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破义即失诚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0 13:11      字数:1140756
    熹王在整军备战了半年之后,又是准备第七次出军攻打灵角城域。


    代表他这边的上层力量会先一步来至城域之上,而对面的上层力量同样是派遣出来,双方会进一定行试探对峙。


    这里双方都有一定的默契了,不会进行死拼,而只会等待下方的众多飞舟军士和造物兵器分出胜负,若是一方输了,那么属于一方的上层力量自会退走。


    不过现在是如此,那是因为双方都进退的余地,要是真正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那就十分难说了。


    主厅之中,熹王在开完了军议,又亲自签发了一个个军谕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那些天人怎么样了,来了么?”


    有坐得较近的一名亲信回答道:“看过了,个个实力孱弱,也就是能和一些低阶军士相比,但的确无惧生死,勉强倒是一个……嗯,长处吧?”这话顿时引来了几声低低的轻笑。


    熹王笑道:“那我的那侄孙至少不用担心这些人的抚恤了。”


    周围的人都是配合的发出一阵大笑声,有几人笑的尤其夸张,在大厅里发出一阵阵的回音。


    还有一个人出声道:“殿下,我曾好心招揽过他们,想给他们一个效命的机会,殿下知道他们说什么么?”


    这个人见熹王饶有兴趣的看过来,一时更来劲了,道:“这些天人居然要求我与他们签立盟约,就像和熹王那位侄孙一样,”他脸色露出轻蔑之色,“他们也配?”


    有人冷笑道:“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下民,一点也不知道规矩,”他向熹王讨好一笑,“等殿下一统昊族,一定要将这些人镇压在一起,或许可以建一个地方供人观览?”


    熹王又是一笑,他摆了摆手,道:“行了,不用去管这些‘天人’了……”


    这时一个座位较为靠前的年轻宗亲忽然开口道:“为什么不说呢?叔父,我觉得在天人帮助之下,眠麓那块封地兴建的挺不错的,”他用开玩笑的语气,“不若叔父将那里给小侄如何?”


    熹王看了看他,道:“辨业的封地?延定,此处若给你拿了去,辨业恐怕要来我这里讨公道了。”


    那年轻宗亲满不在乎道“那叔父再给他一块好了,那地方又不大,他能用二十年兴建一地,相信再给他二十年也能建得起来。”


    熹王看他片刻,似在认真思考,他用杖鞭拍了拍手心,最后道:“那里地处偏远,的确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又用杖鞭指了指他,笑骂道:“这可是遂你的意,但你可别给进军时拖你叔父我的后腿。”


    年轻宗亲一口答应下来,道:“好,那就这么与叔父说定了。”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着,执礼道:“叔父,我去整军了。”


    熹王对他挥了挥手。


    年轻宗亲对众人一点头,就从大厅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一个同样是宗亲装束的人在后面把他喊住,随后追了上来,开口就问道:“延定,你为何非要拿那块地?莫非那里是有什么玄机不成?”


    朱延定嗤笑道:“哪里有什么玄机?我只是答应朱野横开这个口罢了,他愿意给我一些好处,既然能得好处,又只是随便说句话的事情,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另一宗亲目光闪了闪,表面以好似羡慕的口吻道:“这等好处我也亦想要啊。”


    朱延定道:“那就要延和你和朱野横去说了,好了,”他不耐道:“我需去整军了,就不与你多聊了。”


    待他走后,那宗亲看向一个站在远处得护卫军士,道:“你都听到了吧?别否认,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去把这原话送去陈先生那里好了,我允许的。”


    那军士有些迟疑看着他。


    宗亲笑了笑,转头而行,道:“放心吧,我不是试探你,你不说,熹王殿下也是知道的,你不告知才会坏事,”随着他脚步远处,声音也是越来越飘忽,军士抬头时,已经走出去了许多步了,他神情变了几变,最后匆匆往一个方向走去。


    两天之后,一封飞书送到了眠麓城域,王道人先是接到书信,随后匆匆寻到了朱宗护,急促说了几句话,后者愕然道:“换一个封地?”


    王道人道:“宗护,原书就是这么说得。”


    朱宗护虽然有些严肃,但是倒不怎么显得慌张,口中问道:“可以确认么?”


