头,孙绍十分好奇,他从来没有踏足过罗马人的国界,这次由阿克苏姆出发,经由红海赶往古德斯,走的也是贝都因人的地盘,那斯提利科怎么会见过他?莫不是这个蛮子想套近乎吧?他笑了:“那我们一定是神交已久的朋友。”


  蛮族首领们听了通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说斯提利科狡猾,为了套近乎,居然想出这样的借口。斯提利科却固执的摇摇头,揪着胡子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大声叫道:“对了,你和我女婿长得很像。”


  怀急之下,他叫的是日尔曼语,孙绍没有听明白,可是那些蛮族人却有懂日尔曼语的,一听这话,有的吓得变了脸色,连忙上来拖住斯提利科,有的却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斯提利科被越国人拖出去打板子——他把越王比成他晚辈,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这不是自找倒霉是什么?

  通译犹豫了一下,没敢翻译,胆怯的看了看孙绍,孙绍不解,摆了摆手:“没关系,他说什么?”


  “大王,这个蛮人口不择言,说……说你像他女儿的丈夫。”


  孙绍一时没反应过来,崔谦却勃然大然,霍的站起身来,指着斯提利科大声喝道:“撮尔蛮夷,敢对我家大王无礼。”


  斯提利科顾不上看其他人的脸色,连忙解释道:“大王,你……你真的和我的女婿长得很像。”


  “你的女婿?”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蛮子是不是有女儿要嫁给我?非要说我和他女婿长得像?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下陆逊,陆逊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懂礼节的蛮子,说错话也在所难免,大王不必与他计较。”他想了想,突然愣了一下,转身走到脸急得发白的斯提利科面前,急声道:“你的女婿是不是一个黑发武士?打仗非常骁勇的那个?”


  斯提利科听了通译的翻译,连连点头。陆逊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转身快步走到孙绍面前,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孙绍一愣,露出惊异之色:“不会这么巧吧?”


  “是不是,请来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孙绍愣了一下,摇摇头,似有深意的笑道:“不急。”他抬手叫过通译,让他嘱咐了斯提利科几句,斯提利科虽然不解其意,可是见孙绍说得慎重,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


  “好了,今日能与诸位相见,实是在一大快事,军中简陋,我只能以薄酒招待诸位,待到了古德斯城,再请诸位痛饮。”孙绍豪爽的大声说道,命人准备宴席,请各个蛮族首领和有功之人吃饭。


  看着这些大呼小叫的日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孙绍的眼里充满了笑意,又有一丝感慨,谁能想到这些野蛮人的子孙后来会称霸全球,自称罗马文明的继承人,是文明人,其他人都是野蛮人,甚至真正的罗马人都靠边站。其实何止是罗马人,现在的四个大帝国都没落了,贵霜人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波斯人自相残杀,曾经孕育过两河文明的这块土地战火纷飞,而汉帝国在崩溃以后,随即迎来了充满血泪的五胡乱华,在随后的近两千年中,被无数的蛮族轮番的蹂躏,甚至有两个蛮族统一了全国,现在还有着足够傲气的汉人到了那个时候,却恬不知耻的把蹂躏了自己的蛮人当成伟大英雄加以崇拜。


  历史,就是这么侮弄人的吗?孙绍一时有些出神。陆逊看在眼里,以为他还要想那个黑发武士的事情,不免又为自己的一时失误感到惋惜。


  宴后,孙绍回到后帐,陆逊恭敬的坐在他的对面,双手将一柄装饰精美的长剑奉到孙绍的面前。


  孙绍接过来看了一眼,转身交给敖雷,然后瞟了一眼一脸平静的陆逊:“为什么没拿出来用过?”


  “没有这个必要。”陆逊淡淡的说道:“大王的佩剑是国之重器,岂可轻示于人?”


  “哼哼。”孙绍冷笑了一声:“我手下的将军,我还是清楚的,他们跋扈惯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是战争时期,正是用人之际,他们自恃有兵有船,都有些过火。可是,伯言,战争快要结束了,如果他们还这样的话,岂不是要将我们君臣的情份毁于一旦?”


  陆逊犹豫了一下,这才明白孙绍的用意,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低下头道:“臣……臣愚昧。”


  孙绍手下的大将,大部分是跟着孙绍征战多年的,很多人都很傲气,觉得自己是当仁不让的功臣。战争时期大将为先,其他大臣就算有些意见也会忍着,可是现在情况有所变化,萨珊人陷入三国围攻之中,就算不亡,其势力大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罗马经过了内乱,也已经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挑起大的战事。看起来最风光的越国其实也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短期内不可能有实力进一步扩大战争规模,而应该是停下来好好的消化胜利果实。孙绍之所以力排重议,让他陆逊出任大将,一方面是看重他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把他扶起来,以抗衡以崔谦为首的旧将,让他们不要太骄纵,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将孙绍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推到无以自处的地步。


  可是,现在他为了自己的个人打算,没有做出这种强硬的态度,虽然崔谦他们现在对他也不再轻视,可是终究留孙绍的目的还有一些距离。


  换句话说,他没有完全达到孙绍的目标。


  “人无完人,你也无须过于自责。能把仗打到这个程度,我已经满意了。”孙绍摆摆手,示意陆逊宽心,“阿尔达希尔就这么进了沙漠,能不能回到泰西封还真是一个问题。你不要犹豫,到了古德斯之后,立刻召集罗马人准备进攻泰西封。这一次,不把阿尔达希尔打死,也要脱一层皮。”


  “大王,除了夏侯荣带领的一万贝都因人,还有其他拦截的部队?”陆逊试探的问道。


  “当然有。”孙绍露出一丝狞笑:“我的习惯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冲着要他命去的。你别看萨珊人现在接连损失折将,可是真正的萨珊精锐损失有限,死伤的大部分是从属国雇佣军。如果让阿尔达希尔平安的回到泰西封,他只要两三年时间就能恢复过来,不过现在嘛,有贵霜人和曹彰的五万精骑在那边候着,他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魏国骑兵到了?”陆逊大吃一惊,他这次最头疼的就是没有骑兵,只能用步卒和萨珊人周旋,没想到迟迟不来的魏国骑兵却被孙绍安排到了那一条战线上,这样一来,萨珊人刚刚走出沙漠就要面对养精蓄锐的五万精骑袭击,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当然到了。”孙绍得意的一撇嘴:“不仅曹彰到了,曹植也来了,同时的还有蜀国的李严,可惜的是骑兵只有两万人,曹植和李严所带的以步卒为主,这次所起的作用有限,只能留到围攻泰西封的时候再发威了。”


  陆逊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孙绍现在的手笔已经够大了,以自己为饵,把萨珊精锐吸引到阿克苏姆去,由罗马人、贝都因人和他在这里截击无功而返的萨珊人,重创了萨珊主力,没想到孙绍还有更大的,居然把魏国骑兵和蜀国的步卒都调来了,配合贵霜人再一次截杀萨珊人,最后还要围攻泰西封,这完全是一种不留余力的重大行动,凡是孙绍能够利用的力量,他都充分利用起来了。


  “大王……高明。”陆逊喃喃的说道。


  “打仗你高明,玩这些手段,那我敢说舍我其谁。”孙绍毫不谦虚的说道。


  “大王……”涂虎出现在帐门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孙绍立刻收起了笑容,转身坐在正位上,点了点头。涂虎退了出去,时间不长,一个身穿汉人戎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着踞坐在高位上的孙绍,他微微一笑:“儿臣奉,拜见父王。”然后转身又对陆逊行了一礼:“侄儿拜见姑父。”


  陆逊看着举止文雅,除了面皮有些黑之外,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的孙奉,连忙还礼:“见过太子殿下。”


  “姑父客气了。”孙奉从容的受了礼,然后又拱拱手道:“父王一直说姑父是条卧龙,总有一天会翱翔于九天之上,今天果然应验了。”


  “不敢,如果不是太子深夜入山打探,让夏侯将军率军出击,太子又身先士卒,逼得萨珊人进退失措,我也没有机会妄得大名。”


  “咳!”孙绍没好气的咳了一声:“我让你来,是看你们互相吹捧的吗?”


  孙奉和陆逊都忍不住笑了。孙绍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阴着脸说道:“竖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做了雇佣军,还逢战必冲锋在前,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越国太子,真当自己是普通的士子了?”


  孙奉虽然被孙绍斥责,却体会到了孙绍阴沉的表情下浓浓的关切,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收起了笑容,躬身道:“父王,儿臣不孝,让父王担心了。不过,儿臣这么做,也是效仿父王当年在西卷城下的壮举,增长自己的实战经验,磨砺自已的身体。”


  “你……”孙绍语噎,随即站起身来,大怒道:“小竖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在我面前巧言佞色,当我不敢收拾你吗?你知道不知道,自从你擅自改变了路径,第五营失去了你的踪迹,你大母是如何的担心?”


  一提到大桥,孙奉的脸上显出浓浓的思念之情,他哽咽道:“父王,大母可好?”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条顿骑士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条顿骑士团


  王帐之外,十三个条顿武士心神不宁的站在一起,不时的看一眼王帐。他们的百夫长按斯利吩咐来请见越王,他们作为百夫长最亲近的卫士也跟着来了,见百夫长不仅难得的洗了个澡,还郑重的穿了汉人的衣服,他们也有些紧张起来。百夫长进了大帐,一直没有出来,眼看着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他们的耐心渐渐耗尽,有些燥动起来。


  “百夫长不会是……”一个长着一颗大金牙的剽悍武士担心的说道。


  “不要瞎说。”一个长脸的武士打断了他的话:“百夫长是战神转世,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就算有很多人围攻他,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你们耐心的等一等,也许马上就出来了。”


  金牙汉瞅了他一眼,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别说我们,你也沉不住气了吧?”


  长脸武士眼睛一瞪,金牙武士顿时心虚的让开了他的眼神,其他的武士见了他这副样子,想笑又没心情笑,表情自然有些怪异,长脸骑士皱了皱眉,警惕的看了一眼守在帐外的那些面无表情的虎卫,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乱动,自己整了整装束,大步站在帐门外的涂虎走去。


  “看,他就是沉不住气了,还说我。”金牙武士不服气的说道。其他武士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有心情附和他的话,不约而同的看着长脸骑士。


  长脸武士走到涂虎面前,曲身行了一礼,开口说起了汉话。不过他的汉话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又有些紧张,把有限的几个词忘得精光,努力了半天才吐出一个汉字:“将……将……”,这个音在他的嘴里实在太难发了,说了半天,后面的“军”字还是没有说出来,反倒憋得满脸通红。涂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为难的摇摇头,他不懂这些蛮族的话,而这个看来是个头目的蛮人的汉话也差得可以,他们交流实在太困难了。


  长脸骑士憋了半天,实在无奈,只得用手势帮忙,指了指大帐。涂虎以为他要进帐去,便沉下脸摇了摇头,长脸骑士见涂虎连想都不想就摇头,急了,哇啦哇啦的一阵喊。涂虎见他大声叫嚷,脸上还一副怒气,也恼了,要不是看他们是孙奉带来的,早就下令把他们抓起来了。他挥挥手,示意长脸骑士向后退。长脸骑士也看不懂他什么意思,只顾大喊大叫,涂虎火了,手一摆,虎士们聚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条顿骑士一看,立刻背靠背的围成一团,齐唰唰的拔出了武器,长脸武士二话不说,拔刀就向涂虎冲了过去,想要制住涂虎再说。涂虎看在眼里,不由得想笑,他连刀都没有拔,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迎着长脸骑士劈来的刀随意一拨,长脸骑士全力劈出的一刀顿时歪在一旁,他战斗经验丰富,没有强行收住脚步,反而顺势向前冲了过去,身子一拧,借着涂虎的力量想要反劈。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策略也不可谓不正确,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他这一刀就奏效了,至少也会被他逼得后退一步,丧失先机。可惜他面前的是涂虎,不管是力量、速度还是经验,显然都不是他能够比拟的。见他肩膀微动,涂虎已经看出了他的用意,顺手按在了他的右肩上。


  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按,那长脸武士却觉得仿佛扛了一座山一样,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他连忙用力挺直了腰,伸出左手紧紧的握住了涂虎的手腕,想将涂虎的手腕扭过来,反败为胜。


  涂虎微微一笑,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还是那么举重若轻的按着长脸武士的肩膀。长脸武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搬不动涂虎的手腕,更别说反扭过来了,他勉力撑了一阵,渐渐的支持不住了,两条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膝盖越来越弯,慢慢的跪了下来。他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硬撑着,坚决不肯跪下。


  条顿武士们大吃一惊,这个长脸武士是他们之中除了孙奉之外武功最好的,没想到手持战刀居然挡不住对方空手,更惨的是居然被对方一只手压得要跪下,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们虽然惊讶,可是眼看着同伴要出丑,也顾不得人数对比悬殊,齐齐的发出一声呐喊,三个人断后,其他几个人冲着涂虎就冲了过来。


  虎士们一见,哪里会让他们撒野,不用涂虎吩咐,一拥而上,举刀就要剁。涂虎见状连忙喝了一声:“不要伤人!”虎士们听了自然会意,倒转刀柄,对着这些条顿武士一顿乱筑,他们合作惯了,配合默契,又人多势众,那些条顿武士虽然有武器在手,却还是被他们打得狼狈不堪。这些条顿人生性本来就野蛮,现在又担心孙奉的安全,立刻蛮性大发,虽然落了下风,却还是号呼酣战,奋勇向前,仿佛面对着千军万马一样。


  “住手!”帐门口传来了一声音量并不高的断喝,虎士们却仿佛听到了军令一般,互相掩护着向后退去,转眼间就和狂性大发的条顿人拉开了距离。条顿人杀红了眼,见对方退却,更加战意盎然,纵声咆哮,甩开大步追了过去。


  “住手!”孙奉及时的用蛮话喝了一声,那些条顿武士一听到这一声喝,这才清醒过来,纷纷收住了脚步,向帐门口看去,只见孙奉沉着脸着在孙绍身后,两人一般的高大,一般的俊朗,一般的神采奕奕,只是孙绍的胡子浓一些,孙奉的胡子淡一些。


  “百夫长!”条顿人见孙奉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欣喜的大叫道,纷纷涌了过来。孙奉摆摆手,走到涂虎面前,拱了拱手:“涂将军,他是我的兄弟,能否请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涂虎手一松,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还礼:“臣敢不从命。”


  他的手一撤,长脸武士顿时觉得肩上一松,这才站直了身子,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怒气冲冲的瞪着涂虎,作势欲扑。


  “尼古拉,不可放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父王帐下的第一高手,就是那个我和你们说过的在阿克苏姆城外空手击杀了萨珊王子阿尔法和十几个萨珊勇士的无敌勇士。”孙奉用蛮话喝住了尼古拉,把涂虎的英雄事迹一提,尼古拉顿时傻了眼。他们曾经听孙奉说过,听说越国有一个勇士在阿克苏姆城外空手击杀了以武勇著名的萨珊王子阿尔法,他们当时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今天自己亲身经历了涂虎的惊人武力。


  “这就是你的亲信?”孙绍打量着那些惊骇不已的条顿武士,得意的一笑,转头对孙奉说道。孙奉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请父王恕他们失礼之罪。”


  “你真把他们当兄弟?”孙绍眉头一皱。孙奉吃了一惊,不知道孙绍是什么意思,却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不错,我把他们当兄弟,他们也把我当兄弟,不管有什么危险,从来没有皱过眉头。”


  孙绍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了孙奉一会,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转到尼古拉等人的脸上来回打量着,条顿武士一看加势不对,纷纷围到孙奉的身边,紧紧的将他护住,警惕的看着围在身边的虎士。虽然身处劣境,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胆怯之色。


  孙绍招了招手,叫过刚赶来的通译,沉声喝道:“告诉他们,他们敢在我的大帐外大声喧哗,还与我的卫士动手,已经犯了死罪。现在我的太子说他们是他的兄弟,要为他们求情,你问问他们,他们是不是他的兄弟。”


  通译连忙译了过去。那些条顿人一听,把孙奉围得更紧了,尼古拉大声喝道:“我们不敢和百夫长称兄道弟,可是我们也不怕任何敌人,越王要是想治我们的罪,请立即动手,要想为难百夫长,那先杀了我们再说。”


  孙绍听了转译,冷哼了一声,呛啷一声拔出了长剑,手腕一翻,在尼古拉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长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肩上。


  “跪下!”孙绍大喝一声。


  尼古拉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拔刀,却被孙奉按住了。孙奉分开人群,走到孙绍面前,单腿跪在地上,低下了头,双手托起架在尼古拉肩上的长剑:“父王,是我事先没有和他们说明情况,不知者不罪,如果父王要责罚他们的话,就请责罚我吧。”


  孙绍瞟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那些一个接一下跪下,却依然愤怒的条顿人,再次将长剑搁在了尼古拉的肩上,一字一句的喝道:“我的太子愿意为你们去死,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通译立刻将他的话译了过去。尼古拉听了,昂起头,大声道:“我愿意!”


  “你愿意永远效忠他,奉他为主,以他的朋友为朋友,以他的敌人为敌人,奋战到底,绝不退缩吗?”


  尼古拉怒气更甚,不假思索的喝道:“愿意。我以奥丁的名义起誓,效忠于他,绝不退缩。”


  孙绍笑了,伸手一指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司马师:“记下我的命令。我,越国之王,封条顿人尼古拉为骑士,享邑两百户。授予他侍奉我子孙奉的荣誉,愿我大汉战神蚩尤和条顿战神奥丁保佑他,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胜,让所有的敌人在他面前闻风丧胆。”


  这次没用通译翻译,孙奉亲自译了过去,然后欣喜的看着尼古拉,尼古拉听了,目瞪口呆,脸上的怒气不翼而飞,立刻拜倒在地,用力的叩了两个头,然后用颤抖的嘴唇亲吻了孙绍的剑,转过身来,又恭恭敬敬的给孙奉行了一礼,手抚在心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条顿人骑士尼古拉,以大汉战神蚩尤和条顿战神的名义起誓,誓死效忠大汉越国太子殿下。”


  他说得很郑重,即使蚩尤这个名义在他的嘴里听起来很怪异,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他们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陆逊和司马师等人知道,孙奉的太子之位已经稳如泰山,经过孙绍十几年的精心培养,再加上这几年的外出历练,孙奉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孙绍策封这些条顿人,就是给他培植势力,让所有觊觎太子之位的人不要再有任何想法。


  尼古拉宣誓之后,孙绍又接着策封了剩下的十二个人,那些条顿武士听说孙奉是越国太子的时候,惊讶之余又有些担心,既然孙奉是越国太子,他迟早要回到越国去,他们再也不能跟着孙奉征战,现在孙绍策封他们为骑士,和越国的功臣一样享有食邑,他们就永远不用和孙奉分开了,这比赏给他们食邑还要让他们兴奋,更何况两百户的食邑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难以想像的财富。条顿人以征战掠夺为生,除了部落首领之外,普通人拥有的财富非常有限,现在他们每人都有了两百户的赋税,这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最激动的还是孙奉,他对孙绍的这一举动背后的用意一清二楚,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父亲引以为荣的儿子。


  “父王——”孙奉感激莫名。


  “你是越国太子,不要做小儿女态。”孙绍严肃的说道:“去,把斯提利科叫来。”


  孙奉应了,转身对尼古拉吩咐了一句,尼古拉转身匆匆的去了。时间不长,斯提利科一边抹着汗一边跟着尼古拉飞奔了过来,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孙奉,无奈的咧了咧嘴,走到孙绍面前刚要施礼,孙绍伸手托住了他,笑道:“首领,多承你照顾我的儿子,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深夜请你前来,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


  斯提利科尴尬的笑了一声,他哪里睡得着啊。回到帐中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孙奉按他的要求去见孙绍又一直没有回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孙绍和孙奉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貌,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一想到自己居然把堂堂的越国王子当百夫长使唤,他就觉得一阵阵心虚。


  不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尼古拉说了孙绍封他们为骑士的事情,心里多少有了些底,现在见孙绍又这么客气,一大半心已经落了地,连忙跟着孙绍进了大帐。


  陆逊冲着孙奉笑了笑,侧身示意道:“殿下,我们也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进帐去坐吧。”


  孙奉收起了笑容,躬身应道:“姑父有命,焉敢不从。”转身又对司马师道:“司马君,请一起入帐小坐。”


  司马师羡慕的看看孙奉,又看看他身后那些喜形于色的条顿人,暗自叹了一口气,孙绍对他的太子可真够意思的,为了给儿子培养实力,一口气封了十三个亭侯,这些蛮子以后还不唯孙奉是从?反观自己父子,到了越国之后,父亲司马懿韬光养晦,也不准自己显山露水,在孙绍身边做了一个帐下司马,没机会立什么功,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立功封侯,像这些蛮人一样享有二百户食邑。


  孙奉相邀,他自然求之不得,连忙笑道:“殿下请。”又对尼古拉露出和善的笑容,示意了一下。尼古拉等人昂首挺胸的跟在孙奉的后面走进旁边的大帐,陆逊安排人重备了酒菜给孙奉庆贺,条顿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看孙奉的脸色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满帐的酒香也让他们馋瘾大发,当下抓住机会开怀畅饮。


  孙绍和斯提利科对面而坐,孙绍亲自给斯提利科倒了一杯浓茶,“首领,喝一口看看,进嘴有些苦,不过接下来就香了,特别是刚喝过酒之后喝这个,不仅去油腻,还能解酒。”


  斯提利科有些受宠若惊,笑容满面的连连称谢,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咧嘴,又不好意思将茶吐出来,又苦又烫的茶水让他非常儿狼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孙绍,孙绍端起茶碗示意了一下,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忘了告诉首领了,这茶可烫得很,要小心才是。”


  斯提利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茶水咽下去,然后一抹大嘴,乐道:“果然是苦而后香,神奇,神奇,怪不得那些罗马人都喜欢喝这个。”


  孙绍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每年有多少茶叶要卖到罗马,茶、丝绸、香料、漆器是四大紧俏商品,供不应求,属于标准的卖方市场。


  “你们的部落也有茶卖吗?”孙绍有意无意的说道,纯属一副聊家常的模样。斯提利科不虞有他,连连摇头:“非常少,就算有也买不起。不瞒大王说,我的部落规模有限,除了打仗之外别的营生不多,所以不能和其他的部落相比。这样的茶,我也只在戈尔狄安大人请客的时候喝过一次而已。”


  “哦,是这样啊。”孙绍笑了笑,大方的说道:“首领,承蒙你照顾我的太子,还把女儿嫁给了他,我感激不尽。如果首领喜欢这茶的话,我可以每年送一些给你,聊表寸心。”


  听完通译的翻译,斯提利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孙绍。对于条顿人来说,只有英勇的战士才值钱,女人也是如此,除非是个骁勇的战士,否则长得再漂亮也只能是被人抢的对象而已,他把女儿嫁给孙奉,并不是因为看重孙奉,而是因为孙奉武功好,硬抢过去的。他原本担心孙绍不高兴,可是现在孙绍居然要感谢他,还要送他茶叶,更离谱的是每年都送,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大笔横财啊,那些茶叶如果一转手,可是比黄金还值钱的好东西。黄金也许有机会找到,茶叶却是有钱买不到的稀奇物。


  “大王……”斯提利科咽了口唾沫,搓着手道:“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孙绍笑道:“按我们汉人的说法,你和我现在就是亲家,是一家人。我不帮你谁帮你?你要知道,我这个儿子以后迟早要做大王的,到时候整个越国都是他的,你就是越王的长辈了,一点点茶叶算得了什么?”


  要论力气,也许斯提利科还能和孙绍较较劲,要说口才,斯提利科在孙绍面前连个小孩都不如,没多长时间,斯提利科就被孙绍侃晕了,眼前晃的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币,孙绍说什么他都点头,生怕一犹豫孙绍就反悔了。


  半个时辰的茶喝下来,条顿人已经成了越国的铁杆盟友,斯提利科胸脯拍得咚咚响,以后条顿人就是越王最忠诚的勇士,越王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越王的敌人就是我斯提利科的敌人,就是我们条顿人的敌人,就是追到天边也要将他挫骨扬灰,保证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孙绍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笑。真是想不到啊,一点点蝇头小利,居然把赫赫有名的条顿人变成了自己的打手。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一想到这些日尔曼人的后裔曾经狂妄的以为只有他们才是上等人的时候,孙绍就止不住的感慨,这世道就是以成败论英雄,只有那些不孝子孙才会抱着老祖宗的辉煌来遮掩自己的无能。日尔曼人曾经是野蛮人并不耻辱,他们的子孙奋发图强,就成了上等人,而那些古老的文明却在辉煌中慢慢沉沦,渐渐的只剩下在追述历史的时候才会被人想起,这是何等的悲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孙绍既有些感伤,又有些自豪,我也算是改变了大汉的命运了吧?至少阻止了三国之间的互相残杀,现在还把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力量带到了这里与罗马、萨珊争雄,虽然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为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的目的却是充满了荣耀。


  更重要的是,我实现了这个荣耀的目的,正在一步步的将大汉重新带向辉煌。


  孙绍的胸中涌起万丈豪情。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基提岛,汉福城


  第一百五十四章 基提岛,汉福城


  昆图斯捧着捷报,兴冲冲的走进了皇宫,莫米娅正抱着菲力普围着长长的桌案晃悠,嘴里一字一句的说道:“赛里丝,赛……里……丝。”


  菲力普转动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在案上看了一圈,然后又转过头看头看着莫米娅身上的丝袍,用胖呼呼的小手指戳了戳。莫米娅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的亲了一下他的小脸:“真聪明。”


  “那当然,他可是我未来的奥古都斯,以后还会是伟大的罗马皇帝,当然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昆图斯笑着说道,将捷报交给莫米娅,张手双手冲着菲力普拍了拍,菲力普立刻张开了双臂,向他探过身子,咧着嘴哈哈大笑。莫米娅松了手,打开捷报看了一遍,吃惊的说道:“相隔三百里,三天内连续两次重创萨珊人?这可真是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啊。”


  昆图斯高兴的点点头,将菲力普高高举起,欢喜得菲力普咧开小嘴,露出两颗乳牙直流口水。莫米娅翻过第二页,眉眼忽然一动,眼中露出一丝火热的情意,随即又心虚的看了一眼昆图斯,下意识的转过身去,靠着高大的窗台,嘴里喃喃有语,似乎在借着光读信一般。


  这是一封孙绍写来的信,而且是他的亲笔信,收信人是昆图斯,但是莫米娅知道,这其实是写给她的。她仔细的读着,生怕漏过一个字,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轻轻的将信捂在胸前,脸上露出一片淡红,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众神保佑,我们终于打败萨珊人了。”


  昆图斯听了,嘿嘿一笑,抱着菲力普走了过来,脸上有些担心的说道:“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去?”


  “当然要去。”莫米娅不假思索的说道:“不仅你要去,我也要和你一起去。三国联手攻击泰西封,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仗,如果能打赢了,我们就可以换得至少十年的喘息机会,而你的皇帝之位也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可是如果三国不能互相信任,反被萨珊人找到机会的话,一旦等他喘过气来,那我们罗马可能就是最先受到攻击的国家。”


  昆图斯心有同感的点点头:“是啊,贵霜和越国离得近,一旦萨珊人攻击他们,向越国求援也快,而我们离越国太远了,就算越王肯帮忙,他的军队赶到这里也要四五个月。仅凭我们的力量,要想对付萨珊人可不容易。”


  “这倒也不见得。”莫米娅摇摇头,不同意昆图斯的意见:“就算他的大军主力回去了,他也会在阿克苏姆留下驻军,再加上地中海、红海和波斯湾的水师,他在这里留下的大军至少有两万。一旦有事,他们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再加上那些贝都因人,他能调动的人马其实并不少,更何况,这次如果攻克泰西封,他多少还要再分一些地盘。”莫米娅笑了一声,笑声中透出睿智:“你当他是为了帮你建立威信才邀请你去吗?他恐怕更多的是为了方便和你要好处,你可不要被他蒙住了,提前做些准备的才好。”


  昆图斯一愣,随即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孙绍给他的信中说,戈尔狄安父子在提姆萨赫湖一战击败了萨珊人,再加上他在拜占庭的那一战,他们父子的功绩已经非常大,戈尔狄安原本就名气深重,又立了这样的大功,按罗马人的规矩,他有可能成为与昆图斯并肩的皇帝。因此孙绍建议,最后围攻泰西封的大战应该由昆图斯亲征,这样就能获取足够的名望,为以后的争权创造有利条件。


  昆图斯虽然是塞维鲁家族的嫡传继承人,但塞维鲁家族起于军阀,和元老院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次能做皇帝几乎全是因为莫米娅在背后支持,并且拉来了越国人做后援,元老院对此肯定心怀不满,他们很可能会支持戈尔狄安与昆图斯分权,到了那时候,昆图斯的位置就不稳了。他虽然不太贪恋权位,但是既然到了这个位置上,当然也不会希望有人来和他分权,孙绍的建议正中他下怀,他特地赶来与莫米娅商量,就是希望得到她的支持,说明元老院支持他亲征,毕竟能和元老院达成一定程度上的互相谅解都是因为莫米娅的功劳。


  莫米娅不仅支持他亲征,还要与他同行,这让昆图斯兴奋不已。莫米娅现在虽然是他的皇后,可是两人一直分居,他也不敢管莫米娅的事,两人亲近的时候并不多,没有事情要互相商量的话,他通常不到莫米娅的宫里来。


  可是莫米娅提醒他的话,又让他兴奋的心情为之一滞,他一直把孙绍当朋友,而且是那种非常好的朋友,罗马帝国遭到了这么大的危机,孙绍出力相助,这样的恩情是多重啊,现在他又出言提醒,怎么会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莫米娅比他清醒,孙绍的脾气确实是无利不起早的那一类。


  “我会留心的。”昆图斯为难的咂了咂嘴:“那他说要分利的事,你看是否合适?”


  “这是个好主意啊。”莫米娅叹了一口气,“他不就是因为一直分利与人,这才无往而不利吗?如果亚历山大……唉……”


  昆图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菲力普咯咯笑着,揪着昆图斯的胡子,左右乱晃,昆图斯夸张的叫着,逗着菲力普开心,假装没听到莫米娅刚才的话。莫米娅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背过身去说道:“元老院那边我会让人打招呼的,你应该多带一些人去,戈尔狄安能给他们的,你都给他们。当然了,这里面也要有区分,有些人终究是不可能转向我们的,那就没必要讨好他们了,枉力增加他们的实力。”


  “唉。”昆图斯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将菲力普交还给莫米娅,转身走了。莫米娅抱着菲力普,将脸贴在他粉嫩的小脸上,喃喃说道:“菲力普,这都是你的,谁也别想抢走,哪怕是他也不行。”


  菲力普看看莫米娅,两只小手捧着她的脸,眼神闪动。莫米娅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仿佛菲力普听懂了她的话似的,虽然说不出来,却在用眼神告诉她他知道了她的心意。莫米娅一愣,又自失的笑了起来,一个还没满周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


  有了莫米娅的帮助,又有了利益的诱惑,昆图斯成功的分化了元老院的议员,近三分之二的议员支持他亲征,其中十多个原本就是莫米娅的支持者甚至成了领兵的将领,为了防止重蹈前几任皇帝被近卫军挟制甚至谋杀的前鉴,莫米娅示意那几个支持者提出恢复罗马人原有的军事制度的建议,逐步控制蛮族雇佣军的比例,强调罗马公民特别是罗马人的兵役义务,征发罗马公民入伍,加大军队中罗马公民的比例。


  不过,这个想法是好的,实施起来困难却不小。罗马原本的公民兵役制度之所以崩溃,就是因为在对外征服的过程中,好处都被那些贵族得去了,而付出了巨大牺牲的普通公民却因为长期在外征战,没有时间照料自己的土地而破产,最后不得不实行军事改革,给士兵发薪饷,但这一样一来,士兵也不再有为国家而战的荣誉感,转而向给他们发饷的将领效忠,为形成军阀创造了可能。塞维鲁依靠兵变起家,也依靠手中的军事力量来统治,他最著名的遗言就是“善待你的士兵,不要管其他人的死活”,结果这三十年的动乱、接连五个皇帝的死表明,单纯的依靠军事力量是一柄双刃剑,更多的时候会伤了自己。


  好在有前一段时间的经历做铺垫,虽然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昆图斯还是征召了四万大军,在赶来接应的崔谦的护卫下,趁船赶往大马士革城与孙绍会合。半路上,他们在基提岛(塞浦路斯)暂停补充淡水和给养。


  基提岛是亚历山大与孙绍进行合作时设定的纸坊的基地,按照双方的商定,基提岛由越国人和罗马人共管,而纸坊集中地帕福斯城则由越国人全权负责。


  帕福斯据说是爱神维纳斯的诞生地,是基提岛上的重要城市,曾经是罗马人在基提岛的治所。帕福斯是个山岗之上的海滨城市,东北面是大山,西南面便是大海,从山上流下的雨水形成密布的河网,供应着整个城区的生活和工业用水,对需要大量水的纸坊来说,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自从越国人在这里建起了大量的纸坊之后,罗马人的治所就移到了附近的阿海利亚,之所以没有干脆迁移到中部平原上的丽德拉城去,就是因为这些纸坊的税收是一个重大经济收入,罗马人生怕越国人偷税漏税,所以要就近看护,每一艘出海的船上装了多少纸都要进行点数。


  而帕福斯这两年的确也为罗马提供了大量的赋税,除了纸之外,这里还聚集了大量的汉商,在这里不仅有越**队保护,还有大量的汉朝的生活设施、食品和相应的文化娱乐,在这里生活和在老家非常相近,对于长年在外奔波的商人来说,这里就是安全的家,不少人在这里购买房产定居,一些经济实力相对弱一点的就大家集资买一个庭院作为会所,来往之际都可以住在里面,久而久之,帕福斯就成了汉人聚居的城市,他们嫌这个名字不好听,说福应该是人人希望的,怎么能“怕”呢?于是慢慢的就改成了福斯城,后来又有人说,是我们汉人的到来给这里带来了福气,所以应该叫汉福,这个说法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昆图斯和莫米娅等人因为身份尊贵,得到了汉福令陆瑁的邀请,得以入城参观,他们被街道两边漂亮的汉朝建筑所震惊,被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所吸引,汉福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几乎全是汉人,外城居民也以汉人为主,但是有不少仆役不是汉人,而是来自周边各地,有埃及人,有罗马人,有希腊人,还有一些蛮族,还有一些各地来的异国商人,随便一看就能看到几种不同的肤色,不过他们的语言却大多一致,基本上说的都是汉语,连旁边店铺的招牌都以汉字为主。


  昆图斯的汉语说得不错,他笑盈盈的对旁边的几个领兵的议员将领说道:“诸位,你们以后如果想要买到便宜一点的汉人商品,不会汉语可不行啊。”


  “会说汉语就能便宜一点?”一个叫克里斯皮鲁斯的议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那当然。”昆图斯点点头,指着旁边的店铺道:“不信你走进去看看,哪怕你的汉语很别扭,都能换来店主的一个笑脸,不用说,打个九折是免不了的。要不然你以为罗马城里那么多教汉语的老师哪来的那么多学生?”


  克里斯皮鲁斯愕然,他咂了咂嘴,没吭声。罗马人城里的确有不少从汉朝来的年轻士子,他们有的帮商人打工,有的就靠教汉语为生,好象生意还不错,原来原因就在这里啊。旁边的人听了,也面面相觑,神色各异,随行的学者巴尔比努斯抚着胡子担心的说道:“皇帝陛下,臣有些担心,再过几十年,我们罗马人的语言又要换一次啊。”


  罗马人以拉丁语为主,但是官方文字和古典文献却有不少是希腊语。希腊人虽然衰落了,但是他们却坚守着自己的文化,不肯改用拉丁语,有不少服膺希腊文化的学者就使用希腊语进行写作,慢慢的,现在的拉丁语已经发生了希腊化,现在因为汉人的到来,汉语大行其道,不少汉语词汇的音译已经进入罗马人的日常用语,又有这么多罗马人学习汉语,汉语对拉丁语的影响日见增大,所以学者巴尔比努斯才会有这样的担忧。


  不少人附和的点了点头,颇有些忧色。昆图斯自己不以为然,但是见这么多人都担心,也不好多说什么。陆瑁在一旁听了,微微一笑,用熟练的希腊语说道:“外臣不才,却觉得诸位多虑了。”


  巴尔比努斯一皱眉,打量了陆瑁一眼。他是著名的诗人、演说家,又是贵族,在罗马声名卓著,今年快六十了,能当面批驳他的人还真不多,眼下一个不起眼的汉人居然敢说他想得太多了,这岂不是老虎头上捉虱子?

  “大人有何高见?”巴尔比努斯精神一振,忽然之间变得战意盎然。


  陆瑁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高见不敢当,只是有一些不成熟的见解,想请大人指教。久闻大人是罗马最著名的学者之一,想来大人一定能解我心中之惑的。”


  “不敢。”巴尔比努斯傲然的扬起了下巴:“大家互相探讨罢了。”


  “大人想要保持罗马人的语方,是想来保持罗马语言的纯净,是这样吗?”


  “当然。”巴尔比努斯矜持的点了点,斜着眼睛看着陆瑁,心里有些鄙视,这个问题还要问吗?


  “那我想问大人的是,你能看懂罗马人最初的典籍吗?”陆瑁淡淡的笑着:“比如十二铜表法的原文?”


  巴尔比努斯脸一红,十二铜表法他很清楚,原文他也能读得下来,但多少有些滞碍,十二铜表法是六百多年前的文献,当时所用的文字、语法和现在已经有不少区别,纵使他的学问精深,对这些文字有不少研究,但要说全都能理解,也是个不太可能的事情。他想了想,随即笑道:“这正是我要保持罗马人语言纯洁的原因,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使用当时的文字,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岂不是和读现在的法律一样方便吗?”


  “不然。”陆瑁诡异的一笑:“那还是不是最初的罗马语,我觉得至少还要再往前推一二百年,当时人说的话也许才是最初的罗马语言。因为这一二百年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虽然变化可能不是很大,大人以为然否?”


  巴尔比努斯点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那就再往前提几百年,一直推到罗马建城的之前,那时的语言应该是比较纯洁的了。可是我相信,再往前推的话,还有最初的,也许,最初的罗马语只有几个词汇,就和那些呀呀学语的孩子一样。”他转过头看着巴尔比努斯笑道:“不过,那么纯洁的罗马语又有什么用呢?”


  巴尔比努斯哑口无言。


  昆图斯暗自发笑,其他的议员们也有些尴尬,一个个闷声不语,虽然觉得陆瑁有些强辞夺理,可是却无法辩驳,毕竟最纯洁的罗马语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上来。可是正如陆瑁所说,如果纯洁得只能和孩子一样,那又有什么意义?

  “呵呵呵……些许愚见,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不要挂怀。”陆瑁爽朗的一笑,抬手示意道:“前面就是城中最好的酒坊,卖的是我越国上佳的‘九重露’。”陆瑁故意在中间插了一个纯正的汉语词,然后笑道:“呵呵,这个词在罗马语里也没有,我也不知道如何向大家解释,就请皇帝陛下和诸君尝一尝,然后再看看怎么翻译这个词才好吧。”


  昆图斯大笑,率先向前走去,酒坊早已经戒严,店堂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多余的案几都被清了出去,按照汉人的座位习惯安排了位置,昆图斯当然是坐上最上面,其他人依次排开,然后由陆瑁事先邀请好的汉人代表入席,大家互相见了礼,很自然的跪坐在席上。罗马人看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见昆图斯都坐下了,他们也只好苦着脸跪下。可是他们的膝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坐法,时间不长他们就坐不住了,干脆东倒西歪的乱坐一气,和对面一个个端坐不动的汉人一比,他们这副样子和蛮人差不了太多。


  好在汉人的酒菜的确不错,他们大快朵颐,一个个撑得肚儿圆还兴犹未尽,总算是弥补了一些痛苦。席后,陆瑁又大方的送给他们礼物,每人一匹丝绸,一斤茶叶,一套瓷器,一卷纸。巴尔比努斯待遇特殊,又另外加了一卷,把老人家开心得连连点头。


  汉福城所造的纸和汉朝的纸还不太一样,汉人用毛笔写字,为了讲究效果,纸质要疏松一些才能突出笔墨效果,而罗马人用硬笔,在疏松的纸上一写就是一个墨团,根本就写不成字,所以后来又开发出了比较密实平整的纸,号称熟纸,比较适合罗马人的书写。这样的纸大部分都供给罗马官方使用,普通人家很难见到,现在陆瑁一出手就每人送一卷,让这些贵族也为之咂舌。


  “大人,这纸就和语言一样,也是不停的变化的。”陆瑁走到巴尔比努斯面前,笑着对爱不释手的摸着纸眉开眼笑的巴尔比努斯说道:“这是为了让罗马人写得舒心特地做了处理的纸,如果不改的话,只怕大人只有画几个墨点表示了,别人看了,会以为是最初的拉丁文也说不定。”


  “呵呵呵……”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巴尔比努斯今天是又吃又拿,心情倍好:“陆大人,你们越国的酒太好,我今天吃得有些多,身子有些飘,舌头也不利索,现在就不和你争论了,等我回去喝了这醒酒的茶,再用你这纸写一篇文章,到时候一定和大人说个高下,如何?”


  众人大笑。这次他们能跟着昆图斯出征立功,就是因为昆图斯许诺了他们利益,这还没到泰西封,连地中海的范围都没出,就收了这么一份厚礼,看来此行一定会满载而归。他们的心情好,借着酒兴和陆瑁开起了玩笑。陆瑁说得一口熟练的拉丁语,偶尔还有说几句俗语谚语之类的,让这些罗马贵族十分惊讶,不少人也渐渐的收起了对他的轻视之心。陆瑁只是汉福城的县令,按官职大小还在基提岛长官之下,这些元老院的贵族当然不会把这么一个小官放在眼里,之所以对他客气,只是因为他代表着越王。现在见识了陆瑁的口才和学问,他们才开始真正重视起这个小小的汉福令来。


  昆图斯十分满意,是他力主和汉人联盟,现在汉人这么慷慨,正证明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包括当初亚历山大决定把基提岛的部分主权交给汉人也成了有远见的英明之举,对这些议员以后的支持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皆往。昆图斯忽然想起了汉人典籍中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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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平衡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平衡

  大马士革,着名的兵器之城,如今却有些萧条,因为萨珊人的多次入侵,城市遭到了不小的破坏,有了基提岛汉福城和来往的客船,原本从这里经过的商人纷纷选择坐船到汉福城暂停,然后再坐船直接赶往罗马和雅典诸城,从那里赶往北方。再加上乌兹铁的来源中断之后,那些着名的匠人们没有了生计,有的转道去了汉福城,有的不远万里去了越国,大马士革一下了冷清了不少。一个月前,在大马士革的萨珊人听说阿尔达希尔的大军被越国、罗马联军打得大败后,只得仓促退回国内,在临走之前,他们大肆抢劫,然后又放了一把火,将曾经繁荣的大马士革变成了一座死城。


  不过,现在大马士革又热闹起来了。


  罗马将军小戈尔狄安和越国将军陆逊带着大军赶到大马士革,兵不血刃的接收了大马士革之后,立即着手打扫城市的所有街道,修复那些被萨珊人破坏的房屋的建筑,为即将到来的越王孙绍和罗马民政官戈尔狄安入城做准备,更重要的是罗马皇帝昆图斯和一干罗马贵族也将到这里与越王会盟,小戈尔狄安不敢怠慢,想尽了一切办法也要让大马士革恢复人气。


  半个月后,昆图斯带着大军入驻大马士革。他一进城就派出使者邀请还在路上的越王孙绍,请他入城会盟。孙绍其实早就应该到了,一直陪着他的戈尔狄安本来想以民政官的身份邀请他入城的,可是一句话就被孙绍顶回来了:“我要是进入了大马士革,那大马士革可就不再是罗马的领土了,我所踏足的土地,都将成为越国的土地,你能做这个主吗?”


  戈尔狄安一听这话,立刻把原先的话收回来了,他不敢做这个主,也不愿意做这个主,这要是传到罗马,他可就成了卖国贼了。亚历山大之所以遭到很多贵族的反对,就是因为他把阿克苏姆送给了孙绍,虽然那本来就是一个属国,但是却大大刺激了罗马人的尊严。他宁愿把这个恶人让给昆图斯去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坏了自己名声,以免影响将来的权利之争。


  接到昆图斯的邀请,孙绍视戈尔狄安似笑非笑的眼神而不见,同样问了那句话,使者微微一笑,从容的说道:“伟大的罗马皇帝陛下说,大马士革是罗马人的土地,是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不能随便送人,请越王殿下谅解。不过,越王殿下是罗马人的朋友,他又不能将越王殿下拒之城外,所以和元老院尊敬的议员们商议之后,他决定将大马士革城中最漂亮的庄园送给越王殿下,只要殿下踏进那个庄园,那个庄园从此就属于越王殿下,而且只属于伟大的越王殿下。越王殿下远来辛苦,所以我们的皇帝陛下还派来了一个由三十二个最勇敢的罗马战士抬的步辇,由他们将越王殿下一直抬到你的庄园里,连脚都不用沾一点尘土。”


  孙绍先是愕然,随即又放声大笑,然后转过头对面容复杂的戈尔狄安说道:“你们的皇帝陛下果然是盛情难却啊,看来我不走一趟是不行了。”


  戈尔狄安苦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失望,本来以为这是一个难题,要看昆图斯如何解决的,没想到昆图斯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这样一来,昆图斯显示了足够的诚意,而送一个庄园给孙绍又不至于刺激贵族们的荣誉,越国帮了罗马这么大忙,送他一个庄园还是可以接受的,这次跟着昆图斯到大马士革来的议员又大多是莫米娅的支持者,他们也会从与越国的结盟中受益,当然不会反对昆图斯这个办法。而获得了这些议员的支持,昆图斯此举也就获是了程序上的合法性,谁要想攻击他,也就是攻击元老院。


  “这是皇帝陛下对大王的一片心意,大王如果能接受,也是我们罗马人的骄傲啊。”戈尔狄安言不由衷的假笑道。孙绍哈哈一笑,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安排大军起程。


  得到孙绍的回复,昆图斯松了一口气,立刻安排欢迎仪式。


  到了孙绍进城的那一天,大马士革城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万罗马近卫军和一万陆逊带领的越国精锐沿着宽阔的街道一字排开,组成两道长长的人墙挡住两侧拥护的人群,一直从城门口延伸到庄园门口。闻说越王殿下将要入城与罗马皇帝会晤,百里以内的汉朝商人都赶来了,不少人还是从基提岛赶来观礼的,他们都穿着漂亮的汉人礼服,有的还举着鲜花,站在街道两道,兴奋的等待着越王的到来。汉商现在是大马士革城中最有钱的一伙人,这条主街道上比较好的房子要么被他们买下了,要么被他们租下了,不少随行的女眷不方便抛头露面,就坐在楼上隔着窗纱观看外面的热闹景象,长长的街道被这些鲜衣笑脸装点一新,根本看不出一点曾经被萨珊人蹂躏过的痕迹。


  在众人的期盼中,孙绍坐在三十二个罗马贵族青年战士抬着的步辇上,威风凛凛的走进了大马士革城,名声卓着的罗马将军戈尔狄安和英姿勃勃的越国太子孙奉一左一右的侍奉在他的身边,罗马将士和越国将士一一并肩而行,穿过长长的街道。


  “万岁——”一看到孙绍的步辇,两侧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人们挥着衣袖,摇着手里的鲜花,向步辇上的孙绍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孙绍满面笑容,举起手臂频频向欢呼的人群示意。他原本在商人心目中就很有威信,现在又这么亲民,那些商人们更加兴奋了,一个个不余遗力的叫喊声,拼命摇晃着手,似乎孙绍能看到他们每一个人似的。


  “大王威武——”人群中掀起潮水般的喝彩声。


  “大王万岁——”


  “大汉万岁——”孙绍在步辇上挥着手大声喊道:“罗马万岁——”


  “大汉万岁——罗马万岁——”


  人们更加激动了,嘶声力竭的呼喊声。不仅他们齐声呐喊,就连那些士卒也跟着齐声呐喊起来。不管是越国士卒还是罗马士卒,都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不时的向两侧的人们投去友善的目光。只有紧跟在了孙绍身边的涂虎、敖雷等人不敢怠慢,生怕这时候跑出一个刺客来破坏了眼前这大好局面,他们警惕的注视着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每一个人,又不能做得太出格,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敖雷的手一直没敢留在腰间的短棍,掌心沁出了汗水,而涂虎则保持着和孙绍一步的距离,确保有事发生时他能在第一时间挡在孙绍的面前。


  穿过长长的人墙,孙绍的步辇终于停在了庄园门口,小戈尔狄安和陆逊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迎接,步辇一到,他们就立刻赶了上来,单腿跪倒在步辇前。


  “谨代表罗马皇帝陛下欢迎越王殿下。”


  “臣逊拜见大王。”


  孙绍微笑着从步辇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冲着被士兵拦在十步以外的人群挥了挥手,然后扶着小戈尔狄安和陆逊伸出的手臂走下了步辇,缓步走进了已经按汉代风格装饰一新的庄园敞开的大门。大门内,两列穿着漂亮的新衣的奴仆们跪倒在两侧,齐声请安。


  孙绍打量着汉朝建筑风格和罗马建筑风格完美统一在一起的庄园,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这么短时间内能做到这样,实在是让人赞叹,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看这精美程度,应该是维特鲁威大师的手笔啊。”戈尔狄安抚着胡须,欣喜的打量着那些美仑美奂的房子,有些惊奇的说道:“不过当代的维特鲁威大师三年前去了越国游学,难道他已经回来了?”


  “父亲说得是。”小戈尔狄安微笑着说道:“这正是维特鲁威大师的手笔,他半年前刚刚从越国归来,这是他归来以后的第一个作品。不过,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作品,与他合作的正是越国最着名的建筑大师李泽。”他笑着卖了个关子:“大王,你一定想不到他们各自做了哪些吧?”


  孙绍沉思了片刻,有些不太敢确定的说道:“难道这些罗马式的房子是李泽的作品,而汉式的房子却是维特鲁威大师的作品?”


  “大王英明。”小戈尔狄安佩服的说道:“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不敢相信呢,还是大王慧眼识人,难怪大王身边能有那么多和陆将军一样的英才。”


  “呵呵呵……”孙绍看了一眼矜持的陆逊,笑道:“将军说错了,象陆将军和将军这样的人才,就像是一颗明珠,即使是放在暗室之中也会发出应有的光辉,只要是双眼正常的人都能看到。”


  戈尔狄安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我这儿子如何能和陆将军相比,在陆将军面前,他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陆逊连忙谦虚道:“将军说笑了,这些天和将军在一起,逊也是大有所得。”


  “正当互相交流,取长补短,正如我大汉和罗马一样,应该多多交流嘛。”孙绍一边说,一边缓步走进了院子,一路上大家评点着所见到的建筑,气氛十分和谐。刚才孙绍特意夸赞小戈尔狄安,摆明了要拉拢戈尔狄安父子,戈尔狄安人老成精,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个时候当然是着意拉近彼此的关系。


  在堂内坐了片刻,罗马皇帝昆图斯的车驾来到门前,孙绍命令太子孙奉赶到门外相迎。昆图斯看到孙奉时愣了一下,他在越国的时候见过孙奉,但是当时的孙奉还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面容虽然没怎么变化,但气质却是大不同。他有些好奇,没听说孙绍把太子带到这里来啊。


  “太子殿下?”昆图斯试探的问道。


  “陛下好记性。”孙奉微微一笑,恭敬的行了一礼:“父王命我恭迎陛下入内。”


  “多谢越王殿下了。”昆图斯拉着孙奉的手,一边走一边亲热的孙奉说话。进了正堂之后,站在门外的孙绍一边朗声大笑,一边快步下了台阶,老远就伸出双手:“皇帝陛下好大方啊,把这么一座漂亮的庄园送给我,我真是有些受之有愧啊。”


  昆图斯哈哈一笑:“殿下身份尊贵,这座庄园能有殿下这样的主人,是它的荣幸。殿下是我的好朋友,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如果殿下到了这里却不到罗马的土地上来走一圈,那我觉得遗憾的。”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殿下真喜欢这座庄园,那就多给一些合作的机会吧。”


  “呵呵呵……”孙绍指着昆图斯的笑了:“你啊,现在也变得市侩了,一见面就跟我谈好处,让我很失望啊。”


  昆图斯也大笑道:“殿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啊,元老院的议员们都盼望着罗马和越国多一些合作的机会,把我们的友谊推向新的高度呢。”


  “君既有心,我岂无意?”孙绍挽着昆图斯的手臂拾阶登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两个雅利安女官带着一队叙利亚仆人送上茶水和点心,时间不长,一个规模虽小却十分精致的茶宴便摆了上来。孙绍和昆图斯并肩而坐,畅谈分别之后的情况。


  坐在席上的人虽然不多,但却囊括了双方最重要的人选,孙绍和昆图斯都是有备而来,很顺利的就确定了双方进一步合作的方略,包括一起围攻泰西封城和以后的经济合作,至于细节则自有具体的人选进行负责。孙绍指着孙奉道:“你也是见过的,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太子,这次跟着我到这里来就是要见见世面。谈判的事情将由他具体负责,到时候还请老友多多指点。”


  昆图斯十分意外,孙奉最多也就是二十岁,孙绍自己还正在壮年,这么早就把权利交给儿子,是不是太早了些?不过他还是很客气的说道:“太子英气勃勃,正和大王一样精明能干,我只怕还要请太子手下留情才是,不要让我在民政官这样的老臣面前失了面子。”


  戈尔狄安一听,连忙笑着摇摇头。


  孙绍暗自发笑,又说道:“太子年轻,经历太浅,我准备让陆将军辅佐他。这一战之后,这里的事情也将由他们两个主持。奉儿,皇帝陛下是我的老友,越国之所以能和罗马如此亲密合作,皇帝陛下居功甚伟。我们相交多年,交情莫逆,你以后可以多向他学习。”


  孙奉躬身应是,又向昆图斯行了一礼,昆图斯得意的瞟了一眼戈尔狄安,心中暗爽。陆逊坐在一旁面色不变,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孙绍要将孙奉留下来主持大事,让他来辅佐,这可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啊。等孙奉继了位,那陆家的前途就是一片光明。看来当初决定离开吴国投入越国是个正确的选择。


  说话之间,几件大事便定下了基调,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自然心情舒畅。昆图斯向孙绍发出邀请,说要设宴为孙绍接风,孙绍痛快的应了,又命孙奉将昆图斯等人送了出去。


  昆图斯心情愉快的回到行宫,先把好消息传达给正在等待的议员们。议员们听了,也非常高兴,一个个满意的走了,各自回去准备洗浴更衣,好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宴会。昆图斯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兴冲冲的走到了后院,把消息告诉了正在休息的莫米娅。


  莫米娅听了,脸色却是一变,从软榻上坐起身来:“越国太子?他要把太子留在这里主持事务?”


