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两小有猜】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1 10:53      字数:16785
  巴尔虎特部的篝火晚会一直到凌晨时分才渐渐散去,作为新人的哲顿和哈云,自然得到了族人们真挚的祝福。


  薛破夜心中很想上去祝福,甚至想表明身份私下询问兀拉赤的下落,不过好在理智克服了他没有这样做,随着人们纷纷离开,苏玛优也领着薛破夜和小石头回到帐篷,而离开之时,小石头很明显地用表情显示了他对香叶子的依依不舍。


  这是一个小帐篷,看起来是刚刚搭建起来,精致崭新,里面的生活用具一应齐全,甚至有不少楚人的生活用具,由此可见,苏玛优虽然带有北胡人的豪爽大度,却也有女儿家的细心周到。


  天已近凌晨,二人进了帐篷,微微整理一番,虽然很不适应新帐篷散出的阵阵牛皮味,但一日一夜的疲倦,让二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薛破夜醒来时,已是大中午,伸了个懒腰,猛地觉睡在旁边的小石头已没有了踪迹,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很明白,在风平浪静的巴尔虎特部外表下,实际上还掩藏着巨大的危险,自己竟然疏忽到连小石头离开都不知道,不由拍了一下额头,赶紧爬起来,正要出门去寻找,却见帐篷掀开,苏玛优领着忽巴亥族长一同走了进来。


  薛破夜急忙行了一礼,忽巴亥族长立刻托着他的手,慈祥地笑道:“远方的客人,你的到来让我们巴尔虎特部充满了欢乐,你是苏玛优的恩人,也就是我们巴尔虎特部的恩人,请不要谦恭,而是我们要表达对你的感恩之心。”说完,老族长竟然弯身再次行了一个正规的胡礼。


  薛破夜急忙拉住,忽巴亥族长顺势牵着他的手,径自在地毯上坐下,挥手道:“苏玛优,我的孩子,你可以为我们送上马奶酒吗?”


  苏玛优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转身,便要出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道:“丑石大哥,小石头被香叶子拉去骑马了,你不用担心。”


  薛破夜这才松了口气,含笑点头,见到苏玛优出去,这才转视身边的忽巴亥,猛地现,忽巴亥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忽巴亥的楚语不是很好,但是足够让薛破夜听明白他的意思,只听他慢悠悠地道:“客人是楚人?”


  薛破夜提起心眼,点头道:“正是!”


  “听说客人来草原,是为了找东西?”忽巴亥族长带着慈祥的笑容,声音很是温和:“客人救了苏玛优,那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草原人有恩必报,客人既然要找东西,不如将你要找的东西说出来,我们草原人毕竟熟悉这块长生天赐福的土地,能够很快就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就当是我们对你的报答吧。”


  薛破夜脸上带着笑,但是心里却飞地寻思着忽巴亥话中每一句字眼的意思,作为巴尔虎特部的族长,他的资历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看望薛破夜,薛破夜虽然是苏玛优的恩人,但在表面上看,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楚人,忽巴亥族长亲自来探望,而且说出这番话,在薛破夜看来,非但不是什么热情,反而隐含着试探的意思。


  薛破夜神色平静,甚至带着恭敬之色:“族长,本来你们是草原上的主人,有什么事情要找你们帮忙,肯定会是事半功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感慨之色:“可是……哎,我找的东西,那是我内心深处的追求,只有自己找到,才最真最美,也才能让我安心。”


  他这不伦不类的话,让久经世事的忽巴亥族长一愣,似乎并没有弄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弦外之音却是听出来了,那是薛破夜婉拒巴尔虎特部的帮助,不需要巴尔虎特族人帮忙找寻了。


  忽巴亥没有因为薛破夜的拒绝而表示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依旧是和蔼的很,但是声音却严肃起来:“客人,草原最近不太平,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草原在不久前生了动乱,虽然叛兵被剿,但是还有不少余寇逃脱,所以客人若是要在草原上找东西时,作为我们的恩人,我们巴尔虎特部会派出最勇猛的武士跟随着你,听你调遣。客人千万不要单独行动,若是出了意外,我们巴尔虎特部不但深感愧疚,更会成为草原上的笑柄。”


