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黑白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1 18:18      字数:110729
    陈错拱手回礼,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大名。”


    黑发老者笑道:“吾名盛,来到这里的人,都称吾为盛老。”


    边上那个白发老人道:“吾名衰,你可以称吾为衰老。”


    这名字可不太吉利。


    陈错心中想着,随后就道:“两位长者该是知道我此行目的,虽说方才一番经历,收获不浅,但终究是附带,本心还是要观看修行典籍的,还望行个方便。”


    盛老闻言笑道:“莫急,该是你的,总归少不了,到是有些话想要先问你。”


    陈错自然不会拒绝。


    盛老就问:“刚才你推门而入,过门户却半点书香都不沾,跟着直面历史长河,不仅没有沉溺过往,反而果断的斩开往昔,是如何做到的?”


    陈错也不隐瞒,就道:“在来之前,领悟了一点神通精义,才能这般顺畅。”


    “果然是神通!”盛老并不意外,笑道:“也该是神通,否则以你的境界,就是天赋再高,也难有这般作为,可话又说回来,能衍生出这等神通,也足见你的道心和道基非同一般,只是什么神通,连历史沉淀都能斩断?”


    陈错笑而不语。


    “神通乃是修士根底,无需刨根问底,”衰老看着陈错,道,“君侯的神通位格不低,你初来东观之时,神通还未衍生出来,现在竟已运用自如,这般天赋,就是在漫长历史中也不多见。”


    陈错心中一动,定睛再看二人,入目的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心中猜测越发清晰。


    衰老有所察觉,却不说破,只是道:“神通衍生本是个人之事,但君侯在长河边上演化兴衰,将智慧化虚为实,将那破灭之念退去,此举非同小可,其实福祸难料……”说话间,祂深深看了陈错一眼,视线最后落到了陈错怀中。


    那里,放着小葫芦和五铢钱。


    陈错神色坦然,笑道:“祂既然出手,我总不能束手就擒,只是境界差距不小,只能投机取巧,让两位见笑了。”


    衰老叹息一声,道:“君侯有智慧,道心坚若磐石,老夫是佩服的,但以慧剑演化王朝轮回,虽是大智慧,但说不定反会助涨魔念,毕竟这多数的智慧,该被珍重收藏,不可轻示于人,你先前所见身影,可谓乱世之源,为几百年破碎乱世、无数悲惨之念聚集而成,狂乱而暴虐,一旦降世,就是浩劫。”


    “两位自是比我了解局面,我以慧剑与之论道,也接触了对方的些许意志,所以略有感悟,”陈错也不避讳,“听两位的意思,祂该是被镇住了,但既是承载国破混乱之念而生,是否已有自我之念?”


    说话之时,他想到了那头恶鬼。


    恶鬼自香火人念中衍生出来,因无人收摄,有了自我本念,反过来要去篡夺陈错的主人位置,要反客为主。


    而之前他用慧剑于模糊身影中演王朝轮回,也接触了些许意志,心有感悟。


    盛老似笑非笑,道:“那道破灭之念,已经算是独立意志,但祂到底是跨越了漫长岁月、网罗了南北之念方才成型,所以意念驳杂、混乱晦涩,几乎只有一点本能,还不算有自我本念。”


    衰老则道:“吾等说祂不得梳理,正是这个道理,衰亡其实也是时代大潮,终是挡不住的,最多只是拖延,想要约束……”祂摇了摇头,“难!”


    陈错想起前世所见所闻,加上琉璃慧剑的反馈,怀中五铢钱微微震颤,那心中道人心有所感,更有王朝紫气融入其中,登时福至心灵,隐约间,居然窥破了一点奥秘。


    思虑片刻,他道:“既然难以消灭,那就难免长存,祂既是吸纳众念而成,一味放任,日日压制,说不定适得其反,倒不如试着梳理、引领,即便不能炼化,总归能加以约束……”


    顿了顿,陈错才道:“祂到底真是破灭之念,亦或是旁人将祂视为破灭之念?”


    黑白二老一怔,眼中都闪过思索之色,更是流露出一点追忆之意,但继而神色一变。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整个楼层忽的就震颤起来,那地板之中,一道一道的雾气蔓延出来。


    “君侯之言,令破灭之念有了一点感应。”


    盛老一边说着,一边与衰老催动神光。


    顿时,两者身后浮现诸多景象,王朝轮回的气息落下,笼罩了整个屋层,重新将诸多雾气压了下去。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正在感悟,怀中的五铢钱再次震颤起来。


    他那心中的道人也是灵光摇晃,体内一点紫气流转起来,显化一些景象,但旋即心脏跳动之下,一点火光流转,便将那紫气压下去了。


    心中一动,陈错朝着脚下看去一眼,眉头微皱。


    地上的异样,已经被重新镇住。


    黑白二老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陈错,表情有几分复杂。


    忽然,盛老道:“若真如君侯所言,破灭之念内里混乱、矛盾,能如香火之精一般被约束、教化,可祂到底被镇了几百年,已经恨意深植,想要纾解,不是那般容易的,毕竟香火之念有主,方能约束,这破灭之念却是无主的,非大毅力、大机缘、大智慧不可成!”


    衰老沉思片刻,也道:“破灭终难阻挡,但乱世末时也见英雄,君侯还未真个成道,已与那破灭之念照面,或许便是征兆,将来,未尝没有拯救苍生的机会。”


    陈错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这般宏愿,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自该尽自己一份力。”


    “这些都是后话,哪需要计较许多?”盛老说着,话锋一转,结束了话题,“君侯这会倒不急着去寻修行典籍了。”


    陈错笑道:“典籍易看,与二位长者交谈的机会,可未必能有几次。”


    盛老闻言,抚须笑道:“听君侯之话,莫非是看出吾等跟脚了?”


    陈错点点头,道:“有些猜测。”


    “以你的天赋,肯定是猜的差不多了,那也没必要卖关子。”


    衰老说着,一挥手,周围景象顿时变化,原本空荡荡的屋中,光影扭曲、变化,逐渐显化出一座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玉简,将两人围了起来。


    “吾等本是班孟坚手中一对黑白子,受史家文章蕴养,得一点精魄,方才显露真意,于书阁之中得兴衰之意,受六百年人念寄托,受万民敕令,为神!”


  第一百章 书中见往日之闻


    尽管早有猜测,可真正听闻时候,陈错还是不免震撼。


    六百年的香火寄托!


    单纯来说还不觉得如何,但仔细一算,追溯过去,可都是东汉初年的时候了,一下子跳跃了几个历史时期!

    两个大一统,三国、五胡十六国、南北朝的分裂时代,更有胡夏之争。


    “时代变迁,治乱循环,诸国兴灭,除了春秋战国,怕是没有哪个时期能比的上这魏晋南北朝了,难怪能衍生出那等混乱之念!”


    黑白棋子入道,其实就是成精,只不过不是得日月精华侵染,而是受到史家蕴养,于书阁中感受人念光辉,近似于香火结晶,受亿万人六百年人念祭拜,最终不光得了自我,更是成就神道!


    “若放任不管,恶鬼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天?”


    念头一转,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内殿二层里明明也有香火之精,却都老老实实的待着。


    这地方的水太深了,二楼的香火之精大概不仅无奈,而且战战兢兢吧。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又落到一座座书架上。


    “这些书架和上面的藏书,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


    一开始来到了这层,陈错就用灵识就扫了一遍,反馈是一片空空荡荡,现在书架显现,再得反馈,居然个个都是真实的了。


    “是真的,也是假的,”盛老闻言笑了起来,“是真是假,只在一念,因为此处本就是……桃源!”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问题,陈错也不啰嗦,顺势问道:“桃源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似乎与第五步的世外之境密切相关。”


    “以你的境界来说,眼下不见得能接触到桃源,也不好理解玄妙,毕竟道基初定,其实还未明晰本心,更没有定下自身道路,”盛老看着陈错说着,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现在知道一些,也算有个念想,日后再碰上了,也不至于犯了忌讳。”


    我如今,还真就接触到了!

    陈错暗道着,凝神静气,洗耳恭听。


    盛老倒是不绕圈子,直接就道:“桃源,就和神通一样,境界到了,自然会衍生出来,至于内涵也和神通类似,人不同,桃源不同,等你真的踏足那个境界,方能真正领悟,但话说回来,若要见桃源,也就是超脱于世了,也算是成道了,古来至今,又有几人?”


    陈错眉头皱起,这个回答太过笼统。


    衰老这时开口道:“桃源,多是踏足五步世外时伴生,非虚非实,变幻不定,有时只在世外之人的念头里,有时又会落到实处,如这书架,便在吾等的桃源之内,一念真假,说是假的也对,说是真的也无不可。”


    世外之境,桃源伴生。


    世外桃源。


    “莫非那位五柳先生所描写的,是误入了一位世外高人的桃源之中?算算时间,这篇文章,应该早就降世了吧?”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凛然。


    因为面前这两位的话里话外,已然透露一个事实。


    沉吟了一下,他问道:“那历史长河,也是两位的伴生桃源?”


    “吾等何德何能,能以桃源笼罩长河?”衰老摇了摇头,“吾等的桃源,不过是河边一处浅滩罢了,立于滩头,能看到长河一角,记述江水波涛,终究见不了全貌。”


    陈错点点头,沉淀念头,心中有几分翻腾。


    果然是桃源伴生!

    那面前这两人,岂不就是五步世外!?


    这怕是到目前为止,自己见过的、境界最高之人了吧?

    盛老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吾等与其他世外有些区别的,受到的限制极多,日后你该是会明白的。”


    陈错听出了话外之意,没有继续追问。


    “君侯来此,本来就是要观看典藏,吾等不好继续打扰了,”盛老跟着结束了桃源话题,“这东观典藏的修行法门不多,却也不少,比不上大门大宗,但涉猎较广,除了功法外,还有些典故通识,对君侯而言也是颇有用处的,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互换吾等。”


    “多谢两位。”陈错点点头。


    两个老人依旧凌空盘坐,但同时闭上了眼睛,顿时,二人的气息瞬间沉寂。


    陈错心中一动,释放灵识出去,他的双眼能看到两人,但用灵识去探查,却是找不到半点痕迹。


    “当真玄妙非常,这就是世外之高深?”


    收回目光,他迅速整理了心绪,将先前种种念头抛开,走向了书架。


    “还是先顾眼前事。”


    和外殿、内殿一二层的书架不同,眼前的书架不是木头打造,而是……


    “褐玉?”


    抬手一摸,入手处冰寒彻骨,哪怕以陈错的体质都感到寒意入骨,体内的神火也被触动几分,心脏“咚咚”的急速跳动两下,脸色略微苍白,但暖流在体内流转,驱散了寒意。


    于是,他收回手,整理了思绪,思量着观看典籍的目的。


    “其一,是找到修行方向,最好能有类似心庙法那样的法门,哪怕不能生硬照搬,至少可以作为借鉴,如今神通已生,成就了道基,也该再寻前进方向了;”


    “第二,是寻一二正统的炼气法门,寻找神火藏心、五行失衡的解决方法;”


    “第三,便是看能否找到,与那无名吐纳法相关的记录法,看看这套法门到底有什么来历,过去没得选择,如今要走修行路,最好先把自身理清楚、弄明白。”


    念头清晰后,陈错的目光在书架上游走。


    越是仔细看、仔细感悟。


    “这些典藏上也都缠绕意念,却像是死水,浓郁而醇厚,却与外面藏书截然不同,那些书册萦绕的人念个个流转、跳动不休,也不知是修行法门本身特异,还是因存于桃源里的缘故。”


    不过,纵然与楼下不尽相同,但他还是能从意念多寡上,来判断典藏的价值高低。


    很快,他抽出一本,拿过来一看,入目的是三个字——


    《转轮诀》。


    这三个字写的平平无奇,但陈错目光落到上面,却感到有一股吸扯力,似乎要把心中之神给拉进去。


    他赶紧定住心念,翻开书页,而后就是一段书序,字迹飘逸,说明了此书著者乃是晋时的许逊。


    “这名字有些熟悉,当是一位史上有名的人物……”想着想着,又翻开了下一页,跟着陈错的眼睛一凝,心中道人都跳动了一下,灵光泄露几分。


    就见那第二页的开头写着——


    南瞻部洲仙门各宗大略。


  第一百零一章 天宫本无何所闹?

    “南瞻部洲?”


    陈错眉头一皱。


    “最初,我受肉身影响,于尘世中迷惘,以为只是回到古代,还想着次子崛起,后来才发现,其实是神通显世之地,原本的谋划也就都没了根基,所谓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所以入道寻长生……”


    他想起黑白二老说自家桃源只是河边一滩,不见长河全貌。


    “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名称,并无实意……”一念至此,陈错的目光扫过一座座书架,想着这上面,该是还有相关记载,或许能找出来相互印证。


    不过,尽管比外面的藏书少很多,可呈现在陈错面前的,至少是一二百部的典藏,想要从中获得有效信息,绝对不是简单之事。


    好在,他还有另外的选择。


    将手上书册放下,陈错转身对黑白二老拱手道:“有些事想要请教。”


    “且说来。”黑发盛老睁开眼睛,面带笑容。


    原本他周围一片死寂,这会一睁眼,便有几分万物复苏的意境蔓延开来。


    陈错暗暗称奇,嘴里说着:“我曾经听人说过些许趣闻,本来难以辨别真假,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两位,便想着请教。”


    “无妨,说来帮你辨别一二。”盛老也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表情,“能让你临汝县侯在意的传闻,定不简单。”


    陈错也不客气,就问:“敢问前辈,那几百年前,是否有一位大闹天宫、被佛祖镇在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好大的口气!”盛老摇摇头,“几百年前大闹天宫?那可不容易,那个时候,怕是都还没有天宫,如何大闹?更何况,齐天大圣这种名号,虽不涉及天道,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叫出来的,更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几百年前,还没有天宫?


    陈错眉头一皱,这话一问出来,疑惑倒是越来越多了。


    “没影子的事,也莫多想,兴许有哪本志怪玄奇中杜撰,这才流传开来,被人以讹传讹,传到了你的耳中。”盛老笑着摇头,“你且看吧,吾等这会还算清闲,能与你指点一二。”


    “多谢提点。”陈错拱拱手,心里思量。


    那猴王大闹天宫,被镇压了五百多年,就到了唐朝,护送和尚去取经,若按着时间推算,该是在两汉时发生的,这两位成道六百多年,又执掌文史,这般大事,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刻意欺骗。


    但莫说二人没理由骗自己,光是那句几百年前还无天宫,就透露了不少信息。


    “换句话说,几百年前没有,现在该是有的,但时间这般短的话,又如何在世间留下诸多传说?这其中有颇多古怪,还得再了解了解,不可贸然下定论……”


    想着想着,陈错收敛心念,又拿出那本《轮转诀》仔细看了起来,目光在所谓南瞻部洲的仙门名册上扫过。


    书上不仅仅只是列出宗门名号,更是列出了大致的源流,很有参考价值——


    “以贫道观之,天下宗门大致可分为两宗。”


    “其一,是那自上古传承下来的广成道统,其二,便是所谓旁门。”


    “广成道统传承自上古三代,本源乃元始大道,逐渐蜕变,如今以昆仑宗为首,清微、太华、崆峒次之,余者诸小宗多位于蜀中、西域。”


    “至于原本仙门口中的旁支,真要是追溯的话,也能追溯到三清时期,但历经变迁,先后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俨然自成一派,且多位于中原、江左……”


    “……太平道瓦解之后,还有天师、灵宝、上清等派,余者如黄庭、楼观、罗浮等以观为基,倒是无需多说了,且因信徒众多,又得几位皇帝看重,已然又了起势的苗头,所谓正统旁庶,本非固定,未来如何,谁人看知?且看吾辈!”


    这一页的内容不多,加起来不过几百字,很多宗门只提了名字,却也让陈错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更是隐隐将修行界的大势展露在他的面前。


    “从言语上来看,那作者许逊该是属于所谓旁门,这一派主要位于中原南北,该是和南北朝廷联系都比较紧密的,至于秋雨子、南冥子等道长所在的广成道统,则多居于西南、西北,这般边疆之地。”


    细细品味一番过后,陈错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其中一句话上——


    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


    “原始道、香火道,与修真道并列,以此类推,这个功德道、生死道,也该是差不多的传承吧?能与元始、香火并列,说明这两道也是完整之道,不是武道、儒道那般的残缺之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


    “这个道,那个道的,算上功德、生死,这就五个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没有急着翻页,还是看着,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正一道统与凡尘纠葛太多,我为宗室,停留凡尘,那就麻烦不绝了,还是广成道统较为适合我,说起来,太华山似乎在北周境内,我若拜入此门,不是直接入了敌境?”


    他这才继续翻页,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渐渐入迷,忘却时间。


    .

    .

    “大将军,我家师兄传来消息,已经弄清了临汝县侯的踪迹,他最近几日都在东观宫中,说是读书为学。”


    宽敞的大堂中,有一瘦削男子抱拳禀报。


    侯安都坐于主座,等对方话一说完,当即冷笑:“读书为学?他一个修士,为哪门子的学?此人必有图谋!”


    这般想着,他不由捂住了右臂,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眼底流露一点惊惧,又问:“那之前那天晚上呢?他可曾有动静?”


    那瘦削男子就道:“未见他离府。”


    侯安都神色微变:“真个未曾出门?那若真是他,岂不真是隔空杀人?”


    那男子又道:“主上,安成王已经准备动手了,不能在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丁龙,你说这些,我如何不懂?”侯安都动了动右手,“只是这个陈方庆很是邪门,不能等闲视之,否则的话……”


    他心里闪过了侯晓死前哀嚎的一幕,心有余悸,旋即一股愤恨念头涌上来,宛如病瘟一般!

    丁龙道:“那就这么放过他?”


    侯安都摇摇头,咬牙道:“这人若真有隔空杀人的手段,就更不能停手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顿了顿,他愤恨道:“这人,必须要尽快诛杀!若留着,我难有一日安寝!”


    那丁龙无声一笑,就道:“主上,如今其实有个机会。”


    侯安都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丁龙就道:“宗室有了道基修士,安成王就按耐不住了,但您可以将计就计,属下师弟传信,那安成王联络了几家名士,要举宴给陈方庆正名,分明是要邀买人心,却不知,也给了咱们机会,那陈方庆不是借了昆仑之力吗?咱们也可以借势。”


    “其他势力?比如呢?”


    “佛门!”丁龙眯起眼睛,又道:“属下师弟之中有几人,如今是几家名士的门客,因而探得消息,知晓几人正在联络佛门。”


    侯安都来了精神,问道:“他们为何要联络佛门?”


    “因为这几个名士,之前也为画皮迷惑,他们虽未入道,但读书为学,养气定心,能知晓自身异样,因此惊忧不已,更知道画皮是陈方庆所作,就怀疑这位临汝县侯被妖邪迷惑了,所以去求助佛门,想要辟邪!”


    “哦?还有这事?”侯安都一听到这里,眼中就是一亮。


  第一百零二章 这人书一篇,值得各方念


    丁龙点点头,又道:“其中有一人,为中书侍郎虞寄,此人名头极响,更是与几位高僧大德交情匪浅,本就思量着去找高僧求助。”


    “虞寄?此人可没少参我,”侯安都冷冷一笑,“不过他如果要找陈方庆的麻烦,那就是好事一桩。”他看了丁龙一眼,“我记得,他不久前,才参了那陈方泰一本吧?”


    丁龙笑道:“不错!听说陈方泰听了之后,当场痛骂此人,这人和南康王一系,也算是结仇了!”跟着,他话锋一转,“不止一个虞寄,其他几家各有动静,大将军如果推一把,他陈顼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侯安都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要让佛门出手,为难陈方庆?但我听人说过,这小子与佛门也有交情。”


    丁龙嘿嘿一笑,道:“不错,属下一位师弟也是佛门中人,便得了一点消息,说是那陈方庆曾经借住在归善寺,只是事后那寺主也好,上座也罢,乃至当初迎接此人的知客僧,都未曾提起此人,若真个有交情,哪里有这般不闻不问的道理?再说了,真要有交情,知道了陈方庆为邪魔附体,岂不是更要出面?”


    侯安都这才放心,道:“你等纵横门徒,果然消息灵通!”


    丁龙眉开眼笑,又道:“况且,这事主要得有个由头,有佛门出面遮掩,昆仑如何轻易追究?再者说来,将军的气运,可还和陈帝连着呢。”


    “你这是要将水搅浑了,”侯安都轻敲桌面。


    “大将军英明!”


    侯安都深吸一口气,挥手道:“你且安排,有什么进展,随时来报!”


    “喏!”


    丁龙拜了拜,正要退去,忽然抬起头,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就是能令佛门出面,可那陈方庆终究是宗室,佛门不会真的下死手,最多只是镇压……”


    “我知道,你去办,其他的我来安排!”


    侯安都挥挥手,吩咐之后,见人走了,他面色阴沉。


    “佛门只能作为遮掩,真要扫除安成王等一干祸患,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犹豫片刻,侯安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猛地一咬牙。


    “那陈方庆太过邪门,那女人的背后势力也不愿出手相助,就只能靠自己了!眼下念池已毁,想要更进一步,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

    .

    却说那丁龙离了大将军府,回到自家,便召了一人过来,道:“大将军那边我已经说通了,去除了虞寄宝贝侄子的瘟术吧,再言语诱导一下,让他速去寻僧人求助。”


    那人先问道:“不怕那侯晓又抢了功劳去?”


    “抢功劳?”丁龙笑出声来,“那夯货已死得不能再死,你也别多问,这话不好透露,只管去做,此事只要办成,我自然能成大将军头号心腹,此乃寒人青云路!”


    那人拱拱手,正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师兄,有个消息正打算告诉你,和那南康王府有关。”


    丁龙一听,就道:“快快说来!”


    那人就附耳低语。


    丁龙听罢,又是一阵欢笑,道:“那可真是热闹了,但咱们也无需掺和,去吧。”


    那人快步离去,最后七拐八拐,入了那虞府。


    第二日午时,虞寄朝会归来,到了家里也没歇息,就乘着一辆马车迅疾而去,直奔外城的建元寺。


    虞寄本就是这寺中常客,其人一来,知客僧便迎上去。


    等上香礼佛之后,虞寄就问起寺主法难。


    “居士稍待,小僧去请寺主。”


    很快,一名披着袈裟的高大僧人快步走来。


    “虞兄倒是有阵子没来了。”


    虞寄踌躇了一下,等人到跟前,低声道:“法师,我前阵子似有梦魇之状,特来求助。”


    法难僧一愣,旋即眼中泛起金光,看过之后,神色严肃,就道:“随贫僧过来!”


    二人快步去了后寺静室,过了小半天才出来。


    虞寄满脸担忧之色,兀自说道:“法难大师,此事牵扯不小,还是不要随意外泄,不过临汝县侯乃是宗室,若真被邪祟附身,为保万一,还得与其他寺中高僧联络一二,镇邪诛魔总要万全才是。”


    那法难僧面露疾苦之色,合十道:“虞兄该早点来说,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是宗室被邪魅影响,那可能会威胁到当今圣人,这就不是小事了,而且宗室受王朝气运护持,等闲的妖邪,都不得靠近,但凡能侵染宗室的,都是道行高深之辈,不可小视啊!”