  “是啊。”


  莫米娅愣了半晌,看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昆图斯,无声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你先去准备吧,我也要洗一下身子。”


  昆图斯知趣的起身离去。莫米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又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狠心的男人,眼里只有他的太子吗,难道菲力普就不是他的孩子,不肯为他做些让步,非要把太子留下来?越国那么大,还不够他的太子管理,万里迢迢的赶到罗马来抢菲力普的土地?哼,真是个没良心的男人。”


  她生了一会儿闷气,愤愤不平的拍了拍身下的丝被,眼睛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又咬了咬牙,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我要去见他,不能让那个什么太子抢了菲力普的土地。”


  庄园内,孙绍坐在主位上,陆逊和孙奉对面而坐,陆逊面带忧色的说道:“大王,这次围攻泰西封,大王殚精竭虑,不顾自己的安危,以已身为饵,诱得阿尔达希尔远征,我越国大军远征万里,崔谦部水师将士更是冒着千难万险,在海上航行了大半年才进入地中海,帮助罗马人彻底扭转了战局,仅在海上牺牲的将士就有上千人。除此之外,我们还出巨资雇佣魏蜀和天竺军队,这才奠定了今天的战局。现在粗略算来,就算攻下泰西封,只怕所得的战利品也仅够支付那些雇佣军的费用,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得,大军去国万里,征战两年,将士们的赏赐在所难免,我们如果一点好处也得不到,那这一战……”


  孙绍不动声色的呷着茶,瞟了一眼孙奉:“奉儿,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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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私生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私生子


  孙奉略作思索,长身而起,先向孙绍行了一礼,然后又向陆逊颌首示意,重新再转向孙绍道:“父王,儿臣觉得姑父担心的有道理。”


  “哦,怎么个有道理?”孙绍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陆逊本待要回报孙奉一个笑脸,一见孙绍这副样子,只好又将刚刚绽开的笑脸收了起来,反而为孙奉有些担心。孙绍显然对孙奉的回答不满意,他非常担心孙奉因为他而惹恼孙绍。


  孙奉也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再次拱了拱手,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才开口道:“父王,你以前一直说,军无利不行,这次联合魏蜀吴以及天竺、贵霜和罗马大军围攻萨珊人,一直是我越国为主导,正如姑父所说,父王不惮危险,以身为饵,把阿尔达希尔诱在阿克苏姆,击杀阿尔法和沙普尔两个王子,大挫萨珊士气,这才使贵霜人和罗马人有机可趁。罗马人打赢拜占庭之战,崔将军功不可没,埃及之战,罗马人为了保存实力消极怠战,要不是姑父用奇兵,险些将父王的大计毁于一旦,不管从哪方面说,我越国都是首功。俗话说得好,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以罗马人这种心理,不罚他们已经不错了,怎么能还让他们参与平分战利品,我们却一无所得?父王有容人之量,可是将士们又会怎么想?将来回到特牧城,大臣们会不会觉得这次征战徒劳无功?”


  孙奉说得不急不慢,虽然有些紧张,但却有理有据,孙绍一语不发,一直在看着他侃侃而谈,脸上一丝儿笑意也没有。孙奉说完了,躬身行了一礼:“儿臣拙见,敢请父王指教。”


  孙绍把眼神转向了陆逊,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陆逊不卑不亢的点点头:“臣的想法和太子相同,请大王参详。”


  “你们倒是不谋而合啊。”孙绍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精雕细刻的樱桃木扶手,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你们能主动的去考虑这些事情,本身就是好事,想法周全不周全,那还是第二位的。奉儿,你姑父是个思维周虑的人,你以后有事要多和他商议,切不要独断专行。须知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喏。”孙奉点头应是。


  “你们的想法,也不能说错,从我们越国的角度来看,或者说,纯从我越**队的角度来看,这一仗,我们打得的确很不值。”孙绍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席前缓缓的踱着步,语调舒缓,既像是对孙奉和陆逊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陆逊和孙奉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集中精力,倾听孙绍的分析。孙绍既然这么说,显然他们的看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也有着更高一层的计划。


  “我尽力促成四国会盟,用罗马和贵霜来钳制萨珊,为我们的发展赢得时机,这是我最开始的计划。”孙绍顿了顿,又继续慢慢的走动着:“按我本来的估计,萨珊人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后来他故意找借口诱使贵霜人首先挑起战端,这并不出我的意料。罗马人趁萨珊人东征的机会出兵,也在我的计划之内,我本来就是要利用他们来拖垮萨珊人。但是,马克西穆斯的背叛却不在我的计划之中,罗马人内乱,使我的计划全面失败,这是我开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全神贯注的陆逊和孙奉,苦笑了一声:“所以说,这一仗,我是准备打的,但却不是现在,而是至少要在五年以后。”


  陆逊眼神一闪,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变化超出了孙绍的计划,萨珊人利用罗马人内讧的时机,逼降了贵霜人,然后直扑阿克苏姆城,实际上把孙绍逼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如果当时他退出阿克苏姆,那么前期的布署就会全盘落空,所以他才亲自犯险,以自己为饵,把阿尔达希尔诱在阿克苏姆城下,然后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来对付萨珊人。


  要利用别人来打仗,这利益当然不能少,萨珊人的财产就这么多,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什么都为自已着想,那还有谁愿意出力?对于越国来说,获得战利品不是最重要的目的,团结一切力量打败萨珊人,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有失策的时候。”孙绍无奈的摇摇头:“你们不要以为我能掌控全局,能打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们才是真正的功臣,如果不是你和夏侯荣一起重创了阿尔达希尔,我们最后肯定会得不偿失。”


  陆逊见孙绍当面承认自己失策,又把功劳推到他和夏侯荣的头上,顿时觉得有些不敢当:“都是大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化险为夷,臣等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份而已。”


  孙奉剑眉一挑,沉思了片刻道:“那崔将军赶往地中海,原本并不是为了帮助罗马人作战?”


  孙绍笑了,笑得很诡异,他摇了摇头:“崔谦他们开始出发的时候,四国会盟刚刚开始,我怎么可能会想到有这一天?我让他去地中海,本来是打算让他重操旧业的。”


  陆逊恍然大悟,想笑又没敢笑出声来,心中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孙绍派一万多水师到地中海做海盗,那等于在罗马人的心脏上插了一刀,不知不觉中已经抓住了罗马人的要害,如果不是这次形势需要,崔谦原本应该是潜伏在罗马人身边的一着暗棋,以越国水师的实力和崔谦的海盗天赋,地中海再也不是罗马人的地中海,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焦头烂额的罗马人还搞不清这些海盗究竟是何方神圣呢,说不定还要向越国求援。


  怪不得孙绍能化险为夷,这些安排他早就在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而已。陆逊一通百通,他随即又想通了曹彰等人能这么快的赶到战场的原因,即使萨珊人没有挑起这场战事,孙绍也会把曹彰他们拉到这里来,阿拉伯半岛虽然名义上还**,但孙绍已经派夏侯荣实际控制了沿海的几个国家,示巴等国的贝都因人在越人的帮助下已经开始骚扰萨珊人,如果再加上曹彰的两万多铁骑参与,那就不是零星的打劫了,而是一场不可小视的敌对力量。


  虽然孙绍说事出意外,但实际上又不是很意外,只是发展速度超出了孙绍的估计而已,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从容布置,战局肯定会更加顺利,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惊险。当然了,真要是那样的话,他陆逊也立不了这么大的功。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孙绍思虑长远而布置精密,仗肯定打得很顺利,但对于他这样的将领来说却未必有发挥的机会。


  陆逊不由得暗自庆幸。


  “原来是这样啊。”孙奉也笑了:“照这么说,我的确想得太肤浅了些。”


  孙绍轻哼了一声:“那你现在明白了?你说说看,我们这一仗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


  孙奉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刹那之间露出了他这个年龄应有的青涩。孙绍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也没有追问他,反过来看着陆逊道:“伯言,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陆逊其实已经全明白了,但是他还是很恭敬的说道:“敢请大王指点。”


  孙绍扑哧一笑:“伯言,我知道你谨慎,可是也没有必要太藏拙,我要的是一个能掌握全局的将军,而不是一个明哲保身的顺臣,难道以后有什么事,你还要不远万里的送信回去让我做决定吗?伯言,你要有担当。”


  陆逊被他说得十分尴尬,心里却非常感激。在孙权手下时他藏拙藏惯了,生怕一语不慎就刺激了孙权那颗敏感的心,而孙绍却坦荡多了,他不仅当面承认自己失策,还要他直抒已见,不要有什么顾忌。孙权、孙绍都姓孙,可是他们的胸怀相差太大了,孙绍到底是孙策的儿子,有孙策那种大气和自信,而不像孙权,时刻担心人拿他和孙策相比。


  时乎?运乎?陆逊一揖到底:“大王有命,臣敢不从命,一吐胸臆。”


  这一夜,房里的蜜蜡换了三次,直到天色将明,意犹未尽的孙绍三人才打着哈欠各自散去,以至于莫米娅悄悄的来到庄园的时候,孙绍还高卧未起。穿着斗篷的莫米娅坐在待客的前厅里如坐针毡,生怕这个时候有客来访,识破她的身份。到了那时候,她就百口难辩,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动机了,一旦传到昆图斯的耳朵里,麻烦就大了。


  她看着已经快到头顶的太阳,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催促仆人去叫孙绍,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怎么能在孙绍的庄园里放肆。她看着抱着菲力普的贴身侍女,第一次乱了方寸。菲力普大概是有些闷了,在侍女怀里挣扎着要莫米娅抱,莫米娅正焦燥的看着日头,没有注意到菲力普的动静,菲力普伸了半天的手却没得到回应,小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声音非常响亮,一下子打破了园中的寂静。


  正从旁边经过的孙奉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非常好奇,他转眼看到披着斗篷的莫米娅,眉头一皱,转身走了过来。在一旁陪着的女官一看到太子,连忙过来行礼,解释道:“太子殿下,这是本城埃米萨家族的家主,前来请见大王的。因为大王还没起身,所以让她在此等候。”


  “埃米萨家族?”孙绍眼珠一转:“可是塞维鲁大帝那位著名的贤惠皇后朱丽亚的家族?”


  莫米娅见到孙奉时便有些心虚,听了他这话又是一愣,没想到孙奉对罗马的皇室情况这么了解,心里不免有些发慌,连忙低下头,避开了孙奉打探的目光,施了一礼:“拜见太子殿下。”


  孙奉见她惊慌,不免更加起疑,加强了戒备,他打量着莫米娅藏在纱袍里的身体,越看越觉得她像个刺客,但是他也不好直接下令命人检查,以免闹出误会,只好转过身装作打量侍女怀中的菲力普,实际上却在用余光观察莫米娅的神情。


  没想到,一看到菲力普那张小脸,他却愣了一下,凝神细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原来的戒备心理不由自主的放下了不少。越国早就有了镀银的镜子,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再加上大桥的屋子里一直挂着他儿时的画像,他对自己幼时的面容并不陌生,而眼前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长得和他那时非常相似,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简直和他们兄弟几个一模一样。


  没想到父王居然在叙利亚还有女人。孙奉回过头若有深意的看了莫米娅一眼,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莫米娅虽然低着头,却在紧张的关注着孙奉的神情,她心思缜密,感觉灵敏,一看到孙奉的这样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无地自容,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好在有面纱挡着,孙奉倒还看不出来。


  “父王还在休息,不过应该也快起来了。”孙奉没有多看莫米娅,转身过指了指菲力普:“这孩子非常可爱,我能抱抱吗?”


  莫米娅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孙奉,把孙奉眼神中的笑意看得更加清晰,也发现了孙奉眼神和菲力普的相似之处,更加确信孙奉已经认出了菲力普的真实身份,不免有些担心,万一孙奉借着抱的机会下毒手怎么办?虽然从理智上来说她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可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往那方面想。


  “这……小儿身份卑微,如何当得起太子的爱护。”她虽然嘴上说得谦虚,可是心里并不认为菲力普比孙奉身份低,所以这话说得有些勉强。孙奉也不知道听出来没有,他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一下菲力普的小脸,自言自语道:“我看到他就有一种亲切感,仿佛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我非常喜欢他,还望女士肯允,让我抱抱他。”


  他这么一说,莫米娅更心慌了,急切之间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正在这时,敖雷从内院门口走了出来,一见到孙奉在,便打招呼道:“太子也在啊,大王醒了,刚才听到有小儿嘀哭,莫非便是这个小儿吗?”


  孙奉点了点头,指了指莫米娅道:“正是这位女士的孩子。敖将军,父王起来了?这位女士要请见父王呢,在此等候了半天了。”


  “嗯,起来了。”敖雷见莫米娅穿了一身罩住全身的纱袍,不免皱起了眉头,从侍女手里接过名刺看了一下,指着纱袍刚要说话,孙奉却不动声色的拦住了他:“带他去见父王吧。”


  敖雷非常诧异,但是孙奉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虽然担心这个女人可能藏有兵器,但是也不好当面不听孙奉的话,只好勉强应了一声:“既然是来见大王的,那就跟我来吧。”


  莫米娅如释重负,连忙向孙奉行了一礼,带着侍女逃也似的跟着敖雷进了内院。敖雷见她神色慌张,心里更是疑虑重重,不敢有丝毫大意,一直带着她们进了内室,引见给孙绍之后也不离去,反而用眼神示意两个虎士小心,自己将手靠近了腰间的乌兹短棍,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孙绍看着裹在纱袍里像个阿拉伯妇女似的莫米娅,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敖雷,心道这个雷子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带了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来,自己又不走,还一脸戒备的盯着。


  “你是?”孙绍话刚说了一半,莫米娅就解开了面纱,将孙绍后面的话全部堵在了嘴里,他伸出手指着莫米娅,张口结舌:“怎么……是你?”


  “是我。”莫米娅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顿时满室生春。


  孙绍一拍额头,瞪了一眼还一脸警惕的敖雷,挥挥手:“你们都退出去。”


  这次轮到敖雷目瞪口呆了,他愣了半晌,只好带着虎士们退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孙奉抱着手臂,斜倚着柱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看到他一脸的衰样,哈哈一笑,不等敖雷开问,快步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敖雷。


  “你……你怎么来了?”孙绍有些手足无措,平时的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了一圈,连忙命人进来收拾了桌椅,然后送来了一些茶点,便命令侍从们在外等候,无令不得入内。然后才招呼莫米娅坐下说话。莫米娅已然恢复了镇定,她从侍女怀中抱过菲力普,示意侍女出去等着,低下头拨了一下菲力普娇嫩的小脸,也不看孙绍一眼:“你不想看看这孩子吗?”


  “想,当然想。”孙绍搓搓手,凑到菲力普面前看了一眼,一看那张和孙奉幼时并无二样的小脸,他便有些得意的笑了:“嗯,错不了,的确是我儿子。”


  “怎么?”莫米娅闻言薄怒,抬起头瞪着孙绍:“你以为我在骗你?”


  “哈哈哈……”孙绍打了个哈哈,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莫米娅跟头,伸出手指点了点菲力普有些偏高的鼻子,没有回答莫米娅的话。莫米娅见他全无一点王者的尊严,倒像是一个初为人父显得非常兴奋的年轻人,心里的气消了不少,有些幽怨的说道:“现在你相信了,是不是该为他做些什么?”


  孙绍没有吭声,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来,他逗了一会一点也不怕生的菲力普,这才闷声说道:“我为他做的还不够吗?”


  “你说什么?”莫米娅刚刚缓和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恶劣,她失去了往常的从容和睿智,像是一个容易激动的家庭妇女,她霍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孙绍:“你为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他做了什么?”


  孙绍仰起头,看着激动得脸色通红的莫米娅,心中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个比自己还年长几岁的女人此刻的神态怎么那么像为了周玉而质问自己的小桥?都是一样的护犊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的撒泼,不管她们平时是多么的高贵雍容。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孙绍面无表情,莫米娅一脸的怒气,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孙绍才站起身来,双手轻轻的按在莫米娅的肩上,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向菲力普伸出双手,莫米娅执拗的不为所动,孙绍央求的看了她一眼,莫米娅心一软,慢慢的松开了手。孙绍伸手抱过菲力普,手背从莫米娅的胸口滑过,一阵酥麻让莫米娅脸一红,神情有些局促起来。


  孙绍抱着菲力普,慢慢的在屋里转着圈子,不时的做个鬼脸,菲力普本来就不怕生,一见他的样子,咯咯的笑出声来,孙绍见他笑,也开心的直笑,两人笑声不断。莫米娅看着这对父子其乐融融,一时有些看呆了,心中的满腹怨气不知不觉的消散于无形。


  过了一会,莫米娅款款的站起身来,走到孙绍的背后,伏在孙绍的肩上,深情的看着菲力普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轻声央求道:“昆图斯在诸神面前起过誓,等菲力普长大,就立他为奥古都斯,将来还要把罗马皇帝之位传给他。你……就把罗马留给菲力普吧。”


  她的头搁了孙绍的肩上,嘴就在孙绍的耳边,热乎乎的口气吹得孙绍耳朵痒痒的。孙绍侧过脸,莫米娅那精致的脸就在眼前,几乎和他的脸贴在了一起,连她口中的香气都闻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的皱起眉,神情有些不悦:“你以为我是来瓜分罗马的?”


  “难道不是吗?”莫米娅毫不退让的反问道:“你这么快就让太子主持大事,还让那位陆将军辅佐他,难道是让他留镇阿克苏姆?你敢说,你不是想让他留在泰西封或者亚美尼亚?”


  孙绍嘴一撇:“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想让他留在泰西封,如果灭不了萨珊,我就是打算让他留在亚美尼亚,不过,我让他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争夺罗马。相反,”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要他帮菲力普争夺罗马。”


  “帮菲力普争夺罗马?”莫米娅一时有些糊涂,她的汉语虽然不错,但是对孙绍这句有些绕人的话一时半会还是没能理解过来。她站直了身子,离开了孙绍:“难道说你不留下太子,菲力普就保不住罗马?”


  “你觉得能吗?”孙绍冷笑一声,“我如果不做任何动作,我担心菲力普就没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与其如此,我不如早些把你们母子带回扶南,至少还能一家人团聚,尽享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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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深入浅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深入浅出

  莫米娅思索片刻,随即又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戈尔狄安父子,可是他们虽然有功,这次昆图斯亲征也不会一无所获,难道你觉得三国联盟,还攻不下泰西封城?”


  “你有把握?”孙绍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我可没有把握。阿尔达希尔虽然遭到了我军的伏击,但是他现在至少还有五万精锐,而且是以萨珊人为主的精锐,死的都是一些雇佣军,对他来说,这些损失并不是不可以承受。一旦他回到泰西封固守城池,我们想要短期内拿下泰西封就是妄想。大军集结坚城之下,每天耗费的钱粮无数,你承担得起吗?”


  莫米娅虽然有智谋,可是当孙绍把一项项困难摆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特别是孙绍很严肃的告诉她,为了打这一仗,越国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量,如果不能迅速结束这场战争,那越国很可能会选择暂时放过萨珊一马。


  这句话把莫米娅吓坏了,如果萨珊人逃过此劫,罗马的麻烦最大,而昆图斯想要从此战立功的希望也就落空了。昆图斯不能立功,就无法面对戈尔狄安父子的较量,也就无法保证顺利的把皇位传承到菲力普的手中。莫米娅可以对一切都可以让步,但是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她愣愣的看着孙绍,丰满的嘴唇微张着,不由自主的发抖,过了好半天,她才轻轻的咬着下唇,恢复了镇静,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孙绍:“你没能把握攻克泰西封?”


  “没有。”孙绍不假思索的摇摇头:“如果我有把握,又何必等到现在。战争打的是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凭什么说一定能打赢?”


  莫米娅眼珠一转,俏声笑道:“阿尔达希尔却只剩下不到五万的残兵,你却召集了罗马和贵霜、天竺的大军,还有一万多示巴人助阵,总数在十五万以上,围攻一个泰西封城居然还没有把握?这可不像我心目中的战无不胜的越王会说的话啊。难道你不相信我,要对我隐瞒不成?”


  “不然。”孙绍摇摇头:“天竺人也好,贵霜人也好,他们都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难度过大,他们很可能一哄而散,指望他们打硬仗、攻坚城是不切实际的。不说他们,难道罗马人就能全心全意的协助我作战?莫米娅,我们之间不要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我希望昆图斯能够做稳罗马皇帝,不至于被戈尔狄安父子逼得进退失措,以后能顺利的把皇帝之位传给菲力普,可是你也要知道,多国联盟不比一国之军,就和五指分开终究不如捏成一个拳头有力一样。我真正能指望的不过是三万越**队,这其中还有一半是水师,你能指望的只是昆图斯那四万新军,你自己说,你有把握以这四万新军控制局面吗?”


  莫米娅盯着孙绍看了好一会儿,见他说得诚恳,并无敷衍之意,也叹息了一声,沉默不语。正如孙绍所说,这里有八万罗马大军,昆图斯和戈尔狄安手中各有四万,但是实力并不相称,戈尔狄安这四万人可是连续两场血战的,比昆图斯那四万新人的实力和士气都要高出不少。他们本来指望能借助孙绍的实力威慑戈尔狄安,但现在看来,孙绍自己也是如履薄冰。


  莫米娅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恼怒,她觉得自己被孙绍骗了,在这种情况下让昆图斯亲征简直是在冒险,一旦有什么意外,昆图斯很可能步亚历山大的后尘,被拥有强兵的戈尔狄安给收拾了。一想到亚历山大,莫米娅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亚历山大原本是一个多听话的孩子啊,可是自从和孙绍相识之后,他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再也不听她的安排,最后死于非命,让她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莫米娅很伤心,她觉得自己命太苦了,年纪轻轻的就失去了丈夫,自己辛辛苦苦的把亚历山大拉扯大,好容易从姊姊索艾米亚斯的手中继承到了皇位,每天担心着亚历山大象前几任皇帝一样死于非命,眼看着亚历山大一天天的成熟起来,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却突然等来了亚历山大战死的噩耗。


  而现在,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男人却手一摊,说他什么把握也没有,辜负了她对他的信任。没有把握你搞这么大的动静干什么?还把昆图斯拉来亲征,这哪是立功,分明是冒险啊。


  莫米娅的脸色变幻不停,愤怒与失望和哀伤夹杂在一起,神情也变得冰冷之极。她看着抱着菲力普晃来晃去的孙绍,强忍着冲过去将孩子夺过来,然后离开这个狡诈的汉人,再也不见他的念头,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强作镇静的问道:“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计划吗?”


  孙绍虽然没有看莫米娅,而是一直在看菲力普,但余光却一直在打量她,耳朵也在听着莫米娅的声音,听得莫米娅在几声粗重的气息之后还能保持着平静,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虽然还没有到那种最高境界,但毕竟能坐镇罗马这么多年,还是有些道理的。他抱着菲力普回到座位上,将菲力普抱在自己的腿上,一边颠着腿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计划当然有,不过我想先问问你打算怎么对付戈尔狄安,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对付戈尔狄安?”莫米娅一怔,随即提起了精神,她狐疑的打量了孙绍一眼,突然有些庆幸。孙绍刚才说得凶险,但是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担心,显然他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或许他还有什么后招没有使出来。昆图斯亲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立功,立功的目的是为了平衡戈尔狄安,从孙绍刚才的话来看,对拿下泰西封他也许没有把握,但是对付戈尔狄安却早有安排。


  一想到此,原本有些冰冷的心慢慢的又暖和起来,看来孙绍没有骗她,他一直在为菲力普的未来计划,尽管她现在还看不出他把孙奉安排在这里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她没有立即回答孙绍,而是思索了片刻。原本她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孙绍的帮忙,昆图斯可以很轻松的拿下泰西封,现在事情有变,她需要重新考虑这件事了。


  “如果……有把握拿下泰西封,那就让昆图斯率领大军上阵,如果没把握,那就让戈尔狄安先打头阵吧。”


  “呵呵呵……”孙绍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莫米娅,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亚历山大和昆图斯对你那么信任,果然是有道理的。可惜啊,如果你一直陪着亚历山大出征,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提到亚历山大,莫米娅刚刚绽放出笑容的脸立刻黯淡了下来,眼中浮出一抹泪光,她扭过身子,低下对,用手中的丝帕的擦了擦眼角,声音也有些沙哑。


  孙绍见了,也有些伤感,他起身走到莫米娅的身后,一手抱着菲力普,一手揽过莫米娅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叹息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早些提醒他的,马克西穆斯骄横惯了,如果逼得太紧,只怕会有异变。唉,也怪我对你们罗马的习惯没有太过注意,总以为弑君篡位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不曾想……唉,可惜了亚历山大,如果这次是他亲征的话,又怎么会有戈尔狄安父子这样的事情。”


  莫米娅听着孙绍低沉的声音,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忽然之间觉得一阵软弱,忍不住伏在孙绍的肩上抽泣起来。一哭开了声,她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索性放声哭了个痛快,将这几个月来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厥过去。这几个月对她来说简直太难熬了,她充满了悲伤,充满了愤怒,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生怕被别人看出她的软弱,为了挽回亚历山大留下的残局,她还要振作起来和元老院的议员们周旋,劝说他们向马克西穆斯宣战,要向普通民众发表演讲,鼓舞他们振奋起来,为了罗马而奋斗。她做到了一个男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一切,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强悍得没有弱点的人,相反,她一直渴望有一个坚强的怀抱,能让她毫无顾忌的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孙绍轻轻的拍着莫米娅的背,一句话也不说,任她哭个痛快。菲力普也伸出小手,抱着莫米娅的脖子,泪珠儿吧哒吧哒的往下掉,仿佛他也能感受到莫米娅的痛苦似的。直到莫米娅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下来,孙绍才轻声说道:“往者虽已逝,来者犹可追,让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个危机吧。”


  “嗯。”莫米娅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转身坐到桌前,侧着身子擦着眼泪。当初自荐枕席只是想弥补一下自己的寂寞,可是没想到一夜交欢居然有了孩子,而现在她还会像一个小女人一样伏在这个比自己还有小几岁的男人怀中痛哭。


  “我们汉人有一个先贤,叫老聃,他博学多智,却不肯轻易表露,最后只留下了五千言。话虽然不多,却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智慧。”孙绍缓缓说道:“他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莫米娅经常听昆图斯说解汉人的智慧,对老聃也有所耳闻,可是听孙绍说老子五千言,比起昆图斯的讲解来那自然又是一种境界,虽然她的汉语不是非常精熟,但是在孙绍深入浅出的讲解下,她还是领悟到了更多的精髓,和她自己的经验互相验证,不时的有恍然大悟之感。她看着侃侃而谈,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光芒的孙绍,心中涌起了一阵阵的甜蜜和柔情。


  “没想到这几句话居然有这么高深的道理,我倒是大意了。”莫米娅感叹道:“你们的先贤智慧真是让人惊叹。”


  “罗马人同样也有不少让人敬佩的学者,你们又何尝真正能发现他们的价值?”孙绍傲然一笑:“我们汉人的智慧博大精深,但是也有不少缺点,那就是泥沙俱下,精华与糟粕并存。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从中吸取精华,享受到其中无边的乐趣,而不被浩如烟海的典籍所困。”


  “那除了这老子五千言,你们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么骄傲的智慧,还能让你享受到无边的乐趣?”莫米娅抿了抿嘴角,眼神一瞟,春意顿生,让孙绍不禁心中一动,本能的开起了玩笑:“当然有了,比如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深入浅出、九浅一深的房中密术,就能让人欲仙欲死,还能强身健体。”


  莫米娅开始没反应过来,听了两句,这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学问,脑海中不由得浮想起在阿克苏姆的那一次,脸霍的红了,她咄了孙绍一口:“这也叫学问?亏你还是王者之尊,居然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这叫天人合一,你大概不知道吧,这门密术和我刚才说的老子五千言也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几十年前,有一个姓张的道人就写了一本书,专门讲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莫米娅不知道孙绍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本能的有些怀疑,那么智慧的贤者怎么会研究这样的事情呢。她见孙绍一副说笑的样子,也起了逗趣之心:“那你把那本书拿来我看。”


  “书我还没带,那是人家传道的密典,就和你们神殿中的密典一样,非教中人焉能得见,不过,这里面的道理我倒是懂一些,你要有兴趣,我可以和你研究研究。”孙绍挤了挤眼睛,瞟了一眼莫米娅怀里昏昏欲睡的菲力普,有些轻佻的说道:“不过,你是不是先让人把这小子抱走?让他看见了可不太方便。”


  莫米娅又咄了他一口,抬头一看天色,惊叫了一声:“我该走了。我是瞒着昆图斯出来的,昆图斯如果找不到我,说不定会生疑的。”


  “呃——”孙绍失望的挠了挠脑袋:“那以后我怎么见你?”


  “看机会吧。”莫米娅斜睨了孙绍一眼,含笑道:“如果能打赢这一仗,罗马和越国就是兄弟之国,以后机会多的是。”


  孙绍咂了咂嘴,心道这兄弟之国还真是名符其实,我和亚历山大、昆图斯都是好朋友,以后菲力普如果继了位,他和孙奉还真是兄弟呢,只是不知道这以假乱真的戏码能不能顺利的唱下去。


  莫米娅重新裹上面纱,匆匆的走了。孙绍回到房中,一个人坐着沉思了好半天,这才轻轻的笑出声来。


  莫米娅回到罗马皇帝的行宫,从侧门回到自己的住处,刚刚换好衣服,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昆图斯便满面怒容的走了进来。莫米娅暗自庆幸,却不动声色的看了昆图斯一眼,也不说话。昆图斯自顾自的在她对面坐下,气哼哼的也不言语。莫米娅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侍女给他倒了一杯茶。昆图斯接茶在手,眼睛盯着茶杯中的雾气,闷声道:“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莫米娅一惊,随即又镇静下来,反问道:“怎么了?有事找我?”


  “嗯,我想问问你,埃米萨家族有人来找过你吗?”昆图斯抬起头看着莫米娅:“我听人说,今天有个埃米萨家族的女人去了越王庄园求见越王。我想你是埃米萨家族的人,他们有人到大马士革来,应该会告诉你吧?”


  莫米娅松了一口气,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昆图斯不悦的说道:“埃米萨家族出过两个皇后,他们要是想要什么利益,不来找我,却去找越王,这让越王会怎么看我?难道我是那种不知道关心朋友和亲人的人吗?”昆图斯虽然声音不高,但是语气中明显的带着不满。


  莫米娅的家族是叙利亚有名的家族,她的姑母朱丽亚.多姆娜是塞维鲁大帝的皇后,对塞维鲁多有劝谏,后来还生下了卡拉卡拉和格塔两个皇帝,埃米萨家族曾经兴盛一时,不过后来卡拉卡拉兄弟不合,卡拉卡拉先是杀死了格塔,随即又被近卫军刺杀,朱丽亚抑郁而死,埃米萨家族便失势了。亚历山大做了皇帝之后,莫米娅一直想给自己的家族一些利益,但是当时内忧外患,每年入不敷出,所给也有限,现在莫米娅做了昆图斯的皇后,罗马的经济情况虽然有所好转,却一直在打仗,昆图斯其实也是捉襟见肘,爱莫能助,只是埃米萨家族的人直接去找越王让昆图斯非常没面子,这不仅是丢他的人,而且丢到外国去了。


  “唉,我如果告诉你,你肯定不会不管,多少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可是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你,如果你把利益先分给亲友,那他们会怎么说?”莫米娅柔声劝道:“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不好处理,他们要去找越王,那就让他们去吧,又不是你不给,是他们自己没开口,算不得丢人。与眼前的危机相比,这点面子就不要太计较了,如果有人说起,就说是我拒绝了他们吧,与皇帝无关。”


  昆图斯听了,倒也没再说什么,真是要来找他,他还真不好处理,有莫米娅替他挡了,他自是乐见其成,只是这个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他喝了几口茶,又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你识事理,能体谅我的困难,那些自以为高贵的议员们啊,嘴上说得漂亮,可是实际上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利益,至于罗马的利益,只是他们互相推诿的借口罢了。”


  “怎么了?他们又有什么不同意见?”


  “你知道吗?”昆图斯忽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戈尔狄安那个老贵族居然谎报战功,他在提姆萨赫湖根本没有打胜仗,是一个大败仗。他向陆将军担保他能守两天,为陆将军争取时间,可是他只守了半天就放萨珊人跑了,显些让陆将军的计划失败。如果不是陆将军急行军三天三夜的话,萨珊人就安然无恙的回到泰西封了。整个大战就全毁了。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向我邀功!我一定要揭发他,要向所有的罗马人揭发他的恶行,让罗马人知道他的真面貌。”


  莫米娅吃了一惊,仰起头看着昆图斯:“有这事?”


  “可不是。”昆图斯怒不可遏:“上午我们正在讨论和越国合作攻击泰西封的事,我的意思是由他带领大军做前锋,可是他却找了很多借口推辞,最后才说漏了嘴,原来他在提姆萨赫湖打了败仗,只不过一个上午就死了五千多人,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萨珊人跑了。”


  莫米娅却很快万利了平静,眼珠一转:“这么说,他所谓的两次大捷都不过是借越人的帮忙而已?”


  “当然是了。”昆图斯不屑的哼了一声:“拜占庭一战是崔将军的功劳,埃及一战是陆将军的功劳,他戈尔狄安嘛,只是运气好罢了。”


  “那不是好事吗?”莫米娅轻声笑了:“本来我们还担心他的实力太强,现在才知道,没有越人的帮忙,他就什么也不是,而越王却是你的好朋友,你还愁什么事做不成?只是眼下是用人之计,他如果识相,不想把脸皮扯破,那我们就佯作不知,他如果不识相,非要和你争个长短,那就只好让他身败名裂了。到了那时候,看他还怎么和你争这皇帝之位。”


  昆图斯十分意外,他本来想现在就把戈尔狄安的事情抖落出来的,可是莫米娅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反而打算继续装作不知道,只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来要挟戈尔狄安,比起他的打算来,这个计划显然更有利。


  “是啊,这真是一个好机会。”昆图斯转怒为喜,露出了笑容。他崇拜的看着微笑不语的莫米娅:“皇后,你真是弥涅瓦尔(罗马的雅典娜)的化身啊,有你在我身边,这次我们一定能打一个大胜仗。”


  “我只是一个女人,帮不了什么。”莫米娅摇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你要找越王帮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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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八章 漏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漏网

  曹植身着两当铠,背靠着一匹卧在地上的骆统,一手举着一本书,一手握着一只扁扁的酒壶,不时的赞一声“妙”,然后便喝上一口酒。一匹神骏的白马站在他的身后,不断的低下头舔他的酒壶,十几个剽悍的武士站在不远处,一听他喊妙就忍不住想笑,然后偷偷的瞥一眼卧在驼背上打磕睡的波斯猫。


  夏侯荣送的马,陈海送的沙枣酒,杨修送的书,和这只波斯猫,是曹植随身带的四个宝物。


  “子建兄,不要‘喵’了,你都跟这只猫一样了。”陈海大步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脸色酡红的曹植:“不会是醉了吧?待会儿可要上阵了,你别连马都骑不稳。”


  “竖子,你哪只眼睛看我醉了?”曹植连眼皮都不带抬的,撇了撇嘴,将酒壶举到嘴边,却一滴酒也没有倒出来,他不解的看了看,用力甩了甩,还是一滴也没有。他抬起头瞪了那白马一眼,骂道:“你这畜生,又偷我酒喝?”


  白马打了个喷鼻,扭过头不理他,摇了摇肚子,雪白的鬃毛随风摆动。


  “你老母的,跟那些蛮子一样,就是听不懂汉话,笨死算了。”曹植忿忿不平的骂了一句,将酒壶扔给一个亲卫,喝道:“酒来!”


  “别喝了。”陈海凌空抢过酒壶,转手交给那个亲卫,摇了摇头,转身对曹植说道:“斥候刚刚来报,萨珊人已经出了沙漠,离这里最多二十里。”


  “还有二十里呢,着什么急。”曹植不以为然,伸手打了个响指,又喝了一声:“酒来!”


  那个亲卫为难的看了一眼陈海,陈海也没有办法,这位公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发起牛性来谁也拦不住。


  “子建,别喝了。”曹彰带着十几个亲卫像一阵狂飚刮到,卷起一阵沙尘。曹植不满的抖了抖书,将书上的沙子抖落,却不敢多说什么,懒洋洋的看着曹彰:“我说曹将军,还有二十里呢,你着什么急?”


  “二十里对骑兵来说瞬息可至。”曹彰勒住了战马,沉声喝道:“我们要靠你们这三万步卒先挫伤他们的锐气,缠住他们,才好趁火打劫,你怎么能掉以轻心,忘了来之前向我许诺过的话了吗?”


  曹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嘟囔道:“我说你别总提这两句话好不好,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啰嗦。”


  “你说什么?”曹彰大怒,圈着马大声喝道:“你要是没喝够,我就让你到后面去喝个痛快,这里由李正方指挥。”


  “别!”曹植这下子慌了,一跃而起,抖丹田之气,狂吼一声:“列阵——”


  一声令下,战鼓声突然炸响,打破了战场上的平静。陈海不再多说,跳上马,直奔大阵左侧的战阵。八千越国水师已经列好了阵势,一排排的弩车后面是穿着牛皮凉鞋、打着赤膊的越国将士,他们站在自己的武器前,不时的轻声说笑两句,气氛显然非常轻松。在大阵的右侧,一万五千蜀国武卒排成两个方阵,护军将军李严双手扶刀,叉腿而立,眯着双眼看着远处冲天的烟尘,一道道汗水冲开的泥迹让他的脸变得有些可笑,但是却没有人敢笑,因为他的眼中闪着无边的杀气,丝毫不比还藏在刀鞘中的乌兹战刀逊色。


  由魏蜀越三国三万余步卒组成的方阵横亘在萨珊人北上的道路上,挡在他们走出沙漠后的第一个清泉前,养精蓄锐了好几个月的将士们精神抖擞,准备拿刚刚从沙漠里逃出来的萨珊人祭刀。在他们后方十里处,曹彰带来一万五千魏国铁骑、波调王亲率的两万贵霜精骑正伺机而动,只要萨珊人和步兵方阵交上了手,被他们缠住,这三万多精骑就会从两侧杀出,与步卒合力击杀萨珊人。


  这一仗的关键是要让步卒先缠住萨珊人,所以曹彰和诸将商量之后,决定用三万步卒为饵,拦在萨珊人取水的清泉面前。萨珊人刚从沙漠里出来,一定又饥又渴,急于取水,见三万步卒挡路,他们一定不会放在眼里,很有可能一冲而上,到了那时候,铁骑再杀出来才有一击必杀的效果,否则曹彰他们虽然有三万多精骑,有实力和萨珊人一战,但是要想取得好的战果却是不易。


  激昂的战鼓声将有气无力的萨珊斥候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刚刚从沙漠里走出来,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总算安全无恙了,所以对打探军情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现在一听到这熟悉的战鼓声,他们才知道自己放松得太早了。


  部分斥候循着战鼓声而来,一看到清泉前严阵以待的大军,他们目瞪口呆,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不约而同的掉转马头,打马狂奔。他们不顾一切的抽打着战马,压榨着战马最后一丝潜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尽可能早的将消息送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


  阿尔达希尔骑在马背上,将最后半壶水一口气全灌进了干得快要冒烟的口中。临进沙漠前被陆逊袭击,他的主力虽然没能折损太多,可是辎重兵却大部分被留下了,他们只剩下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淡水。干粮还好办,对于萨珊人来说,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节省一点吃也能撑上好几天,可是淡水的问题就难办了,没有水,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无法支撑。萨珊人在这片沙漠里来往的次数不少,对哪儿有泉水也比较清楚,但是因为没有带足储备水,他们在到达第一个清泉之前还是吃了不少苦头,光是战马就杀掉了几百匹,几乎所有运货的骆驼都被割开了食管,以便从它们的胃里取水。


  可以说,这次穿越沙漠对萨珊人来说是最为惨痛的一次,如果不是为了回家,如果不是知道只要走出沙漠就能补充到淡水,他们很难说有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持到现在。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减员不少,至少有两三千人因为缺水倒在沙漠之中成为一堆枯骨,再也回不了故乡。


  现在他们都很放松,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又看到了青青的田野,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湿气,只要向前再走二十里,他们就能趴在清澈的泉水边喝个痛快,将这些天被酷热的沙漠蒸掉的水全部补回来。他们十分兴奋,不约而同的将珍藏的最后一点水倒进嘴里,曾经比金子还珍贵的水现在不再珍贵了,前面的清泉可以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


  阿尔达希尔慢慢的咽下最后一口水,干裂的嘴唇被水滋润着,裂开的口子被水刺激的疼痛也让他感到兴奋,他抬起手用被风沙吹打得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笑容刚刚浮现,随即便僵在了脸上。


  二十条骑从远处狂奔而来,战马冲起了烟尘像是飞奔的土龙,直扑萨珊人疲惫不堪的战阵,报警的号角声远远传来。


  阿尔达希尔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略作思索,立刻抬起了手臂,传令兵略一犹豫,随即本能的吹响了号角。


  急促的号角声让渲染在兴奋中的萨珊人大吃一惊,他们虽然很疲惫,可是长年的经验驱使下,还是很快行动起来,向各自的战旗下聚焦,几个万夫长们一边整顿自己的人马,一边焦急的等待着阿尔达希尔进一步的命令。这个时候阿尔达希尔吹响集结的号角,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难道敌人已经进攻到了萨珊本土?他们都惊惧不已。


  阿尔达希尔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出奇的愤怒了。汉人欺人太盛,他们不仅在阿克苏姆和埃及与自己作战,现在更进一步,居然从波斯湾登陆,赶到了自己的土地上来邀击,还是以三万步卒对五六万骑兵进行挑衅。


  这是对萨珊人肆无忌惮的挑衅。


  这样的事情在阿尔达希尔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步卒敢向人数多于自己的骑兵发起攻击,罗马步兵方阵闻名于天下,可是在与阿尔达希尔交手的记录中,他们从来都是被动应战,而且是在罗马的土地上,从来没有踏足萨珊人的土地。


  不仅阿尔达希尔愤怒,闻讯赶来的几个将领也被气得暴跳如雷,他们大吼大叫,要冲上去击杀了这些不知死活的汉人,以消心头之恨,最近连续被汉人用诡计击得大败,他们非常恼怒,现在居然被汉人欺到家门口了,他们如何肯咽下这口气。


  更何况他们还要取水,不击败汉人,他们怎么取水?


  众将嘶声咆哮着,七嘴八舌的请战,可是阿尔达希尔却一直没有吭声,他抬起头,眼神越过众将们挥舞的拳头,直看向远方,过了好一会,他才摇摇头,不容置疑的说道:“改道,避开他们,到下一个取水点再取水!”


  “为什么?”众将不约而同的反问道。


  “不要问那么多。”阿尔达希尔大怒,提起马鞭,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血丝纵横的眼睛中充满了暴虐的杀气,把那些如狮子一般愤怒的将领们全看得住了嘴。他们互相看了看,一声不吭的跑了。阿尔达希尔喘着粗气,掩着胸口咳嗽了两声,随即叫过了两个亲信万夫长安排了一下,那两人听了,目露惊惧之色,躬身而去。


  大军随即转向北行,沿着沙漠边缘急速向北。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机,他们一声不吭,闷着头赶路。


  消息传到曹植等人的耳中,曹植等人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们之所以做得这么张扬,就是希望能把萨珊人激怒了,没想到萨珊人居然一声不吭的扭头就走。他们的算盘全部落空了,空守着一洼清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萨珊人脱网而去。


  曹植不敢怠慢,立刻把消息送给曹彰。曹彰和波调正摩拳擦掌等着出击,看到飞马而来的传令兵时,还以为曹植他们已经缠住了萨珊人,波调兴奋得眼珠子都红了,一听说萨珊人跑了,波调挥舞的手臂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跑了?”波调愣了一会,忽然大吼一声。把正在思索的曹彰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看须发贲张,威猛无比的波调,哑然失笑:“大王,跑了就跑了,反正他还要回泰西封,我们再追过去就是了。”


  “不行。”波调大手一挥,年过五十的他看不出一点老态,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一边向战马走去,飞身上马,一边大声说道:“让那老狗进了城就不是那么容易打的了,要想报这个仇,我们只有在野战中击败他,以后攻城才有希望。”


  “大王三思。”曹彰紧赶两步,一把揪住波调的马缰:“萨珊人两倍于我,我们取胜不易啊。”


  “哼,两倍于我又如何?”波调不屑一顾,“他们刚从沙漠里走出来,能和我们相比吗?说不定他在沙漠里折损过大,现在的人马和我们相差不多,要不然他怎么不敢作战?”波调抬起头,看着阿尔达希尔逃跑的方向,冷笑一声:“阿尔达希尔这条老狗什么时候这么软弱过?要不是没有实力,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将军,我先出发,你随后再来便是。”


  说完,他一催战马,带着亲卫们扬长而去。曹彰搓了搓手,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荀恽眉头一皱,凑到曹彰身边轻声说道:“子文,波调太大意了。阿尔达希尔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怎么会不留后手?”


  曹彰瞟了荀恽一眼,扭头又看了一下正急匆匆的远去的贵霜人,嘴角挑了挑:“所以我们要让贵霜人先去啊。”


  荀恽愕然,恍然大悟,他和曹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荀恽的夫人是曹彰的姊姊,他和曹彰共事的时间又比较长,相互之间比其他的将领要熟悉得多。曹彰只说了一句,他就明白了曹彰的用意,立刻收口不说。


  曹彰很快做出反应,命令荀恽带胡骑营先出发,自己率大军随后跟上。与此同时,他传令给曹植,让他们跟在最后,做好防备,不能离大军太远,免得中了萨珊人的圈套。曹植等人听到命令,徒然长叹,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步卒面对骑兵就是有这种无力感,战与不战,主动权全在对方。


  “看来这个阿尔达希尔名不虚传。”李严摸着颌下的短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


  “难得看到李将军这么有兴趣啊。不过,李将军可不能和我们抢功。”曹植哈哈一笑,“我们可是说好的,第一仗由我来主攻,大丈夫言而有信,可不能食言自肥。”


  “不对吧。”陈海摸着下巴怪笑道:“这第一仗已经打完了,敌人不战而溃,你怎么能还要抢下一次的指挥权?我们当初约定的可是轮流来的。”


  曹植嘿嘿笑了两声:“既然是不战……而溃,那就是没战了,怎么能说这一仗已经打完了?我说陈将军,你这书还是没读好啊。”


  陈海翻了个白眼,要论抠字眼,他确实不是曹植的对手,白白送了个话柄给曹植。李严嘴角一挑,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次魏蜀越三国联合作战,越国承担了运输和辎重的主要任务,波斯湾又是陈海负责的海域,他的位置无人能动,否则陈海一怒,他们想回家都成问题。而魏国因为来的兵力最多,一万步卒,一万五千铁骑,兵种全,实力强,是当仁不让的主力。蜀国虽然有一万五千步卒,却没有骑兵,实力不能和魏国相提并论,又不能得罪越国人。他们三个人他的年龄最大,可是现在大多数时候却只能听他们的。


  李严非常郁闷,他原本是刘备临终前托孤的重臣之一,不过他的人缘不如诸葛亮,资历不如张飞,所以在争斗之中落了下风。眼看着张飞年纪大了,他有望接替张飞成为蜀国举足轻重的将领,没想到越王请求出兵的书信一到蜀国,丞相诸葛亮和大将军张飞异口同声的推荐他领兵出征。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却没法推辞,只好不远万里来到萨珊。他憋足了一口气,要在萨珊立个大功,然后扬眉吐气的回到蜀国去,让那些看不上他的人看看他李严是真正能打仗的将军,而不是凭着关系才做官的,然后好名正言顺的接任大将军。可是没想到第一战却是以这个方式结束。


  “唉,看来不去见识一下泰西封城是不行了。”李严暗自叹了口气,上了马,走回自己的战阵。马忠紧紧的跟着他,见他脸色不好,便劝道:“将军,萨珊人不战而退,想来实力受损严重,就算是到了泰西封城下,我们还有很大的机会。”


  “攻城毕竟不比野战。”李严看了看四周,曹植和陈海还在原处说笑,旁边全是他亲近的人,诸葛亮的亲信宗预离他至少有二十步。“野战只要有两倍的实力就可有取胜的机会,可是攻城至少要有五倍以上的实力。我们有这么多人吗?更何况泰西封是萨珊人的都城,非普通小城可比,攻击起来的难度还要增加不小。”


  马忠点点头,眉眼之中也有不少担忧:“是啊,如果这次能够重创萨珊人,把他们的主力消灭在城外,那围攻泰西封还有机会。如果让他们安然回到泰西封,这攻城着实是个难事。围城了,就是拼消耗,萨珊人有本土之利,我们却是万里远征,越国的实力再强,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到了那时候……”


  “唉……”李严长叹了一声,摇头不语。他和马忠想的差不多,对此战的前景并不非常看好,如果最后还要是长期围困泰西封的话,这一仗就算是打胜了也是惨胜,如果越国的实力不足以支撑长期围城,后果更不堪设想,没有打赢,那就没有战利品可以补偿,抚恤战死的士卒都成问题。这一趟出来是赚钱的,如果最后钱没赚着,反过来还要蜀国出钱,他李严以后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德信啊,你说得对,我现在也非常担心啊。”


  马忠看看李严,又安慰道:“将军且放宽心,越王殿下战无不胜,既然他能邀请我们来这里参战,必然不至于走到两败俱伤的那一步。曹大将军又是惯用骑的骁将,他们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能缠住萨珊人,到时候还可能来命令我们赶过去呢,将军不如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赶上去?”李严诧异的摇摇头:“骑兵一个时辰就能走二十里,萨珊人又是在逃命,我们能赶得上吗?我不指望能参战了,反倒希望他们不要来找我们,否则的话,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他顿了顿,嘴角又习惯性的上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总觉得曹子文让波调先出发,里面藏着借刀杀人的心思。”


  “不至于吧?”马忠有些惊讶的看着李严:“大敌当前,他怎么还会有这个心思呢,这可不是好事啊。”


  “所以我才担心。”李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们兵力看起来不少,但来自不同的几个国家,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难免会有内耗。萨珊人为什么能从提姆萨赫湖逃掉?不就是因为罗马人消极怠战吗?陆逊为什么能赶上?不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罗马人吗?越国和罗马互相防备,为什么就不能防备贵霜人?”


  “听起来的确像是这么回事。”马忠佩服的点点头:“还是护军思维周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你啊……”李严似笑非笑的看了马忠一眼,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傲气:“你别的都好,就是读书少了些。不过话又说回来,书读多了也未必是好事,书读得少的人,反而更朴厚些。”


  马忠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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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私心重重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私心重重

  波调追出五十里,一头扎进了萨珊人的埋伏圈。眼看着萨珊人越跑越没力气,距离越拉越近,波调正高兴呢,没想到两侧忽然冲出两支万人队,前面豕突狼奔的萨珊人又掉过头来,向他张开了獠牙,一万长生军重甲骑带着无坚不摧的杀气直扑过来,一下子就将他包围在中间。


  波调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破口大骂阿尔达希尔太狡猾,逃命还不忘设圈套。可是阿尔达希尔听不到他的咒骂,他指挥大军一拥而上,将波调围在中间一阵乱打,重甲长生军更是冲着波调的亲卫军连续不断的冲杀,力图在波调的援军到达之前击杀这两万贵霜精骑。


  波调被逼入了死路,无路可逃,在求生的本能下,他号呼酣战,一边大声说汉人的铁骑一定会来救他们,鼓励着将士们坚持到底,一边带着亲卫营用密集阵势对付长生军的冲杀。贵霜人听到了波调的命令,互相鼓励着拼死抵抗,他们远的用号角,近的直接大声喊,萨珊人对贵霜人的语言并不陌生,有人听懂了他们的话,得知汉人骑兵就在身后不远,士气也受到了影响,再加上毕竟他们刚刚在沙漠里跋涉了半个月,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只是凭着一股士气压制住了贵霜人,时间一长,他们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现在再听说汉人骑兵马上就到,他们心里更没底了。


  阿尔达希尔很快得到了斥候的报告,汉人骑兵正在赶来,他虽然不确信汉人究竟有多少诚意来救援波调,但是他更怕被缠住而无法逃脱,眼见着在几轮冲杀下已经将贵霜人打得狼狈不堪,损失惨重,决定见好就收,下令大军撤出战场,互相掩护着缓缓向北撤去。


  短短小半个时辰的战斗,波调损失了三千多人,五千多人受伤失去战斗力,原本高涨的士气一落千丈。看着满地的尸体,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波调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悔恨交加,忍不住老泪纵横。


  荀恽带着胡骑营赶到的时候,萨珊人已经走远了,走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他也是暗自吃惊。萨珊铁骑纵横天下,阿尔达希尔能征善战,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就给贵霜人造成了这么大的杀伤。这还是他们经过陆逊的重创,然后又在沙漠里走了半个多月之后,如果面对养精蓄锐的萨珊人,他非常怀疑波调的首级现在会不会已经被萨珊人砍了去。


  战场凶险,果然不可大意,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萨珊人反手一击就重创了冒进的贵霜人,虽然对汉人来说并不是坏事,但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大。他们一路从天竺乘船而来,养精蓄锐,原本是想打个开门红,没想到却先吃了个败仗,对将士们的心理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好在损失并不是很大,大王还是抓紧时间重新收拾人心吧。事犹可为,等到了泰西封,我们再报此仇不迟。”荀恽耐心的劝道,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波调突然变成这样,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波调觉得十分难堪,只得擦尽了脸上的泪水,命令人收拾将士们救治伤员,就地火化将士们的遗骸。贵霜人大多信奉佛教,修的是来世,而且贵霜人又继承了原先的一些习俗,对战死并没有太多的忌讳,相反认为是一个解脱。军中就有随行的僧侣,由他们给阵亡的将士们念经超度之后,把骸骨留一点下来带回国内也有可以了。


  入夜,方圆数里的诵经声和熊熊的火光让人感受到了战场的凶险和生死的飘忽,纵使是见惯了血腥的曹彰等人也觉得有些凄然。曹彰从营中看望将士回来,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点点火光,沉默了好半天,忽然说道:“人死了,真的会有天堂吗?”


