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病公子】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1 10:53      字数:49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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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车行辚辚,自杭州过北苑道,向南过徽州,沿着大楚大修的徽苏官道向苏州进。


  天气炎热,路边的白杨树虽然依旧挺立如枪,但是叶子也是耷拉着,这酷热的天气不但让人闷热难当,就连知了也经受不起这燥热的暑日,没完没了地叫着,叫的路人心烦意乱。


  徽苏官道是大楚工部十多年前的大作,也算是形象工程,所以不但道路宽阔平坦,而且道路两边也都有连绵的树林,也正是这些青葱的树木才让路人稍微能在炎热的酷暑中稍稍透出一口气。


  薛破夜租雇的马车倒也漂亮得很,不但车厢华丽,拉车的骏马也是健壮高大,脚力和耐力甚佳,虽无黄金狮般难得,却也是马中精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经验老道技术娴熟的车夫。


  一路行来,歇歇停停,却也并不劳累。


  “我靠,一路上你都摆着张臭脸,是不是对这次行程很不满啊?你要知道,我带你出来,是让你见识见识,轻松轻松,别像焉茄子一样,来,给我笑一个!”薛破夜靠在车厢内,敞着衣服,看着对面死气沉沉的明虚。


  明虚此时是一个书生的打扮,青山长袖,青帽掩头,倒真有几分文人的气息。


  不过他一张脸上郁闷无比,自从认识了舵主之后,自己过得很不愉快,每日摆摊被人称为卖狗皮膏药的走街郎中倒也罢了,此番外出,竟然也将自己拉上,车厢内闷热无比,还要装作斯文人长衫戴帽,额头已满是汗水,咧着嘴艰难地笑了笑,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掌柜的误会了,我是这样想的,您看这天气炎热,咱们好好歇着就好,这说多了话只怕浪费精力,不知掌柜所见如何?”


  明虚称薛破夜为掌柜,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前面还有车夫,总不能吧“舵主”“舵主”地叫着。


  “所见个狗屁!”天气的闷热让薛破夜也没有了好心情:“你看看铁牛,不动如山,侵略如火,但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这才讨人喜欢嘛,我怎么每次看到你,总觉得你有种欠揍的感觉。”


  铁牛人如其名,健壮强悍,赤着上身,解释的肌肉如同钢铁一般,汗水在黝黑的皮肤上流淌,油光滑亮,还真有几分健美先生的样子。


  铁牛的手脚确实硬朗,如同铁石一般,这正是小潘按照薛破夜“手脚硬朗一些”的要求委派下来的,据说铁牛练得是外门功夫,横练十三太保硬功强悍无比,铁拳碎石,一脚踹出去,一头真正的蛮牛也会被踢死。


  虽然身强力壮,典型的力士,但是铁牛的脸却始终带着微笑,似乎天生如此,完全没有力士具有的那种戾气强悍容貌。


  但是薛破夜毫不怀疑他的本事,昨晚行路途中,正是他轻轻松松地捏死了一条拦路的恶狗,昨晚几人享受了一顿烤狗肉。


  铁牛听到薛破夜夸奖,憨厚地笑了笑。


  明虚苦着脸,双手卷在袖筒里,心中一直在后悔,舵主似乎对自己存在着偏见,想来是上次让他扮作琉璃子,得罪了舵主,无论如何,得立功赎罪,挽回舵主的好感啊。


  铁牛不善说话,而明虚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一路上并不热闹。


  马车稳健地前行,后面溅起阵阵灰尘,忽听前面的车夫叫道:“薛掌柜,前面有个茶棚,要不要歇歇?”


  薛破夜看了明虚和铁牛一眼,两人都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薛破夜嘿嘿一笑:“要不……歇歇?”


  两人立刻连连点头。


  马车在茶棚边歇下,薛破夜率先出了车厢。


  果然是一处茶棚,很简陋,但是很干净整齐,想来是邻近的村民在这里挣些茶水钱,说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有路人经过,说不得是要歇息喝茶的。


  挂着“茶”的幡子一动不动,这炎热的夏天没有半点风,茶棚里已经坐了两拨人,其中靠南的一拨三条大汉都敞着衣襟,不停地拉扯衣衫扇风。


  薛破夜望向前面,轻声叹道:“好漂亮的马车!”


  在自己雇佣的马车前面不远,早就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金祥楠梁,色泽金黄,顶部就如殿宇的枬角,极为美观,而且车厢宽大,拉车的更是两匹色泽雪白的千里神驹,精神健硕,在大热天依然不骄不躁,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这马车的乘客都是非富则贵。


  马车边,更有两匹青骢马俏然而立。


  薛破夜也很快就知道这华贵的马车是属于谁的,清晰地看到,茶棚内另一拨衣裳华美的显然就是马车的主人了。


  那拨也就四个人,两个劲衣大汉和一名书生打扮的家伙谦恭地坐在桌边,而一名年轻公子斜倚在楠木椅子上,紧闭双眼,他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死一般的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极度的虚弱。


  茶棚里都是长条木凳,这楠木椅子显然是他们专程带着,那年轻公子衣裳虽然料子是上等,但式样却简约的很,右手手肘拄在桌面上,左手一方丝帕时不时地擦着嘴唇,不明所以的人若是看见,恐怕以为他有洁癖。


  他眼睛一直紧闭着,桌上摆着几份糕点,薛破夜微微一看,倒是看出两样,是那五色汤团,黄松糕,糖油山芋,一些精致的小吃而已。


  这些高点小吃显然是冰镇过,旁边放着一支冰桶,里面放满了冰块,阵阵凉气冒出来,薛破夜一走进茶棚,就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感。


  “几位请坐,几位请坐,我给几位爷上茶!”茶伙计殷勤地伺候着,迎了薛破夜等人进去。


  薛破夜在年轻公子旁边的桌边坐下,深吸了口气,感受那冰桶里传出的凉气,忍不住道:“舒服舒服,实在是舒服极了!”


  明虚和铁牛直勾勾地看着那桌上的糕点和小吃,垂涎欲滴,恨不得冲上去抓两把便跑。


  薛破夜一阵感叹,年轻公子的三名属下都转过头来,看了看薛破夜,露出不屑的神色。


  年轻公子平静自如,只是不停地咳嗽着,咳嗽时,脸庞憋得通红,但是一停止咳嗽,整个脸色又苍白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秧子。


  薛破夜有些疑惑,这是谁家的公子,为何这副病态?

  似乎是已经习惯公子的咳嗽,三名属下并没有异色,只是谦恭静坐,轻轻地饮茶,桌上虽然摆放糕点小吃,却是没有人动手。


  “可惜可惜!”薛破夜不由咕囔了两句,在这炎热的天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在这个小小的茶棚中,若是能喝上几口凉茶固然好,但是若能再品尝着冰镇的糕点小吃,那无疑是神仙过得日子了,可惜这几个家伙却不知道享受,薛破夜由衷地为他们感到可惜。


  年轻公子忽然吩咐道:“沙先生,把糕点给他们送过去。”


  那书生一怔,但并不多言,一示意,两名劲衣大汉立刻将几份糕点都端了过来,在薛破夜几人惊讶的神情色,又回到了座中。


  糕点还冒着凉气,果真是冰镇过,一股淡淡的糕点香味弥漫空气中,钻进鼻内,虽是夏日,仍旧让人食欲大。


  明虚和铁牛互视一眼,都看向薛破夜,却见薛破夜唯一沉默,忽然笑道:“既然是送给咱们吃的,那就不必客气的,来来来!”率先伸手,捻了一块黄松糕,轻轻咬了一口,酥爽润口,一股凉意钻进口中,沁人心脾,说不出的舒服。


  明虚和铁牛再不客气,大张其手,毫不犹豫地抓向糕点,兴致勃勃而且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邻座那一拨大汉后悔不跌,早知道这年轻公子如此客气,咱们早就该讨要的。


  “这样就不会可惜了。”年轻公子声音轻柔,似在对人说话,又似在轻轻自语,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咳嗽起来,此时靠的甚近,薛破夜这才现,那年轻公子样貌十分英俊,眉眼如画,若不是男性特征明显,有喉结而且胸口低平,薛破夜还道他是一个绝色佳人。


  其实这公子的声音也证明他是一个堂堂男儿,只是容颜漂亮而已,但是可惜的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公子,竟然是这样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而且他的眼睛从头到尾一直紧闭,却不知道眼睛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
——

  第佰章 【入苏州】


  糕点很不经吃,薛破夜吃完一块黄松糕,喝了口茶,正要再去尝尝其他的糕点,这才现几个碟子已经空无一物,而明虚很不客气地嘴里嚼着,手里拿着,吃的很认真。


  薛破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明虚也感受到舵主鄙视的目光,有些尴尬,伸了伸手,真挚道:“掌……掌柜的,再来一块?”


  薛破夜给了他一个白眼,向年轻公子笑道:“公子赐糕点,谢过谢过!”


  年轻公子脸上划过一丝寂寥的空虚神色,嘴角微微上翘,淡淡笑道:“只是免却可惜而已,不值得谢,不值得!”


  明虚终于也将明光投向了那年轻的公子,目光中闪过一丝不为人查知的惊讶,但立刻转开目光,不去看他,不过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


  茶棚内一阵沉寂,那边几个大汉似乎也燥热难当,连连喝茶,桌上一壶茶很快就见了底,兀自没有尽兴,又让茶伙计送上了新茶。


  薛破夜望了一眼漂浮着淡淡灰气的大道,一路向前沿伸,望不到头,不由问车夫:“邵师傅,这还有多远的路,今儿能赶到吗?”


  车夫邵师傅忙道:“快了快了,今儿晚上一准到。”


  正在此时,那边年轻公子已经淡淡地道:“好了吗?”


  沙先生和两名劲衣大汉急忙答应,沙先生立刻起身过去,恭敬道:“大公子,咱们走吧!”伸出一只手去,那年轻公子咳嗽两声,轻轻用丝帕擦了擦嘴唇,这才伸出一只手,很熟练地搭在了沙先生的臂膀上,依托着站起身来,忽然笑道:“都在一起喝茶,也算是有缘分,都请了吧!”


  沙先生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吩咐道:“伙计,所有人的茶钱都付了,剩下的是你的赏钱!”再不多语,牵着年轻大大公子,缓缓向华贵的马车行去。


  那边三名大汉欢喜不已,茶伙计也是眉飞色舞,笑的像朵喇叭花似地,那锭银子再来几十个人喝茶也是够了。


  走了几步,大公子忽然道:“天气炎热,免却可惜的路人,我这一桶冰便送给你消消暑。”轻轻一笑,牵着沙先生的手上了车。


  薛破夜惊异无比,这大公子慷慨倒也罢了,但是此时却明显看出,大公子是一个瞎子。


  这样一个慷慨柔和的漂亮公子竟然是一个瞎子,实在让人大出意料,薛破夜叹了口气,虽说和这位大公子没有任何交情,不过看着这样一个漂亮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瞎子,就像看见一副绝世名画上面被人划了一条口子,总是可惜得很。


  沙先生和一名劲衣大汉骑乘青骢马,大公子坐在车厢中,而另一名劲衣大汉驾辕,催喝两声,两头骏马齐头并进,马车顿时离去,而两匹青骢马跟在两侧,带起滚滚烟尘,向苏州方向驰去,越来越小,最后只看见一个淡淡的黑点,直到消失在大道上。


  薛破夜喃喃自语:“这是谁家的公子啊?”忽然转向明虚,问道:“你看出什么门道了?”