    虞寄苦笑道:“我也不是不想早点来,本就难得休沐,加上家中侄儿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夜方才痊愈,今日便赶紧来了。”


    法难僧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此,贫僧知道了,虞兄且回,贫道会与其他寺中的师兄师弟联络,看看他们的意思。”


    “有劳法师了。”虞寄这才放心,忽然又想起一事,又道:“好叫法师得知,安成王最近让人送了拜帖来,邀请我等赴宴,说是要行一场文坛盛事,我私下里打听过,听说安成王是要为临汝县侯正名。”


    法难僧脸色一变,就道:“如此说来,安成王十有八九也受了影响,他乃是当今圣人亲弟,最得圣人信任,若他被邪祟沾染,后果不堪设想,这事不能拖了,贫僧这便去联络各家寺院。”


    虞寄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思索之后,道:“那我去寻几位好友,提醒他们一下。”


    “也好!”法难僧点点头。


    二人商量议定,虞寄便告辞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他暗自思量着:“若真得镇邪,便不该按着邪魔的布置行事,须得打乱布局,第一就是不可按着原定日子召开,得设法提前,打邪魔一个措手不及,第二,也不能在安成王府召开,该换个地方,省得中了邪魔陷阱!到时候,法师们出手,该可以一锤定音!”


    越想,他越发觉得有道理,便分出人,又去通报法难僧,自己则马不停蹄的张罗起来。


    “虞兄这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将那邪魅钓出来啊!”


    法难僧得了消息,就有几分担忧,越发迫切。于是,他当场就作法,以意念刻印竹简,只是考虑到宗室名号关系不小,容易被人测算,难免打草惊蛇,于是隐去不表,然后传简四方。


    一时之间,建元寺金光升起,四散而去。


    很快,他就收到了诸多回信,有些推辞,有些则应允下来,却还要见面详谈。


    “也是,这等隐秘之事,终要见面才好分说,待我安排一番,亲自上门拜访。”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准备妥当,正要出行,寺中知客忽来禀报,说是归善寺的圆慧和尚来访。


    法难僧一阵意外,赶紧亲自前往迎接,这才发现,不仅是圆慧,连那位归善寺上座也亲自过来了。


    “居然惊动了两位师兄亲自过来。”


    圆慧见了,笑道:“事出突然,又关系重大,自然要亲自前来,才能安心。”


    法难僧一愣。


    圆慧笑道:“有邪魅牵扯宗室,兹事体大,过来了解详细。”


    了解详细也是对的,但不至于这般积极吧?


    法难僧还是疑惑,眉头紧锁。


    那上座老和尚上前两步,低语道:“我寺最近因着一点误会,和那黑水祸君出一点嫌隙,连带着宫中也颇有微词,便想着缓和关系。”


    法难僧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感慨道:“师兄操持归善,着实不易啊。”


    “职责所在,上上下下上千张口,如何能免去俗事?”圆慧叹息一声,看着法难,“师弟不也如此?”


    法难僧也是一声叹息,他们这些寺主,不比一心精修的法主、苦修,要操持寺庙诸事,肩负一门兴衰,难免要行些手段。


    一念至此,他不复多言,引着两僧入内。


    等到了后山静室,几僧坐定,法难不等圆慧再问,先道:“那邪魅影响不小,不止干扰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被牵扯,迷惑引诱,所图不小!”


    不光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牵扯其中?


    圆慧一听,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感到大有可为,于是就道:“能侵染宗室,不是一般的妖邪,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不怕小题大做,就怕有个疏漏!”


    法难僧就道:“贫僧已经拜访了几家寺庙,与几位师兄弟约定了,待得确定了详细,便要号召他们一同降服妖邪!”


    圆慧僧点头道:“师弟想得周到,处置果决!不过,这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法难僧还道:“贫僧有一好友,乃是那当朝名士虞寄,贫僧在他身上发现了邪魅踪迹,据他所说,自己并非孤例,几乎将建康排名靠前的名士一网打尽!”


    他叹息一声,继续说着:“虞兄也知道此事不小,除了寻我求助,还有安排,说是想要召集名士,以期打乱邪魔布置,自为诱饵,引得邪魔显露,但这事凶险,贫僧也踌躇,是否要让他参与进来。”


    “何不将计就计?”圆慧笑了起来,“那邪魔潜伏起来,迟早要动手,现在有我等在,真等邪魔准备妥当了,如那虞施主等人,反而不得护持,正该毕其功于一役!如此一来,不仅能将邪魔揪出来,亦能让我佛门与宗室、朝廷、士林多结善缘。”


    法难僧闻言,点头道:“就依师兄。”


    圆慧跟着又道:“除此之外,我归善寺还可出几个二境武僧,以浓烈气血布下罗汉镇魔阵,锁住地域,绝了妖邪退路!除此之外,还要提前做好预防,既是附身宗室,总要有些依凭的,对了,牵扯到哪家宗室?”


    法难僧合十,道:“乃是临汝县侯,陈方庆!”


    “哪家?”


    圆慧与老和尚同时失声问道。


    “临汝县侯?”法难僧闻言疑惑,“有何不妥?”


    圆慧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满脸苦笑,才对发难道:“此事,我归善寺,是不能参与了,便是师弟你,也该收手才是。”


  第一百零三章 绛阙丛霄,玉书丹篆


    法难僧本来见圆慧这般投入,还在思量,要如何有效的发挥归善寺的力量。


    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当时就懵了。


    “师兄此话何意?”


    圆慧苦笑一声,道:“若是旁人,或许贫僧还不能确定,但既是临汝县侯,那……”他摇了摇头,“所谓的邪魅附身,断不可能!”


    “此人与归善寺有旧?”法难僧满脸不解,“即便如此,也不该武断认定,毕竟虞兄所得梦魇之症,就是看了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所致。”


    圆慧叹息一声,道:“那位君侯乃是香火入道,以文章铸就根基,那位虞施主,说不得,是无意中寄托了一点念头过去,才会有梦魇征兆吧。”


    “香火入道?”法难僧一愣,“宗室县侯,居然是修士?”


    “正是!”


    “便是宗室……”法难僧还想再说。


    圆慧已经道:“临汝县侯乃是转世真仙!”


    “唔!”


    法难僧的话被生生噎在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平顺了许多,才道:“此事……是真是假?”


    老和尚就道:“不光我寺,龙华寺、崇福寺、栖霞寺、灵鹫寺也都知晓。”


    这么多寺都知晓了?我建元寺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法难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到底是佛家出身,定心的功夫不输旁人,却还是觉得不该这般武断,就道:“若是转世真仙,也未必不会被觊觎……”


    但话说到一半,法难自己先说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道:“为何那么多师兄都知晓,却不告知贫僧?”话中有几分不满。


    圆慧当即尴尬起来,只能道:“因牵扯王室,刚才也说了,因此还恶了几人,是以不敢声张。”


    法难僧跟着就道:“如果真个弄错了,那真是白白忙活了一场,还折腾不少师兄弟。”


    圆慧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白忙活一场?

    法难僧平息了几分,道:“还要去寻虞兄,让他停下动作,否则召集了众名士,也是白白忙碌,这件事,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老和尚却是心中一动,问道:“法难师弟,你之前提到那虞家居士,到底都说了什么,能否详细说说,竟让你深信不疑。”


    法难僧就简单讲述一遍,虞寄之前在寺中都跟他说过,无非是自己与友人受画皮一篇影响,随后被梦中仙点醒,继而担忧起来,一番了解,发现不少人也受影响,这才来求助,现在更是打算打破安成王的谋划。


    “不仅如此,虞兄更有多人证言成卷,是他家中仆几日收集而来,还拿了篇《画皮》过来,以玉石遮挡,在静室打开,立刻有偶漆黑意念蔓延,若非佛光镇压,猝然之下,贫僧心中佛也要震动!”


    老和尚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位虞施主并非第一时间就来寻你,期间和不少人接触过,焉知他不是被这些人误导了,这才做出错误判断?而且,以玉石遮挡心瘟,何人教授?”


    法难僧一愣,道:“过去倒是提过一二次,而且当时心急,居然不查……”说话间,他脸色一变,佛光轮转,竟有一点黑气从七窍渗出!


    不过,这黑气一显露,马上就消散不见。


    “好手段!”法难僧脸色难看,“究竟是何人施为?难道真有人在幕后谋划?”


    “如果还有黑手隐藏,那此番布局,倒像是在算计临汝县侯、安成王!”圆慧眼中一亮,倒是没有多少担忧。


    法难僧急道:“那得赶紧阻止虞兄行动,或许他已被影响!”


    “没有必要阻止,”老和尚意有所指,“先不说前脚召集,后脚取消,宛如儿戏,就说这事归根到底,是安成王与临汝县侯之事,真要是因咱们佛门而取消……”


    圆慧恍然,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顺其自然最好,既然咱们也知道了,倒是可以应邀前往,与安成王和临汝县侯结一份善缘。”


    法难僧一阵恍惚,觉得世事变幻莫测,毕竟他召集群僧,本意是去找那临汝县侯的麻烦,一转身,反而要去摇旗助威不成?

    老和尚又道:“再说,若虞寄果然被人算计,背后还有人在推动,让他冒出来,总好过继续潜藏!”


    法难僧一听这个,也明白几分,就道:“如果有人暗中作祟,刻意让虞兄误会,阻止了他的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好借机揪出来!”圆慧露出笑容,感到一番准备没有白费,“还是将计就计!否则,那人反而重新潜伏下去,窥准机会,再度出手,到时可就没有如今这等局面,防不胜防了!”


    “是这个理,还是两位师兄看得通透!”


    .

    .

    “受益良多啊!”


    合起手上的一本书册,陈错缓缓平息心神,诸多念头流转,将几日潜心阅读所得梳理了一遍。


    “也差不多了,贪多嚼不烂,该是时候静心复盘,进一步感悟了。”


    两日两夜,在此处安心读书,让他舒畅无比,每时每刻都在获取崭新信息。


    “第三层实有一百七十七部典藏,书册数目最多,竹简次之,最后是九部玉石串成的玉简。”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几座书架,眼底闪过遗憾。


    “玉简个个寒气逼人,便是心中神都无法靠近,一旦触碰,念头都有可能被冻凝,内里到底有什么隐秘,却是无从得知了。”


    他又看向其他书册和竹简。


    “书册里多为入门功法,以元始道和修真道为主,也记述了部分仙门局面,但多是百多年前的局势,有参考价值。好些书上也说,广成道统传承绵长,一两百年未必有太大变化。倒是那道门旁支,因紧跟天下局势,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书册中的功法,对陈错来说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更重要的,无疑还是那些仙门势力相关了,大大弥补了他在这方面的欠缺和不足。


    “竹简则多是法术、道诀,元始道和香火道为主,但每个都难以记忆,必须要彻底领悟和掌握,方能刻印心中,以至于连誊写抄录都难……”


    一百多部典藏,就算是通读,一目十行,两天两夜的时间,想要看完都艰难,何况是细读理解?

    不过,陈错靠着心中之神和通明丹之故,还是记住和领悟了四种法门,为火遁之法、明光灵焰符、六路八方心神正诀、七星慧剑阵。


    心念一转,几种法诀的诸多精妙,在陈错心中一一浮现。


    那一句句功法要义不断起伏,被心中道人一一捕捉感悟,慢慢的竟是越发通透,接连沉入人念金书。


    很快,那心中道人顿时浑身一震,气息渺渺,灵光又盛几分,更令陈错思绪通畅。


    “只能说是领悟了,得等真正施展出来了,才能算是掌握。”


    感悟片刻,他念头逐渐沉淀,借此有所联想。


    “竹简上的术法得彻底领悟了,方可记忆下来,而我所领悟的这几种,要么是和火行相关,要么是恰好吻合心神特性,看来这般稍有根底的功法,就算是想要参悟,本身也有不低的门槛,要与自身相性相合。”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多书架,心里突发奇想,暗道,若是此处藏书都毁了,全部收入梦泽里面,再记忆起来,是否还有阻碍?

    “若我亲自动手,怕是两位管理员第一时间就要出手将我打杀了,话说回来,此处藏书中,有好些个著作之人,最初都在官府任职,最后弃了官职,转而求仙问道,最后著作又回到东观典藏,其中不知有什么缘故。”


    这般想着,忽然心头一跳!

    他心中一动,目光停留在一部玉简之上。


    方才,正是扫过这部玉简时,他心有所感。


    “之前可没有过这般反应,难道是通透了四种功法的缘故?”


    这般想着,陈错迈步前行,抬手一拿,握住玉简,思绪却不见凝结!

    他心中一喜,翻开玉简,就看着第一列的七个字——


    正阳一气赤光诀。


    后面,黑白二老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又对视一眼,表情阴晴不定。


    陈错却未察觉,他一翻开玉简,便被里面内容吸引,就这么站在那里观看、感悟……


    咕咕咕……


    不知道过了过久,陈错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边上,那黑发盛老听着,笑了一声,一挥手,便有山珍海味凭空浮现,放满了一张桌子。


    “看了一日一夜玉简,也亏你撑得住,再吃上这一顿,也该走了。”


    一日一夜!

    陈错心中惊疑,再看那玉简一眼,沉吟片刻,放了回去,到了桌边,大口朵颐,很快将一桌子饭菜横扫一空。


    盛老见他吃完,一指楼下,道:“该是时候去忙碌了。”


    果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欲走登仙路,先断世俗缘,两位,告辞了!”


    陈错站起身来,拱手告辞,半点也不迟疑。


    看着其人远去背影,二老心中一动,不免感慨。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等光景。”


  第一百零四章 名正当赐死


    “见过君侯。”


    外殿之中,沈尊礼立于堂中,拱手为礼。


    陈错自后殿走出,包甘跟在后面,方才就是后者过去通报消息的。


    “沈君来了,”陈错看到来人,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指了指座椅,“坐。”


    沈尊礼一愣,但心头却不由自主的便遵从此言,落座后才回过神来,隐隐有几分惊疑,因为他猛然察觉,这第二次见陈错的面,对方似乎又有几分不一样了。


    “此番过来,该是安成王有什么交代吧?”陈错落座之后,随意问了一句。


    沈尊礼微微挪了挪身子,拱手道:“不错,此番过来,一者是为了大事,二来,是为了君侯的家中之事。”


    陈错见状,笑道:“这书阁之中,多数都是胡椅,倒是没有坐席,沈君莫非是有几分不习惯?”


    沈尊礼摇摇头,又道:“还是先说正事……”话落才注意到,方才用来引起陈错注意的话,竟是半点都没用,不由暗叹一声,才说起本意来。


    “因着那位中书侍郎召集了一群人,要借着王上晚宴的势头,提前行事!”沈尊礼说起正事,脸色就凝重许多。


    陈错听着,问道:“这背后有人出手?”


    “宴无好宴,”沈尊礼点点头,“该是侯安都在背后操纵,想要借此行事。”


    “正要说这事,”陈错这时忽然道,“那侯安都,我有法子应对,也不需要理会他有什么图谋,作何谋划,只管先他一步即可,只是还要安成王相助,为我寻得一物过来。”


    “有法子应对?你该是不知道,那侯安都……”沈尊礼眉头一皱,就要分说一二。


    但未料,陈错却摆摆手道:“我自是知道他的本事,可有时候,要对付一个人,却也没有必要真个刺刀见红,就像两军交战,固然可以堂堂之师,但若是先将那将领斩了,万军群龙无首,也要溃败!”


    沈尊礼还是皱眉,却不多说了,只是问:“你要何物?”


    “圣旨。”


    不等对方再问,陈错就仔细描述起来:“皇上赐死侯安都的圣旨!”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尊礼闻言一惊,“你不是看过那诏书。”


    “那封诏书,是号召族中子弟对抗侯安都的诏书,并没有赐,不算名正言顺!”陈错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的诏书,是以皇帝名义,赐死臣子侯安都的诏书!他侯安都再怎么说,都是桂阳郡公、征北大将军,总不能真个一点名义就如同猪狗一般斩杀了吧?师出有名也好,事后补上也罢,这诏书迟早要有。”


    沈尊礼脸色一变,目光扫过周围,见那东观书阁中的众人,都在远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为何要这般作为?这不是落人口实。”


    “侯安都与我有仇怨,又是尘世一点牵扯,所以我要诛其人,”陈错看了对方一眼,笑了起来,“同样,这人作为权臣,其实是安成王的挡路石,所以安成王联络人手,要去杀此人,但当今皇帝不也是一心诛杀此獠,当前局势也是他一手促成……”


    沈尊礼脸色又变,又忍不住看向周围,随后他低语呵斥:“君侯!慎言!莫非你对今上,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敬畏他?”陈错摇摇头,“他想杀侯安都,现在有一条捷径在眼前,只需要一份旨意,想来他是十分乐意的!”


    “捷径自来都是急功近利之人……”


    “你只需要传话,无需替旁人判断,”陈错打断了他的话语,“把我的话带给安成王,让他来定夺,若是下了赐死圣旨,可以拿过来让我看看。”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会明明白白、完完整整的带给王上,让他定夺!”沈尊礼已经有些慌乱了,语气更是刻意加重,见着有人走过来,更是忙不迭的离去。


    “到底是年轻人啊,话只说了一半,而且不是说陈方庆家中有事吗?这般毛毛躁躁,定不下心,真要是作为辅佐,也是个隐患,若皇帝真不愿意下旨,对付侯安都无疑麻烦许多,但也不能让此人在旁辅助……”


    “君侯……”这时,包甘走到了陈错身后,愕然的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沈尊礼,手上则捧着薄薄的一本书册。


    “有什么事?”陈错转过身,目光落到了那本书上,心里已经明白。


    “两位长者,让下官将此物赠给君侯。”包甘说着,将那本书双手捧起,呈在陈错面前。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陈错直接接过来,笑道:“此物珍贵异常,但与我有用,我也就不矫情,替我给两位长者道声谢,就说记得今日观典赠书之谊,日后归来,若有用处,不会吝啬。”


    说完,也不管旁人,转身就去。


    “真是洒脱人物啊!”徐法言看着,忍不住称赞。


    “你啊你,”包甘回头一看,摇摇头,“这等神仙中人,好不容易与他有缘,却不知把握,现在感慨又有何用?”


    没过多久,南康王府的人寻了过来,才知道跑了空,又匆匆离去。


    .

    .

    “王上,那临汝县侯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安成王府中,沈尊礼已经将陈错的一番话和盘托出,末了还道:“此等言论,直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委实有些孟浪,再加上他竟是直接讨要圣旨……”


    “但凡能诛杀侯安都,又何惜一道圣旨?”安成王笑了笑,见沈尊礼的诧异目光,又道:“本王那皇兄,必然也是这般想的,更何况,那侯安都本就是朝廷命官,职位众多,说一句本朝支柱也不为过。”


    他见沈尊礼面露惊容,笑道:“侯安都打仗是有一手的,若非他这般跋扈,连宗室都不放在眼里,他的那些个毛病本王都可以忍受,到底是一将难求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那今日这事……”


    “本王会去求得一份赐死的圣旨,方庆既然想看,就让他看,只要能成事,无有不许!”安成王说着,站起身来,“只是侯安都也有了动作,总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上,得留下后手,若真到了不得不为之时,还要靠你,毕竟你才是本王最能信任之人……”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淡淡道:“就是损伤了一时气运,也得果断除贼!”


  第一百零五章 红尘余韵

    “没想到王上的决心,竟是这般大!”


    沈尊礼心中暗惊,感觉到了安成王的城府和胸襟,在折服之余,还有几分担忧,直到他回到沈府,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回到书房,他思量了好一会,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少爷,有何吩咐。”


    沈尊礼淡淡说着:“记得之前我提到的王府晚宴么?”


    那人就道:“如何能忘?属下已经令人去准备了,大概还得几日……”


    “这晚宴得提前几日了,而且地点也不确定,不过先前让你做的准备还是不变,只是要加快速度。”


    “喏!”


    那人倒是不含糊,却也生出几分紧迫心情,拜别了自家少爷,就匆匆而去,准备忙碌起来。


    只是中途却被一个青衣丫鬟拦下来了,那丫鬟一番叽叽喳喳的问过之后,又匆匆回返,到了一处闺房。


    这闺房之中,萦绕着淡淡香气,有一女子坐于其中,一转头,露出了一张洁白的有如瓷娃娃的面孔来,她美目流转,露出一点疑问。


    “小姐,奴婢打探来了,听沈专说,这几日,安成王就要举行晚宴,到时候临汝县侯也会去,小姐若还是担心,何不亲自过去看看,瞧瞧这位君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女子犹豫了几分,却道:“这怕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那青衣丫鬟娇笑起来,“奴婢可是听说,这建康城好些个小姐,私下里经常女扮男装聚在一起玩闹呢,还是……”她眼珠子一转,“小姐还是钟意于哪个盖世英雄人物?”


    “世间哪里有许多英雄?”女子叹了口气,“娘亲可是早就念叨着,要和宗室亲上加亲,我迟早也是要找个宗室嫁了的,只求是个安稳人物就好。”


    “唉,之前以为是安成王的世子来着,”丫鬟也叹了口气,见着小姐的愁容,又赶紧打起精神,“不过这临汝县侯过去也无甚劣迹,虽然名声不显,但能得安成王看重,肯定非同一般,再说了,这不是让小姐亲自去确认一番吗?”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去看看也好,再说回来,我在这里自作多情,兴许人家还看不上我哩。”


    “小姐说笑了!”那丫鬟当即来了劲头,“小姐仙女儿一样的人物,谁人见了,能放得下?若那临汝县侯能被小姐看上,他定然飞不了!”


    .

    .

    “在俗世留不了几日了。”


    牛车之上,陈错忽然心血来潮,心有所感。


    这时,牛车一停,陈错走了下来。


    “二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陈错回到侯府,等着他的,不是陈海,而是王府的管事陈河。


    陈错见了,心知王府中必然出事了,却也不提,只是笑道:“陈河,你最近可是经常在侯府,莫非是要转过来为我奔走不成?”


    “若能为君侯奔走,是小人之幸也!”陈河躬身行礼,说的话让身边的陈海眼皮子直跳,好在跟着就听这王府管事道:“还请君侯移步王府,家中有要事!”


    陈错问道:“府中又有人来拜访?”


    陈河摇摇头,说:“并非有人拜访,但是有两个消息……”


    陈错干脆打断,说道:“是什么消息,你在这里就能说了,也好让我有所准备,省得到地方再了解,平白浪费了时间。”


    陈河神色微变,最后无奈道:“得入府再说,事关重大。”


    “走吧,别耽误了。”陈错当先走了进去,陈河、陈海紧随其后。


    等一番折腾后,陈错坐于主座,陈河才小心上前,低语道:“王上……王上被去职了。”


    陈错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陈方泰被去了职?”