  荀恽想了想,笑道:“我还是喜欢魂归泰山,埋进荀家的祖坟,不想抛骨他乡。”


  曹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剑眉一皱,随即又笑了起来,自嘲的笑道:“我杀人无数,想来那些以慈悲为怀的僧侣们是不会为了超度的,这天堂我是去不了了,只希望有机会进大汉的先贤堂。让后人知道我也算是为大汉做了一些事的,便也足够了。”


  荀恽有些好奇:“真要建先贤堂?”


  “要建的。”曹彰笑道:“我们出来之前,陛下亲口对我说的。他说,越国是大汉的属国,他们都有先贤堂,让后人铭记那些对越国有功的贤臣名将,泱泱大汉怎么能还不如一个属国,先贤堂是要建的,地址都选好了,准备放在洛阳城外的辟雍里,让那些入太学的士子们都能知道他们的功绩。”


  “是吗?”荀恽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不知道哪些人可以入先贤堂啊?”


  “当然是立德立功立言的人了。”曹彰哈哈一笑,拍拍荀恽的肩膀:“长倩(荀恽的字),你现在是一介武夫,没时间做学问,人杀得也不少,这立德立言是别指望了,好好立功吧。这次四国会盟,远征萨珊,也是百世难遇的一场大战,要是能打赢了,也算是开创万里征战的先例,要想留名青史倒也不是难事。”


  荀恽掩饰的笑了两声:“是啊,我现在只是一介武夫,学问粗浅,真是愧对先人。先祖要是知道了,大概是要从坟里跳起来的。”


  荀家是战国末期大儒荀况的后人,虽然到了入秦汉之后没有出什么大儒,但是到了荀恽的曾祖荀淑这一代却异军突起,接连出了几个大学问家。荀淑本人博学而不好章句,与陈寔、钟皓、韩韶三人合称颍川四长,号称神君。他的八个儿子号称八龙,其中又以荀爽的学问最佳,注《礼》、《易》、《诗》,创立荀氏易学,号为硕儒。到了荀恽的父亲荀彧这一代则以荀悦的学问最优,作《汉纪》三十篇,《申鉴》五卷,是一代大家。到了荀恽这一代,他的兄弟兄弟荀凯以儒学见长,荀粲以道学著名,而他这个长兄在士林中却没什么名声,这当然和他娶了曹家的女人有一定的关系,但主要还是因为他本人学问上没有突出成绩。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做再大的官也不如在士林中有好的名声,象他的曾祖荀淑官不过朗陵侯相、当涂长,但是并不影响他在士林中的崇高威望,连李膺、李固那样的名流都拜在他的门下,称其为师。


  “学问?”曹彰嗤的冷笑了一声,不屑一顾:“博通经典,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纵著书万卷,也不过是立一家之言,于道何补,于国何益?”


  荀恽没吭声,曹家的人没学问,和他们讨论这些没有意义。


  曹彰将他的眼神看在眼里,更加不服气了。他想了想道:“你荀家有荀氏易,想来你对易学流派也知道一点吧。”


  荀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略知一二,怎么,你有心学易?”


  “我才不学那些呢。”曹彰一撇嘴:“远了不说,有汉四百余年,研究易学的不下百人吧?”


  荀恽忍不住笑了一声:“何止百人,千人都是有的,卓然成家的不下五十人。”


  “研究易的都说在研究天地大道,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是他们最后连这大地是圆的都没搞明白,也不知道他们研究的是什么东西。”曹彰跺了跺脚,讥讽的笑道:“他们只知道研究古人的一字一句,却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大道,就算是万人又有什么用?一万个错误就能等于一个真相吗?”


  荀恽愕然,无言以对。


  曹彰见了,心情更佳,趁胜追击道:“我也没看过越王研究哪家的易学,但是我却服膺他的那句话。易学的最高境界就在于‘一阴一阳谓之道’,而我们最应该践行的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其他的,都是他娘的浮云。”


  “胡扯!”荀恽忍不住反驳道:“他只不过是不学有术罢了,真正做事的还不是扶南学院和朱崖学院的那些士人?他现在是因为战无不胜,所以大家都尊崇他,要是这一仗打败了,你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威风。”


  “他打不赢,那你拉几个大儒来就能打赢?”曹彰反唇相讥:“迂腐!”


  “无知!”


  两人像两只蛤蟆似的瞪着眼睛互相看了片刻,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荀恽自失的摇摇头,主动换了个话题道:“你看我们怎么扯到这儿去了,不是说天堂和地府的吗?”


  “天堂地府,只是一念之间。”曹彰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些僧侣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打完这一仗,我就放下刀,成佛去了,以后上天堂,在天堂里俯视你们这些腐儒。”


  荀恽扑嗤一声笑出声来,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向大帐走去。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曹植等人赶来,大家一商量,觉得截击萨珊人失败之后,萨珊主力安然回到泰西封城已经成定局,是继续进军围攻泰西封,还是就此打住,他们谁也不敢确定,只得让人把消息送给孙绍,看他如何安排。在得到孙绍的命令之前,他们就在原地休息,同时由陈海安排船只调运粮草,做好围城或撤退的准备。围城是一个消耗战,几万大军需要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即使越国现在的动力非常大,但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到时候进退两难。


  大马士革,孙绍还在等罗马人商量的结果。罗马人并不知道孙绍还安排了人在萨珊境内截击阿尔达希尔,当然也不知道截击已经失败,但是他们却知道萨珊人虽然损失不小,却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对和越国、贵霜联合包围泰西封城,他们产生了不同的意见。以戈尔狄安为代表的保守派认为,罗马人经过马克西穆斯叛乱这一次打击,能打成今天这样已经是万幸,与其深入到萨珊境内打一场希望不大的仗,不如就此与萨珊人讲和,趁着萨珊形势不好的时候多讨一些好处,比如要回那些被萨珊人占领的土地,索要一些赔偿等等。哪怕赔偿少一点,也总比大动干戈,最后却一无所获的好。


  而以罗马皇帝昆图斯为首的激进派对此则不屑一顾,他们认为,萨珊人一直是罗马人的强敌,灭罗马之心不死,这次能和越国、贵霜一起合力围攻泰西封,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趁着这次机会灭了萨珊,瓜分他们的土地,难道还要等他们喘过气来再进攻罗马吗?你以为越国和贵霜是我们的属国,我们要他们来就来,要他们走就走?到了那时候,只有罗马单独面对阿尔达希尔的怒火,你戈尔狄安能有把握战胜他吗?


  戈尔狄安哑口无言,纸包不住火,虽然昆图斯没有把这件事挑明了,但是他知道昆图斯肯定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他在提姆萨赫湖畔其实是打了一场败仗。他自己也知道,给他带来眼前大好名声的两战其实都是越国人的功劳,没有越国人帮忙,那他也许早在拜占庭就战死了。要想保住自己的名声,为以后争权夺利做准备,他就不能把昆图斯逼得太紧。再说了,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他现在说有把握对付萨珊人,真正到了那一天却丧师败绩,那戈尔狄安家族也就走到头了。


  戈尔狄安避开这个问题不谈,转而向昆图斯及其支持者们提出一个问题。萨珊人还有五六万人精锐,就算在沙漠里有所损失,至少还有一大半回到泰西封,泰西封是个大城,城防紧固,人口众多,以阿尔达希尔的号召力,很快就能恢复元气,就凭现在这些人马,能不能攻下泰西封?凭三国现在的实力,能不能保证长期的围城?如果一点把握也没有,那到泰西封去干什么?谁又敢说,到了泰西封就一定能拿下泰西封?

  这次轮到昆图斯等人不吭声了。他们需要到泰西封去立功,但是他们也没有把握成功,这里面不仅需要和越国、贵霜通力合作,还需要戈尔狄安的支持,如果戈尔狄安消极抵抗,仅凭他们刚刚征召起来的这四万多人,他们在三国联军中只能算是附从,就算拿下了泰西封,他们得到的利益也有限,风险太大,利益太小,那还有谁愿意去?一旦战事真如戈尔狄安所料,那他们这些人也就惨了,以后只能听戈尔狄安指手划脚。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利益,都在衡量其中的得失,至于罗马的利益,全体罗马人的利益,只不过是在攻击别人的时候当个借口罢了,并没有人真正把这些当回事。


  昆图斯并不笨,他当然看出了戈尔狄安和元老院的议员们的本意,不管他们说得多么大义凛然,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争斗。可是看出来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他不仅要依靠这些议员们来抗衡戈尔狄安,还要联合戈尔狄安才能和孙绍讨价还价,所以纵使心里对这些人非常鄙视,却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和他们周旋。


  一次又一次没有结果的讨论让他疲惫不堪,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来向莫米娅求计。


  莫米娅听完了他的牢骚,淡淡的说道:“他们所求的无非是利益而已,利益从哪儿来?我们没有,有也不会平白的给他们。不管是谁,想要获取利益就要去争取,想要凭白无故的获得是不可能的。他们争吵并不可怕,这说明他们要争利益,怕的是他们无欲无求。没有**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汉人的贤者说,只有不与人争斗的人,才是无法战胜的人。他们有**,就有办法可以控制,现在要想的只是怎么找到这个办法而已。”


  昆图斯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你听谁说的?我好象没说过这句话。”


  “你没说过,我就不会听别人说吗?”莫米娅不动声色的说道:“罗马城里汉人多的是,要找个了解老子的人有什么困难的。倒是你,自从做了皇帝之后,再也没有时间读书了。”


  昆图斯尴尬的扭过头,吱唔了两声。莫米娅是他的皇后,可是他在莫米娅的面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虽然他对莫米娅的美貌心仪已久,但是却不敢向她提出要求,仅有的一两次也因为他的心理原因而草草结束,莫米娅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却从莫米娅的沉默中感到了极大的伤害,为了避免这种伤害,他尽量不再去找莫米娅,反正皇宫里从来不缺女人。相对于他在莫米娅面前的心理劣势,他在别的女人那里却可以享受到皇帝至高无止的尊严。这让他沉迷了好一阵子。他觉得莫米娅刚才就是在指责他贪恋女色,荒疏了正事。


  “那个……现在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办法?”


  “去找能帮你的朋友吧。”莫米娅低下头,拿起毛笔,一笔一画的学写着汉字,不再看昆图斯一眼。昆图斯犹豫了一下:“越王殿下?他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他会不会向我提出更多的要求?”


  “不谈怎么知道?”莫米娅淡淡的说道:“戈尔狄安依靠越国帮忙才打了胜仗,你难道愿意看着他一直帮戈尔狄安?就算谈不成,也要把他从戈尔狄安那边拉过来。不管怎么说,现在你才是罗马皇帝,戈尔狄安能做的只是许诺,而你却能立刻兑现,这中间的区别,我想越王不会看不出来。”她顿了顿,让昆图斯有个消化的时间,然后又说道:“至于条件,那也需要谈才知道啊。当初他也不肯到大马士革来与你会面,你担心他要整个大马士革城才肯松口,可是后来不是一个庄园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吗?”


  昆图斯笑了,心里的担心消融了不少。当初孙绍不肯进入大马士革,昆图斯又不敢像亚历山大把阿克苏姆直接送给孙绍那样把大马士革送给孙绍,毕竟阿克苏姆只是一个疏远的属国,而大马士革却是罗马正式的领土,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是莫米娅提醒了他,想出送一个庄园代替大马士革城的办法,这才圆满的达到了目的。而孙绍没有坚持,也是他开始没想到的,正如当初他拿着莫米娅的一封信去请孙绍出兵帮助罗马人解决危机一样,莫米娅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都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对了,越王这次出行,身边没有带侍妾,你看要不要选几个女人去侍奉他?”昆图斯忽然想起孙绍好色的毛病,顿时眼前一亮。莫米娅手一抖,一滴墨迹在纸上洇化开来,昆图斯正想得出神,倒也没有注意,只是自顾自的在说他所知道的孙绍的择美标准:“他喜欢身材丰满一些的,特别是喜欢ru房比较丰满的,嘻嘻,他的习惯还真是奇怪,为什么会喜欢那么大ru房的女人呢,像鸽子一般的ru房难道不是正好吗……”


  以罗马人的审美习惯,胸部大的女人并不好看,最好看的胸乳被形容为鸽乳,所以昆图斯一直不太理解孙绍对美人的标准。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有些不解,却没有注意到莫米娅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次。


  “汉朝人真是奇怪,他们怎么能把那么精妙的思想和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联系起来呢。既然他们把这样的事比喻成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为什么又会研究出让人感到无限快乐的学问呢。难道战争在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可是战争要死人,要死很多人,又有什么快乐的呢?说起来,倒还是这件事比较好一些。”


  莫米娅浮想联翩。


  “皇后……皇后……”昆图斯拍了拍桌子,打断了莫米娅的出神。莫米娅吃了一惊,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暗自咄了自己一口,掩饰的问道:“什么事?”


  “我说,你能不能按我刚才说的选几个女人送给越王?”


  “不行。”莫米娅脱口而出,看着昆图斯愕然的表情,她后悔莫及,脸上的红晕顿时退得一干二净,原本就比较白晳的脸更是如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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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章 骑虎难下

  第一百六十章 骑虎难下

  昆图斯愕然,诧异的表情毫无遮掩的表露在他的脸上:“为……什么?”


  莫米娅脸上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智珠在握的自信,她反问道:“你觉得越王是那种为了几个女人就能改变态度的人吗?要是这样,我倒觉得他不值得你这么信任。”


  昆图斯“哦”了一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啊,越王虽然喜好女人,可是他却从没有因为女人而改变过主意。他宫里美女如云,各国的佳丽让人看得眼花,又怎么可能因为几个女人就去做一个他本来就不想做的事呢。”他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要不是你提醒,我险些做了一个愚蠢的事,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会让他觉得我看轻了他。莫米娅,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莫米娅的嘴角抽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默默的点了点头,过了好半天才淡淡的说道:“是啊,如果你希望通过送几个女人给他而换取他的帮忙,那是对他的污辱,有害而无利。对于他这种目的很明确,谋略深远的人来说,女人大概只是玩物而已,他怎么会因为女人而改变主意呢。他要的是利益,是非常大的利益。如果没有让他心动的利益,你就是把全罗马的女人都送给他,他也不会动心的。”


  昆图斯赞同的点头附和,他觉得莫米娅说得太对了,孙绍虽然好色,可是好象没听说他因为哪个女人而做出对越国不利的事来,反倒是经常借着女人的关系而从别人那里获取到利益。锡兰王尼玛尔的女儿耶苏陀罗是他的王妃,结果锡兰成了越国的中转站,还驻了不少越国水师,他从锡兰得到的好处远比尼玛尔多。


  “那我们能给他什么利益?”昆图斯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自己争利益还没达成协议呢,如果再给他一部分利益,那岂不是分不过来?”


  “他要的利益,未必就是你们要的利益。再说了,不和越国合作,根本拿不下泰西封,你们谁也得不到利益,你们又分什么?”莫米娅有些嘲讽的说道:“那些人自以为高明,一个也不肯让步,那就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吧。戈尔狄安聪明一世,没想到临老却又糊涂起来,倒真是和汉人那句话说得相符。”


  昆图斯思索片刻:“利令智昏?”


  莫米娅轻笑了一声,又自顾自的写起了字,昆图斯坐在一旁看她练习汉字,有些心不在焉。本来准备投其所好,送几个女人和孙绍拉近关系,好向他开口求助的,现在被莫米娅否定了,那又怎么向孙绍开口呢。莫米娅说孙绍有孙绍想要的利益,那究竟什么利益是能打动孙绍的呢?商路吗?地中海都成了越国水师的地盘,虽然主权还是罗马的,可是实际上的权利已经落到了越国人手中,以后海上商路就在越国人的控制之下,陆路虽然还有一些贸易额,但是所占比例已经不多,而且还在不断的减少,难道孙绍想要连这一点都吃掉?可是如果商路全部被孙绍控制的话,元老院的那些贵族又怎么肯答应?他们现在争吵的原因不就是留给他们瓜分的利益不够多吗?

  昆图斯百思不得其解,拧着眉头不吭声。


  莫米娅看似很从容,可是心思却乱如麻。她原以为孙绍之所以愿意来帮罗马,是看在儿子菲力普的份上,和孙绍见了一面之后,看着孙绍对菲力普的疼爱,以及对她的柔情,她不仅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进一步的觉得其中也有对她的情份的原因。这个想法原本只是一点点,可是这些天来,这点感觉就像是会发酵一样,慢慢的膨胀起来,让她的心里充满了甜蜜,让她陶醉在幸福之中。


  可是刚才昆图斯无意中说的那几句话让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或许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孙绍之所以肯来,这其中或许真有为她和菲力普的原因,但是一定不会有她想的那么多,他想得更多的应该还是利益。


  一想到这两个字,莫米娅的心里就像是被无数的蚂蚁在啃一样,在一丝疼痛之外,还有一阵说不出的心酸。如果没有和孙绍再见面,那孙绍留给她的印象只是一个英明的王,一个强壮的男人,她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把孙绍当成一个强壮的男人而已,可是见识过了孙绍温情的一面之后,她的心思已经在不经意之间发生了改变,她已经把孙绍当成一个情人,远超过一般情人意义上的情人——她为孙绍生下了孩子。


  正因为如此,当昆图斯打算送几个女人给孙绍的时候,她本能的表示了反对,她拒绝有别人的女人和她分享这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已经有很多女人,但是她却要保护自己的领地,哪怕明知这是徒劳。


  可是,她却忽然发现,孙绍也许并不这么想,也许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她低着头,不知道昆图斯在想什么,但是能感觉到昆图斯一直在看着她,她不敢露出一点不正常的表现,再多的酸痛也只能深深的藏在心里。她不能让昆图斯发觉菲力普不是亚历山大的遗腹子,而是她为孙绍生的私生子,那样的话会将这一切全部毁掉。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那种酸楚却越来越重,她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挣扎摇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的坚强。手一抖,笔尖在宣纸上画出一条短短的墨线,慢慢的洇化成一团。


  看着这团黑色,莫米娅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慢慢的暗了下来。


  昆图斯想了好一会,似乎找到了一点方向,可是心里又没有把握,决定说出来和莫米娅商量一下,却发现莫米娅的神情有些恍惚,笔虽然握在手中,却停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纸上的墨团越来越大,觉得有些诧异,便轻声叫了一声:“莫米娅?”


  莫米娅一动不动。


  “莫米娅?”昆图斯犹豫了一下,伸手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莫米娅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看着昆图斯:“你还有什么事?”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带着菲力普太累了吧?”昆图斯关切的说道:“我知道你疼菲力普,可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看还是把欧比安娜接回来吧,休养了这么久,她应该也恢复过来了吧。菲力普毕竟是她的孩子,有了菲力普,她也许能从悲痛中恢复得更快一些。”


  “哦。”莫米娅心神一震,很快恢复了正常,她笑了笑:“我知道了,会让人去看看她的情况的。如果她的神智恢复的情况还可以,我就把她接回来。”


  “嗯。”昆图斯同情的叹惜了一声:“父亲和丈夫同时身死,这个打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的确太大了。亏得她的身体一直还不错,没有影响菲力普,否则的话,唉,真是不堪设想啊。”


  莫米娅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昆图斯见她没兴趣说这些,生怕她以为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便转过话题。“我刚才想了一下,觉得越王可能是想控制整个商路,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损失就大了,元老院的人不可能答应啊。”


  “你考虑的有道理,要不先让人去探探他的口风?”莫米娅放下了笔,在侍女递过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又用丝帕擦干,这才说道:“你不要主动去找他商量,免得失去主动。我总觉得,他这么费心费力的赶来围攻泰西封,总不会就这样空手而回的。他大概是在等我们去求他,然后好开口索取更多的好处吧。这就跟做生意一样,最先出价的人总是要吃亏的。”


  昆图斯连连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是正有这样的担心。”他想了片刻,又说道:“这样吧,我去见见他,但是不和他谈这些情况,只是看看他在干什么。”


  “也好。”莫米娅随口应了一声,起身道:“我有些倦了,你先去忙吧。”


  昆图斯识趣的起身告辞。他一出门,莫米娅就沉下了脸,怒气冲冲的甩手进了屋,在房内暴燥的走来走去,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雌狮。刚才那些被她极力压抑住的情绪毫无顾忌的发泄了出来,复杂的感觉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就算是在得到亚历山大死讯的那些天,她也没有这么失态过。旁边的随侍女仆既紧张又担心的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告,这让她更加觉得孤立无援,心情更加沮丧。


  昆图斯笑容满面的走进了庄园,被告知越王正和太子在后院赏花,他便留下随从,只带着一个随身侍卫直接来到了后花园。一进门,孙奉已经在门口相迎,曲身施礼:“皇帝陛下驾到,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父王命我在此相迎,请陛下一起赏花。”


  昆图斯哈哈一笑,伸手亲昵的拍拍孙奉的肩膀:“太子,几年没见,你的变化真大啊,一不小心就长成了一个男子汉。我真是羡慕我的老朋友啊,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是他最大的成功。”


  “皇帝陛下过奖了。”孙奉微笑着引昆图斯入内。他们绕过两座假山,来到一个三亩大小的水池前,走上弯弯曲曲的廊桥,来到水池中心的亭下。孙绍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副棋枰,看到昆图斯快步走来,他便笑道:“皇帝陛下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既然来了,就陪我手谈一局吧。”


  昆图斯也不客套,坐到孙绍对面一伸手:“你是客人,你先请。”


  “在这里,你才是客人。”孙绍微微一笑。昆图斯一愣,随即笑了,也不客气,从旁边的樱桃木棋盒里摸出两颗白玉棋子,“啪”的一声落了一子。孙绍随即应了一子,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厮杀在一起。孙奉命人上了茶,站在一旁看着。


  昆图斯在东方呆的时间比较久,围棋的水平并不差,而孙绍的围棋水平却有限得很,开始还好一点,进入中局之后便了下风,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也渐渐的皱了起来。


  “父王,你好象输了。”孙奉提醒道。


  “谁说我输了?”孙绍不服气的抬起头,瞪了孙奉一眼,又对昆图斯报怨道:“我这太子怎么向着你,你是不是给他什么好处了?”


  昆图斯微微一笑,话中有话的说道:“老朋友,你这话可言重了。他是你的太子,将来拥有的财富远远超过我,我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的?”


  “又来哭穷了?”孙绍扫了他一眼,嘴角含笑:“我说你怎么突然来看我,又这么好的心情,愿意和我这种棋篓子手谈,原来是有另有所图啊。”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我就不能来看你?就算不来看你,看看这综合了罗马和大汉两国精华的美丽景色也是一件让人心情舒畅的事啊。怎么,大王不欢迎?”


  “哈哈哈……”孙绍投子认负,拍了拍手,从司马师手中接过一杯茶,呷了一口,这才说道:“你心情不好吗?要到我这里来散心。我说昆图斯,你现在可不像以前那么厚道了。送了我一个园子,却把我困在这城里了,每天只能在这么大的地方转悠,就是再漂亮的园子也让人有牢笼之感啊。”


  “你要是厌了,就让人抬着你出去转转嘛。只要不落地就行了,你那个怪脾气真是让人受不了。万一你一高兴绕着大马士革跑一圈,我岂不是亏大了?”昆图斯挤了挤眼睛,促狭的笑道:“我看你不如到泰西封去跑一圈,这样我们也不用和阿尔达希尔那头老狼做邻居了。”


  孙绍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失落,他长叹了一声,思索了片刻,对司马师挑了挑手指:“将那份文书拿来让皇帝陛下过过目。”


  司马师转身去了,时间不长,又捧着一封文书走了过来,孙奉接了过来,双手递到一脸狐疑的昆图斯面前。昆图斯大惑不解,可是一看孙绍的脸色,他知道这件事肯定很重要,心情不自然的紧张起来。他看了一下手中的军报,这份军报上有两道暗红的印迹。昆图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两道印迹说明这件事虽然严重,但还不是最严重的,三道朱砂印迹才是最紧急的军情。


  他打开了军报,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孙绍一眼,目光中透出极大的震惊。这封军报居然是汉朝车骑将军曹彰写来的,更让昆图斯吃惊的是,曹彰居然在萨珊境内,离泰西封不过五百里,他什么时候到的?孙绍从来没有说过他会参战啊。曹彰是朝庭的人,他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越国的事,而是整个大汉的事。事情远比他现在所知的要重大,而这些情况孙绍从头至尾都没有露过一丝口风。


  他的企图果然很大,昆图斯不由得对莫米娅佩服不已。他一直觉得孙绍是在帮他的忙,可是现在看来,莫米娅说对了,孙绍一直在为他自己战斗,而不是为了罗马,至少不仅仅是为了罗马。


  孙绍对昆图斯的反应早有准备,他也不急着解释,只是示意昆图斯继续看。


  昆图斯接着往后看去,慢慢的震惊变成了失望,最后变成了绝望。阿尔达希尔不仅跳出了曹彰等人的伏击,反而利用贵霜人的轻敌痛击了波调,化被动为主动,安全的回到了泰西封。这对准备接下来围攻泰西封的昆图斯来说,是一个非常让人沮丧的消息,比孙绍暗中调曹彰等人参战还让昆图斯不愿意接受。


  “这……”昆图斯放下军报,欲言又止,实际上,他现在心情非常糟,一肚子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端起杯子慢慢的喝着,好让自己有时间梳理一下思路。


  “阿尔达希尔是只狡猾的猛虎,又一次被他逃脱了。”孙绍慨然叹道:“打虎不成,反被虎伤,我们现在可有些骑虎难下了。”


  一听到这句话,昆图斯心中一紧,在这个时候责问孙绍为什么隐瞒实际情况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事了,他明智的搁置了这个问题,凝视着孙绍无可奈何的目光看了好一会,这才忍不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孙绍为难的挠着眉头,深思了半晌,最后苦笑一声:“老朋友,我本想帮你一个忙,可是没想到阿尔达希尔太难对付了,我们现在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可还是功归一溃,被他逃脱了。”他顿了片刻:“当然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占了些便宜,尽管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也不是一无所获。萨珊经此一战,至少不会再像原来那么猖狂了。罗马也可以获得一段时间的安全,四国联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虽然经过了一段波折,付出了一些牺牲。但世上又哪有不流血的和平呢,我们早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的,你说是吧?”


  昆图斯轻轻的点了点头,却还是一声不吭的看着孙绍,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从孙绍的话里听出了退意,这让他非常不安。如果孙绍没有再打下去的信心,那罗马怎么办?他几次想开口询问,可是一想到莫米娅所说孙绍的企图比他只强不弱的时候,他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孙绍既然能有这么大的举动,想必不会真如他所说是想帮他的忙,只能说明他打算远远不仅是帮忙这么简单。既然如此,他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弃吧?只要他不肯无功而返,那就还有希望,而且有机会掌握一定的主动权。因为这个时候不仅罗马需要越国的帮忙,越国同样也需要罗马的帮忙。


  “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我非常失望。”孙绍看着桌上的军报,浓眉紧锁,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这本来是我诸多安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为了这一天,我花费了大量的财力和精力,说动了魏国、蜀国出兵帮忙,又答应了波调不少条件,才集结起了三万步卒,三万精骑。你应该能想到我把做到这些究竟要花多少钱。”


  昆图斯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代价很大,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相信孙绍不会轻易放弃。


  “戈尔狄安和陆将军连续两次重创萨珊人,特别是陆将军在他们临进沙漠之前伏击了他们,击杀俘虏了两万多人,更关键的是截获了大量物资,逼得萨珊人在储备不足的情况下进入沙漠。经此一战,萨珊人在沙漠里肯定要吃很多苦头,他走出沙漠的时候,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我们是可能提前结束这场战争的,可惜……”孙绍一摊手,长叹一声:“天意,这只能说是天意,非人力可为。”


  昆图斯也十分失望,孙绍的布置可谓是周密了,但是阿尔达希尔还是逃脱了灭亡的命运,这似乎只有天意可以解释。难道是罗马诸神被罗马人的堕落激怒了,不再保佑罗马?昆图斯思绪万千,和孙绍一样感慨不已。两人长吁短叹了好半天,昆图斯最后才问道:“那大王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有两个计划。”孙绍伸起一根手指:“第一,接着打下去。阿尔达希尔虽然逃过一劫,可是他毕竟也元气大伤,如果不趁此机会彻底解决他,那以后尽早还有一战。经此一战,阿尔达希尔肯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轻狂,他也许会用一些阴谋手段,先在我们三国之间制造一些误会和矛盾,然后再各个击破,而不是像这次一样两面作战,最后又千里迢迢的去围困阿苏姆。一旦他成功了,我们三国就不可能再像这一次这样合作,只能分别面对萨珊人的报复,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处境都会非常危险。”


  他犹豫了片刻,又伸起了一根手指:“所以,我虽然还有第二个计划,那就是暂且休兵,趁着他战败的时候逼着他再次签订停战条约,尽可能的多要一些好处。只是我非常不情愿这么做,养虎为患,这个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


  “那大王是倾向于第一个计划,继续进兵,围困泰西封城,彻底灭亡萨珊?”


  “我是这么想,可是,这里面有一个先决条件。”孙绍欠了欠身,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昆图斯:“三国联军,波调为了报仇,肯定愿意接着打下去。我呢,做了这么多准备,也不想空手而回。可是,如果你们罗马还不能解决内部的纠纷,继续这么浪费时间的争吵下去的话,仅凭我们两国的力量,我们根本无法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一旦战机失去,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到此为止。”


  昆图斯眯起了眼睛,犹豫不决。孙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能看得出孙绍对他没有什么隐瞒。到目前为止,孙绍所能调动的力量全部在这里,连魏国、蜀国和朝庭的兵力都调来了,贵霜人也全力以赴了,但是如果没有罗马,仅凭这些力量想要攻克泰西封还是非常困难。围城不比野战,计谋之类的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后拼的还是实力,不光是财力,还有兵力,罗马人的八万大军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


  在他看来,罗马不参战,孙绍似乎只有退却一路,尽管他不甘心,尽管这样会留下很多后患,但是他也只能如此。否则的话,他就算拼尽了全力,还是不能攻克泰西封的,那损失可能会更大。他相信孙绍此时此刻的话是真心话,尽管可能是被逼无奈之下说的实话,但毕竟是实话。


  然而从昆图斯的角度来说,他也不希望如此。如果就此退却,那罗马和贵霜、越国一样都会成为萨珊的敌人,越国反而是最安全的一个,虽然孙绍杀死了阿尔达希尔两个儿子,但是越国和萨珊离得太远了,就算是那个英才绝世的亚历山大也不过远征到天竺,兵锋也离越国的土地还有几千里,阿尔达希尔有生之年能攻击到越国的机会并不大,最多控制住越国人的商业利益罢了。可是罗马和贵霜则不然,他们直接在萨珊人的威胁之下,萨珊人的马蹄随时都可能踏上他们的土地。


  “我需要你的帮忙,才能把罗马的力量集中到一起。”昆图斯思索半天之后,还是说出了本来这次不打算说的话:“戈尔狄安的力量太强了,我没有足够的实力控制他。”


  “这是你们罗马内部的事,我不太好插手。”孙绍摇摇头,一口否决:“我如果帮你压制戈尔狄安,只怕会对你更不利。如果他说你和外人联手出卖罗马的利益怎么办?你一定还记得亚历山大是怎么死的吧?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罗马朋友,不想再失去你。亚历山大的死已经让我非常伤心了,我再也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兄弟之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兄弟之国

  昆图斯的计划全乱了。


  他今天来是打算探探孙绍的底线,以便掌握主动权,不被孙绍牵着鼻子走,现在底线倒是探到了,却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孙绍的坦诚让他承受不起,他是不愿意空手而回,但终究还没有到不得不战的地步,只是所得利益大小的区别,他还有选择的余地,而他昆图斯能选择的却有限,留给他的似乎只有打并且要打赢一条路,否则的话,他只能和戈尔狄安妥协,而他能够威胁戈尔狄安的只有一个把柄,在他自己没有战绩的情况下,这么一个把柄能否制戈尔狄安于死地实在是个不可知的事情。


  更让他惊慌的是,他主动向孙绍求援,却被孙绍一口拒绝了。孙绍说是不想给他找麻烦,但是在昆图斯听来,这却是一个不想帮忙的借口,是推托之辞。


  昆图斯本想开口再求,可是一看孙绍那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他忽然想起了莫米娅的话,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唉,大王真是思维周密,我一直只是把你当做知心的老朋友,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再和大臣们商量商量,希望诸神保佑,让罗马人还能团结起来,和大王一起进军泰西封。如果……唉,那也是天意如此,人力无以回天了。”


  孙绍非常意外,眼角轻轻的一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也不枉我们朋友一场。但愿老天保佑,让我们各自得偿所愿,灭了萨珊这个强敌。有虎在侧,不能安卧啊。”


  昆图斯听得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再也没有心思和孙绍闲扯,说了几句过场话之后,便匆匆的走了。一回到行宫,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莫米娅问计,眼下这个情况已经非常恶劣,他不敢有任何耽搁,生怕夜长梦多,耽误了战机。曹彰的战报送到这里大概有五天的时间,现在阿尔达希尔肯定已经回到了泰西封城,如果不能尽快的赶到泰西封城下,阿尔达希尔便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到了那时候,就算三国联军到了城下,也会平添诸多麻烦。


  一进门,昆图斯被吓了一跳,一向整洁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凌乱,虽然经过收拾,但是还能看得出来一些不协调,莫米娅坐在案前,脸上挂着微笑,却显得有些生硬不自然,好象是强挤出来的笑容似的。


  “谈得不好?”莫米娅一看到昆图斯进门,就主动迎了上来,接过昆图斯解下的紫色披风交给女仆,又接着猜测道:“他是不是还是没有说实话?”


  “说了,可是这实话更让人沮丧。”昆图斯一听这话,立刻把刚才的疑惑抛之脑后,他把刚才和孙绍谈论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曹彰等人伏击阿尔达希尔失败带来的后果,然后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莫米娅也吃了一惊,站在桌边愣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你也不要急,他不是说了吗,他也不想这么退回去,既然这样,我们都有了共同的利益,也许是件好事呢。只是……”她摇了摇头:“他真是藏得深啊,六万大军伏击萨珊人,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昆图斯不耐烦的挥挥手:“再想象不到不也是失败了吗?现在阿尔达希尔已经回到了泰西封,我们只有攻城一条路了,可是戈尔狄安那个老家伙却不合作,他不合作,我们就是赶到泰西封城下又有什么用?”他走到莫米娅的面前,用拳头敲了敲桌子,苦笑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莫米娅,你可有什么办法制服戈尔狄安那个老家伙?”


  莫米娅已经恢复了冷静,瞥了一眼昆图斯,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又露出笑容,伸手按在昆图斯的肩膀上,轻轻将他按在椅子上。昆图斯有些受宠若惊,一时倒忘了说话,只是用眼角看了看莫米娅扶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他们相处这么久,莫米娅还是第一次主动触摸他。


  “我的皇帝陛下,你不用急。”莫米娅轻柔的声音像一道清泉,将昆图斯的浮躁渐渐冲刷干净,她的笑容似乎有一种魔力,将充满了昆图斯胸膛的不安慢慢抚平。“你今天应对得非常好,他不是也急了吗?我们现在是互相帮助,而不是我们求着他了。”


  “可是他可以退,我们不能退啊。”昆图斯虽然还有些着急,但是语气却不那么冲了。


  “他也不会轻易退的。”莫米娅胸有成竹的一笑:“不仅是这么退了,他所得的利益有限,不足以支付那么多大军的开销,更重要的是,下一次他还能组织这么多人来作战吗?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机会也并不多,如果这次失败了,那这不仅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戈尔狄安成为第二个皇帝,对他来说就有好处吗?他绝对不会希望有人和你一起做罗马的皇帝的。”


  昆图斯大惑不解:“可是,他为什么帮戈尔狄安隐瞒情况?按说,他应该知道戈尔狄安有提姆萨赫湖畔的真实情况的呀。”


  “这就是奥妙所在。”莫米娅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的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如果一开始就要揭穿戈尔狄安说谎,那戈尔狄安就不会有进一步的企图,同样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有所顾忌。这就和钱一样,没进你的口袋之前,那些钱不是你的,丢了也不会心疼,可是一旦钱进了口袋再丢了,那就不是一回事了。现在戈尔狄安的**已经被他挑了起来,自然就更害怕他说出真相,免得失去了眼看就能得到的机会。”


  “哦——”昆图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啊,这不就谈判时常用的技巧吗,先给个许诺,然后再讨价还价,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付出,只是先提高了对方的心理价位而已。就像用一根罗卜吊在驴子的前面,让它看得到却吃不到,只能跟关罗卜一直走下去。他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叫什么来着?”


  “欲取先予!”


  “对,就是这句话。”昆图斯兴奋的叫道:“我怎么会忘了这个道理呢,看来你说得对,当了皇帝之后,用来思考的时间确实太少了。”


  “思考让人智慧,这对你做一个好皇帝会有很大的帮助的,我听说你那位好朋友就非常喜欢读书。”莫米娅轻声笑道:“你先派人去和戈尔狄安谈一谈,让他不要这么固执,如果这一仗打不赢,他别说皇帝之位没希望,恐怕还要身败名裂,让他晚节不保。如果能成就你的功劳,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忘了他的好处。”


  “那越王那边呢?”昆图斯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那里不急,他不是说了吗,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莫米娅眼神一闪:“让他等等吧,等他看到了你的努力和成果,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了。”


  昆图斯虽然还是有些疑问,但是见莫米娅非常有把握的样子,倒是放心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那好,我就让巴尔比努斯去一趟吧,他和戈尔狄安的关系一直不错。”


  “这的确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莫米娅赞了一声,过了片刻又说道:“你说要送他几个女人的事情,我觉得虽然未必能改变他的主意,但是却能让戈尔狄安看看你和他的亲密关系,对你还是有帮助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叙利亚可是我的家乡,我对哪儿出美人最清楚了。”


  “哈哈哈……”昆图斯心情大好,朗声笑了起来,难得的和莫米娅开起了玩笑:“说到美人多的还是要数你们家族,这三十年之间,你们家族可出了好几个贵人了。”


  莫米娅微微一躬身:“承蒙陛下夸奖,那我可就从我的家族中选人了。”


  昆图斯无所谓的摆摆手:“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不用再来和我商量了。”他站起身,想了想,觉得没有其他的事要商量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看了莫米娅一眼,转身走了。


  莫米娅笑了,眼角弯成了一个月牙。


  埃米萨离大马士革并不远,莫米娅的速度非常快,她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就从家族中选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叫艾米丽的按辈份是她的妹妹,另一个叫狄安娜的则和亚历山大平辈,是她的侄女辈,都长得如花似玉,又知书识礼,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一听说要嫁给越国人的大王做妃子,她们都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因为不懂越国人的规矩而触犯了越王,不仅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反而惹来灾祸。


  就在她们患得患失的时候,莫米娅说,她会找人来教她们礼仪,并且亲自监督她们练习,只要她们听话就可以了。艾米丽和狄安娜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莫米娅自然是言听计从。莫米娅这事做得很高调,她特地请来了刚从越国游学归来,熟知越国礼仪的大匠师维特鲁威作礼仪教师,又从越国身边请来了女官对艾米丽和狄安娜进行专项培训,还特地在行宫里找了一个位置很高的地方,每天让这两个妙龄女子在上面学习越国的琴艺,又让她们每天去神庙祭拜,以示郑重。


  人还没到孙绍身边,皇后莫米娅的家族要和越王联姻的消息已经传得大马士革沸沸扬扬,戈尔狄安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自己又落了后手,在一番权衡之后,终于作出了让步,愿意接受昆图斯的安排,一起和越国人赶到泰西封去攻击萨珊人。


  昆图斯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观看了艾米丽和狄安娜的演练之后,他满意的说:“越王一定会满意的,我们的合作可以继续了。莫米娅,你要抓紧时间办,我们早一天出发,就多一分战利的机会。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了,等阿尔达希尔做好了准备,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想着也差不多了,你那位好色的老朋友大概也沉不住气了。”莫米娅笑着说道:“我准备亲自到他的庄园去拜会他一下,安排一下婚礼的细节,尽量把这件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昆图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对莫米娅的操劳,他感到万分的欣慰。这次如果不是莫米娅,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


  莫米娅坐着皇家的豪华马车,再一次来到了庄园门口,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的,在数十个女官和宦者的簇拥下,穿着华丽服饰的她显得雍容华贵,不可仰视。


  太子孙奉奉命到门口相迎,行军司马司马师恭敬的引着莫米娅进了正门,一直走到正常,然后才领着莫米娅的随从们退了下去,只留下莫米娅和抱着菲力普的贴身女仆二人等候。孙奉命几个雅利安女官上了茶,这才到内室请出了孙绍。


  孙绍看着一本正经,眼中却藏不住春意的莫米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笑意,他挥了挥手,示意除了孙奉之后全部退下,屋子里只留下了四个人。孙绍慢慢的品着茶,也不抬头看莫米娅,莫米娅正襟危坐,也不肯先说话。那个女仆低眉顺眼,好象不存在似的,怀里的菲力普睡得正香,孙奉挺立如松,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四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菲力普睡梦中吧哒嘴的声音。


  孙绍喝完了大半杯茶,将茶杯轻轻的搁在案上,这才抬起头看了已经有些薄怒的莫米娅一眼,轻笑了一声:“皇后好手段,连我都被你利用了。”


  “大王言重了,我哪里敢利用大王,向大王献上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不过是想向大王表示一片心意罢了,哪里谈得上利用?”莫米娅不动声色的说道,看着孙绍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她恨得心里痒痒的。她之所以主动再提昆图斯的建议,就是为了能主持这件事,为家族谋利,同时也好名正言顺的来见孙绍,没想到他却是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呵呵呵……利用也没关系,人与人之间吗,不就是互相利用?能被皇后利用,也是我的荣幸啊。”


  “大王这么说,我怎么担当得起。”莫米娅话中有话的说道:“不过,能被大王这么看重,也是我莫米娅的荣幸。那两个年轻的女人都是我家族中的,对你们大汉的礼仪所知有限,只希望大王还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到时候宽恕一二。”


  “这个是自然的。”孙绍笑了笑:“不过,你亲自操办此事,还特地光临寒舍,想必不会仅仅是来给家族中的两个女子说情的吧?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莫米娅心一动,抬起头看了孙绍一眼,孙绍促狭的挤了挤眼睛,莫米娅被逗得展颜一笑,却又不敢放肆,以免被孙奉看出异样。虽然孙奉可能已经看出了她和孙绍之间的真实关系,可是毕竟有些抹不开面子。


  “要说有事,倒的确有事。”莫米娅强自收回心神,从容的说道:“罗马和大汉是盟国,当初亚历山大就把大王当作知交,现在昆图斯也把大王看成最好的朋友,这次我们又联合出军,与萨珊人血战一场,双方又在战场上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大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罗马希望能与大王进一步加强合作,彻底消灭凶残的萨珊人,恢复和平。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正有此意。”孙绍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可是,昆图斯现在需要大王的帮助。”莫米娅开门见山的说道:“大王对罗马的情况很熟悉,对戈尔狄安父子想必也不陌生,他们现在在想什么,我想大王也一清二楚,大王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成为与昆图斯并肩的皇帝,一步步的侵吞昆图斯的权利吗?大王可要知道,戈尔狄安是个贵族,他的领地就在亚美尼亚,而你们汉人的商队要从那里经过,就必须经过他的领地。”


  “这些我也知道。”孙绍笑道:“我当然不希望戈尔狄安做皇帝。正如你所说,亚历山大是我的好朋友,昆图斯也是我的老朋友,我当然希望能帮他们。可是,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情,我担心会引起其他人的非议。”


  “只要大王愿意帮忙,理由总是容易找的。”莫米娅打断了孙绍的话,瞟了双目垂帘的孙奉一眼,笑道:“我希望罗马和大汉的友谊能够永远传承下去,而不仅仅是大王这代人,我更希望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以后也能成为好朋友。”


  孙绍频频点头,一副深表赞同的样子。孙奉忽然说道:“父王,儿臣有话要说。”


  孙绍点头。


  “正如皇后所说,我也希望两国之间的友谊能够传承下去。父王和昆图斯陛下是好朋友,我也希望能和未来的罗马皇帝做一个朋友。皇后,请恕我冒昧,我一见这个孩子就非常喜欢,他将来一定能成一个伟大的罗马皇帝,如果能得到你的许可,让我们成为兄弟一样的好朋友,我将十分荣幸。”


  莫米娅一阵心虚,心道你们本来就是兄弟,这根本就不用说的,只是此情此景,她却只能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菲力普如果能和孙奉成为兄弟,那么不仅昆图斯得到了孙绍的支持,优势进一步得到巩固,而菲力普也有了非常大的助力,以后就算是昆图斯有了其他的想法,也要考虑考虑他背后的孙绍和孙奉。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孙奉和菲力普成了兄弟,那以后孙奉再来争夺罗马的可能性就减小了。其实这本来就是她所希冀的,没想到还没等到她提出来,孙奉倒主动提起了,可谓是正中下怀。她当然明白,没有孙绍的许可,孙奉绝不会这么唐突,这说明孙绍最近所作所为并不真是不想帮昆图斯的忙,而是为菲力普在做铺垫。


  他还是关心菲力普的。莫米娅心想。


  “能和太子做兄弟,这是菲力普的荣幸,我想菲力普如果现在会说话的话,他一定会立即答应的。”莫米娅压制着心头的狂喜,眼神灼灼的看向孙绍,激动的心情不加掩饰。


  “这样啊?”孙绍犹豫了一下,让莫米娅一阵心慌,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好在孙绍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便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奉儿,你的想法是好的,皇后看得起你,这也是件好事,不过这件事能不能成,还要看皇帝陛下是不是愿意。菲力普虽然不是他的儿子,却是他的皇位继承人。再说了,要是你们成了兄弟,我们两国也就成了兄弟之国,这里面牵涉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恐怕要谈好久才行呢。”


  莫米娅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嗔了孙绍一眼:“我想昆图斯听到了也会非常高兴的,至于那些具体的事情,就交给大臣们去办吧,你们一个是罗马皇帝,一人是越国大王,总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讨价还价吧,那可不像是好朋友了。”


  “呵呵呵……”孙绍大笑:“既然皇后这么有把握,那我便当昆图斯已经答应了。奉儿,既然做了兄长,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带着你这个弟弟去挑一些礼物吧,不要让皇后觉得我越国小气了。”


  孙奉点点头,引着那女仆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孙绍和莫米娅相对而坐,他们的神情立刻变得轻松起来,孙绍有些轻佻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莫米娅,扑嗤一声笑道:“穿上这身衣服,还真认不出你来了呢。”


  莫米娅一时没会过意来,想了片刻,这才突然醒悟过来,脸色顿时通红,又羞又恼的瞪了孙绍一眼,扭过头去,像是一个娇嗔的小女孩。


  “现在你不会再说我不把菲力普当儿子看了吧?为了他,我可是费尽了心机,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你喜欢美人,不是特地选了两个年轻的美人来侍候你吗?”莫米娅有些拈酸的说道。


  “什么年轻的美人,她们能知道什么?”孙绍起身走到莫米娅的面前,伸手拉起莫米娅的手放在掌心中,轻轻的拍了拍,小手指挠了挠莫米娅的手心,笑道:“我倒希望那天被花车抬进来的是你。”


  莫米娅的心中涌过一阵颤栗,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是啊,可惜,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仰起脸,看着孙绍,眼中弥漫起一层水气,眼波流动,红唇微张,丰满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高耸的胸脯剧烈的起伏。孙绍俯身看去,只看到她微张的领口下一片耀眼的雪白,一道乳沟若隐若现,更加引人遐想连翩。


  “我不就在这里吗?又何必等到那一天?”


  莫米娅圆润的嗓声忽然间变得有些沙哑,有如从身体深处吟唱出来的一般。她从孙绍手中抽出手,张开双臂环抱着孙绍的大腿,滚烫的脸贴在孙绍强健的小腹上,感受着他的冲动。一阵阵的脉动隔着单薄的衣衫清晰无误的传到她的身体上,让她面红耳赤,情动难抑。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紧紧的搂着孙绍,似乎想把孙绍融化到她的身体中去。


  孙绍抱着她的头,轻轻的摘下了一件件金灿灿的首饰,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莫米娅羞得不敢抬起头来,紧紧的搂着孙绍的脖子,将脸藏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中,急促的呼吸喷到孙绍的胸口,透过他身上的丝衣,吹到他发热的身上。莫米娅感受着孙绍强健的心跳,忍不住将一只手顺着有些凌乱的衣襟滑了进去,轻轻的抚摸着。


  “小妖精,既然送上门来了,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孙绍抱着软成一团的莫米娅快步向内室走去,将她轻轻的放在锦榻上,低下头,在她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大手沿着顺滑的丝衣滑了下去,越过起伏的山峦,来到平坦的小腹上,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拨就解开了带钩。


  莫米娅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雪白的皮肤因为激动而露出一层淡淡的粉红,看得孙绍血脉贲张,他忽然有些狂暴起来,就好象饥饿的狮子看到了思慕已久的美食,一把扯开了莫米娅的衣服,将脸埋在了莫米娅丰满的胸前贪婪的吸吮着。


  “别弄乱了我的衣服!”意乱情迷的莫米娅忽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孙绍,翻身坐了起来,掩上了已经敞开的衣襟。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孙绍,不禁吓了一跳,眼前的孙绍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眼珠发红,面目狰狞,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你……”莫米娅的话还没说出来,孙绍就再次扑了上来,嘴用力的盖在了莫米娅微开的唇上,两手一扯,就将莫米娅的华服从里到外扯裂开来,不容分说的将莫米娅压在身下。


  莫米娅惊慌失措,一腔春意顿时无影无踪。她拼命挣扎,却根本挡不住孙绍的蛮力,还没等她明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淹没在一阵撕裂般的胀痛之中。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和为贵


  第一百六十二章 和为贵


  “因为思念,会让人变得和禽兽一样。”


  眉眼之间还带着春情的莫米娅一手支着额斜倚在车壁上,一想起孙绍的这句话就忍不住想笑,却不敢笑得太过,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也让她酸软的身体承受不住。她轻轻的掩着衣襟,遮住自己的身体。抱着菲力普坐在对面的女仆虽然是她信得过的,可是她也不想让她看见胸口被孙绍咬出的印迹。


  这是孙绍刚送的新衣,她原先的衣服被禽兽一般的孙绍撕裂了,根本没法再穿。


  上等的冰丝,摸在手中有一种清凉感,在这闷热的夏季给人带来一种非常舒爽的感受。莫米娅嗅着丝衣上的淡香,沉醉在不久前的颠狂带来的迷乱之中。一想到这些,莫米娅的身子不禁又有些热了起来,她裹起了丝衣,让自己清醒一些,不然的话,她很难保证自己回到行宫之后不被人看出破绽。


  “这个不知疲倦的禽兽!”莫米娅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心虚的看了一眼女仆,女仆抱着的菲力普醒了,张着嘴打了个哈欠,还有些迷糊的眼睛转了一圈,一看到莫米娅就咧开了小嘴,向莫米娅伸出藕段般的手臂,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莫米娅犹豫了一下,还是强撑起身子,将菲力普抱了过来,手指点了点菲力普高高的鼻子,无声的嗔道:“小东西,都是为了你,才被人这么欺负。”


  菲力普咧着嘴笑着,用力的蹬着腿,摇晃着站起身来,抱着莫米娅的脖子。莫米娅被他压痛了胸口,不由得低声呻吟了一声,又撅起嘴唇亲了一下菲力普的脸蛋,埋怨道:“你也来欺负我吗?”


  借着和菲力普亲近的机会,莫米娅渐渐让自己清醒过来,回到行宫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从容,面对期待的昆图斯,她轻描淡写的把孙绍愿意让孙奉和菲力普结为兄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说得很轻松,可是昆图斯却是欣喜若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不自禁的一把抱着莫米娅,惊呼道:“天啦,莫米娅,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知道吗,这对我太重要了。戈尔狄安那只老狗听到这个消息一听会气死的。”


  莫米娅皱了皱眉,轻轻的推开了昆图斯,浅笑道:“我的皇帝陛下,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啊,要不然会被人看轻的。”


  “是的是的。”昆图斯欢喜得合不拢嘴,不管莫米娅现在说什么,在他的耳中都和仙音一样动听。他激动的转了几个圈,这才发现莫米娅眉头轻蹙,行走之间也有些不自然,连忙关切的说道:“莫米娅,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嗯,有点。”莫米娅点了点头:“这几天一直在教导艾米丽和狄安娜学习,我真是有些累了,不过,大事总算定了,就算累一点也是值得的。皇帝陛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休息一下。”


  昆图斯感激的点点头:“你可以注意身体,我现在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和大臣们商量一下,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一些。”


  莫米娅笑了笑,抬手示意女仆送昆图斯出去。昆图斯连忙摇头道:“不用送我,你好好照顾皇后吧,千万不要让她再累着。”说着,兴冲冲的出去了。莫米娅暗自松了口气,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道:“准备一些热水,我要好好的洗个澡。”


  女仆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莫米娅一个人坐在那里,脸上又浮现出羞涩的笑容,眼神也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轻声笑道:“娇?汉人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女人吗?真够让人脸红的。”


  孙奉和菲力普结为兄弟的消息让昆图斯的优势一下子扩大到了戈尔狄安无法对抗的地步,元老院的贵族们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很快倒向昆图斯一边,戈尔狄安见形势对自己不利,便以年纪大了,身体不能应付远征为由,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昆图斯,自己要求回罗马休养。昆图斯投桃报李,任何戈尔狄安为保民官。保民官早已成为一种荣誉称号,实权小得可怜,昆图斯这么做明显有排挤戈尔狄安的嫌疑,不过为了让戈尔狄安俯首听命,他同时任命小戈尔狄安为将军,统领原属戈尔狄安的四万大军中最精锐的两个军团。


  戈尔狄安没有任何异议,交接完了军务之后,他连盛大的婚礼和结盟仪式都没有参加,立刻起程离开了大马士革。他一离开大马士革,昆图斯立刻开始重整军队,他把支持他的那些将领安插到大军之中,掌握了军权,然后开始整合这八万大军,同时和孙绍开始谈判。都已经是兄弟之国了,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婚礼和结盟仪式一结束,两国大军便起程赶往泰西封。


  十五六万大军再加上随行的商人和辎重队伍,足足三十万人,浩浩荡荡的向泰西封赶去,长长的队伍连绵十几里,可谓是壮观之极,在罗马人的记忆中,这是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出征队伍,罗马皇帝昆图斯一下子成为了民众口中重振罗马军威的大英雄。


  孙奉奉孙绍之命,带着一千多装备精良的条顿骑士,一人双马,日夜兼程,只用了两天的功夫就赶到了曹彰的大营。


  一听说孙奉来了,曹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刚刚以游历士子身份到达的羊祜和杜预两人便一跃而起冲出了大帐,他们一见到在条顿骑士簇拥下大步赶来的孙奉,便禁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


  “叔子,元凯,怎么是你们?”孙奉也喜出望外,伸出双手揽住他们的肩膀,“你们怎么到这儿了?”