  明虚一愣,看了薛破夜一眼,然后垂下头,喝了口茶,打了个饱嗝,平静地道:“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薛破夜听到这句话,不由全身一震,自南疆普陀手的事情后,薛破夜对于明虚的医术已经是信服的五体投地,明虚此时说出这句话来,薛破夜又是惊讶又是叹息,想不到这样一个儒雅的漂亮公子竟然命不久矣,不过看他脸色那样惨白,而且不停地咳嗽,显然是病入膏肓了。


  “那你知道患了什么病?”薛破夜低声问道。


  明虚想了想,摇头道:“不敢确定,如果能细细探脉查究,倒可能窥出一二,这只是看看,难晓其症。”


  薛破夜冷笑道:“你都不知道是患了什么病,还敢断言别人快要死了,真是信口雌黄。”


  明虚忙道:“掌柜的误会了,虽然我不知道所患何症,但是他的肺气已伤,若不是调养得好,只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虽然竭力调养,不过气血枯竭,恐怕活不过半年。”


  “活不过半年?”薛破夜望着大道的远处,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


  车夫邵师傅说的没错,临近苏州城时,天已渐黑,城门处也是人来人往,好不容易进了城,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古时吴王阖闾下令伍子胥督造水陆双棋盘格局的城池,便是苏州之城,秦时始皇帝在吴都城设会稽郡、吴县,自此,当时的苏州称为吴县,或有时称为吴州。隋时以西边姑苏山为名,改吴州为苏州,自此名传而下。


  苏州城内河道纵横,人又称为“水都”,是一个水灵灵的地儿。


  苏州是大楚的江南三州之一,繁华程度毫不逊色于杭州,所谓“苏州园林甲天下”,苏州的庭院园林构造是大楚国的最高水准,恐怕也是整个世界的最高水准。


  苏州人话音和杭州大不相同,操的是吴语,即吴侬燕语,很有特点,吐字优柔,很是好听,特别是女人,说起话来就像唱着歌儿一样。


  夜黑下来,白日的炎热消去大半,薛破夜坐在马车中,掀开窗帘,见到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道路平整,两侧是两排青翠的树木,嫩叶儿一扫白天的焉靡,在夜色中偷偷露出峥嵘,淡淡的风儿吹拂,将叶儿的清鲜吹在空中。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薛破夜心中暗念,这是自己最熟悉的一关于苏州的诗词了。


  一路行进,倒是有不少卖小吃的,操着吴语高声吆喝,惹得明虚佛心尽去,咽着口水左看看右看看,就连铁牛似乎也经受不住两边只钻进车厢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薛破夜也闻到小吃散出的香味,似乎回到了前世的步行街,感慨无比,让邵师傅先停了下来,领着几人在路边的小吃摊大块朵颐,吃的不亦说乎,铁牛和明虚看着如此仁慈的舵主,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苏州小吃天下闻名,就说这甜圈儿皮,可是其他地方没有的。”邵师傅来过苏州,所以对苏州的行情倒有些熟悉,吃着金黄色的甜圈儿皮,很是惬意。


  几人吃到肚子实在吃不下去,尝尽了十几种小吃,这才作罢,每人都是嘴角流油,说不出的尽兴。


  苏州的文风比不得杭州,道上的才子似乎都要少许多,但是乐曲小调却是比杭州强出不少,所谓的吴侬小调,是江南最大的特色,而最正宗的吴侬小调便在苏州,换句话说,苏州的青楼比杭州要多出许多,而青楼的性质似乎也比杭州要高一个档次。实际在杭州上青楼,男欢女爱是主要的项目,听曲倒是次要的,但是在苏州,谁要是不听曲儿直接去干那男欢女爱的事儿,要是被人知道,定会被说是个没有素质的垃圾,会被人鄙视,所以在苏州上青楼,不管你耐不耐得住,都要挺着听几曲儿,这也成了苏州青楼不成文的规定。


  和杭州不同,苏州听曲儿的价码有时候比上床还要贵,有些楼子的花魁若是唱曲,所收取的“小赏”是惊人的,若是让花魁单独唱一曲,那所付出的“大赏”都能够买两个丫头。


  马车行进,薛破夜满耳都是吴侬软曲,倒真是好听的紧,偶尔竟然还听到有几家唱着“杭调”,也就是自己带到这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想不到竟然已经传到了苏州,虽然不如杭州那般大肆流行,却也让薛破夜出了一身冷汗。


  薛破夜先是令邵师傅找了一家客栈,准备休息一夜,明日打听出乔府的位置,再上门拜访。


  杭州卢家的气派自己是见过的,至于苏州乔家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气派,薛破夜还真是想好好见识一下的,不过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做成秋装的生意,当然,除了秋装,薛破夜还有更大的打算。


  苏州自然也有青莲照的堂口,要想联络,有专门的一套法子,这个绿娘子倒是没有说过,所以薛破夜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去联络当地的兄弟,不过此行也没有必要和他们接触,免得多生事端。


  虽说明虚酒肉照食不误,不过每天倒还有心坐禅,很恳切地要求了单间,自顾坐禅,薛破夜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实在是一个古怪的和尚,却又是一个有趣的和尚,但更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和尚。
——

  第佰零一章 【闭门羹】


  次日的天气倒是不错,老天爷似乎将热度在昨日用过了头,所以今天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热意,但是风儿飘荡,空气也没有昨日憋闷,让人舒服不少。


  苏州乔家大名远播,苏州本地人自然都知道府邸的位置,所以薛破夜很轻松地就问明了道路,领着明虚和铁牛乘着马车前往乔府。


  乔府又称“乔公馆”,坐落在苏州城西,这里并不繁华热闹,偌大的乔公馆是环绕在大片大片的桂花林中,桂花芳香,十里外都能闻到。


  似乎摄于乔家的威势,乔公馆附近人迹稀少,甚至连鸟儿都敢停在路边,拾掇这草里的残渣,如果不是鸟鸣阵阵,这里还真是冷清得很。


  一路上,薛破夜都坐在车厢中闭目沉思,寻思说服乔家合作的说辞,明虚二人都不敢打扰,生怕引得舵主震怒。


  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上,架设着木桥,马车过了小桥,就进入了桂树林,桂花之香更甚,沁人心脾,桂花林中的平坦道路直通深处,沿着道路前行,没过多久,一座巍峨的府邸就展现在眼前。


  薛破夜窗帘伸头去看,只见桂花林中的乔公馆如同沧桑的巨兽一样匍匐其中,显得坚硬而冰冷,这座建筑似乎经受过太多岁月的侵蚀,已经显得有些成旧,但是却更透出一丝深厚的底蕴,看不出普通富户的浮华,却是多了世家才有的庄重与肃穆。


  马车在乔公馆前停下,暗灰色的大门敞开着,高大的院墙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来,薛破夜只觉得这里冷清异常,给人一种极压抑的感觉,完全没有杭州卢家的奢华。


  这就是苏州富乔家的府邸!

  就连看门的老头也是苍老无比,斜倚在大门边,正就着小酒吃花生米,迟暮之年,也许这是最大的消遣,也是最大的享受。


  见到马车在府前停下,老头扶着墙壁站起来,将小酒壶塞进怀中,迎上来行了一礼,声音倒是亲切的很:“哪府的爷?请知会一声,我去禀报。”


  薛破夜出了车厢,见老人家如此热情,急忙道:“老人家客气了,老人家客气了!”也行了一礼,这老人都快六十岁了,若是受他的礼,只怕要遭报应的。


  不过想想那些富贾大户,守门的大都气焰嚣张,如同龇牙的猎狗,这老人家和善的很,倒也看出乔家的家风极好,不愧是商界世家,比那些暴户要有内涵多了。


  “我是杭州薛破夜,前来拜会乔……乔老先生!”薛破夜含笑道:“还请老先生通禀一声。”


  此番四万件秋装,不但要采购大批量的绸布,更要借助乔家的作坊制成成衣,虽然对乔家来说也算不得天大的生意,但是毕竟涉及苏杭两州的嫌隙,所以找些底下人是没有用的,只能和乔家家主商议。


  “杭州?”老人家眯眼看了看薛破夜,嘟囔道:“杭州生意咱们家做吗?呃……,你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你先等等。”


  老人家竟也知道是上门做生意的,甚至知道不做杭州的生意,看来与乔家达成协议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虚呆呆地站在身后,看着灰暗的高墙呆。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了他一眼,奇道:“请问你又有什么现?”


  “这府邸只怕有五十多年了!”明虚凑近低声道:“你看那石头,都快变成石粉了,就像我院子里的那块石柱,四十多年了,都撑不住了。”


  这话说得很奇怪,怪和尚说怪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薛破夜忍不住地道。


  “大户冷清,守护苍老,一股死气,不吉不吉!”明虚喃喃地道。


  薛破夜忍不住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我日,难道你还会看风水?”不过对这个怪和尚实在没底,这和尚看似呆呆的,但是深藏不漏,将自己隐藏的很深,很深……!

  明虚任由舵主踢了一屁股,神色平静,摇头道:“属下不会看风水,只是这里太冷气,他们乔家在苏州富甲一方,要想置办新府邸,那是轻而易举,却偏偏住在这冷清的地方,终日也见不到几个人影,属下是这样想的……!”顿了顿,总结似地道:“乔家是家有不吉,才会如此。”


  “我日!”薛破夜忍不住鄙视:“你都没进他们家门,别说这些诅咒人的话,若是被他们听见,可不拿扫帚追着你打。”


  明虚委屈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掌柜的别怪我。”


  乔家做事的效率很快,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腿脚倒是利索,很快就过来,脸上带着笑意,薛破夜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倒是松了口气,看样子乔老爷倒是同意自己进去了。


  “薛……薛老爷……!”老人家叫了一个让薛破夜直冒冷汗的称呼。


  薛破夜急忙摆手道:“老人家,叫我小薛就好,受不得老爷,受不得。”迎了上去,便要带着明虚二人进府。


  老人家急忙挡住道:“薛……呃……小薛啊,老爷正忙着呢,改日再来吧。”


  薛破夜一愣,看了一眼老人家,这老头真是不地道,这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干嘛一脸笑容出来,呵呵一笑,问道:“却不知乔老爷何时能忙完?我们可以等。”


  老人家摇头道:“今日只怕是不行了,一大堆子事哩。”再不言语,回到大门边,再次斜倚在门角,掏出小酒壶咪了一口,惬意无比,再捡了两颗花生米放进嘴中嚼了起来,不再看薛破夜,愣生生地将几人晾在了门外。


  薛破夜几人面面相觑,半日过后,薛破夜才忍不住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很喜欢笑啊?”


  老人家嚼着花生,声音依旧恭敬:“常笑一笑,会活得久一些,我还想多活几年,喝喝小酒,吃吃花生,这日子逍遥。”好不容易看了薛破夜一眼,笑道:“小薛啊,要不要过来尝一尝?”


  薛破夜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笑道:“老人家,烦劳您再进去说一声,我是专门从杭州过来拜访乔老爷,路途遥远,来一次不容易,恳请乔老爷见一见,确实有事相商。”说话间,掏出几两银子,走过去塞在了老人家的手里。


  老人家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叹了口气:“好东西,好东西,可惜我无福消受。”塞了回去,打了个酒嗝:“呃,走吧走吧,太爷说忙就忙,去了也没用,弄不好被太爷赶出府,连喝这小酒的日子也没有了。”眯着眼睛,就像睡着了。


  薛破夜恨恨不得一拳打歪老人家的鼻子,装糊涂装的蛮像啊,看来乔家连一个看门的都很不简单啊,心内恼怒,表情却平静:“哦,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打扰了,老人家慢慢喝酒吃花生吧,晚辈明日再来拜访。”


  刚要上马车时,老人家忽然叫道:“小薛啊,以后不要叫乔老爷了,咱家老爷已经过世了,当家的是太爷!”