    陈河有心要纠正陈错的说法,该称呼兄长才是,可看着陈错的样子,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得的消息,”陈河叹了口气,“听说是岭南那边闹出了兵变,王上压不住了,只能报上来,被问罪去职,传旨的使者已经上路了,算算路程,半个月就传过去了。”


    “兵变,就是他搞出来的吧?”陈错没有给陈方泰留面子的意思,“若是其他事,他一个宗室的名头,加上皇帝偏袒,不至于被真的问罪,但涉及兵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见陈河脸色难看,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担心,岭南毕是南疆之地,周围没什么大敌,一时闹腾,对朝廷来说不算致命,如果是江州、荆州这样的地方,就是捅了大篓子,现在嘛,估计就是被叫回来训斥一番。”


    陈错在东观前前后后看了五六日的典藏,可不光只得了修行法门,连带着经史子集都看了不少,对天下大势也有了初步了解,这才能做出判断。


    但陈河所担忧的,显然不止这些。


    他道:“王上是咱们南康王一系的支柱,是王府、侯府的门面,此番被罢了官职,怕是好些个人就要落井下石了,老夫人正是担心这点,让君侯过去商议。”


    “担心在所难免,不过我志不在功名利禄,找我商议是找错了人,”陈错见陈河还待再说,摆摆手,“陈方泰闹出兵变,只是问罪去职,不是派人锁拿,其实是保护他,老老实实蛰伏些时日,自能复起,没什么好说的,说说第二件事吧。”


    陈河无奈,叹了口气,道:“大清早有人过来报信,说先王在北边留下的两位……两位公子,这两日就将抵达,让府中准备准备,老夫人本就为王上的事烦恼,再听了这个消息,一时恼怒,都差点昏厥了,君侯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他显是被陈错之前一番话,说得有几分担忧,语气迫切,还说了陈母的状况。


    “确实要去看看了,正好俗缘都聚在一起了,省得日后再有牵扯。”


    陈错心有一点感应,点头应下。


    他这肉身的生父陈昙朗北上为质后,和小妾又生了两个儿子。


    陈昙朗死后,北边的齐国就说会将棺木尸首和两子一起送回来,结果棺木先被送回来了,那两子似乎牵扯不少,以至于一直没有送来,谁曾想,居然在此时来了。


    联想到陈母的性子,陈错已然料到,两子在王府的前景不会如何顺畅了,不过也与自己无关了。


    这般想着,陈错起身就走,但出了大堂,却见一头小猪从旁边窜来,在众人跟前一闪而过,看的几个人都是眼皮子直跳。


    陈错也是微微摇头,正要再行,却忽的心中一动,得到了一点传念,朝着小猪飞奔的方向走了过去,嘴中道:“稍等片刻,还有些事要处置。”


    “……”


    另一边,那小猪一个凌空翻转,落到后院,头上的小龟便叫唤了两声。


    “莫急,俺方才已经传念,那小子的心神已有灵光,该是稳固境界了,这些日子,他管吃管喝管住,这品性没的说,哼唧,也算是过关了!至于其他的,等他真有本事去寻那宝贝时,自然要一番考较,却与你我无关了,今日只管通报与他即可。”


    “叽叽咕咕。”


    小猪点点头,感慨道:“可不是嘛,也是他的造化,五行有缺,正好就有这个机缘。”


    话落,陈错已然走来。


  第一百零六章 门前话归处,只道是异乡


    陈错走了过来,见着一猪一龟,就笑道:“猪兄、龟兄,何事和我说?”


    “好家伙,俺直接哼唧!方才离得远,只察觉一点灵光,原来灵光已经覆了心神各处,”小猪眼珠子一瞪,砸了咂嘴,“这才多久,你这境界就稳定下来了,有点天赋,虽然还比不上俺。”


    “自然入不了两位法眼,”以陈错如今眼光,隐约能看到小猪五脏庙中一道模糊身影,不由心中一凛,“猪兄的境界是比我高的。”


    “那自然,俺是何等人物?”小猪抬起猪脸,露出一点笑容,旋即话锋一转,“今日要和你说的,还是老龙的遗愿。”


    陈错点点头,领着小猪来到书房,坐好之后,才问起内容。


    “叽咕叽咕!”小龟在小猪头上,昂头出声。


    “不错,”小猪点点头,“你小子得了老龙传承,该自承是祂的弟子才对。”


    陈错毫不犹豫,道:“庙龙王前辈的心得对我帮助诸多,如今还在指引前路,师徒缘分,岂能否认!”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一点雷声在耳边响起,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但意志不动分毫。


    “嘿嘿嘿嘿!”小猪听了,却不急着说话了,嘿嘿笑了好一会,眼泪都笑出来,半天才道:“这小子天赋天资都还行,老龙若能亲眼见到,便是不十分满意,也该有七八分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夸夸俺!”


    说到后来,声音却低了下去。


    陈错也不打断。


    好一会,小猪才抬头道:“你如今灵光覆心,道基稳固,才够格知晓老龙的另一安排,祂也是得人指点,才会有此布置,还真就便宜了你,毕竟你这胸口中藏着一团火,得找东西平衡才是,否则就是祸患,祂那东西,等你修为高深了,正好去取。”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物可以平衡心头火?”


    “该是个水行至宝……”小猪咧嘴一笑,见着陈错还要问,便摇了摇头脑袋,“具体是何物,俺可不知道,俺若见了,还能轮到你?”


    .

    .

    “两位公子,到了南康王府,只管大声说话,别怕那什么老夫人,咱大齐本武定天下,比他南人不知豪迈武勇多少,那南康王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在寻常人勉强豪横,我这有些消息,说这老妪最是装腔作势,端得势不饶人!这第一次见面,不能被她拿捏住!”


    马车之上,身材威猛的虬须男子冷冷说着。


    对面,坐着两个少年,凝神静听。


    听罢,年纪稍小的那个道:“毕竟是到其他人的地盘,行事太过张扬,说不定反而落人口实。”


    虬须男子哈哈一笑,道:“我与南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清楚得很,他们表面上规矩一套套的,但内里虚弱,最是畏惧武力,一两拳头,个个退避,否则那中原的花花江山,如何入得我鲜卑手里?”


    年纪稍大的少年一听,就道:“对!王上说过,越是客气,南人越要拿腔作调,而越是强硬,南人越会退让,奉上金银财帛,土地女人!”


    那年纪小的少年道:“但嫡庶有别,我等如何对抗?”


    虬须男子冷笑道:“你们有大齐天子封的官职,南国国主都不好动你们,那王府老妪一介女流,能有多大胆子?南人就是内斗行,不善于外,若那女人拿家法压你们,只管往两国邦交上扯,她立刻就要熄了念头,大事化小!碰到南人,此招,百试不爽!”


    稍大的少年连连点头。


    小的那个却道:“我等不是鲜卑……”但话未说完,被虬须男人一瞪,立时收声。


    虬须男子停了一会,又道:“还有最要紧的,记得大巫给你们的药丸吗?”


    他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我今日会先声夺人,震慑王府,夺了府之人的胆魄,破了他们的意志,你们这两日再找机会,将药丸混入汤水中!”


    两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只是王府吗?不是说还有个侯府,乃是我等二兄……”年长少年忽然又想起一事。


    虬须男子挥挥手,随意说道:“王府老二该是个平庸人物,没什么情报,也无子嗣,过些时候,我找个机会将他打杀了,你们中的一个袭了爵,更好做事。”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红芒闪烁,已然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两少年看着,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面露惧意。


    “到了!”


    这时,马车停下,车夫之言传入。


    “这王府看着好生气派。”


    走下马车,两少年看着王府门庭,都是眼中发亮。


    “可别把这里当做自家,此处哪将你们当自家人了?”虬须男子只是冷笑,看着侧门打开,“此处是南康王府,是陈方泰的府邸,和你陈华、陈旷有什么关联?瞧瞧,正门都不得入。”


    两少年脸上的期待当即消散,眼中流露迷茫。


    那男子又道:“对你们好的,只有咱们大齐,你们莫忘了王上期望,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只要有心,即使身在南国,一样可以为大齐效力!”


    稍大的陈华重重点头,稍小的陈旷则低头不语。


    “两位公子远来辛苦,老夫人已在厅堂等候了……”这时,侧门中走出一个青衣仆从,对着门前几人拱拱手,问候起来。


    陈华、陈旷犹豫了一下,正要进去,却被虬须男子拦住了。


    “只你一个?”他瞅了瞅门内,又指着两少年,“怎么说也是陈昙朗的儿子,算这里半个主子,就这般迎接?府中管事呢?至少也得是管事过来迎接吧?莫非看不起人?”


    两个少年立刻神色微变。


    那人瞧出虬须男子不好惹,拱手解释道:“小人也是府中管事,府中有些琐事,阖府上下忙作一团,本以为两位公子过两日才会来,失了礼数,若是几位瞧着不妥,小人进去招呼些人过来……”


    “不用了,强求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虬须男子摆摆手,当即迈步,领着两个少年走进府中,看着里面人来人往,有几分忙碌的意思,便眯起眼睛。


    那青衣管事将同来的车马安排好,便赶了过来,在引路的时候,瞅了个机会,就打探道:“壮士看着不凡,如何称呼?”


    “你不问,我也要说的,”虬须男子笑容不变,“我名高居景,是两位公子的弓马老师,此番奉命南下,护卫他们兄弟二人!你进去通报吧!”


    “请几位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那仆人一听这虬须男子姓高,当即留意起来,赶忙进去禀报,就把这人的姓名说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以拳压人

    “居然姓高?”


    自昨日起,陈母就被接连消息弄得焦头烂额,但听得这个姓氏,还是不免警惕。


    她思量片刻,道:“高姓是那齐国的国姓,这个人护送两妾生子过来,该不会是多尊贵的人物。”


    她停了一下,转而问道:“举儿,你怎么看?”


    那张举早已被叫过来,这时侯在一旁,颇有几分心神不定。


    他过来,主要是为了南康王被罢职一事,结果那北方两位公子提前上门,这就是陈氏的家事,他如何好插嘴,现在被问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是逃不出您的法眼。”


    陈母摆摆手,道:“先把人带过来,给老身看看,否则传出去,说不定要说老身刻薄,也正好让老身瞧瞧,这两个孩子是个什么模样。”


    “喏。”


    等人一走,老夫人又问左右:“二郎还没来?”


    便有仆从回道:“之前去东观报信的跑了个空,说君侯已经回去了,大管事就亲自去侯府了,现在该是快到了。”


    陈母叹了口气,又问:“三娘呢?”


    “三小姐还是在屋中,不愿意出来,但午时送去的饭菜,她都吃了。”


    “唉!这本是好事,她如何看不透?好在两位道长也算好说话,没有逼迫,只说先记个名……”


    陈母又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家大郎的那摊子破事,不由感慨自家三个子女,没有个能让自己省心的,现在倒好,又来了两个庶子,日后怕是更要头疼了。


    说话间,仆从已经领着两个少年,还有那虬须男子进来了。


    “见过……见过母亲。”


    陈华与陈旷看着上座的陈母,露出一点畏惧之色,拱手行礼。


    陈母听着两个少年的话中,明显带着一点异域腔调,眉头就是一皱,再打量着面前二子,便有几分不喜。


    这两人年岁都不大,模样相似,依稀能看到亡夫当年的样子。


    但越是如此,便越发让陈母心中不快,心道:“这两人生得这般模样,却畏畏缩缩,那是万万比不上大郎、二郎的。”


    她在这看着,对面那虬须男子高居景也一样打量着她,并隐隐冷笑。


    这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母才道:“你等也是老身的儿子,之前在北边受苦了,现在既然回来了,老身自是会一视同仁,也将你们培养成材,如今你们兄长在南边,那也是……”


    说到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毕竟大儿子的那些个混账事,能瞒得一时,但等人回来,可就瞒不住了,自己岂不是自打脸面?


    这般一想,不免心烦意乱,于是陈母话锋一转:“你们二兄,那也是名满建康城的,被高僧大德看重,还有文章传于街巷,今上与安成王都很是看重他,不日将有大任,以后,你们当以二兄为榜样,知道了吗?”


    “孩儿谨记。”两个少年低头应下,随后忍不住去看高居景,眼里满是疑惑。


    不是说自家二兄并无特异之处,乃平庸之辈吗?


    等看到了高居景眼中的不屑,二人也回过神来。


    这该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陈母注意到三人神色,这心里更是不快,当场就敲打起来,道:“你们就先在王府里住着,下个月就安排你们去私塾读书,北国胡气浓郁,比不得江南文脉,你们自幼待在那边,难免受到影响,诗词歌赋怕是都做不得,还得好生……”


    陈华、陈旷听着,想着亡母的些许言语,不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老夫人这说的哪里话!”


    但陈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高居景直接打断!

    他哈哈一笑,道:“我大齐文治武功,便是南朝国主都要称赞,老夫人却说出这等话来,难道是说你们的国主错了?还是污蔑我大齐,我奉命而来,也要时常与国中通讯,你今日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传过去,怕是不利于两国邦交吧?你担待得起?”


    陈华兄弟精神一振,目光落到了自家老师身上。


    陈母的脸色一下有些慌乱,但想到自家名头,强自镇定,看着这虬须男子,道:“你这是何意?老身训斥子侄,北使为何置喙?这是老身府上家事。”


    “陈华与陈旷是我的弟子,你们南人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我如何管不得?何况,你妄议大齐,我大齐南征北战,一个弃将都足以灭了你们南国,你却在这聒噪!”


    高居景说话间,上前一步,浑身气血震荡,一股澎湃劲力在脚下爆发出来,整个屋子都摇晃了一下!

    “陈华、陈旷有我大齐官职,是大齐天子的臣民,你一个南国女流,如何能议论?速速认错!”


    陈母身子一摇,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下来,脸色一片苍白,两手抖了抖。


    关键时刻,倒是张举上前一步,挡在陈母前面。


    面对澎湃气血扑面,热息打在脸上,张举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却是半点也不后退,高声道:“你来南康王府,是来行刺宗室的?这就是齐国的邦交之礼吗?你既然护卫两位公子,那就是从属,不要主客颠倒!你这是陷两公子于不义!让他们坏了孝道!还不速速退去!”


    哒哒哒!

    周围脚步声传来,一众护院聚了过来,分列左右,将那高居景团团围住!


    张举见状,松了一口气。


    但诸多护院虽然如临大敌,个个警惕,却不敢真个上前。


    那陈华和陈旷见着这一幕,也松了一口气。


    高居景咧嘴一笑,道:“你这个南国文人还有点风骨,可惜啊,我大齐以武立国,靠得不是嘴上功夫,无论是北边的山胡、库莫奚、契丹,还是西边的宇文贼,又或者……”


    他深深看了张举一眼,收起笑容,冷冷说道:“你们南国,都是因此臣服,南国国主甚至拿淮上的郡县求和,你倒是在这里理直气壮,当真可笑!”


    说话间,他又是一步上前,身上气血炸裂,血海腥臭蔓延出来!

    武道拳意!


    金戈铁马、沙场血海!

    那高居景浑身一震,两手摆动,真气如狂风,肆虐周围!

    围在边上的一众护院本只是打熬过筋骨的寻常人,哪承受得住,一下子就被吹飞,东倒西歪,个个惨叫!


    陈母、张举见状,脸色大变,被拳意一压,心胆震颤,不由起身后退。


    陈华和陈旷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一身代之!

    “若文脉有用,你等何必缩在江左?”高居景得势不饶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拳意升腾,隐隐有气焰浮现,压迫过去,渗透心灵,便要将这陈母、张举的胆魄湮灭!


    陈华更是脸色激动,对陈旷低语道:“果然,万事还是武功为上,拳头大了才能理直气壮,陈国的武力着实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


    “你把北齐说得这么厉害,但我记得,北齐也是篡位得国,为何你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另外,我记得高家是汉人,你一口一个鲜卑,令人困惑,不过我历史学得不好,细节知道的不多,不如你来给我讲讲,如何?”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声如渺渺,一下子就将满屋子的热血气焰一扫而空。


    一点清风吹入堂中,吹散了凝重气氛。


    陈错缓缓走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死于此


    “二郎!”


    陈母见着陈错走进来,初时还有几分恍惚,但随即一喜,继而又紧张起来:“莫靠近,此人有古怪!”


    “晚了!”高居景哈哈一笑,看着走过来的陈错,心中警惕起来,“你该是陈昙朗的次子,那个什么县侯,叫陈方庆的!”


    他方才以气血凝结气势,是自武道神通中衍生出的一点技巧,沸腾气血,激荡拳意,模仿修士的念头灵识,压制他人心念,乃至击破意志!

    虽不是气血攻伐,但要驱逐并不容易,更不要说这般轻描淡写了。


    这个王府次子……有古怪!

    略有修为?身怀宝物?背后藏着高人?


    但高居景嘴上说着、心里疑着,手上没有停下,身子一转,浑身气血鼓胀,朝着陈错抓了过去!


    “算了,不管你是何人,既然敢出手,都得先压服了再说!这便是我大齐的规矩!”


    当即一股沙场冲杀、金戈碰撞之声就随之而起,他一掌抓出来,宛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整个殿堂都在震荡!

    那狂暴气息,将陈错笼罩!

    陈错脚下的地砖都震颤起来,凭空生出一道道划痕,就像是被刀剑划过一样!

    杀意充盈,这一下,换成旁人,就是不死,也得损了半条命,自此与病榻为伍!

    陈母、张举、陈河等人纷纷色变,或惊呼,或提醒!

    便是那陈华和陈旷也不免神色紧张起来,那陈旷更是上前一步,面露不忍。


    “不错,我在此处,叫做陈方庆。”陈错神色如常,露出了一点笑容,同样伸手一抓,“你不愿意好好说话,那就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


    心中道人骤然睁开眼睛!


    额头上一道竖目张开,黑光浮现。


    黑白人间,乾坤颠倒!

    顿时,陈错身上神光迸发,看得满屋子人目瞪口呆,首当其冲的高居景更是暗道不妙,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南朝勋贵,居然是二境修士!

    但这一下来得突然,短时间哪能反应得过来,这一误判,就失了先机。


    黑白光辉扫过,喷涌而出的武道神通、金戈铁马,尽数倒转,朝着他身上涌去!

    啪啪啪啪!


    一瞬间,这高居景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一道道血花绽放开来,转眼成了个血人!

    鲜血飞舞,如雨落下。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意了,你居然是个……”高居景咬牙切齿,但沙场中锤炼的拳意坚韧不拔,便要不理浑身剧痛,再出杀手!

    这次他将不再留手,当场打杀!


    凶猛杀意,化作澎湃气血,更是影响众人之念,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幻觉,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那高居景目露凶光,但迎面便是汹涌澎湃的狂念与森罗之念,转眼将他的意识再度淹没!


    顿时,杀意内卷,无数沙场景象、逆境翻盘、运筹帷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接连在他的心头闪过。


    自我满足,意志沉沦。


    他就这么僵硬的站在原地,身上鲜血直流。


    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气散去,陈错的手落到了他的头上。


    顿时,场面一静。


    众人尽被眼前一幕所惊!

    陈华和陈旷目瞪口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闪烁着震惊之色,目光在高居景和陈错身上扫过,表情复杂!

    倒是张举与跟随陈错而来的陈河,在惊讶过后,迅速平静,心里的许多疑惑,竟有了纾解的迹象。


    “二郎,你……”陈母指着陈错,手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要知道,刚才那高居景镇压全场,一出手,尸山血海相随,一吐声,金戈铁马浮现!

    陈母等人因此滋生出浓郁恐惧,时间短暂,但在拳意催发下,已然深入骨髓,在看着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护院,都不用高居景真个出手,便被破得干干净净!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刚对陈错出手,嚣张气焰转眼就烟消云散,被人拿住头颅,生死由心。


    “问你一个问题。”陈错眼中泛着光辉。


    高居景念头混乱,呆滞回道:“什么?”


    陈错笑道:“所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你拳意这般凶猛,自是沙场上锤炼的,又有一颗无畏之心,早晚马革裹尸。”


    “不错,战死实乃吾辈荣耀!”高居景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点挣扎之色。


    一句话落下,陈错身边浮起两团光辉,朝中间聚集,但转眼相互排斥,难以融合,又分居两侧,最终消散无形。


    “因果不成……”


    “你做了什么!?”


    经过这一下子,经过这一下子,高居景倒是惊醒过来,惊怒交加之下,兀自震荡气血。


    “你休得嚣张!须知,吾乃大齐宗室、更是南来使者,你若是真个伤我,两国邦交……”


    只是那念头中,一点畏惧与杀意混杂交替!

    更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浮现,让陈错捕捉到了一些,立刻知晓了两个少年被送来的背后,还存在隐秘。


    “刚才还极限施压,现在又扯起虎皮,嘴上武德充沛,其实色厉内荏,连自己都给骗了,难怪因果不成,”说话间,一点真火在手中浮现,转眼燃烧,“你这人睚眦必报,又包藏祸心,留着就是祸患,也对,你若死于此,自然无法马革裹尸。”


    生死之际,高居景心中警兆大胜,一下子摆脱了森罗之念的压制!


    “住手!我愿……”


    可惜,一句话尚未说完,他的头已经被火焰吞噬。


    烈火与高居景心中的森罗之念内外呼应,令他浑身震颤,筋骨松软,浑身气血都失了掌控,在他的惊恐之中,皮下鲜血尽数燃烧,那皮肤瞬间发黑、干瘪。


    “……臣服。”


    最后两个字吐出,这人双目失神,两膝跪地,最后瘫倒,浑身毛孔有火焰透出,衣衫瞬间燃烬,但陈错收手袖甩,便将那真火驱散,只剩下一具死尸。


    “拖出去处理一下。”陈错转头对陈河吩咐了一声,“地上也冲洗一下。”


    后者一个激灵,哪里有多余的话说,赶紧点头称是,看向陈错的目光,如看鬼神!


    不止陈河一人,这屋里屋外的众人,现在看向陈错的目光,都是充斥着种种不解和惊骇。


    陈母更是呆呆的看着次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举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想要上前,可迈出两步,就踌躇不定起来。


    对于这些变化,陈错并不在意,他此番前来,就没有隐藏的意思。


    这时,一声惊呼传来,旋即又被生生捂住。


    陈错循声看了过去,入目的是两张稚嫩面孔。


    两个少年正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透露出来的念头复杂而多变,有震惊,有惊骇,但也有一点崇拜与亲近。


    见到陈错看过来,两个少年都是微微颤抖。


    他们的身份不问自知。


    陈错微微点头,目光在年龄稍小的陈旷身上多留了一会,心中微微一跳,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也摇晃了一下。


    “我如今有因果神通,心血来潮越发频繁,或是应在未来之果?和陈方庆原本的运势有关?”


    但他并未纠结,也不挂碍心中。


    “二……二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你也有仙家手段?”


    陈母这会终于恢复了一点心气和精神,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哪里还有半点过往的神采。


  第一百零九章 何处不为上宾?


    陈错收回目光,看向陈母,笑道:“最近有些奇遇,如今已为修士,学了些术法本领,不日将离家修行。”


    “你……你要走?”陈母心中一颤,眼神中有些恍惚,“是与两位道长一同离去?”


    “大概不是定心门。”陈错摇摇头。


    陈母张张嘴,心中浮现诸多念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看着这满地的血点,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陈错则是到了两个少年跟前,看着二人,伸出手,道:“将那药丸拿来。”


    陈华和陈旷见他靠近,立刻脸色苍白,身子都抖动起来,听了这话,更是心念动摇,不假思索的将两个瓷瓶取出来。


    等交出去,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两张脸瞬间煞白!