  “我们出来游历的,听说大军在这里要和萨珊人开战,我们不想错过这场大战,就赶到这里来了,在陈将军身边做个书佐。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太子,太子,你一向可好?”羊祜欣喜的看着孙奉。


  “这还用问?看看这些条顿骑士就知道太子不仅是好,而且是好得很了。”杜预一努嘴,示意羊祜看穿着精甲、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尼古拉等人。羊祜已经听说了孙绍一口气策封了十三个条顿武士为亭侯的事情,打心眼里为孙奉感到高兴,现在亲眼看到这些壮汉,也咋舌不已:“他们都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么高大?”


  “当然是吃肉了。”孙奉哈哈一笑,转身对尼古拉等人说道:“这是我的两个好朋友,你们以后要多亲近。”


  尼古拉等人本来看着羊祜和杜预向孙奉冲过来还有些紧张,后来见他们这么亲热,这才放松了心情,现在听孙奉一说,才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太子经常提起的亲信,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操着生硬的汉话向他们问好。羊杜二人听了,忍不住想笑,他们一边说笑,一边转身向大帐走去。


  “太子好威风。”曹彰背着手站在大帐外,瞅了一眼那十三个骑士,羡慕的说道:“越王真是有钱啊,连这些蛮子都装备得这么好?”


  孙绍策封尼古拉十三人为骑士后,特别让人用精铁给他们每人打造了一套精甲,条顿一千多骑士也全副换上了不错的装备,这一千多人在三万多蛮族人中已经是一个耀眼的明星团体,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特别是十三个骑士,那更是万众瞩目的英雄,可以说,即使是那些部落头领也未必有钱买得起这样的装备,而条顿人却拥有十三个,这让斯提利科倍有面子,也让条顿人决心对孙奉效忠到底。


  “都是父王的一片爱心,我也是受之有愧啊。”孙奉淡淡的笑了一声,和曹彰并肩走进了大帐。时间不长,曹植等人都闻讯赶来,一看到气度沉稳的孙奉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尼古拉和另一个条顿骑士,他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孙奉把大马士革发生的情况概括的说了一遍,最后对曹彰、曹植和李严说道:“父王和罗马皇帝陛下昆图斯带着十五万大军正在向泰西封进发,以他们的速度,大概一个月后才能到达。他让我赶来向诸位通报这个消息,请诸位做好进军泰西封的准备。同时,他还想让我转告诸位,请诸位放心,只要拿下泰西封,我越国答应诸位的条件一定会兑现,只是请诸位暂时抛却魏蜀越之分,把自己只当成一个大汉人,我们现在都是大汉人。”


  曹彰等人互相看了看,先后表了态,只是神情却不免有些敷衍的意思。孙奉早有预料,他扫了众人一眼,随即郑重的说道:“诸位,我父王有一个问题不解,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越王还有什么问题向我们请教?”曹植语带讥讽的笑了一声。


  孙奉微微一笑:“我父王又不是生而知之的圣人,当然会有不解之处。曹将军聪明过人,诸子百家无不通晓,想来一定能给出答案的。”


  “不敢。”曹植哈哈一笑,既有几分谦虚,也有几分傲气。他原本就很有才气,这些年在关中无事,又有足够的时间接触大量的外界信息,眼界大开,自谓是一日千里。现在听说孙绍有不解之处,他不免有些技痒了。


  “我父王说,罗马这次有八万大军,又是本土作战,而我大汉远征军虽然总兵力近十万,但其中天竺雇佣军三万余、贝都因人万余,接近一半,剩下的大汉人马中也分成魏蜀越三国,又离国万里,为什么却能主导这次战事,成为罗马、贵霜和大汉三国联盟中不言而喻的盟主。”


  曹植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这其实不是一个问题,只是孙绍要提醒他们团结的重要性而已。他们如果能团结一致,那就能继续主导这场战争,而如果各怀心思,那不可避免的和罗马人一样陷于内讧之中,最后不得不借助于外人的力量,将利益拱手让人。


  “越王殿下提醒的是,我李严明白了。”李严率先说道:“我在此向太子保证,一定听从指挥,不以私利为重。”


  “太子放心便是,我等一直合作得不错。”曹彰也点头附和:“陈将军也在这里,他可以作证。”


  陈海连忙点头。孙奉笑了一声:“我父王肯定是相信诸位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请你们来,只是为保万全,所以才让我在诸位面前饶舌一次而已。我是后辈,想必诸位也不会计较我失礼吧。”


  众人哈哈一笑。开玩笑,谁敢说他失礼啊。


  孙奉随即和曹彰一起会见了贵霜王波调。波调这几天心情不太好,第一战便挫了锐气,他非常担心自已徒劳无功,沦为替人卖命的配角,付出了牺牲却得不到相应的利益。孙奉先向他表示了慰问,然后又传达了孙绍重申当初约定的话,向波调保证,绝不会让贵霜人吃亏,希望波调能振奋精神,努力作战。波调见越国太子亲自向他保证,这才放宽了心,满心欢喜的答应和孙奉一起去围攻泰西封城,同时答应命人回国再次征兵,从另一个方向对萨珊人施加压力。


  这几个关键的事情顺利完成之后,孙奉和曹彰商量了兵力布署。孙绍让他赶到这里来,是希望他能和曹彰学习用骑的本事。孙奉对兵法有基础,这一两年又经过了战场的实际考验,进步不小,但是孙绍也好,陆逊也好,他们对用骑都不擅长,这次参与远征的将领之中,要论骑兵用得最好的还是曹彰,恐怕夏侯荣都要略逊一筹。孙奉以后要留在泰西封一带,他主要的力量也是那些蛮族,骑兵将是他实力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能否将骑兵用好,决定了他能否在这块土地上站稳脚跟。


  曹彰一听说孙绍这么看重他,心情大好,他慷慨的说道:“能和太子切磋用骑的心得,我十分荣幸。如果太子愿意的话,就在军中呆一段时间。在到泰西封之前,你可以和军中的将领多亲近一些,以后再与萨珊人较量也就更有把握了。”


  他随即叫来了军中的几个胡族将领,包括胡汉混血的阿迪拐、阿眉拐,还有乌桓人楼班,鲜卑人步度根、泄归泥,将他们一一引见给孙奉,要他们和孙奉多亲近。一看到孙奉,步度根和泄归泥便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原本是他?”


  曹彰大惑不解,不快的沉下了脸:“你们说什么呢?”


  “他……”步度根咽了一口唾沫,苦笑了一声:“启禀将军,太子就是那个生擒了柯比能的刺客。”


  曹彰愣了一下,也不禁猜疑的重新打量了一下孙奉:“你去过草原?”


  孙奉淡淡一笑,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是顺手之劳而已。柯比能大帅还好吗?”


  “好个鬼。”步度根摇摇头,哭笑不得,伸手一指阿迪拐兄弟:“你问他们吧。”


  阿迪拐兄弟走上前去,端详了孙奉一会,然后躬身一拜:“恩公,终于找到你了。”他们就是因为柯比能被杀,步度根等三万鲜卑人投降,这才立了大功,名正言顺了成了汉朝将军。后来从步度根那里又得知,步度根之所以向他们兄弟投降,是因为那个神秘刺客要求的,所以他们一直在寻找这个神秘的恩人,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任何信息,没想到却在离国万里的萨珊见到了。


  “呵呵呵……”孙奉将他们扶了起来,安慰了几句。站在他身后的羊祜却一下子明白了,他对阿迪拐说道:“你要想谢太子也不难,把你们匈奴人的用骑诀窍告诉他就是了,太子正需要这些。”


  “那没话说,太子想知道什么,我们绝对毫无保留。”阿迪拐兄弟胸脯拍得咚咚响。


  有了这么一个意外插曲,孙奉和这些胡族将领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曹彰也很高兴,随即安排了酒席给大家促进感情,大家一边喝着酒,一边商量着进军泰西封的安排。他本来试探着要请孙奉做主将,却被孙奉一口拒绝了。孙奉说,我虽然粗有武艺,但是指挥大军的能力却很欠缺,父王这次让我来是向诸君学习的,如果将军觉得我还可用的话,那就任命我做一偏将或者校尉,我手下的一千多条顿骑士也并入将军的人马之中,听从将军的指挥。


  曹彰大笑,他是不想让出大军的指挥权,可是也不敢让孙奉做他的手下,既然孙奉这么识相,他也就放了心,随即提议孙奉为监军,必要的时候可以带一部分人马单独行动。大家各得所需,皆大欢喜,自然没有异议。


  宴后,阿迪拐兄弟意犹未尽,跟着孙绍一起去了他的大帐,摆开小酒接着喝。匈奴人生性豪爽,酒量不小,而孙绍在蛮人堆里混了两年,酒量也非常大,和他们你来我往的,一杯不让。羊祜和杜预很快顶不住了,只得以茶代酒,看这三个人拼酒。喝到最后,阿迪拐兄弟也喝高了,阿眉拐大着舌头,用力的拍着孙奉的肩膀,傻笑着说道:“太子,我……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我……我表姊……好象……猜到了……猜到了什么似的,原来……原来她知道……知道你的……去向。”


  孙奉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羊祜,羊祜却淡淡一笑,视若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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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章 提前分赃

  第一百六十三章 提前分赃

  泰西封在底格里斯河左岸,迪拉河从东面绕城而过,在南面汇入底格里斯河,泰西封城就在两河的夹口处。因为有这样的便利条件,阿尔达希尔在此建立萨珊王朝之后,便引水修健了宽阔的护城河,让原本就坚固的泰西封城变得更加难以接近。不过考虑到越国在水师方面的优势,阿尔达希尔又下令在护城河里打下了大量的木桩,务必不能让越国水师的战船直接接近城墙。


  在底格里斯河的右岸,是一座塞琉古王朝时期留下的古城。两城夹而立,互相支援,牢牢的把守着底格里期河河面。凡是从河面经过的船只都在两座大城的攻击范围以内,要想平安通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阿尔达希尔还是不放心,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将周边二十里以内的居民全部迁入城中,连房子都拆了,木料也全部运进城里,不给即将到来的敌人留下一点可用的物资。面对众人对越国、罗马是否会来围城的怀疑,阿尔达希尔肯定的说,他们一定会来,而且不会太久,泰西封必将迎来图拉真侵略之后的再一次考验。


  前面一句话猜对了,后面一句话却猜错了。大汉、罗马和贵霜三国的联军是赶到了泰西封,但却是在阿尔达希尔回到泰西封三个月后。直到十月初,孙绍和昆图斯才带着三十万大军慢悠悠的赶到泰西封城外三十里。阿尔达希尔在紧张之余,也松了一气,有了这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连粮食都抢收入城,现在他稳如泰山,有足够的把握守住泰西封城,让孙绍和昆图斯在泰西封城外徒劳无功。


  不过,对于这十来年一直以进攻为主的萨珊人来说,眼睁睁的看着敌人一步步的逼近,却只能固守在城中,而不是主动出击,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这已经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屈辱了。特别是数万从阿克苏姆城下归来的将士,他们积聚了满腔怒火,摩拳擦掌的要将这些屈辱百倍返还给越国人。而对于罗马人,他们倒没有放在眼中,罗马人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昆图斯从来没有打过仗,他只是因为一个女人才登上了罗马皇帝的宝座,而且这八万大军中最精悍的四万人在萨珊人面前也没有支撑过半天,他们有足够的资本藐视罗马人。


  贵霜人也差不多,萨珊人的眼里只有越国人,只有越国人才是他们的对手,才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不是这次领兵来伐的是越王孙绍,萨珊人根本不会在城中固守,他们一定会主动出击,将罗马人和贵霜人全部击败在国境内以外。


  阿尔达希尔铆足了劲,要在泰西封城击败孙绍,用越国人的鲜血洗涮他在阿克苏姆城下遭受的奇耻大辱和杀子之仇,要用孙绍的失败来祭奠阿尔法和沙普尔的在天之灵。为了这个目的,他以罕见的精力全负荷运转,每一件大事都亲力亲为,不放过任何疑点,所有未能及时退出泰西封的汉朝商人、士子以及各色人等都被他拘押起来,哪怕是曾经去过越国的其他国人,也被以战争的理由扣押了。


  泰西封城内进入了空前紧张的战争状态,相比于一百多年前罗马皇帝图拉真围城的时候不遑多让,整个城池气氛压抑,全副武装的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从一条条空荡荡的街道上走过,百姓们躲在紧闭的门后,紧张的注视着这些神情凶恶的士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那些士卒听到,随即撞破大门,冲将进来。


  神庙的祭司们也被阿尔达希尔发动起来,他们走出神庙,走进街头,走进寻常百姓的家中,向他们宣扬阿胡拉.马兹达的神意,号召他们听从阿胡拉的召唤,服从阿拉胡在人间的代言人——萨珊王阿尔达希尔的命令,抗击恶神阿里曼的代言人越王孙绍。他们许诺说,凡是奋勇作战的人,都将根据立功的大小而获得不同程度的赦免,哪怕是犯下了再难以宽恕的罪行,也有可能得到宽恕,在死后经过审判之桥时,会在美丽的仙女的迎接下进入天堂。


  琐罗亚斯德教是萨珊国教,泰西封城内从贵族到奴隶几乎都信奉琐罗亚斯德教,而在祭司们的口中,除了阿尔达希尔家族和有限的几个贵族之外,大部分都是有罪的,要想进入天堂的机会极少,相当一部分最后要进入地狱接受处罚,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由得那些整天为死后而烦忧的人不大喜过望,言听计从。


  在各方面的努力下,泰西封城已经做好了迎接恶战的一切准备。阿尔达希尔从善如流,依着当初在阿克苏姆看到的孙绍在城中张挂的木幔模样,同样做了大量的木幔对城中重要的建筑进行保护,以免被城外打进来的砲石所击毁。


  三十里外,孙绍和昆图斯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见到了前来会合的曹彰和波调。一见面,波调先是向孙绍表达了感激之情,随后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大王来得太迟了,萨珊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是能提前一个月到的话,攻城会容易很多。”


  昆图斯见波调眼中根本没有他,不免有些不快,不过看在孙绍的面子上,他还没有发作出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孙绍笑了:“怎么,大王担心我攻不下泰西封城?”


  波调尴尬的笑道:“我怎么敢怀疑大王的手段。我只是说,如果能早些来,萨珊人不会准备得这么充分,我们攻城的难度会小一点。现在阿尔达希尔把周边的百姓全部迁到城中,财物全部集中起来,又把今年的粮食都收进了城,初步估计至少能支持大军一年。现在泰西封城里人心稳定,可是不好攻呢。”


  孙绍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反问道:“如果阿尔达希尔不把这些全部集中起来,我们就算攻下了泰西封城,又怎么够分配?大王,我们这里等着分战利品的人太多了,要是少了,可是不够分啊。”


  波调见孙绍说得风趣,也不禁笑了起来。他想了想,虽然觉得孙绍这句话有道理,但这是有个前提的,那就是孙绍能攻下泰西封。孙绍能攻下泰西封吗?波调心里没底,反正以他来看,以目前的实力要想攻下这座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汉朝人在攻城守城的经验比他更丰富,可是他还是看不出孙绍可能有什么攻城的妙法。


  也许只有靠天神保佑了,波调在心里对自己说,孙绍一直运气不错,希望这次也能得到天神的眷顾,一举攻克泰西封城,不仅能灭了萨珊人,让贵霜松一口气,也能从泰西封掳掠一些财物,补补贵霜这些年的损失。


  “那我就等着领取战利品了。”波调也凑趣的笑道。


  “战利品是有的,但也要有功劳的人才能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与分的,总不能打了败仗的人也要领赏吧。”昆图斯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嘴。波调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一撇,不屑一顾:“那我倒要看看皇帝陛下能立什么样的功劳。”


  昆图斯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被孙绍拦住了。孙绍摆摆手:“二位都放松些,开开玩笑无妨,可是千万不能当真。我们之所以能在泰西封城下聚首,就是因为我们能精诚合作,如果不能合作的话,我们只能被阿尔达希尔各个击破,到时候就后悔晚矣。”


  昆图斯和波调互相不服气的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扭过了头。孙绍见了,无奈的笑了笑,这两头驴还真是拴不到一个槽里去,愁人啊。他招招手,让司马师拿过一张地图来,摊在桌上,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说道:“二位,我们还是先商量了一下击破泰西封之后怎么分割萨珊的土地吧。我做事喜欢公平合理,童叟无欺,你们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然后再看自己能取多大的好处。”


  波调诧异的看了一眼孙绍,觉得孙绍似乎太有信心了,这仗还没打呢,先准备着分赃,他难道真的对拿下泰西封非常有信心?波调好奇之极,又不好开口相问,心里痒痒的,连眉毛都跟着跳了起来。他走到桌边,看了一眼地图,立刻吃了一惊:“大王这地图真够详细的啊?居然还有路程远近?这是怎么量出来的?”


  “当然是用脚量出来的。”昆图斯戏谑的说道。波调瞅了他一眼,却没吭声,还是好奇的看着孙绍。孙绍笑了笑:“凡是我国商人经过的地方,我都有详细的地图。商场战场,其实道理差不多,路程远近也是能否得利的一个重要方面,大王你说是不是?”


  波调点了点头,心头却有些警惕,贵霜境内也有不少汉朝的商人,按孙绍的说法,那孙绍手头也有贵霜的地图了?当初只知道汉朝的商人能带来财富,却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些功能,现在要想禁止却有些迟了,而且如果做得太明显,只怕眼前这位越王也不会答应。唉,只能希望以后不要成为他的敌人了吧,否则还没开战只怕就落了下风。


  孙绍将波调闪烁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却不点破。这个时候给他一点压力还是必要的,省得他三心二意的不出全力。


  “诸位,波斯湾、红海现在就是我越国的,承蒙皇帝陛下信任,地中海、黑海也任我越国水师驰骋,我这个人有些得寸进尺,击破萨珊之后,我希望能将里海收入囊中,希望二位不要和我抢。”


  波调大吃一惊,怪不得孙绍这次这么帮罗马人的忙,原来罗马人不仅把阿克苏姆送给了孙绍,而且又把地中海和黑海的海权已经交给了孙绍,有这么大的好处,孙绍就是不参与分利,他也所获颇丰了。对他来说,打不打泰西封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他已经赚了一大笔了。他沉吟了片刻,心里十分紧张。孙绍贪心不足,拿下了地中海和黑海还不死心,还要再吞下里海。里海位于贵霜的北面,孙绍如果在里海驻扎水师,就等于在贵霜人的头上悬了一把刀。可是波调纵使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当面反对,一来这块地方虽然原来是贵霜人的,现在却已经被萨珊人夺了去,孙绍要里海,那也是从萨珊人手上夺去,名正言顺。如果波调不允,那后面的合作不用说,孙绍肯定会玩鬼了。里海离罗马人太远,罗马人肯定不会反对由孙绍来接管,他们说不定还乐得看贵霜人的笑话呢。


  波调沉吟半晌,这才强笑道:“大王准备向东发展吗?”


  “没兴趣。”孙绍伸手拿起一枝朱砂笔,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里海的东南两面都是高山。我打算以高山为分界线,向海的一面,是我的,背海的一面,我不过问。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波调松了一口气。照孙绍这么画,那么被萨珊人夺去的那些土地应该还能回到贵霜的手中,只要不让罗马人趁机把手插进来即可。他考虑了一下,贵霜人以骑兵为主,耕种为辅,主要的势力都在南方,里海根本顾及不到,他们也没有水师能进入里海,不如就把它交给孙绍吧,也免得和孙绍产生冲突。当然了,这也不能白给,多少要换一些好处。


  “大王,这里海可是一大片土地啊。周边有不少上等的牧场,我的族人也经常在那里放牧。有的时候他们也会横渡里海,迁徙到西岸的牧场。大王占据了里海,对他们来说,以后要想迁徙可就不容易了。”


  孙绍皱了皱眉,显得有些意外:“原来大王的族人已经迁到东岸去了啊,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适应了新的地方。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就在还是在那里放牧吧,里海我不要了,迁到南面这一块便是。反正我是新来的,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问题。”


  波调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听出了孙绍话语中浓浓的威胁。要东岸是吧?那好,南面被萨珊人抢去的土地归我了。和南面的这一大片土地相比,里海东西两面的草原地广人稀,简直不值一提。他连忙摇头道:“大王,那倒不必,我们在那里的族人并不多,我还是让他们退回来吧。”


  昆图斯哑然失笑,神色之中更多了几分不屑。


  “那就多谢大王的慷慨了。”孙绍展颜而笑,手一挥:“那就这么说定了,里海归我,里海南、扎格罗斯山以东的这一片土地,都是大王的。”


  波调连连点头,笑逐颜开。这一片土地可比被萨珊人抢去的地方还要大一些,贵霜赚住了。


  “幼发拉底河以西,叙利亚沙漠以北,直到地中海东岸的土地,包括小亚细亚这一片土地,归罗马所有。”孙绍在地图上画了一大块土地,笑着对昆图斯说道。昆图斯也不吭声,只是点点头,这些天他和孙绍早就做好了交易,现在再说一遍,不过是说给波调听而已。波调看着地图,却有些诧异:“亚美尼亚呢?罗马不要了?”


  “亚美尼亚向北,里海、黑海之间的这一片,一直到极寒之地,是我大汉的。”孙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波调欲言又止。亚美尼亚是罗马人的,昆图斯爱送不送,他可管不着。再说了,那里人口稀少,蛮族又多,没什么利益可图,孙绍愿意要,那就给他便是了。


  “幼发拉底河以东,扎格罗斯山以西,这一片原属柏提亚,现属萨珊的新月形土地,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我虽然有拿下泰西封、重创萨珊人的信心,但最后能不能灭亡萨珊,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也许最后还要和阿尔达希尔讲和。既然如此,现在说这片土地的归属就没什么意义了。”他抬头看了昆图斯和波调一眼,又笑道:“但我却有一个提议,不知二位是否赞同?”


  昆图斯不动声色,波调却再一次提起了警惕。他虽然对昆图斯不熟悉,但是看昆图斯这副表情,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个软弱的罗马皇帝现在已经是孙绍的应声虫了。他们肯定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如何瓜分萨珊的土地,现在合伙来对付他。


  “大王不妨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提议呢?”波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的提议是,为了鼓励三国的将士们作战时奋勇当先,就将这片土地作一个奖赏。破不了城便罢,如果破了城,最后消灭了萨珊,那这片土地便赏给那些有功之臣,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或者是我大汉人,只要有功,都可以从中分得一块土地。这片土地以后不立国,只立公国,作为三国之间的缓冲地带,不设关税的自由贸易地带。你们二位看如何?”


  波调一听,眉梢顿时一跳,随即喜上眉梢。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插一脚,毕竟这里离贵霜国太远,他就算想控制,也有心无力。更何况真要消灭了萨珊,这里就成为贵霜和罗马的交界线,以后冲突不断。而如果按孙绍的建议,将这里作为有功之臣的分封地,不仅解决了将来的封赏问题,还能在贵霜和罗马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地带,最重要的是,这将让每一个将领都有了动力,他们就能齐心协力,一鼓作气的解决了萨珊人,彻底消灭这个强敌。万一打不下来,那这里还是萨珊人的土地,只是夹在三国之间,实力大损,他要再想像现在一样威风可就不太容易了。


  “大王高明。”波调挑起大拇指,大声赞道:“我赞同大王的提议,就将这里作为功臣们的封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这么一块肥美的土地做赏赐,我相信不管是哪国的士兵都会如同神灵附体,勇不可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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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四章 塞琉古城

  第一百六十四章 塞琉古城

  波调这句话说得非常正确,不管是不是愿意来打仗的,都不会对赏赐不心动,汉人万里迢迢的赶来当然不是为了全世界的和平,波调和昆图斯也不是来挽救水深火热中的萨珊人民,他们的目标其实很一致,干掉阿尔达希尔,抢他的钱财,分他的土地。


  如果说前面怎么瓜分还只是拿回应拿的,那么现在怎么瓜分两河之间的肥美土地就是重头戏,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这样的财富不心动。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间的这块新月型土地上,曾经出现了巴比伦、亚述、波斯、塞琉古和安提帕等举足轻重的大国,不就是因为这块土地的肥沃吗?


  不管是谁,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占领这块土地,为了有足够的实力来分赃,波调暗中还考虑过是不是应该保存一点力量,免得后期吃亏。他没想到孙绍现在就提出这个问题,要分可以,大家一起分,谁的功劳大就多拿,功劳小的就少拿,更重要的是,不仅是我们三个人分,而是那些立了功的大将都参与分红,不管是哪一国的,只要在攻灭萨珊的过程中立了功,就有权分一块地。如果没拿下泰西封呢?那就一无所有。不仅没有战利品,还有等着迎接萨珊人的报复。究竟怎么做,你们看着办吧。


  这个时候,不管是昆图斯还是波调,都把保存实力的想法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的想着要争取主动权,多立功劳了。就连曹彰等人也心动不已,一个个互相打量着,谁也不吭声。


  “既然大家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孙绍很满意的挥挥手:“烦请二位将这个决定转告给你们的属下,然后大家多开动脑筋,看看如何才能攻下泰西封。到时候我们再聚在一起议一议,谁的主意更高明,谁就做主力,担任主攻的任务。”


  昆图斯和波调没有什么异议,他们在有了动力的同时,也感到了非常大的压力。孙绍扔出了一块大肥肉,就算他们不愿意,这个消息都会传到手下将领的耳朵里,如果那些将领知道他们不肯将好处分给他们的话,这仗就不用打了。而按照这个计划,恐怕每一个将领都会争抢立功的机会,怎么安排各人的任务,就成了考验他们智慧的难题,能否协调好诸将之间的配合,不让他们因争功而发生争执甚至互相拆台,同样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昆图斯和波调走了,曹彰、李严等人却围了过来,李严还有些矜持,不太好意思直接发问,曹彰却和孙绍非常熟稔,他不加掩饰的问道:“大王只是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呢,还是真有这个打算?”


  孙绍扫了他一眼,避而不答,反而取笑道:“你别忘了,你可是洛阳朝庭的车骑将军,这仗打完了,回去就要升大将军的,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占一片地做庄主不成?”


  曹彰有些尴尬,却不肯退缩:“大王,是不是回去,那是我的事,大王是不是真的愿意把这片土地分给大家,这才是我们现在最关心的事。”他毫不谦虚的把其他人也拉了进去:“李正方不好意思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如果可能的话,他非常愿意在这里做个城主什么的。别的有这样想法的人估计也不在少数,甚至是你越国的将军们。”


  “我会骗你们吗?”孙绍呷了一口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当初请你们出兵的时候就说过,不会让你们吃亏。你们看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生意?和我合作过的人,又有谁吃过亏?”


  曹彰连连点头:“这倒是,大王爽快,每次和大王合作,我们都大有收获。”


  “那就行了。”孙绍嘿嘿一笑:“你们也知道的,我越国不以农立国,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诸位做了城主以后,不要设卡抢钱,不要哄抬物价就行,千千万的商人以后还要靠你们供应粮食呢。”他拍拍大腿,很知足的说道:“刚才的经过你们也看到了,其实打不打这一仗,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我得到的利益已经不少了。我这是给诸位创造立功的机会啊。要不然的话,诸位就算回了国,也没面子不是。”


  曹彰无声的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没兴趣和孙绍闲扯,既然孙绍说他不是蒙人,而是真这么打算的,那他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有了战功,将士们当然有好处,可是最大的好处还是主将的,那么谁做主将,就成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谁不想立大功啊,替人做嫁衣多没意思。可是话又说回来,也不是想做主将就能做的,你要是没这本事,还是趁早别丢人现眼的。一想到孙绍刚才对昆图斯和波调说的话,他也没心情再坐下去了,急着回去召集众将商议,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拿下泰西封。毕竟这块肥肉虽然诱人,可是泰西封却不是容易攻的,如果准备不足,很有可能会徒劳无功,损兵折将却白忙一场。


  曹彰和李严说了几句闲话,各自退去。


  时间不长,这个消息便在大军之中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眼红了,都想分一杯羹,做个自由贸易区的城主多爽啊。越王要了亚美尼亚以北的地方,如果能拿下泰西封,那以后从波斯湾登录的商人就会溯河而上,这一带的城池都能从中获利,简直是一块宝地啊。


  几乎所有人都开动脑筋,绞尽脑汗的想破城之法去了,士气一时高涨无比。


  大军随即稳步推进,越过幼发拉底河,一路高歌猛进,推到底格里斯河西岸,大军首先包围了塞琉古城。塞琉古城是塞琉古王朝时的遗物,至今已经有五百余年,历经了多次战乱之后,塞琉古虽然经过多次修复,终究和泰西封城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这两个城池在结构上却有相似之处,因此孙绍建议,先拿塞琉古城开刀,拿下塞琉古城,就等于斩断了泰西封的外援,不仅可以锻炼大军,还能够震慑萨珊人的士气。更何况如果不拿下塞琉古城就渡河作战的话,那终究不太让人放心。


  大家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异议,分歧在谁做攻击塞琉古城的主将上。波调和昆图斯都想立这第一功,他们都知道塞琉古要比泰西封容易得多,波调觉得,攻打泰西封时他未必有机会和孙绍争这个主将,应该在这个时候先立一功,以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也好有点凭仗。昆图斯则手握八万雄兵,雄心勃勃,非常希望立个功,在诸将面前好长长威风。


  两人都不肯放弃,最后只能要孙绍做个公证。孙绍没有参与这次的争夺,他也没有偏袒哪一方,建议他们同时进攻。塞琉古城的东面是底格里斯河,根本无法进攻,你们一个从西北,一个从西南,同时进攻,谁先进城算谁首功,至于汉人,他会作为预备队以应付突发情况,同时也要监视河对面的泰西封城,以免萨珊人支援塞琉古城,袭击正在攻城的将士。


  波调十分满意,贵霜大军实力最弱,要争主战机会本来就不多,孙绍没有偏袒罗马人,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昆图斯却有些失望,他本来以为孙绍会帮着他说话,由罗马人来担任主攻的,可是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心里有怨气,不免抱怨了两声。


  “你有把握拿下塞琉古吗?”孙绍毫不客气的说道。


  昆图斯翻了翻眼睛,没有吭声。


  “这城虽然不比泰西封,却也是一座古城,当初建的时候便是以堡垒的样式建的,防护设施齐全。你不要以为有八万大军就能轻松的拿下这个城池,你那八万人真正能打的两个军团可在小戈尔狄安手里呢,他会真心的帮着你?”


  昆图斯一听,这才明白过来。


  “不要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熟习一下大战的模式,让那些将领们轮番上阵,看看哪些人是真能打的,哪些人只是嘴上功夫。有贵霜人在另一侧牵制萨珊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能顺利拿下塞琉古城,你还是不过瘾的话,没关系,还有泰西封。”


  “我怎么敢抢泰西封的首功。”昆图斯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没什么好客气的,你不想争,不代表你手下人就不想争。你如果太大方了,只怕会给人留话柄。”孙绍淡淡一笑:“更何况我们之所以是兄弟之国,是因为我和你的交情,你真要有这能力拿下泰西封,坐稳你的皇帝之位,我是求之不得呢。”


  昆图斯哈哈大笑,心中快意,原本的一丝怨气顿时不翼而飞。他感激的对孙绍说道:“还是你经验多,行,我就按你说的办,让他们轮番上阵,不偏着哪一个,省得他们到时候埋怨我。”


  “正当如此。”孙绍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昆图斯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昆图斯,好好打一仗,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罗马真正的皇帝。”


  “嗯。”昆图斯信心满满的握紧了拳头。


  在经过半个月的准备之后,罗马人从西北方向,贵霜人从西南方向,同时发动了进攻。波调手下只有两万多人,他以五千精锐为预备役,剩下的人分成两组轮流攻城,而昆图斯则仗着人多,一下子派出八个军团长,轮番上阵攻击,不给城内的守军一点喘息的机会。


  贵霜人和罗马人猛攻塞琉古城的时候,孙绍安排曹彰、曹植兄弟和李严护卫着他们的身后,自己却带着陈海、诸葛直等人在底格里斯河上巡视。底格里斯河的河面虽然还算宽,但是进入平原之后,水量骤减,不少地方水位很浅,楼船要想沿着河一直开到泰西封城外难度不小,随时有搁浅的可能,因此这次陈海将主力楼船留在了海上,只带着中型战舰参战。仅就水上作战而言,萨珊人的战船普通不强,即使是中型战舰也足以应付了。但对于攻城而言,没有了楼船上数量众多的弩砲的帮忙,实在逊色不少。


  塞琉古城和泰西封城之间的底格里斯河河面并不宽,大部分河面都在两城之上的弩砲攻击范围以内,就算是越国战船结实,可也扛不住这样的攻击,所以在没有必要强攻的情况下,孙绍只是下令战船监视着河面,不让萨珊人有机会乘船渡河来救援塞琉古城,却不肯让战船在水面上对塞琉古城进行攻击——就以中型战舰上的弩砲能力,就算参战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这样的活,只有楼船才能胜任。


  在十艘战船的护航下,孙绍小心的保持在城上弩砲的射程之外,举着千里眼打量着左岸的泰西封城。陆逊和孙奉就站在他的身边,各自举着千里眼打量附近的地形,诸葛直和陈海站在后面,凑在一起轻声的讨论着什么。诸葛直的战船在红海,这次没能跟过来,只是以步卒的身份参战,他没有太高的期望值。陈海却是这次水师的主力,然而不能带楼船让他的战力大减,听到这片土地将作为有功人员的奖赏之后,他后悔不迭,时不时的都要喊冤唠叨几句。


  “唉,季公啊,我们的运气就是不如那个海盗啊。”陈海叹惜道:“那个海盗现在纵横地中海不说,还在黑海称王称霸,又在拜占庭开了府,管辖的地盘比我们可大多了,也只有粗腿和邓艾那小子能和他相比,我们几个……唉,差距越拉越大啊。”


  诸葛直微笑不语。当初跟着孙绍立国的四个将军,越海一直镇守扶南,出征的机会不多,虽然不称督,却是一个最有实权的都督,苏粗腿在东海大展拳脚,连克三韩、倭国,拓地何止千里,是当之无愧的东海一霸。邓艾以一千人出南海,经过几年的征讨,现在已经成了南海万里海域的最高长官,是几个外放的重将中最年轻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崔谦最近也是春风得意,先是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大破罗马叛军,接着又和陆逊伏击萨珊人,连着立了两功,战争还没有结束,就被孙绍任命为地中海督,兼管黑海,还在拜占庭开了府,如愿以偿,比苏粗腿和邓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四将军之一的陈海现在还没有称督,这心里难免有些犯酸。


  “将军又何必沮丧,阿拉伯海可是将军的地盘啊,拿下了泰西封以后,波斯湾的贸易量肯定会大幅度上涨,有望超过红海,将军也是我越国的重镇,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陈海咧了咧嘴,没好意思再说什么。虽然看起来权利差不多,但毕竟不称督,就好象是矮人一截似的,没脸见人啊。


  甘瓌和程咨、韩综站在船的另一头,甘瓌倚着船舷,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泰西封城,愤愤不平的说道:“真没想到啊,英雄一世的阿尔达希尔居然做了缩头乌龟,躲在城里不出来了。老子想和他较量一下刀法都没机会,实在让人丧气。”


  “我看阿尔达希尔是怕了,只能躲着你甘大将军。”韩综一本正经的说道:“怕被你一刀剁了去领赏,到时只怕泰西封城都是你甘大将军的。”


  “何止是泰西封城啊,我看整个萨珊都有可能是。”程咨火上浇油的说道:“说不定到时候那些神庙的女祭司都会成为甘大将军的暖被女奴。”


  “且!”甘瓌又好气又好笑的唾了一口唾沫:“你们两个竖子是不是不消遣老子心里就不舒服?”


  韩综和程咨忍不住压低声音笑了起来。甘瓌是越国的老臣,他们是后来的,而且当初来的时候情势很窘迫,相当于是被孙权赶出来的,所以一直被甘瓌笑话,没想到这次咸鱼翻身了,跟着陆逊大败阿尔达希尔,一战成名,不仅收获了大量的战利品,而且因功升为杂号将军,和甘瓌平起平坐了。偏偏甘瓌这次跟着陈海伏击阿尔达希尔不成,跑了几千里,寸功未定,自然牢骚满腹。一看到甘瓌发牢骚,他们就合起伙来气他。要不是孙绍就在前面,他们指不定笑得多快活呢。


  “娘的,我到时候一定要第一个杀上泰西封城头,让你们这些竖子看看我的厉害。”甘瓌愤愤不平的又吐了一口唾沫。程咨刚要再说,韩综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用目光示意他注意前面。程咨一看,正好看到骆统看过来的目光,示意他们声音不要太大,连忙闭上了嘴巴。


  孙绍和陆逊正在说事。陆逊对孙绍的安排十分担心,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把握拿下泰西封,就算用重赏刺激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士气,也未必就能成功,毕竟实力差距还不够明显。罗马人看起来有八万人,但绝大部分是新兵,需要大量的实战锻炼,而锻炼是要死人的,拿下塞琉古,他们的损失至少在万人以上左右,而贵霜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折损过大,那么攻打泰西封的兵力就更不足了。


  “伯言,你有把握拿下泰西封吗?”孙绍笑道:“你要有把握,我就委任你做攻打泰西封的主将,所有的人马都交给你指挥。”


  陆逊不置可否,放下了千里眼,沉默了片刻:“大王,如果不拿下泰西封,亚美尼亚占得住吗?里海还有意义吗?”


  孙绍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笑道:“为什么没意义?”


  陆逊看了孙绍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如果臣猜得不错的话,大王是打算以崔谦的水师为后盾,以罗马为盟友,以条顿人为基础,全力经营地中海以北的大片土地。可是那里虽然土地肥沃,人口却少,而且部落众多,好劫掠而不治生产,要想统一起来,没有个三五十年是不可能的。三五十年的经营,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这些都要从罗马、贵霜甚至越国运过去,我越国人海上称雄,但是从海路却路途遥远,不管是从波斯湾还是红海,都要经过一片陆地。大王虽然占了阿克苏姆,但是中间还隔着罗马人的埃及省,东岸又是夏侯荣的势力范围,终究不是那么方便。最理想的情况还是我们拿下萨珊,由波斯湾直接入底格里斯河,直达亚美尼亚。”


  孙绍频频点头,虽然陆逊不知道孙绍和菲力普结为兄弟的内幕,很难估计到只要菲力普继位成了皇帝,罗马其实就已经是越国的一部分,但是他分析的情况已经比较接近他的预想。能拿下泰西封,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单独攻克泰西封,所以大王退而求其次,希望借助罗马和贵霜的力量覆灭萨珊,并将这里建设成侯国林立的自由贸易区,最大可能的减轻将来的阻碍。可是大王,这一切都是以攻克泰西封为前提的,如果不能奏效,那大王的部署可就要大打折扣了,太子的困难也就更大。万一到时候和罗马人再起了冲突,我们就是想救援也鞭长莫及啊。大王,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不冒险,要看你能不能拿下泰西封。”孙绍微微一笑:“如果你能拿下泰西封,这里就被我越国控制了。再加上夏侯荣控制的阿拉伯半岛,我们有几条路可以北上,又有什么冒险的?更何况,我还打算在里海东岸安排一些匈奴人。那里是上好的牧场,控制在贵霜人的手里终究是个隐患。”


  “阿迪拐兄弟?”陆逊眼前一亮。阿迪拐兄弟的母亲蔡琰和羊祜的母亲是姊妹,而羊祜是孙奉的亲信,甚至有传言说羊徽瑜也是孙奉的意中人,将来有可能成为太子宫里的女人。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孙奉送给阿迪拐兄弟的那份功劳,让阿迪拐兄弟占领里海东海的牧场对孙奉来说显然是一个助力,而阿迪拐兄弟名义上又是魏国的人,想必曹彰、曹植也不会反对。


  “如果可能的话,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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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放水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放水

  陆逊皱起了眉头,轻轻的拍打着扶手,既为孙绍的远大规划感到激动,又觉得肩上的担子非常重。孙绍虽然还没有明说,但是他已经透出了把他留在这里辅佐孙奉的意思,现在又在问他有没有把握拿下泰西封,如果他点头说有,那么攻打泰西封的任务肯定会落到他的肩上,拿下泰西封,他就是当仁不让的首功,泰西封城就是他的治所。


  这是任何人都会眼红的机会,孙绍留给了他。


  可是,他没有把握。陆逊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权衡再三,就象上次伏击阿尔达希尔一样,他早就把戈尔狄安和阿尔达希尔的心理和实力分析过了,这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否则的话,真有那么巧吗?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从来不是陆逊的作风。


  陆逊认为,拿下泰西封不是不可能,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把这近二十万的大军整合起来,最终攻克泰西封城。问题在于孙绍缺的就是时间。要支持数量如此之多的大军远征,粮草辎重的消耗绝对不是一件小数字。罗马人和贵霜人固然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量,越国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年多打下来,前几年的积累几乎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天竺人知道越国在大战,粮价已经提了几次,几乎是前年的三倍。商船承担了主要的运输任务,这些都是要付钱的,越国的国库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变瘪。


  孙子说,十万之师,出征千里,日费千金,现在越国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个局面,要不是以十几年积累的厚实家底,这仗早就打不下去了。


  “如果……能有一年的时间,我就有把握拿下泰西封。”陆逊沉默了很久,这才转过头来,抬起手,指了指东面。孙绍略一思索:“水攻?”


  “对。”陆逊点点头,缓缓说道:“迪亚拉河发源于扎格罗斯山,水量不少,每年夏天都要发水。这里就是迪亚拉河汇入底格里斯河的入河口,泰西封城三面临水,易守难攻,可是如果在这里筑起大坝,泰西封就会反受其患。泰西封城是土城,只要被水浸上三个月就会不攻自破。只是……”陆逊苦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需要的人力物力更是惊人,我很怀疑能不能支持到那个时候。”


  孙绍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这年头大部分的城池都是土城,水攻当然是最有效的办法,泰西封城又在两条大河之间,更是水攻的好地方。但水攻也有水攻的弱点,那就是耗时久,需要的人力物力都非常巨大,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不要想这一招,先想想要筑那些拦水的坝就够你发疯了,更何况这里还要截断底格里斯河。就算从现在开始准备,到明年夏天讯期到来之前能否完成工程都是个问题。


  “你不要想这个办法了,肯定不行,没那么多时间。”孙绍回过头看着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嘴角微微上挑:“你以为那些人会有耐心久战吗?两个月不破城,他们就要回家了。”


  陆逊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何尝想不到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担心的。


  “如果没有速胜之法,那我们就只有拿下塞琉古,然后和阿尔达希尔讲和一条路了。”孙绍说道:“你也不要急,先想想怎么拿下塞琉古吧,我对罗马人和贵霜人都不太有信心,他们勇气可嘉,可是攻城的手段未免差了些。”


  “让他们吃点苦头也不是坏事。”陆逊应声说道。


  “哈哈哈……”已经背着手向前走的孙绍回头看了陆逊一眼,两人露出会心的微笑。


  与此同时,阿尔达希尔站在高高的王宫顶层,眯着眼睛看向塞琉古城,河面上的战船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睛,虽然这些战船看起来只是一个个黑点,但是他似乎能想像得到孙绍一定在船上,他一定在思考怎么攻克泰西封的办法。


  可是,阿尔达希尔很有信心,他相信孙绍他们支撑不到攻打泰西封的那一天就会崩溃了。他在塞琉古安排了两万守军,有足够的粮食,又有亲信大将镇守,为了稳定人心,神庙的祭司都去了好几个。联军虽然气势汹汹,但是要攻下塞琉古城却绝不是件易事。等他们在塞琉古城下消耗太多,就算他们最后拿下塞琉古城,只怕他们也没有多少力气来攻打泰西封了。等他们在泰西封城下疲惫不堪,只能退去的时候,憋了几个月的萨珊铁骑就会全军出动,追杀这些敢于到萨珊本土来的强盗,让他们血流成河,永远留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


  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我,阿尔达希尔对自己说。以柔克刚,以弱制强,后发制人,这是汉人的先贤说的道理,可是我也一样能用,反过来打败这些汉人。


  不到最后,又怎么能知道谁才是胜利者?阿尔达希尔仰天长叹。他领兵征伐已经近三十年,这些年中,他一帆风顺,先是在帕提亚王朝中成为一代名将,随即又打败了帕提亚王,建立了萨珊王朝,恢复了先辈的荣光,东击贵霜,西破罗马,他一直是胜利者,唯独这一次却被打得灰头土脸,险些丧命峡谷。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挫折,不仅打了败仗,死了两个儿子,还将积累了三十年的威名毁于一旦,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敌人来攻击泰西封?萨珊铁骑无往而不利,从来都是主动进攻别人的,何尝会被人兵临城下。


  然而,阿尔达希尔却没有消沉下去,他觉得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一次重生,他在这次失败中领悟的道理远比以前所有的胜利中领悟的还要多。他觉得自己一下子突破了原来的境界,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向阿胡拉.马兹达又接近了一步。


  他渴望再一次和孙绍较量,以胜利来证明自己是有光明之神保佑,不可战胜的王。


  塞琉古城下,喊杀声震天,西北角,罗马人的方阵在离城三百步的地方排开,将士们就地休息,正在观看前方的战况。第五军团长门诺菲卢斯指挥着将士正在攻城,三台各由两百个精赤着上身的强壮奴隶推动,与城墙等高的攻城车,冒着城头倾泻的箭雨缓缓向前。攻城车上,弓箭手躲在木墙后面,不停的用长箭压制城头的弓箭手,手持长矛和盾牌的战士不安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头,等着跳上城头厮杀。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小,城头的攻击越发的猛烈,从城墙上突出的马面上的弓箭手也调转了方向,向藏在攻城车后面的奴隶进行猛烈射击。奴隶们很结实,但**的身体却无法抵挡长箭,虽然有盾牌兵护着,可是萨珊人居高临下,将箭枝从上面射下来,让盾牌兵也无从防起,一个接一个的奴隶中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督战的长官们挥舞着长鞭,抽打着那些因中箭而痛苦的嚎叫的奴隶,大声嘶吼着,让奴隶们加快速度,尽快靠近城墙。


  奴隶们没有别的生路,他们只能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气,奋力推动沉重的攻城车,几乎每一步都要付出几条人命,鲜血洒在早已血迹斑斑的战场上,新的血迹盖着旧的血迹,随即又被凌乱的脚丫踩成一团,再也分不清哪是新的,哪是旧的。


  以奴隶们的性命为代价,三台攻城车都离城墙越来越近,攻城车上的战士欣喜莫名,他们举起了桥梯,随时准备着放到城墙上去,后面的战士也放下了面甲,紧握着武器,弓着身子,准备冲上城头。


  萨珊人的反击似乎有些疲软,虽然城头的号角声吹得震天响,却无法阻挡罗马人的逼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马人放下了桥梯。桥梯刚挂在城头,一阵罗马战士就举着盾牌,挥舞着短剑,呐喊着冲了过来。


  “阻击——”一个百夫长大声吼叫着,指挥着属下的长矛兵冲在前面,将手中的长矛齐齐的指向从桥梯上冲过来的罗马将士。


  “杀啊——”罗马人狂呼着,缩在盾牌后面,义无反顾的撞了过来。


  “噗!”“嘎——”


  “噗!”“呲——”


  “噗!”


  长矛刺入**的声音和撞在盾牌、铁甲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罗马士卒用**冲开了萨珊人的长矛阵,后面的将士一涌而入,挥起短剑奋力砍杀,企图在城头占据一席之地,并将萨珊人挤开去,为后面的战友登城腾出空间。萨珊人一见罗马人登上了城头,也疯狂的堵截,在号角声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萨珊人拥了过来,在罗马人面前聚成一道厚实的阵势。罗马人迫于空间的限制,后面的战士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友被萨珊人杀死在城头。


  三台攻城车先后靠上了城墙,罗马人源源不断的冲过来,与城头上的萨珊人展开搏杀,他们谁也不肯让,喊声杀震耳欲聋,原本无仇无怨的陌生人为了一个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的理由,为了争夺一个立足之地舍命相搏。


  鲜血沿着城头的垛墙流下,一遍又一遍的涂抹着塞琉古城。


  攻城车靠上城墙大大刺激了罗马人的士气,他们高声吼叫着,用手中的短剑击打着盾牌为前面的战友鼓气,门诺菲卢斯更是热血沸腾,攻城三天了,这是第一次同时有三台攻城车靠上了城头,如果能就此一鼓作气破城,罗马人就抢得了先机,而他就是首功,不仅拥有优先选择战利品的权利,而且还为以后的晋升增加筹码。在名和利的刺激下,他下达了加强进攻的命令,让剩下的士卒抬着云梯冲向城池,准备用最原始的办法登城,一口气拿下塞琉古城。


  又是两千人冲上了战场,抬着十几架云梯向城墙扑去,正在后方观阵的昆图斯一看,也激动不已,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三天来的努力终于看到了成果,萨珊人撑不住了。


  “击鼓,为门诺卢菲斯助威!”昆图斯大声的下达了命令。


  冲天的鼓声突然炸响,在喧嚣的战场上方回响。远处刚刚攻城受挫,正在休息的贵霜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波调骂骂咧咧的一刀砍在指挥车的栏杆上。他觉得自己吃亏了,罗马人有八万人,自己只有两万多人,其中还有几千人是刚刚赶到的,体力有待恢复,攻击力和罗马人相比差得太多,要想抢在罗马人之前攻破城池实在不容易,这么一来,自己成了牵制萨珊人的辅攻了,再出力也是为罗马人出力。


  “把大军撤回来。”波调有些不耐烦的叫道:“让罗马人攻城去吧,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贵霜人的后撤让城头的萨珊人松了一口气,他们立刻加强了西北方向的防守。塞琉古城是比较常见的圆形城池,沿着弧形的城墙跑上四分之一周,西南方向的守军就赶到了西北方向,投入阻击的战团。


  萨珊人的援军让原本就勉力支撑的罗马人顶不住了,他们被挤得步步后退,在城头的立足点也越来越小,不断有人被萨珊人挤得从城墙上摔下去,发出绝望的惨叫。门诺卢菲斯大急,催促部下加紧登城,为城头的将士提供支援。


  就在这时,萨珊人喊着号子,将一根巨大的圆木抬到了城边,向桥梯砸了过来。“轰隆”一声巨响,桥梯发出一连串的呻吟,轰然断裂,来不及退回攻城车上的士卒掉了下去,而已经攻上城的士卒也被断了后路。


  萨珊人一阵欢呼,更多的人冲了上来,将一个个绝望的罗马人杀死在城头。


  不到盏茶功夫,三架攻城车的桥梯都被萨珊人砸断,已经冲上城头的战士被屠杀一净,随即大批弓箭手冲到城边,对着扛着云梯准备附城的罗马人一阵集射,将他们射得狼狈不堪,损失惨重。


  原本已经在向罗马人招手的胜利像一个诱人的妓女,用一个眼神诱惑得罗马人发狂之后,又飘然远去。


  门诺卢菲斯看着城头欢呼的萨珊人,气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攻城车被破坏之后,仅凭着云梯登城是不可能的,不撤下来也只能徒劳的增加伤亡而已。他不甘心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将被萨珊人射得到处动弹不得的战士撤出射程,进行休整。


  这一次进攻,门诺卢菲斯足足损失了七百多人。他向昆图斯发出信号,请求退下去休息,由其他军团接着进攻。昆图斯失望之极,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换上一个军团准备攻击,让门诺卢菲斯暂时退下来。门诺卢菲斯让副将带着人撤出战场,自己带着亲卫赶到昆图斯的指挥车前,扶着剑,大步登上了指挥车,向昆图斯行了一礼,惭愧的说道:“陛下……”


  “好了,好了,不要难过。”昆图斯大度的说道:“你这次还是有进步的,我们终于有三台攻城车同时登上了城墙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有五台,十台,萨珊人支持不了多久的。”


  门诺卢菲斯感激的再行一礼,又说道:“我发现城墙上有一些萨珊人是从南面过来的,我怀疑贵霜人停止了进攻。”


  昆图斯皱皱眉,不太确信的说道:“有这回事?”


  “不得不防。”小戈尔狄安淡淡的说道:“他们有可能是听到了我们即将破城的消息,不愿意让我们罗马人占先,所以故意撤出战场,让萨珊人过来增援吧。”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个也简单,派一个人过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就知道了。”


  昆图斯犹豫了片刻,还是采纳了小戈尔狄安的主意,派一个骑兵赶到贵霜人的战场,以通报消息的名义去看贵霜人在干什么,结果很快报回来了,贵霜人正在休息,他们说攻城不利,决定今天不攻了。


  昆图斯大怒,说好大家一起攻城的,现在贵霜人居然放水,让已经到手的胜利又飞了,罗马人白白损失了几百人,这难道是盟友应该做的吗?他立刻亲自赶到贵霜人的阵地,当面怒斥波调不讲道义。


  波调一脸的无辜:“我怎么知道你们那边快要登城了?我也是接连攻了三天了,损失惨重,比你们罗马人只多不少,撤下来休息一下,喝口水也不行?你们没攻上去,那关我什么事?怎么还诬陷我是故意放水?”


  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昆图斯气得拂袖而去,下令撤退,我也不打了,休息两天再说。


  在后方观战的曹彰等人看到前面还没到时间就消停了,原本以为暂时休息,可是后来看双方都回营寨了,不免有些诧异,一问才知道,双方闹矛盾,赌气不打了。曹彰和李严啼笑皆非,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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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迹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迹

  看着怒目而视,互不服气的昆图斯和波调,孙绍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昆图斯就忍不住开始控诉贵霜人背信弃义的行径,门诺卢菲斯更是怒不可遏,直指贵霜人不讲信用,以至他损失了近千人,唾手可得的胜利转眼又落空了。波调不屑一顾,你们那么多人都拿不下,我才多少人?打不动了,休息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这是睡不着觉怪枕头歪。


  门诺卢菲斯暴跳如雷,拔出剑冲上去就要和波调拼命。贵霜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哄而上,揪着门诺卢菲斯就动手,孙绍一愣神的功夫,这帮人已经打起了群架。


  “操!”孙绍大怒,腾的站起身来,一脚踢飞了案几,案几飞出几步,“轰”的一声砸在那些正在打群架的人身上,吓得他们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孙绍指指昆图斯,又指指波调,没好气的喝道:“亏你们一个是罗马皇帝,一个是贵霜王,就这么看着手下像街头的痞子一样?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要打出去打,别要我的大营里动手。我这可是堂堂的王帐,不是你们打群仗的地方。”


  一看孙绍发火,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都不敢放肆了,昆图斯和波调都有些尴尬,却谁也不敢先退步,各自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谁也不理谁。


  “涂虎,带一百虎士过来,谁他娘的再敢放肆,全给我拉出去剁了。”孙绍又发了一句狠话,涂虎二话不说,哗啦一声带着人就把大帐闻了,他和孙奉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孙绍身后,怒目金刚一般看着贵霜人和罗马人。一看这架势,贵霜人和罗马人全慌了神,孙绍不会真打算把他们全给宰了吧?