  忽巴亥说的很委婉,但是薛破夜的心里却是气炸了,***,想不到草原人办事的效率这样快,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要将自己控制起来。


  都说草原人热情好客,说北胡人耿直豪爽,现在看来,那都是在没有利害关系的情况下,像如今北胡人怀疑了自己的身份,所表现出来的应对措施,那可真是老练的很,忽巴亥这个面目慈祥的老者,在只言片语之间,就轻描淡写地给自己摆下了套子。


  让北胡武士跟随听从调遣?那还不如直接说是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番话里,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不过薛破夜很快就释然,如今正是北胡与大楚局势紧张的时刻,而且北胡人最近抓了不少大楚的探子,也由不得他们不对大楚来人产生怀疑,如今没有将自己和小石头抓起来拷问,还有吃有喝有睡地伺候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多谢族长的帮助!”薛破夜做出感激之色:“多谢草原上的朋友们。”


  忽巴亥摸着胡子笑了笑,忽然道:“尊贵的客人,我……呵呵,作为一个老人,我觉得这个时候……嘿嘿,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觉得这个时候并不是找东西的好时候……也许过一段时间会更适合,呵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破夜立刻摇头,很直接地道:“不明白,忽巴亥族长想说什么?”


  “我……嗯……尊贵的客人,如果你要回去……我们巴尔虎特部会派出武士一直送到雁门关……哦,不打扰了……!”忽巴亥缓缓站起身来,打量了薛破夜两眼,还是一脸和蔼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薛破夜的肩膀,转身便走。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着忽巴亥即将出账的背影,猛见忽巴亥忽地转过身,大声道:“你认识大商人?”


  忽巴亥这一声出其不意,薛破夜在这瞬间竟然反应出忽巴亥这是出其不意的试探,立刻道:“大商人?族长,你是说我和苏玛优回来时同行的大商人?他……是什么人?”


  他这样反问过去,那自是说明不认识,忽巴亥呵呵笑了笑,摆了摆手,就此出帐。


  薛破夜一等忽巴亥族长出去,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形式比预想的更严峻,北胡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探子嫌疑人,以后的行动会非常非常困难。


  薛破夜更清楚,忽巴亥族长今日亲自过来,无非是劝说自己赶快离开大草原,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这当然是看在苏玛优的份上,若不是救过苏玛优,那么自己和小石头两个被北胡视为探子嫌疑人的大楚人,定然会被暗地里逮捕起来进行审讯。


  忽巴亥临走时的那一声突如其来的质问,表明对方十分担心自己已经认出了大商人,他们越是担心,那么此种的关系就越是重要。


  薛破夜当然不会走。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他掀开帐篷,两边立刻上来数名巴尔虎特武士,显得都异常恭敬:“尊贵的客人,我们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北胡人的度还真是快啊。


  “丑石大哥,你……!”苏玛优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薛破夜转头去看,只见苏玛优正看着自己,神情有些自责。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苏玛优,你能不能带我四处走一走,透透气?”


  苏玛优忙道:“好啊,丑石大哥,那边有一块牧场,我们去那边。”


  薛破夜点头,转身便走,巴尔虎特武士们立刻跟了上来,见薛破夜神色不善,苏玛优急忙伸手止住:“你们不必跟来,我配丑石大哥走一走。”


  一名武士有些为难:“小姑姑,族长吩咐我们要随时跟随客人,听从差遣……!”


  “我说过,我带着丑石大哥四处走走,你们不必跟来。”苏玛优立刻打断,眉头紧皱,显得有些生气,几名武士互相看了看,一齐躬身:“是!”