    陈错拿到瓷瓶,手上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

    那两个瓷瓶被整个捏碎,然后陈错手中一点真火燃起。


    “回来了,就安心待下来,我为你们兄长,虽不能时时照看,但你们只要安心本分,劫数来时,我若有一点余力,会护佑尔等。”


    两个少年表情惊疑,但脸上苍白褪去,陈华更是身子一晃,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气血冲顶,有几分站不稳了。


    陈错一甩手,漆黑碎片从手中落下,又朝着陈母走去,道:“我这两个兄弟,自幼在北边长大,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那齐人的说辞,对大陈难免有些偏见,好在年虽不大,正是为学的年纪,只要好生对待,迟早明白事理,所以日后只要不违大义,都该是教诲引导为主。”


    陈母闻言点头,道:“老身都记住了,不会亏待他们。”


    等说完之后,她才明白了几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儿……真的要走了。”


    “不是今日,但正好碰上了这事,交代一句罢了,但这些天还有些尾事要处理,怕是不能常来王府了。”


    陈母闻言,神色越发恍惚。


    张举这时小心上前,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方……君侯,今日多亏了你来,否则让高居景这等狂人肆虐,王府难免一场混乱,传出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陈错笑而不语,方才他意念压迫高居景,对方在极度混乱和恐惧中,有念头逸出,知道这人当场发作,其实另有图谋,而且张举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果然,张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齐国的使者,是护送两位小公子过来的,今日刚来府上,就出了这件事,朝廷事后难免追究,君侯还早做打算,先一步寻人疏通。”


    他见陈错看了过来,语速不自觉的就加快了许多:“这人今日狂悖无礼,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是应当的,但旁人不知前因后果,要是有人借机攻讦……”


    “高居景图谋不小,留着祸患更大,我既然在这里,当然要除掉这个隐患,至于其他,你也不用担心,很快,皇帝也要欠我一个人情,用来换取此事平息,该是没问题的。”


    听到涉及到当今皇帝,张举心头疑惑更盛,却不敢贸然开口议论了议论了,只得作罢,但心里难免还有担忧。


    陈河这时回来禀报,声音又几分颤抖:“启禀君侯、老夫人,那尸体已经放好,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否要报官?那毕竟是个齐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既然是君侯出手,一个齐国武夫罢了,死便死了!能有多大事?”


    话音落下,一名女子从外面走进来,赫然是那供奉楼的玉芳,她作男装打扮,施施然走了进来。


    经过高居景一事,这屋里的人,早已是惊弓之鸟,见着这人,如陈河等仆从、护院,都是脸色一白,便露慌张。


    张举也是脸色大变,却兀自呵斥:“你是何人,擅闯王府!”


    那陈母更是心弦一绷,脸色先是苍白,但看了一眼次子,担心牵扯到儿子,便要下令将人围起来。


    “无妨,这人我认识。”陈错摆摆手,只是一个动作就让陈母心神安定下来,满屋子的人都有了主心骨,镇定下来。


    “见过君侯,”玉芳冲着陈错拱拱手,“看来府中……”她眼眸流转,正要说话,随即感到一阵心神摇曳,跟着一股压力临身!

    陈错淡淡说着:“玉娘子跃门而入,来此该是有事吧?先说正事!”


    心中一凛,玉芳定睛一看,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君侯莫非……已经突破,稳固了第二境?”


    “一时侥幸。”陈错点点头,收敛了心神压力。


    玉芳当即身上一轻,看着面前的临汝县侯,却是难以淡定了。


    毕竟初见之时,这位君侯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这次再见,不光是突破了境界,还已经稳固了修为,也太过耸人惊闻了!

    这速度,是骑着了汗血宝马修行不成?


    难怪会被上面那般重视!

    一念至此,玉芳终于收起笑容,正色行礼,才道:“奴家奉我家楼令,来送请帖,到了大门处,察觉府中异样,这才过来探查,看能否出手相助,一时冲动,还望君侯恕罪。”


    “如此说来,倒也是好意,如何能怪?”陈错点点头。


    玉芳接着苦笑道:“奴家终究是多此一举了,区区齐国小贼,根本不是君侯一合之将,奴家还未赶到,他便伏诛了……”


    陈错摇摇头,说道:“高居景掌握了武道神通,看他对拳意的衍生应用,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了,该是有些根底的,我若不是占了先机,要处置起来,也是麻烦,说不得还真要麻烦玉娘子。”


    “掌握了武道神通,二境武者?”玉芳眉头一皱,心里起了波澜,这一境以上的武者入境,都要被登记造册,送到供奉楼备案,但此来却并未被提醒,还有外面候着的两人堪称无用,却还拿腔作调……


    张举见玉芳思量,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人还有其他牵扯?”


    玉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一个失神,让人误会,干笑一声,便道:“若早知道人是个二境武者,根本不会让他蒙混过关,中途就被拦下来了,他这般隐瞒必然所图,现在君侯为国除一隐患,这是功劳,不仅没有罪责,还应该得到嘉奖,奴家必然会如实上报。”


    “果真如此?”陈母和张举听得此言,都是精神一振。


    陈母更问:“何以这般论断?不知阁下是哪家衙门的?”


    玉芳对着陈母行礼道:“奴家是太常寺行走,名唤玉芳,此番是得了令,特地来请君侯往太常寺做客的。”


    “太常寺的人?”陈母忽的回想起几日前,两位仙家道长的请托来,第二日她便托人询问,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太常寺居然主动来邀请自家次子。


    不过,回想陈错方才手段,她又不觉得意外了,再看次子,只觉得格外安心,但旋即想到次子将走,又不免生出不舍。


    张举也松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那高居景确实是齐国探子。”


    玉芳点头道:“自然是探子!奴家回去,就会将这件事说明清楚,把事情彻底定下,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君侯的手段,莫说是打杀个齐国探子,就算真是使者,又能如何?看二位的样子,还不知君侯如今地位。”


    她显然有意要为陈错摇旗,瞥了陈错一眼,娇笑道:“这般说吧,以君侯这般道行,就算是去了北国,也要被称为仙家道长,两国勋贵一样要待为上宾!谁个敢问罪?便真要动手,君侯一样能从容来去,管叫那些勋贵人家整日里提心吊胆!”


    陈母、张举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此人最初一句,并非信口开河。


    玉芳说完,一转身,捧着一封书信来到陈错面前,道:“我家楼令有请,请君侯今晚莅临。”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君侯托安成王所求之物,正在楼中。”


    “好,那我自当去拜访。”陈错点头应下。


    玉芳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奴家先去通报了,至于那高齐人探子的事,也会一并处置,诸位无心担忧,”话落,她又施施然退下,偌大南康王府,来去自如。


    陈错看着,心中明白,若无修士坐镇,就算宗室王府也没办法约束二境修士,除非那修士自己守规矩,也难怪玉芳说自己北去,要被列为上宾了,因着这等手段,如果行刺客事,那确实没有几个权贵人物能有一日安寝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中一动。


    “这修士如此高来高去,世俗王朝却能如常,这里面或许还有缘故,却要等日后修行之余,再探究缘故了。”


    .

    .

    远处,看着玉芳进出王府,垂云子叹了口气。


    “师兄啊,这几日风云变幻,你若再不回来,那临汝县侯怕是已经拜入别家了!可得速速归来啊!”


    啪!

    他正在想着,怀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垂云子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取出了一张符纸,轻甩一下,符纸就燃烧起来。


    跟着,一道意念传递过来。


    “太好了,”待得意念散去,垂云子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定让君侯感到我太华山的诚意。只是师父此番怎的这般大方?他平日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块,连接引之物都干脆拿出,就算是君侯天赋过人,也着实有些反常,莫非还有隐秘?”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


    “算了,我何必乱猜,等师兄归来,一问便知。”


  第一百一十章 假言真意,前路漫漫


    玉芳离开王府之后,却是先转道进了旁边的一座茶楼,径直上了二楼。


    正有两名宽袍大袖的男子坐于雅阁,品茗对弈,姿态悠闲。


    见着玉芳过来,一人笑道:“莫急,待我与王兄下完这盘棋,就过去见过君侯,然后护卫其人安全。”


    “不必了。”玉芳看着两人,尤其是瞧着他们那股子悠闲劲儿,再想到几日之前,自己与陆受一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事后还被这两人一番品评,心里便有一点不快。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另一人停下动作,抬头询问,语气淡然。


    “是出了变故,”玉芳看着面前二人,露出笑容,“护送南康愍王两位公子的高家子,是个隐瞒了修为的二境武士!”


    先开口的那人放下一枚棋子,道:“那是得郑重对待了,边疆校事也是失职,竟放了这等人物进来,还潜伏到王府,王兄,咱们这局棋,得改日再下了。”


    “休要逃棋!”另一人没动,语气依旧平静:“玉娘子都来了,说明这事还未发酵,而且朝廷自有法度,说不定是哪家司衙有着思量,这才放进来,毕竟关系两国邦交,不可等闲视之,不如静观其变。”


    “不用观了,也不用去王府了,更别下棋了,你俩也随我回去。”玉芳嘴角翘起,眼睛里流露一点幸灾乐祸,“高居景隐藏修为,明显包藏祸心,肯定是个隐患,但已经被临汝县侯当场击杀,我等回去禀报,得派人扫尾,看有多少人和他关联,一一拔出!”


    “被当场击杀?”


    “临汝县侯?”


    二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玉芳见破了二人的从容,当即心满意足,笑道:“不错,让你们来护卫君侯,结果你们也不去东观候着,在这下了两天棋,现在可误了事了,连临汝县侯修为突破的消息都不知道,这也就罢了,人家在家中出手,格杀齐国探子,你们还在这里下棋,丝毫未察,这是多大的疏忽?”


    那两人表情一变,惊疑不定。


    “此事是否……”


    “我莫非会拿这种事来消遣你们?行了,别拿腔作调了,君侯本不弱于你等,你二人留在这还有何用?最多留一个在这里盯着,防止意外,另外一个与我同归,看上面如何安排吧!”


    玉芳说着,转身就走。


    .

    .

    王府中一片忙碌。


    陈母到底是上了点年纪,经历大起大落,精力不济,去后宅修养。


    而陈错则坐在屋中,他什么也不做,却驱散了府中之人的迷惘,稳定人心。


    过了一会,一头大汗的陈河赶回来,到了陈错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才道:“朝廷来了人,将尸体带走了,还说安成王托人传话,会处理此事,不会牵连王府。”


    “安成王有心了。”陈错见陈河没有离去,又问:“还有何事?”


    陈河就道:“是小姐那边,她听说了这里的事,就想着要过来,不过老夫人有令,让她留在后宅,小人不敢擅决,特来请示。”


    “我过去瞧瞧吧,你把陈华他们安排好。”陈错站起身,看了两少年一眼,“他们毕竟是我的血脉兄弟,你们好生服侍吧。”


    “喏!”


    吩咐过后,陈错径直前往后院,见了三妹陈娇。


    和前几日比起来,陈娇憔悴了许多。


    “兄长,仆从说有狂徒在前院闹腾,是真是假?”一见面,她就忍不住问着。


    “已经处置好了,你无需担心。”陈错一句话,灵识笼罩,安定了陈娇的心念,“你找我来,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陈娇沉默了下来。


    陈错微微一笑,也不追问,只是道:“我今日接了个宴请,等会要去赴宴,跟着回侯府收拾一下,大概会出一趟远门,有段日子回不来了。”


    “好啦,我知道啦!”陈娇嘀咕了一句,才道:“我也听说了,二兄也有仙家手段,你也被仙人看中了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求仙之人,哪能那般轻易就被人看上。”陈错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兄就骗我吧。”陈娇又是一声嘀咕,才道:“但我这里,倒是被两位道长催促着,要准备远去,可心里着实不安,才知道先前我说羡仙潇洒,那心思多半是假……”


    她脸上满是苦恼:“开始是有几分兴致,想着能在几个姐姐面前炫耀一番,但若因为这个就去山中修行,又实在不愿,我问了些人,他们说是一旦修行,可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不能下山,得道归来时迥然一身,亲人或老或死,只有自己一人……”


    陈娇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恐。


    陈错平静的听着,明白了对方担忧,问道:“阿妹心中真意是什么?”


    陈娇想了想,道:“我倒没有仔细想过,但如今思量,该是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然后生些孩子,在家相夫教子,偶尔和姐妹们聚一聚,或者去那寺庙中上上香,也算是逍遥自在吧,二兄你觉得呢?”


    “若你觉得这些好,那自然是好的,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旁人之意,终是假的,你这心中念想,才是真的。”陈错说到此处,却叹了口气,他隐隐猜到,若仙门真个要让自家妹子修仙,哪怕皇家都不好拒绝,或者说,根本不会拒绝。


    “二兄你呢?真的要走吗?”陈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我不想让你离开,其实我也听说了,大兄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都在建康城中,该多快活。”


    这快活很短暂,最终要在天下大势之下,化作飞灰。


    陈错心中说着,目光却柔和了很多,他笑道:“为兄还是要往前走的,只有走的够远,才能得见真实,也能让你在原地欢快享福。”心中涌起一点温情,他伸出手,揉了揉陈娇的脑袋,“且去休息吧。”


    “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陈娇明显畅快多了,安静的离去。


    陈错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


    他迈开了脚步。


    .

    .

    是夜,万里无云。


    东山,陆居。


    有一男子驾云而至,其人看着不过三十许,但须发皆白,背负长剑,长发飞舞,白袍飘飞,看时还远,转眼就到了山巅。


    那男子一挥手,驱散云雾,然后凌空走出,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无形台阶之上。


    院子里,秋雨子早就等候多时,见着来人,就笑道:“七师兄,你来的可真快。”


    那男子漠然的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陆忧,淡淡道:“神藏之事渐渐清晰,与十年后周国的一场劫数关联,时不我待,得尽快将人带回师门,筑基修行,奠定道基,哪里还能耽搁?”


    他目光一扫。


    “怎的只有一人,另一人身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缺一仙


    听得询问,秋雨子干笑一声,就道:“另一位有些来历,某家也告知了师门,乃是南朝宗室,不好让他日日在此等候,不过某家与他交情匪浅,师兄要见他,我便通告于他。”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你去安排。”随即又道,“还有个事,得请桃花仙子相助,助我诛一妖道,我先诛一造化妖道,此妖出于造化道,自北方逃窜过来,正藏于建康。”话落,他抬手虚抓。


    嗡嗡嗡!

    秋雨子背后桃木剑一阵震颤,却又平息下去。


    秋雨子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道:“好叫师兄得知,不是师弟不愿助你,实是仙子最近又恢复几分,现在想要驾驭,要么血祭心血,要么至少得有归真道行。”


    “原来如此,倒是多了几分麻烦。”白衣男子摇摇头,捏出剑诀,背后长剑“锵”的一声,出鞘而出,化作一道长虹,飞入建康城中。


    秋雨子抬头打量着远处,道:“师兄的御剑术越发精深了。”


    白衣男子则道:“我这口剑祭炼不满百年,虽是用九仙岛的千载寒铁打造,但尚未被三昧真火烧锻,灵性未生,勉强可以诛灭形神,却不能斩断生死!”


    话音落下,寒芒一闪,长剑重回面前,沾染一抹黑血。


    “让那妖孽逃了一缕残魂,未竟全功,”白衣握住长剑,一抖,黑血甩落地上,地面草坪皆被腐蚀,生出黑烟,被他拘束起来,“当下没时间细致追捕,但短时间内,它也害不得人了。”


    做完这些,他看向秋雨子,道:“为何还愣着?与那第二仙传话吧。”


    “师兄稍待!”


    秋雨子手捏印诀,传出讯息。


    “咦?”


    半晌,未得反馈,他便有几分疑惑,道:“竟是联络不上。”


    白衣男子看过来。


    秋雨子无奈道:“某家先前给了陈小子一张传念符,该是随时都能联系上才对。”


    “那要在此界之中才行。”桃木剑忽然出声,“若临汝县侯身处他界,也就难传信了。”


    “他界?”秋雨子一怔,马上明白过来,“也有可能,南朝也有不少秘境,其中有几个被皇家掌控的,说不定就让陈小子去了什么古之桃源。”


    “按你之说,他与这南朝庙堂牵扯不少,莫非还掌有凡俗权柄?”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若割舍不掉凡尘过往,深陷在王朝争斗之中,那不仅长生无望,还要牵扯师门,这些你莫非没和他说过?还是他明知故犯?”


    秋雨子摇摇头,道:“师兄你多虑了,陈家小子心中有道,修行之时更是精诚专一,进境神速,短短时间,不光入道,还奠定道基,就算不是转世之人,一样也会成就不低,怎么可能割舍不下凡俗种种?”


    白衣男子听罢,这眉头反而越皱越紧,他道:“我听你意思,那位宗室转世仙人,已经修行了?”说着,他扫了边上的陆忧一眼,“用的可也是昆仑功法?此人毕竟未曾核实,若贸然传功,是犯了忌讳的!”


    秋雨子早有准备,道:“并非咱们昆仑之法奠基,他以文章自悟了香火之道,又参悟了佛门心庙法……”背上的桃木剑微微震颤,但他并未想太多,还是说着,“……自行凝聚了心中之神,还吞纳了一点九龙神火……”


    一番话下来,倒也将陈错的功法弟子说了个七七八八。


    “参考心庙法定下心神,这是先是走了香火道,吞了九龙神火却是用的残缺武道之法门,再加上王朝紫气护持肉身。”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眉头不仅没有舒展,话语还有了几分惋惜,“驳杂混乱,也都与昆仑无关,更非修真正统。”


    “师兄你也别担心,”秋雨子笑道:“某家不是说了吗,陈家小子求道之念甚坚,些许香火气也没有污了道心,何况他有神火为基,转为炼气士的也是得天独厚!那九龙神火出自清微教,总是正道,和昆仑也有渊源,元始炼气更是正统源流,怎么都算是正统了!”


    “转为炼气士?”白衣男子漠然摇头,“此事难办,亦不该这般处置。”


    秋雨子脸色一变。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道晦暗不明,师叔以易数卜算,耗费了十年修为,才得一点明悟,说是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至,是以掌教师伯下令,门人弟子当以术法、法宝、咒令为主,提升战力,道行次之。”


    秋雨子忍不住道:“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当年商周、秦末、汉末,乃至不久前的太清之乱时,多少门人子弟殒命,各门各宗至今未曾恢复元气,大变之时,保住性命才是要紧,只有人在,方能修行!”白衣男子正色提醒,“炼气之道进境缓慢,耗费资源众多,只能被束之高阁。”


    秋雨子愣了一下,才道:“炼气者,古之正道,是昆仑正统之一,不至于不给修行吧?”


    “神藏开启在即,变局随时便至,哪有时间让他慢慢修行,更不要说用天材地宝供他养气了。”白衣男子沉吟片刻,道:“其实还有一法,临汝县侯既已踏足第二境,让他先入昆仑,无需有何进境,等开启神藏,便可前往,等神藏之后,就褪去过往,重修昆仑功法。”


    秋雨子当即不满道:“这不是摆明了将陈小子当工具使唤吗?都不如让他立刻重修,以门中妙法重新入道!”


    “香火在神,炼气在身,褪香火神颓,去炼气身伤,根基动摇,天赋毁坏,一破一立,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如果赶不上神藏开启,与普通门人能有多大区别?师门何必耗费众多,培养此人?”白衣男子平静反问。


    这次轮到秋雨子眉头紧锁。


    白衣男子见状,还是说道:“你莫执着,否则反而要坏了他的机缘,神火、紫气都是难得的造化,他若是不愿意,昆仑没必要逼他入门,门中不缺他这一位转世仙人,他也无需因此坏了根基。”


    他看了陆忧一眼,道:“况且,不说陆家这位转世仙童,便是那北方周国境内,也有一人,入了我门!”


    “焉知陈家小子日后的成就,不能光大昆仑门楣?”秋雨子却不甘心,“师兄,你先别急着下定论,等见了人再说吧。”


    白衣男子也不再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由你来安排,我在建康城待不了几日,还有其他事要处置,不可能时时等候,别等他有空闲了,再让我去拜访。”


    秋雨子却暗自嘀咕:“方才还第一时间就让联络,如今倒是换了说辞。”


    .

    .

    “圣旨在此,请君侯过目。”


    陈错坐于席上,翻开了帛书,扫过一眼,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旋即,心中道人的手上多了一道光辉,混杂紫气与金光。


    “紫气缠绕,自然是真书,如此一来,条件算是凑齐了。”


    收回目光,陈错将帛书卷好,又推了回去,笑道:“只需要看上一眼,得知大略,便足够了,圣旨倒是不用拿。”


    “知晓大略就够了吗?”李多寿点点头,若有所思。


    陈错静坐不动,先前他以灵识探查这位供奉楼令,如泥石入海,半点不见波澜,就心中一凛,知晓面前之人,至少也得是长生之境。


    他在东观阁中观看藏书,有长生之境的描述和典故。


    “一步非凡,二步道基,成就这两种境界的,还能追溯入道年代,一般不会超过百年,可一旦步入了长生,追溯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比如眼前这位,看着年不过四旬,但谁又知道,其人是哪一年入得道?”


    对面,李多寿让人将圣旨收好,便拍拍手,令人奉上佳肴。


    待得一番流程后,李多寿面无表情的道:“请君侯过来,还要与君侯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侯安都。”


    话落,他以目示意。


    “奴家与君侯说说局面。”玉芳跪坐一旁,轻声说着,“侯安都的手下,设谋怂恿了虞家的虞寄,这虞寄借着自家人脉,联络了不少名士、墨客,要在那青柳园中举行一场文坛盛事,时间该是在五日之后,若无意外,君侯明日就该收到请帖了。”


    “供奉楼的消息倒是灵通。”陈错笑了起来,“侯安都打算在文坛盛会上动手?”


    “不错,”李多寿开口了,“那侯安都到底威望不低,大功护身,军中多有簇拥,就是士林对这个人也是毁誉参半,关键是……”


    他顿了顿:“虞寄虽是中计,但他来历不浅,自己是中书侍郎,在朝中人脉广泛,其亡兄虞荔更名满前朝,旧友、同门遍地,便是侄子虞世基都是有名的少年天才,被不少大儒、名士看重和欣赏,他们虞家在士林中树大根深,此番他亲自举会,听说还得了方士僧人的提点,想要以儒道浩然之气,来压制邪祟!”


    “邪祟?”陈错本在品味虞世基这个名字,觉得一阵耳熟,听到最后两个字,心有所感,“这位虞侍郎,该不会曾被画皮文章迷惑过吧?”


    “正是如此!”李多寿点点头,“所以安成王,便希望君侯能在那青柳园中诛贼,并借此扬名正声,不留邪名!否则,旁人难免说皇室滥用私刑!”


    陈错笑了起来,道:“顺便还能压一压士林气运,敲打门吏,是也不是?”


    此话一说,这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事难离生死

    “君侯说笑了,”李多寿打破了沉默,“打压士林,只能说是附带,绝非目的。”


    “本就是互惠互利,我也不说要占什么便宜,那侯安都和我有仇怨,便是没有安成王的安排,我一样会动手,这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但阁下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错端坐不动,神色如常,看着面前的长生之人,从容说道:“毕竟若当众诛杀侯安都,难免造成风波,波及不小,我倒是无惧,但如果因此牵扯了凡尘血亲,就有几分不妥了。”


    李多寿眯起眼睛,平静问道:“君侯这么肯定能杀得了侯安都?”他意有所指,“侯安都能纵横多年,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在官场、修行界都屹立不倒,可不光是靠着一点名声,身边也有帮手,背后似乎还有支持,真到了生死之时,不知道能拿出多大底牌!”


    陈错笑道:“我若出手,如果杀不死侯安都,就要被侯安都所杀,若是后者那自然一切休提,他侯安都当场格杀宗室,就算巧舌如簧能狡辩一二,也要留人口实,日后官面上要打压他,问题也就不大了,再者,他身连陈氏气运,打杀陈氏族人,又非陈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必受反噬,你们是怎么都不亏的……”


    听到此处,李多寿沉默起来。


    倒是玉芳道:“君侯怕是误会了……”


    “君侯的意思,我明白。”李多寿忽然打断了话,“这件事,自然会给你一个保证,而且君侯之所以有这般疑虑,还是对供奉楼不够了解,其实这也是我今日邀你过来的原因之一。”


    陈错便道:“请李先生指点。”


    “那侯安都嚣张跋扈,没有容人之量,却也知道拉拢一些修士、武者,何况一国?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北方威胁一刻未曾消散,当初侯景南下,扰乱前朝,便引发了浩劫,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北地和域外修士推动!以至于大陈开国之时,差点因此覆灭!”