  “嗯咳,还不退下?”昆图斯冲着鼻青眼肿的门诺卢菲斯使了个眼色,“我相信越王殿下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判决的。”


  “哼!”波调心虚的哼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孙绍,生怕他拉偏架,对自己不利。


  敖雷带着人连忙重新摆好案几,孙绍重新坐了下来,喝了两口新泡的茶,这才挥了挥手道:“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和为贵,和为贵,你们都当我放屁是不是?区区一个塞琉古城,只有一万守军,你们现在总共十万大军围攻,一时半会儿无法破城也就罢了,居然还闹起了内讧。这事要是传到阿尔达希尔的耳朵里,你们觉得有面子是不是?连塞琉古都拿不下,你们还攻什么泰西封?干脆大家就此散伙算了。”


  昆图斯咳嗽了一声,抱怨的说道:“这几天我们一直全力攻城,十几个军团轮番上阵,死伤不小,今天门诺卢菲斯进展最顺利,一下子有三台攻城车靠上了城墙,眼看着就要攻上城头,可是就因为他们突然撤了下去,萨珊人赶过来支援,打断了桥梯,让我们的攻击受挫,眼睁睁的看着一百多英勇的战士寡不敌众,惨死在萨珊人的手里。殿下,你说我生气不生气?说好大家合作的,他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撤出来呢?要是他当时发力猛攻一下,吸引住萨珊人,我们现在可就坐在城里说话了。”


  “屁!”波调骂了一句粗话,不服气的反驳道:“你当萨珊人打断你们桥梯的人是从我这边赶过去的?人能赶过去,圆木也是扛过去的?他们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故意让你们登上城墙,以为要破城了,然后断了你们的后路。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你打过仗没有?”


  昆图斯面红耳赤,他当然也怀疑到了这种可能,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波调这么贬低,他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要发火。他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孙绍拦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昆图斯不解,可是又不好不给孙绍面子,只好愤愤不平的坐下了。


  “大王攻城的损失怎么样?”孙绍关心的问道:“你的人马本来就不多,如果损失太大的话,可不是件好事。”


  波调一见孙绍关心他的战况,心情大好,连忙说道:“多谢大王关心,这三天攻城,我们也损失了两千多人,受伤三千多。只是萨珊人守得太严密了,我们几次打上城头都被赶下来了。”


  “你们也是这样?”孙绍转过头对昆图斯说道。昆图斯点了点头,罗马人的攻城情况和贵霜人差不多,攻上了城头也占不住,今天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第一天为了填城池损失的人手最多,大概有三千人,这两天攻城也死了不少,总共算起来有六千多了,算上受伤的,应该接近万人。”


  “照这么说,萨珊人确实准备很充分啊,不排除他们有诱你们上城,然后大量杀伤的可能。”孙绍沉吟了片刻,随即又有些诧异:“可是你总共有十八个军团,为什么只派一个军团上前攻击?”


  昆图斯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罗马人最精锐的两个军团在小戈尔狄安手中,他不主动请战,昆图斯也不打算现在就动用他,一直是让其他的军团长上前攻击,希望能利用这个机会给这些军团长锻炼的机会,为了这个原因,他连七个蛮族军团都没有派上去。这两天打下来,那些以前只知道在元老院高谈阔论的军团长是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可是损失也不少。


  “我们弓弩不足,人太多了,只能沦为萨珊人的靶子。”小戈尔狄安插了一句嘴,神情淡定的说道:“再说了,将士们大多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攻城经验,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们之间有约定吗?”孙绍思索片刻,又问道:“比如大家统一出战,互相呼应什么的。”


  昆图斯和波调摇了摇头。


  “你们啊……”孙绍叹了一口气:“既然是盟友,又一起攻城,怎么不事先说好呢?今天这个情况,如果你通知一下贵霜王,他加紧攻一下,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啊。”


  昆图斯撇了撇嘴,他才不相信波调会这么好心呢,只怕到时候他退得更快。波调却抓住了理由,连声附和,指责昆图斯没有及时通知他,全是昆图斯的责任。昆图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扭过头不吭声。


  孙绍止住了波调:“前面的事不说了,我们还是想想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吧。塞琉古只是一个练手的地方,如果不能顺利拿下,时间拖得太长的话,对我们后面的攻击很不利。你们要是还想攻下泰西封,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团结起来,统一行动,不能再给萨珊人钻空子的机会,这样才有可能尽快拿下塞琉古,鼓舞士气。要不然的话,不如趁早和阿尔达希尔谈判,就此打住。”


  听了孙绍这话,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都听出了孙绍的退意,小戈尔狄安一皱眉,挺身而出:“大王,我罗马大军响应大王的号召,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来,为了就是攻克泰西封,大王怎么能因为眼下略有挫折,就生放弃之心?这对我们的士气可不太好啊。”


  孙绍眯了一下眼睛,瞟了小戈尔狄安一眼,若有所思:“你建议继续打下去?”


  “当然。”小戈尔狄安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眼神中掠过一抹笑意。


  “你有把握吗?”孙绍扬起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心里却是暗自冷笑。老戈尔狄安回罗马去了,留下儿子在这里看笑话,不希望昆图斯这样就回去,他肯定希望再打下去,等昆图斯损兵折将,实在打不动了,再提撤退的话,到了那时候,昆图斯的威望就算是全毁了。


  “我只是一个军团长,不好回答大王这样的问题。”小戈尔狄安摇摇头,很淡定的说道:“这个问题应该由大王和我们的皇帝陛下来回答才对。”


  昆图斯很尴尬,有些恼怒的瞪了小戈尔狄安一眼。小戈尔狄安却佯作未见,自顾自的回了自己的座位,轻松的坐了下来。孙绍看在眼里,无声的笑了笑,挥挥手道:“戈尔狄安将军说得对,这是我们三个王之间的事情,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等着听候命令便是。”


  众将一听,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孙绍居然这么直接的赶人。不过这话是小戈尔狄安先说出来的,也怪不得人家不给面子,只好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忐忑不安的出了帐,各自回自己的营盘待命。小戈尔狄安虽然非常想留下来听听孙绍的计划,奈何没有任何借口,只好也跟着走了。


  孙绍随即安排了酒宴,请昆图斯和波调喝酒。昆图斯和波调虽然不情愿看到对方,可是也不能回了孙绍的面子,只好留了下来。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聊了几句,慢慢引上了正题。孙绍首先对昆图斯说道:“老朋友,我先要批评你两句。今天的事情主要是你不对。”


  昆图斯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喝着闷酒。波调却有些得意的瞟了他一眼,殷勤的举起杯子和孙绍喝了一杯。


  “你有八万人,贵霜王却只有两万人,双方本来就不平等,你怎么还能要求他那么多?依我看,你应该不指望贵霜王的帮忙,依赖自己的力量拿下这座城才是正理。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昆图斯有些不好意思,惭愧的点了点头,主动举起杯子向波调示意了一下,波调心情大好,接受了昆图斯的歉意。


  “贵霜王,你是久经沙场的名将,今天的情况,我想你也有些责任。虽然你不在那里,可是凭着战场上的声音,你应该也能猜出大概,就算有什么不清楚的,派个人来看一下也是应该的吧?昆图斯没打过仗,对这些情况不清楚,你难道也不清楚?”孙绍诚恳的说道:“我们能走到这里,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攻破泰西封,让阿尔达希尔跪在我们的面前,可是这里面的难度你们也是清楚的,如果不能团结一致,把力量拧到一起,最后是什么结果,恐怕不需要我饶舌了吧?难道你们希望真到那一天?要是真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又何必在这里硬撑,早些撤退算了。”


  波调也有些脸红,尴尬的抹了抹胡子。如果孙绍一上来就说他不对,他肯定打死也不认,可是现在孙绍先让昆图斯低了头,他如果不让步的话,那就有些太过了,万一孙绍和昆图斯联起手来,把他丢在一边,那他岂不是危险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能力往一处使,心想一处想,不要再出现这样的问题。”孙绍举起杯,很郑重的说道:“如果二位能听我一言,我相信塞琉古城肯定能顺利攻下。”


  昆图斯和波调都有些意外,不约而同的说道:“大王有办法了?”


  “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一起上,掀翻萨珊人。”孙绍冷笑一声:“我们这里有二十万大军,还能拿不下塞琉古城?说实在的,我之所以决定不参战,就是相信只要你们互相配合,肯定能拿下这座城,谁知道你们两位居然……”


  “可是……我虽然有八万人,却大多是新丁,而贵霜王的人又太少了。”昆图斯有些犹豫的说道,觉得十分为难。原本他雄心万丈,指望着通过这次大战立下战功,以后稳稳当当的做皇帝,可是经过几天的恶战,他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性,现在才打了三天就已经死伤了好几千人,虽说已经登上了城头几次,但每一次都是刚刚上去就被萨珊人赶下来了,这仗可怎么打?

  “只要你们愿意听我的安排,我保证半个月之内拿下塞琉古。”孙绍信心满满的说道。


  “半个月?”这次不仅昆图斯,就连波调都有些不太相信了。


  “半个月足矣。”孙绍笑道:“从明天起,你们不要停,就这么攻。昆图斯,你多增加些人手,每次都派两个兵团上去,不要急着登城,注意保护士卒,三台攻城车哪够,一下子至少上去十台,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二十台,看看萨珊人怎么防。”


  波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消耗他们的箭枝和防守物资?”


  “还是大王经验丰富。”孙绍笑了:“罗马士卒大部分是新丁,这个时候急着攀城只会增加死伤,而且会挫伤士气。所以不要急着攻城,先将前面的动作一个个的练好,适应一下战场的气氛,同时也让萨珊人放松警惕,认为我们不过如此,到时候我们再一鼓作气,攻他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塞琉古城。”


  昆图斯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不练习登城,又怎么能破城?”


  波调也有些不解的看着孙绍。


  “登城当然也要练,但却没有必要用人命做代价啊。”孙绍笑道:“你不会在别的地方建一个城头来模拟?先让他们熟悉登城的各个步骤,一步步来嘛。等熟练了,速度就会快起来,而速度快起来,也就意味着减少被动挨打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减小伤亡……”


  昆图斯和波调听着孙绍解说,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孙绍说的其实很简单,罗马人是新丁,贵霜人习惯于骑兵野战,都攻城都不熟悉,在这种情况下贸然上阵,只会被萨珊人当靶子,大量杀伤。你们要先练基本功,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再进行实战才惠更有争针性。现在你们已经打了几天了,对自己存在哪些问题多少有些数了,只要加强针对性的练习,肯定能大有长进的。


  昆图斯大喜过望,拍案叫绝,汉人果然是攻城守城的专家,他们经验丰富,不象自己这么莽撞。他随即又诚心态意的向孙绍请教,孙绍最后说,这些我也只知道一些大概,要问具体的细节,我推荐一个人给你们,那就是我的将军陆逊,他对攻城守城都非常有研究,另外还有一个李将军,他的经验也很丰富,肯定能帮得上你们的忙。


  昆图斯和波调大喜,孙绍随即让人请来了陆逊和李严,把情况对他们一说,陆李二人听说有机会当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先生,十分高兴。孙绍随即又建议贵霜人和罗马人一起训练,这样既可以互相观摩,又可以进行竞赛,促进提高。


  昆图斯二人相视大笑,言听计从,欢天喜地的走了。孙绍把陆逊和李严留了下来,又嘱咐了他们几句。二人心领神会,各自领命而去。


  第二天,昆图斯听了孙绍的建议,派出四个军团在城下轮流攻击,却不强求登城,而是在保护好战士的前提下尽量诱惑萨珊人反击,在练习攻城配合的同时大量消耗萨珊人的守城物资。与此同时,罗马人却在大营后面建起了一座城头,练习起了攻城和守城的动作。他们在陆逊和李严的指挥下,从最基本的配合开始练习起,从生疏到熟练,由推攻城车开始,直到登城抢占城头,循序渐近的分段练习。


  在没有了头顶死亡气息的笼罩后,罗马人心理负担小得多了,有陆逊和李严细心的指点,他们的进步飞快。波调派人来观摩了几次之后,决定也参加这种演习,于是每天除了四个军团在前面攻击之后,其他人都投入到大练兵之中。


  萨珊人很快发现了异常,首先是罗马人和贵霜人大部分都消失了,只剩下四五个军团在城下摆摆样子,就这四五个军团也是每次攻到城下吼两声就退下去了,然后再来一次。更让他们奇怪的是,每天来攻城的人都不是昨天的人,好象他们是轮流休息,并不急着攻城。


  罗马人在搞什么鬼,他们剩下的大军去了哪儿?萨珊人百思不得其争,他们虽然想探清罗马人在干什么,可是城外守得铁桶也似,他们要想把斥候派出去探听情况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不安中过了几天,在一天的战斗结束之后,萨珊守将易卜拉欣刚刚回到自己的住所,把这几天的战事梳理了一下,对城外的异常进行猜测的时候,一个亲卫忽然神色惊慌的走了进来。


  “大人,你快出来看一下。”


  易卜拉欣吃了一惊,连忙跟着亲卫出了门,一出门,他就感觉到了异样——城墙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仰着脖子向上看。他本能的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漆黑的天空浮动着一片亮光,亮光中,一个梳着波斯发髻的人坐在莲台之上,怒冲冲的指着跪在面前的一个头戴王冠的人,而他的身后却站着一个身穿汉人服饰的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易卜拉欣对这个人并不陌生,这分明就是萨珊人崇拜的真神阿胡拉.马兹达的形象,那个跪在他面前的人头上载的也是萨珊王的王冠,神态也非常像阿尔达希尔,那个穿着汉服模样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能站在阿胡拉的身边,显然也不是一般人。


  那一团光亮就在空中飘浮着,在漆黑的夜空里是非常显眼,这凭空出现的景像让很多人都震惊不已,有不少人已经跪了下来,念起了经文。易卜拉欣手脚冰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是阿拉拉显圣了吗?他是不是在训示阿尔达希尔?可是为什么他的身边却站着一个汉人?

  易卜拉欣的脑子一片空白,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难道这一仗打错了,阿胡拉生气了?易卜拉欣看着空中的那团渐渐远去的光影,两腿打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稳了身子,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跪下去,而是立刻下令城头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闭嘴,不准把看到的事情对任何人说,否则杀无赦。同时把几个祭司请了过来,让他们到民众中去宣传,说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敌人的阴谋,并不是事实。


  易卜拉欣下完了命令,回到住所,这才发现浑身冰凉,两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打着颤,他呆呆的坐了好一会,起身到墙角的神龛前跪下,双手合什,轻声念起了经文,祈求阿拉胡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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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七章 幻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幻术

  不仅萨珊人看到了这一幕,城外的罗马人和贵霜人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惊骇莫名,又有些窃喜。因为那三个人虽然面目不清楚,但大致模样还是猜得出来的,坐着的是萨珊人的神,跪着的是阿尔达希尔,站着的是一个汉人,这不是代表着阿尔达希尔这次要倒霉吗?

  那个汉人呢?很多人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孙绍。能在萨珊人的神面前站着,他至少是个半神吧?

  罗马人和萨珊人看向教导他们攻城的汉人士卒的眼神顿时变了,亲热之中多了几分敬畏。昆图斯听到报告,赶出来看到了最后淡淡的影子,也惊得目瞪口呆,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这才裹紧了大氅,慢慢的走回华丽的大帐,莫米娅迎面走了出来,不解的问道:“营中为何喧哗?”


  昆图斯咂了咂嘴,把事情一说,莫米娅也吃了一惊,她思索片刻,又笑道:“这是好事啊,象征着阿尔达希尔最终会跪倒在你们脚下,我们一定能攻破泰西封。”


  “是跪在他的脚下,不是我们的脚下。”昆图斯有些落寞的干笑了一声。他有些不服气,他有八万人,越国人也不过**万人,而且是东拼西凑起来的,为什么偏偏命中注定就要由他来攻破泰西封?阿尔达希尔为什么是跪在他的脚下而不是他昆图斯的面前?难道神也偏心吗?


  莫米娅看出了昆图斯的失落,她微微一笑:“你和他是老朋友,罗马和越国是兄弟之国,阿尔达希尔跪在他的面前和跪在你的面前又有什么区别?真要攻破了泰西封城,你们三个人不都是胜利者吗?”


  昆图斯尴尬的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这几天有了汉人的帮助,我们的士兵进步很快,下一次攻城应该会大有进展的。”


  “这样才好。”莫米娅淡淡的点点头:“只要你们互相信任,我相信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们的。昆图斯,他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敌人。如果他把你当敌人,他是不会派人帮我们练习攻城的,这可是汉人的长技。”


  “我知道呢。”昆图斯连忙笑了两声,转换了话题道:“这两天没吓着菲力普吧?”


  “他是你的养子,也是越国太子的兄弟,怎么会害怕战场?”一提到菲力普,莫米娅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这些天攻城时,她一直带着菲力普观阵,让人惊奇的是菲力普一听到战鼓声就会安静下来,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东瞧瞧、西看看,仿佛他在学习排兵布阵似的,有时候还高兴得直拍手。每天都要来看他一两次的孙奉都说,这孩子天生就属于战场,以后肯定是一个功勋卓著的皇帝,把莫米娅逗得心花怒放。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欧比安娜吧,她一定会高兴的。”昆图斯感慨的说道。“如果亚历山大知道他有这样的一个儿子,该有多好啊。”


  莫米娅脸色一僵,高涨的情绪顿时变了,她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两句,转身走了。昆图斯有些不解,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苦笑两声。


  陆逊和李严对面而坐,有滋有味的品着茶,谁也不说话。这两天他们分别指导罗马人和贵霜人训练,过得非常充实,特别是李严,他在那些贵霜人的眼中享受到了不加掩饰的尊敬,心中十分快慰。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贵霜人尊敬的先生,指导他们攻城战术,而现在,这一切都成真了。


  “陆将军,你说这真是天意吗?”李严放下茶杯,眉头微蹙。他虽然不象那些战士一样激动,但是他也觉得十分震惊,漆黑的夜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人呢?难道真是天神?汉人重谶纬,最近几十年灾异现象也是屡见不鲜,李严还亲眼看到过黄龙,但是在天空出现人这种稀奇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既希望这真是他们能攻克泰西封的神兆,又怕这只是一个安抚军心的幻术。大秦人善幻术也是有了名的,保不准大秦人用来蛊惑人心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陆逊笑了一声,端起杯子,浅浅的呷了一口:“不管是不是真的,能让士气涨起来,那就是好事。李将军经验丰富,想来也不会相信有了预兆,就能不劳而获吧?”


  李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这是自然。预兆隔上几十年才成为事实的也太多了,谁知道这是不是指泰西封之战。何况有时候预兆还会骗人,想当初刘焉听说吴家的女儿有皇后之相,就为他的儿子刘瑁娶进了门,指望着能给他带来华盖运,谁曾想刘瑁却是个没福的,竟早早的便死了,后来先王入蜀,娶了吴氏,吴氏成了王后,这才算应了相士的断言,不过,终究说来还是差一些的。王后么,当然还不是皇后,也不知是根本不准呢,还是当初听错了音,误把王当成了皇。”


  陆逊忍不住笑了起来,举杯示意,两人相视而笑。陆逊是不太相信这些的,他原本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就不太相信,后来到了越国,又经常看一些扶南学院出的学报,那里面有很多对自然现象的解释,其中对灾异现象的解释也有不少,陆逊虽然不完全相信这些解释,但相比于那些什么都要附会到神意上的说法,他宁愿相信这其中有自己不理解的东西,而不是什么神迹。


  更何况他对孙绍的手段非常了解,如果说这是孙绍指使人做的,他倒更能接受一些,虽然他现在还没办法想出这其中的奥秘。不过,这些他没有必要对李严说,毕竟保持一些神秘也是不错的,他可不相信越蜀两国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


  李严打量了陆逊好半天,却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这个年轻的越国将军的脸简直是一潭死水。一想到他连罗马人都骗了,自己带着人到预定地点埋伏,打了萨珊人一个埋伏,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人的心机太深沉,计算又太精到,亏得和他不是对手,否则真让人忌惮。


  孙绍坐在帐中,看着急匆匆赶来报信的波调很是诧异,“真有这回事?”


  波调原本还有几分疑心,觉得可能是孙绍捣的鬼,可是一看孙绍这副表情,心里的疑虑立刻不翼而飞。没有人能装得这么像的,波调自认为见过人无数,不管是谁,想要在他面前说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连忙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孙绍聚精会神的听了,也非常兴奋:“这可是个好兆头啊。你看清了那是个汉人吗?有没有看清他的脸?”


  “这倒没有。”波调摇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实在是太远了,只能从衣服分辨出是汉人,究竟长什么样,却是看不清。不过,好多人都说,这个汉人应该就是大王。”


  孙绍眉毛一挑,哈哈一笑,伸手过来拍了拍波调的手:“大王,你这可就逗我开心了,我不过是大汉的一个王爵,凭什么能代表大汉,这里的汉人可多啊,焉知是不是其他人?或许是我们远在洛阳的皇帝陛下也说不定啊,还有可能是我们汉人的神明,这都很难说的。至于我嘛,不敢当此重任。要想攻下泰西封城,还是诸位精诚合作才行啊。”


  波调哈哈大笑,神采飞扬:“那是自然,我们只有合作,才能打败阿尔达希尔那个老狗嘛。”


  神迹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营,那些没看到的人都觉得十分遗憾,失去了一次绝妙的经历。不过,士气却被成功的调动起来,第二天不管是参加训练的还是参与攻城的都觉得精神百倍,破城在即,相比之下,城头的萨珊人却士气低落,虽然易卜拉欣使出了所有的办法进行鼓舞士气,祭司们也喊得嗓子冒烟,但是那种绝望的气氛还是在城中不可抵制的漫延开来。


  易卜拉欣不敢怠慢,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到河对面的泰西封城,请阿尔达希尔立刻想出对策,要不然的话,塞琉古城能够坚守多长时间将不可预测。同时他还把攻城的罗马人、贵霜人的异动汇报给了阿尔达希尔,希望英明的阿尔达希尔做出判断。


  阿尔达希尔接到消息,大吃一惊,心脏像是被人猛击一拳,瞬间停止了跳动。


  神迹?这世上真有神迹?


  阿尔达希尔惊惧不已,那张薄薄的纸似乎有千斤重,让他无力承受。他立刻让人把信使看管起来,不让他和外人接触,同时派人请来了神庙的大祭司,也是他的叔叔阿奎拉。


  阿奎拉听完之后,也吃了一惊,抚着胡须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说道:“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神迹,我们都不能承认,否则的话,泰西封就完了,萨珊也完了。”


  “这个我知道。”阿尔达希尔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凝视着阿奎拉:“你能不能做出相应的神迹?”


  阿奎拉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这才摇了摇头:“如果是在地面上,我也能做出同样的神迹,但是从这个叙说来看,根本就是在半空中,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在那样的地方出现神迹。”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真是阿胡拉的启示?”阿尔达希尔的脸色变了变。他和阿奎拉是叔侄,是萨珊最高权力者,他当然也知道阿奎拉在百姓面前展示的那些神迹大多是他的幻术,就和那些流浪的艺人一样的幻术一样,只是他的更高明、更隐秘而已。一接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幻术,所以才急着把阿奎拉请来商量。现在听说阿奎拉也拿不准,他的担忧就更重了。


  “你担心什么?”阿奎拉不快的瞪了阿尔达希尔一眼:“就算是阿胡拉的启示,如果我们不想接受,那又能怎么样?你要记住,神明有时候也会改变主意的。如果你现在就没有了信心,那就算这是一个幻术,阿胡拉也会真的抛弃你。如果你足够坚强,就算那真是阿胡拉的启示,他也会因为你的坚强而改变主意。”


  阿尔达希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缓缓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对付?如果没有一个说法的话,百姓们会慌乱的。”


  “没事,我明天就会宣布,是阿里曼(琐罗亚斯德教中的恶神)冒充阿胡拉,这是对我们的一次考验,阿胡拉很快就会显露他真正的启示,帮助我们打败阿里曼护佑的敌人。”阿奎拉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圈,最后又站在阿尔达希尔的面前:“不过,你有把握取得一次胜利吗?”


  阿尔达希尔眉头微锁。他原本的计划是固守城池,塞琉古城的任务是消耗敌人的力量,拖延时间,把敌人拖得疲惫不堪,无力来攻打泰西封或后劲不足,到了那时候他才会后发制人,一举击溃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敌人。可是现在阿奎拉要他在对方士气正盛的时候主动出击,打乱了他原有的安排。


  可是,阿奎拉的目的也是很明白的,如果不能取得一次胜利,那就无法证明他明天宣讲的东西是正确的,就算泰西封城里的百姓和士卒暂时还不知道这些消息,塞琉古城却肯定保不住了。萨珊人对阿胡拉的信仰有多深,他们最清楚了,如果阿胡拉说这仗打错了,那就肯定是错了。


  不打也要打,而且必须要打赢才行。阿尔达希尔十分为难,想了半天才说:“给我五天时间,我要好好安排一下。”


  “行,我再给你五天,一共十天,十天之内,你必须取得一次胜利。”阿奎拉阴森森的说道:“要不然,你就准备着把塞琉古城的人全部杀光,不能让一个人进入泰西封城。”


  “我知道。”阿尔达希尔点了点头,咬紧了嘴唇,目露寒光。就算阿奎拉不提醒他,他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阿尔达希尔的信使很快回到了塞琉古城,随行的还有一个神庙的祭司,他向塞琉古城的战士和百姓宣布,就在两天前,神庙得到阿胡拉的警告,说恶神阿里曼为了覆灭萨珊,伪装成了阿胡拉的模样来欺骗世人,要他们擦亮眼睛,不要上当受骗。阿胡拉对阿里曼的行径感到非常生气,他将在十天之内施展神力,给阿里曼和他保佑的敌人一次教训。


  有了这个消息,塞琉古城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易卜拉欣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把城池守得更紧,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十天之内阿胡拉展示他的神力。


  时间在他的期待中一天天的过去,阿胡拉的神力还没有看到,城外的敌人却再一次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这次依然是两个方向同时进攻,但是贵霜人的身后多了几万汉人,阵势一下子变得和罗马人的阵势一样庞大。更让城头的萨珊人感到心惊的是,推到阵前的攻城车数量大增,一眼看去至少在二十架,两侧和顶部有厚厚的木板遮挡,牢牢的遮住了站在攻城车后面的精壮奴隶,更让人他们吃惊的是,最先冲到阵前的并不是攻城车,而是举着巨大的木盾的士卒,他们赶到城下一百步左右,然后用巨盾组成了一道木墙,紧接着,一队队的弓箭手冲了上来,在木墙后面依次排开,每个弓箭手身边都站着一个手持短剑或短刀的战士,举着盾牌为他们挡箭。


  正对着城门的方向,一条木条静静的站在那里,那是一个顶部呈尖角形的木龙,截面像一个三角形,大约有两人高,三十尺长,易卜拉欣犹豫了片刻,就猜出了这东西的用途。这应该是一个经过改造的攻城槌。贵霜人和罗马人都使用攻城槌破门,但是抬着攻城槌只是一个根巨大的原木,悬挂在木车上或直接由战士们抬着,上面除了几块木盾之外,几乎没有掩护。像这样用木板挡得严严实实的攻城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敌人的保护更加周密了,这次攻势肯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易卜拉欣不敢怠慢,立刻让人传令准备,所有的预备队都进入位置,随时准备在城头展开肉搏。


  在隆隆的战鼓声中,两队贵霜战士从战阵中走出,鱼贯进入城门对面的木龙中,一声呐喊,他们推动攻城槌缓缓向城门走来,越过已经被填实的城池,直接冲向紧闭的城门。


  “放箭——”易卜拉欣下达了命令。


  “放箭——”与此同时,城下也爆发出一声怒吼。在木墙后面的弓箭手们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向城头射出了第一批箭。长箭呼啸而出,瞬间扑上了城头,射在萨珊人的盾牌上,发出“通通”的声音,还有一些箭枝越过了宽阔的城墙,直接射到了城里。


  易卜拉欣头一偏,让过一枝箭,长箭从他的脖子旁擦过,带起的风刮得他的脸生疼,箭枝余劲未衰,正中他身后的一个亲卫。长箭“扑”的一声射穿了他的铁甲,鲜血从血槽处喷射出来,溅了易卜拉欣一脸。


  易卜拉欣大吃一惊。贵霜人的箭能射多远,他清楚得很,从一百步之后射到城头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射穿铁甲,除非这是能拉开强弓的神射手。能拉开这种强弓的神射手非常少见,贵霜人中就算有,也不会混在弓箭手里进行压制,而现在,他不仅看到了这种强劲的弓箭,还看到了不止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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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绽

  射程超乎意料的箭雨让萨珊人猝不及防,城头还好一些,城下的士卒当即被射倒一片,萨珊人惊慌不已,中箭的士卒发出了惨叫一下子将井然有序的队伍搅得大乱,看着越过城墙倾泻而下的箭枝,萨珊人四处逃窜,争夺就近可以得到的盾牌,更多的人则争先恐后的躲到能够遮挡的地方,只留下那些受了重伤的士卒躺在地上哀嚎,不过他们的惨叫声随即被接踵而至的长箭卡断。


  城头上的萨珊人听到了城下的惨叫声,也看到了城下比往日要密集许多的箭雨,不敢怠慢,连忙举起了盾牌,往日大胆靠近城墙射击的弓箭手也不敢再托大了,纷纷寻找掩体保护自己。他们的动作让城头的阻击为之一滞,气势顿时被压制住了。城下的贵霜人抓住这个机会,二十台攻城车同时起动,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墙靠近。


  这些奴隶们经过十几天的训练,动作协调性大有长进,再加上有厚厚的木板护体,再也不怕萨珊人的阻击,他们精神百倍,喊着整齐的号子,推动巨大的攻城车迅速向城墙接近。攻城车里的弓箭手也拉开了弓,继续对城头的萨珊人保持压制,手持刀盾的步战士则攀上了最高层,举着木盾,准备跳城接战。


  易卜拉欣看着快速接近的攻城车,震惊之极,却还没有乱了方寸,他大声的命令城头的士卒镇静下来,弓箭手立刻展开反击,弩炮手们对准城下的弓箭手进行打击,以减轻对城头的威胁。


  在急促的号角声中,双方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萨珊人训练有素,虽然开始被贵霜人打懵了,但是在易卜拉欣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大批的盾牌手上前,在城墙边形成一道木墙,掩护着弓箭手射击。弩炮手们熟练的拉动绳索,将一块块泥砖砸向城下的弓箭手阵地以及正在快速接近的攻城车。


  用草绳捆扎的泥砖在空中飞舞,发出一阵阵呼啸声,击打在巨盾和攻城车上,巨盾发出一阵阵轰鸣声,支撑的木棍震动不已,有不少被震断,巨盾轰然倒地,露出藏在后面的战士,城头的弓箭手随即跟上,将一枝枝利箭射来,很多弓箭手根本来不及转移就被射中,牺牲在阵前。


  攻城车体型巨大,也是弩炮重点照顾的对象,一颗颗呼啸而来的泥砖球砸在攻城车上,打得攻城车哗哗作响,飞散的泥块四处飞舞,落在藏在里面的战士身上,可是战士们却连眼睛都不眨,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头。一颗泥砖球击中了一个手持盾牌的战士,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击得连退几步,撞倒了后面扶着桥梯的战士,两人同时栽下了攻城车,摔落在地上。旁边的战士来不及查看他们的情况,立刻过来补位。


  箭雨在空中交汇,泥砖在空中飞舞,惨叫声此起彼伏。


  虽然遇到了萨珊人强力反扑,但是贵霜人士气如虹,二十台攻城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的向城头接近,将距离越拉越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第一台攻城车成功的将桥梯放在了城墙上,战士们挥舞着战刀,踩着桥梯向城头飞奔。


  波调心情大好,抚着胡须对身边的李严道:“李将军,这次攻城很顺利啊,今天应该能破城了吧?”


  李严微微躬了躬身:“大王英明,贵霜勇士善战无前,今天一定能攻破塞琉古城。”


  波调没有吭声,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头。


  萨珊人在城头安放了不少可以移动的木架,木架上放有巨大的原木,他们用杠杆将这些原木拉到高处,然后再放下去,将攻城车的桥梯砸断,切断攻城者的后路,同时断绝他们的援兵,然后再用优势兵力将攻上城头的敌人剿杀。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将一批批攻城者葬送在城头。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在桥梯一搭上城头的时候就使用这个办法,而是等一段时间,等攻上城头的敌人达到一定的数量。针对这个办法,根据孙绍的安排,李严让人对攻城车进行了改造,除了加强对推动攻城车的奴隶的保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桥梯的改造。


  原先的桥梯就是一个梯子,上面无遮无挡,攻城的战士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桥梯,跳上城头与敌人肉搏,否则很可能在桥梯上就被敌人射杀。桥梯与城头相平,离地有三丈左右,从上面向下看就让人有些心慌,何况还要防着两边的弓箭,所以由攻城车到达城头的这短短的几步路和生死关并无二样。孙绍让人将桥梯改造成一个廊桥的样式,两边加上了防护的木板,上面还加了一个三角的顶,这样不仅可以防护两侧的弓箭袭击,还可以阻断向下看的视线,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离地两三丈的高空行走,对稳定心理大有益处。


  现在,最重要的考验到了,经过改造的桥梯能否挡住萨珊人的重击?


  萨珊人齐声大吼,松开了绳索,粗大的原木凌空砸下,“轰”的一声,狠狠的砸在桥梯的顶上。桥梯发出一声呻吟,猛的向下一沉,桥梯上的战士也跟着心往下一沉,不由自主的扶住了两侧的扶手。随着一阵摩擦声,原木被反弹起来,再一次落在桥梯上,沿着桥梯向一边滑去,将桥梯挤得偏了一些方向,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连攻城车都巨震了一下。


  奴隶们齐声呐喊,几个奴隶迅速将几根粗大的木头伸入攻城车一人多高的车轮中,止住了攻城车的转向,在一阵摇晃之后,攻城中恢复了平静,原木打偏了,桥梯又恢复了挺直。桥梯上的战士惊魂未定,互想看了几眼,然后又爆发出兴奋的呐喊声:

  “越王万岁——”


  “杀啊——”死里逃生的战士们欣喜若狂,斗志迸发,举着战刀穿过桥梯,直扑城头目瞪口呆的萨珊人,手起刀落,摧锋直进,杀得萨珊人步步后退。易卜拉欣看在眼里,叫苦不迭。他一看到改变了模样的攻城车就有些不祥的预感,所以特别关注这一次的攻击,一看到攻击失效,不敢迟疑,立刻下令城头的战士进行堵截,同时让那些操纵木架的士卒将原木拉起来,再次发动攻击。


  波调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用马鞭指着那架经住了考验的攻城车道:“李将军,经过你们的改造,这攻城车确实好用多了。”


  “这只是越王殿下帮助大王的一点心意而已。”李严很客气的说道:“真正立功的,还是勇敢的贵霜战士和大王的指挥。”


  波调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又指了指北面道:“陆将军在那里帮罗马人吗?”


  李严摇摇头:“没有。越王殿下说,有你们在这里攻城,拿下塞琉古只是迟早的事情,他要替二位守住后阵,免得被萨珊人钻了空子。萨珊人以骑兵为主,万一他们在后面安排一支骑兵,在攻城正激烈的时候冲出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他安排曹将军守在贵霜人的后阵,安排陆将军守在罗马人的后阵,确保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波调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越王殿下真是心细如发啊,难怪神明都保佑他。有你们在我们身后保护,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波调一指塞琉古城,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我们就一门心思拿下塞琉古城,给阿尔达希尔那老狗一点颜色看看。”他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最好能抢在昆图斯前面进城,那我可就有面子了。李将军,你说我有机会吗?”


  李严微微一笑:“大王,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事都有可能的。不过,我劝大王还是不要想得太多,战场上赌气可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明白。”波调眼珠一转,随即又心领神会的连连点头。孙绍派李严来帮他,却把陆逊安排去替罗马人守后阵,看起来差不多,其实还是有差距的。只是这样的事情不能说明了,不管怎么说,罗马和越国还是兄弟之国吗,要是太明显了,岂不是给昆图斯面子上难堪?波调也是做大王的人,这里面的弯弯绕他多少也能体会一些。


  “来人啦,吹号角,给将士们鼓鼓气,早点攻入城中,大大有赏。”波调大声喝道。


  “呜……呜……呜……”十几个强壮的士卒鼓起的腮帮子,吹起了长长的号角,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在战场上空回荡,鼓舞着贵霜战士如潮水一般的向前冲锋。二十架攻城车大部分已经就位,牢牢的攀住了城头,一队队的士卒沿着攻城梯冲上城头,与萨珊人展开了生死搏杀。


  在贵霜人展开猛攻的同时,罗马人也发动了一**的攻击。罗马人多势众,发动的攻势比贵霜人还猛,昆图斯一口气派上了四个亲信军团长,两万人在长达两里的城墙下展开攻击,五十架攻城车几乎挨在一起,把萨珊人逼得喘不过气来,疲于应付。易卜拉欣虽然在城墙上奔走呼号,几乎将一切可以调动的人手投入了战斗,这才勉强支撑住了。不过,因为改造过的攻城击抗打击能力的增强,以往一次就能击断一架桥梯,现在至少要三四次,效率大大降低。


  罗马人士气如虹,塞琉古城在他们的攻击下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破城。


  易卜拉欣叫苦不迭,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到什么时候,这一次的攻击比以往任何一次攻击都要猛烈,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觉得随时都有可能破城,他曾经在阿尔达希尔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至少守住塞琉古城一个月,现在看来这个诺言肯定很难实现,他能实现的只剩下另外一个诺言。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易卜拉欣派出了最后一个使者,他向阿尔达希尔报告说,敌人经过十几天的调整,攻城能力有了飞跃式的进步,他们的攻击稳健而犀利,有如脱胎换骨,比原先了解掉的情况大有不同,请阿尔达希尔做好准备,如果有可能的话,请立即派出援兵。


  使者跳上小船,划过底格里斯河,将消息送到了阿尔达希尔的手中。


  阿尔达希尔看着易卜拉欣的消息,浓眉紧锁,大手一握,将纸条捏成一团,略带忧郁的目光看向河对岸。


  他已经派出了援兵,两万轻骑兵,他希望在罗马人和贵霜人攻城正酣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需要多大的杀伤,只要给罗马人和贵霜人一个教训,让他们不要太嚣张,同时也给城里的守兵一个交待,以此证明阿胡拉没有抛弃他就足够了。


  按说,这是一个比较有把握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尔达希尔的心里却七上八下。他一想起孙绍那张笑脸,就觉得有些不自在,觉得自信心不足。他时常反问自己,是不是因为阿克苏姆一战而失去了自信,以至于面对孙绍时底气不足?

  不是,绝不是。每当这个时候,阿尔达希尔都立刻打断自己的想法。这一次,我一退千里,让他们长驱直入,一直杀到泰西封城外,就是诱敌深入,然后以牙还牙。如果孙绍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凶险,可是他还是来了,这说明他还是太年轻,不够成熟,在胜利面前失去了判断力。


  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反败为胜,重新确立萨珊的强势地位。


  而现在,就要看这次突袭能不能成功了。


  塞琉古城西三十西,一支两万人的萨珊轻骑兵驻足在一个浅浅的土坡上,领头的将领是阿尔达希尔的弟弟卡瓦德。自从阿尔达希尔领兵以来,阿瓦德就跟着他征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瓦德一直没有立大功,后来风头渐渐的被阿尔法和沙普尔兄弟几个抢了过去,可是阿瓦德也没有打过什么大败仗,地位一直比较稳定。阿尔法和沙普尔先后在阿克苏姆阵亡,原本不显山不显水的阿瓦德忽然之间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次对阿尔达希尔来说非常重要的突袭任务,就这么落在了阿瓦德的肩上。


  阿瓦德觉得有些承受不起。他虽然不知道突袭能否成功对阿尔达希尔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这次突袭的风险极大。按说对方有足够优势的兵力,在攻城之际肯定会做好后方的保护,阿尔达希尔是久经战阵之人,就算派他出来骚扰敌人的后方,给塞琉古城分担一些压力,也不会强求他一定要成功吧。


  但是阿尔达希尔就是这么说的,他要求他在规定的时间内一定要偷袭成功,杀多少人不重要,一定要偷袭成功并且全身而退。这个要求看似不高,对于以速度见长的轻骑兵来说,象风一样的来,又象风一样的去,实在太简单不过了。可是阿瓦德却始终想不通阿尔达希尔的目的,他为什么这么坚决?而不是像以前安排沙普尔他们一样给他一个大概的任务就行?阿瓦德左思右想,最终觉得阿尔达希尔还是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能力,觉得不规定得具体一点,他就不知道如何完成任务似的。这个结论让阿瓦德十分失望,甚至有些恼怒。


  前方战事正紧的消息已经传到阿瓦德手中很久了,阿瓦德却犹豫了很久,他隐隐的有种感觉,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他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畏惧于阿尔达希尔的威势,不敢不做任何行动就这么退回去。有这种想法让他很屈辱,但是他却没有反抗的胆量。


  两万轻骑兵上了马,以一种谨慎的态度向塞琉古城下驶去。仅仅走了十来里,先锋部队就送回了消息,前方有敌人拦住邀战。阿瓦德一听,吃了一惊,连忙带着亲卫营赶到前面,纵目远眺。


  前方有一个军阵,紧靠着向东流去的底格里斯河,大约横向有两百步宽,人数多少看不清,但能看得出来,这些应该全是步卒,没看到骑兵的影子。


  “前方是什么人?”阿瓦德松了一口气,既然对方全是步卒,那战与不战的主动权还在他的手里,能打就打,不能打也能全身而退。


  “不知道。”斥候的回答让阿瓦德火冒三丈。


  “不知道你回来干什么?”阿瓦德抬手就是一马鞭,眼睛一瞪:“还不去探?”


  “不……不是。”斥候挨了一马鞭,却不敢反抗,连忙解释说:“那些人不是贵霜人,也不是罗马人,他们是汉人。他们的战旗我们不认识,能看得出来的只有一个火红的旗帜。”斥候胆怯的看了阿瓦德一眼,接着又说:“他们大概是一万人,全是汉人步卒,领军的是一个汉人将军,他一直在喝酒。”


  “一直在喝酒?”阿瓦德忍不住的笑了一声,笑完之后又有些恼怒,一万步卒想挡我两万骑兵这也就罢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人,但是你在阵前还喝酒,这好像有些太过份了吧?阿瓦德刚要下令出击,杀了这一万人再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看到汉人骑兵的影子了吗?”


  阿瓦德听阿尔达希尔说过,在他刚走出沙漠的时候,险些被汉人和贵霜人伏击。贵霜王波调轻躁冒进,被他打了个埋伏,要不是汉人骑兵赶到,他可能就击杀了贵霜王。当时阿瓦德没有问,但是他听得出来,阿尔达希尔对汉人的骑兵很忌惮,既然如此,那么汉人的骑兵在哪里?骑兵是不可能攻城的,理应出现在后方,特别是他们知道萨珊人以骑兵为主的时候。


  阿瓦德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发凉,他直起身来向后面看了看,正好看到几个斥候从自己的后方和右侧飞奔而来,狂奔的战马激起一道道冲天的烟尘。马上的骑士还觉得不够快,拼命的抽打着战马。


  阿瓦德大吃一惊,张嘴欲呼,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在他咽了两口唾沫的时候,一个斥候已经冲到他的跟前,一面圈着马一面大声叫道:“将军,后方发现敌人的踪迹,人数不明,正在进一步侦探。”


  阿瓦德这时才“啊”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紧跟着,又一骑冲到跟前,向阿瓦德报告右侧发现敌人的踪迹。


  阿瓦德倒吸一口冷气,再也不想攻击的事情了,事情已经很明白,前方这一万人就是个诱饵,等他冲上去和他们杀在一起,那两路骑兵就会从后面、右侧冲出来,从三面发起攻击,到了那个时候,他除了跳进底格里斯河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就算他有足够的兵力优势,能够挽回战局,可是折损过大的话,他回去之后还是有过无功,说不定还要受到责罚。


  阿瓦德想都不想,立刻命令两万骑兵回头,火速撤退敌人的包围圈。萨珊骑士一听到这个命令,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看看那些飞驰的斥候,也知道形势严峻,一个个不敢多留,掉转马头,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萨珊人,曹植破口大骂,先是骂萨珊人没种,不打就跑,然后又骂曹彰他们太冲动,没有掩藏好行迹,被萨珊人提前发现了。他万里迢迢的赶到萨珊,原本信心满满的要打几仗,结果第一次被阿尔达希尔跑了,这次好容易才从孙绍那里求了一个出战的机会,没想到又是一个样,对方一见面就跑,自己摆了半天的阵,结果一箭未发,连战鼓都没来得及敲一声。


  “不行,我得要点骑兵,这他娘的是怎么回去,看着敌人跑了,连追都没机会。”曹植愤愤不平的将酒壶扔在地上。“总不能让老子跑这么远却一仗不打,一功不立吧。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在关中呆着安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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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见好就收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见好就收

  孙奉带着一万余以条顿人为首的蛮族骑兵迎面撞上了萨珊人,五百步以外双方就开始加速,孙奉一马当先,十三骑士护拥在他的左右,举矛高呼,一千多条顿人红着眼珠子,疯狂的吼叫着,用力抽打着战马,战马四蹄腾空,发力狂奔,犹如一头巨龙,率先冲进了萨珊人的战阵。日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追随其后,像一头雄鹰展开的双翅,狠狠的扑向猎物。


  阿瓦德暗自叫苦,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后退,唯有向前冲出一条血路才有逃生的希望。他举刀高呼,下令加速前进。


  “轰”的一声,双方撞在一起,连射箭的时间都没有,就展开了激战。孙奉左手持戟,右手舞刀,远者戟刺,近者刀劈,一经接触,就将两名萨珊骑兵斩于马下,十三骑士紧跟其后,将一个个萨珊人击杀在面前。


  片刻之间,他们深入萨珊人的战阵百余步,孙奉接连斩杀十二名萨珊骑士,战马终于被萨珊人撞中,两匹战马撞在一起,庞大的身躯发出巨响,打着横飞了出去,落地时战马已经口吐鲜血,倒地抽搐。


  孙奉及时的从马背上脱身,在半空中甩出战刀。战刀打着圈,发出嗡嗡的鸣叫声,飞出几步,正中迎面冲来,想要击杀孙奉的一名萨珊百夫长胸口。百夫长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孙奉在空中虚跨几步,尼古拉从马上伸出手,将他拉上了马背,随即又将他扔到一匹空鞍战马上,自己举起长矛,冲到了最前面。


  萨珊人不敢恋战,一触即分,狼狈奔逃。等孙奉等人转过马头,萨珊人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背影了。在他们的身后,数千具尸体倒在地上,哀嚎声响成一片,原本洁净的河滩上尸横遍野,血水染红了土地,静静流淌的底格里斯河水也变成了红色。


  “殿下,我们追吧?”尼古拉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兴奋的大叫道。从和萨珊人打仗以来,从来没有一次打得这么轻松的。


  “不用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由夏侯将军和曹将军去做吧。”孙奉笑了笑,指了指远处冲天的烟尘,然后又用手圈了一圈:“老规矩,清点伤亡人数,打扫战场,要快点,不要收拾得太干净,给别人留点。”


  尼古拉等人心领神会,也不用多说什么,立刻分头行动。条顿人是先锋,理当要优先挑选战利口。一千多条顿战士冲入战场,将大部分战马和俘虏、盔甲收集了起来,然后才让其他蛮族骑兵进去挑选。


  时间不长,战果统计出来了,这短短的一次冲锋,他们斩杀了近三千萨珊人,自损一百余人,伤三百余人,加上其他部落和损失,总共伤亡不到一千人。


  时间不长,曹彰带着一万余骑从战场旁边冲了过去。


  萨珊人倒了大霉,先是被孙奉拦住一阵冲杀,刚刚冲了过去,他们连阵形都来不及重整,又碰到了夏侯荣带领的贝都因人,一个要趁火打劫,一个要夺路逃命,双方打在一起,杀得血肉横飞。好容易冲出了贝都因人的堵截,还没来及得喘口气,曹彰带着一万余骑又追了上来,看着那铺天盖地的滚滚烟尘,看着像魔鬼一样那些从烟尘里冲出来的汉人骑兵,萨珊人吓得魂飞魄散,连交战的勇气都没有了,夺路而逃。阿瓦德怎么喝叫,都止不住溃败,最后只得在亲卫营的护卫下,融入了溃败的大潮。


  曹彰下令追出了二十里,这才停住了脚步,两万萨珊人最后只剩下三千多人逃出生天,几乎是全军覆没。底格里斯河长达三十余里的岸边全是鲜血和尸体,惨不忍睹。


  等曹彰收拾了战利品回到塞琉古城的时候,夏侯荣和孙奉已经回来了,他们都笑逐颜开,只有曹植耷拉着眉毛,一脸的不痛快——所有人都有功,只有他寸功未立,实在令人丧气。他刚刚向孙绍请战,要求带着战士们参与攻城,又被孙绍拒绝了。孙绍说,人家贵霜人和罗马人士气正旺,眼看着马上就要拿下塞琉古城,要你多什么事?


  曹植气得没话说,只好和曹彰发脾气,要曹彰无论如何安排一些骑兵给他。曹彰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连连安慰了几句,但是骑兵却一个也不给。


  孙绍下令,将砍下的几十个萨珊百夫长、千夫长的脑壳和战旗送到了阵前,交给了昆图斯。昆图斯一看大喜,立刻让人用木杆子挑着送到了攻城车上,展示给城头的萨珊人看。萨珊人虽然看不清人头,但是战旗还是认得的,他们认出这是准备支援他们的援兵,但是被打败了,而且是大败,连战旗都被人夺了。


  城头的士气一落千丈,不管易卜拉欣怎么鼓舞士气,他们也顶不住了。一看到这个情况,没用昆图斯下令,正在攻城的四个军团长就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冲天而起的鼓声激励着战士们奋勇直前,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而南面的波调人听到激昂的鼓声,知道破城在即,也不甘示弱,波调亲自带领最精锐的禁卫军冲了上去,对塞琉古城头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易卜拉欣垂死挣扎,但是兵败如山倒,援军的覆灭给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萨珊士卒再也挡不住敌人的攻击,步步后退。波调的禁卫军的上阵,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在支撑了短暂的片刻之后,城头的守军开始动摇,最后发展为崩溃。


  几乎是在同时,罗马人也杀上了城头,打开了城门,昆图斯及时的投入了两个预备军团,如潮水般的涌入了塞琉古城。


  波调大发神威,带着禁卫军势如破竹,最后围住了从北门撤下来的易卜拉欣,一阵残酷的厮杀之后,波调亲手斩下了易卜拉欣的首级。


  经过一天的血战之后,塞琉古城告破。冲上城头的罗马人和贵霜人纵声欢呼,他们合作击杀了城头的残敌,在城头胜利会师,他们抱在一起庆祝胜利,不管对方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或者是蛮族雇佣军,大家都被来之不易的胜利刺激得欣喜若狂。十几天的训练让他们的攻城技术大有进步,但是谁也没想到一天就能拿下塞琉古城,这简直是奇迹,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不管是昆图斯还是波调都喜出望外,对接下来攻克泰西封感到信心百倍。


  不知是谁第一个在城头喊起了口号,随即数万将士全部兴奋的大吼了起来。


  “皇帝陛下万岁——”


  “贵霜王万岁——”


  “越王万岁——”


  慢慢的,不同的声音全部汇成了“越王万岁——”,呐喊声震得血迹斑斑的塞琉古城头簌簌发抖,越过了宽阔的底格里斯河,传到了泰西封城中。


  阿尔达希尔呆若木鸡,他知道阿瓦德失败了,同时塞琉古城也失守了。仅仅守了半个月,塞琉古城就失守了,这对泰西封的士气也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与这个相比,阿瓦德的两万骑兵结果如何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知道的人不多。


  泰西封的守军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塞琉古城已经被敌人攻破,敌人很快就会挟战胜之威渡河攻击泰西封,他们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全城的气氛也变得十分压抑,似乎世界末日就要到来。


  与此相反,塞琉古城中却是一片欢腾,孙绍和陆逊、李严等人在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欢呼声中,像英雄一样的入了城,不管是站在城头的,还是街道两边的罗马人和贵霜人,都恭敬的向他们行礼,就连那些跟在他们后面入城的匈奴人、条顿人、贝都因人都沾了光,作为这次击败萨珊援兵的主力,他们同样受到了罗马人和贵霜人的致意。


  孙绍走进了刚刚收拾出来,还散发着血腥味和烟火气,院墙也倒了好几处的城主府,他笑容满面的对昆图斯和波调说道:“二位这次可是大展神威,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拿下了塞琉古城,足以让阿尔达希尔那个老贼吓破胆子了。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为二位庆功吧?”


  昆图斯欢喜得合不拢嘴,虽然他极力想让自己矜持一点,可是一看到小戈尔狄安那张阴得快要滴水,却不得不装出笑脸的样子,他就忍不住高兴。这次有越人帮忙,他和波调通力合作,手下几个亲信军团长全部上阵,一举拿下了塞琉古城,不仅证明了自己的指挥能力,而且几个亲信军团长都立了功,以后对抗戈尔狄安的实力更强了,争权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他如何能不高兴?对孙绍的提议,他是举双手赞成,却还是对波调说道:“贵霜王亲手斩杀了易卜拉欣,老当益壮,实在是令人敬佩,我也希望能多敬他几杯酒,以表我仰慕之情啊。”


  波调心情大好,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虽然他的实力不如罗马人,打开城门迟了一步,可是他斩杀了易卜拉欣,足以抵得上这点差距了。心情一好,说话也就动听了,他和昆图斯开着玩笑道:“我是真老啦,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过如此,皇帝陛下第一次上战场,就能获得如此大的胜利,真是比图拉真还要强悍啊,以后肯定又是一个伟大的凯撒。”


  昆图斯呵呵直笑,大家一团欢喜,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在经过紧张的收拾之后,城主府中摆起了宴席,三国的将领全部出席,席间大家推杯换盏,气氛融洽,不高兴的就只剩下小戈尔狄安一个人了。


  酒至半酣,满心郁闷的小戈尔狄安举着酒杯,借着酒兴来到孙绍面前,先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了一声:“我敬大王一杯。”


  孙绍看着他那样子就想笑,心道也许是老戈尔狄安太精明了,而且又长寿得离谱,所以儿子锻炼机会不多,这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有一股子莽撞之气,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来找不痛快的。他也不吭声,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浅浅的呷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小戈尔狄安有些不痛快:“大王莫非是看不起我么,为何不饮完?”