  薛破夜顿时绝倒。


  这一次见不着乔家家主,倒也是意料中事,薛破夜并不气馁,如果如此轻易就见到乔家的家主,那倒有些奇怪了。


  回了客栈,毕竟苏州也是江南水乡,这次虽然是出来办事,也可趁此机会好好歇息一番,所以薛破夜更是带了几人在苏州城闲逛,甚至亲自尝试去划那乌篷船。


  当然,薛破夜绝对不会忘记去了解苏州财富之乔家。


  “只有去了解,才能知道他的强盛!”


  薛破夜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的含义,几乎每走进三家店铺,必有一家是乔家的,所涉及的行业也是五花八门,一言以蔽之,只要是挣钱的生意,乔家没有不做的,至于绸布庄,薛破夜专门看了看,所产的绸布质量果然极佳,比杭州的绸布档次确实要高上一筹,怪不得都说乔家的绸布在整个大楚也是屈一指。


  似乎乔家的名声也极好,不似卢家那样横蛮欺人,虽说几乎垄断了苏州大部分生意,但是却也留下了活路给其他商人,苏州整体的商业气氛融洽,繁盛昌茂。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乔家如此强势,但是对乔家真正了解的却没有几人,所谓的知道,也只是晓得乔家的各行生意,对于乔家的家庭生活却是茫然无知,名灌江南甚至大楚的乔家,却似神秘的家族一般,家庭成员极少在外走动,但是各行的掌柜却都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地为乔家办着事,薛破夜也不得不佩服乔家家主的驾驭能力。


  能知道的最明白的消息,无非是乔家的老爷在六年前已经过世,如今乔家的家主是太爷乔榛,名讳是没有几人敢叫的,都是称呼着“太爷”,至于家庭其他成员,如同谜一样,不为人知,这个说有七八个孙辈,那个说有好几十个,回头又有人说膝下已经没有后人,只有太爷撑着,恐怕乔家已经后继无人,更有人说乔家还是有后人的,只是神秘的无人知道而已。


  总之,苏州乔家,那是一个在外人看来极为神秘的家族!——

  第佰零二章 【来了个虎爷】


  乔公馆依旧肃穆庄重,桂花香依然是十里能闻,而看门的老人家依旧斜倚在门角,就着小酒吃花生米。


  薛破夜一大早,吃过早饭就赶了过来。


  老人家虽然是看门人,但是衣裳的料子却很不错,薛破夜不由暗暗感叹,这大户就是大户,连下人的衣裳都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老人家头上已经布满了白,这样大的年纪还在看门,实在不容易,所以薛破夜让自己的笑容尽量灿烂,让自己的声音也尽量柔和:“老人家,我又来了,还是要烦劳你通禀一声啊,有劳有劳!”


  老人家这次连身也没起,摆手道:“太爷交代下来了,今日还要忙,不会客,你们去吧。”


  薛破夜皱起眉头,但立刻展颜笑道:“乔家产业巨大,老太爷日理万机,忙也是正常的,只是请老人家帮忙说一说,咱们来一趟苏州不容易,而且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就请老太爷抽出一点时间,容晚辈请个安,有劳有劳!”


  老人家呵呵直笑,摇头道:“小薛啊,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只是一个下人,老太爷如何交代我便如何做,老太爷说不见就是不见的,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薛破夜犹疑起来,在这边老拖着总不是一个事,这后面还有一大摊子事,早日说动乔家,也就早日做事,这连面都见不着,还如何办事,总不能每日在苏州闲逛吧。


  老人家似乎看出薛破夜心情不佳,笑道:“小薛啊,干事儿可不能急,来来来,我正好无事,若是你不忙的话,陪老人家说说话,嘿嘿,不知你看不看得起我这个下人啊?”


  薛破夜苦笑了一声,乔家的下人可比普通的商户强多了,见老人和颜悦色,竟然情不自禁地在旁边的门槛上坐下,含笑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人家一愣,迅即笑道:“都活过了岁数,没有名字,你就叫我乔伯就是。”


  薛破夜“哦”了一声,摸着鼻子道:“乔伯好啊!”


  乔伯捻着两颗花生放进嘴中,轻轻嚼着,含糊不清道:“年轻人很识礼数啊,我家太爷就喜欢识礼数的后生,嘿嘿,小薛啊,你找我们家太爷,很急吗?”


  薛破夜看了乔伯一眼,并没有回答,四周看了看,都是大片大片的桂花林,这富甲一方的乔家却没有几个客人上门,按照自己的理解,这样的富户,门庭若市还不足以形容热闹,实在料不到这里竟然这般冷清,随口道:“看来上门的客人不多啊?”


  乔伯惬意地斜倚在门角,喝了一口小酒,悠然道:“清净好,清净好,前些年人多的时候,家里都应付不来,人来多了,也干不了正事,这般清净多好,我可闲多了。”


  薛破夜奇道:“难道上门谈生意的也没有?”


  乔伯嘿嘿笑道:“到了今天,咱们乔家也用不着谈什么生意,该有的生意是一样不少,不该做的生意咱也不做,就算真要谈生意,那也要谈生意的门道,用不着上门。”


  薛破夜赞叹道:“做生意做到这般地步,已是炉火纯青了,乔家是商界世家,名不虚传啊。”


  “什么炉火纯青?”乔伯倒似不以为然,悠闲地道:“保住祖宗的买卖就是,我家太爷心不大,如今生意也都按步就班,没啥好操心的。”


  薛破夜哈哈一笑,低声问道:“对了,乔伯,这太爷年纪也大了,有没有……嘿嘿,也没有把担子交给子孙?”


  乔伯神色立刻沉了下去,阴霾无比,收拾起花生和小酒,理也不理,径直入院,关上了大门,将呆若木鸡的薛破夜晾在了门外。


  我靠!


  薛破夜惊讶不已,这老家伙脾气倒是不小,刚开始不还和善的很吗?只是为何一问起乔家子孙就这副态度,那脸比棺材板还阴沉,中间有什么缘故?

  一直在马车边等候的铁牛忍不住过来,有些恼怒地道:“掌柜的,乔家这……我砸了门,把他们家的太爷抓出来。”


  薛破夜一身冷汗,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要是动了乔太爷一根毛,咱们几个肯定是出不了苏州,你真是爱说笑,还要砸了门?可别门没砸了,咱们的脑袋让人给砸了。”暗暗感叹铁牛虽然武力强盛,这智力实在一般。


  ……


  ……


  从古至今,每一个地方都会有其特色的一面,这特色的一面包括很多,例如风土人情,例如说话的声音,更例如当地特色的佳肴。


  乔家拒不见人,薛破夜虽然失望,却没有放弃,连刘备这样的牛逼人物都能三顾茅庐,自己怎么的也要多上门几次,实在不行再采取其它的法子。


  明虚是个和尚,所以一路上念经,但是念得不是真正的经文,而是嘟囔着要下馆子吃一顿特色菜,薛破夜开始倒是很不屑,不过听着明虚一个一个地念出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名,心思也被搅动,所以带着二人上了苏州极为有名的大酒楼泰熙源!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但是生意却极为火爆。


  泰熙源当然是那种古风很甚的格局,前来用餐的看起来也都很有些身份,虽然客人很多,但是却并不十分嘈杂。


  “蟹粉小笼,酱汁肉,蒜箴螃蟹,十三香龙虾……!”明虚很斯文地,却毫不犹豫地点这着菜,熟悉无比。


  “你带银子了吗?”薛破夜忍不住问道。


  明虚说到“雪片针菇”时停了嘴,委屈地看着薛破夜:“掌柜的,你不是有银子吗?”


  薛破夜摸着鼻子道:“我他妈有银子也不能这样花啊,我真是佩服你,这么多菜,你能吃得完吗?”


  明虚咧嘴笑道:“不一定要吃完,总要尝一尝的,你说是吗,掌柜的?”


  薛破夜还要说话,旁边的伙计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还要些什么吗?”看着薛破夜,眼中竟然带着一丝鄙视,显然是很不屑薛破夜连吃顿饭也这般斤斤计较。


  薛破夜叹了口气,挥手道:“行了行了,就这么多。”


  伙计转身要走,明虚忍不住道:“伙计,再加壶碧螺春。”看到舵主冰冷的眼神看过来,急忙低头不语。


  这泰熙源只有两层楼,比自己的汉园气势要差了不少,不过二楼倒是热闹非凡,好像在举行盛大的聚会一般。


  菜还没上来,就见从大门处进来一群人,为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身形稍胖,留着八字须,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笑容下面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无赖之气,挺着大肚子,就像有了六七个月身孕一般,右手掌中握着两枚铁胆,“刺啦啦”地响,他身后跟着六七名黑衣大汉,个个生猛的很。


  薛破夜皱起眉头,看来那种极为狗血的情景又要出现了,撇过脸,不去看他们。


  店中的客人一见到这些家伙,也都露出厌恶和惊恐之色,也都垂下头,不再说话,只有楼上依旧传来笑语声。


  一个掌柜模样的家伙已经迎了上前,陪笑道:“虎爷,你老来了,快请快请!”


  那虎爷右手灵活,两枚铁胆在掌中直转,着刺耳的声音,看也不看掌柜的,目光在店里扫动,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叫道:“范掌柜,原来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怎么着,对兄弟我有什么芥蒂啊?这成天躲着我,那可不是个事,咱的事还是早了的好,别累了你的家人。”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角落里已经站起一个人来,浑身哆嗦,弯着腰,垂着头,声音有些颤:“虎……虎爷……!”


  不少人都露出同情之色,看来这范掌柜是要倒大霉了。


  虎爷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嘿嘿笑道:“怎么着,天天嚷着没银子,这不还在这里花天酒地吗?”


  范掌柜苦着脸道:“虎爷,是在谈生意,也好挣银子孝敬您。”


  “孝敬我?”虎爷嘿嘿笑着:“这话说得不地道吧,虎爷我说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银子我看不上,我倒可以给你银子,把你那药店的地契房契交给我,什么都好说,虎爷我是给你好说,你也得给虎爷几分脸面不是?”


  他后面几个大汉都环胸抱臂,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范掌柜同桌的一个朋友站起来,有些愤怒,操着外地口音道:“你们怎么不讲理?这地契房契能是随便给的吗?那可是人家的生路。”


  “讲理?”虎爷眯着眼,摸着八字须道:“虎爷最喜欢讲理了,来啊,给这位老爷讲讲理。”


  虎爷身后立刻窜出一个人,一把上前攥住那外地人的领口提了起来,顺手抄起桌上的酒壶,照头直砸下去,“咣当”一声响,清脆无比,酒壶粉碎,那外地人顿时头破血流,血水夹着酒水直流下去,脸色瞬间白,“啊”地叫了一声,打手一松手,那外地人顿时就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倒了下去。
——

  第佰零三章 【铁牛发威】


  客人们大惊失色,掌柜和伙计脸色阴沉,就连范掌柜也是战战兢兢,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对于这样的场面,虎爷很满意,他似乎洞悉了这些人的心理,都是一些胆小懦弱的家伙,当众砸倒外地商客,给了所有人一个震慑。


  薛破夜轻轻摇了摇头,这虎爷很明显是苏州的地霸,听那几句话,似乎是虎爷要霸占范掌柜的药店,而范掌柜四处躲藏,今天不知道怎么被这虎爷得到了消息,所以领了一干人找到了这里。


  当下有一名黑衣大汉拉开一张椅子,虎爷悠然地在椅子上坐下,嘿嘿笑着,看着范掌柜道:“事儿今天咱们就理理吧,你成天忙,见不着人影,总不能让虎夜每天跟在你的屁股后面找,范掌柜,你说是不是?”