    “可以确认。”王道人道:“这是在那里潜伏的‘天人’送来的,因为我们还没能力建造造物日星,正式消息当是会用飞舟传来,大概会在五天后送至。”


    朱宗护想了想,吩咐随从道:“去把陶先生,阴先生他们请过来。”


    不多时,张御化身和阴奂庭都是到来,请了他们坐下后,朱宗护亲自将此事叙说了下,又言道:“此事背后,一定少不了朱野横的推动,请两位来,就是寻思一个解决之法。”


    阴奂庭道:“敢问宗护,熹王突然转封宗护的封地,这符合规矩么?”


    王道人看了看朱宗护,在旁开口道:“按照惯例,若是宗护不曾犯错,或者没有违背自身所应肩负的道义,熹王是不应该无缘无故做这等事的。


    可是若提及昊族正法,所有封地都是不合法的,而且宗护是熹王名义上的继承者,和宗亲走不到一起,此事也没人会宗护出头。”


    阴奂庭点了点头,道:“那就是说若是熹王不改主意,那么从义理之上宗护是没法进行反对的?”


    朱宗护道:“阴先生,是这样。”他自嘲道:“实际上转封也不没有先例,但事先也要征得臣属的允许的,尽管这只是一个表面上的过场,可现在连这个过场都没有,我这位叔祖还真是没怎么把我放在心上,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阴奂庭很冷静,道:“那么此事只能靠我们自己应付了,宗护不外是两个选择,一是放弃封地了,虽然封地建设了二十载,但是只要人保住,一切都可以重来。


    不过宗护,今天你可以被转封别处,明天就可以被转封到另一处,熹王或许永远不会给宗护积蓄起足够力量的机会,况且再二十载后,熹王对待宗护又是何种态度呢?”


    王道人道:“宗护,阴先生说得有道理。”


    朱宗护也是点头,他道:“阴先生,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阴奂庭道:“那就是选择和熹王对抗了,务必要迫使他放弃这个主意了。”


    朱宗护神情郑重起来,道:“阴先生是怎么考虑的?”


    阴奂庭道:“有几个办法,既然封地要交给那朱延定,那不用争辩,直接遣人解决了此人。其自己亲族之内就会生出内乱,当就不会再想到接手宗护的封地了,只是这个事情较难,而且一定是会留下麻烦的。”


    他顿了下,“还有一个,就是令熹王主动收回命令了。”


    朱宗护道:“怎么收回?”


    阴奂庭道:“只要展现出足够力量就可,只是要冒一点险,但会加深宗护与熹王之间的芥蒂,熹王现在不追究,以后也是会追究的,”


    朱宗护道:“我与这位叔祖之间,从来就不存在相处和睦一说。”


    阴奂庭道:“那么……”


    张御这时微微抬头,以训天道章传言道:“阴玄修,你准备用借取大混沌之力么?”


    阴奂庭一怔,这是张御第一次以训天道章传言于他,但是他看不到张御名印在何处,心中更是肯定自己的判断。


    他以敬畏语声回应道:“是的,现如今我们已有不少同道达到了第四章书,若是向大混沌稍作借取,那么至少有一二位道友能够成功步入上境。


    尽管这样可能会有一些后患,但是眠麓这里一旦拥有上层力量后,熹王绝然不希望后方出现问题,我们也不要要求他撤回命令,只要拖延下去就够了,如此彼此保全颜面。”


    两人虽在训天道章对言,可场中的他只是出现了一个稍稍的停顿,众人正准备留神听他下来的话语,张御这时开口道:“朱宗护若是下定决心了,那么可以用另一个办法。”


    朱宗护不由把注意力转过来,他对张御的话一向是很重视的,诚恳请教道:“陶先生,请问什么办法?”


    张御道:“朱宗护可还记得当初熹王曾经遭受过咒术么?”


    朱宗护道:“当然记得,至今为止也不知道是谁人下得手,我这位叔祖怀疑是亲近之人所为,若不是陶先生给出了化解之法,不定我也在怀疑之列,到时候那些宗亲恐怕会以此为借口攻讦于我。”


    张御道:“当初我给出的并不什么解咒,熹王身上的咒法也并没有解除,是让那些亲族平分了,而那些宗亲现在当也是被他控制起来了。”


    朱宗护一怔,他略作思索,点头道:“许是如此,虽我听说多位宗亲都是参与解咒,但是究竟是哪些人参与此事,恐怕只有我这位叔祖自己才知道。”


    张御平静言道:“这个咒法,是有进一步的解化之法的。”


    朱宗护抬起头来,目中露出惊喜之色,只在同时眸中露出一丝狠色,若是这个方法留着,或许将来……


    只是下一瞬,他又放弃了此念,现在熹王就算死了,也不可能轮到他成为继承人,其只要留下一个遗命就能让他失去身份。


    他努力平抑住自己呼吸,止住纷乱的念头,抬头道:“先生是说,以这个法门换取熹王撤回此令?”