  ……


  青青的草,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苏玛优和薛破夜并肩走在软软的草地上,草原上的清鲜风儿迎面吹拂,让薛破夜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丑石大哥,我……对不起!”苏玛优忽然诚恳地道。


  薛破夜微笑道:“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族长……族长这样对你,我……!”苏玛优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显得有些拘谨,没有了平时的洒脱直率。


  “我能理解!”薛破夜缓缓道:“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毕竟在这个时候,我与小石头来的并不巧,惹人怀疑,也属正常。”


  苏玛优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在一处土坎上,薛破夜缓缓停了步子,坐了下去,望着天上的白云,悠然道:“迎着风,看着白云,呼吸新鲜空气,草原的生活实在是很不错。呵呵……如果没有战争,我想大家都会活得很愉快。”


  苏玛优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丑石大哥,如果北胡与你们大楚真的打仗,你与我刀兵相对,你……会杀我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淡淡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苏玛优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期盼神色,追问道:“丑石大哥,你会杀我吗?”


  薛破夜望着天上的浮云,良久,才平静地道:“在草原交锋,我不会,一定不会,而且还会保护你。”顿了顿才道:“但是在大楚的国境交兵,我想……我会的。”


  苏玛优娇躯一震,望着薛破夜,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


  薛破夜的意思很简单,在草原交兵,是大楚攻击北胡,他不愿意做,但是在大楚的国境交兵,那就是北胡入侵中原了,他就有责任保家卫国,那个时候,金戈铁马,就谈不上什么交情了。


  一阵沉默过后,薛破夜率先打开了僵硬的气氛:“香叶子是你的族人?”


  “是!”苏玛优神色黯然,但是提到香叶子,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那个小姑娘,是族长的孙女,是草原上的花儿。”


  “原来是忽巴亥族长的孙女。”薛破夜摸着鼻子道:“她为什么叫香叶子?这名字可有些奇怪。”


  “香叶子身上从小就有一种香味,等到天暖的时候,这种香味挥之不去,所以大家都喊她香叶子,她的真名叫孛尔连月。”


  “孛尔连月?”薛破夜笑道:“她微笑的时候,还真是像月亮一样美丽。”转视苏玛优,见她娇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在蓝天碧草之间,说不出的漂亮,就像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一般,薛破夜呆呆看着,直到苏玛优红着脸垂下头,才回过神来,老脸也是一红,呵呵干笑了几声。


  朝着西面望去,层层叠叠的帐篷在风中纹丝不动,面具大商人应该就在那边了。


  薛破夜回到帐篷时,心情颇为复杂,如今被严密监控,这还从何下手去查探子们的下落。北胡人已有警戒,只要稍微动问探子方面的消息,便会更引起他们的警惕,这下子还真是棘手的很。


  至于刺杀北胡鹰突帅,看来比曾经预想的还要困难的多,对方有了戒备,自己若想动手,只怕是难上加难。


  只是那位鹰突帅至今还未见到,薛破夜还真有心想见上一见,毕竟对方是草原上不世出的大英雄。


  “师傅,你在啊!”小石头悄无声息地钻进来,见道薛破夜正皱眉凝思,于是轻声叫道:“咦,师傅你不开心吗?”


  薛破夜瞧了小石头一眼,见他满面春风,显然是心情极好,忍不住道:“约会刚回来?”


  小石头呵呵一笑,靠近过来,低声道:“原来香叶子是族长的孙女。”


  “哦!”薛破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故作不知道:“原来是这样,那她还说了什么?”


  薛破夜贼兮兮地眨了眨眼睛,用低的只有二人能够交流的声音道:“师傅,香叶子似乎知道探子们的下落!”


  这一句话,惊得薛破夜猛地坐起,抓着小石头的手:“你……你说什么?”