  范掌柜忙不迭地道:“是,是,是!”


  虎爷点头笑道:“那就好,这意思你是知道的,我都派人和你说过两三次,你范掌柜底子厚,不搭理我,我很失望啊。”


  范掌柜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虎爷误会了,只是这药铺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万万是卖不得,还请虎爷多包涵,多包涵啊,虎爷放心,这每月孝敬的银子我是一分不会少,还请虎爷高抬贵手,得罪得罪!”


  虎爷靠着椅子,盯着范掌柜,一语不,整个一楼一时寂静无比。


  “我亲自陪你去吧!”许久,虎爷终于打破这阵沉默:“我陪你去拿地契房契,你看如何?”他带着笑,但是谁都能看出笑容下的杀气。


  范掌柜几乎都要哭出来,颤声道:“虎爷,虎爷,你就给我一条活路吧,我给你立牌位,我每天供你,虎爷,求您了……!”说到这里,身子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虎爷靠在椅子上,不为所动,冷笑道:“还是我求您吧!说什么把我给供起来,连一个小小的药铺都舍不得孝敬,供起来有个屁用,叫上两声祖宗你虎爷能长两斤肉?”


  范掌柜在大庭广众之下,哀求连连,就如同一只陷入了狼群的羔羊一样,等待着恶狼的撕咬。


  虎爷咳嗽一声,努了努嘴,便有两名大汉走上前,硬生生地押住范掌柜,看那意思,是要用强了,范掌柜面如死灰,一个大老爷们,脸上满是泪水。


  虎爷站起身来,嘿嘿笑道:“范掌柜,给点面子,咱们走吧!”哈哈大笑,率先迈腿,右手灵敏地打着铁胆,在睽睽众目下得意地向酒楼外走去。


  几名黑衣大汉押着范掌柜,跟在了后面。


  薛破夜叹了口气,终于是亲眼目睹了何谓持强凌弱,何谓地痞流氓了,只是这是苏州的地盘,自己在这里无权无势,若是妄自动手,弄不好坏了事,只能按捺不动,心里却觉得有必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叶天翔,暗示一下,让叶天翔给这虎爷一些苦头吃,依叶天翔在苏州的势力,估计对付一个地霸虎爷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即使要见叶天翔,依然是那一副高人的样子露面。


  “哎哟!”猛听虎爷叫了一声,一个踉跄往前窜了几步,几乎要跌倒,好在他伸手倒也敏捷,硬生生搭着旁边的桌子,这力道一带,人倒是站稳了,不过那桌子被这一搭,差点翻到,桌上的菜肴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瓷盘粉碎,菜肴洒了一地。


  “他***!”虎爷站稳身子,回头怒视,正盯在薛破夜这一桌,那几个大汉快步过来,气势汹汹,将薛破夜四人围住,车夫邵师傅已经吓得脸色白。


  薛破夜叹了口气,他倒是清楚,铁牛一直憋着气,脸都憋红了,好在自己暗示几次,铁牛才忍了下来,要不早就冲上去了,不过这虎爷耀武扬威地从这一桌走过时,恰巧走在铁牛旁边,耿直的铁牛再也忍不住,出脚差点绊倒了虎爷。


  虎爷没倒,倒是围住了桌子,铁牛铁拳紧握,这真要打起来,他倒冷静了下来,显然是个身经百战的好手,脸色平静,浑身的肌肉“格蹦格蹦”直响,就像炒豆子一样,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外门功夫的好手,整个人充满了力量和斗志。


  薛破夜毫不怀疑铁牛的拳头能一拳便击倒一名黑衣大汉,但是对付这个虎爷,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对于铁牛没有忍住挑起了事端,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没有怪罪,毕竟是耿直汉子,一直忍到现在才出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明虚没事人一样,呆呆地坐在桌边,时不时地向后堂瞅一瞅,显然是在着急为什么还不上菜,对于旁边这一干人,在他眼里形同虚设,像透明的玻璃一样,看也不看一眼。


  虎爷显然也知道是铁牛动手,阴恻恻地看着铁牛,一步一步走过来,嘿嘿笑道:“原来是这位英雄要见义勇为啊?佩服佩服,不知尊姓大名啊?”


  铁牛看了薛破夜一眼,有些不安,显然是在内疚,没有遵照舵主的吩咐,也不知道舵主生没生气,这虎爷在他眼里,那是连一个屁也算不上的。


  薛破夜看了虎爷一眼,苦笑道:“这位虎爷是吧,你就走吧,别惹我兄弟,我怕收不了场!”


  虎爷一怔,看了薛破夜一眼,想不到这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竟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听薛破夜的话也是个外乡人,显然还是不知道我虎爷的厉害,“哦”了一声,嘿嘿直笑装模作样地问道:“很厉害吗?你这兄弟竟然惹不得,你虎爷我……!”说话间,人已靠近铁牛,猛地一甩右手,手中的一颗铁胆就如钢炮一样,直射向铁牛的面门。


  风声直响,不少人都惊呼起来,这要是被铁胆砸中了面门,破相是肯定得了,说不定这条命也要玩完了,这虎爷果然是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取人性命。


  薛破夜并没有吃惊,铁牛若是连这点小麻烦都摆不平,那潘四郎也不会派他过来,薛破夜甚至想道:“这铁蛋砸到铁牛的面孔,也不知道是面孔硬,还是铁胆硬?”


  果然,那铁蛋虽然夹杂这呼呼风声直射过来,铁牛去似很随意般地轻轻一抬手,听到“噗”的一声,竟然用手掌生生抓住了铁胆。


  虎爷皱起眉头,叫道:“原来是个练家子!”话音未落,又一枚铁胆射来,虎爷的身躯也直扑过来,探出双手,弯曲成钩,他的指甲竟然极长,薛破夜看在眼里,便知道虎爷手底下的功夫绝不简单,想不到一个地痞流氓也是位高手。


  铁牛也在瞬间打出铁胆,口中喝道:“原来是鹰爪功!”毫不畏惧地冲上前去,右拳如铁,直击出去。


  “呛”!

  火星四溅,两枚铁胆竟然撞在一起,溅出耀眼的火花,在这火花中,铁牛的右拳已经直打向虎爷的胸口,度快极,薛破夜不由大赞,怪不得潘四郎说铁牛能报自己的安全,手底下果然是硬的紧,这一拳气势凌厉,威猛无比,够虎爷吃一壶的。


  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身手,薛破夜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麻烦,不过这虎爷仗势欺人,若是真能教训一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虎爷的一群手下似乎已经横蛮惯了,今日突然遇到一个棘手的大汉,都是出乎意料,呆在当地,却不知道是该不该上。


  虎爷身躯侧闪,“鹰爪”生寒,竟然划向铁牛的咽喉,但是铁牛人虽粗壮,手头却不慢,铁臂横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击在虎爷的肩头,虎爷的鹰爪本来只差一点就要划上铁牛的咽喉,却被铁牛的铁臂一击,整个人如风筝一样侧飞出去,尔后又如厚重的石头重重落在一张桌子上,“噼里啪啦”地响,那桌子上的碗碟已被他肥胖的身躯压得粉碎,惊得几名客人急忙起身闪开。


  薛破夜摸着鼻子,很欣赏地看着铁牛,这厮手底下还真是厉害,只短短两招就搞定了虎爷,开始看虎爷的样子,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不过略略一想,也不能说虎爷手底下不行,看刚才虎爷的招式,也是迅猛凌厉的很,只是碰上了身经百战的铁牛,该他走霉运,若说起来,是铁牛的功夫太硬,而不是他的功夫太次。


  铁牛拍了拍手,不屑地道:“才这点本事,以后不要拿出来见人,这可辱没武者的身份。”


  大楚的练家子,通常都是称为“武者”,而论起武者,那也是有等级高低的,按照“道”来分,共有“九道”,铁牛的功夫虽然不差,但是也只能算是“三道武者”,在武者等级中并不是强者,而这些等级的评定,那也是武道内部大家能看出来的事儿,从你出招的招式,度,杀伤力来综合评定。


  虎爷少底下的人见虎爷失手,便有两个急忙过去扶起,而更有三名黑衣人提起长凳,冲向了铁牛。


  薛破夜摸了摸腰际的寒刃,做个以防万一,不过以铁牛的本事,这几个黑衣人真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铁牛甚至还有搓手的时间,轻轻搓了搓手,一条长凳临头砸下,铁牛轻松地伸手一格,那长凳登时断成两截,而铁牛已经毫不犹豫地窜上前去,不等那人惊讶,一拳击在那人的小腹上,幸亏铁牛也有分寸,留了好几成的力,但是虽然如此,那黑衣人依旧惨叫一声,口水和大小便同时喷出,众人立时都闻到一股酸臭味,而铁牛又在瞬间连击两拳,三条冲上来的黑衣人都瘫倒在地,哼都哼不出声来,余下的黑衣人目瞪口呆,瞳孔收缩,动也不敢动。
——

  第佰零四章 【必然的偶遇】


  酒楼一片寂静,客人和伙计都是目瞪口呆。


  虎爷终于缓过神来,眸子里充满了怨毒之色,似乎还要冲上来,不过知道铁牛的手段,再冲上来无非是挨揍,恨得牙痒痒,本来一直笑脸盈盈,此时哭都哭不出来。


  正在此时,却听楼梯口一个声音叫道:“何人在此喧哗?”


  众人朝声音看去,却是一个差头站在楼梯口,显然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刚才楼上下来,他腰间竟然还挂着佩刀,一看下面的场面,神色一沉,喝道:“青天白日,当众斗殴,扰乱秩序,还有没有王法了?”


  虎爷顺着气,看到那差头,就像看到救命的菩萨,声音软软地道:“丰……丰头……!”


  他被铁牛打得气血虚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差头一看虎爷,立刻带笑,迎上前道:“哟,虎爷在这儿呢!”猛地一愣,看到虎爷嘴角缓缓流着鲜血,错愕道:“虎爷,你……你这是……!”


  虎爷一指铁牛,恶人先告状:“丰头,这……这几个家伙惹是生非,外乡人,在我苏州横行霸道,竟殴打我们的人,丰头,你看……!”


  丰头看了铁牛一眼,神情阴霾,冷声道:“光天化日,目无王法,这事儿先去了衙门再说。”


  薛破夜终于起身道:“这里吃的不痛快,太吵,咱们换家吃吧。”他说的平静无比,似乎没有听到丰头说话,悠然地背负双手,便要离开。


  铁牛和吓得脸色煞白的邵师傅都跟在后面,明虚一直看着后堂入口,见薛破夜起身要走,终于叹了口气,嘟囔道:“吃也不能吃个安静!”起身跟在了后面。


  丰头见几个外地人如此嚣张,气急败坏,喝道:“站住!”拔出佩刀,竟然搁在了薛破夜的咽喉上,冰冷的刀锋散着寒气,薛破夜脸色平静,他还真不信这个什么丰头敢杀了自己,而且此番铁牛动手,虽说有些鲁莽,但是却是道理十足,不少人都是看见的,没有慌张的道理。


  铁牛一瞪眼,提起拳头便要动手,薛破夜已经淡淡地道:“不要动!”


  他话声刚落,却听楼梯口又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住手!”