  孙绍眉头一皱,呵呵一笑:“我说将军,今天是替尊敬的罗马皇帝陛下和勇猛的贵霜王庆功,可不是替我庆功,你要敬酒,也应该去敬他们才对吧?”


  小戈尔狄安撇了撇嘴,摇头道:“不然,我觉得这还是大王的功劳,没有你们帮我们训练攻城技术,改造攻城器械,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塞琉古城。”他顿了顿又说:“要不是你们打退了萨珊人的援兵,现在也许城下已经血流成河了。我佩服大王啊,什么事都想得很周到,不给敌人一点机会。要是换了没有经验的人,只怕和鸵鸟一样,眼里只有塞琉古城,至于身后嘛,那可就顾不上了。”


  昆图斯顿时沉下了脸,门诺卢菲斯一见,起身喝道:“戈尔狄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要保存实力,不敢上阵,现在却又来说什么风凉话?”


  小戈尔狄安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一下门诺卢菲斯,似乎刚刚发现似的,大惊小怪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今天破城的首功之臣,门诺卢菲斯议员啊。恭喜恭喜,你这次立了大功,以后可就是罗马的英雄了。不过,我的话说错了吗,没有越人的帮助,你今天能拿下塞琉古城?别忘了,你先前可是被萨珊人打得损伤过半的,几千罗马人死在了城下。”


  说到后面,他已经有些声色俱厉,大有为那些战死的将士讨个公道的架势。门诺卢菲斯一听,顿时脸胀得通红,但是他却不肯放下架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小戈尔狄安争吵。他冷笑了一声,一挥手:“不错,没有这些盟友的帮助,我们是拿不下塞琉古城。这也难怪,我们都是初次上阵嘛,怎么能和久经沙场的戈尔狄安将军相提并论,只是戈尔狄安将军不肯出手,宁愿看着萨珊人嚣张,我们也只好勉为其难了。下次到了泰西封,我们就不要献丑了,还是请戈尔狄安将军一展雄风吧,也让我们看看,扬名天下的戈尔狄安将军是怎么打仗的。”


  戈尔狄安借着酒劲,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只要大军到了泰西封城下,我一定会亲自上阵的。只是不知道越王殿下还有没有这个打算?”


  孙绍眉头一挑,似乎有些犹豫的瞅了昆图斯一眼,昆图斯愣了一下,用眼神瞟了一下巴尔比努斯。巴尔比努斯连忙上前,半拉半拽的将小戈尔狄安拖了出去。孙绍扫了一眼有些尴尬的众人,哈哈一笑,举杯道:“诸位,戈尔狄安将军一时高兴,喝得多了,诸位不要介意。来,我们喝酒。”


  众人都随身附和,几个人故意大声说笑,又把气氛恢复了原样。只是昆图斯和波调几个感觉到了孙绍的异常,神情之间有些不安,等酒宴结束,大部分人都退去之后,昆图斯找理由拖在最后。孙绍也不多说,吩咐人备茶,请他入座说话。


  茶上来了,袅袅茶香让喝得醉醺醺的昆图斯精神为之一振,他呷了一口茶,眼神从飘缈的茶气中透过,看着孙绍平静的面庞,沉默了片刻道:“老朋友,你不想打泰西封了吗?”


  孙绍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觉得还能打吗?”


  昆图斯眉头微锁,轻轻的放下杯子,嘬着一片茶叶,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虽然拿下了塞琉古城,但是伤亡不小。我不知道贵霜人怎么样,但是我至少损失了一万千人以上,加上伤兵,总共接近三万。泰西封比塞琉古还要坚固,守军也更多,难度要大上许多,我们的伤亡也会更大。”


  “昆图斯,你的进步很快啊。”孙绍赞了一句,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就很明显了。塞琉古城虽然拿下了,但是折损太大,不宜再接着立即攻击泰西封。而要想等待一段时间,他们又未必拖得起,眼下只有到底为止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想和阿尔达希尔谈判?”这是昆图斯的老本行,他一下子就猜透了孙绍的想法。


  孙绍点点头:“我们只用了半个月就拿下了塞琉古城,阿尔达希尔一定很紧张,他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愿意和他谈判,也许能获得不错的收益。”孙绍淡淡的说道:“打仗嘛,不就是图的利益吗?现在我们兵临城下,逼着他签订城下之盟,既报了仇,又可以获得满意的好处,为什么一定要冒险再打下去?万一困守坚城之下,拿不下泰西封,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一无所得?到时候要是再被萨珊骑兵追杀,那可就不值得了。昆图斯,你仔细的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昆图斯眉头越锁越紧,孙绍说的有道理,如果仅从利益来考虑,现在和阿尔达希尔谈判确实是最合理的,获得理想的收益的可能也不小,只是这样一来,总让人有些不甘,都已经打到了泰西封城下,却不攻城,是不是有些除恶未尽的意思?——

  第一百七十章 攻心为上

  第一百七十章 攻心为上

  昆图斯见孙绍说得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没有吭声,低下头喝茶,这才发现茶杯里已经干了,孙绍招了招手,艾米丽连忙走了过来,一手挽着袖子,伸出嫩藕似的胳膊,提起银壶给昆图斯续了些水。昆图斯借机转移了话题,冲着孙绍挤了挤眼睛:“如何,我罗马的女人也不错吧?”


  孙绍笑笑,瞅了一眼面色羞红的艾米丽和狄安娜:“你这个老朋友安排的哪能还有错,我非常满意,还没有谢你呢,就以茶代酒,谢你的一番美意吧。”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昆图斯哈哈一笑,“她们能做你的女人,也是她们的福气。艾米丽,狄安娜,你们好好侍候殿下,只有让他身心舒泰,我们才能打好仗。只有打赢了仗,埃米萨家族才会有更多的好处。”


  “你看你,动不动就是好处。”孙绍哭笑不得,他摆摆手,打断了昆图斯的话,收起了笑容,很郑重的说道:“这是我的看法,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只是想先和你打个招呼,你回去和臣子们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昆图斯含笑不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少现在孙绍不是很坚决的要求立刻退兵,而是让他先回去商量一下,这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他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大王,真的要退兵吗?”艾米丽倚在孙绍身边,娇声问道:“我还准备着把家人请到泰西封来呢。”


  孙绍瞟了她一眼,伸手揽着她的肩头,笑道:“你懂什么。我们虽然拿下了塞琉古城,可是罗马和贵霜的伤亡都不小,而泰西封比塞琉古还要坚固十倍,你说我们是见好就收的好,还是一定要碰得头破血流的好?”


  在一旁收拾案上文书的狄安娜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那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就是啊,连你们都能明白的问题,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孙绍轻轻的拍着大腿连连摇头,叹惜道。


  昆图斯回到大帐,莫米娅正抱着菲力普,一字一句的教他看字卡,一看到昆图斯的脸色,便有些诧异,连忙让人将菲力普抱走,又让人给昆图斯倒茶。昆图斯摆摆手:“不用倒茶了,我过一会儿还得去找人说事。”


  “出了什么事?”莫米娅不解的问道:“今日攻破了塞琉古城,正是大家欢喜的时候,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昆图斯叹了一口气,把刚才孙绍说的事情告诉莫米娅。莫米娅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品着茶,直到昆图斯说完了,期待的看着她,她才抬起眼皮,看着昆图斯:“我觉得他的担心是对的。”


  “他是对的?”昆图斯有些失望,随即又品味到了一些:“他在担心?”


  “是啊,你想想看,他说的情况确实是实情,虽说攻下了塞琉古,但是你和波调的损失都不小。且不说贵霜人吧,你手下的八万大军至少有三万人在短期内不能上阵,而最精锐的一万人还在小戈尔狄安手里,他如果还是不肯出动的话,那你还有多少能用的人?塞琉古只有一万守军,你们还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凭什么说一定能拿下泰西封。就算是你,也觉得没有把握吧?”


  昆图斯默默的点点头,他就是觉得把握不大,才没有和孙绍坚持的。可是他又觉得这么放弃了太可惜,不仅留下了后患,而且孙绍除了跑了一趟之外,几乎没有出力,可是他得到的好处却是最多的,这似乎有些不公平。塞琉古是他和波调拿下的,那泰西封就应该由孙绍主战了,他怎么能事到临头一甩手,说不干就不干了?


  莫米娅似乎看出了昆图斯的不快,她又接着说道:“你觉得就凭汉人能拿下泰西封吗?”


  昆图斯沉吟半晌:“不能。”


  “你们没有再战之力,他又没有把握独力破城,那现在放弃岂不是最好的办法?陛下,塞琉古是三国联合的结果,你又怎么能要求他一个人攻下泰西封呢?”莫米娅语调从容,听不出有一丝担心的地方,昆图斯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细细的品味着莫米娅的话,脸上慢慢的露出一丝笑容。


  “他担心我们不帮忙?”


  莫米娅轻轻的点点头,昆图斯见了,呵呵一笑,摇着头说道:“他啊,还是那么小心,明明是希望我们帮他,却要摆出一步不想打的样子。”他想了片刻,又说道:“我明白了,我这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务必要把他们的士气激起来,要不然的话,这仗还真是不容易打。”


  “陛下英明。”莫米娅恰到好处的奉承了一句。


  昆图斯心情轻松的走出了大帐,召来了几个重要的将领,首先把目前的情况和他们分析了一遍,询问他们的意见。门诺卢菲斯等人权衡了利弊之后,都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一股作气拿下泰西封为好,再不济也要兵临泰西封城下,给阿尔达希尔直接的压力,逼着他签下合约。当然了,要想这么做,首先得保证罗马人有一战之力,而重中之重就是要逼小戈尔狄安上阵。


  大家意见统一之后,昆图斯让巴尔比努斯去找小戈尔狄安。巴尔比努斯心领神会,到小戈尔狄安的大帐一看,小戈尔狄安正在帐中后悔的直踱步呢,一看到巴尔比努斯,他就迎了上来,面露尴尬之色:“我的朋友,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巴尔比努斯安慰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你倒是提醒了大家,泰西封不好打,我们胜利的把握并不大,不如就这么撤回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戈尔狄安就急了。他率领着最精锐的两个军团,却一功未立,就这么回到罗马,他还有什么脸色去见父亲和罗马公民?他原本是打算逼着昆图斯当着大家的面表态让他上阵,最好能互相挤兑一下,抬高点价码,没想到这些没用的家伙居然真被吓住了。


  “那怎么能行?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仅仅拿下一个塞琉古就走?阿尔达希尔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这次不打死他,等他喘过气来,那罗马肯定是第一个受到报复的。”


  巴尔比努斯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又装模作样的说了一些困难,阴晦的指出罗马人内部不和带来的不利影响,小戈尔狄安这才明白巴尔比努斯的真实来意,不过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反悔,只好拍着胸脯说,只要昆图斯有意进攻,他一定身先士卒,全力以赴。


  巴尔比努斯满意而归。


  与此同时,波调也明白了孙绍的担心,他倒没有昆图斯这么麻烦,只要他决定继续攻打,贵霜人就不会有其他的意见。


  孙绍得到波调和昆图斯的保证,还是有些犹犹豫豫,不过拗不过他们的坚持,只得让他们一面抓紧时间救护伤员,一面试探着和阿尔达希尔进行联络,看能不能不战而胜。如果实在不行,那只有再战一场。看着孙绍那副勉强的样子,昆图斯和波调不由自主的被他带着走,不仅保证要通力合作,还允诺由孙绍安排攻破泰西封的战利品分配,以弥补他为此付出的损失。


  孙绍心满间意足,立刻让人蒋干亲自赶往泰西封城一趟。


  蒋干带着孙绍的亲笔信,昂然来到了泰西封城下。阿尔达希尔一见到蒋干,便冷笑了一声:“你们的大王不带着大军来攻城,派你来干什么,难道想凭着你一张嘴说倒我的泰西封城吗?”


  蒋干不卑不亢的站着,打量着通体用琉璃包裹,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宫殿,笑道:“大王过奖了,我可不是孟姜女,没有说倒城墙的本事。”


  阿尔达希尔一头雾水,孟姜女是谁?

  “不过,我到这里来,是带着我家大王的一片诚意来的。”蒋干从怀里掏出孙绍的亲笔信,双手递到赶上来的宦官手中。宦官一溜小跑,又转交到阿尔达希尔的手中。阿尔达希尔接在手里,先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迹。孙绍是用汉字写成的,一手飘逸的小楷看上去就非常舒服,阿尔达希尔虽然看不懂汉字,却也品味出了行笔之间的从容,可以想见,孙绍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心情愉快,意态从容的。一想到此,阿尔达希尔就有一种厌恶感。


  “我不认识你们的汉字。”阿尔达希尔将信丢到面前的案上,故作不屑的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蒋干也不介意,应声说道:“其实也简单,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塞琉古一战,我们抓获了大约八千多俘虏,考虑到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我家大王不忍心让他们成为刀下鬼,也不忍心让他们远走异乡,成为奴隶,所以建议大王赎回他们,如果大王愿意休战讲和的话。”


  “休战讲和?”阿尔达希尔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一时有些愣住了:“你们要讲和?”


  “是的。”蒋干笑道:“为了表示诚意,我们甚至可以先释放几十个人,只要大王象征性的付一点赎金。”说着,他又抱出一份名单递了上去。阿尔达希尔接过来一看,这些人大多是百夫长、千夫长,都是些比较重要的人,而且后面列的价格确实也不高。他不免有些心动,抬头瞟了蒋干一眼:“你们打算怎么讲和?”


  “只要大王有诚意,如何讲和可以商量嘛。”蒋干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家大王的信里有初步的方案,请大王阅后提出你的意见,然后我们再进一步磋商。在此之前,大王将赎金交给我带回去,我们就会将这些人放回来了。”


  阿尔达希尔刚想说老子不认识汉字,可是一想,又觉得这些很没面子,泰西封城里也有不少汉人,想来读懂这封信应该问题不大吧,先把那些经历过大战的军官赎回来,也好打听一下对方的实力,以后再决定是谈是打,也有把握一些。他暗自冷笑,孙绍虽然以罕见的速度拿下了塞琉古,可是想必伤亡不小,再打泰西封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才来要求谈判。


  阿尔达希尔没有犹豫,立刻让人拿出赎金让蒋干带回去。蒋干轻松的完成了任务,离开泰西封城,坐着战船回到了对岸。这边阿尔达希尔找人翻译孙绍的文书,那边孙绍也以非常快的速度送回了那些俘虏,当然了,事先也不忘把要谈判的消息传达给这些俘虏们,以此表示他是真心诚意的想谈判。


  阿尔达希尔也不是笨蛋,他安排专人接应这些俘虏回城,不让他们有任何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同时将请来翻译的人也看押了起来,尽量不让要谈判的消息泄漏出去,以免动摇军心。不过,当他听说了神迹的事情之后,他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这个神迹看不出一点破绽,而他安排的幻术却一败涂地,难道那真是神迹不成?如果找不到破绽,等孙绍兵临城下的时候,神迹再次出现怎么办?泰西封会不会步塞琉古后尘,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被孙绍攻陷?


  阿尔达希尔从来没有想过要谈判,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不管多伟大的人,在未知的力量面前都会有一种从心底的恐惧。阿尔达希尔不敢确定阿胡拉现在还是不是站在他这一边,他也清楚塞琉古城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被攻破对士气的影响,虽然他极力封锁消息,可是难保会泄漏出去,如果被将士们知道那是神的意志,只怕泰西封有再多的守军也守不住城池。


  阿尔达希尔沉思良久,决定先拖一拖再说,反正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拖得孙绍支持不住,现在孙绍主动要谈判,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他派出一个能说会道的大臣,过河与孙绍谈判。


  孙绍十分热情,亲自接见了这个大臣,热情洋溢的说,如果阿尔达希尔真有诚意谈判,他愿意重提四国联盟的旧事,把不痛快的事揭过去,以后还是盟友,共同维护天下和平,给天下苍生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然后他又指定蒋干为谈判代表,吩咐他们要拿出诚意来,不要敷衍了事,为四国百姓谋幸福。


  蒋干确实有诚意,开始就抛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提案,那就是允许萨珊人赎回剩下的俘虏,而且价格也公道。萨珊使者一听正中下怀,能有八千战士回去帮助守城,那是多好的事啊。双方有意,事情很快就谈成了,阿尔达希尔得到回报,也没有什么异议,立刻安排人送来了赎金。在看到八千士卒安全回到泰西封城下的那一刻,他几乎认为孙绍真的想谈判了。


  然而阿尔达希尔很快就后悔了。八千人不是几十个人,不少守城的士卒都知道了这些俘虏回来的事情,大王正在和敌人谈判的消息也就不可禁止的泄漏了出去,整个泰西封城立刻陷入一种奇怪的气氛之中,慢慢的就有俘虏的家人来求情,要求让他们一家团聚,开始阿尔达希尔还打算拖延,可是后来他发现,不拖延还好,一拖延更是谣言四起,无奈之下,只好先放了一批人出去。


  这些人一离开看管,正在谈判的消息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而塞琉古城外出现神迹的事情也很快传遍了全城。


  阿尔达希尔后悔莫迭,他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孙绍找到了破绽。现在再对将士们说他只是缓兵之计已经没用了,他只能重新评价这件事,认真考虑和孙绍谈判的可能性。


  阿尔达希尔提出,要谈判可以,所有的罗马人、汉人和贵霜人都要退出萨珊人的土地,然后再进一步谈判。


  孙绍一接到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昆图斯等人先急了,退出萨珊人的土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还能再吐出来?他们立刻来找孙绍,强烈表示反对。孙绍却笑笑,你们不要急,安心的做好攻城的准备吧,我怎么可能答应阿尔达希尔这个条件呢,他这是逼我主动攻城呢。


  昆图斯松了一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让所有的萨珊人都知道,阿尔达希尔没有诚意谈判,他要用全城人的性命来赌博。”孙绍冷笑一声:“我要告诉全城的萨珊人,阿尔达希尔再也不是阿胡拉的化身了,他现在是阿里曼的化身,要将十万萨珊人全部拖入死亡的深渊。”


  孙绍决定终止谈判,立刻安排大军过河,二十万大军将泰西封城的北面围得水泄不通,八千多水师乘坐的上百条战船也封锁了底格里斯河和迪亚河的河面。原本满心期望着谈判成功的萨珊人一看大军突然围城了,大失所望,阿尔达希尔大喜,立刻派人宣布说,孙绍没有谈判的诚意,他最终还是要攻城的。反正孙绍人在城外,就是有什么话也传不到城里,城里的百姓只能听到他的一面之辞。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命令还没有传遍全城,就有人来报,天下忽然飘下来许多纸纸,纸上写着阿尔达希尔提出的那些要求,谈判破裂的根本原因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传播开去。


  阿尔达希尔大吃一惊,他冲出门,举目远眺,只看到泰西封城仿佛是下了一场雪似的,无数的纸片飘飘洒洒,从空中落了下来,撒得到处都是。他举头一看,运足了目力,却只发现在天空中有一个蓝色的大球——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不注意看还真分辨不出来——而雪花般的纸片就从那个大球里撒落下来。


  忽然之间,阿尔达希尔似乎明白了神迹的由来。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赶鸭子上架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赶鸭子上架


  阿奎拉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看到阿尔达希尔的眼神,他停住了脚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脸上露出极其沮丧的表情。他们一直在担心神迹,担心孙绍会在泰西封城再来一次这样的神迹,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思考这个神迹究竟是怎么做成的,然后同样也来一个神迹进行反击,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孙绍居然把这样的神迹展示在了他们面前,就在这天高气爽的大白天。


  一个球状物,无依无靠的出现在泰西封城的上空,没有一丝遮掩,就这么直白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的事情就这么真相大白,可是,他们真的明白了吗?


  没有,他们还是想不出这个球是怎么出现在空中的,除非是……神的力量。


  阿奎拉能够理解阿尔达希尔现在的心情,他十分惭愧,作为萨珊家族最聪明的人,萨珊国教的大祭司,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他的面前施展“神迹”,动摇军心,而无可奈何。


  他精通幻术,可是他做不出这样的幻术,就算是想对百姓们说,这只是敌人的障眼法,又能有什么说服力?


  阿奎拉感受到了阿尔达希尔在阿克苏姆城下的那种无力感,明明看着对手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击败他。


  “我回去沐浴斋戒,然后再向阿胡拉祈祷,我相信阿胡拉不会就这么抛弃我们的。”阿奎拉不忍再看阿尔达希尔掩藏在平静的表情下绝望的眼神,双手抚在胸前,向阿尔达希尔行了一礼,转身匆匆的走了。


  阿尔达希尔一动不动的站在宫殿的走廊上,有如门口的一尊雕像,直到负责谈判的大臣急匆匆的走到他的面前。


  “尊敬的大王。”大臣俯身行礼,长跪不起。


  “汉人还谈吗?”阿尔达希尔浑身打了个冷颤,这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们拒绝了大王的要求,然后也更改了他们的要求。”大臣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恭敬的递了上去,连头都不敢抬,身子禁不住的发抖。阿尔达希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过纸,展开看了一眼,又是汉字。


  “把那些通译叫来。”阿尔达希尔转过身,大步向殿内走去。


  通译们被关押在宫内,很快就到了,他们每个人都译出了一封合约,送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阿尔达希尔扫了一眼,虽然字词上略有差异,但主要内容基本都一样。孙绍的态度明显变了,他对阿尔达希尔提出的条件非常不满,以讥讽的口吻说阿尔达希尔还没有从阿克苏姆城下丧子的悲痛中清醒过来,不知道泰西封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居然提出那种不知轻重的条件,明显是想把全体萨珊人推向死亡的深渊。他还说,贵霜人和罗马人,以及蛮族的首领都热烈的盼望着攻破泰西封,然后把萨珊人全部掳掠为奴隶,平分萨珊王朝这些年抢夺来的财富,而他不要别的,他只要当面问阿尔达希尔一句话:


  你怎么能这么愚?是不是失去了阿胡拉的庇佑之后,连基本的判断力都失去了,真以为凭着几万狐疑之众就能守住泰西封?我大汉是火德,和萨珊人一样是被光明之神护佑的,阿胡拉在你和我之间重新做了选择,现在是该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投降,亦或是灭亡。


  紧跟在后面,孙绍发出了最后通谍,开列了一系列苛刻的条件,以保存泰西封为条件,要求阿尔达希尔割让除泰西封以外的所有城池,并赔偿诸国出军的费用,向诸国赔礼道歉,解散大部分的军队,并保证不再主动挑起战争。如果按照这个条件,那萨珊不亡也亡了,只留一下泰西封,他和那些城主何异?

  大臣越想越怕,他接到这份合约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的首级在脖子上的时间不长了。


  出乎大臣的意料,阿尔达希尔并没有暴跳如雷,他看完合约,轻轻的松开手,写满了字的纸晃晃悠悠的飘落在地上,散在他的脚边。


  沉默,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大臣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从他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阿尔达希尔那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


  靴子一动不动。


  大臣觉得似乎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背上,让他控制不住的颤抖,额头已经贴在地上,一滴又一滴的汗珠从鬓角滴了下来,滴在青砖铺成的地上。


  “去告诉他,要战便战,不必饶舌。只要他能拿下泰西封,任杀任剐,绝无怨言。”阿尔达希尔站了起来,冷冰冰的扔下了一句话,转身走了。


  孙绍接到回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昆图斯和波调等人请了来,然后让那个萨珊使者对他们再说了一遍。昆图斯和波调当然是破口大骂,叫嚣着等攻破泰西封城后,一定要把阿尔达希尔的脑袋揪下来。孙绍也不吭声,等使者走了之后,他对昆图斯说:“阿尔达希尔疯了,他决定要一条道走到黑,那我们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这些天让你们准备的攻城器械准备得怎么样,你们是否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昆图斯使了个眼色,门诺卢菲斯连忙上前汇报,就在孙绍和阿尔达希尔扯淡这一个月内,他们发动了全部的辎重部队,连随行的商人中的工匠都全部征发过来了,总共打造了一百架攻城车,三百多架弩砲,千架攻城云梯,五十架撞车,还有其他的各种器械无数。


  “这附近的树木几乎都被我们砍光了,只能凑足这么多数目,如果数量还不够,那就只能派人到山里去砍伐大树了,只是那样一来,时间恐怕有些赶不上。”门诺卢菲斯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有,这里全是河滩,找不到石头,就连那些民房用的土砖都被阿尔达希尔搬到城里了,我们的砲石数量缺口很大,如果三百架弩砲一起上阵,满打满算,只够用一天的。”


  “一天?”孙绍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瞪着门诺卢菲斯:“你不是开玩笑吧?”


  门诺卢菲斯尴尬的摇摇头:“确实如此。我们商量着是不是能用草包填上泥土,当成砖块用。”


  “草包,我看你才是草包。”孙绍强忍着没把这句话骂出来,做了三百架弩砲,却只有一天的弹药量,那还打个屁啊。你以为泰西封是塞琉古,猛攻一天就能拿下。他非常不满的扫了昆图斯一眼,昆图斯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谁想做这次攻城的主将?赶紧站出来,反正我是不做了。”孙绍冷笑一声,坐回座位上,目光在昆图斯和波调的脸上扫来扫去。昆图斯和波调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敢吱声,他们在攻打塞琉古的时候损失已经不小了,现在如果再主攻,只怕这点人马全砸进去都未必够。


  “这么说,二位是想观战了?”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谈判的时候,要把萨珊人剥得干干净净的是你们,现在把阿尔达希尔逼急了,人家不谈了,你们一摊手,准备向后缩了,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看我的笑话?现在我大话说出去了,怎么收场?二位,我该怎么收场?”他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在破口大骂,罗马人和贵霜人被他骂得非常难堪,却又不敢吱声,生怕一开口孙绍就让他先主攻。


  曹彰等人也面带不悦的看着罗马人和贵霜人,就这点实力还想攻克泰西封?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嘛。


  孙奉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这里坐着一个贵霜王,一个罗马皇帝,孙绍把人家当孙子一样训斥,这好象是有些过份了。如果他们逼急了,一甩手走了,那岂不是更难打了。


  “父王,他们也尽了力了,并不是有意拖延,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来补救吧。”


  “补救?”孙绍转过脸,瞪了孙奉一眼,态度很蛮横的说道:“你有办法补救?”


  孙奉一愣,他只是想圆个场的,没想到孙绍直接把矛头对准他了,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有些结巴的说道:“我是希望大家一起想办法的。”


  “那就是说你没办法了?”孙绍一挥手,不屑一顾:“没办法就不要说话,站一边去。”说完转身又要对昆图斯等人发火。孙奉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父王,且慢生气,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从长计议?”孙绍火了,一甩手,拨开孙奉的手:“你知道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最多只有一个月。他居然告诉我要去山里砍木头,然后还告诉我砲石只能用一天的。你一天能拿下泰西封吗?嗯,能不能?”


  孙绍声色俱厉,当着众人的面对孙奉大声咆哮。众人谁也没想到孙绍生气至此,居然不给孙奉一点面子。一想到孙奉平时在大家面前一直很有威信,可是现在却因为他们的原因而被孙绍大声斥责,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来劝解,却又怕被暴怒的孙绍抓住,到时候丢人的可是他们了。


  大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孙奉胀红了脸,忍受着孙绍的发泄,其他人有的低着头,有的同情的看着孙奉,只有曹植自顾正的喝着酒,一点也没受影响。小戈尔狄安幸灾乐祸的看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能看到越王这么气急败坏的机会实在不多啊。


  “嗯咳!”昆图斯先忍不住了,站起来劝解:“这是我们的疏忽,不是太子的过失,请大王不要生气了。”


  “不生气?”孙绍怒极反笑,瞪着昆图斯:“我说老朋友,你说得轻松啊。现在我的狠话是说出去了,泰西封就在那里,我们却只有一天的砲石量,粮草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月,你说有什么办法?他屁事不懂,居然敢出来大言不惭,你说我生气不生气。”他转过头,又怒视着孙奉:“你要有本事,你来当这个主将,拿下泰西封,泰西封以后就是你的,行不行?”


  孙奉也急了,大声应道:“我当就我当,我还就不信了,没有了砲石我们还拿不下泰西封城?不是有神迹说我们能让阿尔达希尔俯首吗?我不相信这些都是神明信口开河。”


  孙绍恍然大悟:“原来你指望神明帮忙啊?你是不是觉得站在阿胡拉身后的那个汉人是你?”


  “儿臣不敢。”孙奉梗着脖子说道:“儿臣狂悖,斗胆请战,原为先锋。”


  “你有神明帮忙,腰杆子硬了。”孙绍冷笑着点点头,扫了一眼座下的众人:“不过,我担心现在能帮你的也只有神明了。我是不会帮你的,至于其他人,我看你也不要指望,他们恐怕也不相信这个萨珊人的神明的。”


  孙奉求助的看向昆图斯等人,昆图斯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孙奉勇气可嘉,可是让他做主将攻城是不是有些太冒失了?他可还没到满二十岁呢,能指挥这近二十万的大军,拿下泰西封城吗?

  大帐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孙绍的冷笑声在众人耳边回响。


  孙奉胀红的脸慢慢的有些发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界。正在这里,陆逊和曹植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臣愿辅助太子攻城。”陆逊从容的说道。


  “我曹植不才,愿意凑个热闹。”曹植甩着大袖,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还真有不怕死的。”孙绍冷笑一声,又看看其他人:“恐怕也只有你们两个不怕死了。”


  李严慢慢的站了起来:“大王说错了,我李严也不怕死。”他整了整衣衫,走到孙奉面前,拱手施了一礼:“李严不才,愿听从太子号令,与萨珊人见个高低。”


  曹彰一拍大腿,也站了起来,慷慨激昂的大声喝道:“砲石不够怎么了?有一天功夫,足够拿下这小小的泰西封城了。曹彰不才,愿意听太子驱使。”


  曹彰一站起来,荀恽、阿迪拐等人纷纷站了起来表示支持,看到这个场面,罗马人和贵霜人也坐不住了,门诺卢菲斯首先站起来表示支持,紧接着,昆图斯也站了起来,对孙绍拱了拱手,劝道:“我说老朋友,你看,太子虽然年轻,却很有勇气,不愧是你的儿子,是菲力普的兄长,我们都愿意支持太子,我们对这场大战很有信心。”


  波调也站了起来,走到孙奉面前,用力的拍拍孙奉的肩膀:“好小子,我也愿意听你的,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率领禁卫军第一个冲上去。”他瞟了门诺卢菲斯一眼,咧嘴一乐:“这一次,我要抢在你前面。”


  门诺卢菲斯也乐了:“那得看你的本事了。你看看,这里可不光是我啊,还有几位汉人将军要争功呢。”


  “别高兴太早了,等拿下泰西封你们再吹吧。”孙绍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你们以为他真是神明保佑啊,到时候拿不下泰西封城,我看你们还这么支持他不。”


  “父王,有这么多好朋友帮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拿下泰西封的。”孙奉意气风发:“请父王听我们的好消息吧。”


  “哼,我等着。”孙绍沉下脸,拂袖而去。众人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昆图斯连忙追了过去,其他人则围着孙奉七嘴八舌的说着,孙奉对陆逊和曹彰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次要请二位鼎力相助了。”


  陆逊和曹彰互相看了一眼,微笑道:“太子,你放心好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一定能拿下泰西封的。你先去向大王请罪吧,我和曹将军先商量一下方略,看看还要做哪些准备。”


  孙奉感激的点点头:“如果真有神明护佑,拿下泰西封的话,我一定不会忘了诸位的大恩大德。”


  昆图斯追上了孙绍,孙绍还是一脸的不痛快,愤愤不平的骂道:“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居然敢顶撞我,真是不得了了。不让他栽个跟头,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呢。”


  昆图斯劝道:“老朋友,你应当高兴啊,有这样的一个儿子,是你的福气。你想想,就算他拿不下泰西封,就凭他这份勇气,能得到大家的拥护,这就是很不错的事啊。想当初亚历山大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还什么都要听莫米娅的,自己什么主意也不能拿呢。依我看,也只有马其顿的那个亚历山大能有这样吧。”


  “就他?”孙绍撇撇嘴,不屑一顾:“老朋友,你就不要哄我开心了,我可不敢指望能生出那么英雄的儿子。”


  “这可说不定。”昆图斯摸着下巴笑道:“如果他能指挥大军拿下泰西封城,以后一定能成为亚历山大那样的英雄。嗯,我罗马有了这样的英雄做盟友,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啊。”


  “那你就好好帮他吧。”孙绍以嘲笑的口吻说道。


  “那当然,他是菲力普的兄长,也就是我的子侄,我当然要帮他了,而且这也是为了我罗马的前途,我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帮他成就这个事业。”昆图斯拍拍孙绍的肩膀:“你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只要他拿下泰西封,他就是泰西封之主,你可不能反悔啊。”


  “你放心,我绝不反悔。”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雏凤初啼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雏凤初啼

  越国太子孙奉成了攻城的主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联军大营,很多将士听了都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不安,特别是听到越王是在不相信能攻克泰西封的情况下,因为孙奉为其他人求情,而逼着孙奉做了主将的过程后,都对这场战争的前景抱有不同程度的担忧。孙奉的勇猛大家都知道,但是孙奉毕竟太年轻了,和足智多谋的孙绍相比,他显得太稚嫩,是否有这个能力指挥二十万大军,很多人表示怀疑。


  莫米娅听到这个消息后,在昆图斯面前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对昆图斯当时的举动表示赞同。昆图斯说,他之所以愿意帮助孙奉,是因为他不希望孙绍留在泰西封,孙绍的心机太深沉,他担心对罗马以后有不利的举动。而孙奉还年轻,没有孙绍那么阴沉,想必要好对付一些。孙绍又已经决定把他放在罗马的北疆,这个时候帮他一把,他一定会对罗马有感激之情,对以后双方的关系有利,有他在泰西封,对压制戈尔狄安父子也有帮助,以后菲力普长大了,也有一个助力。


  “如果攻城失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事实的困难摆在这里,要想攻克泰西封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昆图斯如是说。


  昆图斯走了,莫米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抱着菲力普,用鼻子在菲力普的胸膛上揉了揉,轻声笑道:“你啊,可不能像他,太坏了。”


  菲力普咯咯的笑着,伸出两只小手,努力的来抓她的头发。


  越国大帐里,孙绍、孙奉和陆逊相对而坐,三人面色平静,看着摊在案上的地图不说话。茶水已经喝得没了味,孙绍才轻轻的拍了拍案面:“从明天起,你就是攻城的主将,你姑父名义上是你的副将,实际上是真正的主将,还有曹彰他们几人,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你要尊敬他们,多听他们的意见。”


  “喏。”孙奉点了点头:“父王,你呢?”


  “我?”孙绍笑笑,摇了摇头:“具体的战术我帮不上你了,有他们几个在,也不需要我来多说了,而且我还有其他的事,阿尔达希尔可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我不相信他会把那么多大军全摆在城里。”


  陆逊点了点:“大王担心的正是,我也非常担心这一点。萨珊人以骑兵称雄,以泰西封城的大小和坚固程度,他只要安排三万人就足以守住城池,多出来的那些人会在哪里?我觉得肯定在城外某个地方候着。我们虽然派出了斥候,但终究地形没有他们熟悉,未必就一定能发现他们。如果在我们正攻城的时候,后面出现了两三万精锐骑兵,那将是致命的。如果我们留下足够的骑兵防守,那攻城的人手又有所不足,攻城力度必然大受影响,拖延不下,也正中阿尔达希尔下怀。我想,他敢于在这种情况下坚守,一定是有所倚仗的。”


  孙奉想了想:“那父王又用什么来击败那些骑兵?人数如果太少,岂不是很危险?”


  “没什么,无非虚张声势罢了。”孙绍胸有成竹的一笑:“你放心的攻城,只要你能尽快的破城,我就不会有危险。阿尔达希尔不相信我们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泰西封,我们就一定要打破他的幻想,让他相信,和神斗是没有好结果的。”


  孙奉和陆逊笑了起来,他们也是刚刚得知那个神迹的秘密,而且陆逊已经想好了怎么利用这个神迹来作战的计划。


  第二天,孙绍脱离了联军大营,在泰西封城的东北十里的地方立下了大营,与此同时,小戈尔狄安也借口要防备萨珊人的突袭,在西北十里的地方立下大营,两个大营成犄角之势护住了联军的身后。孙奉升帐,进行战事安排。他要求昆图斯派出人手,在河滩上立起大量的砖窑,同时将已经准备好的三百架弩砲在泰西封城外一字排开,所有的砲手都进入位置,就在城上的守军眼皮底下进行调试,奴隶们推动着一百多台攻城车,在城外来回演习,震天的号子声让城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千余架云梯也在城下排布开来,步卒们就在萨珊人的射程以外进行布阵演练攻城战术,大战前的气氛营造得非常到位,看到这一切,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大战一触即发。


  只有阿尔达希尔哈哈一笑,露出了笑容,他扶着城墙,指着远处河滩上正忙着立窑的人群说道:“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城外三十里以内的民房都要拆掉,泥砖能运的都运回来,不能运的就扔到河里的原因。”


  众将慢慢的也回过神来了,别看城下的敌人忙得凶,三百架弩砲看起来很威风,可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砲石可用,这些弩砲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摆设,而没有了威力最大的弩砲压制,他们就必须冒着城头的打击前进,伤亡将会非常惊人。换句话说,只要熬过短短的时间,在对方的砲石消耗完之前不破城,他们就占据了优势,等于守住了城池。


  “这些蠢人,想烧砖不会远一点吗?让我们看见了,可不是露怯?”一个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将领大声笑道。


  “他们大概是嫌累吧?”另一个刀条脸的将领冷笑道:“再说了,这里全是一望无际的河滩,他们要想不让我们看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尔达希尔没吭声,他沉思了片刻,忽然转身对一个亲信将领说道:“发消息给城外的人,让他们安排几个精明的斥候,从河里潜到那些砖窑旁看看,别让这些狡猾的汉人骗了。”


  那个亲信没做多想,立刻转身去了。


  孙奉一边安排攻城准备,一边以昆图斯的名义,再次给阿尔达希尔写了一封信,要求阿尔达希尔认清形势,尽快投降,并且不经意的声明说,越国太子孙奉是阿胡拉保佑的人,就是神迹中那个站在阿胡拉身边的神明,他命中注定将要成为泰西封的主人,让阿尔达希尔不要徒劳反抗,早点出城投降,还能保留一点财富,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阿尔达希尔对些不屑一顾,他倒是很快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现在的主将不是越王孙绍,而是孙绍的太子孙奉,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略作揣摩之后,他欣喜若狂。临阵换将,这是兵家大忌,而父子相疑,这就更不可取了。孙绍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当主将,反而要让自己的儿子做主将?他肯定是觉得攻城没什么把握,所以由儿子出面,就算打输了,他也好有些借口。


  一想到这种可能,阿尔达希尔仰天长叹,他终于抓住了敌人真正的心态。


  阿尔达希尔回了一封信,在表示了拒绝之后,又做出一些让步,希望重新开始谈判。他派出使者,再次来到城外的大营。使者这次没有见到孙绍,却见到了孙奉,验证了阿尔达希尔的猜想,在没有诚意的谈判之后,使者把消息送回了城里。


  三天之后,孙奉对谈判失去了耐心,下令攻城。在攻城的前一天晚上,孙奉当着许多人的面,祭祠了萨珊人的主神阿胡拉,公开宣称,大汉人是火德,越国在大汉四个属国之中又属南方,按大汉的五行学说,越国是火中之火,和阿胡拉光明之神十分相衬,因此,他也应该得到阿胡拉的庇佑。如果这个道理成立,那么阿胡拉一定会再次显示神迹。


  包括昆图斯和波调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对孙绍的这个誓言感到很担心,虽然他们对萨珊人的神明不否定,但是他们却不敢相信阿胡拉真的会响应孙奉的请求再次显示神迹,毕竟这神明的事情都很难说的,万一阿胡拉不打算展示什么神迹,那岂不是对士气大有打击?

  就在他们感到担心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就在夜色降临不久,孙奉在祭坛上祷告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候,漆黑的夜空渐渐显示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与那一天在塞琉古城外一样,这个人影飘浮在半空中,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去。慢慢的,这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可以明确的分辨出这个人影就是那天显示的神迹中的阿胡拉的形象。


  城里城外四五十万人举头观看,被眼前看到的景像惊得目瞪口呆,虽然大家的看法略有分歧,但是大家都同意一个观点:阿胡拉抛弃了阿尔达希尔,选择了那个汉人成为了萨珊人的王,而这个汉人,就是现在跪在祭台上祷告的越国太子孙奉,阿胡拉响应了他的祷告,给了他护佑。


  就在城里城外已经陷入半癫狂的时候,更让人癫狂的事情发生了,空中居然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个声音,依稀能听出是萨珊人的语言,声音中带着一些缥缈,更增加了几分神秘感。这个声音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念了琐罗亚斯德教经典教义《阿维斯陀》中的几句经文,然后说了一句:“善待我的子民,不要因为你的贪婪将他们推入死亡的地狱,否则我定将抛弃你。”


  在得到孙奉的誓言之后,那个人影又慢慢的淡去,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只剩下祭坛上的孙奉在火光的映衬下站起身来,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圣火,接受所有将士雷鸣般的欢呼。


  城墙上,一片死寂,阿尔达希尔脸色煞白,极力扶着城墙才没有摔倒。他明知道那是一个骗局,却无法做出让人信服的解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是幻术吗?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幻术?他连在这么高的天空显示人影都做不到,更谈不上让那个人影发出声音,他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居然隔着这么远还能让人听得见。


  似乎还是相信这真是神迹来得简单一点。


  “大王……”


  将领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一个个脸上都挂着震惊。他们很多人都没有亲眼看到塞琉古城下的神迹,但是他们听出的比亲眼看到的更加神奇,都知道那个神迹出现之后,汉人一天就攻破了塞琉古城,而现在神迹再次降临,泰西封会不会步塞琉古后尘,在一天之内被汉人攻破?


  “怕什么,不过是个幻术罢了。”阿尔达希尔恢复了平静,不屑一顾的说道:“我已经恳求大祭司准备了,他会向大家揭露这个幻术的真相,同时请阿胡拉显示真正的神迹。”他顿了顿又说:“你们相信他们能像攻破塞琉古一样,在一天之内攻破泰西封?”


  大家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这似乎不太可能,就算有神明帮助也不太可能,除非阿胡拉降下一场大火,将泰西封烧个干净。不过,阿胡拉刚才明确的说了,要孙奉善待他们,不要将他们带入地狱,那显然阿胡拉就算要惩罚,也不会惩罚所有的萨珊人,最多只是眼前这个强作镇静的阿尔达希尔了。


  “各自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去,小心敌人偷城。”阿尔达希尔勉强在城墙上说了几句,就匆匆的回到了王宫。一进王宫,他就软倒在王座上,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对方的手段真是鬼神莫测,让他无从防起,他对接下来的战事十分担心,对方还会有什么样的招数呢?


  阿尔达希尔叫来了大祭司阿奎拉,让他立刻派神庙的祭司们出去辟谣,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演示一个差不多的幻术,否则泰西封城真要不战自溃了。阿奎拉虽然很为难,却也知道眼下没有退路,只好应了。


  阿奎拉出去不久,又有消息送来,城外的阿瓦德接到他的命令之后,派出最精干的斥候混到联军刚建起的砖窑那里,他们发现有大量的泥土从砖窑里被挖了出来,装在一个个草包里,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当砲石用或者用来填城壕,但能够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在烧砖,因为他们显然没有烧砖的打算,连必须的木柴都没有准备。


  阿尔达希尔冷笑一声,随即找来了几个将领,让他们在正对着联军大军的城墙内侧挖一道横沟,昼夜派人在里面监听,防止汉人借立窑为名,行挖地道地实,从地下进行攻城。


  阿尔达希尔的判断非常准确,只用了半夜功夫,就有人监听到了地下的声音,这个声音表明,对方已经挖到了离城墙不到十步的地方,如果从明天开始,对方开始攻城,那么就算声音比较大,城里也不太容易发现,再用一两天功夫,地道就可以直接挖到城里。直接进攻也许不太可能,但是夜里溜出来打开城门却是非常有可能的。希腊人用木马计攻破特洛伊,不就是利用巨大的木马将几十个士卒送到了城里吗?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发现了,敌人再想掩盖踪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等他们挖通了地道,等待他们的将是锋利的武器。


  黎明时分,地道已经挖到了城门外,然后便没有了消息,显然对方将最后一段地道要留到明天白天开战的时候再挖。阿尔达希尔留下了足够的人手,然后便下令进入战斗状态,他有足够的信心相信,敌人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一切正如阿尔达希尔的估计,天亮之后,吃过早饭的汉人、罗马人和贵霜人先后走出了自己的大营,在萨珊人的射程之外立阵。一队队的士卒,不管是穿着红色战袍和玄甲的汉人还是身穿板甲、脚蹬凉鞋的罗马人,抑或是髡头的贵霜人、匈奴人,还是裹着头巾的天竺人,他们都士气高涨,昨天夜里那神奇的一幕已经让他们深信不疑,孙奉将指挥他们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攻破泰西封城,杀死阿尔达希尔,然后瓜分阿尔达希尔积累的财富,完成这一次艰苦的远征,带着战利品回到自己的家乡。


  孙奉威风凛凛的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举着千眼里观察泰西封城头的防务,羊祜和陆预一个抱着孙绍亲赐的长剑,一个捧着令旗,精神抖擞的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炯炯,还带着几分渴望。尼古拉和其他的十二骑士全副武装,清一色的披着火红色的大敞,护卫在他们身后,一千余条顿武士肃穆的站在台下,将指挥台团团护住。陆逊、曹彰、曹植、李严等人站在台下,面前指挥台,等候着命令。左边一百步,是罗马人的阵地,昆图斯同样站在指挥台上,十几个军团长在台前候命。右边是贵霜人的阵地,波调也站在指挥台上,不时的看一眼孙奉。


  孙奉在千里眼中看到了城头的阿尔达希尔,他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却感到了阿尔达希尔的紧张,特别是城门外显得特别密集的防守,他知道,花了几天功夫挖掘的地道肯定没有瞒过阿尔达希尔的眼睛。


  泰西封城的防务远比塞琉古城要坚实,仅是城门口的防备就可见一斑。泰西封的北门是正门,迎面是一个高达七丈的拱形门,两侧是厚重的城墙,城门前是一座瓮城,大概有十丈见方,城墙也有五丈高,据消息说城门内还有一个瓮城,要想从城门处攻进城,至少要通过三道门。泰西封城虽然是用泥土夯筑而城,但是城门附近的城墙上都贴上了蓝色为主的琉璃,配以其他颜色的琉璃拼嵌成的各种图案,整个城门显得非常神秘。


  “把这么漂亮的城门毁了,真是可惜啊。”孙奉暗自惋惜了一声,抬起了右手。城下的将军们顿时挺直了身子,全神贯注的看着孙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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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掩耳盗铃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掩耳盗铃


  二十个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挥动肌肉贲起的胳膊,击响了一人高的战鼓,低沉的战鼓声突然响起,一下接着一下,节奏虽然不快,却阵阵敲在人心里,心跳应着鼓声,变得更加有力,将一股股热血推向四肢百骸。


  听着雄浑的鼓声,孙奉觉得太阳穴呯呯直跳,头皮有种酥麻的感觉,手脚也有些发胀,一股真气在经络之间缓缓流动,汩汩有声。这是他第一次**指挥战斗,虽然总体方案已经和父亲以及姑父商量过无数遍,经验丰富的姑父还将作为自己的副手在旁边指导,可是他还是有些紧张。第一次指挥作战就能指挥二十万大军,想来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


  孙奉清楚的知道,如果能打赢这一仗,他的前景将是一片光明,而这一切,都是父王给他铺好的。


  孙奉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从叔孙登,他也是被父王一步步的扶上战马,从十几步开始就征战沙场,可是现在他却窝在豫章烧瓷,据说因为太专注于烧瓷,他的身体很不好,年纪轻轻的居然咳血。孙奉清楚得很,那根本不是累的,那是气的。


  自己很幸运,没有遇到孙权那样的父亲,相反,父王为了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使出了一切办法为他树立威信。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光荣,他却毫无保留的让给了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要打赢这一仗。孙奉握紧了拳头,抑制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大声喝道:“传令,两翼开始进攻!”


  杜预“哗”的转过身,走到台边,面东而立,挥动令旗,向左侧的罗马人发出命令。昆图斯得到消息,返回旗语,随即下达进攻的命令。杜预又转过身,正步走到西侧的台边,向右侧的贵霜人发出了进攻的命令。波调得到命令,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两个罗马军团组成的方阵踩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进,最前面一排是举着一人高的大盾的战士,他们手中的盾牌太沉重了,只能配合着鼓点走两步就停一下。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手持长矛的战士,他们将手中的长矛端平,指向前方,在持盾战士的身前布起了一道矛林。紧跟在后面的是两排汉人弩手,手里端着清一式的蹶张弩,弩上的箭枝斜指向前上方,手指搭在弩机上,随时准备发射。


  在这四排战士的后面,是由奴隶们推动的攻城车。攻城车体量巨大,前左右三侧都用厚厚的木板遮住,粗大的木头伸出木板外至少两尺,这样可以防止敌人用弩砲轰击挡箭的木板,尽最大可能的保护藏在里面的战士。木板上开了很多射击孔,这样箭手们不用打开木板就能在里面进行射击。攻城车分四城,最上面一层是供登城的战士用的通道,下面两层装了两百箭手,最下面一层是空的,供推动攻城的奴隶藏身,每个攻城车都装了八个巨大的车轮,车轮也藏在车体内,以免被敌人攻击到。


  六十台攻城车在不到两里的战场上铺开,两台攻城车之间相隔二十步左右,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向前,速度虽然不快,却带来的威压却非常小可。看着犹如移动城墙一般缓缓逼来的攻城车,城上的萨珊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阿尔达希尔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的砲石短缺到这种地步,居然要直接用攻城车强行攻城?

  很快,阿尔达希尔就看到了弩砲。在攻城车的背后,推出了一排弩砲。他们隐在攻城车的背后,只能看到长长的砲杆。阿尔达希尔皱起了眉头,他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攻城车只是掩体,他们用这种加强了防务的攻城车作为弩砲的掩护,来抵消攻方弩砲隐秘性不够的缺陷。


  攻城双方都有弩砲,因为弩砲的威力巨大,所以只要一开战,双方都会尽可能的先摧毁对方的弩砲。城里的弩砲在这方面有先天的优势,它可以被安放在城内,不让敌人看到,由城墙的观察手来查看打击的效果,并根据这个效果来调整配重和角度。对方只能根据砲石飞行的路线来估计这些弩砲的位置并实施,这终究和亲眼看到有不小的差距。而攻方的弩砲因为没有遮掩,只能暴露在对方的打击之下,损失的机率要远远超过守的一方。现在孙奉使用抗打击能力超强的攻城车作为活动掩体,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弥补这个劣势,给弩砲手们更多的安全,让他们能够放心的操作。


  阿尔达希尔叹了一口气,他想利用谈判来拖延时间,现在看来并没有达到目的,对方同样利用谈判的时间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摆摆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号角声响起,随着一声声呐喊,藏在城里的弩砲开始轰鸣,一块块砲石飞过城墙,扑向城外的敌人。


  “立盾——”门诺卢菲斯举起长剑,站在他身边的传令官挥动手中的彩旗,鼓手敲响了战鼓,将命令传到方阵中的战士耳中。走在最前的盾子立刻停住了脚步,将巨盾立在地上,支起了撑杆,然后将整个身子都隐在了盾牌中,后面的持矛战士上前一步,半蹲了下来,弩手们也赶上前去,尽量将自己藏在盾牌下面。


  “轰——”沉重的砲石大部分都落在了方阵的前方,大地为之颤抖,将砲石打击的力量通过大地传到每一个人的心理。


  罗马战士咬紧牙,看着阵前被砲石激起的烟尘,虽然紧张,却不慌乱。


  一块砲石飞过方阵的头顶,击打在攻城车的前侧,被两根巨大的木柱挡住,发出巨大的响声,整个攻城车都被震得颤抖起来。不过,突出的连皮树木虽然遭到了重击,却没有断裂,整个攻城车在摇晃了一下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气势汹汹而来的砲石被弹了出去,无力的落在地上。


  “前进!”在弩砲攻击后的间隙,罗马人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奔。在下一波弩砲飞到之前跑出三五步,一听到鼓声提醒,立刻停下来隐藏好自己。他们不急不躁,利用弩砲发射之间明显的空档耐以后向前推进,最终把攻城车推进到离城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到达位置之后,他们不再向前,而是撤到攻城车的后面。弩砲手们立刻将弩砲推到位,然后开始还击,还有一部分人去捡萨珊人刚刚打出的砲石,用准备好的草包重新装起来备用。


  他们井然有序,虽然萨珊人的弩砲开始发威,砲石在空中飞舞,不时的有人被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可是他们还是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尽量注意保护自己,以免受伤。


  弩砲开始轰鸣,将用草包包裹的砖块或泥球抛上天空,击向泰西封城。有了前面的攻城车做掩护,弩砲手们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他们可以从容的做着自己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射击。


  在罗马人发动攻击的同时,贵霜人也发动了进攻,双方你来我往,打得非常热闹,空间砲石交错,有如飞蝗一般。


  前方战士在作战的同时,从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战阵跑出一队队士兵,他们没有拿武器,而是两人一组,抬着由两根木头一块布组成的担架,冒着随时可能要命的砲石,飞奔到受伤的战士中间,熟练的将那些受了伤的战士抬上担架,然后一溜烟的往回跑。在指挥台的后方,是一个临时的救护医院,那些受伤的战士被抬进去接受紧急求治。


  这样做也是陆逊和孙奉提出来的,受伤的战士在战场上哀嚎,不仅会干扰其他人的注意力,还会影响士气,把他们抬下来接受救治,让随军的医匠、军妓和民伕照顾他们,让战士们耳边少了惨叫声,同时也觉得自己纵使受了伤也不会等死,反而可以享受那些军妓们的照顾,对安抚人心非常有效。


  两翼都打了起来,唯独中间正对着城门的汉人阵地一片寂静。排成方阵的汉人战士沉默的站在萨珊人的弩砲射程之外,他们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是那份沉默却给城头的萨珊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一杆火红的大纛在空中猎猎作响,时刻在提醒着萨珊人昨天晚上看到了神迹。


  光明之神阿胡拉真的抛弃了阿尔达希尔吗?不少人在脑海里盘旋着这个念头。


  萨珊人发出了几块砲石,可惜射程都不够,除了激起几阵烟尘之外,没有给对方任何触动,在阵地上空自滚动的砲石反而有一种调侃的味道,就像一个人又是唱又是跳,可是却没有人响应,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一样的无趣。阿尔达希尔及时的制止了这种无用功,同样以沉默对待。


  两侧的对攻越来越激烈,攻城一方在一百五十步以后,正好让萨珊人的弓箭失效,双方只剩下用弩砲对攻,都想在攻城肉搏战之前先用弩砲取得优势。在某种程度上,攻方甚至占了一定的优势,因为六十多架攻城车中射出的箭居然连越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直接射到城头。这远远超过了萨珊人的预料,在第一波箭雨中,不少在城头张望的萨珊人遭到了重创。


  这让阿尔达希尔非常担心。


  贵霜人也好,罗马人也好,他们的弓箭都和萨珊人差不多,以手持弓为主,骑弓的射程在六七十步,一般攻城的时候根本用不上,而步兵的射程在百步左右,是攻城里的主力,而扭矩弩箭的射程可以达到二百步以上,准确性也高,但是扭矩弩箭的射速慢,只能用来打击重点目标的殂击武器,而不能作为压制性的武器,重要性连弩砲都不如。


  可是,现在居然从攻城车中射出了射程在一百五十步以上的箭。


  阿尔达希尔知道,汉人有一种武器叫弩,使用人力操作,可以达到一百五十步以上,最远的甚至可以和弩砲相比,他在阿克苏姆城下就看过。但是这种强力武器通常不会提供给别人的,就算是盟军也未必能把这种利器拿出来共享。


  那么,眼下的情景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汉人加入了罗马人和贵霜人的阵营,承担了射击的任务,要么是汉人将这种利器教给了罗马人和贵霜人。不管怎么说,对萨珊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阿尔达希尔莫名的有些烦躁,自己真的做错了吗?孙绍牵头四国联盟,难道真是打算天下太平,共享财富?