  小石头哈哈笑道:“师傅,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啊,你说过的,让我学会你的八风不动,稳如泰山,我现在学着,你怎么反倒不能稳如泰山啊?”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笑骂道:“小家伙,真是没大没小,教训起师傅了啊?这油腔滑调可要不得。”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完,站起身来沿着帐篷转了一圈,确定无人在偷听,才拉着小石头的手,在帐篷中间坐下:“你详细说来。”


  小石头这才轻声道:“香叶子今天喊我出去赛马,哎,小石头无用,丢了师傅的脸,比不过她。”


  “她是北胡人,就是在马上生出来的,你哪里是她的对手。”薛破夜笑道:“下次你找她比划船,看看谁厉害。”


  “她可划不了船。”小石头笑嘻嘻地道:“她还缠着我,让我讲中原的故事给她听,我看她恳求我的份上,就成全了她,说了好些故事给她听。”


  “恳求?”薛破夜撇撇嘴,不屑道:“恐怕是某人为了与香叶子多待一会,才口若悬河地编故事骗人家小姑娘吧。”


  小石头脸一红,很是尴尬,颇有一种被窥透心事的感觉。


  “本来一开始,香叶子还听得好好的,可是后来香叶子竟然说我说的不对。”小石头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我故意说杭州西湖上的荷花一年四季都是盛开着,漂亮得很,她说我说的不对,西湖上的荷花只在夏天盛开,冬天可没有。我后来故意有说错许多地方,她都一一反驳,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族人去过咱们大楚,回来对她讲过,所以她知道这些事情。”


  “这当然有可能!”薛破夜凝视着小石头道。


  小石头摇头道:“不过我当时有心一问,她随口说是大楚叔叔们告诉她的,师傅,你听明白了吗?”


  薛破夜皱起眉头,微微点头。


  “我就问她去过大楚没,她说没有,然后我问她是不是中原来的商人告诉她的,她也说不是。”小石头眨着眼睛,眸子里透着机灵劲儿:“师傅,那你说,会是谁告诉她的?大楚叔叔们,嘿嘿,师傅,会不会就是被抓的那些探子?”


  “你猜的也不无道理。”薛破夜摸着鼻子寻思:“可是香叶子怎么会与那些探子接触在一起?探子们怎会讲故事给她听?”


  “我也奇怪。”小石头显然已经深受自己师傅的感染,老是摸着鼻子:“所以我也不能确定她所说的大楚叔叔们是不是探子。只是后来我故意说我们中原有一种狗,有三条尾巴四只耳朵,她半信半疑,但是没有反驳,只说回头再找我,那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薛破夜低声道:“你是说,她有可能去找那些探子询问,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就是这个意思了。”小石头点头道。


  薛破夜脑中顿时有些杂乱,似乎在迷茫中找到了一条出路,可这条路却有不是十分清晰,微微理了理思绪,才轻声道:“小石头,若真是这样,这件事情对我们可是大大有利。”


  “师傅,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先暗地里通过香叶子确定那些人是不是被抓的探子。”薛破夜正色道:“只有弄清楚这个,我们才能做下一步计划。”


  “要不我直接去问她?”小石头道:“先前我担心会惹麻烦,所以没问她那些大楚叔叔是谁。”


  “暂时不要问。”薛破夜拍了拍小石头的小脑袋,赞道:“小石头,你做得很对,我们要一切小心,你现在办事可是成熟多了。这样,你先慢慢试探,不要问的太直白,明不明白?从现在开始,我二人的一切言行都要小心,北胡人已经将我们列为重大的探子嫌疑对像。”


  小石头撇撇嘴,不屑道:“北胡人?呵呵,我可不怕他们。”


  薛破夜端杯猛喝了一大口酒,才笑道:“小石头,可真有你的,这样好看的北胡小姑娘,似乎看上了你。”


  小石头脸一红,但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不过千万不要伤害到这个小姑娘。”薛破夜轻声道:“借她办些事倒可以,但不可伤她的心。女人嘛……哎……!”