  这声音薛破夜极为熟悉,虽然那时这声音还很虚弱,但是音色却没有改变。


  “大人!”丰头恭敬无比,解释道:“这几个家伙在这里闹事,属下带他们回衙门审问,惊动了大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那声音淡淡地道:“事情没有问明白,不要用刀顶着人家的脖子。”


  虎爷也谦恭陪笑道:“大人,这几个外地人在这里闹事,还打了咱们兄弟,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没有什么外地人本地人,咱们都是大楚的子民!”那个声音立刻道:“宋老虎,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若不是你先惹了他们,他们几个所谓的外乡人怎会在这里惹麻烦。”


  薛破夜此时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人果然是会随着经历生改变的,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已经成熟多了,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他,还真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


  他当然是叶天翔,苏州知府之子,苏州行营马军副巡检叶天翔!

  ……


  ……


  虎爷一怔,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知道叶天翔今日为何这样说话,往日还是很给自己几分颜面的,今日怎么当众奚落。


  叶天翔脚步很轻,缓缓走过来,看到薛破夜的背影,身躯一震,眉头紧皱,这身影如此熟悉,难道真是……!

  瞧见丰头依旧刀架在脖子上,冷声道:“还不收刀!”


  叶天翔在杭州的势力,那可是牛逼的一塌糊涂,那丰头立刻收了刀,见叶天翔神色冰冷,心里有些突突,若真是得罪了这位小爷,在苏州的日子可是过不下去了。


  叶天翔看着薛破夜的背影,缓缓道:“外乡人,转过头来!”


  薛破夜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我等是守法的良民,大人可要秉公执法啊!”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需遮掩了,缓缓转过身来,露出淡淡的微笑。


  果然是叶天翔,依旧漂亮得很,穿着紫色的短衫短裤,看起来极为利索,曾经拥有的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气已经消退不少,整个人显得很冷静,成熟多了。


  叶天翔凝视着薛破夜,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没有差别,一阵激动,上前两步,欣喜道:“恩……!”口中的“公”字还没有喊出来,却见薛破夜含笑着摇头,猛地醒悟,这恩公可是高人,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泄露了身份,硬生生地将“公”字憋在了肚子里。


  “呃……外乡人,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叶天翔招手道,率先走进一间雅间中,里面立刻乖乖地走出几名客人。


  薛破夜很清楚,在苏州若是有叶天翔的力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顺畅的多,而且当初自己假装救出叶天翔,就是为了留一个人情在哪里,如果有机会就要利用上这个人情,想不到世间的事情如此奇妙和巧合,这么快就见到了他。


  进了雅间,叶天翔迅关上房门,转身深深鞠了一躬,感激道:“恩公大恩,天翔没齿难忘,能再见到恩公,实在是太好了。”


  薛破夜挥了挥手,淡然道:“不要叫我恩公,你记住,我是一个商人,我叫薛破夜!”


  叶天翔一愣,但马上醒悟,想必恩公暗处虽然武功高强扶危救困,但是明面却是一个叫做薛破夜的商人,看来是有意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了,急忙道:“是是是,恩公是商人。”


  薛破夜凝视这叶天翔,微笑着点头,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道:“不错,成熟多了,以后这恩公二字不要再叫了,这事已经过去,你我都不要再题。”


  叶天翔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恩公的大恩,天翔会永生铭记,既然恩公说不要再提,那么天翔日后不会再说,这份恩德就留在心里了,呃,这样吧,若是恩公不介意的话,我日后便称你为薛大哥,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薛破夜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也感叹,这叶天翔倒也是条汉子,恩怨分明,虽然年纪小,但是只要再好的环境下悉心调教,日后未尝不是一个栋梁之才。


  “想不到苏州的风气如此败坏,实在让人感叹。”薛破夜故作深沉地叹道。


  叶天翔知道他的意思,拍胸道:“薛大哥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那宋老虎胆子还真是见涨,在我眼皮底下闹事,还得罪了大哥你,你等着,我这就去。”薛破夜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此时只想做些事情来报答这位高人。


  “宋老虎?”薛破夜嘿嘿笑道:“难道还真是苏州的一头老虎?”


  叶天翔忙道:“在普通百姓的眼中,是一头恶虎,但在我的眼中,和一只病猫差不了多少。”


  薛破夜有心借叶天翔的手治一治宋老虎,不动声色地道:“这个老虎还真是猖狂的很啊,睽睽众目之下逼人交出活命的药铺,嘿嘿……!”


  叶天翔知道薛大哥这位高人虽然现在看起来和蔼的很,但是暗处的本事可高着呢,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要整死宋老虎,于是道:“这宋老虎前些年还是一个泼皮,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自称是鹰爪王的传人,还大收徒弟,建了个武馆,叫鹰帮,手底下有四五十个徒弟,在苏州算得上是地头蛇。”


  薛破夜故意问道:“这官府也不管一管?”


  叶天翔脸一红,欲言又止,半天才道:“薛大哥,其实……其实我是苏州知府的儿子,是苏州马军的巡检,这……!”


  薛破夜平静地道:“原来你还有这身份,倒是走眼了。”


  叶天翔自报家门后,见薛破夜镇定自若,心中暗叹:“高人就是高人,我这些身份在他眼里只怕连屁也算不上。”


  “这宋老虎虽然是地头蛇,但对官府向来孝敬,之前也只是小打小闹,没干下什么大坏事,不过最近一阵子似乎有些耐不住了,霸占了不少生意,家父也正准备动手彻查此事。”叶天翔坦白道:“不过说起来这宋老虎还是有些脑子的,他虽然背地恐吓威胁,但是明面却是出银子收购店铺,拿到地契房契,若真要抓他的把柄,却也难得很,即使抓他受审,也是没人敢出面当堂作证的,所以这事儿一直就拖了下来。”


  薛破夜冷笑道:“拖下来?嘿嘿,只怕是是官府舍不得宋老虎孝敬的油水,不想抓他吧?官府真要对付一个人,那还不玩儿似地。”


  他话中的官府自然是直指苏州知府,叶天翔一阵尴尬,却也不敢说什么。


  “一个地痞无赖忽然霸占店铺做起生意?”薛破夜摸着鼻子,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事儿可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

  第佰零五章 【他乡故人】


  当众人见到薛破夜和叶天翔走出来的时候,再愚笨的人也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至于是什么样的交情,那就不为人得知了,肯定不像叶天翔所说是进去盘问,因为那位外乡人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被盘问的痕迹,甚至连一点慌张的表情都没有,悠闲无比。


  “宋老虎,你好大的胆子!”叶天翔处理澳门,冷着脸,对着呆若木鸡的宋老虎喝道,这一声喝,差点将宋老虎的魂儿吓飞。


  宋老虎也是个久经场面的人,虽然从薛破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从叶天翔的脸上却看出了门道,和大多数人一样,心知叶天翔和薛破夜的关系不简单,忐忑不安地行礼道:“大……大人,你这话是……!”


  “你平日干什么我没看见倒罢了,今日竟在我眼皮底下横行霸道!”叶天翔虽然年轻,但是长久以来的身份让他自有一股镇人的威势,声音冰冷:“这事既然被我看见,也就不能不管。”看了一旁战战兢兢的范掌柜一眼,问道:“宋老虎又找你麻烦了?”


  范掌柜瞄了宋老虎一眼,见他一双带着寒气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个冷颤:“是……没有……没……!”竟是不敢承认。


  叶天翔看了薛破夜一眼,眼中的意思似乎在说明,你看,就算我要出头,都没人作证。


  见范掌柜畏畏缩缩,叶天翔鄙夷地看了一眼,直接道:“宋老虎,这是我的朋友,是我结拜大哥,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误会,总之我这位大哥性情温和,不是一个惹事的人,出了这误会,十有八九是你的责任,你说呢?”说话间,指了指薛破夜。


  宋老虎和旁边的丰头冷汗直冒,叶天翔是苏州的小太岁,今日竟然惹上了他的结拜兄弟,真是走了大霉运。


  “大人,我……!”宋老虎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在这苏州肆无忌惮,但无非是因为孝敬好了知府老爷,所以上面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是得罪了小太岁,只怕日后还真没有好日子过,心里有些虚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大人恕罪!”


  叶天翔冷声道:“既然如此,还不过来赔礼。”


  宋老虎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缓步过来,抱拳道:“不打不相识,这位大哥,老虎今日得罪,莫怪莫怪,等你有空闲,老虎摆酒赔罪,对不住,对不住。”


  薛破夜悠然道:“你倒是没得罪我,只是惹怒了我家兄弟,我早就和你说过,让你快走,别惹我兄弟。”说完,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一旁的铁牛。


  宋老虎脸色青,瞥见叶天翔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只得走到铁牛身前,行礼赔罪,心中已是怨怒极深。


  等到宋老虎灰溜溜地领人离开时,薛破夜看到宋老虎眼中泛起的凌厉杀气,那眼神,就想要将薛破夜等人千刀万剐,撕成碎片一样。


  丰头是杭州府衙衙差的头儿,本名丰图,这次是邀着一些官吏在泰熙源宴请叶天翔,恭贺他得返苏州,楼上的动静就是这一干人出,实在料不到这次拍马竟然惹出事来,得罪了叶天翔的结拜义兄,悔的肠子都青了。


  ……


  ……


  花溪斋。


  苏州的酒楼当然不会只有泰熙源一家,花溪斋的环境更幽雅,而且菜肴也绝对不逊色于泰熙源,叶天翔便是带着薛破夜几人在这里用餐。


  依旧是雅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菜香弥漫,除了薛破夜和叶天翔,其他三个家伙已经很不客气地狼吞虎咽。


  叶天翔心中一直有着“高人”两个字,看看呆呆地明虚,看看肌肉如铁的铁牛,只觉得都是莫测高深,非比寻常的高人,甚至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邵师傅在叶天翔眼里也是莫测高深。


  “薛大哥,丰图冒犯了你,回去后我知道怎么办他,你放心。”叶天翔对薛破夜很恭敬,敬了杯酒,才问:“却不知大哥此来苏州,有何贵干?”


  薛破夜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笑道:“看来乔家的人是很难见到啊!”


  叶天翔一怔,迅即明白:“薛大哥是要找乔家做生意?”心里有些奇怪,自己的恩公乃是高人,为何做起生意来。


  薛破夜莫测高深地一笑,悠然道:“我想拜访乔家家主。”


  叶天翔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乔家虽然生意庞大,但是乔氏家族的人却是极少在人前出现,他们家透着古怪。”


  乔公馆薛破夜已经去过,当然知道乔家的古怪,摸着鼻子问道:“常理来说,做生意的人都是朋友极多,为何乔家隐蔽不出呢?”听着明虚几人吃的叽喳直响,忍不住道:“你们几个小点声音,吃慢一些,别噎死,没人和你们抢。”


  叶天翔也道:“几位大哥慢吃,不够再叫。”


  明虚和铁牛倒也罢了,邵师傅知道这叶天翔是权势人物,竟然称自己为“大哥”,有些受宠若惊,这次的活儿真是够刺激的。


  叶天翔转头向薛破夜解释道:“听说五六年前,乔家的人虽然不经常出现,但是当时乔家的老爷还没有过世,倒也时常在各家店铺走动,很多人都认识他,可惜乔老爷死后,乔家的人就更少出现了。其实也有人在奇怪,这乔家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生意却这样好?”