  “大王,城下还没有动静。”一个长生军百夫长匆匆的走上城墙,附在阿尔达希尔耳边说道。阿尔达希尔眉毛一挑:“他们没来挖?”


  “不知道。”百夫长困惑的皱了皱眉头:“会不会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在等他们?”


  “发现?”阿尔达希尔冷笑一声,想了一会,又道:“不可能。你们不要放松,我估计他们是要等开始攻城的时候再挖,以掩藏动静。”


  “是。”百夫长躬身退了下去。


  阿尔达希尔看向远处的汉人阵地,不禁冷笑,看来你也知道挖地道瞒不住人啊,想要靠攻城的声音来掩盖?你当我是傻瓜,一点防范也没有啊。


  就在阿尔达希尔暗自得意的时候,汉人的阵地上忽然想起了一阵鼓声,阿尔达希尔心中冷笑,立刻下达了准备作战的命令。


  随着隆隆鼓声,汉人阵地上同样推出了由盾牌手、长矛手和弓弩手掩护的攻城车,在攻城车的后面同样是弩砲,与罗马人和贵霜人的阵地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密度大了许多,人数也多了不少。阿尔达希尔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更多的弩砲掉转方向,准备和汉人进行较量。


  曹植在左,李严在右,将近两万士卒排布在宽百步的战场上,黑压压的特别吓人。汉人不仅人多,攻城车和弩砲的数量也明显比罗马人和贵霜人多,孙奉一下子就排出了四十架攻城车,一百架弩砲,前面的木板涂成火红色的攻城车几乎挤在一起,只留出一人走的空间,如同一堵移动的火墙一样向前推了过来,那种不言而喻的威压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跳动的图案似乎能让人感受到火焰热量。


  汉人特别嚣张,他们将阵地不断的向前推,推过了一百五十步,又推过了一百步,接着推到了八十步以内,就在阿尔达希尔以为他们会留住的时候,他们又冒着城里密集的弩砲推到了五十步以内。


  阿尔达希尔大吃一惊,难道孙奉准备就这样直接攻城了?他立刻下令城头的弓箭手开始射击,阻止敌人的进一步靠近,同时将大量的兵力掉到城门附近,防止对方强行攻城。


  就在这里,汉人停住了脚步,士兵们退到了攻城车的后面,一百架弩砲开始发威,将一块块砲石打上了城墙。


  双方开始激战,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不仅弩砲开始对攻,就连弓箭手都投入了战斗,城上的弓箭手不停的拉弓放箭,而藏在攻城车里的弓弩手也不甘示弱,将又急又密的箭倾泻到城头上,一枝枝长箭射得萨珊人的木盾呯呯作响,不时有箭枝穿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射在萨珊人的身上。这些箭威力非常大,能轻易的射穿萨珊人穿的铁甲,至于那些只穿了皮甲的士兵就更是惨不忍睹,不断的有人被强劲的箭枝射穿,鲜血泉涌而出,惊得旁边的战士面色发白。


  汉人强劲的箭阵压制得城头的萨珊人抬不起头来,城头的局势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阿尔达希尔立刻调上更多的盾牌手,命令他们组成一道道盾牌,给城头的弓箭手提供掩护,挽回颓势。同时命令中的弩砲向城门转移,加强城门的防守。


  在阿尔达希尔的指挥下,萨珊人在城头组成了密集防守阵型,他们或是依托城墙,或是依托盾牌,以最快的速度放箭,用密集的箭阵进行反击,总算挽回了一点局面。


  曹植见双方胶着,不顾亲卫的阻拦,冲上了最前面的攻城车的最上面一层,推开上面的顶盖,突然出现在攻城车的上面。经过改造的攻城车在没有开始攻城之前,顶层是没有人的,用厚厚的木板遮得严严实实的,以免被敌人的砲石击破,一直到接近城墙的时候,才会打开顶盖,由战士们通过封闭的桥梯冲上城头肉搏。现在曹植突然推开顶盖跳了上来,双方谁也没有想到。


  城头的萨珊弓箭手首先发现了这个汉人将军,他们二话多说,立刻射出了长箭。


  长箭呼啸而至,曹植的亲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冲到曹植的面前,架起了盾牌。


  “扑!”“扑!”“扑!”


  几乎在一瞬间,数十枝长箭射在了盾牌上,两个亲卫只顾着护卫曹植,却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箭雨之下,先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后面冲上来的亲卫顾不上多说,几个人举起盾牌挡在前面,两个人挟起曹植就准备把他塞回攻城车。曹植大怒,拼命的挣扎,那两个亲卫抬头一看,见城内飞出一个黑点,正向这个方向飞来,知道敌人的弩砲已经发现了他们,来不及多想,抬起曹植就塞到了出口中,直接扔了下去。


  “嗖”的一声厉啸,一枝巨箭先行射到,将一面巨盾轻易的劈开,长箭余势不衰,接着射穿了那名亲卫的身体。那名亲卫连嘴都没来得张开,又是一枝巨盾射到,矛头一般的箭头一下子割断了他的脖子,狠狠的射在攻城车的顶盖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片刻功夫,又是一枚砲石飞到,将手忙脚乱的准备逃回攻城车的三个亲卫砸得血肉横飞。


  曹植防不胜防,一下子被摔得头晕眼花,他一跃而起,却没有去责骂,也不去看上面遭到敌人重创的亲卫,他冲到攻城车的后面,伸出头,对着隐在攻城车后面的弩砲手们大声吼道:“换油弹!”


  弩砲手们一听,立刻扔下了手里的草包,换上了垒在一旁的油罐。曹植接着对旁边的弩砲手们大吼,一个接一个的把命令传了出去,时间不长,连李严那边的弩砲手都得到了命令,全部撤下了草包,换上了油罐。


  城头的萨珊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当几个油罐掉在城墙上,摔得粉碎时,他们还发出不屑的哄笑,七嘴八舌的说汉人虚张声势,用这种东西充砲石,直到黑色粘稠的油在城头到处流淌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对。萨珊人对这种粘稠的油并不陌生,沙漠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东西,有不少人还专门采这种油来照明,知道这种油烧起来很难扑灭,而且烟气特别大。


  阿尔达希尔一看到地上的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阵凉气沿着脊柱直冲后脑,他抬起头,看看城头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声力竭的狂吼:


  “散开——小心敌人火攻——”


  可惜他喊得太迟了。


  其实不用阿尔达希尔喊,城头的萨珊将士已经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他们非常想疏散开来,可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从天而降的油罐一个接一个的在城墙上摔得粉碎,黑色而粘稠的油到处流淌,城墙上,人身上,都沾满了这些油。萨珊人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武器四处奔逃,军法队连杀数十人都止不住这种败势。只是混乱不仅无助于疏散,反而增加了逃跑的难度,无数的萨珊人挤在一起,互相推攘着,哭喊着,不仅要防着天下不断飞来的油罐,还要防着脚下,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只要滑倒就再也没有起身的机会,只能被拥护的人群活活的踩死。不少人为了逃生,干脆从五丈高的城头跳了下去。


  随着一批火箭从天而降,点燃了遍地都是的黑油,城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越烧越猛,迅速漫延到城下,整个城门附近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


  阿尔达希尔目瞪口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魔鬼的汗珠


  第一百七十四章 魔鬼的汗珠


  火,到处是火。


  泰西封的北门很快变烧成一片火海,从天而降的油罐弹将火势进一步向城内漫延,隐藏在城墙下的弩砲最先遭殃,流动的火海首先将砲手们卷了进去,随即又将排成方阵的移动砲车点燃。这些弩砲的主要部件都是木头,为了防水,上面还涂了油,一点燃就迅速的烧了起来。


  萨珊人鬼哭狼嚎,互相推攘着夺路而逃,有的人下意识的倒在地上打滚,可是一倒下就后悔了,地上到处是流淌的石油,烧起来更是猛烈,可是他们再也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后面的同伴蜂拥而至,无数的脚将他们踩倒在地,他们奋力挣扎,又将更多的人绊倒,在烈火中惨叫着,哀嚎着,浓烈的焦臭味混在呛人的油味中,让人闻之欲呕。


  城门口成了名副其实的炼狱,无数的萨珊战士在炼狱中煎熬。


  阿尔达希尔跑得快,被禁卫军挟着,沿着通往王宫的城墙一口气逃出了火势范围,他看着眼前疯狂舞动的火焰,看着天空遮天蔽日的浓烟,心沉到了底。他能估计得出来,不仅是布置的城门口的这些弩砲来不及转移,更惨的是两个瓮城里的士卒,他们更无路可逃,这一把火至少烧死五六千人,整个北门将烧成废墟。


  唯一让阿尔达希尔感到放心的是,有这么大的火势挡着,纵使城头已经乱成一片,不可能再有任何反抗,但汉人也只能在外面看着,就算是大火灭了,烧得滚烫的地面也不容立足,至少在一天之内,汉人无法从这里进入泰西封。


  萨珊人不是不懂火攻,他们对这些沙漠里出产的粘稠的油脂非常熟悉,他们称之为魔鬼的汗珠,他们不仅把这种油脂作为药物和铺路,还把这种油脂分成两大类,白色的用来照明,这种油烟比较少,而黑色的因为黑烟太大,通常家里不用,但守城的时候却经常用。阿尔达希尔就准备了大量的这种油脂,准备在对方用云梯攻城的时候淋下去,烧死那些攀城的敌人。这种油脂粘附性很强,一旦沾上了就很难除去,杀伤力非常强。


  然而,阿尔达希尔没有想到对方同样使用了这种油脂作为进攻的武器,更创造性的把这种油脂用陶罐装起来,当成弩砲的砲石来发射,再用火箭远程点燃。阿尔达希尔一直以自己坚壁清野,让对方没有足够的砲石可用而得意,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想出了这种歹毒的主意,造成的杀伤力更远在砲石之上。


  一个砲石最多打死三四个人,而一罐油却足以烧死十个人,只要沾上一点火,不死也要脱层皮,眼前数不清的士卒在痛苦的惨叫便是明证。


  难道阿胡拉真的抛弃了我?对方不仅解决了砲石不足的问题,还用魔鬼的汗珠发明了这么歹毒的武器?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油脂的用处的?罗马人,一定是罗马人告诉他们的。


  阿尔达希尔怒急攻心,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罗马人和贵霜人也看得目瞪口呆。孙奉将为数不多的砲石大部分给了他们,足够他们全力发射两天的,他自己留下了四十架弩砲,却只留下为数不多的砲石,如果四十架弩砲全部出动的话,他的砲石最多只够两个时辰的。昆图斯和波调开始都以为孙绍这只是虚晃一枪,在短时间的砲击之后很快就会投入强攻,因此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牵制对方,而不是登城。出于这个猜测,他们一开始就使出了全部力气,让砲手们尽可能的快速发射以吸引城上的注意力。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孙奉还藏了这么一手,这一把火烧得非常突然,非常猛烈,不仅阿尔达希尔没有防备,昆图斯和波调同样也没有防备,看着遮蔽了整个天空的黑烟,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大汉人是火德,越国是火中之火,果然是光明之神眷顾的骄子,火攻用得出神入化,防不胜防。原来火不仅是在守城的时候可以用来烧攀城的人,也不仅是攻城的时候可以用来烧城门,还可以当砲石发射,远距离的攻击敌人,而且杀伤力更强大。


  昆图斯略作犹豫,立刻派人赶到孙奉的将台之下,请求调拨油弹,他们也要使用这种油弹来攻击城墙。没想到孙奉却拒绝了。他说,用火攻只是为了警告阿尔达希尔,向他证明我孙奉才是阿胡拉护佑之人,不是为了烧毁整个泰西封城。泰西封城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先后作为帕提亚和萨珊的都城,至今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我怎么忍心将这座名城烧毁呢?更何况城里还有十多万人,这些人都是阿胡拉的子民,我曾经向阿胡拉保证过善待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将他们全部推入死亡的炼狱。


  昆图斯无言以对,他也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神迹发生时天空传来的声音,阿胡拉确实要孙奉善待他的子民,否则将要像抛弃阿尔达希尔一样抛弃孙奉。虽然觉得孙奉有藏私之嫌,可是这些都是他亲眼看到的,倒也不好强求孙奉一定要拿出来共享。


  再说了,如果他自己有这样的利器,他大概也会找点借口,留着自己用的。


  将北门烧成了一片火海之后,孙奉下令停止攻击,派人站在攻城车的顶上向城里喊话,希望阿尔达希尔看清形势,不要负隅顽抗,给城中的百姓和将士带来无谓的牺牲。


  喊话的人大模大样的站在攻城车上,再也不用像曹植刚才那么狼狈,在弩砲攻击范围内的城墙都已经烈火熊熊,不用担心大火里有人会射箭或发射弩砲。


  曹植和李严带着亲卫登上了攻城车,近距离的欣赏自己的战果。因为曹植及时发现了敌人的大规模聚集,更换了砲石,给守军迎头痛击,将战事提前带入了对已方有利的局面。虽然还没有登城,但是曹植已经是首功了。他现在心情非常不错,即使是闻着那种恶臭味,也觉得十分开心。唯一遗憾的是这种黑油烧起来烟太大,从空中落下来,很快就将他雪白的大氅染成了花的,连父王曹操赏赐的明光铠上都沾了不少黑油,与他风流才子、儒将的形象大大不符。


  “子建,此情此景,不想吟诗吗?”李严隔着三台攻城车大声叫道。被巨大的胜利所鼓舞,眼看着泰西封城唾手可得,一向古板的他也有些情不自禁,和曹植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曹植仰天大笑:“正方兄,我现在只有杀气,没有诗情啊。我等着孙太子一声令下先登呢,到时候正方兄可不要和我争啊。”


  “做诗嘛,我不跟你争。登城嘛,我是当仁不让的。”李严抚着胡须哈哈笑道:“子建,你已经立了一功,这第二功就不要再争了吧?”


  “那不行。”曹植一挥手,“不亲自杀上城头,怎么能过瘾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客气了,各凭本事吧。”李严大声笑道:“只怕阿尔达希尔被这火一烧就怂了,开门投降,到了那时候,我们可就没得争了。”


  “不会的。”曹植很有把握的说道:“那个老狗是个人物,不会这么轻易的投降的。我觉得孙太子有些异想天开了。”


  李严笑了笑,没有接他这句话。这个曹子建果然是个狂士,居然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批评孙奉。虽然这些将士要么是魏国的,要么是蜀国的,没有一个是越国的,但是孙奉毕竟是主将,而且又刚刚用一把火将阿尔达希尔烧得焦头烂额,很有可能在短期内就拿下固若金汤的泰西封城,仅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让所有的将士崇拜,让无数的少年英雄向往,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批评他异想天开呢。


  城头一片死寂。城门两侧城墙上的萨珊人看着烧成一片灰烬的城楼沉默不语,城下停止了攻击,他们也停止了反击,只是看着变了样的城楼,绝大多数人都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神迹。


  阿胡拉显灵了,汉人真是火中之火。他现在停止攻击,不是他没有能力继续攻击,而是兑现对阿胡拉的诺言,他要善待阿胡拉的子民。


  泰西封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阿尔达希尔的回复。


  王宫,乱成了一片。


  阿尔达希尔躺在锦榻上,牙关紧闭,对周边的忙乱什么反应也没有,除了胸口还在起伏之外,与死人无异。一场筹备了几个月的大战第一天就打成这个样子,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乱了方寸。阿尔达希尔的突然倒下,更将这种混乱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大祭司阿奎拉带着十几个祭司,跪在王宫里的祭坛前,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祈祷文,急促的诵经声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惶急。


  阿尔达希尔的几个儿子和十几个亲信将领围着锦榻,面色各异,十几个女人在远处看着一动不动的阿尔达希尔,暗自垂泪。阿尔达希尔在他们的心目中一直是不败的战神,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阿尔达希尔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一场恶战刚刚拉开序幕,双方还在热身的时候,居然就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就和双方决斗刚刚摆出架势,这边还没活动开身体呢,就被对方一闷棍打得头晕眼花一样,士气一落千丈,这些人对阿尔达希尔的信心也产生了动摇。


  阿胡拉真的抛弃了萨珊家族吗?

  很多将领都在想这个问题,他们虽然不敢当着阿尔达希尔家族的面说出来,但是眼神中的游离却将这个心思透露了出来,不时的互相交换一下眼神。


  祈祷完的阿奎拉将这些眼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能到王宫里来的都是阿尔达希尔的亲信将领,他们虽然有怀疑,倒还不至于立刻背叛阿尔达希尔,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阿尔达希尔给的,就算投向孙奉,他们也未必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在利益面前,纵使信仰发生了动摇,也不至于立刻崩溃。但其他人呢?他们在信仰的驱动之下,会不会开城投降,将阿胡拉宠信的新王迎进泰西封?


  作为大祭司,阿奎拉对宗教信仰的真相远远要比普通人更透澈,什么是神迹?他作为大祭司,无数次的在恍惚之中与神明对话,可是那些展示在百姓面前的神迹却无一例外都是他导演出来。对昨天晚上的神迹他当然也不相信真是阿胡拉的旨意,但是他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信,如果让人觉得他们以前一直在说话,那结果会更糟。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口咬定那不是阿胡拉,而是阿胡拉的敌人阿里曼,反正也没人知道阿胡拉和阿里曼究竟有什么区别。


  “诸位,阿里曼借着我们敌人的手,用罪恶的火焚烧我们的城市,烧死我们的子民,阿胡拉非常愤怒,他已经降下神旨,将施展神迹,惩罚阿里曼和那些从东方来的魔鬼。你们先回去准备,我要用阿胡拉阿刚刚赐予的灵药救醒他宠信的萨珊王,由他来带领你们打败阿里曼和他的奴隶。”


  众人互相看看,向后退了一步,却不离开。禁卫军将领躬身施礼:“伟大的大祭司,我们对阿胡拉的旨意不敢有任何违抗,但是我们也一样关心萨珊王的身体,请允许我们看到他苏醒,这样也好将喜讯带给惶惶不安的士兵。”


  阿奎拉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走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左手平托,右手竖起在胸前,捏着如同火焰一般的手印,轻声吟诵了几句经文,然后用左手在阿尔达希尔的胸口虚抚了几句,高声吟唱道:“阿胡拉宠信的王啊,快些醒来,听从阿胡拉的教导,去打败阿里曼和他可耻的奴隶吧。起来,拯救你的百姓,拯救泰西封,拯救萨珊——”


  随着最后一个长音,锦榻上的阿尔达希尔忽然身子一动,猛的睁开了眼睛,大吼一声:“伟大的阿胡拉,我一定听从你的召唤,不会有任何迟疑——”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又欣喜的互相看看,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阳光重新又回到了他们的心上。他们扑过来,打量着刚刚苏醒的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的脸色神奇般的恢复了往常的红润,两眼炯炯有神,他坐起身来,分开围着他的众人,跪倒在阿奎拉的面前,亲吻他的鞋子:“我一定听从你的教导,打败阿里曼和可恶的东方魔鬼,保卫泰西封,保卫我的子民,保卫萨珊,哪怕是牺牲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的王,听从阿胡拉的教导,你必得胜利,听从阿胡拉的教导,你必得永生。用你的勇气和忠诚去战斗吧,你将战无不胜,没有人能挡住你的刀锋和马蹄……”


  众将纷纷跪倒,大声吟诵起了赞美阿胡拉的经文,王宫里响起了充满阳刚气的诵经声,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避在远处的妃子们喜极而泣,也纷纷闭上眼睛,跟着吟诵起来。将领们诵完了经,一个接一个的亲吻了阿尔达希尔的手,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他们随即将阿尔达希尔神奇苏醒的过程通告全城,告诉所有的将士和百姓,阿胡拉没有放弃阿尔达希尔,他刚刚用神力救醒了昏迷的阿尔达希尔,还要带领他们取得胜利。


  气氛沉闷的泰西封城总算恢复了一点信心。


  阿尔达希尔松了一口气,无力的坐在宽大的王座上,剑眉紧锁,看着对面的阿奎拉:“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已经派人在城中布置,很快就会有一些神迹出现,只是……”阿奎拉苦笑了一声:“我还是想不出什么样的幻术能将在那么高的空中显示神迹,恐怕效果不会太理想。”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阿尔达希尔摆摆手:“汉人太狡猾了,他们不仅在制造神迹上超过我们,在攻城技术上也是我们所不能及的,我虽然准备了不少魔鬼的汗珠,也准备了防备火攻的招数,但是……”他懊丧的叹了口气:“我却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方法,白白的让他们占了个先,死伤了那么多的将士,还被他们烧坏了城门。”


  “敌人是狡猾的,我们必须比他们更狡猾,才能赢得这场胜利。”阿奎拉劝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有很多弩砲,他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阿尔达希尔一手支着额头,愁眉不展的看着座前的虚空:“我只是在考虑,如何能让这场胜利来得更大一些,更象是阿胡拉的旨意,而不仅仅是模仿我们的敌人。”


  阿奎拉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说道:“要不,动用城外的伏兵烧他们的营寨吧?只要烧掉了他们的存储,我们获胜的机会就更大的了。如果能毁掉他们的那些油罐,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尔达希尔眼珠一转,沉思了半晌,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而且,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英雄所见略同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英雄所见略同


  夜,深沉。


  孙奉和陆逊、曹彰等人围坐在大帐里,谈笑风生。


  “没想到曹将军这样的才子也这么亡命啊。”孙奉笑盈盈的对曹植举起了酒杯。在孙绍当众激将的时候,曹植第一个站起来支持他,他对曹植非常感激。从他童蒙时候起,大桥就教他读曹家父子的诗,说实在的,开始只是知道曹植的诗好,却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后来年岁渐长,又读了一些其他人的诗,一相比较,这才知道曹植的诗才的确是当世无双。可惜的是曹植现在不写诗了,他一心想打仗立功,没有心思再去写什么诗,偶尔一两句出口,也是金戈铁马,杀气腾腾,和老曹的诗风越来越接近。


  “惭愧惭愧。”曹植心情也不错,远征万里,总算立了点功了,虽然这些功劳不是用战刀砍出来的,还有点遗憾,但总比只能看人打仗眼馋的好。他难得的谦虚了几句:“我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就算是我不去看,太子也会发现的。”他嘿嘿笑了两声,又打趣道:“要说亡命,我哪里敢和太子相比,以数十条顿武士敢和萨珊人的重甲骑士硬拼,这份勇气让人神往啊。”


  孙奉无声的笑了笑:“这都是尼古拉他们配合好,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且这也是情急无奈之下,换了现在,我也未必敢这么做。”


  “太子一身好武艺,能纵横天下也是有倚仗的。”曹彰放下酒杯,疑惑的问道:“我知道你孙家几代人都精于武艺,你父王的身手我也试过,不过说实话,他最多也就是比我略高一些,而是你的武艺……难道是从小就开始打熬的?”


  孙奉笑了笑。这件事他也搞不明白,他的武艺大部分是师傅教的,可是师傅却说,他是受了父王的点拨之后才武艺大进的,但奇怪的是,父王的武艺虽然很精湛,却不如他,听大母说,父王的武艺也是那次大病之后才脱胎换骨,进入一个新的境界的,这其中就包括他从小开始练习的太极拳。到现在为止,这太极拳师从何人,他还是没搞明白,偶尔问到父王,父王要么是含笑不语,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件事透着神秘,知道的人非常有限,他当然也不会告诉曹彰。


  曹彰的武艺也不错,一来和他天生神力有关,二来也离不开常年不懈的锻炼,但是按照孙奉现在的境界,曹彰的武艺大部分还是在外练筋骨皮的阶段,内炼一口气只能算入门,与普通人相比,他可能算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能有他这份力气的人就非常少,但与他这种内外兼修而来的武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是啊,我从会走路开始,就由父王和母后以后师傅教导武艺,后来又得到外大父的点拨。可以说,在学武一途上,我是个幸运儿。”


  曹彰羡慕的笑了笑。孙奉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幸运儿。孙家几代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从号称江东猛虎的孙坚到号称小霸王的孙策,再到孙绍,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孙奉的血管里就流淌着勇士的血,孙家不仅男子勇士辈出,就是女子也常有勇悍之人,孙尚香、孙鲁班,都是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就连他的夫人孙氏也比普通的女子更强壮,只是没什么机会展示而已。而孙奉不仅父亲这一脉强悍,母亲也是有名的虎女,外大父关羽那更是有名的熊虎之将,能把这么多人的优势集中到一起的,放眼看去,当今也就只有孙奉一人了。


  “你真是幸运得让人妒嫉啊。”曹植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步子有些飘浮的走到孙奉面前,随随便便的往他旁边一靠:“所以我才支持你啊,借着你的运气,让我也好好打一场,出出这些年在关中的闷气。你父王坑我,当初说好的,他从海上,我魏国进西域,两路夹击,先摆平贵霜人,再西进与萨珊罗马争雄,谁曾想,我们现在居然和贵霜人成了盟友。唉,我当初花了四五年功夫收集的贵霜信息全白废了啊。”


  曹植拍着大腿惋惜不已,众人见了,忍不住放声大笑。这里没有贵霜人,也没有罗马人,他们不用顾忌什么,反正都知道,越王孙绍的信条就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在大汉国境之外,什么罗马人、贵霜人都只是暂时的朋友,以后开战的可能还真不小。罗马还好一点,它幅员辽阔,虽然最近内乱不止,但终究是百尺之虫,虽死犹僵,看起来武力不是非常强悍,但人民的凝聚力还是强,就算是一时失利,他们还能召唤起数量惊人的大军进行征战,而贵霜则不然,他们以武力立国,长期的征服过程中,他们自己没有先进的文明,也没有能吸收被征服者的文明,只凭武力控制,现在他们内部腐朽了,外部又来了武力更强悍的敌人,他们的衰落一开始就会非常迅猛,被别人鱼肉的可能性非常大。


  曹植、曹彰、李严等人虽然想法未必全部相同,但是他们的见识层次都差不多,对于孙绍下面的行动大致能猜到一点方向,都心动不已。特别是曹彰,贵霜人是游牧民族出身,主力也是骑兵,要想对付这样的国家,骑兵肯定是必不可少的。越国有先进的航海技术,可以长途运输大量的部队,但是骑兵却一直是他们的短项。这次孙绍向贵霜人要来了里海,看起来里海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曹彰却感到了一些其他的意味,他怀疑孙绍要的其实是里海周边的那些牧场:他要发展骑兵了。


  孙绍的这些布置很复杂吗?其实一点也不复杂,说穿了,还是远交近攻的那一套手法。曹彰相信自己看得很清楚,所以他一直在考虑,在帮助孙绍与萨珊人、贵霜人作战的时候,是不是也该限制一下越国在骑兵方面的企图?

  陆逊看了曹彰一眼,在曹彰豪爽的笑容下面,他感觉到了一种担忧。他微微一笑,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喝着酒。


  “太子殿下,现在萨珊人的城门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我们为什么不抓住机会进攻,反而要退下来,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呢?”李严有些不解的问道:“虽说仁者无敌,可是战阵之上,如果错失战机,可就是对自己的不仁了。难道太子殿下还寄希望于阿尔达希尔的投降吗?”


  “对啊,万一他还是不投降,反过来同样用这样的武器对付我们怎么办?”曹植也非常担心:“毕竟这种石脂油他们也非常熟悉,我想阿尔达希尔在城头一定也囤积了不少,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种用法而已。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怎么可能还让我们独擅其能?”


  孙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诸位,我其实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阿尔达希尔放弃了外围城市的防守,任我们长驱直入,一直打到泰西封城下,你以为他真是无力防守,只能困守孤城吗?”


  李严和曹植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顿时灵光一闪。李严恍然大悟,苦笑着摇摇头,曹植却是惊讶的一抚手:“太子殿下是说,就算是我们攻破了城门,如果不能降伏其心,等待我们的也必然是一场恶战?”


  “子建不仅诗才独步天下,于用兵之道也是罕见其匹啊。杨德祖对你那么推崇,果然是有慧眼之人。”陆逊赞了一声,举起酒杯对曹植示意了一下,曹植哈哈一笑,连忙从案上拿起杯子,双手举过眉头笑道:“我说陆大将军,你这么说可有些不厚道啊。我要真是罕见其匹,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吗?”


  “不然。”陆逊摇摇头:“其实为将和写诗也有类似之处,用兵布阵如同造词遣句,通常的道理大家都懂,各人的风格也许略有小异,但差距并不大,高手和庸手之间的区别,就在于能否洞悉常见事物中的细微之处,正如你能否用一个别人想不到的词或典故,抑或只是一个不同的音一样,境界大为之不同。你的诗写得好,不也是用的普通人都认识的字?可是为什么我们就写不出来,只有你能写得出来?”陆逊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走到曹植的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建,努力!假以时日,你将是不亚于乃父曹公的一代名将。”


  曹植感慨不已,他曾经在曹操的心目中是一个不错的继承人,也因此成了曹丕的眼中钉,可惜他在权谋上不是曹丕的对手,最后一败涂地,要不是曹丕死得早,没能继位为王,否则真不知道他的下场会如何。他和曹丕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和对手,对曹丕的脾气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笑得越是真诚,心里的怨恨就越是深重,将来的报复也越是残酷。


  在争嫡失败之后,他对自己的诗才感到无比的愤恨,有才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要成功,要的是权谋,不是才情。他现在不写诗,就是不想让别人再把自己当成一个书生,但写了那么多年的诗,有那么多的感慨要化作诗句喷薄而出,又岂是他能控制的,明明有**却不能表现出来,他的压抑可想而知。陆逊这番话,一下子拨开了他心头的迷惑,原来写诗和用兵并不矛盾。


  “我粗劣鄙陋,焉敢与父王比肩。能和越王父子、陆大将军和李将军并肩作战,多见识一下名将的风采,我已经荣幸之至了。”曹植谦虚道:“这么说,太子殿下是希望攻心,而不仅仅是攻城?”


  “英雄所见略同。”孙奉大笑。“我估计,城里有不下三万到四万的萨珊精兵,还有大量的雇佣军和百姓,如果只是破城而入,我们面临的将是一场两败俱伤、没有胜利者的惨烈巷战,就算拿下了泰西封城,我们又能如何?难道我们希望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显然不是。所以,我们真正在攻的正是他们的心,我们要齐心协力,让他们失去信心,丧失斗志,最终臣服在我们面前,交给我们一个尽可能完整的泰西封城。”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李严咀嚼着这两句话,忽然想起了马谡的一句话,不由得一阵脸红。在离开成都之时,马谡作为丞相诸葛亮的亲信,一直将他送到盘越的海边,在送他登上越国战船之前,马谡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说实在的,李严不喜欢诸葛亮,当然也不喜欢诸葛亮的亲信马谡,一直觉得这个书生只会夸夸其谈。在以后几个月中,他也只是偶尔想起马谡的这句话,也是作为对马谡不屑的证据。可是现在听到了孙奉等人的计划,他才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都看错了马谡,他能从人才济济的扶南讲武堂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就证明了他不是浪得虚名。


  “李将军这句话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啊。我们是这么想,但是能不能付诸实现,还要诸位的大力支持。”孙奉双手举着杯子,环环一顾,向众人行了一个注目礼。曹彰等人不敢怠慢,连忙一起举起杯子还礼。曹彰慨然道:“我等既然应越王邀请而来,自然要与太子同心协力,这里没有什么北军,没有魏军、蜀军和越军,我们就是汉军。”他一握拳头,用力捶了一下胸口:“祝大汉皇帝陛下万岁,大汉兵威所至,所向无敌,共饮此杯。”


  众人激动的大声应道:“祝大汉皇帝陛下万岁,大汉兵威所至,所向无敌。干!”


  “干!”


  “干!”


  他们心意相同,此时此刻,都暂时抛弃了自己的私心杂念,为了能拿下一个尽可能完整的泰西封,他们献计献策,互相启发,一时说得热闹。羊祜推开帐门走了进来,一看到里面的热闹,他愣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一封公文揣进了怀里,笑眯眯的走到孙奉面前,使了个眼色。孙奉点点头,没有吭声,只是看了一眼陆逊。陆逊微微一笑,继续和曹彰等人说笑,商量怎么继续镇服萨珊人的心思。


  半夜时分,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曹彰等人这才退去,杜预将他们送到帐外。陆逊留了下来,羊祜将怀里的密信递给孙奉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又递给了陆逊。陆逊看了一遍,轻轻的将密信放在案上:“太子,你准备怎么处理?”


  孙奉没有回答他,抬起头对羊祜和杜预说道:“你们怎么看?”


  羊祜和杜预互相看了一眼,杜预道:“属下以为,这件事还是报与大王,由大王做决定的好。”


  羊祜点点头,表示附和。


  孙奉看向陆逊。


  陆逊笑了:“二位都是俊杰,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他又转向孙奉道:“臣也是这么想,这件事还是交给大王处理的比较好。”


  “既然你们三位都这么看,那我也没有意见,叔子,你立刻去一趟父王的大营,把这封密信亲手交到父王的手里。另外,你把这里的情况也对父王说一遍。”


  “喏。”羊祜躬身应诺。


  ……


  孙绍轻轻的放下了密信,眉头锁成了一个疙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太子,让他安心的指挥战事,吴国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有王后在,东海舰队、南海舰队和扶南舰队都在,不会失控的。让他放心吧。”


  羊祜点点头,躬身退了同去,孙绍坐了半晌,将吩咐敖雷将密信收了起来,这才拍了拍手。后帐的帐门一掀,莫米娅从后面走了出来,倚着孙绍坐下,伏在孙绍的肩上笑道:“怎么,遇到不好解决的事了?”


  孙绍笑笑,伸手将莫米娅揽在怀中:“也没什么事,只是我那叔叔不知犯了什么迷糊,居然要重立太子,我那兄弟又傻了吧唧的,为了不让他的父王为难,居然自杀了。”


  莫米娅黛眉一皱:“怎么会这样?父子之间,至于这样吗?”


  孙绍抚着莫米娅的肩膀:“你以为每个父亲都像我这样为儿子着想?人到了这一步,还能保持清醒的真没几个。我那叔叔虽然英明,可是在这样事上,却确实是做错了。”


  莫米娅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孙绍,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嗔道:“知道你为菲力普做的事多,我心里知道呢。”


  “光是知道就行了?难道你没有一点表示?”孙绍轻声笑着,手慢慢的攀上了莫米娅的胸口。莫米娅呻吟了一声,轻声道:“我不是在这里吗?任君取予,只希望大王能够怜惜我,不要让我出丑便是了。”


  “出丑?你哪次出丑过?”孙绍低头在莫米娅的脸上亲了一下:“你哪次不是心满意足的走的?你说,昆图斯有我这么强吗?”


  “你啊,还是个堂堂的越王,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羞是不羞?”莫米娅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在孙绍额头上戳了一下。


  “这有什么好羞的?“孙绍哈哈大笑。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罗马银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罗马银行

  莫米娅按住孙绍蠢蠢欲动的手,眼波一横:“你要回去了吗?”


  孙绍掩饰的笑了一声,这个女子果然精明,自己只是一露出点端倪,立刻被她捕捉到了背后的用意,连转移注意力都来不及。孙登突然身亡,消息传到特牧城,孙鲁班当时就火了,一口咬定是孙和母子下毒手害死了孙登,吵着闹着要回去清君侧,连关凤都劝不住她,关凤只好使出缓兵之计,说要请示孙绍。不过孙绍估计,以孙鲁班那脾气,只怕关凤此计只骗得一时,最多个把月,孙鲁班就会按捺不住,到时候自己就会跑回吴国去闹事。


  这件事还真得他回去处理不可。再说了,泰西封攻克在即,有陆逊辅佐,他对孙奉非常放心,他在这里呆着已经意义不大,反而可能会对孙奉有掣肘的不利影响,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让他放手施为。


  “我那妹子……别人管不住。”孙绍承认了他的想法。


  莫米娅眉头一皱,向孙绍怀里靠了靠,将孙绍的手臂抱在怀里,不满的说道:“妹子比儿子还重要吗?”


  孙绍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你还担心什么?攻克泰西封只是迟早的事情,小戈尔狄安为了保存实力,胆小怯战,他这次没有功劳是意料之中的事了,昆图斯的皇位稳如磐石。我和昆图斯已经说好,由奉儿率领条顿人和你们合作,逐渐征服蛮族,只要有奉儿在,罗马的北疆就太平无事,菲力普只等着做个太平皇帝。”


  莫米娅转了转眼珠,思索了片刻。她虽然不知道孙绍凭什么认为孙奉能很快攻克泰西封,但是凭她对孙绍的了解,她知道孙绍在众人面前说的那些话肯定都是骗人的,他敢让孙奉去做主将,必然是有攻克泰西封的把握。孙绍安排孙奉去征服蛮族,当然也不完全是为了罗马,换个角度看,其实这也是孙奉借罗马的力量来征服蛮族,只是这样做对菲力普有利——至少目前看来是——她也就不点破了。


  “太子当然不错,可是毕竟不是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求他,终究还是隔着一层的。”莫米娅娇嗔道,“你是不是再给我和菲力普留点保命的资本?”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孙绍捏了一下莫米娅滑溜溜的手,探身从案头取过一张折好的纸处,在莫米娅眼前一晃。莫米娅连忙直起身来,接过纸迅速的看了一眼,眼中顿时放出欣喜的光芒,却又有些不解:“罗马银行?”


  “是啊。”孙绍微微一笑:“罗马不缺军人,罗马也不缺土地,但是罗马为什么会乱?是因为你们手里缺钱。谁掌握了足够的资金,谁就能坐稳皇帝的宝座,塞维鲁家族的皇位不也是和钱分不开关系吗?所以,你只要手头上有钱,菲力普的皇位就万无一失。”


  攻克了泰西封之后,罗马已经成为大汉最重要的商业伙伴,大量的资金流动问题已经凸显,每年汉商都要从罗马运走大量的金币和银币,这样的状况发展了十几年之后,越国的黄金和银储量已经非常高,对罗马黄金和银币的需要日渐趋缓,而长途运输的成本和风险却渐渐的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孙绍因此考虑在大马士革城或者附近开办一家银行,把平时在罗马一带流动的资金全部集中到这家银行来,一方面方便来往的商人,一方面也可以间接的控制罗马的经济,有孙奉和陆逊等人的大军作武力后盾,相信这家银行的发展不会有太大的难处。罗马贵族穷奢极欲,他们占有了大量的财富,也需要进行投资再生产,以供自己长久的奢华生活支出,把这些钱全部吸储进来,就可以把这些罗马贵族绑架到他的体系中来,逐步增加对罗马的影响力。


  当然了,这些话他不可能全部对莫米娅说。


  莫米娅只看到了控制这些大量的财富对菲力普的重要性,但是她毕竟是女流,根本没有想到孙绍此举背后的深远用意。一想到手里有了巨量的资金,不管以后要办什么事都会变得容易许多,她心花怒放,感激的搂着孙绍的脖子:“你真是想得周到。”


  “菲力普是我的儿子嘛,我怎么能不替他考虑。”孙绍笑笑,又说道:“我准备把这个银行交给你们家族去打理,这样也免得别人说闲话,你看怎么样?”


  “哼,这大概不是为我着想,而是为艾米丽和狄安娜的家人考虑的吧?”莫米娅心中高兴,故意捻酸道。孙绍哈哈一笑,搂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翘臀:“她们不是你的族人?难道非要说我是看在罗马皇后的份上才开办这个银行,你才满意?要真是这样,我也不反对啊,只是怕昆图斯听到了会不高兴。”


  “去你的。”莫米娅当然想到了这一层,不会真的去计较这些。艾米丽和狄安娜也好,萨米埃家族也好,不都是控制在她手里的工具吗,就如孙绍所说,真要是由她出面,那反而不妥了。


  “你们只要挂个名,我自会找精于此道的人来经营,你只要等着收红利就行了,这是我给你们母子的一点补偿。”孙绍叹惜了一声:“可惜,我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来罗马了,想看看你和菲力普都做不到,长夜漫漫,教我可怎么过啊。”


  莫米娅也有些伤感,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陷在分离的忧愁之中。正在此时,帐外传来敖雷的声音:“大王,有军报。”


  孙绍一愣,随即瞅了莫米娅一眼,莫米娅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在孙绍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快步走入后帐。


  “进来!”孙绍整理了一下衣服,沉声喝道。敖雷应了一声,掀开帐门,大步进了帐,躬身道:“大王,戈尔狄安派人来求援,说是萨珊人趁夜间袭击他的大营,来势凶猛。”


  “有这事?”孙绍坐直了身子,让敖雷把使者叫进来。使者神色惶急,一看到孙绍就跪倒在地,双手奉上报急文书。这是小戈尔狄安亲手写的公文,用的是希腊文,写得很潦草,可以想见小戈尔狄安写这封求援信的时候的惶急。孙绍不认识希腊文,连忙让人叫来通译,意识正如敖雷所说,是萨珊人袭击了小戈尔狄安的大营,人数究竟有多少,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攻势凶猛,对方不仅有重甲步兵,还有重甲骑,他们甚至带来了小型弩砲,一开始就打了小戈尔狄安一个闷棍。


  “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孙绍一掌击在书案上,勃然大怒:“不是早就提醒过他吗,我们在这里不是闲着来钓鱼的,是要防备萨珊人从背后袭击,他怎么还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使者见孙绍发怒,也不敢回嘴。事实上小戈尔狄安倒也不是大意,只是他没有想到萨珊人来得这么快,今天才是孙奉正式攻城的第一天,萨珊人居然就来袭营了。按照他本来的估计,至少要等双方打成胶着状态,攻城一方在久攻不下,心浮气躁的时候,这支伏兵才有可能出现,怎么可能那边刚开始攻城,伏兵晚上就来袭营,这时候能有机会吗?


  小戈尔狄安不知道,虽然才是第一天,可是泰西封城里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逼得阿尔达希尔不得不提前发动这支伏兵,要给攻城的大军一个教训。他和孙绍在这里立营,对方探得一清二楚,对孙绍所领的摧锋营,特别是孙绍身边的那员虎将,萨珊人心有余悸,不敢轻易的去撩虎须,于是便找上了他们一向不放在眼里的罗马人。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萨珊人趁着夜色摸到了小戈尔狄安的营前,突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小戈尔狄安措手不及,先被萨珊人用弩砲扔过来的砲石打了个晕头转向,随即又被萨珊人的火箭点着了营盘,要不是他手下这两个军团的确是精锐,只怕现在已经崩溃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一面死守营盘,一面派出使者向孙绍求救。


  “怎么救?”孙绍恼火的反问道:“我只有一万人,这大黑夜的冲出去,岂不是正好中了萨珊人的诡计?萨珊人既然会去偷他的营,怎么可能不在半路上设伏兵?你以为你是战神转世,能毫发无伤的跑到我这里?”


  使者一想,顿时大惊失色,怪不得他这一路跑得这么顺利,连个萨珊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呢,原来是萨珊人故意让他来报信,把越国人诱到埋伏圈里去啊。不过他随即又惊慌失措,听孙绍的这个意思,他是不打算出兵求援了?那罗马人岂不是死定了。


  “请大王看在我罗马和越国是兄弟之国的份上,不要放弃我们两个军团的罗马将士。”使者伏地不起,连连叩头。


  孙绍浓眉紧锁,半天没有说话。他和小戈尔狄安每个人一万人在这里扎营,只要不疏忽,把营盘守住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出去与萨珊人硬拼,那就算他这一万人全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也没有把握,更何况现在敌暗我明,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他根本没数。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营,那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举措。


  他看了一眼使者,哼了一声:“好了,你现在立刻赶回去,告诉戈尔狄安将军,就说我一定会来救他的。但是,我们汉人有句老话,人必自救而生,只靠别人救援是保不住自己的性命的。希伯来人的上帝也说,上帝不救懒惰之人,你让他自己先振作起来,要不然的话,别说是我,就算是你们卡皮托林山的众神赶来也没有用。”


  ……


  小戈尔狄安的军营里,灯火通明,被点燃的帐篷和无数的火把将大营照得亮如白昼,罗马人来不及出营,也不敢出营,就在大营之中进行反击,一队队的战士冲到营寨边,用手中的长矛刺过栅栏,和冲到营前的萨珊人展开了残酷的厮杀。


  披着重甲的萨珊人从黑暗中冲出来,举着战刀,不断的向大营涌来,他们虽然走得并不是很快,但是那种威压却让人由心里发出怯意。罗马人的箭射在他们的重甲上,只是擦出一溜溜的火花,却伤不了他们分毫,他们冲过营前的壕沟,冲到斜指向外的寨墙前,和罗马人展开对攻,有的战士则在同样的掩护下攀上营柱,企图翻过营柱,杀到罗马人的大营中来。


  罗马人不敢怠慢,他们一面隔着营寨与萨珊人厮杀,一面用长矛去刺正在翻爬的萨珊人。萨珊人虽然身披众甲,不怕长矛的刺杀,但是罗马人几个人一起用力,硬生生的用长矛将他们捅了下来,坚决不让他们翻过营寨,有的罗马战士则用长矛对准他们的眼睛进行刺杀,逼得他们不得不腾出手来进行防守。他们穿着重甲翻墙本来就十分笨拙,再被罗马人这么对付,更难成功了。


  双方在营寨前杀得难分难解,谁也不肯让步。


  小戈尔狄安不是笨蛋,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萨珊人可能的诡计,孙绍是否会派出援兵,实在是个不太靠谱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派出了使者,然后信心十足的对将士们说,你们放心,只要顶住萨珊人的攻击,等越国的援兵一动,我们就安全了。他的手下中当然有聪明人,知道这纯属是鼓舞士气的说辞,但是他们同样不会说破,反而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将小戈尔狄安的将令传了下去,让每个罗马人都知道他们不是独自在战斗,盟友越国人很快就会来救援。在他们的鼓动下,被萨珊人打蒙了的罗马人很快冷静下来,依托坚固的营盘,冒着萨珊人的箭雨和呼啸的砲石,顽强的反击,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奇迹般的将萨珊人挡在营门之外。


  只是他不知道萨珊人究竟来了多少,他现在只看到萨珊人源源不断的涌过来,究竟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实在是说不清的事。他估计了一下,阿尔达希尔手中至少还有近十万的大军,按照常规来说,守城只要三万人就足够了,那剩下的人应该就在城外,也就是说,城外至少有五六万人。如果萨珊人全军出动来攻击他的大营,那他就算是顶住了萨珊人的首次攻击,也绝对撑不了太久。好在在十里以外还有孙绍的大营,萨珊人不能不作防备,这至少要分出一部分人马,而如果萨珊人打算伏击孙绍的话,他们甚至可能派出两万到三万人,那他的面前最多也就是两三万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还有一线生机。在派出使者向孙绍求援的同时,他还派人向昆图斯求援,十里的路程并不太遥远,只要后方的援军一到,萨珊人就只能退去了。虽说昆图斯和他不睦,但是他相信昆图斯这个时候不会坐视不管,毕竟他这一万人是罗马人的精锐,如果全军覆没,对罗马将士的士气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撑住,一定要撑住。小戈尔狄安不停的给自己打气。他一面注意着营寨边的战斗形势,一面注意着右方和后方的动静,他现在是多么希望在黑暗中突然亮起一个火把啊。


  就在小戈尔狄安不时的看着孙绍大营方向的时候,萨珊人的战阵里,阿瓦德也心神不宁的在看着那个方向。在塞琉古城外,他将两万骑兵几乎丢了个精光,但让他意外的是,阿尔达希尔却没有责罚他,反而又给他派来了五万多人,比留在泰西封城里的萨珊大军还要多。阿尔达希尔的信任让他感激涕零,以前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他发誓要为阿尔达希尔奉献一切。今天下午一接到阿尔达希尔的命令,他立刻安排了行动,在半夜时分摸到了罗马人的大营前,成功的发动了突袭,给罗马人以重创。


  但是,虽然罗马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小戈尔狄安却非常顽强,他硬是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保住了大营。阿瓦德见几次攻击都只差最后一口气而功败垂成,不免有些着急,他决定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一举拿下罗马人的大营。


  可是,在发出这道命令之前,他又不禁犹豫了。虽然按照常理说,孙绍就算接到消息,也不太可能在不清楚萨珊人的兵力之前贸然出营救援小戈尔狄安,他只要留一下少部分人进行戒备,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小戈尔狄安,凭借着优势兵力击溃罗马人。可是,万一孙绍出来了呢?到时候他是否有足够的时间从战场上撤下那些精锐来迎击孙绍?

  阿瓦德迟迟的不敢做出决定,生性中欠缺的那一丝决断的又一次让他犹豫不前。


  在阿尔达希尔派来的将领一次次的催促下,阿瓦德咬了咬牙,决定投入那些用来准备伏击孙绍的兵力,全力向罗马人发动进攻。他抬起了手臂,张开了嘴巴,在发出命令之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孙绍大营的方向。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他的眼神立刻紧缩了起来,即将发出的命令随即冻结在了嘴里。


  他看到了一条火龙,虽然很远,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点,但是他站得高,看得远,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一支正在行军的队伍。


  孙绍来了?阿瓦德在吃惊的同时,又感到一种兴奋。他看了一眼罗马人的大营,罗马人已经被他打残了,此时就算把大军撤下来,罗马人也没有胆量出营,这正是伏击孙绍的好机会。


  击杀孙绍,要远比击杀小戈尔狄安来得更加震撼!——

  第一百七十七章 声东击西

  第一百七十七章 声东击西

  阿瓦德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拳头,心脏不争气的猛跳起来。他发现阿尔达希尔的确高明,突然提前出击顾然有背常理,可是也正因为有背常理,所以罗马人才没有准备,被他一击而中,并因此逼得孙绍冒险出击,给了他伏击的好机会。


  汉人善守,这在阿克苏姆已经证实的了,可是孙绍如果出了大营,以一万大军面对三万铁骑,他还有机会吗?阿瓦德一想到铁骑蹂躏曾经不可战胜的汉军时,他就心花怒放,忍不住的想纵声咆哮。


  “出击——”阿瓦德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狂吼道。


  悠长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在罗马人大营东北方向埋伏的萨珊人看到汉军大营有人出营里,已经按捺不住了,这一听到阿瓦德命令出击的号角声,顿时放开了缰绳,开始纵马奔驰,很快加到了一定的速度,隆隆的马蹄声如同一阵闷雷般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小戈尔狄安狂喜的心立刻沉到了海底,他知道这将是什么后果,他也能猜得出来萨珊人大概埋伏了多少人对付孙绍,孙绍为了救他,冒险出营,现在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或者说,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大意,而现在,萨珊人的铁骑已经开始发动,孙绍就算是掉头跑,恐怕也来不及了。萨珊人吞掉了孙绍的大军,转过头来就会击杀他这失去了希望的两个军团。


  惨败在即。


  小戈尔狄安仰起脸,看着东方群星闪烁的夜空,悔恨不已,强忍着没有流下泪来,自己第一次**领兵作战,不仅没有大胜,反而连累了孙绍,难道自己真是一无是处吗?


  “将军,你看!”他身边的幕僚忽然惊叫了一声,小戈尔狄安顾不上擦擦眼泪,顺着他的手向前面看去,前面黑漆漆的一片,连一点儿亮光也没有。小戈尔狄安心一沉,萨珊人果然下手果断,一出手就雷霆万钧。可是随即又一想,不对啊,就算萨珊人的马快,也不至于这么快吧,两息之前那些火光还在,怎么现在就灭了?肯定不是萨珊人已经赶到了,除非他们是飞。


  小戈尔狄安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幕僚,幕僚也一脸不解:“萨珊人的马蹄一响,那些火光就灭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


  萨珊人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战马奔跑起来,冲着那条火龙奔跑而去,眼看着就要跑到面前,可是那条火龙突然之间就灭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前面就失去了踪迹,只剩下黑漆漆的夜。


  这是怎么回事?萨珊骑士们不知道是继续冲锋,还是应该停下来,就在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流畅的冲锋阵型为之一滞,已经靠着惯性冲向了那条火龙原本的位置。


  “轰——”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忽然间失去了踪影,紧接着,在他身后的又一匹战马收不住脚,也突然马失前蹄,一下子摔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腾云驾雾的飞了起来,直飞出十几步,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没等他做出有效的规避动作,后面的战马已经冲了过来,碗口大的马蹄直接踩在了他的背上。


  “喀嚓”一声清响,这个骑士被踩断了脊柱,当场气绝。


  一口气的功夫,几十匹战马摔倒在地,阵形为之一乱,后面的骑士大声呼喝声,竭力让战马跳过或避开摔倒的同伴,继续向前跑去。


  就在萨珊人大乱的时候,从三百步外的孙绍大营里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利啸声,正集中注意力做出规避动作的萨珊人一听,顿时魂飞魄散,只要是参加过阿克苏姆攻城战的人对这个声音都不陌生,这是汉人最强劲的守城弩,能将长矛一样的巨箭射出四百步,虽然射击速度并不快,但是杀伤力惊人,只要被射中,不管是人是马,绝对射个对穿。


  而对于现在阵型大乱的萨珊人,这些守城弩的数量虽然不多,却足够致命,只要将阵型中的骑士或战马射倒几个,后面凭着惯性冲锋的骑士就会摔倒一大片,所引起的伤害远比守城弩本身还要恐怖。


  萨珊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算有些人本能的举起了手中的圆盾,可是汉人的守城弩连全身披甲的重甲骑都挡不住,这种小圆盾又能起什么用?