  小石头脑中划过苏玛优的影子,忽然明白师傅为何叹气,想到为了达成目的,两个男人竟然要利用两个姑娘,也不由“哎”地叹了口气。
——

  第三六零章 【饮不尽的袋中酒,叙不完的故人情!】


  草原的天气是很难预料的,可能上午还是春光明媚,但是到了下午,阵阵细雨下来,接下来就会狂风暴雨,天昏地暗,不是草原人不但不明白这种天气的喜怒无常,更会对这种貌似老天爷怒的天气感到一丝恐慌。


  作为草原主人的巴尔虎特部族人,他们从正午时分阴霾的天空中就预感到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经过大雨的洗礼,草原的空气会更清闲,草儿会长得更快,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接下许多干净的雨水,无论是人还是牛羊马匹,都能喝上几天甘美的雨水,甚至女人们还能好好地洗上一个雨水澡。


  薛破夜看见牧民们纷纷赶着牛羊进牧场栅栏里,不少牧民更是加固帐篷,一时还没明白其中的关窍,身后几个武士就像哑巴一样,也不说话,跟着他在草原上逛来逛去。


  薛破夜有心整治这几个家伙,小石头被香叶子叫走后,他便四处游走,越走越偏,也不理会几个武士,几个武士只能跟着薛破夜,渐渐走到了巴尔虎特部的北边,这边营帐渐少,人也疏了许多,零零散散的一些牧民都赶着牛羊往大牧场过去。


  几名武士见暴雨将至,而他们尊贵的客人却无所事事地离营帐越走越远,再也忍耐不住,一名武士终于操着生硬的楚语道:“客……客人……雨……大雨……回去吧……!”


  薛破夜见自己已经走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原上,离营地中心有数里路,瞧瞧天色,果然阴沉下来,甚至已经有细细的雨丝落了下来,停住脚步,四周看了看,却瞧见旁边有一顶孤零零的帐篷,不由问道:“这里怎么还有帐篷?”


  那武士解释道:“这是草原的鹰帐,这类鹰帐都设在冷僻的地方,也是提醒不熟悉草原的客人,在这附近有部落帐篷。”


  “还有这么个说法。”薛破夜摸着鼻子笑道:“长见识了。”


  猛听“咔嚓”一声,一声巨雷响起,只眨眼间,豆大的雨滴便密密麻麻从天空降落下来,草原瞬间弥漫在滂沱大雨之中。


  薛破夜还真是没有想到这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滴砸在脑袋上,还真是不舒服,四下空旷,也只有那“鹰帐”能够避雨,快步奔进了鹰帐之中。


  几名武士无奈之下,只得跟随进了这个鹰帐。


  帐篷内很简单,除了一堆尚可睡觉的干草堆外,再无他物,里面空空荡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这里面,地面上竟然生起了青青小草。


  雷声阵阵,暴雨倾盘,薛破夜站在帐门处,看着大雨中灰蒙蒙的草原,心中此时却颇有一片空灵之感。


  “云为何漂浮,大雨为何倾盘?”薛破夜喃喃自语:“我生为何来?穿越又为何来?莫非总是在尔虞我诈之中一步一步前行?天上的云彩我能看见,却是抓不到,在这个世界,不要期待有什么是我的,我或许永远只是一个过客吧。”


  他嘴中嘟嘟囔囔,身后的几名武士都没有听清说些什么,外面暴雨倾盘,薛破夜又在眼皮底下,几名武士也就不用太担心薛破夜突然离开,坐在草堆处,拔下酒袋喝酒。


  北胡人有一个习惯,无论尊卑,几乎都有一个酒袋放在身上,一有空闲,便拿出来喝上几口,北胡确实是一个极为好酒的民族,只是他们对于酒道的研究,比起泱泱大楚,那实在是天壤之别了。


  薛破夜伸出手儿,任由雨水滴在自己的手掌上,说不出的舒服。


  就在大雨越来越盛之时,灰蒙蒙的大雨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听马蹄声音,恐怕有四五骑人马,薛破夜不由皱起眉头,他听得清楚,那马蹄声正是朝鹰帐这边过来。