  薛破夜微笑道:“乔家虽然不出面,但是他手下的那些掌柜想来都是厉害人物。”


  叶天翔一拍手,满脸钦佩,竖起大拇指道:“薛大哥果然是一针见血,说起来乔家如今依旧生意兴隆,最大的功劳就是那帮掌柜的了。都说乔家是百年的商界世家,做生意已经做到成精,这么多年下来,乔家的手底下也有一群忠诚的掌柜世家,有些掌柜已经是几代人帮着乔家做事,忠心耿耿,而这么多年的商海纵横,这些掌柜也都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苏州有句话叫乔门十三宝,说的就是乔家手底十三个掌柜世家了,有这帮人撑着,乔家人即使成天在家睡大觉,那银子也会拼命往他们家里跑。”


  薛破夜忍不住叹道:“不愧是百年世家,这就是底蕴!”对于乔家的敬畏又升了一层,虽然卢家和方家也都是各地的大户,但是给人的感觉无非是几家暴户而已,但是这乔家确实能够让人生出尊敬之心的。


  薛破夜甚至想到,如果真能和乔家做成朋友,从他们那里学习生意经验,只怕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将产生重大的帮助。


  可是,如今却是连乔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叶天翔瞧见薛破夜皱起眉头,忙道:“薛大哥还没见到乔太爷吧?”


  薛破夜摇了摇头,含笑道:“我说过,乔家的人很难见。”眼睛直盯在叶天翔的脸上,似有深意。


  叶天翔想了想,终于道:“薛大哥,蒙你救命之恩,这事我来想法子,总要让你见到乔太爷就是。”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薛破夜等的就是这句话,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了,不过千万不要勉强。”


  叶天翔忙道:“不会不会。”忽然凑近,附耳道:“薛大哥,杭州那边已经回书,过几日我便可以带兵前往苏州,去剿灭摩云寨,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薛破夜一怔,忽然明白,原来叶天翔这阵子一直在准备这前去杭州剿灭摩云寨,对于叶天翔来说,这是一次奇耻大辱,差点连性命都丢在了那里,自然是要报复的。


  “可怜的孩子。”薛破夜心中暗想:“可怜的摩云寨,这次就替我青莲照背背黑窝吧。”


  苏州的兵前去杭州,那是要上面的调令,如果有其他特殊的原因,便要互相协商,大楚的军备虽然松弛,但是制度却严格,各州军马若是没有互相通气,便不可擅自越界,而且一旦达成了协议,那么手书就要保存备案,以防日后查询,而且越境的军马数量也有严格的限制,一旦逾越,被人逮到把柄,那可就有作乱的嫌疑。


  叶天翔对薛破夜表现出了绝对的尊重和恭敬,这个小伙子虽然性格有些高傲,但是对于江湖上的忠义看得极重。


  苏州是他的地盘,他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地主之谊,饭后领着薛破夜等人转了几个比较高档的地方,甚至到楼里听了一阵子苏州小曲。


  薛破夜一行人最后被安顿在一个比较幽雅的小院,雕梁画栋,据说是苏州几个高等的客栈之一,和杭州的东风馆极为类似,都是单户单院。


  在这里,叶天翔再次和薛破夜等人痛饮了一次,他如此热情,薛破夜也不好拒绝,一切都随他安排,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些叹息,这样一个将朋友义气看得极重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是在欺骗他,却不知道后果如何?当然,这些不该被他知道的隐情,想必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于是,薛破夜还是有些惭愧!
——

  第佰零六章 【暗火】


  铁牛醉了。


  本以为铁牛那样大的块头,酒量必定不小,所以叶天翔连连敬酒,而且薛破夜也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任他饮用,等到十多杯酒下肚之后,铁牛扒在桌上醉倒,薛破夜才现自己的判断错误,心中苦笑,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实在是大有道理。


  扶着铁牛在床上歇下,叶天翔又陪了一会,终是醉醺醺地离去,临行前信誓旦旦,定让薛破夜见着乔家家主乔太爷。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静,薛破夜也觉得脑袋有些昏沉,靠在椅子上歇息,已经酒足饭饱的明虚忽然低声道:“舵主,难道我们就等着那小子帮我们安排去见乔太爷?他能否办成此事?”一旦真办起事来,明虚绝对不含糊。


  薛破夜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你会办事。”


  明虚尴尬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不过我们也是要做些事情的。”薛破夜皱着眉头道:“明虚,我有三件事交给你去办,在我们回杭州之前,你必须办好。”


  明虚立刻正色道:“舵主请吩咐。”


  薛破夜想了想,缓缓道:“一,你给我仔细查清乔家十三宝都是哪些人,家庭状况如何,平时有何喜好和厌恶,必须详细地列出单子交给我。”看了明虚一眼,继续道:“二,调查清楚乔家制衣作坊的规模,这制衣作坊肯定是有专门的制衣师傅的,手艺经验都是顶尖,你给我找出这样的人来,将他的详细情况列单子就给我,而且要弄清楚乔家绸布材料的来源,尽量详细。”


  明虚平静自若,静静聆听,显然是将薛破夜的一字一句都记下去。


  “今日叶天翔说过,这宋老虎忽然霸占店铺,做起生意,我想这中间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否则宋老虎为何急在一时,这么多年都没有做生意,突然就霸店经商,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的。”薛破夜若有所思:“而且他也应该清楚,苏州生意几乎是掌控在乔家,他如此兴师动众,得罪苏州商会,难道不怕乔家和苏州商会的报复?”


  明虚轻声问道:“舵主是准备让我调查宋老虎为何突然有此行动?”


  薛破夜点了点头,神色严峻:“不错,这件事情也许是三件事情中最难办的,你一定要小心从事。”


  明虚恭敬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嘿嘿一笑,凝视明虚道:“该吃的时候会吃,办事的时候会办事,这才是我薛破夜的属下,所以这三件事情你都要在暗中调查清楚。”


  明虚神情依然呆呆地,沉默了一下,忽然问:“舵主,恕属下多言,舵主是不是觉得宋老虎大肆霸店,这背后是有人指使?”


  薛破夜叹道:“每一个人看到你的脸,都会对你疏于防范,但是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最厉害的人物往往都是深藏不漏。明虚啊,你这脑子都让我有些害怕啊。”


  明虚一怔,迅即垂下头,咕囔道:“阿弥陀佛,舵主这话让属下惶恐。”


  ……


  ……


  苏州的夜晚和杭州并没有什么不同,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夏夜总是显得燥热一些,所以薛破夜是光着膀子躺在床上歇息。


  他一直在想着“乔家十三宝”这句话,心中感慨万千。


  乔氏家族竟然能够拥有这样一批忠诚的掌柜,实在是让人钦佩,这个世道,能出现掌柜世家,出现忠诚的人们,似乎在这阴谋诡计的世界出现了一丝欣慰。


  十三掌柜的忠诚固然让人赞叹,但是乔家驾驭有方,也不得不让人钦佩,能让掌柜的世代效忠,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论是在物质还是在人心上,乔家显然都深谙其道,这也是商界有底蕴的世家和暴户之间的区别。


  夜渐深,薛破夜迷迷糊糊中,带着一丝酒劲,慢慢睡了过去。


  一支细细的管子忽然悄无声息地捅破了窗户纸,探出一头来,缓缓地,从管子的细孔处,慢慢冒出淡淡的烟雾,轻柔飘渺,但颜色却是暗黄色,说不出的诡异。


  这股烟雾很快就在屋内蔓延,轻轻扩散。


  寂静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夜梆子的叫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事情让人振奋,有些事情让人沮丧,甚至有些事情能够让人濒临绝境。


  薛破夜是一个谨慎的人,但是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环境,他和几名部下的警觉性松懈了下来,毕竟没有人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会生什么意外。


  薛破夜在睡梦中,竟然做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梦,他竟然梦见自己身在火海,熊熊火焰环绕四周,整个空间一片火红,整个世界都想被火焰所笼罩。


  薛破夜甚至感觉全身大汗淋漓,燥热无比。


  朦胧中睁开眼睛,似醒非醒之间,猛地现自己休息的屋子外,竟然真的燃烧起滔天火焰,那雕梁画栋已经在烈火中“噼里啪啦”直响。


  薛破夜瞳孔收缩,他无法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状况,欲要伸手掐一掐自己,看看是否疼痛,但是整个身体如同灌铅一样,动弹不得。


  一身冷汗直冒,薛破夜睁大了眼睛,他无论热河也想不到,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苏州,竟然真的有人对自己下手。


  火势越来越猛,屋梁开始掉落,带着火焰砸在房中,引燃了房里的桌椅和布帘。


  “啊,啊……!”


  薛破夜听到了邻屋内邵师傅惊恐无比的叫喊,心中一沉,此情此景,所有一切看来是真得了。


  有些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火势向床铺蔓延过来,薛破夜已无心去想究竟是谁下的手,咬牙挣扎,他实在不愿意将这条性命丢在这里,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许多的梦想没有完成,如果就这样的窝囊死去,实在对不起这二次的生命。


  就在此时,薛破夜已经隐隐听到外面的呼叫声,很显然,这里的大火已经被人现,不少声音嘈杂地叫了起来。


  “掌……掌柜的……!”正在挣扎间,听到明虚的声音传来,见他正快步过来:“我们快走!”


  薛破夜咬牙道:“我怎么动不了?”


  明虚脸色苍白,过来背起薛破夜,沉声道:“七花散,有人给我们下毒了。”


  薛破夜神色冷峻,伏在明虚的背上,朝大门冲去,而床铺边上的帐篷已经燃起了火焰,丝绸是大火最喜之物,眨眼间就蔓延到整个床铺,薛破夜心中后怕,这明虚要是再晚来片刻,只怕自己就要变成烧肉了。


  “铁……铁牛!”薛破夜惊道:“铁牛和邵师傅怎样?”


  明虚已经冲到大门处,整个空间黑烟弥漫,呛得人透不过起来,伸手去推门,却现大门已经从外面锁上。


  薛破夜忽然想到了野人岭那次,自己一把火烧死了不少官兵,难道天理循环,今日却要被大火烧死?


  明虚正要伸腿踹门,薛破夜甚至在一瞬间忽然清明一片,沉声道:“不要走大门,从后门走。”


  明虚似乎明白什么,转身向后门冲去,他似乎也受到了七花散的影像,虽然能够行动,但是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也是消耗了巨大的体力。


  大门外,声音越来越嘈杂,听到有人叫喊道:“快救火,快救火!”脚步凌乱,人数不少。


  明虚冲到后门,那后门虽然紧锁,但是被烈火一烧,已经是残破不堪,一脚踹去,后门裂开一个大口子,游艇“哐当”一声,门框也倒了下去,明虚的腿上竟然在这一瞬间燃烧了火焰,急忙抖了抖,熄灭火后,背着薛破夜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被冲天的火焰照的明亮无比,此时才现,整个小院子完全笼罩在大火中,天干地燥,再加上夜晚飘荡的清风,让整个火势可怕无比。


  明虚靠着后院将薛破夜放下,恭敬道:“掌柜稍等,我去救铁牛!”也不多说,转身冲进了火焰熊熊的屋内,薛破夜一阵感动,此时才现明虚的身形是那么的伟岸。
——

  第佰零七章 【有惊无险】


  此时,在小院子正门外的人群中,一个身形猥琐的家伙正探头探脑地向屋内张望,满目皆是漫天火焰,身子就算是铁打的家伙也会被这滔天的火焰所吞没。


  猥琐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次行动看来很成功,终于可以向主子表功了,不过他做这类事情做得太多,深明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若是没有亲眼见到,那也就不是既定事实,所以他躲在人群后面,看着脸色白的客栈老板挥手高叫,看着伙计们提着水桶去救火,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大火扑灭之后,看看是否里面有意料之中的几具尸。


  客栈不少客人都围在这里,脸上都是惊恐无比,一个打梆子的家伙也参杂在人群里,摇头叹道:“我天天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是大伙为什么不放在心上呢?”