    陈错心中一动,想到之前的那个疑问,问道:“如此说来,供奉楼就是为了召集奇人异士,来护卫江山社稷?”


    “江山哪需要我等护持?”李多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祂本就在那里,无非是江山上的统治者不同罢了。”


    陈错闻言,心神微微震颤,明显有所触动,隐隐就感悟起来。


    李多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但陈错很快便清醒过来,随即道:“一时想的入了神,着实失礼。”


    李多寿眯起眼睛,淡淡道:“无妨,世间之事本就该多思,吾辈求长生,就是为了事事皆能思,哪怕寻常之事,背后说不定就隐藏着玄妙,否则……又何必非要长生?”


    陈错默默点头,将心中思绪沉淀,又问道:“江山大城本是换了城头旗,那李先生又何故在此?这天下怕是早就被修士占了吧?”


    “帝王之中,也有强横之人,更何况……”李多寿说着,抬头看向窗外,“塑造这天下局势的,可不光只有活着的人。”


    他的表情意味深长。


    “须知,便是长生了,一样只是生,但世间之事,绕不开的,却是生与死。”


    .

    .

    “生死……吗?”


    坐于静室之内,陈错沉思起来。


    “香火为神,修真成仙,元始炼气,都显化于世间,如此想来,那万事万物都绕不开的生死,莫非就是生死道?”


    此时,他已经拜别了李多寿,在回家的途中,坐在牛车上,回忆着方才李多寿的种种言语,心有所感。


    “那位供奉楼令此番请我过去,以圣旨为名,但根本上,恐怕还是要确定我是否有击杀侯安都的实力,毕竟这件事,相当于和侯安都撕破脸,我一人生死,在他们看来都是小事,但等于是安成王与侯安都两个势力正式开战,自然要审慎、郑重。”


    他看了一眼车外。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确实应该多准备一些手段,哪怕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总要有些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毕竟因果之间这个杀手锏,并非万能,若无准备,往往无从施展……”


    .

    .

    “如何?你觉得方庆能否诛杀侯安都?”


    宽敞的厅堂中,安成王坐在主座上,看着面前的李多寿。


    “他该是个能长生的人。”李多寿没有回答问题。


    安成王一愣,露出诧异之色,继而笑道:“宗室之中的长生吗?但前提是得先离开王朝官场才行吧,不过本王着实没想到,先生对他的评价,会这般高,不过他本就是转世之仙,能长生是理所当然的。”


    李多寿这才道:“一心一意精修,处处皆有思量,能成就旁人所不能成就,侯安都一事之后,临汝县侯估计也会离去,最近建康来了不少仙门中人,这里面有几位,就是奔着临汝县侯而来。”


    “这是好事,若能再招揽几位高人,那就是喜上加喜,尤其是在当前时分……”安成王点点头。


    李多寿这时终于回到最初的话题,他道:“侯安都不会甘心受死,必有挣扎。”


    “明白了,”安成王笑了起来,“方庆天赋虽然高,又是转世之仙,可修行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是得安排一些人手善后,但要隐晦一些,毕竟……”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青柳之会哪一日,皇兄有可能会驾临。”


    .

    .

    “青柳池边,文坛盛事,是以邀请君侯同往,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


    临汝县侯府上,陈错刚刚回来,就收得一份邀请。


    “三日之后吗?时间还真是有几分急迫,而且比预料的要早。”


    他自然是收下了请帖,表示自己到时候肯定会过去。


    “那接下来,就等到那个时候就行了。”陈错应下之后,唤来了陈海等人,让他们一番布置,然后就进入书房。


    小猪与小龟,已经等候在里面了。


    “最近俺心有所感,觉得你小子可能要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回府了,这可不行,俺还得监督你修行,才好给老龙交代,为了以防万一,得再做一番布置。”


    小猪一见陈错,便絮絮叨叨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气炼火,不如万物入腹

    之后的三天颇为平静。


    既没什么修仙之人再来拜访,也没有见到安成王的人再来试探,便是那供奉楼也没有再派人过来。


    陈错却隐隐猜到了背后原因。


    毫无疑问,各方都在等待那场青柳之会。


    在这之前,不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是他难得的平静时光。


    不过,陈错并非什么准备都不做。


    他先是燃烧了符篆,与城外的秋雨子联络一番,说有事要和桃花仙子商量,结果对方也说有事要见陈错面谈,但目前还不好定下见面时间,但该是在青柳之会之前。


    除此之外,陈错又将在东观三层所得功法都修演了一遍,三天下来,靠着二境道基的修为,除了正阳一气赤光诀外,其他四种都已经基本掌握。


    毕竟都是相对基础的法门,一般是第一境的时候修行,又都是与陈错相性相合,自是掌握迅疾,相比之下,那正阳一气赤光诀就有些不同了。


    “与其他几部功法比起来,正阳一气赤光诀威力极大,还分为上下两篇,上篇炼一气,下篇凝赤光,玉简上说,一气存胸,三昧真火不能伤,赤火如虹,连绵百里昼连光,端得厉害非常!若真有这般凶猛,一时难修成倒也正常,况且我胸有真火,其实先天占了不少便利。”


    毕竟严格算起来,陈错只修行了三日。


    “按着玉简所述,那一气诀,出自正阳子钟离权,正阳是其道号,亦是此功诀窍,要在每日正午时分,日光最为浓烈的时候才能修行,时候一过,便不得其法,不仅不能精进,还要有损身躯。”


    每日只有短短时间能够参悟修行,自然进境缓慢。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那功法的诀窍,便在陈错心中流转。


    “炼一气,是将火气转为胸中一气,实是炼气法门,须借天时地利修行,正午行功,为的是引入一点天地阳气,点燃体内真火,之后积蓄、蕴养,令真火与身相合,我本有心头真火,融入心脏,和血肉本就一体,省去了这水磨工夫……”


    他在东观观书时,就有一点察觉,如今坐定修行了几次,算是彻底肯定,这功法上篇乃是炼气法门,但非炼五气,只是凝结一气。


    “凝赤光,是下篇关键,玉简上说,这赤光之法非正阳子独创,而是他云游四海时,观一处古之遗迹领悟出来的,删繁就简后融入了正阳一气诀,这才演变成如今的功法,也不知那位仙长见到的是什么遗迹。”


    念头一转,他又转而灵识内视,运转玄功诀窍,身上隐隐浮现出一点红光。


    “我虽未凝成胸中一气,但心火以功法运转,却也勉强能施展赤光,只是根基不稳,一旦施展,或有隐患,可以作为底牌,不能作为日常对敌之法。”


    日光透窗而入,在陈错身边隐隐扭曲。


    他一边思量,一边呼吸吐纳,胸口处浮现一点暖流,慢慢凝结。


    这正是正阳一气赤光诀的上篇吐纳法,炼一气于胸!

    只是在吐纳片刻之后,陈错的呼吸节奏骤然一变,居然改为了无名吐纳法,口鼻吐气呼气之间,一样将一缕烈日阳气收敛过来,在体内流转。


    速度比之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很快,他身子微微一颤,四肢百骸各处都暖烘烘的,宛如大冬天坐在暖炉中一般,冥思沉念,物我两忘。


    待得正午过去,陈错收功坐定,感悟体内热息流转,品味境界变化。


    “论起精妙,这炼一气的法门,似乎不如那无名吐纳法!”


    缓缓收功,他又梳理思绪。


    “无名吐纳之法,几乎无物不可吐纳吸摄,莫说这正午阳气,连寺庙佛光,王朝紫气,都可吞入胸腹凝练,乃至那一丝九龙神火,甚至香火烟气,都能一样捕捉,如今我用无名吐纳法收拢烈日阳气,再按着正阳一气的法门凝聚在胸,颇有几分事半功倍的意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凝结一气!比玉简上说的,有天赋者一年奠基、三年小成要快太多了!”


    一念至此,陈错心里反而越发疑惑。


    他之前在东观阅书,目的之一,就是想着,能否找到与无名吐纳法相关的内容。


    结果等他大致浏览了纸质书册,无论功法还是修行见闻都有多少涉猎了一些,偏偏这个无名吐纳法,不仅未见过半点相关,连类似的功法描述都不曾见过——


    修行界过往的种种记载中,描述了大能施展神通、法术的景象,不乏提及吐纳法的,也多少描述了吐纳时衍生的种种异象,却都没有这无名吐纳法一样的功效,似乎无物不可吸摄!

    “说到底,那位游戏风尘的乞丐,到底是什么来历,根本无从探查,他突然出现,传我功法,似乎刻意为之,而等我入道,不仅再未见过他,连他留下来的纸鹤,都无法参悟通透,更是找不到其他踪迹……”


    这般想着,陈错深吸一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主君,可要备车前往青柳园?”


    早就侯在外面的陈海见了,赶紧过来问候。


    陈错摇摇头,道:“青柳之会是晚宴,也无需这般着紧,我先走走。”


    陈海也不觉意外,这两三日,自家主上除了在书房闭关,便多在府邸中闲逛,仿佛要将种种细节都记住一样。


    一念至此,他就不由叹息起来。


    王府之事陈海自然耳闻了,知道了自己君侯有了神仙手段,日后或会离家修行,他这心里就越发矛盾,想着要追随而去,又知道一旦离开,自己在侯府的一番经营也就全数付之东流,日后在南康一系中,怕是再无影响力了。


    毕竟,他陈海可不求成仙,只是希望能握一点权柄,做个众仆之上人。


    “陈海。”


    陈海正想着,忽然听着陈错叫到自己,赶紧上前应声。


    “不用纠结,你就在侯府留着,好生操持,”陈错看着他,面带笑容,“这段时间,你跑前跑后,尽心尽力,可惜我仙道未成,不会什么炼丹法门,不能与你什么机缘,只给你这两件东西。”


    说着,他递给陈海两物。


    陈海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玉佩与一张符纸,便是一怔。


    “玉佩乃是信物。”陈错指着玉佩,道:“若我没有中道陨落,总还是有些寿元的,到时这块玉佩可为信物,让我相助一次。”


    陈海闻言浑身一颤,明白了此物的要紧之处,捧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错又指着那张符纸:“此为护身之物,我传一句口诀给你,若是遇到灾祸,口中念诀,扔出去能挡一时灾。”话落,一道念头传出,在陈海心头刻印了一道咒文。


    这符纸的根源,是陈错在东观所得功法中的一个,名唤“明光灵焰符”,能将一道真火封于符纸之中,放出对敌。


    陈错的真火源于九龙神火,虽有王朝紫气压制中和,也是非同一般,一般的邪魅根本难以抵挡,便是不拿出去,放在身上,也能驱邪避祟。


    陈海听罢,浑身震颤起来,当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人叩谢君侯之恩,不能随侍左右,已然不忠不义,还赖主上惦念。”


    陈错失笑道:“我去修行,再带个随从,像什么样子?何况,这本就是我的路,哪能强拉着旁人?难不成我去修行长寿,你却要因服侍而老死,碌碌一生?没有这个道理。”


    陈海呜咽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两物郑重装好,道:“这两物,小人必列为传家之宝,世代供奉。”


    “没这个必要。”陈错说了两声,见陈海意志甚坚,也不多言,两个东西有其用处,真到了关键时刻,自会被人拿来用的。


    主仆二人正在说着,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是来了一位道长,求见君侯。


    “我亲自去迎接。”陈错有所感应,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见了来人,就笑道:“秋雨子道长,终于等到你了。”


    来者正是秋雨子,他察觉到了陈错的气息变化,知道又有精进,脸色复杂,苦笑道:“某家早想来见你了,奈何被琐事牵绊,今日过来,除了见你之外,还要为你介绍一人,莫多问,先随某家来。”


    话落,他不由分说的捏动印诀,架起遁光。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中对


    陈错并未多问,任凭遁光笼罩四周。


    霎时间,天旋地转。


    陈错定住念头,便不被影响。


    待那遁光散去,却有狂风扑面而来!


    但随即秋雨子一挥手,便有一团云雾聚集过来,笼罩在两人身边,挡住了阵阵寒风,亦将他们托了起来。


    站稳之后,先是低头一看,隐约能看到下面的一座城池,靠着记忆,认出正是建康城,再往前面一看,云雾之中,一座若隐若现的两层楼阁映入眼帘。


    待得乘云到了楼前,抬头一看,能见一个门匾,上书“瀚海阁”三个字!


    这三个字沉凝厚重,只是看了这一眼,陈错便感到一股燥热笼罩周围,仿佛置身大漠之中,浑身炙热!

    旋即,他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定下心念,正阳一气法门运转起来,将那股子燥热收入胸中,驱散了不适。


    “这么快便摆脱了瀚海幻境!”


    秋雨子看着啧啧称奇,旋即指着前面这座楼,笑道:“这是某家七师兄的一件法宝,唤做仙居,是他在十几年前立下大功后,得掌教师伯赐予。”


    “如此说来,坐镇其中的正是道长的师兄了?”陈错明白过来,心念一动,有所感应,知道今日就该是转折之日了。


    “不错,某家那师兄在门中也是佼佼者,而我昆仑对杰出的门人弟子,是丝毫也不吝啬的,”秋雨子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某家师兄的性子淡漠了些,说是不近人情都是夸他,根本是不通人情世故,等会他有什么不中听的话,陈小子,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往心里去,”陈错露出笑容,瞧了秋雨子一眼,“但听道长此言,之前说的入门一事,该是有了波折和变故吧?”


    秋雨子脸色尴尬起来,还是道:“确实和某家当初的估计有了出入,但这其实也能料到,毕竟若不见你的人,只是听着介绍,又是香火道,又是残缺武道,还越过入门,都到了道基,肯定要有些顾虑的,但等某家师兄见了你的人,这想法肯定要有变化!”


    陈错点点头,笑道:“其实我所求的,就是能有个前行路标,不受繁杂牵扯,能专注于求道。”


    “谁说不是呢!”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就是欣赏你这个性子,对了,你之前传信说有话要和某家这把剑说,方才赶时间,也没来得及细问,不如在进去前,先详细说说。”


    陈错就道:“无他,今晚得桃花仙子助我一力,是以要提前通报,省得到时候双方不得配合。”


    道人背后的桃木剑出声道:“临汝县侯,你可是想要让我帮你斩人?”


    秋雨子先是一怔,跟着摇头道:“你想要驾驭此剑,不是某家小气,不愿意借给你,实在是里面有些缘故,不是血祭或归真境界,都不得运用,便是我那师兄……”


    嚓!

    他正在说着,前面楼阁大门骤然开启,有稀薄云雾蔓延出来。


    陈错朝着里面看去,目光穿过厅堂和一层楼梯,看到了一名白衣白发白须的英俊男子坐在其中,身旁放着一把长剑。


    陆忧侍候在一侧。


    “要借桃花仙子之助,关键在自身,而不是仙子,若无境界,是难以驾驭的。”他淡淡说着,目光漠然的看着陈错,“你就是陈方庆?”


    顿时,一股难言的压力笼罩过来,宛如一条连绵不断的长河,要将陈错的意识心灵尽数卷入其中!


    不过,这长河固然汹涌,但比起历史长河,以及那道遮天蔽地的身影,却要差了太多,陈错的心中之神经过东观三层的锤炼,已然精粹凝聚,坚如磐石,虽然境界比不上那白衣男子,但心中道人握着一把慧剑,顺势一挥,那长河气势就被一分为二,擦身而过,而道心不动分毫!

    他一甩衣袖,便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拱手为礼:“陈方庆,见过仙长。”


    秋雨子见状,眼中一亮,露出笑容,看着自家师兄,抬了抬下巴。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点诧异,微微点头,道:“昆仑罕言子见过临汝县侯,请坐。”


    陈错也不客气,顺势落座。


    看到他这么干脆,秋雨子倒是安心了不少,也上前坐下。


    那罕言子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盯着陈错看了一会。


    陈错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那双看似寻常的目光,正在透过术法与意念探查自身,不过因为境界上的差异,自己也无法隐藏修为,也没有必要隐藏。


    他并不是求着昆仑宗门收了自己,同样也不想因为一时的误会,得到本不该得到的待遇,日后都是隐患。


    倒不如在一开始,双方就将事情摊开了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至于那转世之说,陈错现在也是无奈了,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个情况算不算转世。


    很快,那罕言子收回目光,点点头道:“确实是根基已定,而且十分扎实,尤其是那香火之道,灵光覆心神,寻常时候来看,至少得是二十年道行了。”


    秋雨子则在边上说道:“这香火道往往得力于外,积累起来亦相对快捷,若是找对了神道权柄,甚至能一举跨越积累过程,一夜百年道行,这其中就靠着一个悟,单纯积累,往往事倍功半。”


    “不错,”罕言子轻轻颔首,“君侯在神道上进境不低,但在炼气之道上,其实连基础都未能搭建出来,勉强可以说是一年道行,毕竟是以残缺武道为根基。”


    “道长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陈错摇摇头,直言不讳,“但我总的修行时间,其实还不到一个月,正常而言,连入门都算不上,那神道有几分取巧的意思,这炼气之道并无什么际遇,短短时间,哪能有多大成就?”


    秋雨子却道:“陈小子谦虚了,不说以肉身行香火之道所需之悟性,便是那炼气之路,寻常人以残缺之武道,那真是练一年有一年的道行,你不过一月,便隐约入道,这也是本事。”


    陈错轻轻摇头,看向罕言子。


    “今日让君侯过来的用意,想必并不难猜,”罕言子见状,很是干脆的问道:“君侯可愿入我昆仑?”


    陈错还未回答,秋雨子就先道:“先前,某家曾经提过上中下三策,上策是……”


    “情况不同于先前,我这师弟的些许预测,已然难以为继,”罕言子不等秋雨子说完,就当先说着,语气淡漠,“摆在君侯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秋雨子叹了口气,还是收声坐定。


    陈错则道:“愿闻其详。”


    “自此不再修行精进,待得十几年后,去周国走上一遭,为昆仑做一件事,待得事情过后,废去全身修为,重新修行,”罕言子说到这里,看着一脸平静的陈错,“我也知道这般抉择很是不近人情,是以在你重修之时,门中会给予足够补偿,让你尽快奠基前行,日后也不会亏待。”


    说完,他看着陈错,等待回答。


    陈错并未见恼怒或者疑惑,反而问道:“秋雨子道长说过,可以先褪去如今修为,转修功法。”


    “此法不可行,昆仑诸事繁杂,总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你的天赋上,焉知十几年后,你是否真能能重归道基?”罕言子摇摇头,“这不是一时口号、意念就一定能成的,若是最后你难以恢复修为,不光眼下这一番修为机缘浪费,昆仑亦要白白耗费时光。”


    陈错却道:“十几年后重修,不是一样要浪费了机缘?还是说,眼下我这些机缘,其实是方便替昆仑办事,事情办好了,就无关紧要了?”


    秋雨子正要说话,但罕言子摆手挡住,示意陈错继续说。


    陈错的目光始终平静:“况且,和浪费机缘比起来,十几年压抑心境,不复前行,是要坏了道心的勇猛精进,十几年看着旁人精进,自己却要沉沦蹉跎,意志早就蒙了尘,说到底,我要离开凡尘去寻道,可不是为了荒废十几年的。先荒废十几年,再破功重修,别说恢复道基,连入道都做不到了。”


    “若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罕言子淡淡说着。


    陈错干脆打断他:“道长说昆仑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我的天赋上,我又怎能将求道之心,寄托在昆仑的承诺上?我这一身的修为虽然珍贵,但去也就去了,可这颗求道之心是辗转许多,斩去过往牵扯,这才磨砺出来,于昆仑是小事,与我而言,却是天大之事,恕不能如你之愿!”


    罕言子闻言神色微变。


    秋雨子张口欲言。


    就在这时!


    一个略带轻浮之意的声音从外传入——


    “好好一个宗门,却如商贾般锱铢必较,真个让人嗤笑,知道的,说你们昆仑是大宗,门内繁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商队、行会在召个跑堂伙计,拿那黄白俗物赎买他人忠诚呢。”


    “何人?”秋雨子神色一变,满脸戒备的朝着门外看去。


    结果几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屋子中间。


    他面容俊美,皮肤洁白如玉,闭着双目,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容,长发直达腰际,双手拢在袖子。


    “你是……”秋雨子见着来人模样,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警惕了,“芥舟子!”


    “是你芥舟子师兄,莫忘了,贫道可是比你早入道五十年,”来人笑容不变,闭着眼走到陈错跟前,笑道:“贫道太华山云霄宗芥舟子,来的急了些,实是担心你被他昆仑诓骗了去,还望见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待他年,看今朝对错


    “见过道长。”陈错起身行礼。


    就听芥舟子道:“贫道此来,正是想君侯入太华山修行,我云霄宗上承玉清道统,自上古三代起,传承至今,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神功秘法不见得比他昆仑少,但论人多势众,必然是比不上的。”


    说到这,他扫了昆仑二道一眼:“但只要不离经叛道,不助纣为虐,入我太华山道统,自是逍遥求道,更无需废去根基择日重修。”


    秋雨子见着来人,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听到此处,却只是一声叹息,旋即又想到一事,终于开口道:“师兄,听你这意思,该是来了不短的时间了吧。”


    “世间之事,只要说过、做过,就必然留下痕迹,你们又没刻意抹除痕迹,当然能为我所知,与来的时间早晚,又有什么关系?”芥舟子微微一笑,“更何况,若无罕言子的首肯,我又如何能无声无息的入此仙居?”


    秋雨子一愣,看向自家师兄。


    罕言子神色如常,道:“临汝县侯如何抉择,终究是他的事,我昆仑岂能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更何况,临汝县侯固然天赋过人,却也还没到昆仑都要藏着不与人见的程度,不过……”


    顿了顿,他不理秋雨子的焦急之色,看向芥舟子,淡淡道:“师弟擅长易算,该是知道十年后将有劫数。”


    “不错,我太华山想请临汝县侯入门修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芥舟子说完这话,又转头朝陈错,“这件事,贫道也不瞒你,十年之后的大周……哦,就是北边的周国,将开启一场劫数,但也是场机缘,可能会涉及到神藏开启,大概需要你出面解决。”


    陈错听得此处,干脆问出来:“不知这事到底有何玄虚,似乎很是需要转世之人出面。”


    “这事之中有不少需要忌讳的地方,一般人自然不敢说个清楚,”芥舟子还是微笑,但语气却郑重了几分,“好在贫道倒是可以说明一二。”


    这下子,罕言子与秋雨子都是脸色微变。


    那始终沉默侍候的陆忧,也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所谓神藏,一般是一处……嗯,你可以理解为前人留下的遗迹,但又有些不同,待你入得其中自然知晓,只是此处神藏有些特殊,”芥舟子说到这,微微停驻,似在组织语言,好一会才继续道,“算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留下的遗赠,只是还有限制,按理说只有仙人和不被约束的神祇能进,只是如今这世间几无真仙能降临,所以……”


    就须得仙人转世了!


    陈错已然明白,难怪几位道人都将转世仙人挂在嘴上,原来是这么回事。


    北周、神藏……


    “不过,你也不用为此担心……”


    这时,芥舟子忽然又道:“周国的劫数,并不等于神藏,这实是两件事,只是有关联罢了,而且到了那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也不会有人逼迫,咱们太华山本来人就不多,哪个都宝贵,传承道统、修行求道才是本职,至于其他的,得之则幸,失亦无妨。”


    说着,他又笑道:“当然了,机缘难得,能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陈错对那太华山的好感越发浓郁起来。


    就连陆忧都是神色微动。


    秋雨子见状,暗自叹气,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昆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芥舟子师兄,你……”


    芥舟子抬手止住了秋雨子,道:“你们自己都说了,临汝县侯要选哪家,是他自己的事,咱们把事情摊开来说,看他如何选,你们昆仑若真个通情达理,你急什么?”