  不过这几匹马显然不是从巴尔虎特营地过来,巴尔虎特营地在南边,而这几匹马却是从北边而来。


  依稀间,就见大雨中渐渐出现几道声音,那几道声音越来越近,当先一人虽然样容看的颇有些模糊,但是身形高大粗壮,薛破夜很是熟悉,脑子微微一转,这一次却是无比的清晰,那人倒是像极了自己的好兄弟兀拉赤。


  薛破夜顿时激动起来,经过太多的尔虞我诈,看惯了无论商场还是官场的你争我斗,对于自己和兀拉赤那种意气相投的真挚感情,他还是极为珍惜的。


  人马渐近,那高大的北胡汉子一身灰色的毛皮衣裳,头上戴着银色的圆箍,指着鹰帐这边,口中高声喊着什么,似乎是吩咐身后众人在鹰帐这里避雨,雾蒙蒙的大雨中,他尚未现站在帐门前的薛破夜。


  薛破夜听他豪迈有力的声音,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兀拉赤,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掩饰身份,高声叫道:“兀大哥,是兀大哥吗?”


  银箍汉子的听觉竟然是异常敏锐,在雷雨声中,竟然听清了叫声,他那张已满是雨水的脸庞在煞那间变得惊喜万分,左右看了看,已是并没有现薛破夜,高声道:“好朋友,是我的好朋友薛破夜吗?我的好朋友,是你在叫喊兀拉赤吗?”


  他停住马,就在大风大雨之中四处张望,猛地现站在雨中的薛破夜,先是一呆,尔后满脸惊喜,飞身下马,大叫道:“好朋友,是我,我是兀拉赤,我是兀拉赤,哈哈……!”张开双臂,直向薛破夜迎了过去,身后的骑兵们都是惊讶万分,不知道素来严峻的兀拉赤,此时却为何如此动情。


  薛破夜也是欣喜万分,此番前来北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和这位好兄弟相见,圆了兄弟之义。


  大雨交加的草原上,薛破夜和兀拉赤同时抱在一起,二人都是说不出的欢喜,只知道紧紧抱住对方,任由风吹,任由雨打。


  “好朋友,我的兄弟……!”兀拉赤显然是动了真情,拍着薛破夜的背:“你我终于再次相见,长生天待我不薄!”


  “兀大哥!”薛破夜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有哽咽:“上天垂怜,你我终于相见,哈哈……好得很,好得很……!”


  松开手,兀拉赤重重拍着薛破夜的肩膀,大笑道:“好兄弟,离别之后,我可一直在想着你,哈哈……儿郎们,快过来,这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兄弟,你们都来看看。”


  虽然薛破夜面上化装,但是兀拉赤对薛破夜熟悉无比,毫不惊讶,倒是跟随兀拉赤一起过来的几名骑兵都很是奇怪,这个丑陋的家伙怎么会是兀拉赤的好朋友好兄弟?

  帐篷里的武士们也都出来,见到兀拉赤,齐齐行礼,口中说着薛破夜听不懂的胡语,看样子都极尽谦恭,见到兀拉赤满脸欣喜,紧紧抓着薛破夜的手,众武士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玄机。


  兀拉赤牵着薛破夜的手,大笑声中,进了鹰帐,手下武士也都绑好马匹,纷纷进帐避雨。


  “好朋友,你怎么这副模样?”兀拉赤拉着薛破夜的手坐下,笑道:“你可是中原最漂亮的男人啊,哈哈……,来,这是烈火烧,喝酒!”


  薛破夜接过酒袋,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大口,递还给兀拉赤,也大声笑道:“兀大哥,如今这烈火烧可难不倒我,我可不像从前那般喝上两口就倒。”


  兀拉赤仰喝了一大口,笑道:“你是北胡人的朋友,有北胡人的勇猛豪爽,这酒自是难不住你的。”招手道:“把你们的酒袋子都拿过来,我要与我的好兄弟一醉方休。”


  北胡武士们纷纷解下酒袋,摆放在兀拉赤和薛破夜的面前,尔后纷纷散开,靠在帐篷边上,不敢过来打扰。


  薛破夜看着面前十多只酒袋子,怔了一怔,难不成这是要将烈酒当成白水喝?