  伙计们和有心的客人们都竭力扑火,虽然大火已经将屋子烧的差不多,救不出什么东西,但是大家还是很尽力。


  客栈老板脸色苍白,但是心里的惊恐比脸色更阴沉百倍,他已经没有心思顾及这次的损失,他现在唯一害怕的是如何向苏州知府大人的儿子叶副巡检交代,这个院子里住着的,可是叶副巡检亲自带来的客人,所以他感到全身无力,双腿软,很想跪坐下去。


  虽然火势很大,但是总有被扑灭的时候,所以当大火被完全扑灭之后,所有人都是一阵感叹,本来幽雅的小院,此时却已经是乌烟瘴气,火后的黑烟依旧轻轻飘浮,烧焦的门板屋梁横七竖八地搭在一起。


  客栈老板铁青着脸,声音有些颤抖,问一名伙计道:“里面……人呢?”


  那伙计左右看了看,倒也机灵,附耳说了两句,客栈老板一愣,脸上满是怪异之色,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猥琐人皱起眉头,终于从人群里钻出来,凑近一名刚从屋子里出来的伙计,低声问道:“兄弟,里面死了人没?”


  那伙计瞥了瞥嘴,一扭头道:“自己不知道去看啊?***,乌鸦嘴。”


  猥琐人脸上立刻露出戾气,好在知道事情有轻重,冷哼一声,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是叹息和感慨中,亦有人默默无语,可没人注意自己,这才缓步走进了屋内。


  屋内散着一股焦臭味,虽然大火被扑灭,但是有些地方还有着零星的火星。


  猥琐人微微扫视了一下,眼睛落在了烧得焦黑的床铺上,床上已是狼藉一片,被烧透的床单还在冒着黑烟,但是床上却没有尸。


  猥琐人立刻皱起眉头,脸上肌肉抽搐,有些焦急地在屋中来回走动,眼睛不放过一个地方,四处搜查,但是整个屋子找遍,到处都是烧焦的物件,却没有半具尸。


  猥琐人手脚有些凉,在他的心里,每一个步骤都是设计的完好,屋子里的人不可能跑掉,但是如今却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尸,真是有些诡异。


  他缓步而行,终于瞧见后门处的门框都全部脱落,似乎想到什么,快步过去,站在后门处,闻着焦臭的味道,向外张望,火势熄灭后,后院宁静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射下来,两株粗大的杨树立在园中,树木苍翠,枝繁叶茂,没有半丝人影。


  “**!”猥琐人忍不住骂了一声,正要转身进屋,旁边一条粗壮的身影窜出来,对准猥琐人的头部一拳打了下去,这拳头如铁,猥琐人哼也没哼一声,就要瘫软下去,身影手臂一横,懒腰抱起猥琐人,甩手放在肩头,转身快步而行,从后院的小门出了去。


  门外,薛破夜几人正在等待,看到铁牛扛着一人出来,也不多说,趁着夜色向西而行,专拣偏僻的小路而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明虚低声道:“掌柜的,就在这里吧。”


  旁边是一处小庙堂,里面寂静无比,而且也偏远,实在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小庙堂是一种祭祀建筑,逢年过节,便有人会前来祭拜天地,祈求福禄,平日却是冷清得很,而且这种小庙堂不似真正的庙宇,并没有人看护。


  小庙堂里一片漆黑,由于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所以里面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尘,一个极大的祭台设在庙堂正中,零散地放着几把椅子,再无他物。


  铁牛将猥琐人丢在地上,才低低地喘了口气,低声道:“掌柜的,你真料准了,这小子鬼鬼祟祟,只怕就是放火的家伙。”


  薛破夜也不管椅子上有灰尘,重重地坐了下去,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终于道:“我干他娘的,差点死在那里。”


  此时几个人都很是狼狈,铁牛身上已经被烧伤了不少地方,浮出水泡,邵师傅似乎还没有从惊恐里回过神来,衣裳也被烧成一个洞一个洞,身上也有些灼伤,好在性命无碍,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虚沉默片刻,终于道:“我们没有保护好掌柜的安全,请掌柜降罪!”铁牛也立刻垂下头,弯着身子,恭敬道:“铁牛有罪,铁牛有罪。”


  薛破夜摆了摆手,柔声道:“这次怪不得你们,我也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动手,***,活着就好,或者总能报仇的。”


  这一次也算是有惊无险,说起来,明虚居功至伟,薛破夜赞赏地看着明虚道:“不错,你这次立功了,我给你记着。”


  明虚忙称不敢,薛破夜正色道:“有功就是有功,没什么敢不敢,嘿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以后我的福分大了。”


  明虚皱起眉头道:“掌柜的,我们初来乍到,是谁会对我下此毒手?”


  薛破夜努了努嘴,向着猥琐人冷笑道:“等他醒了,一切就明白了,嘿嘿,铁牛,你这一拳倒是生猛,把这小子打成这样,也不知道要昏多久。”


  几人先都坐下歇息,虽然口中说得轻松,但无非是为了缓解那股生死过后的巨大压力,对于明虚和铁牛倒也罢了,但是对薛破夜来说,这次真正的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次,和野人岭那次大不相同。


  小庙堂内一阵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只有几丝月光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屋内昏暗,仅能见着人影。


  “明虚啊,怎么大火时你能动啊?”良久,薛破夜终于打破沉寂:“我当时可是一丝也不能动弹?”


  既然中了七花散,那大家都该不能动弹,为何明虚可以呢?

  明虚解释道:“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放火之前,必定是用吹管往屋子里放了七花散,这七花散是由七种毒花的花汁混合,浸润毛竹,这毛竹一旦燃着,便可从吹管吹出,无色无味,但效力奇佳,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全身麻木,不能动弹,也只有这样,他们放火烧屋之时,才不会跑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烧死。”


  铁牛听得愤怒无比,一拍椅把,“喀嚓”一声,椅把竟然被拍的粉碎。


  “那你怎么没事?”薛破夜问道。


  明虚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亲尝毒草,试过不少药草,有几次差点被毒死,也正是如此,身体对毒草有一种抗性,这七花散恰好也是我能抵挡的毒药。不过这七花散药性纯正,所以我也受了一些毒气,好在还是能动,这才避过一劫,说起来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会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还请……还请掌柜降罪!”


  薛破夜叹了口气,明虚的本事实在是多,让自己都有一种接应不过来的感觉,忍不住道:“你还有什么本事,一次性说出来吧?”


  明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道:“这……这是我最后的本事了。”


  薛破夜嘿嘿一笑,心中却也感慨,铁牛固然力道无穷,明虚固然手段不凡,但是这二人的警觉性似乎差了一些,忽然想起小潘,若是潘四郎在此,只怕对方还没动手,便被小潘现了,一个精于追踪和刺杀的人物,警觉性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比的。


  虽然出此大事,但是除了邵师傅依旧呆若木鸡外,其他几人也都缓过神来,心中完全没有惧怕,反而是急切地希望知道敌人是谁,也好给予反击。


  猥琐人也不知道是被吓昏还是真的被打昏,总之很长时间都没有醒过来,几人也都筋疲力尽,在这小庙堂中,静静地休息着。
——

  第佰零八章 【事非寻常】


  客栈起火,很快就惊动了官差,最先到场的衙差例行公事般地询问着各种细节,不管是不是意外失火,毕竟是一件惊动四邻的事情,官差总是要插手的,无论是不是认真调查,这件事情总要备案的。


  客栈老板知道这件事情总是要被叶天翔知道的,等到叶天翔问罪,还不如主动禀报,所以派人去了府衙,连夜将这件事情上告叶天翔。


  衙差还没有将细节盘查完,叶天翔就风驰电掣地骑马赶来,连衣服也没有穿整齐,雪白的亵衣亵裤外,仅仅披了一件长衫。


  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叶天翔双眼赤红,转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客栈老板,二话不说,挥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老板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叶天翔不再看他,吩咐身边的人道:“立刻派人找寻一个叫薛破夜的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也不管是不是搜寻到了苏州的每一个角落,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如果还没有消息,你可以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苏州了。”转视跪在地上的客栈老板,冷冷地道:“你也一样!”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股懊恼之色,连他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感动他的朋友,他的拳头握起,嘴中冷冷地道:“要是查出是谁放的火,他也就活到头了。”


  当夜,苏州府衙的近百名衙差倾巢而出,动各自在道上的朋友,全力搜找薛破夜,而且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薛破夜是叶天翔叶巡检的结义大哥,谁若是找到,不但有重赏,而且日后在苏州的日子将会过得非常舒服。


  这些衙差在月幕下,敲响一扇又一扇门,酒楼,茶馆,窑子,戏院,客栈……,每一处角落都有人在搜找,苏州的各帮派吓得屁滚尿流,还以为官府这一次是要进行大规模的扫黄打黑运动。


  ……


  ……


  小庙堂内依旧寂静昏暗,虽然从小庙堂门前走过几拨衙差,但是谁也没有进去看看,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庙堂里。


  薛破夜起身伸了伸懒腰,感觉精力恢复了不少,低声道:“怎么,他还没醒吗?我可歇息够了。”


  铁牛也不说话,径自走了过去,拎起猥琐人,却觉得他的呼吸粗重,身子在抖,不由笑道:“原来这小子已经醒了,只是不敢说话。”


  猥琐人终于带着哭腔道:“几位好汉,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抓我做什么啊?求求各位快些放了我吧,我怀里还有几两银子,你们全部拿去就是。”


  薛破夜嘿嘿笑道:“诸位看到没,这小子还在装傻,可惜演戏演的太差。”


  明虚和铁牛立刻附和地嘿嘿直笑,笑得猥琐人全身寒,乞求道:“我不知道好汉在说什么?求求你,求求你快放我离开吧。”


  薛破夜声音骤然一冷:“是谁派你放火的?”


  猥琐人打了一个冷颤,狡辩道:“放火?不……不是我放的……。”


  薛破夜摸着鼻子,悠然道:“铁牛,不要把他打晕了。”


  这话虽然说的隐晦,但是铁牛却是听懂了,提起大铁拳,对着猥琐人的脸孔噼里啪啦就是几拳,打得猥琐人叫都叫不出来,脸上想车祸现场似地才住手。


  铁牛很听话,打得很有技巧,虽然猥琐人鼻骨打折,脸上满是血水和泪水的混合物,但确实没有晕过去,低低地哀叫,连声音都难出来。


  屋里的气氛很诡异,薛破夜和明虚阴恻恻地笑着,铁牛拎着猥琐人像拎包一样地晃着,而邵师傅此时真是吓傻了,他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因为两个银子而跑到了这里来,更后悔雇给了薛破夜这一伙人,无论如何,这是一群很恐怖的人。


  薛破夜咳嗽两声,再次问道:“是谁?”


  猥琐人似乎还有一丝骨气,含糊不清地道:“我,我真不知道,冤枉……!”


  “我对人一向仁慈,可是为什么有些人非要逼迫我狠毒呢?”薛破夜感慨道:“而当别人激怒我的底线时,我却经常忍受不住,这……这实在是一个坏毛病。”淡然道:“明虚啊,让他尝尝你精心制作的东西吧,我听说如果烧时,吃些打胎药,就会让人飘飘欲仙,而这位兄台脸上血肉淋漓,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明虚沉默片刻,似乎有些不忍地道:“我看还是小小惩罚一下吧,我这里有一剂千尸断肠散,颇有些功效,吃下去之后,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会有蚂蚁在为你挠痒痒,很舒服的,掌柜的,要不给他试试?”


  我日,这还是佛门子弟吗?真是歹毒,薛破夜不由很是鄙视,叹道:“可以尝试。”


  猥琐人挣扎道:“你们……你们这是绑架,我……我要告官……!”