    秋雨子一听,倒是真有几分急了,他看了看自家师兄,又瞧着那芥舟子,最后目光落到陈错身上,叹了一口气,才道:“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思量。”


    芥舟子听了,却笑道:“昆仑可从来是只争朝夕啊。”


    秋雨子顿时怒目而视。


    “此话不假,昆仑行事,向来光明正大,”罕言子再次开口,“昆仑大门摆在这里,如何抉择,自思量。”说着,他看向陈错。


    “唉。”秋雨子闻言还是叹息,复看向陈错。


    芥舟子闭着眼睛,但注意力也放在陈错身上。


    实际上,他此来,师门还许了这位临汝县侯另外一桩好处,但那物件牵扯重大,又不能离山带来,加上格外贵重,若当场拿出来说事,难免有几分引诱之意,难见真心实意,是以芥舟子并未将之拿出来说道。


    陈错沉吟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


    “入道本为求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秋雨子一听,心就往下沉了。


    陈错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拱手行礼道:“求道路漫长,一刻也不好耽搁,这世间的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但无论如何抉择,道长的相助之情,我总是记着的,有机会,自当报答。”


    秋雨子还是叹了口气,几分哀怨的看了自家师兄一眼,才对陈错道:“无需顾虑其他,我昆仑还不至于计较这些,至于那些个相助,也是某家看你顺眼,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都不用记挂,待得日后你长生了,有空来找某家喝酒便是。”


    陈错颔首而笑,跟着倒也干脆,来到芥舟子跟前,拱手一拜,道:“若入太华山门,自当全心全意修行。”


    “好!”芥舟子闻言欢畅,展颜大笑,“太华山今日多一俊杰,实乃一大快事!只是这里却不是个好庆贺的地方!”


    秋雨子见了,当即愁眉苦脸。


    罕言子脸色不变,只是微微闭眼,等再睁开的时候,说道:“昆仑万年传承,不缺一人,来者自来,不来者便是无缘,愿君侯日后仙路平坦。”


    陈错拱手称谢。


    “哈哈哈,到底是大门大派,就是有底气!”芥舟子笑了起来,“这样也好,省得因此坏了和气,如此,我等就不在此久留了。”话音落下,他大袖一甩,笼罩四方!


    待得一阵疾风过去,已然没了其人与陈错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秋雨子怅然若失,尤其想到陈错来时,乃是自己引领,这心里就越发难受起来。


    “师弟,不要太过执着,否则要成魔障。”罕言子抬眼看了秋雨子一眼,眼神淡漠,“这是陈方庆自己的选择,昆仑机缘摆在他的面前,他因着一时得失,没有抓住,转而去寻那太华山,真要是算起来,后悔的也不该是你。”


    桃木剑发出一声轻笑,忽然开口道:“罕言子,你这话可是心口不一啊,该是心里有几分失衡了,想来是觉得以昆仑的名头,那陈方庆居然弃而不入,反而让太华山压过一头,心里不快吧?这也难怪,自来这昆仑的名号打起来,有几人能拒绝?偏偏到了你这里不灵了,可不就难受了么!”


    罕言子眼皮子一跳,指着边上的陆忧,道:“桃花仙子,你莫想太多了,陆忧入了昆仑,陈方庆入了太华山,各有选择,如此而已。”


    陆忧一听,当即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了几分。


    “也好,那桃木剑却是笑出声来:“这话却也不错,几年后,在那周国之中,说不定就能看出几分,瞧瞧他陈方庆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玉无瑕,遥寄仙地


    “上面到底如何了?怎的这么半天啊,师兄还不回来,不管行不行,此时也该有个结果了才对。”


    僻静竹舍中,有两名道人。


    一个走着,一个坐着。


    青年模样的垂云子来回踱步,满脸的担忧,不时抬头看向角落里打坐的南冥子,嘀咕道:“若将那苍龙岭上至宝的事说出,肯定少了很多悬念,师兄你回去的时候,不也提及此事吗,怎么现在回来,反而又决定不说了?”


    南冥子额上浮现青筋,他睁眼,说道:“二师兄既然出马了,便不用担心了,顺带着也能看看临汝县侯的根基如何,还有,别转了!找个位置坐下!”


    他亦烦躁不已,本想打坐静心,被垂云子这般来回一走,念头也有几分混乱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


    垂云子哪里定的下来,正要再说。


    忽然!


    前方一团布帛凭空生出,凌空舒卷,转眼成了一大片,最后化作一条长袖,一下展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两道身影。


    正是芥舟子与陈错!


    垂云子见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正要说话,身前人影一闪,南冥子居然已经到了跟前。


    “见过君侯!”南冥子哪里还有半点镇定,喜笑颜开的拱手道:“君侯既然来了,那日后就是同门了!”


    陈错含笑回礼,道:“日后道长还得多多关照。”


    南冥子笑道:“君侯言重了,你我日后同门修行,相互扶持乃是应有之意,而且以你的资质,最后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指点贫道。”


    垂云子此时终于找着机会插话,就道:“不错,君侯惊才绝艳,说不定日后光大太华之名的,就是君侯呢!”


    芥舟子闭着眼睛,敲了垂云子的脑袋一下,笑道:“修行在个人,那门派一时风光与否,倒是无需这般挂怀,月有阴晴圆缺,盛衰本常态,你只管修行就是。”


    垂云子连忙称是。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心中道人越发安宁下来。


    南冥子听了,却是沉默了片刻,才对陈错道:“这是我等师兄,本在南方云游,得了师令,就直接来了建康城。”


    垂云子也道:“对,师尊对君侯很是看重,不仅派了二师兄过来,还亲口定下,要纳君侯为亲传弟子!”


    哪怕早就领教太华山的诚意,可听得此言,陈错还是不免惊讶起来。


    他在东观看了不少典籍,自然知道,这太华山确实来头很大,是修行界的正统之一,而越是这般门派,收徒就越是谨慎,甚至要有诸多考验,经历记名弟子、外门弟子,才能为内门弟子。


    便是内门弟子,在陈错看来,多数也只是能专心修行,能接触传承典籍。


    至于亲传弟子,那是真的有可能要继承衣钵的……


    “咱们太华山上上下下也没有几个人,哪里还分什么外门内门,亲传弟子……”芥舟子哈哈一笑,“也就是南冥子他们,老是喜欢和昆仑、崆峒他们比,弄出不少规矩,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南冥子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先是瞅了师兄一眼,又看了陈错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


    万一好不容易拉入门中的修道种子,因为师兄的一句话又反悔了,那就糟糕了。


    “这位君侯,不是个会反悔的人,你多虑了。”芥舟子这时又开口了,“你还是赶紧将师父交代的事做完。”


    “师兄所言极是。”南冥子闻言叹了口气,自袖中拿出一块洁白的玉佩,递给陈错。


    “此物有何用处?”陈错也没有矫情,接过来就打量。


    这块玉佩有半个手掌大小,造型如同铜钱,外圆内方,通体光滑,晶莹剔透,但无半点花,一看就非凡品。


    “此乃太华山门人信物,算半个法宝,我等入门之时都会得到一块,不光能用来护身,更能用以通讯,亦是接引之物,入门之人滴血其上,待得门中接引大阵运转起来,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好家伙!

    陈错不由惊讶,听着这介绍,与他前世一件片刻不能离手的法器有几分像了。


    只是……


    “滴血其上,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不错,入门灵玉,都是取自太华山地下的万年玄冰窟,先天便得了地脉灵地中的一点精华,内蕴灵性,再以师门秘法炼制而成,山门之内更有一座接引大阵,为上古时期立下,凡有仙根之人滴血白玉,以血祭炼,大阵遥遥感应便会运行,哪怕身在天涯海角,都能得到接引,立地入山门!”


    垂云子也道:“不错,那阵图很是神异,而且能伐体洗髓,更能透过真血辨别仙根,显化异象,昭示成就,好处诸多,光是说着还不觉得如何,君侯一旦亲身体验,就知其中玄妙!”


    陈错听着,心下不免思量着,若是太华门人皆有这么一块玉佩,那此宗对这新入门的弟子着实不错,就是不知自己到底有无仙根,万一滴血之后,毫无反应,可就有些尴尬了,也对不起面前几位道人一番辛苦……


    不过,他转念一想,今日还得先对付了侯安都,要赴那青柳之会,就道:“既然如此,待今日青柳会后,就滴血等待接引。”


    南冥子却催促道:“君侯可以先滴血,其实咱们门中,许久没有新人拜入,那接引大阵关闭了几年,如今想要运转起来,至少也得蕴养六七个时辰,方会显露接引之势,足够君侯将凡俗之事安排好。”


    垂云子也是连连点头,想着好不容易君侯应下,未免夜长梦多,肯定得先让这位滴上血。


    陈错见着南冥子满脸真诚,沉吟片刻,就笑道:“道长这般诚心实意,我如果还推辞,就有几分矫情了。”话落,他手上红光一闪,就有一滴鲜血落下,滴在玉佩上。


    当即,那血液渗透进去,扩散成一根根纤细血丝,转眼遍布整个玉佩内外!


    咚咚咚!

    跟着,玉佩一震一震,宛如生出心跳!


    陈错啧啧称奇。


    南冥子笑道:“一滴就遍布灵玉各处,君侯这是仙根深厚啊,下面只需等待山门大阵运转起来就行了。”


    这就成了?


    陈错稍感错愕,本以为会有些异象,没想到这般平静。


    芥舟子道:“玉佩不过媒介,大阵运转、接引降临,才能见到一二异象,感悟其中玄妙。”


    南冥子也道:“正是如此,君侯先回去处理凡尘杂事吧,此处还在建康城内,离着侯府不远。”


    陈错这才明白,称谢后便拜别二人。


    等他一走,芥舟子收起笑容,用慵懒的声音道:“这开启接引洗髓之阵,何时需要六七个时辰之久了?你这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诓他滴血不成?”


    “是师叔出的主意,”南冥子露出无奈之色,“师叔听了垂云子的汇报,知道临汝县侯有一场青柳之会,便说该在会中接引,给他壮壮声威。”


    “这般折腾,着实麻烦,亏得他能想得出来。”芥舟子摇摇头,“这当事之人迟早知晓个中详细,你得想好如何解释。”说着,转身迈步。


    “应当如此。”南冥子点点头,也跟了上去,“师兄可还要观礼?”


    芥舟子摇摇头,道:“不了,自蜀地赶来,已经耗费了时日,再不回去,要被那妖物逃了,此物若能抓住,足以炼一炉青云丹,到时咱们门中人人有份,这才是要紧之事。”


    南冥子却道:“但那侯安都……”


    芥舟子笑道:“临汝县侯都不担忧,你何必忧虑?放心吧,既已召他入了门中,那今日说什么,都不会有阻碍了,过得几年,正好让昆仑之人看看,他们今日之选择,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影中之声

    回到侯府之后,陈错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又出了侯府,驱车前往青柳园。


    只是这一次离开,他特地将那小猪和小龟带在了身边,一同前往。


    而陈错驱车离府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府之中。


    “这该是去赴会了,”陈母听着回报,心里没来由的就生出几分不舍来,她思量一会,召了个仆从进来,吩咐道:“去将张举叫来,老身得问问,他是否安排妥当了,也好快点动身。”


    那仆从领命退下,前脚刚出门,后脚陈河就走了进来,拱手禀报:“老夫人,三小姐方才出门去了,是否要叫回来?”


    “总算是愿意出门了,”陈母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气,“三娘在屋中闷了几日,老身本就担心,现在愿意出去走走,总是好的,但护卫的人安排好,她也有仙缘在身,再加上那侯安都有意为难,总要小心一些的。”


    陈河点头称是。


    陈母忽又感慨:“先前谈及侯安都,人人色变畏惧,唯独二郎浑不在意,还以为他是不知厉害,如今算是明白了,二郎已是神仙中人了,只是不知还能在凡俗留几日,过去总盼着他有出息,能与大郎一同光大门楣,如今知道人要走了,却又不舍得了。”


    陈河听着,就要上前安慰一两句。


    结果陈母自己却道:“不过,总归是我家的福分,”说到这里,她摆摆手,“行了,你去安排几个人,给三娘做个护持。”


    陈河领命退下。


    很快,换了装束的陈娇,便乘车离开府邸,直接抵达了一座茶馆。


    很快,从茶馆中走出两名女子,也到了陈娇的车上,随后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有好多人要去呢!”


    “对呀,这个请帖,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不愧是陆家姐姐!”


    “也就咱们关系好,才会带上你们。”


    “多谢姐姐!对了,你那位表亲陆大才子,被邀请了吧。”


    “大概也会参加,对了,陈家妹子的那位兄长也被邀请了!”


    “呀,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一日能见得两位才子,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好呢?”


    ……


    两个姐妹说个不停。


    但陈娇在旁边听着,心中却有几分沉重,隐隐有个预感。


    “哎?陈家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呀?”


    这时,密友的话将陈娇的思绪唤了回来,她收回思绪,挤出笑容,道:“我想着,等会若是碰到了陆家才子,要说什么呢。”


    “那你可能白想了,”那女子摇了摇头,“咱们虽有请帖,但进去也不可能去到会场中间,最多是在边上看看,能不能进去,得看运气。”


    另一女子则笑道:“这也是陈妹妹你不去找你那兄长,不然让他疏通疏通,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陈娇陪着笑了两声,不复多言,转而看着窗外。


    殊不知,那车外面的楼阁上,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所乘的牛车。


    这人,正是玉芳。


    “这位是南康王府的三小姐,没想到连她都要去凑热闹,今日的青柳会,多了许多人,怕是更加复杂了,这事也得先汇报了再说。”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点精芒,手指凌空滑动,一个字符便被凌空写出,转眼消散。


    在他身后,坐着陆受一,他道:“你我也该动身了。”


    二人转身离开,却不是前往清流园,而是反向而行,一直走过几条街,才停了下来,又转身上了一座楼阁。


    不远处,是征北大将军府。


    很快,那府邸正门大开,一支车队驶出。


    一辆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牛车,位列车队中央,被簇拥着前行。


    看着这一幕玉芳问道:“跟上去?”


    “留在这里。”陆受一摇摇头,“继续盯着,以防万一。”


    殊不知,他们二人的身影,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中。


    这人身材纤细,一身黑衣,带着斗笠。


    她站在人群之中,穿着打扮明显异于常人,偏偏这来往之人就是对她视而不见,宛如根本未曾看到一般。


    不光是这来往行人,就是楼上的两位供奉楼修士,都对这黑衣女子视若无睹。


    这时,一个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跟着一只乌鸦落下,它口吐人言:“南朝供奉楼的人来此,肯定是要监视侯安都,这说明南朝的朝廷,确实准备对侯安都动手了……”


    但女子听着这些话,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那乌鸦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这是一件好事,咱们该好生纪录,毕竟自此之后,这南朝的局面就清晰了,也更好预测了……”


    啪!

    女子突然抬起手,一个弹指,将乌鸦从肩头弹落,随即迈开脚步。


    “你要去哪里?”乌鸦猝不及防,在空中转了一圈,张开翅膀,“这个时候,你该在那侯安都的身边,见证他的陨落,或者崛起。”


    “侯安都目的明确,要在今日击杀了陈方庆,震慑皇帝,威慑士林,然后大权独揽,做一个南朝董卓,”黑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只要在青柳园中等,自然能见证此番转折。”


    “……”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乌鸦一个盘旋,飞落到了大将军府中,身形快速膨胀,转眼就变成了人形,只留一个鸟头,翅膀化作漆黑大氅,披在身上。


    走了两步,它停下来,摸了摸脑袋,轻轻一敲,那鸟头终于褪去,变成一张人脸,乃是个有着鹰钩鼻的男子。


    他双眼细如缝,嘴唇很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无视来往巡查的护院,神态从容的行走两步,鼻子抽动。


    “哦?那侯安都确实是破釜沉舟了,也好,正好瞧瞧,他到底是一飞冲天,从此长生有道,还是返祖失念,化作造化野兽!”


    念落,这男子抬手虚抓,居然凭空撕开一条裂缝,一扯,那眼前景象像画卷一样,被拉开一条缝隙,然后他便走了进去。


    顿时,眼前景象豁然一变,他就从那院中,走入了将军府的地窖。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围则是一片灰暗,空气中满是发霉的味道。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廊,甬道的两边是一扇扇门,多数用铁栏杆拦住,就像是一座座监牢。


    借助微弱的火光,鹰钩鼻男子能看到,那一个个房间多数是空的,但也有几个里面关着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个个皮包骨头,都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地面微微震颤,这男子朝着前方看去,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那甬道尽头火光通明,却有一道扭曲变化的影子,被投影在墙上,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吼叫。


    不似人声的吼叫!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雨未至,僧道先行


    “侯安都的车马已经出了府,该是往宫中去了。”


    供奉楼中,李多寿看着情报条子,转头对主座上的安成王说着。


    安成王点点头。


    李多寿又道:“今日陛下要在御书房议事,几位中枢重臣都要列席,说是议论北地战局,想来,这人该是要在御前会议之后,才会动手。”


    “周国、齐国又将有一场大战,可惜啊……”


    安成王摇头叹息,好一会才道:“先前侯景之乱,前朝固然埋下覆灭根源,可诸多精锐兵马也尽数溃败,人口户数更是锐减,再加上些许余孽牵制,又丢了蜀地,元气大损,那北地两强对战,咱们连干涉的资格都不见得有了。”


    说着,他接过情报条子看了一眼,道:“侯安都是个有能耐的人,将他剪除,其实是自断一臂,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


    边上侍候的沈尊礼却道:“侯安都乃是隐患,引得咱们自斗,留着不但无益,反而削弱大陈战力,害群之马,不可留!”


    安成王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然后站起身来,笑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去那青柳园等候,看看到底他侯安都合该命绝,还是我等运势该衰。”


    沈尊礼听着,却是欲言又止。


    安成王见之,笑道:“莫担心,此事虽也是一赌,但这世间事,有时候就得行险,否则未免太过无趣了。”说罢,他大笑而起。


    .

    .

    “见过诸位师兄、师弟……”


    归善寺中,寺主圆慧盘坐藏书中殿,周围香火汇聚,演化出一道道光辉身影,个个宝相庄严,佛光缠绕,皆高僧大德。


    他露出笑容:“今日乃是一次机会,拉近我等与朝廷关系的机会,自是不能退避,正好还有着那位虞居士的由头,实乃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众多僧人光影中,一人出言,正是那龙华寺的法山,他道:“那北地局面越发复杂,尤其是周国国主越发强势,已经几次下令干涉佛寺,更是隐隐警告,北地寺庙不可多蓄佃户。”


    崇福寺的法主严守镜道:“贫僧师兄曾经北上,观了那周帝之运,说其人有雄主气象,气吞万里如虎!这等雄主,又有雄心,以他这两年行径观之,十年之后的佛劫或许不可避免,若北地乱了,那这南国便更加重要了。”


    其余诸僧皆点头。


    “临汝县侯应运而降,或为大劫关键,今日结下善缘,种下因,日后当有果!”圆慧说着,微微一笑,“诸君,吾等该启程了。”


    话落,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中殿,周边光影尽数消散。


    与此同时,周边几大寺庙中,其寺主、法主各自出殿。


    .

    .

    “诸位同道,贫道师兄弟二人,如今能得列那供奉楼中,还得了些许便利,其中自有缘由,而这里面的根源,就在那临汝县侯身上。”


    古朴道观中,周游子站在中央,侃侃而谈,他那师兄云渺子立于一边,安静不语。


    在他的对面,十几名道人盘坐静听,都是建康周围道观的主持、观主。


    为首之人须发皆白,眼睛半闭半睁,浑身缠绕着一股莫名气息,静静倾听。


    “……是以我等便去一试,寻了临汝县侯求助,结果立时就有了结果,得入那供奉楼不说,还得了些许权柄,在编撰道奠之余,亦能参议些许事来,更能得知些许消息,这才发现,这供奉楼居然格外看重那位临汝县侯,同时也知晓,这建康城内外佛寺,有不少都打算在今日动身前往,似是要为难临汝县侯!”


    将自家遭遇简单说了一遍,周游子话锋一转:“齐叔叔,还有诸位同道,诸位的道观偶读在建康内外,最清楚局面,佛家哪家寺庙不是金碧辉煌?表面看来,只是财货充裕,背后实乃信徒众多,还多是达官显贵、富商裕贾,究其根本,就是与朝廷关系密切,与贵胄私交甚密,要与之抗衡,我等也该效仿,今日这事不可缺席,乃是楔子……”


    “此言有理。”


    “我等早有此意。”


    “二位如愿进入了供奉楼,却还没有忘记之前承诺,着实令人敬佩。”


    众多观主纷纷表态。


    最后都看向为首那老道人。


    老道人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周游子师兄弟松了一口气,再看群情可用,也不再耽搁,当即便领着众人前行。


    .

    .

    “小姐,您这一身打扮,可也太俊俏了,这般翩翩公子的模样,难怪方才那几人看呆了眼。”


    青柳园外,街道之旁,两个身影正缓步前行,乃是一对主仆,正是沈家小姐与其贴身女使,二人女扮男装,后面还跟着四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看家护院的角色。


    两人一路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凡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这二人乃是女子身,于是就有自诩为风流才子的,过来搭讪。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边上四个汉子拦住,然后一番劝阻,便乖乖离去。


    现在,这周围的人也只能远观,并且看出来,这明显是主仆二人的女子,是直奔着青柳园而来的,目的也就十分清楚了——


    自是要来一观青柳之会。


    “青柳园边上的街道还挺宽敞的,但青溪边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处园子?居然能占着这么一大块地方……”


    到了地方,见那园林门前聚集了不少人,贴身女使找了个地方,放眼望去,虽只能看到园林一角,却觉得布局和沈家城外的庄园,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家小姐笑道:“青柳园本是前朝的皇家别产,高祖立大陈前,前朝皇帝赐给了高祖,后来大陈建立,高祖与今上都提倡节俭,园子便卖给了几家富户,如今,里面建起了不少店肆、酒馆,为文人墨客流连之处。”


    “原来如此,难怪会为此次的文会之地……”贴身女使正在说着,便被自家小姐拉着,站到了一旁。


    道路上,几辆牛车缓缓行来,沿途之人都主动避让。


    “谁啊,好大的架子!”女使嘀咕了一声。


    沈家小姐笑道:“都是当今有名的名士,其中不乏在朝中为官的,人望众多,众人避让乃是出于尊重。”


    女使这才收声,看了几眼后,又问道:“那小姐都是认识这些人了?”


    “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如后面这几位,倒是不甚熟悉,该是这两年才来建康城的,至于前面那几位,可真是如雷贯耳,尤其是最前面那辆车上坐着的,就是此番文会的召集者之一,好些个人都是因为他的名望才过来的。”


    “哦!这个奴婢知道!是侍郎虞公!”女使瞧去一眼,“那旁边坐着的,是他的侄子?听说也是有名的才子!”


    “你只说对了一半,”沈家小姐便笑道:“他两个侄儿都还年幼呢,是少年天才,至于虞公身边之人,应该是那江家的公子,江溢!也是有名的才子,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


    女使眼中一亮,笑道:“原来是他,我听人说过,这江家公子很有文采呢,写了个什么佛前的文章,和陆家公子名望相仿!他也来了,那今日可是热闹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异人再现

    “这虞寄身上,缠绕着好浓烈的念头!”