  “来!”兀拉赤打开一直酒袋子,递给薛破夜:“好兄弟,咱们能再见,兀拉赤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外面下着大雨,那是长生天指示你我在这里相见,草原人的热情,就放在酒中。”


  薛破夜心中高兴,虽然见到这么多酒袋子有些懵,但是见兀拉赤豪气干云,再也管不得其他,接过酒袋子,大声道:“好,兀大哥,中原有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乃是知己中的知己,一千杯酒都是少的,何况这些酒,来,薛破夜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


  兀拉赤哈哈大笑,很是高兴,两人各拎一只酒袋,对面痛饮。


  “好朋友,我在中原,见过许多人,但是只有你是我兀拉赤敬重的人。”兀拉赤感慨道:“你重情重义,不嫌弃我是胡人,将我当兄弟当朋友看,兀拉赤感激你,这次你又来草原看我,足见你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甚至比我们草原人还要强,兀拉赤敬你!”


  薛破夜摆手道:“兀大哥说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兀大哥当初瞧得上我,信任我,那是小弟的福分。”


  两人大口地喝着酒,互相回忆着在杭州的点点滴滴,说到“花蝶恋”,更是相视大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已各自喝了三袋子酒,不但薛破夜头昏脑胀晕晕乎乎,就是兀拉赤,也是脸红脖子粗。


  ‘兀……兀大哥……谢谢……谢谢你……你的马……我……我不亲自感谢……心里……心里不踏实……!“薛破夜醉醺醺地道。


  兀拉赤拍着薛破夜的肩膀:“好……好兄弟……不说这……这话……你我……你我是兄……兄弟……这话见……见外……!”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倒还能听出是说什么,到了后来,两人都是口齿含糊,再也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了,风雨声中,二人竟是在这鹰帐之中沉睡过去。


  ……


  风雨减息,睁开眼睛时,薛破夜已是身在自己的帐篷之内,而小石头正坐在一旁,很用心地研究着那支从苏十三郎手中缴获的扇子。


  薛破夜撑着坐了起来,感觉头脑胀,这酒意竟然还没有退下去。


  “师傅,你醒了!”小石头急忙从桌上端着一碗汤过来:“这是苏玛优送来的姜汤,已经凉了,你喝些醒醒酒。”


  薛破夜接过喝了两口,才道:“谁送我回来的?”


  “巴尔虎特部的那几个武士啊。”小石头眨了眨眼睛,将碗放回桌子,问道:“师傅,你喝了很多酒啊?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呢,还吐了一身,若不是苏玛优姐姐帮你洗澡换了衣裳,我都要被熏死了,哎……!”


  薛破夜惊出一身冷汗,豁然坐起:“你……你说什么?谁……谁给我洗澡,谁……谁给我换衣服?”他掀开被子一看,果见自己穿着一身正宗的北胡装,那套油麻衣早就不见踪迹。


  “苏玛优姐姐啊。”小石头笑嘻嘻地道。


  薛破夜忍不住捂住下.身那宝贝疙瘩,老脸微微泛红:“不会吧。”


  小石头呵呵笑道:“师傅,你放心,你最重要的地方苏玛优姐姐没有看见,那里是我洗的,苏玛优姐姐只是帮你擦洗身子和帮你洗脚,内衣是我给你换上的,外套是苏玛优姐姐换的。”


  “哦!”薛破夜摸了摸鼻子,竟有些失望,若真是苏玛优给自己换衣服,那倒刺激的很。忽然想到自己的化装,摸了摸,依旧如故,还是那副丑陋的脸庞。


  细细一想,还真是吓了一跳,若自己化妆的脸被还原,苏玛优一见到,愤怒之下,说不定都能将自己的宝贝喀嚓掉。


  “那兀拉赤兀大哥呢?”薛破夜问道。


  “兀大哥?”小石头奇道:“什么兀大哥?”