  “噗”“噗”几声,几枝守城弩轻易的射穿了萨珊骑士,萨珊人连人带马栽倒在地,后面的骑士措手不及,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绊倒在地。虽然这里是地势平坦的平原,没有什么障碍物,可是在黑夜里进行冲锋本来就是非常冒险的事,现在再遇到这样的干扰,萨珊人可谓是有苦难言,但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面继续加速冲锋,希望尽快冲出汉人守城弩的攻击范围,一面将报警的消息传到后方。


  急促的报警号代替了悠扬的冲锋号,在萨珊人在引起了更大的慌乱,后面的将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样的状况,还以为敌人防守太严密,无法攻克,必须撤退呢。可是大军已经开始冲锋,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停下来,就在他们犹豫之间,他们已经冲到了守城弩的攻击范围,在遭到了迎头痛击之后,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报警号角是怎么回事。


  可惜,已经迟了。


  守城弩呼啸而至,射穿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士,引起了后大的骚扰,将萨珊人流畅的阵型打得大乱,在黑夜之中,萨珊人看不能究竟有多少枝箭射来,就连长箭破空的声音都被人喊马嘶淹没了,他们只知道前面莫名其妙的就栽倒了一连串的人,有时候身边的战友突然就从马上栽了下去,这无形的恐惧更加让人惊恐,萨珊人冲天的杀气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迅速蔓延的恐慌。


  询问和报警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听得阿瓦德莫名其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说这一次应该是十拿九稳啊,虽然是黑夜,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可是阿瓦德知道,这里没有什么障碍物影响战马的冲锋,而孙绍也只有一万人,就算他们全部出来列阵,也绝对不会是这两万多骑兵的对手,更何况这还是偷袭呢?

  可是,他虽然看不到前方的状况,但是从号角声的可以揣摩出,一定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出了什么样的事情?阿瓦德却一时搞不清楚,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原本旺盛的斗志一下子变成了担心。


  小戈尔狄安却随即变成了狂喜,不管那边是怎么回事,至少可以从萨珊人的号角声可以听出,他们一定是吃了亏,孙绍又占了上风,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孙绍是怎么占上风的,但对他来说却足够了。他立刻把消息通报全营,告诉所有的将士们,我们的盟军正在痛击萨珊人,危险已经过去,只要守住营盘,我们就胜利了。


  罗马将士听到萨珊人的号角声,已经预感到了一些,现在听到小戈尔狄安的命令,顿时士气大振,他们号呼酣战,将快要破营而入的萨珊人又给挤了出去。萨珊人也听到了号角声,虽然还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但士气已经受挫,无心恋战,很快退出了罗马人的大营。


  萨珊人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喧嚣的战场突然静了下来。罗马人的大营前恢复了死寂般的沉静,只剩下浴血的罗马将士粗重的喘息声和百夫长们询问伤亡情况的叫喊声。东方也慢慢的安静下来,罗马人也好,萨珊人也好,都看不清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瓦德犹豫不决,现在的状况让他有些吃不准,不知道是该继续攻击罗马人还是赶到那边去查看一下具体的情况,就在他左思右量的时候,南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火把,罗马人的战鼓声越来越近。


  罗马人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阿瓦德不敢再怠慢,他立刻下令萨珊人退出战场,却不离开,反而点起了火把,将大军暴露在罗马人面前,然后静静的对峙着。同时将相关的将领叫过来询问情况,那些将领也摸不清状况,只知道这一次冲锋损失了上千的骑士,却连一个汉人也没碰着,打得让人既费解又窝火。


  罗马援军赶到,在小戈尔狄安的营盘附近立下大阵,严阵以待。小戈尔狄安不敢再托大,连忙出营和领兵的门诺卢菲斯相见。门诺卢菲斯好奇的一打听,这才知道这里已经恶战过一场,就连孙绍也牵扯进来了,只是他那边的情况更是诡异。


  “皇帝陛下一接到你的求援,就让我先赶来了,皇帝陛下和其他人带着大军在后面,很快就能赶到。因为怕被敌人伏击,所以我走得有些慢。”门诺卢菲斯笑道:“不过,幸好将军指挥有方,营盘未失。”


  “惭愧惭愧。”小戈尔狄安指着远处的萨珊人说道:“萨珊人虽然没能一口气拿下我的大营,可是他们还没有撤军的意向,如果你还不到,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再次发起攻击的。”


  “是啊,有些奇怪,他们都看到我们了,为什么还不走?”门诺卢菲斯也有些奇怪,“难道他想连我一起吃掉?”


  “有可能。”小戈尔狄安点点头说道:“不过,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到了,想必他们一定会知难而退的。毕竟天快要亮了,我们的兵力又两倍于他们。”


  门诺卢菲斯心有同感的点点头。


  时间不长,又是两个罗马军团赶到,他们一问情况,也觉得十分庆幸。可是他们却发现萨珊人还是没有离开的迹象,反而在排兵布阵,好像有继续攻击的准备。罗马人不敢大意,萨珊人的战力强悍,以他们这里的兵力,倒是足以和罗马人再战一场,难道他们偷袭不成,想改成强攻了?

  一直到昆图斯率领大军亲自赶到,萨珊人也没有退,反而再次发动了攻击,两个千人队挟着黎明前墨一般的黑暗,呼啸杀到。昆图斯来不及多想,立刻指挥大军与萨珊人杀在一起,沉寂的战场上再次响起了喊杀声。


  萨珊人虽然在汉军的营前吃了苦头,士气大落,可是他们面对罗马人却毫无畏惧,咆哮着冲了过来,轻骑兵绕着罗马人的方阵射击,而重骑兵则催动战马直冲方阵,企图利用重甲骑强悍的冲击力打开缺口,冲破方阵。这样的战术并不新鲜,罗马人对此也不觉得意外,因为萨珊人一直就是这么欺负他们的。他们的对付办法就是长矛阵,一排排的士卒挤在一起,用如林般的长矛来刺杀萨珊人的战马。萨珊人的战马虽然披了马甲,可以抵挡长矛的刺杀,但是马上的骑士却往往夹不住马腹,被长矛撞下马去,随即被罗马人杀死。


  双方再次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孙绍站在大营里的将台上,举着千里眼查看,隔得太远了,天色又暗,就着双方的火把,他只能看到一些大致的情况,不过他看到罗马人的阵势非常厚实,知道罗马人的援军赶到了,自己没有必要再出去冒险,便也安了心。


  “子元,好计啊。”孙绍转过头,笑盈盈的夸了司马师一句。司马师连忙谦虚的说道:“大王过奖了,微臣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大王的安排,这计肯定是用不成的。”


  “哈哈哈……”孙绍摇了摇头,“子元,你啊,不要像你父亲似的只知道藏拙,年轻人嘛,有什么不能说的?说错了也没关系,用不用在我嘛。你看,这条以虚代实的妙计,不是打了萨珊人一闷棍?我看你很有用兵的天赋,你可不要埋没了自己。”


  司马师笑了笑,没有吭声。刚才孙绍为是否要出营救援罗马人而犯愁,他忽然想起了白天为防备萨珊人的骑兵刚刚挖下的坑,便提了一个建议,让一百多个士卒隔十来步站上一个人,每人举两个火把,依次把火把点燃,作出一副大军出营的样子,诱使萨珊人发动攻击。等萨珊人一来,这些士卒就跳进那些坑里藏起来,同时把火把踩灭。萨珊人是骑兵,一冲起来可就不容易停,就算发现眼前没有敌人,他们也只能顺势继续冲过去,而这个时候,不仅这些坑和坑里的士卒可以起一定的作用,大营里射营远达四百步的守城弩也能发挥作用,黑夜之中,只要造成一定的混乱,就可以大量杀伤萨珊人。


  事情正如司马师,顺利得有些让人不敢相像,不仅拖延了时间,造成了萨珊人的犹豫,还杀伤了不少萨珊人,而他们付出的代价最多只是那一百个士卒。


  司马师因此得到了孙绍的夸奖,他心里十分高兴,这次立了功,按孙绍有功必赏的习惯,他肯定能得到一定的赏赐。不过司马家的家教甚严,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虽然心里高兴,脸上却还是不露出分毫。他看着再一次发动攻击的萨珊人,有些不解的说道:“萨珊人为偷袭而来,现在偷袭失败了,罗马人的援军也已经赶到,他们为什么还不退?难道是接着攻击到天亮不成?”


  “我也觉得有些诡异。”孙绍眉头一锁,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心惊,抬起头看了一眼泰西封城的方向。


  司马师也想到了,他惊讶的看看孙绍,却发现孙绍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着急,过了片刻,嘴角居然还露出了一丝笑意的摇了摇头。司马师不解其意,也不敢多嘴,只是静静的站在孙绍的身边。


  泰西封城下,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候十里外战场的消息时,泰西封的东城门忽然打开了,萨珊人无声无息的向城外的罗马军大营扑了过去。罗马人大部分赶去救援小戈尔狄安了,大营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士卒,虽然他们及时的发现了萨珊人,敲响了报警的战鼓,但是萨珊人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迅速攻破了罗马人的大营。他们一冲进来就到处放火,大肆屠杀匆忙赶来的罗马人。


  罗马人一夜两惊,这些士卒还没有从情况下回过味来,就遭到了萨珊人无情的屠杀,根本来不及列阵,只能凭着个人的武勇和萨珊人搏杀,虽然军团长竭力控制局面,但是在不断涌入的萨珊人犀利的攻击下,他们还是被打得步步后退。


  萨珊人骑着马,在罗马人的大营里来回冲突,不断的将火把扔到帐篷上,点燃了一个又一个帐篷,把罗马人的大营变成了一片火海。罗马人本来就是勉力维持,一看到大营火起,更是士气大落,再也抵挡不住萨珊人的攻击,很快就发生了溃败。


  萨珊人一声欢呼,将罗马人赶得四处奔逃,冲出罗马人大营之后地,却突然转弯杀向汉军的大营。负责守护后营的陈海早就听到罗马人大营的喊杀声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看到萨珊人杀了过来,立刻指挥营中的士兵展开反击。


  萨珊人疯了一般,他们冒着营内密集的箭雨,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陈海有些诧异,觉得这些萨珊人似乎不像是顺手牵羊,洗劫了罗马人的大营之后再来捞便宜的,看那副样子,倒像是专门冲着汉军大营来的了。


  ……


  阿尔达希尔站在城头,面色阴沉,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喊杀声震天的汉军大营,握紧了拳头,狠狠的击在城墙上,沉声喝道:“出击!”


  泰西封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城门忽然打开了,一队队的重甲步卒蜂拥而出,踩着犹有余温的土地,直扑正对城门的汉军大营。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功败垂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功败垂成

  阿尔达希尔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到目前为止,对方的反应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虽然阿瓦德还没有送回任何消息,但是罗马人几乎倾巢而动,近乎留下一个空营,让他一击而中,现在前后夹击汉军大营的计划已经如期实现,纵使不能攻破汉军大营,斩将其主将,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剩下的,就看能不能在这场攻坚战中取得满意的胜果,烧毁汉军的那些油罐了。


  阿尔达希尔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激战的汉军大营,本能的攥起了拳头,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在霍尔米兹达干与帕提亚王阿尔达班五世决一死战的那一次,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那一次,他一鼓作气的摧毁了阿尔达班五世的大军,并临阵斩杀了阿尔达班五世,正式宣布的帕提亚帝国四百多年的基业结束,萨珊波斯崛起。


  今天,他能再次战胜强盛的敌人,将萨珊波斯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吗?


  一切,都要看今天这一场战斗的结果。


  汉军大营分成五个部分,前面是蜀军护军李严的大营,后面是越国水师右将军陈海的大营,左面是汉庭车骑将军曹彰和魏国大将军曹植的大营,右面则是夏侯荣率领的示巴贝都因人、北方蛮族和天竺雇佣军的大营,中军是太子孙奉的本营,由越国将军陆逊和水师红海督诸葛直带领的大军组成,而条顿人组成的亲卫营也在其中。现在后营陈海已经和攻克了罗马人大营的萨珊人激战在一起,前营的李严也严阵以待。


  冲出城门的萨珊人见汉军大营里亮起了无数的火把,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准备,没有给他们留下偷袭的机会,却不管不顾,趁着夜色拔步狂奔,举着盾牌和手中的战刀,直扑汉军大营。城头和大营中虽然都点起了火把,但是中间的这一段路却还是影影绰绰,萨珊人不时的摔倒在地,但他们根本不管这些,那些士卒对摔倒的袍泽看都不看,以最快的速度向汉军大营逼近。


  离大营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眼前的路了,萨珊人齐声大吼,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战刀,排着松散的阵型向前扑。


  宗预站在军阵之中,看着营外影影绰绰的萨珊人已经进入射程,忽然一声大吼:“发射!”


  “发射!”“发射!”接连几声大喝由近及远,早已经准备好的砲手们高高举起手中的木锤,猛的击了下去。“哐”的一声巨响,沉重的配重猛的下沉,弩砲长长的连杆开始迅速的滑动,将网篮中的油罐甩上了天空。


  “嗖——”“嗖——”接连十几声响,第一批油罐在空中飞过,飞过三四百步的距离,直接砸入萨珊人的阵型之中,几个萨珊人被砸中,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打得倒飞起来,“轰隆”一声栽倒在地。


  “继续前进——”一个千夫长厉声长啸。他参加了今天白天的战斗,知道这些油罐的厉害,虽然他们现在的阵型比较松散,但如果不能迅速通过这个地段和汉人短兵相接,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灾难。


  果不其然,在油罐飞舞,接二连三的在萨珊人之中裂开,里面的油脂肆意横流的同时,一支支火箭从汉军大营里飞了起来,带着不祥的厉啸声,直扑狂奔的萨珊人。萨珊人不敢怠慢,他们连忙举起了盾牌,一方面是防备被箭射中,另一方面他们宁愿被火箭射中,也不愿让这些火箭点燃地上的油脂,要不然他们将死得被射死还要惨。他们屏住了呼吸,一面拔腿飞奔,一面紧盯着天空飞舞的火箭,一旦发现有火箭落到自己附近,就连忙上去扑灭,尽量延迟着火的时间。


  可是,随着油罐和火箭越来越多,火势还是不可抑制的烧了起来,并迅速的蔓延开来。萨珊人见此情景,更加不敢怠慢,使出吃奶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向大营靠拢。他们狂奔而至,很快就在营门前聚集了不少人,迅速的组织起来,向营门进行冲击。


  李严沉着脸,严肃的面容被眼前的火花照得忽明忽暗,更显得阴沉,他背着手,在营中的将台上来回踱着步,冷眼看着营门前疯狂进攻的萨珊人,心里有一丝不解。按道理说,阿尔达希尔以声东击西之计调走了罗马人,然后以优势兵力攻克了罗马人的大营,已经取得了很大的优势,他为什么还不见好就收,居然从前面两个方向攻击汉军大营。汉军大营有近六万人,五个大营互相配合,萨珊人就算是全体出动,带上攻城器械,只怕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更何况现在他们突然出击,根本没有带大型的器械,难道他们要凭血肉之驱攻克大营不成?

  以已之短,击人之长,这不是智者所为,难道阿尔达希尔被白天的惨败刺激得昏了头?


  “给我狠狠的打。”李严冷冷的喝了一声,摆摆手,对马忠说道。马忠点点头,挥动令旗,向阵中的宗预传达了李严的命令。其实不用他说,宗预也没有留手,萨珊人在攻击罗马大营的时候,李严就下令准备了,他们将一辆辆连弩推到营栅前,又将弩砲架了起来,箭矢和油罐一起出手,毫不留情的蹂躏着营前的萨珊人。油罐一个接一个的摔破,又接二连三的被火箭点燃,燃起了熊熊大火,将营前照得亮如白昼,萨珊人凶悍的身影在火光的照映下无所遁形,成了弓弩手们最好的靶子,随着一阵阵让人牙酸的机簧发射声,一篷篷的箭雨激射而出,就像割草似的将一排又一排的萨珊人射倒在地。


  李严治军非常严,就算是不打帐的时候,他的部下也从不间断练习,体能和技能都一直保持在一个非常不错的状态。虽然今天白天恶战了一场,但总的来说,他们的士气还是非常不错,现在攻防掉了个个,萨珊人主动来攻,正是他们发挥过了攻城能力,再好好展示一下强悍的防守能力的时候,有高大的栅墙作依托,他们打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萨珊人没有大型器械,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汉人,他们只能凭着血气之勇和手中的战刀、圆盾前进,企图攻破营门,涌入大营和汉军展开厮杀。他们挤成一团,用木盾围成一圈以抵挡汉人犀利的箭阵,冲到营门前,用刀砍,用脚踹,用身体撞,将营门撞得轰轰作响,内圈的士卒则用弓箭进行掩护。汉军士卒从营内和营楼上进行阻击,在不足十步远的地方,双方箭矢飞驰,杀在一起。


  在付出了几十个人的性命之后,萨珊人终于砍开了营门,他们兴奋的发一声喊,一涌而入。


  “将他们挤出去!”李严看到了营门口的情况,却不担心,吩咐了一声,就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泰西封城。虽然他看不到泰西封城头的阿尔达希尔,但是他看到城楼上的火光,估计阿尔达希尔应该在城头站着。他扫了一眼营前的萨珊人,估计了一下数字,更觉得疑点丛丛,这里最多只有一万人,阿尔达希尔觉得就凭这一万人能攻破我的大营?或者,他把最精锐的步卒还留在最后做致命一击?

  冲进大营的萨珊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惊恐的发现迎接他们的是围成半圆的十几架弩砲,不过不是发射油罐或砖石的弩砲,而是装了一排排箭的弩砲,杀气腾腾的箭头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寒森森的光。


  “杀!”萨珊人退无可退,只得将圆盾举在身前,护住要害,同时拼着一条命向前冲击。


  “射!”宗预冷酷的下达了命令。


  “嗡——”一篷箭几乎同时飞了出来,不到十步的距离瞬息即到,强劲的箭雨穿破了萨珊人的皮盾,将冲在最前面的萨珊人连人带盾射翻,仰面摔倒。


  萨珊人一下子倒下了七八个。


  十几架弩车几乎在一瞬间射出了近千只箭,将冲进大营的萨珊人射倒一大半,就像一根粗大的竹笋,一下子被剥去了外面厚实的竹衣,只剩下细嫩的笋芯。萨珊人懵了,站在营门口不知是进是退。宗预却没有任何犹豫,手一挥,长矛手和刀盾手互相配合着,一拥而上,刀矛齐下,将剩下的那几十个萨珊人斩杀一尽,重新关好了营门。


  营门口,血流成河,受了重伤还没有死的萨珊人倒在血泊之中,发出凄惨的哀嚎。汉军士卒充耳未闻,上前一刀一个,割下了他们的首级,然后又把无头尸体从营栅上甩了出去,扔到萨珊人群中。


  前营和后营打得热火朝天,左营、右营和中营也点起了火把,将士们在营中列阵,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孙奉在陆逊的陪伴下登上大营中最高的指挥台,举着千里眼先查看了一下前营和后营的战事,然后又看了看泰西封的城头,良久,这才放下千里眼,感慨道:“那个希腊哲人说得对啊,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我看阿尔达希尔真是疯了,不顾一切的搏命啊。”


  “他不搏命,也没有多少机会了。”陆逊也放下了千里眼,转过头看着孙奉:“太子,我看他似乎另有所恃啊。前营一万人,后营虽然看起来人似乎不少,但恐怕有不少虚张声势的成份,最多也就是一万人,他用这两万人来攻打我们的大营,已经不是疯狂所能比拟的啦。”


  “那姑父以为他还有什么计划?”孙奉含笑问道。


  “今天晚上,他先是袭击小戈尔狄安的大营,诱罗马人冒险去救援,然后洗劫了罗马人的大营,现在又得寸进尺,两面夹攻我汉军大营,恐怕也是虚虚实实,另有祸心。”陆逊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道:“太子,立刻派人去辎重营,我觉得他的目的应该还是辎重营,那里不仅有我们的粮草,还有油罐,那可是只要几个人、一把火就能毁得差不多的。”


  孙奉点点头,“这一点倒真有可能,不过,我已经派尼古拉他们过去了,只要不是萨珊大营攻进来,仅凭几个细作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杨德祖向来精明,谅来他不会给萨珊人留下什么机会的。”


  陆逊微微一笑:“既然太子已经有了安排,那我想阿尔达希尔的机会就真的不多了。”


  辎重营,杨修舒舒服服的靠在高背椅子上,就着油灯看书,旁边的案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酒正散发出诱人的酒香。他不时的赞一声,然后拈起酒杯抿上一口酒,刚刚奉命赶来的尼古拉连忙恭敬的给他斟上酒,眼中的崇拜表露无遗。


  尼古拉冲进辎重营的时候,十个萨珊细作已经被杨修命人捆了起来,辎重营里一片安静,看不出有一点慌乱的现象,杨修安安稳稳的喝着酒,看着书,好象外面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那些萨珊细作有什么破绽,还是杨修说,你扯开他们的胸口看看就知道了,结果尼古拉一扯开那些细作的衣服,就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火焰纹。


  尼古拉认识这些火焰纹,他们曾经抓到一个细作,用尽了酷刑也没能问出结果,只在他身上发现了这种火焰纹,后来还是听人说,这种火焰纹是萨珊神庙细作特有的纹身,全是最忠诚的萨珊贵族子弟,做三年这样的细作,比在军中打三年仗还要有功。这些人都在阿胡拉面前发过毒誓,绝对不会背叛萨珊,当然了,他们也不敢,一旦查实,他们不仅自己小命不保,家族也要受牵连,代价实在是太大。


  他没想到,阿尔达希尔一下子派了十个这样的细作混到了辎重营里来,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十个细作一个不落的全被杨修抓住了。他到辎重营来过好几次,这十个细作里面的人他也见过好几次,最早的应该是在大马士革之前就进了营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这些人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这些萨珊细作和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长得可差不多,既谦卑又勤快。


  “大人,你是怎么发现的?”尼古拉陪着笑脸,谦卑的问道。


  “心不正,神则不正。”杨修有些傲气的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他们的破绽,尽在阿睹中。”


  尼古拉是十三骑士里最用功的,对汉语用功犹勤,杨修说的俗语也没拦住他,他眨了一下眼睛,很快明白了杨修的意思。


  “难道大王封你为十三骑士之首,果然是孺子可教。”杨修哈哈一笑,看了一眼跟在尼古拉身后的条顿武士,挥挥手道:“请你回报太子,就说辎重营安然无恙。你还是带着这些细作快走吧,我担心你们条顿人的怒火会点燃这里的油罐。”


  尼古拉哈哈一笑,不再耽搁,让人拖着这十个细作离开了辎重营,赶去向孙奉汇报。


  孙奉和陆逊看着这十个沮丧的细作,相视而笑。孙奉捻了捻手指,犹豫道:“姑父,你看要不要……”


  “我看还是等一等吧。”陆逊看了看城头,“来日方长,现在的机会并不是最好的。”


  孙奉思索了片刻:“那好,就听姑父的。”


  阿尔达希尔站在城头,越看越紧张,心不住的往下沉,两路夹击的战术已经得到了实施,可是他最期盼的那个胜利却一直没有到来,眼看着攻击前营的将士已经支持不住,再打下去,恐怕要全部折在汉人的箭阵之下,再不撤回来可就没有机会了。他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将要普照大地。一旦汉人发现营外只有两万人,他们肯定会出营反击,其他各营的人也会参与行动,这两万劳苦功高的将士可就什么生还的机会了。


  “撤!”阿尔达希尔有些不甘心的下达了命令。


  终于听到了撤退的号角声,已经苦战了大半个时辰的萨珊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互相掩护着撤出了战阵,回到了营中。此时天色还很暗,孙奉等人也不出营追击,任由萨珊人退去。与此同时,阿瓦德在多次冲击罗马人的战阵未果之后,也放弃了继续攻击的计划,带领骑兵远远遁去。


  天色大明,昆图斯看着一片狼藉的大营,欲哭无泪。今天这一战,损失最大的就是罗马人,小戈尔狄安被阿瓦德偷袭,损失了近三千人马,后来两军激战,又损了近三千多人,现在更惨,大营居然被萨珊人一把火烧了,留守的一个军团也损失过半,总兵力折损近万人。


  就在众人都为之沮丧的时候,莫米娅出现在他们面前,她鼓励他们说,虽然这次损失不小,但是我们还是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萨珊人。这点损失算什么,只要攻破了泰西封,这些损失就可以成倍的补回来,东西丢了不可怕,只要大军还在,诸位的勇气还在,我们就无所畏惧。


  寥寥几句话,就将众人重新鼓励起来,莫米娅趁热打铁,主动请命要去和越国太子商量一下,商借一些物资以缓解罗马人眼前的困境。将士们与萨珊人血战,她是一个女人,不能上阵,这个任务她当仁不让,谁让菲力普和孙奉是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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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说自话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说自话

  清晨的泰西封城是热闹的,被外面的喊杀声惊扰了大半夜的百姓一开门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在阿胡拉的帮助下,萨珊的勇士们大破敌军,杀敌无数,十几队士卒押着俘获的罗马人或者用长矛挑着罗马人的首级,在主要街道上来回宣传,把被前一天的大火烧得心慌慌的百姓说得半信半疑,可是看看那些俘虏或者首级,倒的确是罗马不假,自然有几分信了。


  紧接着,阿尔达希尔又高调祭拜真神阿胡拉,感谢阿胡拉的指点和帮助,再一次将气氛推向**。原本对前途没什么信心的萨珊百姓们又兴奋起来,对昨天听到的阿胡拉显现神迹,救醒阿尔达希尔的传言又信了几分。他们都接受了神庙祭司的说辞,前些天在半空中显现神迹的不是真神阿胡拉,而是恶神阿曼拉,是他冒充阿胡拉的面目,欺负萨珊人。


  真神阿胡拉怎么可能去帮助萨珊人的敌人呢,只有阿尔达希尔才是他真正宠爱的萨珊王。百姓们笑逐颜开的互相说道。


  不过,仅仅到了中午时分,欢乐就戛然而止。


  在孙奉的帮助下,罗马人重整了大营,虽然损失不少,但是总算基本恢复了原样,他们报复性的在城外竖起了长长的木桩,沿着泰西封的北城墙,一直由东门栽到西门,将萨珊俘虏们一个个的吊在木桩上,将泰西封城围了半圈,而砍下的人头也一个不落的扔在了城下,总共有近万人,缴获的兵器和盔甲堆成了小山,而被杨修捉住的十个萨珊神庙密探更是被剥得精光,吊在了正对城门的地方。


  两相一对比,城里展示的那点战果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其实这倒不是说罗马人占了便宜,总的算下来,罗马人的伤亡还要大一些,但是萨珊人吃亏在他们没什么机会带走俘虏或首级,而罗马人却可以在战后从容的收拾战场,一个不落的砍下那些受伤的士兵的首级,全部拿到城前来示威,就连那些被汉军斩获的首级和抓获的俘虏也借了过来,这一相比较,萨珊人自然寒碜到了极点。


  大胜?这分明是大败嘛,虽然事实上根本就是不胜不败,甚至单独比较萨珊人和罗马人的战况,萨珊人确实还占了上风。可是这跟谁说理去?阿尔达希尔仰天长叹,原本还觉得这一仗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终究是小胜一场,可是现在一看,自己怎么好像又打了大败仗似的?


  事情还没完。


  在把俘虏和人头一个个的摆好之后,罗马人在阵前摆开了宣传队,在指挥下齐声呐喊,内容却是要和阿尔达希尔交换俘虏,他们更创造性的使出了绝招,一个个的报出俘虏的名字,然后报出赎金数目。


  几千个大嗓门喊出的声音,就算是阿尔达希尔想让人进行干扰都不可能了,一个个名字报将出来,不管是城头的将士还是城里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听到自己亲人的名字的顿时慌了神,想去求阿尔达希尔又不敢,生怕阿尔达希尔恼羞成怒,拔刀杀人,不去求又不忍心看着亲人被杀,罗马人可说了,只给五天的时间,过了时间还不赎,对不起,那就全部在城下吊死。


  名字太多,第一天就在报名字中过去了,城外喊得兴高彩烈,城内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个喊到的就是自己亲人的名字。直到夜幕降临,罗马人挑灯夜战,总算把五千多俘虏的名字念完了,这才收兵回营,留下泰西封城里人心惶惶。


  阿尔达希尔欲哭无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罗马人会使出这种手段,这一个个名字喊下来,人心都被他们喊乱了。


  怎么办?阿尔达希尔紧急召集部将商议对策,如果这一天天的等下去,只怕城里会出乱子。


  城外大营,昆图斯在大营里宴请孙奉等人,昨天夜里恶战一场,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萨珊人,更重要的是小戈尔狄安因大意而被萨珊人偷袭得手,损失惨重,名声大损,再也不能在昆图斯面前摆谱,因为实力不足,他不敢再**在外面立营,主动要求还回到城下参与攻城,这也等于主动向昆图斯低了头,愿意接受他的领导。昆图斯连战连捷,一时风光无限。


  波调喝着美酒,见昆图斯得意洋洋,心里有些不快活,便调侃道:“你们罗马和越国真是兄弟之国啊,现在连军营里的布置都差不多了,我要是不留心,还以为现在是在越太子的大营里呢。”


  昆图斯斜睨了波调一眼,有些尴尬。他的大营被萨珊人烧得七零八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物资毁于大火,只得向孙奉借了不少物资才重新安置好,特别是他的大帐,因为太显眼,所以成了重灾户,几乎是什么也没留下,现在不仅他大帐里的摆设全是孙奉借的,就连他的换洗衣服都是孙奉赠送的,可不是和孙奉的大营一样。


  “大王这就说错了。”曹植起身走到波调面前,哈哈一笑,举杯和波调碰了一下:“皇帝陛下到我大汉多次,说得一口的好汉语,对我大汉的风俗也非常熟悉,向往以久,以前就经常使用我大汉的用具,可以说,他就是半个汉人。”曹植从案上拿起一双银箸塞到波调手里,戏谑的说道:“大王,如果你不信,你不妨和皇帝陛下比试一下用箸进食的本事,看看我可曾说假话。”


  波调接箸在手看了看,随手将银箸放在案上,他可不会用这两根棍子吃东西,哪怕是银的也不行,握在手里来回滚,抓都抓不稳,更何况是要夹菜了。不得不说,昆图斯在这一方面确实是非常熟练的,他和汉人走得非常近。


  一想到此,波调忽然心中一惊,有些后悔,汉人可是昆图斯的的后盾,要不是汉人帮忙,这次可不是小戈尔狄安部受创,大营被毁这么简单,也许连昆图斯都被人宰了。既然如此,自己得罪昆图斯岂不是不给汉人面子,特别是不给孙家父子面子?


  “罗马和越国是兄弟之国,互相帮助,情深莫逆,我魏国非常羡慕,不瞒你说,我正打算和罗马套套关系呢。兄弟之国不敢想,婚姻之国却还是有可能的吧?”曹植看着波调变幻的脸色,禁不住逗他道。


  曹植只是酒后玩笑,昆图斯却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瞟了一眼巴尔比努斯,立刻有了主意,便大声笑道:“曹将军,我还正好有一个人选,说出来将军也许会中意。和你一样,我们的巴尔比努斯也是元老院最智慧的长者,他不仅自己诗写得好,而且教子有方,几个儿子诗才出众也就罢了,就连女儿也是出口成章,更兼之美貌无双,与将军简直是佳偶天成啊。将军如果有意,我愿意牵个线,讨杯喜酒吃。”


  曹植虽然现在不写诗了,可还是才子风流,一听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倒也不反对,他看了一眼巴尔比努斯,略作沉吟。巴尔比努斯昨天累了一夜,今天白天又没得到休息,现在喝了点酒,有些晕乎乎的,低着头直打瞌睡,昆图斯他们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坐在他身边的小戈尔狄安本想推醒他,可是转念一想,又立刻站起身来笑道:“曹将军,我罗马有的是漂亮女人,我有个女儿,虽然不敢与巴尔比努斯的女儿相比,可在罗马也是个才女,就连皇后见了也夸奖了两句的。如果曹将军有意,我愿意将他送给曹将军侍寢,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众人听了,纷纷起哄,陈海走上前去,搂住曹植的肩膀大笑道:“子建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依我看,就不用推辞了,全部收下。行军寂寞,你就享享齐人之福啊。”


  杨修也笑盈盈的点点头:“不错,的确是件佳事,大汉和罗马的才子才女,正是相衬啊。”


  众人笑成一团,曹植倒有些尴尬了,他原本是开个玩笑的,没想到却有弄假成真的趋势。不过他生性风流,虽然家中有妻妾,心中也另有所属,但是多几个罗马美妾也不是坏事,他半真半假的推辞了几句,昆图斯却不敢怠慢,生怕巴尔比努斯失去了机会,连忙代他应了下来。


  一席庆功宴顿时又增添了许多喜气。波调有苦难言,谁曾想自己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被罗马人抓住了机会。谁都知道大汉四个属国中实力最强的就是越国和魏国,现在罗马人和这两个属国搭上了关系,以后昆图斯的日子可就不会差了。小戈尔狄安抢着要把自己的女人送给曹植,无非也是想从中分一杯羹,不让昆图斯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去。


  看来贵霜要想长久下去,联姻这个古老的办法还是要用的。波调一边凑趣的说笑,一边打量着在场的汉人,看看哪个有可能和贵霜联姻。那眼神可就有了几分挑女婿的意思,陈海等人见了,一拥而上,穷追不舍的打听贵霜有哪些漂亮的女人,阿迪拐兄弟等一干匈奴人、鲜卑人和乌桓人也跟着凑了过去,说他们和贵霜人一样都是马背上的好儿郎,正是门当户对,整个大帐里笑成一团,只有李严等人正襟危坐,脸上却也是的抑制不住的笑容。


  酒宴过后,昆图斯请陆逊留步,把他请入后帐,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将军的良策,今天一天,我军士气大振,全拜将军所赐。”


  陆逊微微一笑,客气的摇了摇手道:“陛下客气了,这是皇帝陛下指挥有方,罗马将士血战有功,本该如此,我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不值一哂。”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越国和罗马是兄弟之国,现在又是我家太子为将,昨天罗马人顽强奋战,击退萨珊人的攻击,也是为全局做出了贡献,太子对皇帝陛下十分感激,我们就算是帮点忙也是应该的,还请陛下不要见外了。”


  昆图斯十分高兴,连连点头称是。他昨天出营接应小戈尔狄安,没想到萨珊人趁虚袭击了他的大营,几乎把大营烧成灰烬,击退阿瓦德、救出小戈尔狄安的战功在这场大火面前变得一无是处,亏得孙奉及时调拨了相应的物资给他,让他免于露营,而陆逊更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就是把所有的俘虏和斩获的首级全出来示众,又让人一个个的唱名,打击萨珊人的士气。这招果然管用,这一天名唱下来,罗马人士气高涨,而城头的萨珊人却死气沉沉,开始还鼓噪干扰呢,后来就只能听他们单方面示威了。这一计的功劳不亚于昨天夜里的一场恶战的作用。


  “曹将军是我家大王非常欣赏的人,就和夏侯将军一样,皇帝陛下能够和他联姻,实在是慧眼识人啊。”陆逊话中有话的说道。昆图斯眨了眨眼睛,试探的问道:“那他会和夏侯将军长驻示巴一样长驻萨珊吗?”


  陆逊哈哈一笑:“会不会长驻萨珊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家大王向来是有功必赏,以曹将军的文才武艺,立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后得一块封地也应该不是不可能的。至于他会不会在这里长驻吗,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那是魏国内部的事,不是我越国的事啊。”


  昆图斯心领神会,魏国的事他也略有所知,曹家兄弟争嫡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现在的魏王是曹丕的儿子曹睿,曹植这个大将军其实当得并不自在。陆逊又特意提到了夏侯荣,昆图斯如果还听不出孙绍的打算,那他真是笨到家了。


  “将军,接下来将如何安排?”昆图斯亲手给陆逊斟了一杯茶:“太子一定和你商量过了吧?”


  陆逊嘴角一挑:“大王放心,要入城,随时都可以。不过,太子宅心仁厚,不想杀戮太过,所以才要折服其心。之所以给萨珊人五天的时间赎人,无非也是想借此瓦解其军民的斗志罢了。皇帝陛下,你这可是立了一大功啊,如果没有这些俘虏,我们未必就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昆图斯开怀大笑,连连点头。陆逊这个主意确实高明啊,逼着阿尔达希尔赎人,不仅可以打击萨珊人的士气,将原本一场不分胜负的仗变成了罗马人的胜利,还可以把阿尔达希尔逼到进退两难的路上。只是他想不明白,孙奉和陆逊有什么样的把握,居然敢说随时都可以破城,不过一想到孙绍敢于放手让孙奉做主将,他也就想通了,汉人手里肯定还握着什么秘密武器,只是时候未到,他们不肯露出来,就和开战之前他们不肯说出油罐弹的事情一样。


  ……


  阿尔达希尔和臣子们商量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赎回这些俘虏,如果任由他们在城门被敌人一个个的吊死,那不需要孙奉进攻,只怕泰西封城里的百姓就会开城投降了。为了夺回一些主动权,他又附加了一项,赎回那些战死者的尸体。


  当一筐筐的财物被吊下城墙时,泰西封的百姓和将士——不管是否有亲人战死或被俘——都感激涕零的跪在路边,默念着经文,感谢阿尔达希尔的慈悲,感谢真神阿胡拉的伟大,诵经声在城里回响,阿尔达希尔在王宫里听了,却五味杂陈,他不知是该为自己的处理结果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悲哀。看起来他是保住了将士们的拥护,可是他知道,他其实在与孙奉的争斗中步步落了下风,主动权一直捏在孙奉的手里,他只是被动接招而已,所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的应对还算稳妥,没有让孙奉抓住破绽。可是,被动接招终究不是一回事,什么时候才能主动出击一次?

  一想到主动出击,阿尔达希尔的心头就隐隐作痛,其实那天夜里那一仗他就是主动出击,为的是挽回当天被孙奉火烧城门的不利局面。他将原本安排在双方消耗战之后,孙奉久攻不下之时再运用那只伏兵的,可是被情势所逼,不得不提前发动,可惜最后差了一步,还是没能取得最想要的成果,反而被对方将计就计,险些用几千俘虏的性命动摇了人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阿尔达希尔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他不怕和孙奉拼消耗,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让敌人远道而来,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战无功,然后趁他们灰溜溜的撤走之时再进行反击,现在也不是不可以这么做,但是有了前面的教训,他总觉得这个局面有些没把握,谁知道孙奉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将用什么办法破城呢?阿尔达希尔换位思考,把自己放在攻城的一方,开始考虑可能的攻城方式,在长时间的盘算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过了片刻,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来人!”


  “大王?”一个禁卫军千夫长匆匆的走了进来,躬身施礼。


  “城门下的那些地道可有动静?”阿尔达希尔急急的问道:“他们有没有再往里挖?”


  那个千夫长犹豫了一下,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两天……没动静。”


  “是吗?”阿尔达希尔愣了一下,有些怀疑的看看千夫长。
——

  第一百八十章 步步紧逼


  第一百八十章 步步紧逼


  阿尔达希尔沉思良久,嘴角掠起一抹讥讽的笑,摆摆手吩咐那个千夫长下去。千夫长应了一声,转身走了。阿尔达希尔看着他的背影,挑起了嘴角慢慢的塌了下来,面色变得非常严峻。


  他们是打算最后再利用这个地道进城,还是已经知道我发现了这个地道,所以干脆放弃了?阿尔达希尔抹着嘴角的胡须,深思不语。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前些天那一战把希望寄托在那十个细作身上,实在有些冒险了。这些细作虽然忠心耿耿,从头到尾没有泄漏过什么事情,但是因此被孙奉抓了不少俘虏去,那么多人,谁能保证他们个个都和那十个神庙的细作一样忠心?

  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有些得不偿失了,不仅白白损失了大批的财物,还损失了一个瓮中捉鳖的大好机会。如果将潜进城来的敌人堵个正着的话,那要比现这个情况好上几倍。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阿尔达希尔忽然警觉的坐直了身子。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后悔的想法?他一向以敢作敢为、多谋善断而自许,现在怎么会这么不自信?难道是被孙家父子打怕了?


  失去了信心,可比打了败仗更危险。阿尔达希尔冷汗涔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手持长矛的近卫在门外单腿跪倒,以手抚胸:“大王,城上来报,越国太子的使者请求入城。”


  阿尔达希尔没有吭声,他觉得孙奉的使者也该来了,赎金已经给了,明天就要放还俘虏,也到了对方再一次出招的时候了。阿尔达希尔沉默了片刻,摆手吩咐让使者进程。


  过了大概一顿饭的时间,穿着长衫的蒋干不紧不慢的来到了阿尔达希尔的面前,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盟军使者蒋干,见过大王。”


  “见了本王,为何不跪?”阿尔达希尔恢复了往常的威严,轻轻的哼了一声,杀气蓬勃而出。


  蒋干笑了笑,扭头看着拥过来要将他摁倒的卫兵,那两个士兵被他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阿尔达希尔大怒,坐直了身子,一拍扶手,刚要发火,蒋干收起了笑容,皱着眉头说道:“大王,你还没认清眼前的形势吗?”


  “什么形势?”阿尔达希尔大怒:“你以为泰西封就是你可以随便来去的地方?”


  “现在还不是,不过也快了。”蒋干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袖子,那两个知道自己已经犯了错的卫士进又不是,退又不是,紧张的站在那里。阿尔达希尔现在却还顾不上惩治他们,他从蒋干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似乎孙奉对攻克泰西封势在必得,而且有所倚仗,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地道,这说明对方可能并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这些地道,还在指望这些地道能发挥作用。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大言不惭。”阿尔达希尔佯作不屑的哼了一声,重新放松了身体,倚着椅子坐好,可是眼神却有些不自然的紧张,紧紧的盯着蒋干的一举一动:“有什么话,你赶快说,说完就走,免得本王生气,取了你的性命,到时候可后悔无门。”


  “哈哈哈……”蒋干放声大笑:“你杀我?我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却要杀我?真是太可笑了。”


  阿尔达希尔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的追问道:“我活得好好的,需要你给什么活命的机会?倒是你们,上次烧了罗马人的大营,给你们一个小教训,本希望你们知难而退,没想到你们却死不悔改,还赖着不走,下次恐怕烧的就是你汉人的大营了。到了那个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再这么说话。”


  蒋干微笑不语,轻松自在的看着阿尔达希尔,那意思好象是说,吹吧,继续吹,看你还能怎么吹,等你吹完了我再说。


  阿尔达希尔被他的神态激怒了,身子一挺,脸一沉,刚要抖点威风,随即又醒悟过来,对方可能正是要刺激得自己失去理智,可不能中了他的诡计,他重新放松了身子,冷笑一声:“休要逞口舌之利,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你们那太子还有什么招数可用。”


  “我家太子宅心仁厚,不想把战事拖得太久,致双方的将士不能与家人团聚,所以派我来与大王商洽一个结束这场战事的办法。”蒋干慢吞吞地的说道:“大王征战多年,想必也知道泰西封已成孤城,听说大王熟知我汉人的兵法,想必也知道‘无援之城不守’这话古话,泰西封现在正是一座没有援兵的孤城,陷落只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我家太子念大王也是一方豪杰,萨珊家族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家族,我汉人讲究存亡继绝,不想让你萨珊的祖先没人祭祀,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


  “是吗?”阿尔达希尔强忍着笑,平静的说道:“是什么样的机会啊?”


  “如果大王识时务,那就开城投降,我家太子可以作主,让大王保留泰西封城,还做你的萨珊之王。”


  阿尔达希尔伸出手,来回摩着胡须,冷笑一声:“保留泰西封城,那其他地方归你越国了?”


  蒋干似乎听不出其中的讽刺意味,点了点头:“也不完全是,多少还要分一些给罗马人以及贵霜人的。”


  “呸!”阿尔达希尔唾了一口,“此话休要再提,如果没有其他的话,你可以走了,告诉你们那太子,我多承他的好意了。不过,我如果真这么做了,只怕萨珊家族的列代祖先会唾弃我的。”


  蒋干也不以为忤,顿了顿又说:“既然大王执迷不悟,那就退而求其次。”他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阿尔达希尔身边的一个宦者连忙走了过来,接过纸,转送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阿尔达希尔瞟了一眼:“何物?”


  “战书。”蒋干道:“我家太子愿意与大王公平一战,以定胜负,如果你赢了,我们立即退出萨珊的土地,如果大王输了,那就请大王退出泰西封,终结了这场战事,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可笑!”阿尔达希尔不屑一顾:“我便在这里,你们随时可以来战,有什么不公平的?难道还指望我出场与你们一战吗?我倒是愿意,可惜,我信不过你们这些不讲信用的人。”


  “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我欺啊。”蒋干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既然大王丝毫不为泰西封城的百姓着想,那我们也只好行金刚之怒,秉承阿胡拉的旨意,惩凶治恶,以解救世人于水火之中了。大王好自为之。”


  “哈哈哈……”阿尔达希尔放声大笑,“真神阿胡拉说,越是凶恶的,越是会装得仁慈,你们侵入我萨珊,还要装出什么仁慈之人,当我萨珊波斯全是好骗的人吗?去吧,告诉你们的大王和太子,要战便战,不要再说什么违心的话。我阿尔达希尔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真正的君子和伪君子还是分得清的。”


  蒋干收起了笑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阿尔达希尔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大好,抬手又叫了一声:“站住。”


  蒋干收住脚步,扭过身没好气的看着他:“大王莫非是后悔了?”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阿尔达希尔缓步走下王座,来到蒋干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也有一言相告。新年马上就要到了,泰西封不是特洛伊,你们也不是阿喀琉斯,何况英雄如阿喀琉斯也不是不死之身,你们要是没这本事攻城啊,还是趁早回吧,要不然,嘿嘿,后悔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了。”


  蒋干眼神一紧,拱拱手,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阿尔达希尔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畅快的哈哈大笑,他走到王座前,看着案上的那纸战书,撇了撇嘴,伸手扯得粉碎,然后一挥手,命令将刚才那两个卫士推出去斩首。


  两人卫士哭喊着哀求也无济于事,很快被砍下首级,身首异处。


  ……


  孙奉接到回报,什么也没说,只是客气的对蒋干说:“委屈先生了。”


  蒋干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孙奉会这么安排,但是他还是恭敬的说道:“幸不辱使命,臣告退。”


  孙奉点了点头,看着蒋干退了出去,这才转身对陆逊说道:“明天就要放回俘虏,我们是不是该进攻了?”


  “不急。”陆逊胸有成竹的摇摇头:“俘虏放回去,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把消息散播开去,阿尔达希尔也不是笨人,他一定会控制住这些人的嘴巴。依臣之见,还要让罗马人再喊几嗓子才好,要让全泰西封的人都知道,是阿尔达希尔顽抗到底,逼着我们痛下杀手的。”


  孙奉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太子。”陆逊挪了挪身子,向前凑了凑:“大战在即,你还是把这里的情况向大王汇报一下为好。”


  孙奉略作思索,颌首应了:“我马上就亲自赶到父王营里向他做个说明。”


  “正当如是。”陆逊十分满意的笑了。


  孙奉将昆图斯请来议了事,请罗马人再做几天宣传队。昆图斯二话不说,全部应了下来,喊几声又不会死人,再说了,能用波斯语喊话的,也就是罗马人中最多了,他是当仁不让啊。孙奉安排好了相关事务之后,由陆逊看守大营,作最后总攻前的准备,自己带着亲卫营赶往孙绍的大营。


  孙绍正在营里喝茶,艾米丽和狄安娜一左一右的陪着,一个给他捏肩,一个给他读前任罗马皇帝马可.奥里略的遗作《沉思录》。奥里略是一位少见的哲学家皇帝,他不仅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同时也是一个博学的斯多葛罗派哲学家,即使是外出征战,他也是读书沉思不辍。他服膺希腊文化,精通希腊文,这本《沉思录》就是用希腊文写成的日记体哲学著作,生前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直到死之后才被整理他遗物的人发现。他的儿子康茂德才智平平,对这本希腊文哲学著作没兴趣,扔在角落里,后来罗马大乱,接连几个君主都是武人出身,对这种哲学没什么兴趣,直到亚历山大继位才重新发现了这本书,并大为赞赏,一度随身携带,孙绍和他在阿克苏姆初会之时就见过这本书。现在亚历山大战死,莫米娅见到这本书就伤心,听说孙绍喜欢这本书,就送给了孙绍。孙绍看不懂希腊文,但是出身贵族的艾米丽和狄安娜都受过希腊文教训,正好做了他的传译员。


  一听说孙奉来了,孙绍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让艾米丽收起书,给孙奉倒了杯茶。


  “父王辛苦了。”孙奉笑着行了个礼,坐在孙绍对面。


  “我有什么辛苦的。”孙绍笑了一声,举起茶杯呷了一口:“突然来见我,是不是战事不太顺利?”


  孙奉把这几天的战事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罗马人的大营被烧,让我们本来就不是很充裕的物资更加捉襟见肘,容不得我们从容布置,只得尽快解决战斗了。只是这样一来,入城之时,恐怕血战还是免不了的。”他惭愧的说道:“以前大母经常说,不挑担不知斤两重,儿臣做了几天主将,才知道父王运筹的不易。”


  孙绍嘴角一歪:“奉儿,你做得不错,我非常满意。打仗嘛,总有意外,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如你所愿呢。罗马人遇袭,你们没有乱了阵脚,这点已经难能可贵了。”


  “那都是姑父的功劳,要不是有他在我身边,我恐怕也会慌了。再者诸将用力,不管是陈海和李严,还是两位曹将军以及天竺的雇佣军,在敌军两面夹击之时都保持镇定,也让我安心不少,更让我感激的是,杨德祖见微知著,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那十个细作擒了,这才是我们最后能得胜的关键。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后怕不已呢。”


  “杨修是个人才,可惜,他终究不能为我所用。”孙绍叹了口气:“不过也好,这才是杨家的家风。”


  “嗯。”孙奉想了片刻,又说道:“父王,你看时间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孙绍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安心的去打,不要担心这些事,有我替你守着后路,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


  孙奉感激的点点头,又道:“阿尔达希尔知道我们支持不了太久,一定会命令阿瓦德再次来攻,没有了罗马人帮忙,父王这里的兵力是不是太单薄了?我看还是把曹彰和波调两人手下的骑兵调过来吧。”


  孙绍思索了片刻,有些担心的说道:“把他们调过来,你那些兵力够吗?”


  孙奉不假思索的说道:“反正这些骑兵攻城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让他们到这里来,确保父王无忧,我也好放心。”


  “呵呵呵……”孙绍笑着抬手拍了孙奉一个后脑勺:“小竖子,嘴蛮甜的啊。不过,你不用在我面前卖嘴,等打完这仗,带着你那个条顿女人回去骗你大母和阿母吧,我看你怎么向他们解释。还有,你准备怎么安排张家和羊家那两个丫头?”


  孙奉不好意思的笑了,抬起手摸摸头:“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父王和母后做主便是了。”


  “你休想把这难题推给我。”孙绍一撇嘴:“你自已惹的事,自已去处理吧。”他顿了顿,又道:“要论攻城的实力,我这一万摧锋营的实力还是数得上的,你如果需要的话,就把他们带去吧。”


  孙奉坚决的摇了摇头:“父王,你给我做了那么多,我如果还不能攻克泰西封,哪里还有脸主掌这里的大事?摧锋营是父王的禁卫军,我如何能轻易动用。如果一定要用,也要由父王去指挥才行。”他笑了笑,“我还是想借这次大战组建一个自己的禁卫军,以后征战也用得上,不知父王以为然否?”


  “也好,你也该组建自己的禁卫军了。”孙绍也不坚持:“不过,你要记住,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把性命托在外族人的手里。条顿人目前还可用,其他的蛮族就未必可信了,他们趋利而行,没什么忠心可言,你不要被他们蒙蔽了眼睛。以我看,还是组建一支以越人为主的禁卫军为好,不要让条顿骑士团一家独大,以免尾大难掉。”


  “喏。”孙奉大喜,他一直有心想组建一只自己的禁卫军,又怕引起孙绍的忌讳,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没想到孙绍不仅不反对,反而给他出主意,这让他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有些惭愧,觉得自已对父王有防范心理实在不该,正想着怎么解释一下,孙绍又接着说道:“你姑父是个文武全才,又深受儒家浸染,是个可信的忠臣,你要多多的听他的建议。”


  孙奉一时没明白这什么意思,看了一眼孙绍,孙绍也没看他,只是低头喝茶。孙奉琢磨了一下,让他来试探孙绍的心思就是陆逊的主意,可是现在孙绍却对陆逊大加赞赏,难道他已经看出了这背后的事情,在变相的对自己请示的做法表示肯定?

  “喏。”孙奉含糊的应了一声


  “拿下泰西封,我们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分封,所有有功的人都可以得到一块土地,但如何分配,不仅要考虑眼前,还要考虑将来,这是一个很考验人的事情,你不光要听别人的建议,自己也要有主意。”孙绍喝了一口茶,从案上拿过那本《沉思录》,轻轻的放在孙奉的面前:“这是罗马人自己的反思,有不少真知灼见,但也有不少片面之词,毕竟医者不能自医,你有时间可以看看,从中可以得到一些经验教训。罗马人由一个小小的城邦到横跨欧亚非的皇皇帝国,经历了黄金时代,现在又落到如此田地,这其中值得借鉴的东西太多了。你不要放着如此宝山而空回,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喏。儿臣一定谨记父王的教诲。”孙奉躬身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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