    道路一侧,提前下车步行的陈错,也在打量着一众车队,眼中透射出一点光辉。


    “虞寄身上气度,和那沈尊礼有几分相似,应该都是儒道之力,但看他的样子,并未意识到自身之念,没有收敛过。”


    待得车马过去,陈错收回目光,心中道人依旧光辉闪烁,冥冥感悟。


    “要彻底奠定因果,还差最后一步,就是得等那侯安都对我出手,一旦出手,这前因也就彻底定下来了……嗯?”


    陈错正在想着,忽的,那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心头猛地一跳,便生一点感应,抬头看过去,却见街角处,正有一个乞丐,看着自己露出笑容。


    “是那老乞丐!”


    他顿时驱散杂念,朝着那处飞奔而去!


    .

    .

    “贤侄的担忧是对的,如今国事繁杂,正需吾辈奋起,等会在青柳楼中,你大可畅所欲言,看能启发、惊醒几人!”


    牛车之上,虞寄与江溢相对而坐,正在谈话。


    虞寄与江溢之父江总同殿为臣,关系算是一般,但江溢却是经常找过去请教文章。


    这次青柳之会,虞寄是发起人之一,这江溢得了消息之后,便主动寻来。


    加上江溢本身文采有名,在建康城中更是风云人物之一,他愿意过来,虞寄是求之不得。


    说话之间,他们所乘车驾驶入园子。


    二人下车步行。


    沿途之人纷纷过来问候。


    这座园林当初为皇家所用,布局考究,不光假山林木,分布有三四条道路,沿途处处松树亭台,亭中石桌石椅,摆放瓜果,有人坐于其上。


    道路尽头,更有一片池塘!

    池塘边上,柳树成荫,将两座楼阁围在其中,那楼阁红柱漆墙,飞檐青瓦,脊上悬琉璃。


    二人径直到了这楼阁跟前。


    此处早已聚了不少人,见着虞寄等人过来,当即围了过来。


    远处,有一人站在一座石亭下面,远远瞧着,不由感慨:“还真是群贤毕至,这浓郁的浩然之气,若真有什么鬼魅来了,那也只能退避,可惜啊,这群人不过是来做个见证。”


    这人赫然是那侯安都的手下,名唤丁龙的。


    边上,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恭维道:“说到底,还是师兄厉害,眼前局面,几乎是你一力推动而成。”


    “都是替大将军办事,休多言,防止隔墙有耳。”那丁龙说着,目光扫过周围。


    这园里园外的人越来越多,却也有着明显的区分。


    其中可以成为青柳会核心的,无疑是虞寄、江溢等人,在池边楼阁处笑谈。


    所谓的青柳之会,品文论道,就是要以这群人为主体。


    核心之外,就是这沿途亭台中坐着的人了,这些人是正经受了邀请,目的各种各样,除了借机扬名的,多是准备结交些人脉。


    那位男扮女装的沈家小姐,便坐在一处亭台中,听着旁边几个士人谈天论地。


    亭台之外,园林假山间,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走走停停,这多数就是慕名而来,辗转求得请帖,过来看热闹的了。


    如陈娇与她的几位闺中密友,就在这群人之中,此刻正在四处游荡,走走停停。


    .

    .

    “君侯怎的还不来?”沈家女使在小姐跟前嘀咕着,“不是说,这青柳会,本来就是虞家公邀请他的吗?”


    “莫急,”那位沈家小姐倒是神色如常,“总归是要来的。”


    “干脆,奴婢帮您去探探消息。”女使悄悄说着。


    沈家小姐闻言犹豫了一下。


    女使就明白过来,笑道:“小姐其实也是望眼欲穿啊,那奴婢就去看看,听说这园子不止一处大门,边上还有个呢,过去瞧瞧,可别把未来姑爷看漏咯。”


    “贫嘴!”沈家小姐霞飞双颊,“可得注意点安全,咱家的护院都没让进来。”


    “放心吧小姐,这里的都是体面人,园中还有护卫巡视,出不了事。”那女使说着,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左右之人议论。


    建康城作为南朝首都,聚集了五湖四海之人,谈论什么的都有,女士一路听着,倒也津津有味。


    忽然。


    “虞大学士召集文会,本意是为了品鉴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叫做《画皮》。”


    她一听到这话,当即留神起来,便凑过去听着,旋即脸色一变。


    “这就有些荒唐了,一篇志怪哪能登大雅之堂?诸位名士,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品鉴这篇文章?”


    “不错!”


    ……


    “哼!都是些妒忌之辈!”


    那沈家女使嘀咕着,正要离去,却听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等若是觉得更胜一筹,等会去池边楼阁上论道!背后诋毁,又算得什么本事?”


    沈家女使一下停住,凝神看去,却见是几个轻纱挡面的官宦小姐,其中一人正在斥责几个士人。


    那几个士人被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继而面露羞色。


    但旁边的亭台里站起一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冷哼道:“你等都是有乡品的士人,居然被一个女流之辈当众指责,听她在这里颠倒黑白,难道都不会反驳?”


    众人循声看去,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陆家的陆乐!”


    “那位陆才子的兄长,他居然要出头了!”


    “难道这背后隐含的,是陆忧与临汝县侯的矛盾?我听说,这陆乐不久前,特地写文章抨击画皮!”


    “我也听说了,但似乎还被人贬斥一番。”


    人群一下子兴奋起来,好些个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那陆乐来到几个女子跟前,扫了一眼,冷笑道:“你一女流之辈,替临汝县侯说话,和他有什么关联不成?你说他们背后诋毁,我却没看出来,哪里有诋毁了?”


    几个女子被他气势所摄,后退了几步。


    倒是方才出声的女子,鼓起勇气,上前道:“他们自己不见得有什么文章流传,却说我家二兄……”至此,她意识到失言。


    “原来是南康王府的小姐!”陆乐冷笑一声,“怎么,你来这里,是给他陈方庆自吹自擂?”


    “原来如此!”


    “我说呢!原来临汝县侯的家中人!”


    “这位小娘子,好些个事,你是身在其中,看不清啊!”


    众人顿时一阵议论,令那女子露在外面的双耳一片通红。


  第一百二十章 如剑似枪,交锋以名!

    这个出面斥责的女子,自然就是陈娇。


    她听得有人诋毁兄长,哪里能忍得住?但到底是深闺长大,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被陆乐一番冷嘲热讽,众人一阵话语,便有几分慌了手脚。


    陆乐却不罢休,冷冷道:“陈方庆有什么名声?是诗做得好,还是赋写的妙?靠一篇志怪玄奇,有了点名号,就以为能登堂入室了?笑话!”


    周围众人一听,不由点头。


    得了众人附和,陆乐更淡淡一笑,道:“论道通玄,能知天人!论策谈文,微言大义!此二者,若能上达天听,能辅之于朝政,才是煌煌大道!”


    “是这个道理,青柳之会能引来这么多人,还是虞大学士等人本在朝中为官,与他们品鉴文章,展露文采,说不定能在朝堂上被提起,这是正道!

    “好叫小娘子知道,我等是就事论事,毕竟这几日之前,谁知道你家兄长的名号呢?”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过去的江溢江公子,能随虞公同行,靠得可不是家世,而是几年文名!他几篇佛论一出,就是高僧见了,都要与他谈论一番……”


    被众人这一说,陈娇不知如何反驳,急得快要哭了,便有几分势单力孤之感,不由想起那日两个道人之言。


    “若我也有兄长那般手段……”


    瞧着她这番模样,沈家女使都不由疑惑,想着莫非真如这些人所说?

    这时。


    门口忽然一阵骚乱,竟来了好些个僧人!


    在场众人定睛看去,很多人认出了这过来的众僧,纷纷惊讶起来。


    “为首那位我认识,乃是归善寺的寺主,唤做圆慧大师!”


    “不止呢,第二排的是崇圣寺的法主大师,还有栖霞寺的……”


    “是龙华寺的高僧,我随兄长去拜访时,有幸见过他一面,乃得道高僧,经常入宫讲佛!”


    “那是建元寺的法难大师,轻易难露一面!”


    “好家伙!这次的青柳会真不得了,这些高僧大德平日里见一个都难,今日联袂而来,果然是建康盛会啊!”


    众僧缓步前行,个个沉稳,不疾不徐的从人群中走过,自然有那青柳园的护卫过来开道。


    这园子布局精妙,以池边楼阁为中心,立于各处皆能看得几分,加上视野宽阔,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多少能听得一二言辞,实在听不清的,左右打探询问一下,也能知晓。


    所以等众僧走过去,人群越发兴奋起来,但议论声少了,都盯着众僧,一边目送,一边尾随。


    便是和陈娇争论的几人,也顾不上说她了,也靠近几步,想凑个热闹。


    “诸位大师能同来,吾等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虞寄领着江溢等人迎着众僧而来,脸上惊喜,嘴中说的是心头真意。


    他和法难僧在建元寺定下计策,但想着高僧超凡脱俗,除了宫中相邀、讲经论道的大日子,其他时候很难聚集,自家召集的一次文会,哪怕有邪魅之说,但事出突然,时间还紧迫,能来三四位就不错了。


    结果现在放眼望去,少说也有八九家!


    其中更不乏名传南方的大法师,哪里还能镇定得下来?

    一番寒暄过后,虞寄就在法难僧的耳边低语道:“有了诸位大师之助,今日之事可谓万无一失了吧!”


    法难僧神色不变,低语说道:“虞兄,此事复杂,等会找着机会,贫僧与你仔细诉说……”


    虞寄一听,却觉得心领神会,以为鬼魅或许有什么隐秘,才引得众僧同来,于是话锋一转,扬声道:“无论如何,诸位能来,就是一场盛事,待得……”


    他话未说完,外围人群又是一片混乱,更传出不少惊呼,就将虞寄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他们循声看了过去,当即就愣住了。


    就见那入门之处,居然是一众气度不凡的道人,正一个一个走进来,粗略一看,没有十五,也得十一、十二人,个个打扮不凡。


    “刚刚来了佛家,怎么一转脸,道门的人也来了?”


    “这几位看着眼熟,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建康周围的道观观主。”


    “那也该是了不得的人物吧?居然也都来了!”


    “我知道,那为首的三人你可看见了,走在最中间的名为齐百晋,为北景观的观主,乃是一位高人,一样是宫中常客。”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热切起来,觉得今日这一场青柳会,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殊不知,虞寄等人却是满脸疑惑。


    文会之前,他也安排了人,给几家比较大的道观送去请帖。


    但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又因为虞寄在道门中,并无至交好友,担心消息会外泄,并没有将那临汝县侯可能被鬼祟附身的事,透露出去。


    说白了,本就不指望能来几家,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跟在佛门后面,难免惹人遐思。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虞寄等人哪能不理会,跟众僧告了一声罪,又迎接上去。


    “怠慢了,怠慢了……”


    虞寄固然有几分手忙脚乱,但想着道门也有高人,不说鬼祟之事更有把握,也显今日青柳会盛大,传出去也能为佳话。


    实乃一举两得。


    倒是圆慧僧等一众佛门,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龙华寺的老僧更低语道:“道门也知来借机示好,该是也得了消息。”


    圆慧笑道:“他们是消息灵通,咱们且观即可,稳坐不动,自然安稳。”


    亭台之中,那丁龙看着这一幕,面露笑容。


    他那师弟更是看得赞叹不已:“好家伙,佛家人来了这么多,道家的也来了许多,都是来镇邪的?”


    丁龙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只能说,这些人都是棋子,见证将军神威!”


    说话间,一众道人已然过来,但比起僧人这边,在气势上弱了不少。


    为首的老道与虞寄等人见礼之后,便不管其他,径直来到众僧跟前行礼。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得众多同道……”这老道士拱手施礼,眯着眼睛,面带笑容。


    圆慧僧等人笑着拱手:“贫僧等也觉意外。”


    这一幕看着倒是其乐融融,但虞寄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是见的多了,知道最近几年,佛道之间隐现矛盾,便令江溢等人上来,要请双方入楼坐下。


    “无需如此,贫道等人还要在外面等候。”齐百晋微微一笑,婉拒邀请。


    虞寄疑惑,正要询问。


    圆慧僧也道:“也好,贫僧等也在这里等候正主吧,省得进出繁琐。”


    虞寄一见,颇为无奈。


    那齐百晋听闻,反而笑道:“你们等的正主是临汝县侯吧?”


    虞寄脸色一变,想着消息还是泄露了。


    “哦?”圆慧僧却神色不变,也不否认,便道:“不错。”


    “巧了,贫道等过来也是一样,不过……”齐百晋微微一笑,“你们是向临汝县侯发难的,我等恰好相反。”


    虞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以为道门之人受了谁人的蛊惑,其实是来找麻烦的,那可就乱了局面了。


    “贫僧等何时要为难君侯了?”圆慧僧收起笑容,这话可不能认下,不然不光白来了,还有可能弄巧成拙,“道友,何必这般颠倒黑白?莫非想要借着世人之口,给我等泼污水?”


    “贫道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位虞居士最是清楚,你看他这脸色……”齐百晋说着,指了指虞寄。


    虞寄的脸色果然一片苍白。


    圆慧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等闲视之了,而不等他开口,那严守镜已经跳出,道:“道友们,这是有备而来,要污蔑我等啊!”


    他这话中,隐显佛音狮吼,要盖过对方声音,防止真被传出流言。


    “岂敢,岂敢……”


    另一边,他们这般交谈着,因为距离的关系,四周之人听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无形火花、暗中交锋,不由大呼过瘾。


    陈娇边上的几人更是来了精神,笑道:“这般与高僧、高人谈笑风生的,才能显露出名家、名士风范,绝非一时文章可以比的。”


    陆乐冷笑一声,道:“此是正理,可比自吹自擂强多了!”


    陈娇不服气道:“我家二兄和高僧大德谈笑如常,很得他们欣赏!那仙门道人对我家兄长,更可谓亲如一家,说不得这些僧人、道人过来,就是为了我家二兄呢!”


    她话说到一半,几个闺中密友轻拽她的一角。


    你可少说两句吧!

    那沈家女使听着王府三小姐之言,都觉得太过夸张了。


    几个士人一愣之后,尽数大笑起来。


    气氛一时欢快起来。


    陆乐笑道:“我倒有几分盼着那位君侯过来了。”


    这边说着,却见那边的僧道两家,似乎真的说出真火来了,一个个高人架势都没了,狮子吼、警世音,声声流转,唇枪舌剑,响彻当场,生怕被对方盖住——


    “吾等素来敬重临汝县侯,不久之前,还曾与他在归善寺中相谈甚欢,彼此皆有进益,怎么可能与之为难?”这赫然是严守镜之言,他声若洪钟,如狮吼般刚猛,传遍满园,外面都能听得到,“反倒是你们,无故前来,还说为那位君侯分忧,未免太着痕迹了吧!”


    一时间,园子里安静了几分。


    那陈娇周围等人,更是表情瞬间凝固。


    而道人那边也不甘示弱,周游子也是扬声笑着,声如霹雳,道:“道兄,你说这话莫非是要离间,贫道师兄弟乃是仙门出身,如今就借住君侯家中,得他几次相助,都是心中感念!自是要有所回报!”


    这话也是瞬间传遍全场!


    陈娇当即挺胸抬头,周围之人齐刷刷的朝她看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生如魔!


    “妹妹,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闺中密友当先开口,她们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小心的意思。


    “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吗?”陈娇一脸骄傲。


    陆乐的脸色十分难看,道:“荒谬!僧道终究是方外之人,不知朝廷大事,为一个宗室争吵,上不得台面!”


    陈娇一听,哪能乐意,可不等她开口,周围之人便纷纷开口。


    “临汝县侯为佛道所重,说明是有真本事啊!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妒忌君侯文采,还写文批驳,自取其辱!”


    “还在大放厥词,当真厚颜无耻!”


    “你们!”


    陆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哪里还待得下去,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掩面疾走!


    陈娇目瞪口呆。


    “这人心变得也太快了,哪个才是真意?”


    沈家女使亦是面色微微一红,想着自己方才也有疑虑,着实是眼界太窄了。


    “佛道两家这般尊敬那位君侯,定是人中龙凤!”


    这般想着,她又朝着大门处看去,结果没有盼来临汝县侯,却见着一个熟悉身影。


    “那不是少爷吗?他旁边该是安成王!”


    安成王与沈尊礼,正缓步走来,身边是六名护卫,人数不多,但个个精气神充盈,太阳穴高高隆起,眼中藏光!


    他们这架势往那一站,周围的人便纷纷退避。


    安成王一路走着,听着僧道议论,笑着对沈尊礼道:“方庆还真个受到敬重,但似乎还未过来。”


    沈尊礼勉强一笑,低语道:“他有佛道两家支持,万一让侯安都顾忌起来,不来了……”


    “侯安都必定会来!”安成王收起了笑容,表情凝重几分,“刚才得了消息,说从侯安都府中出来的牛车,到了皇宫门前掀开,里面空无一人!”


    “空的?”沈尊礼悚然一惊,“故布疑阵!”


    “不错,”安成王点点头,“以侯安都的性子,皇兄召他议事,不去便是不去了,何必弄辆空车过去?这么做,很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他那府中定有隐秘,本王已令在那监视的供奉修士探查一二!”


    沈尊礼神色再变,道:“如果他真有什么阴谋,今日之事……”


    安成王眯起眼睛,语气反而平淡起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能迟疑,而且为防万一,本王还有布置,”他深深看了沈尊礼一眼,“本王已经让人去宫中,请皇兄前来!”


    “皇上!?”沈尊礼一脸惊疑。


    “皇兄不好对侯安都动手,他侯安都又如何好对皇兄动手?”安成王意有所指,“这二人可是气运相连!”


    沈尊礼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随即传念道:“万一有个好歹……”


    “那侯安都岂不是气运衰败了?”


    安成王说着,已朝迎面而来的虞寄走去。


    沈尊礼却浑身一寒。


    “王上来了,里面请……”虞寄见安成王来,表面开怀,心里警惕,他还记得,最初就是这位安成王要设宴,为被邪魅附身的临汝县侯张目。


    可等他见着剑拔弩张的佛道两家,又头疼起来,不住用眼神去问法难僧。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着一众道人的面,法难僧如何能将佛家打算说出,只能苦笑以对。


    好在,安成王的到来,让佛道两家之间有了个缓冲,凝重的气氛消退不少。


    “诸位都是高僧、高人……”安成王来到池边楼阁,见着佛道众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但那齐百晋却是摆摆手,道:“王上莫急,且看天上。”


    天上?


    安成王愕然。


    “王上小心!”沈尊礼更越众而出,挡在安成王前面,朝天上看去!


    “怎么?”


    安成王眉头皱起,虽然没有慌张,但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


    嗖!

    天上,一道寒芒闪现,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赫然是个衣袍猎猎的男子,踩着一把飞剑落下!

    他的衣衫上多有破损,沾着一块一块的漆黑血迹!

    园中众人哗然,处处皆有议论。


    仙人?


    祥瑞?


    刺客?


    齐百晋眯起眼睛,屈指一算,笑道:“原来如此,今日关键,还是那位桂阳郡公。”


    “自己人!”安成王看清了来人面目,心中一凛。


    来人正是陆受一!


    此刻他一身狼狈,嘴角带着血迹,头发都乱了,见着安成王,便急道:“王上,请速速离去,还有,这青柳之会也得停下,赶紧疏散人群,不可聚集于此!”


    “你不要急,说清楚。”安成王深吸一口气,“与侯安都有关?”


    一听这个名字,凑过来的虞寄一愣。


    佛道两家之人,倒是不见异常,有几个还微微点头。


    “不错!侯安都不知从何处得了邪法,如今灵肉合一、性命同参,怕是已经踏足长生!”


    “不可能!”


    齐百晋、圆慧等人终于有了一点脸色变化。


    龙华寺的法山更道:“桂阳郡公在朝中任职,被阴司压制,如何长生?”


    陆受一摇摇头,急道:“我如何能知晓?还请诸位速速退去,我与同僚探查的时候,被他发现,还没照面,就被重创,我那同僚重伤难行,我见侯安都要动身过来,便先来一步通报…………”


    轰!

    他话尚未落下,这地面骤然震颤起来,随即那大门处,传来沙哑声响——


    “谁都别想离开,陈顼,你不是算计本将军,想要诛我性命吗?有本事的话,尽管来取!”


    话如雷霆,处处炸裂。


    园中寻常之人皆感头脑炸裂,纷纷捂着脑袋惨呼起来!


    紧接着,一股带着腥臭味的狂风热息铺天盖地吹来,将整个青柳园都笼罩起来!


    路边、池边的松柳叶针,居然有几分泛黑蜷曲的迹象!

    跟着,一人走入园中,他迈步前行,每踩下一步,地面就震颤一下!

    见着如此一幕,好些个直接尖叫起来!

    那些池边楼阁处的还好,虽有惊吓,但明显早有耳闻,都朝着佛道两家靠拢。


    其他人却已乱成一团,有几个更是当场昏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四散奔走,混乱至极!


    但等有人抢到门前,却赫然发现,居然有无形帷幕挡路!


    “出不去!”


    “墙上也有,翻不出去啊!”


    帷幕无形,出之剧痛!

    惨叫惊呼此起彼伏,越发混乱。


    便连丁龙都惊疑不定,低语道:“和早先的谋划的不一样啊,主上为何直接来了,这不是要和佛道之人对上了吗?”


    如他所料,众僧之中,已有一人笑道:“贫僧等既然在此,还能让他人逞凶?”


    正是那严守镜。


    话落,他越众而出,袈裟一扫,便有佛光弥漫,跟着片片花瓣凌空飞舞,跟着像是得了令一样,又如箭矢般射出,门前、墙上的无形帷幕,转眼被尽数刺穿。


    咔嚓!


    无形裂痕扩张,那帷幕眼看着就要破碎,结果一阵紫气落下,又生生弥合了。


    “王朝紫气,为何与之掺杂?”


    圆慧等僧神色微变。


    “老子气运与皇帝相连,长生久视,武道意志如虹,自能驯服一点紫气,为我所用!”


    张狂的话语中,凶悍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足有一丈高,满头乱发飞舞,浑身血肉鼓胀,泛着黑紫之色,右臂上则是遍布着烧伤痕迹,一根根青筋有如树根,缠绕浑身各处,但那面庞却通红如血,两颊还有密集鳞片。


    任谁见着他这副模样,都要感慨一句……


    不似人样!


    其人所过之处,人群溃逃,惊呼连连,有的人更是吓得状若癫狂!


    “侯安都?”


    安成王见着来人,后退几步,到了僧道之中,表情凝重。


    那青紫之人裂开嘴,面露狞笑,道:“正是老子,特来取尔等性命!”


    “狂妄!”道门的齐百晋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便有一张符纸飞出,被他拿在手中,正甩出去。


    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此乃王朝事,尔等世外高人,如何能掺和?不怕阴司死劫缠身,天劫惩戒?还是乖乖地与吾辈一同旁观的好!”


    话音落下,一根根漆黑羽毛在佛道众人周围飞舞。


    “不好!造化妖道!”


    .

    .

    “青柳园处生了异变!”