  薛破夜叹了口气,道:“就是一个高大的北胡人,头上戴着银色圆箍的家伙。”


  小石头摇头道:“北胡人倒是看见了,两个高大北胡人抬你回来的,可是没看见头上戴圆箍的。”低声道:“师傅,那些守在外面的北胡武士都撤走了,一个不剩。”


  薛破夜站起身来,虽然头还有些疼痛,但一碗姜汤下去,整个人清醒不少,向外看了看,天色已黑,虽说巴尔虎特营地热闹得很,但是门前的那几名武士却是不见了。


  “看来是兀大哥让他们离开的。”薛破夜自语道,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时见到兀拉赤的时候,那些巴尔虎特武士对兀拉赤都是毕恭毕敬,如此看来,兀拉赤在巴尔虎特部倒还是一个颇有权势的人物,却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北胡王爷。


  “师傅。”小石头凑近过来,低声道:“香叶子后来又找我,看来是真有人在给她讲故事了。”


  薛破夜立刻小心起来,拉着小石头坐下,低声道:“此话怎讲?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小石头点头道:“香叶子说,那些大楚叔叔告诉她,我们中原根本没有三条尾巴四只耳朵的狗,说我是骗她。我说那些大楚叔叔才是胡说,说不定那些大楚叔叔都不是中原人,是他们在胡说八道,香叶子就说不会,她说那些都是大楚人,否则也不会被抓起来,师傅,你听到了吧,那些大楚叔叔可是被抓起来的。”


  薛破夜皱眉凝思,缓缓点头道:“看来香叶子口里的那些大楚叔叔,很有可能就是雁门关被抓的探子了。”


  小石头又道:“我就说让她带我去和那些大楚叔叔们对质,她很为难,说大楚叔叔们被关的地方很森严,我进不去。我就问她为什么她能够进去,她说她是每次借口送东西给他们吃才可以进去的,不过她是族长的孙女,一般人都不会拦着她。”


  “小石头,你……你真是让师傅钦佩啊。”薛破夜摸着小石头的小脑袋:“你这美男计用的真是出神入化,香叶子那么可爱的姑娘,竟然被你哄得团团转。”


  小石头叹了口气,道:“师傅,若不是为了救出那些探子,我……我不想欺骗香叶子,香叶子人很好,天真的很,不会鬼心思,我……我说谎骗她,心里……心里渗得慌……!”


  薛破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灯火闪动,许久之后,薛破夜才轻声道:“那些被关的,看来几乎就是探子们了,小石头,若有机会,你探一探那些探子被关的具体的位置……恩,这个有些困难……实在不行,我……我慢慢打探吧。”


  小石头轻声道:“师傅,其实我也明白,咱们两个在这里,在他们眼里是外人,他们会一直提防着我们,若非香叶子,恐怕我们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你就算想打探,可是这全部都是他们的人,又从何查起?若是被他们现你偷偷摸摸……师傅,别怪我用这个词……现你偷偷摸摸打探消息,那对我们就更不妙了。还是我慢慢从香叶子那里打听吧。”


  正在此时,就听帐外一个声音恭敬地道:“远方的客人,鹰突帅有请您前去赴宴!”


  “赴宴?鹰突帅?”薛破夜神色一紧,禁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寒刃。


  “鹰突帅在金色营帐设宴款待远方来的客人们,请尊贵的客人随我前往。”外面的声音依旧恭敬无比。


  薛破夜和小石头对视一眼,想不到鹰突帅竟然从王庭赶了回来,虽说对刺杀一事或可有利,但是对于营救探子们却会更加棘手。


  薛破夜背负双手,来到帐外,问道:“鹰突帅回来了吗?”


  那人应道:“是,请客人随我前去赴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到这里,终究是要和这位草原之鹰的鹰突帅相见,薛破夜点头道:“好,请带路!”领着小石头,跟在那人身后,前去赴宴。


  所谓宴无好宴,这是鸿门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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