  薛破夜摇了摇头,世界上总有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


  明虚手脚利落地上前,也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由铁牛伸出两根指头掰开了猥琐人的嘴巴,探手塞进两颗药丸,而明虚对人体的构造似乎很是熟悉,托着猥琐人的下巴,轻轻抖了抖手,那药丸便滑进了猥琐人的食道。


  猥琐人大惊失色,惊恐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明虚淡然道:“我们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千尸断肠散!”这名字就够吓人了,都能让千具尸体肝肠寸断,何况区区一个活人?

  猥琐人已经感觉都身上的肌肤开始痒,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是有虫蚁从身上爬过,时而在肌肤上轻轻一咬,如果一处两处出现这种情况,或许还能忍受,但是此时却是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这种感觉。


  薛破夜淡然道:“我们等得起,所以你可以慢慢想,我们还有几十种药丸,每一种都能给你新奇的感觉,如果你愿意尝试,我们可以陪你。”


  猥琐人知道这些家伙肯定是说到做到,因为他已经体验到了一种药物的作用,那是一种正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所以二种药物还没有出现,他就已经招了出来,连薛破夜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经不起折磨。


  “虎爷!”


  很简单的两个字。


  薛破夜长舒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果然是他!”他当然早就猜想过世宋老虎,在这苏州,目前为止唯一结仇的就只有宋老虎,宋老虎离开时那种怨毒的表情,已经表明他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薛破夜想不到他竟会因为一场冲突就会放火烧房,取人性命,这宋老虎的心也真是够歹毒的。


  “再让他睡一会儿吧!”薛破夜淡淡地道。


  铁牛对着猥琐人的脑袋就是一拳,“哎呀”一声,猥琐人再次被打晕过去。


  铁牛将他放倒在地,转身道:“掌柜的,我去找宋老虎,活劈了他。”他气愤无比,身上的水泡还在,而且舵主也差点被这个宋老虎害死,如果宋老虎此时在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一拳头穿透宋老虎的胸膛。


  “找他?”薛破夜摆手淡然道:“我想他已经派人在找我们了,在苏州这块地方,明面相争,我并不觉得我们会胜过他。”


  明虚沉默着,铁牛也不说话。


  屋内死一样的沉静,最后还是薛破夜打破了这种让人压抑的气氛,悠然道:“我想宋老虎虽然是地头蛇,但还没有猖狂到致我们于死地的胆子。”


  明虚忽然也道:“是的,掌柜的说的是,我是这么想的,一个地痞流氓,最多用七花散让我们不能动弹,然后痛揍我们一顿,甚至砍掉我们一只手一只脚也有可能,万万不会取我们性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静,薛破夜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出家人,这明虚和尚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宋老虎既然敢动手,自然有背后的原因。”薛破夜总结似地道:“也许等到你查出是谁指使宋老虎霸占店铺,也就找到真正想害死我们的人。”顿了顿,微笑道:“或者让叶天翔帮我们找出谁是幕后的真凶。”


  “叶天翔?”明虚若有所思。


  薛破夜微一沉吟,终于道:“明虚,你去找叶天翔,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说完,上前附耳说了两句。
——

  第佰零九章 【伏虎】


  宋老虎躺在春榻上,眯着眼,脸色有些难看,身边躺着一个美艳少*妇。


  他手中依然很有韵律地转着铁胆,但是显得有些无力,铁胆的度极慢,而宋老虎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安和紧张,眼睛虽然闭上,但眼皮却不停地跳动。


  美艳少*妇还在沉睡中,是标准的江南美人。


  许久,宋老虎终于睁开眼,放下铁胆,伸手到枕头下面掏出一封信,这是一封飞信,虽然已经撕开,但上面的火铅还在。


  房内很暖,但是宋老虎却感觉自己全身有些寒,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被子。


  “爷……!”少*妇终于醒来,醒目含春,慵懒地道:“你一晚上都没睡了。”


  宋老虎似乎无心享受这样的春色,对着门外叫道:“孙秃子还没回来?”


  门外立刻又一个声音回道:“虎爷,还没有,已经派了弟兄去找,孙秃子和那伙人都没有消息。”


  宋老虎脸上露出一丝恼怒的神情,孙秃子一伙人平时做事倒也靠得住,这次却是怎么了?七花散可是花了重金买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向来是不轻易使用的,这次为了对付那几个棘手的家伙,忍痛拿了出来,本以为有七花散相助,这次的事情一定会很顺利,从昨天半夜开始,他就一直等着回报的消息,可是除了清晨有人过来回报一次,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早上的消息让宋老虎的心一直悬着,听说这次火场并无人员伤亡,而且孙秃子也不知下落,更惊人的是,府衙的衙差们已经倾巢而出,四处搜寻,听说是在搜寻“薛破夜”,也就是说,叶副巡检已经插手这件事情了。


  宋老虎有些后悔,叶天翔虽然年轻,但是在苏州这块地方实在是不能得罪的太岁,这次去对付薛破夜一行人,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定,却料不到被那些家伙溜了,这要是让叶天翔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指使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该死的信!


  宋老虎很不愉快地将书信扔在了地上,但是又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拿了起来,塞进枕头下面。


  少*妇如玉的手臂搭在宋老虎的胸膛,妖声道:“爷,怎么火了?有什么事情能惹到你?”五指轻轻在宋老虎的胸口摸索,妖媚无比。


  宋老虎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胸膛挥开,没好气地道:“去你妈的,还不是你那头的主子兴风作浪。”


  少*妇并不生气,悠然道:“爷,该享受的时候就享受,该办事的时候也不能马虎,那头送来银子的时候也没看你火啊?当初把我送来的时候,你不也是眉开眼笑的吗?”她轻轻地吹着气,香风四起。


  可惜宋老虎此时真的无心去想这些事情,少*妇说出的话,他也不敢反驳,扯了扯八字须,很郁闷地靠在了床头。


  少*妇淡淡地道:“其实爷也不用担心,这事儿也并没有亲自动手,也没有留下把柄,即使他们找上门,也拿不出证据,咱们矢口否认就是。”


  宋老虎冷笑道:“老子难道没想过吗?可是孙秃子那个乌龟王八蛋,即使老子用他的家人吓他,他也扛不住那张臭嘴。”


  少*妇嫣然一笑,手儿再次攀上宋老虎的胸膛,腻声道:“孙秃子?谁是孙秃子?是爷的徒弟吗?还是和爷有八拜之交?”


  她这话一说,宋老虎眼睛忽然亮了,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嘿嘿笑道:“妈的,我是糊涂了,孙秃子是一条狗,和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给他银子办事,可没给他留证据。”抓住少*妇的手,阴恻恻地笑道:“怪不得你这小骚货非要让外人去办这事,我开始还奇怪,咱手下人多的是,为何要那条狗去做,原来你这小骚货早就想好了退路,嘿嘿……!”


  “小骚货?”少*妇满脸春意:“我很骚吗?”


  宋老虎一把抱住少*妇,淫笑道:“你全身上下哪一块地方不骚……!”


  很快,屋内想起了肉体的撞击声和急促的呻吟声,还有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


  ……


  当屋内正春情激荡之时,门外的声音响起:“虎爷,丰头来见。”


  丰头就是苏州府衙衙差的头子丰图,宋老虎一听府衙的人来了,浑身一激灵,提前完事,在少*妇怨怒的眼神中,穿好衣裤来到了客厅。


  “丰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宋老虎见着丰图,按捺惊慌之心,满面带笑道:“不知有何贵干?”


  他虽然是苏州的地头蛇,但毕竟不敢和官府对抗,他这些势力,官府若真想搞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丰图这次前来,是带了将功赎罪的心情,昨日一不小心得罪了叶天翔的结拜大哥,一直忐忑,今日谋了这个差事,是定要用心做好的,开门见山不假辞色地道:“虎爷,昨儿晚上的事你知道了吧?”


  宋老虎心中一惊,难道官府已经知道了什么,但他毕竟也是久经世道的老油条,极好的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嘿嘿笑道:“昨儿晚上?昨儿晚上生了何事?”


  丰图有些不满地道:“虎爷,你当真不知道昨晚的事儿?”


  宋老虎故作淡然地道:“丰头,你莫非是说昨晚希园竹那边被烧的事儿?这事儿我早上倒是挺徒弟们说起,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天干地燥的,一点火星儿都能燃起大火来,这可给大伙儿提了个醒。”


  丰图“哦”了一声,起身道:“收拾一下,和我走吧。”


  宋老虎一怔,瞳孔掠过一丝惊恐,问道:“走?上哪里?”


  丰图不耐烦地道:“叶大人在等你,请你去喝酒哩。”


  宋老虎愣了愣,不由打了个冷颤,难道叶天翔已经知道事情是自己的干的?此番传令让自己过去,却也不能推辞,打定主意,这事儿叶天翔手上肯定也是没有证据,一定要死扛到底,绝对不可承认,若是他们有证据,过来的衙差不是“请”,而是“抓”了。


  心中暗骂,知道孙秃子十有八九落到了官府的手中,已经将自己供出来了,说到底,还是薛破夜那伙人太他妈牛逼,竟然躲过了这一灾,否则也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事儿。


  没有带一个徒弟,和平日耀武扬威大不相同,宋老虎跟在丰图身后,被三名佩刀衙差环绕其中,一路而行。


  他依旧转着铁胆,但是手儿已经不灵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等到宋老虎反应过来,却现已经走在一处偏僻的小道上,惊道:“丰头,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这可不是去府衙的道儿。”


  丰图头也不回地道:“我可没说过要去府衙,只是说叶大人要请虎爷喝酒,这喝酒的地儿,就在前面。”


  宋老虎不由握紧了铁胆,此时才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满是汗渍。


  走过一片小树林,前面豁然出现一栋屋子,那是很奇怪的屋子,摆砖白瓦,稀稀落落的树木林立在屋子四周。


  宋老虎瞳孔收缩,停住脚步道:“丰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丰图回过头来,带着阴恻恻地微笑,道:“怎么了?虎爷想说什么?”


  宋老虎打了个寒颤,指着不远处那栋白色的屋子,不安地道:“咱们……咱们怎么到了这里?”


  “嘿嘿……!”丰图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淡淡地道:“虎爷也知道这个地儿?”


  宋老虎有些心惊地道:“这……这不就是白房子吗?听说是叶大人专门设立在此的刑堂,若是有人得罪了大人,就会被带到这里,严刑拷打,进去再出来,只剩半条命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难道叶天翔今日要在这里收拾自己。


  丰图淡然道:“大人就在那里等着你,可不要让大人等急了。”


  宋老虎咬了咬牙,脸色铁青,沉声道:“丰头,你给大人带个话,老虎今天有事,没空领受大人的酒宴了。”转身欲走,三名衙差已经拔出佩刀,喝道:“还不快走。”


  宋老虎面色极为难看,一挥手,沉声道:“闪开。”心中知道,这要真是进了白屋子,指不定有什么阴谋等着自己,便要强行离开。


  三把明晃晃的大刀同时劈向宋老虎,宋老虎一咬牙,两只铁胆出手,正中两名衙差的大腿,那两人腿部一阵吃痛,顿时倒了下去,而宋老虎也趁这一瞬间躲过另一把大刀,便要闪身逃开,忽听而后刀风阵阵,听到丰图冷声道:“宋老虎,你要造反吗?”临头劈了下来。


  宋老虎冷哼一声,他也算是号人物,真动起手来,反而冷静下来,探出双手,弯曲如钩,正是鹰爪功。


  两人还未交上手,却听一阵破空晓明,一支利箭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射过来,宋老虎还没有反应过来,利箭已经穿透他的左腿,一阵剧痛钻心,宋老虎已经跪倒在地,于此同时,丰图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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