    陈错亦有所感,旋即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他一路追随,始终能看到老乞丐的背影,却难以追上。


    “那位前辈的修为,必然远胜于我,但若不愿见面,此番为何要现身?”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一动,低头一看,竟在脚边的石板上,看到了十六个字——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月下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咀嚼着这句话,陈错心中念转。


    第一句很好理解,说的无非是胸中五气,但第二句就有几分扑朔迷离了,至于第三句和第四句,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算了,日后再思量吧,不过那位前辈神秘莫测,特意给我留下这么四句,到底是布局,还是托付?”


    这时,地面震颤,那青柳园中血气翻涌,映红了一片夜空!

    眼下时间紧迫,他根本无暇细思。


    “还是要先走一遭的……”


    念头一转,陈错身子一晃,消失在原地。


    .

    .

    “小姐,走这边!”


    一片混乱中,沈家女使正拉着自家小姐疾奔,很快到了一处假山后面,那女使赶紧帮着小姐拍打衣衫。


    “唉,方才那些大师、仙长都去了哪里啊!”


    沈家小姐惊魂未定,目光一扫,见此处早就躲了不少人,多数是女眷,还有几个院中护卫,稍微松了口气。


    那女使则指着几女介绍,道:“……这位是临汝县侯的三妹。”


    沈家小姐一听,正要打量,忽然地面一震晃动,而后便是哗啦啦的水落下来,淋了众人一身。


    跟着有声如雷:“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尔等如何能抵挡长生之威!”


    这声音犹如天上的惊雷,响彻众人耳边,更是扰乱心念,让他们一阵惊慌。


    但很快,陈娇平静下来,她大着胆子,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的从假山的镂空处窥视,便瞧见了那池边楼阁前的一幕——


    两座楼,已经有一座半塌,楼边的池塘更是缺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大水涡,四边正有水往里面流淌。


    那个不似人形的恐怖身影,正立在水涡边上,身上血污缠绕,将周边水流蒸发,在他身旁,还倒着几个身影,多是侍卫打扮的。


    “大师、道长们,果然不见了!”


    那沈家小姐也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低声惊呼——


    “兄长!”


    她瞅见了崩塌楼阁中,正挡在安成王身前的那人。


    不是沈尊礼,又是何人?


    “侯安都,光天化日之下,你袭击郡王、朝中大臣!又肆意杀戮,真的视王法于无物?”


    沈尊礼厉声喝问,但看得出来,他亦有几分惧意,被侯安都一看,便微微后退,却兀自站在安成王前面。


    安成王的衣衫有些混乱,脸上还有一道血丝,但神态中没有多少惊恐,只是凝重。


    “王法?我杀了你们,还要说是你们犯法该杀!”侯安都缓步走来,身上的血腥云雾聚散不定,每一道都衍生出一点灵性,为杀戮而欢呼雀跃。


    突然,一道身影从旁边飞跃而出!


    “死!”


    那赫然是个王府侍卫,趴地潜伏许久,此刻忽然暴起,手上利刃眼看就要扎在侯安都身上。


    但旋即一道血雾缠绕过去,便将他凌空捆住,猛然收紧!


    骨裂声中,此人全身飙血,瞬间没了声息。


    侯安都桀桀怪笑。


    “肉身凡胎也想偷袭本将军?我如今性命合一,衍生武道意志,突破武道藩篱,踏足长生大道,神通直追仙家,对付你这样的废物,只需要一个念头!”


    .

    .

    “这侯安都,真的踏足了长生!”


    幽暗之中,圆慧、齐百晋等佛道众人,却是盘坐其中,身上光辉闪烁,佛光、灵光环绕着一道道身影,形成屏障,护持众人。


    周围,正有诸多黑色羽毛飘飞。


    前面,正是那两座池边楼阁,能看到侯安都逞凶杀人!

    天地间的一切,却仿佛披上了一层黑纱帷幕,有几分雾里看花的味道。


    一众佛道之人明明近在咫尺,偏偏难以触及!


    那一根根黑色羽毛,似虚似实,落在身上,就要渗透心头,已经有几个修为不高的,被羽毛渗透意志,昏迷在边!


    方才他们被笼罩之时,更是各自祭起神通法术、法器法宝,五色斑斓如火,要撕裂黑纱帷幕,结果泥石入海,不见踪影,众人才知晓厉害。


    “能分化虚实,困住我等,要么是神通,要么便是归真境界,”圆慧眉头紧锁,忽然对着一侧说道:“阁下这等修为,却出手干涉世俗,造化道到底有什么图谋!”


    随即,一道轻笑之声传来,道:“吾可是为了尔等好,掺和进去于修行有害无益,反要沾染王朝冤孽,天劫来时,魂飞魄散,白白辛苦一场。”


    法山则道:“你阻拦我等,诱他侯安都入造化道,更放任他杀戮宗室、大臣,乃至扰乱士林,已是牵扯其中,真要是应劫,也该是你等!”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你等不明天时,多说无益。”


    严守镜已然暴躁,道:“尔等造化之道,多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那侯安都好好的人不去做,化身异类,前路堵塞,强行吸纳龙脉紫气,看似凶威滔天,其实透支根基,你押宝此人,只能白费功夫!”


    那声音便道:“尔等的目光,只看这一亩三分地,着实可怜。”


    齐百晋不发一言,只是手上一张符篆,慢慢绽放光辉,周围有一点点的细微裂痕浮现。


    另一边,黑纱帷幕之外,侯安都拧断了偷袭之人的脖子,大步向前,本就扭曲的身躯上,居然浮现出一根根骨节,背后更有几道骨刺刺穿背脊!

    .

    .

    “那陈方庆还来不来了?”


    侯安都的脸上已布满鳞片,一张开嘴,都是尖牙,一双竖瞳盯着安成王。


    “若他胆寒,不敢来了,那你这个诱饵也没必要留着了。一介凡人敢算计我,找死!先宰了你一个,震慑一下皇帝,再诛了陈方庆,去了后患!”


    沈尊礼看着那道身影慢慢靠近,他带着安成王连连后退,低声道:“王上,侯安都该是走了造化邪道,不仅修为大进,更是皮肤坚韧,近乎刀枪不入!若有后手,该亮出来了!”


    “本王也看出来了。”安成王点点头,“尊礼,你不用管本王,找个地方避一避,这人不可力敌,他既然盯着我,你在这里,反而白送性命!”


    “王上如此信任于我,岂能畏惧?”沈尊礼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邀买人心……”侯安都狞笑一声。


    “侯安都,你为朝廷命官,受皇恩,享富贵,本该护卫江山社稷,现在要当众击杀宗室,莫非是要造反!”


    虞寄忽然从旁冲出,他身子单薄,被侯安都身上的血腥气一吹,衣衫飞舞,摇摇欲坠,但身上却有一股浩然气。


    “你们这些文人整日里张口天下,闭口社稷,不过都是些寄生之人,真正定下江山的,难道不是我辈武人?和老子说江山社稷,你也配?”侯安都狞笑着伸手抓过去。


    虞寄似已有觉悟,并不躲闪,反而喝骂:“狂悖跋扈,必受天诛!”


    “谁人能诛我?诛我便是诛帝!”侯安都哈哈一笑,尖爪中血光涌动,便要将虞寄搅碎!

    就在此时。


    一道剑光落下,转眼分化为七,将虞寄一卷,带离当场。


    “还以为你怕得不敢来了!”


    侯安都并不意外,抬头朝着楼顶看去。


    月下,一道身影立于屋脊之上。


    正是陈错。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前

    “二兄!”


    园中本就没有什么遮挡,经侯安都一番肆虐,好些个假山崩碎当场,更是视野空旷。


    是以陈娇抬头一看,就认出了来人,声中蕴含惊喜。


    边上的沈家主仆一听,看着那月下身影,目光中有几分疑惑和迷离。


    但沈家小姐马上回过神来,急道:“桂阳郡公似是被邪物附身,君侯离得这般近,岂不是要被波及?”


    陈娇却道:“我二兄必然有办法的!”


    躲藏在各处的众人,见着这一幕,却不见太多波澜,因为好些个人,已被侯安都的凶威吓破了胆。


    “谁来都一样,都要像刚才那个偷袭之人一样!”


    ……


    混在人群中的丁龙,笑道:“临汝县侯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大将军立威的!”


    他那师弟在边上噤若寒蝉,刚才见着侯安都大展神威,他已惊骇至极。


    另一边。


    七星慧剑阵将虞寄裹着,落到了后方。待得光辉散去,虞寄先是一阵迷茫,旋即顺着侯安都的目光看了过去,便是一愣。


    “他就是临汝县侯?”他怔怔的看着月下之人,“梦中仙人?”


    黑纱帷幕之中,佛道众人亦看到了陈错到来,一个个原本还有几分镇定的,现在终于有几分焦急了。


    “君侯还不知道侯安都得了造化妖法,踏足长生了!”


    “须得提醒他离去!”


    僧道两家在这一刻,难得的有了共识。


    但紧跟着,那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诸君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莫多想了。”


    旋即,一根羽毛落下来,正好落在那齐百晋身边,将其人身边的一道道裂痕尽数弥合!


    齐百晋当即脸色一变。


    “这下糟了。”


    那边,沈尊礼抬头传念:“君侯!侯安另有际遇,已然踏足长生,你怕是……唉,总之保重自己!”


    “现在说这个,不嫌晚了吗?”侯安都哈哈一笑,胸膛高高鼓起来,随即快速瘪了下去,两手猛然往前虚抓!

    顿时,澎湃血雾自全身毛孔渗透出来,每一道血雾中都夹杂着一道恐惧之念,正是这园中之人的念头,被凝固起来,拧成一股,化作血虹,咆哮着朝陈错冲了过去!

    “死!”


    陈错见着,眼中闪过一点光辉。


    “因果之间的最后一块,拼上了。”


    心中殿堂,心中道人忽然睁开双眼,两手各自托着一团光辉。


    转眼之间,光辉汇聚在一起。


    叮!

    一声轻响,陈错身上荡漾一点涟漪,他轻轻拂袖。


    “嗯?”


    霎时间,佛道之人皆有感应。


    “唔!”


    侯安都闷哼一声,体内阵阵撕裂,背上血肉一阵扭曲!

    顿时,血色长虹凌空崩解,化作一片一片的血雾,朝着周围散开。


    “造化反噬?”


    见状,众僧、众道都是一阵诧异。


    居然这么巧合?


    念头未落,陈错抬手虚抓!

    “火来!”


    轰!

    侯安都的整个右臂大放光芒,那光辉璀璨,转眼化作烈火,就这么燃烧起来!


    炽热的九龙神火,升腾而起,一道龙影若隐若现,汹涌澎湃的火光,咆哮着将那条粗壮手臂吞噬,又朝着侯安都的肩头、全身蔓延!

    “区区火焰……”


    侯安都起先不以为意,血雾汇聚过去,要将那火焰掐灭,但旋即脸色大变,半个身子都灼烧起来!

    他当即惨叫起来!

    “又是那种火焰,到底是如何施法的?”


    远处,一个黑纱笼罩的纤细身影,喃喃低语。


    “不好!不好!不好!”


    侯安都终于认出了火焰本相,混乱的念头在恐惧的催动下,终于清明了几分,有了些许回忆,他可是清楚这火焰的威力的,侯晓一个英灵神祇只是片刻就成灰烬,自己当时也只是沾染了一点,事后火毒难消,连踏足长生,都没有驱散!


    现在,居然爆发出来!

    “给老子灭!”


    暴喝声中,血雾汇聚,却连雾气都燃烧起来,更是让他身上节节炸裂,一道道血虹从各处迸射出来,身躯处处扭曲,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步步后退!


    “不是巧合!”


    僧道看到此处,意识到这变化并非巧合,而是……神通!

    莫说他们,本来这院中心若死灰的众人,好些个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难道这凶威滔天的魔头,竟然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


    很快,无论黑纱之中,亦或者是园子内外,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错的身上。


    陈错抬起了头,看着高空。


    “前辈,还望出手,以全前后因果。”


    他抬起了右手。


    “剑来!”


    夜空寂静。


    一点光辉在深处闪烁,化作一道剑光直落下来!

    竟是一把桃木剑。


    顿时,陈错身边的屋脊上,阵阵香味散发出来,一点点绿芽冒出来,旋即生长,转眼化作细长树枝,上面绿叶展开,枝头上一朵朵桃花绽放开来。


    转眼间,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好香……好美……”


    香味入心,沈家小姐、陈娇等人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眼神迷离,诸多思绪幻象在心头流转。


    “这是……”


    黑纱帷幕中,佛道众人齐齐一愣。


    “故弄玄虚!待老子杀了你,便什么隐患都没了!”


    那侯安都半个身子都被火焰吞噬,发丝燃火,狼狈不堪,眼中甚至生出畏惧,但念头混乱之下,却凶残依旧,居然张牙舞爪的腾空而起,浑身血雾汇聚起来,又将满园的恐惧之念抓取过来,与血雾缠绕一起,随后渗入体内!


    顿时,侯安都身躯扭动,一条粗大的尾巴破开血肉,生长出来,整个面孔也开始扁平起来!

    血雾弥漫,在他的背后勾勒出一条蛟龙虚影!

    蛟龙咆哮,挟着江河之势,直扑陈错!

    冲势尽头,陈错只是挥手一指,自天而落的桃木剑顺势一转,洒下一路粉红色的光辉,划过了侯安都的脖颈。


    他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色,在他的眼中,诸多虚幻景象接连闪过,思绪飘飞间,被强行拧在一起灵肉骤然分开!


    魂衰魄散!


    长生,崩!


    “这……不可能!”


    沿途,道路、草丛、屋舍之中,无数枝芽蔓延出来,桃花朵朵绽放开来。


    顿时,满园花色,香气扑鼻。


    咕噜噜。


    侯安都的头颅滚落下来,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疑惑,旋即却又挣扎起来。


    但他那硕大身躯直接扑倒在地上,落入花丛之中,花瓣飞舞覆盖,身上诸多异象快速褪去,转眼干瘪。


    咔嚓!


    剑光过处,忽然有一道道裂痕凭空生出,继而迅速蔓延,最终彻底破碎!

    纷飞的碎片中,露出一个个满是惊意的佛道门人。


    又有一声尖叫响起,黑羽乌鸦急慌慌扇动翅膀,飞入茫茫夜色,一路有漆黑血滴落下。


    “陈……方……庆……”


    它低语着,似要狠狠记仇,但等飞出园子,一道紫气神龙落下,直接将之淹没,瞬间搅成肉泥,一道真灵茫然飞出,被一名威猛男子捏住。


    “阴司压制,朕不好对园中出手,但你擅自干涉凡俗王朝,还想跑?”


    陈霸先拿着那道真灵魂魄,转头看向园中,眼露欣慰之色,微微点头。


    “朕,期待你归来之时。”


    旋即,祂隐去身形。


    园中,侯安都的头颅依旧咆哮,落地之后居然再次飞起来,张开血盆大嘴,朝着陈错冲去!


    “老子已经长生,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眼看头颅临身,腥臭扑面而来!


    陈错抬手一指,一道赤光自指尖激射出来,贯穿了头颅。


    “老子……”侯安都脸上狰狞扭曲,“……不甘心啊!”


    轰!

    那头颅整个裂开,随即一点猩红血液溅出,朝陈错飞去。


    顿时,一股难言的危机感降临。


    陈错却是心中一动,一抬手,又是一道赤光激射而出,那血滴顿时被击散开来。


    “无用的,造化之血既已生出灵智,自然要有一个躯壳依凭……”远方,黑纱女子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去。


    但随即一愣。


    就见陈错不急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


    “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扶摇

    血滴散如雾,尽数被葫芦吞没。


    随后那葫芦猛然震颤,竟是沉了许多,陈错手上一晃,重新拿住,那葫芦也恢复如常。


    心中,隐约有兽吼,但一闪即逝。


    “哦?这种情况倒是之前未曾出现过,这滴血如此神异,必藏玄机,等今日之事过了,得去梦泽探究一番,看是否有什么变化……”


    心头念转,虚幻消散,陈错沉吟片刻,收回葫芦,飘然落下。


    四面八方,一片寂静。


    突然!


    “仙人!”


    沈家女使回过神来,一声惊呼打破了安静。


    沈家小姐神情恍惚,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异彩连连。


    呼!

    这时,一道剑光凌空一转,转眼到了陈错跟前。


    “陈小子,便是那长生之人,未曾血祭,都难动我分毫,你这神通竟能借因果牵扯,而跨禁制律令驾驭于我,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何跟脚,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多谢桃花仙子相助,若无仙子当初与侯安都一警告,也无今日之果。”陈错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言语坦然,心道,我前世不过是个庸碌之辈,哪有什么可探究的,无非是那因果之间催动而成。


    当初桃花仙子飞入将军府中,言说侯安都若对陈错出手,昆仑不会放过他,此乃前因。


    皇帝亲自下旨,赐死这位征北大将军,此为后果。


    因果成,造化反噬、神火残留,乃至桃花仙剑应召而至,皆为陈错所用。


    “便是无我,你也有办法应对,九龙神火、赤光之法,啧啧,不得了啊,话不多说,先走了,不然上面要急了。”桃木剑传念之后,升腾而起,划破长空,转眼到了那云雾缭绕的仙居之中,重归剑鞘。


    秋雨子扶了扶剑鞘,叹了口气,对自家师兄道:“师兄,你也见了,那位君侯不该以常理对待。”


    “他……”罕言子眉头紧锁,看着桃木剑,“既非血祭了法宝,又非归真之境,是如何驾驭的桃花仙的?”


    “无他,”秋雨子吐出一词:“天赋神通尔。”


    罕言子脸色微变。


    “能衍生如此神通,前世绝非寻常仙人,或在五步之上啊,可惜啊……”秋雨子摇头感慨,道:“说什么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罕言子神色复杂,最后轻轻摇头,驱散一点悔念,坚定道心,看向身边的陆忧,道:“修行之事,不能看一时,太华与昆仑,亦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几年,自有分晓。”


    陆忧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窗外,忽有光芒闪过,一点光辉落下。


    师兄二人转头看去。


    秋雨子叹道:“太华山急了,不敢再耽搁了,真个令人羡慕,若……唉!”


    .

    .

    下方,随着桃木剑离去,满园桃花骤然四散飘飞。


    花瓣过处,人心惊恐平息,内外皆平静下来。


    好些个人身上的伤势,也有了缓解趋势,有些轻伤的更是开始愈合。


    因血雾而枯萎的松柳,还有这满园的花草,重新恢复光华。


    见着、听着、感觉着,园中的好些个人,甚至跪地叩拜,对陈错已然敬如神佛!

    一道一道的人念寄托过来,便要融入心中道人。


    但陈错心念一动,那诸多人念就被摒弃,并不沾染。


    “方庆……”


    安成王看着面前的陈方庆,感慨万千,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本只是招揽、拉拢,但方才见陈错与侯安都一战,可谓神晕目眩,已然意识到这位亲侄对整个陈氏宗族意味着什么。


    只是,安成王固是有心亲近,但看着陈错背影,隐约之间觉得高大遥远,仿佛隔着江海湖泊。


    两人似被两界分隔。


    边上,那沈尊礼看着陈错,更是身心俱骇,心头的一点妒忌,彻底烟消云散。


    “君侯……”


    佛道众人亦缓步走来,他们看向陈错的目光中,都有着一点震惊,有些人已经带上了敬畏之念。


    而此番青柳会的发起者虞寄,也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居然带着几分朝圣之色。


    “仙……君侯……”


    到了跟前,虞寄拱手行礼,正要说话,但马上就被一道光辉打断。


    那光自夜空中而落,转眼便笼罩了陈错。


    安成王、虞寄、陈娇等人见状,纷纷停步。


    陈错心神一转,已然明了。


    “该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陈娇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兄……”


    陈娇的眼睛顿时红了。


    远处屋脊之上,遥遥相望的南冥子、垂云子长舒一口气了。


    垂云子笑道:“方才瞧着侯安都的长生凶威,我实有些担心,毕竟那人居然炼化了一点紫气,错乱了青柳园周边,谁曾想,最后摧枯拉朽的,居然是临汝县侯!”说着说着,他喜上眉梢,“这般厉害的人物,日后也得是我的师弟了!”


    说话间,一块洁白玉佩自其人怀中飞出,其上血丝缠绕,有一道篆体小字,逐渐悬浮投影,凌空书写——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垂云子见之,笑道:“入门接引,白玉共鸣,此事成矣!”


    南冥子怀中也有一块玉佩飞出来,共鸣震颤,同样有一行篆字悬浮显露——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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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蜀地竹林,大湖之畔,一名白衣道人缓缓落下,忽然他心有所感,转头朝着东边看去。


    怀中一枚白玉飞出,投影出一行篆字来——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道人轻笑一声,拿住玉佩,踏浪而行。


    湖心水下,黑影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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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玉佩凌空,一列篆字在陈错面前悬浮流转,散发出阵阵意境,伴随微光,落入心间。


    忽然,“扶摇”两字微微一震,飞出字列,凝聚为一点光辉,落入陈错心中,瞬间,心中道人竟是凝实了几分,隐隐多了一道虚幻神通的雏形!


    好家伙!

    陈错很是意外,他着实未曾料到,这接引玉佩不光灵光洗神,竟还能种下一道神通雏形!

    “如此看来,光是这入门的接引之物,便格外珍贵,若是几千年下来,门人弟子皆如此,那……”


    他正思量着,周遭阵阵佛光与灵光升腾。


    “为扶摇子道友贺!”


    道人稽首,僧人合十,行礼恭贺。


    空中,光辉凝聚成一扇门户,缓缓打开。


    一道道月光汇聚过来,化作阶梯。


    陈错轻笑一声,甩袖转身,拾阶而上,迎风而起。


    霎时间,有紫气汇聚,分列两边。


    陈娇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物我两忘。


    园中内外,一双双眼睛盯着陈错,屏息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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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袖一别人间去,恣意洒脱凌九霄!”


    栖霞山上,老乞丐凌空盘坐,遥遥看着,长歌大笑。


    “之后,且看君,此番能否如愿!”


    在他身后,五气汇聚,天地洞开,显露一片高山流水,三日悬空,有仙鹤飞舞,有龙凤遨游。


    他身子一转,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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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滴造化之血居然为他所得……”


    黑纱女子遥遥看着,漆黑的眸子有如深潭。


    忽然,女子身后黑雾弥漫,两道身影隐隐浮现。


    “尊者言,侯安都毙命,南朝局势稳妥,但五五之数越发清晰,二十五年后,真龙归位,应在北方!”一道黑影缓缓靠近,“北方有齐、周两国,那齐国还好,周国局势复杂,尚需支援,尊者令我等前往支援!”


    女子神色不变,淡淡道:“那陈方庆看着气象不凡,又是南陈宗室,立足于南,若北天为基,此人或为大势阻碍。”


    “尊者已经注意到此人,说他有大气运,或为大能转世,为大变数!”黑影还是说着,“如今他气候未成,正是掐灭萌芽之时!此去周国,就顺便往那太华秘境一行,能惑便惑,不能则杀,以绝此患!”


    女子沉吟起来。


    黑影就道:“事不宜迟,速速动身吧,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一刻也耽搁不得!”


    黑衣女子这才点点头。


    旋即,三道身影同时失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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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柳园中。


    陈错步步凌空,待得走到门前,忽听一声呼唤。


    心头一动,气运中一点涟漪,陈错转身招手。


    停在园外的牛车上,一猪一龟腾云驾雾而起,直奔而来。


    转眼,一人与二小同入门户。


    那门关上,光辉消散。


    沈家小姐看着空荡荡的夜空,怅然若失。


    风起。


    劲松摇晃,垂柳招展。


    满园花瓣飘飞。


    这正是: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