    张御微微点头,道:“但是宗护需要做好准备了,熹王未必喜欢你这等做法。”


    朱宗护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前面一个知道他似在自语,而后一个知道却是语声坚定起来。


    他很清楚,如此其实是带有一定威胁意味的,就算熹王收回命令,等到这次征伐结束后,肯定是会转过头来收拾他了,但是能争取到哪怕一点时间也是好的。他看向张御,语声坚决道:“便用先生之法!”


    ……


    ……


  第一百章 动势不由身


    环厅议事定下之后,张御化身将缓解咒术之法交给了朱宗护,而他自己正要离开时,阴奂庭在训天道章之中传意言道:“陶先生,稍候可否暂留一步,在下有一事相询。”


    张御回道:“我在厅外等候道友。”


    他来至环厅之外,站在环形的通透晶壁之前,这里正好俯视整个城域,斜对面的百层环台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天中云层是铅灰色的,大部分后天光被遮蔽在厚重云层之后,感觉就像是雨中的晚午,令人心绪积郁难振,昏昏欲睡,“眠麓城域”之所以有此名,也正是因为常年被这等天象所笼罩之故。


    但是这情况不会一直下去的,等到城域的造物日星升上天穹后,自能够驱逐阴霾,照亮人间。


    过了一会儿,远处脚步响起,阴奂庭来到他身边。


    张御道:“阴玄修要问何事?”


    阴奂庭道:“陶先生,阴某要请教一事,不知那位熹王中的是什么法咒?先生若是给了他缓解之法,那他是否能真正化去法咒呢?”


    他适才留意到,张御说自己给出的办法只是进一步缓解咒法,而并没有说能彻底解决这个东西。故他敏锐意识到,若是掌握有这个利器,或许还能以此利用对付熹王。


    可要是熹王有了这缓解法咒的办法,那是不是能够凭此进一步化去法咒?终究熹王身边也是有不少能人的。


    张御道:“据我推断,这位熹王当时所中法咒,应该源自于某个修道宗派的上乘法器,这里面最苛刻之处在于下咒,而一旦成功,就急难祛除。若无意外,应该是熹王某个亲近之人所为,这法咒不是那么容易解去的,只要那法器不坏,就不会消失。”


    阴奂庭琢磨了下,道:“熹王身边上层力量亦是不少,能下此咒之人,莫非是天外六宗?”


    张御道:“被绝灭的宗派亦有可能,宗派可破,人心难定,有些法器也是灵的,其若无所顾忌,也远远比人危险的多。”


    阴奂庭凛然点头,天夏有些真修的法器也的确是有灵的,而这些东西若是不受人管束了,也的确是非常难对付的,哪怕是邪派修道人还稍微讲究一些天人之道,法器之灵可不见得会管这些。


    不过确定了熹王一时半会拿此咒无法,他回去还可以再慢慢思索能否利用此咒的办法。


    除此外,还有一件事他觉得需与张御商议。


    他抬头道:“陶先生,熹王以前攻打灵角城域,无不是两到三载便即撤回,故其这回若攻之不下,那么两到三载之内会来寻我。


    这时日太短了,我们力量还不足,但阴某认为,若是熹王能攻破此城域,那么就不会把注意力转到我处,下来他不管是选择是进攻还是稳固所占领的城域,最少都要用上数载时日,故我在想,是否要助其一臂之力。”


    张御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次熹王军中有一千余名玄修跟随,其中更是包括林禀等人在内,要是用些独特的手段,包括直接借取大混沌之力,那么在上层力量不曾介入的情形下,的确能造成极大破坏。


    而上层力量加入的话,或许那样在阴奂庭看来更好,可以有效削弱昊族的力量。


    不过他不认可这个做法。当一方势力越来越习惯使用大混沌之力的时候,那么已然是不自觉受其引偏了。


    还有,大混沌的侵染,小规模还好,大规模必会遭受全地陆势力,甚至天外宗派的一致敌视,这是不利于下来行事的。这既不给别人留后路,同样也没给自己留后路。


    他淡声道:“阴玄修,你们具体如何做我并不会做干涉,但是有些力量十分危险,并不是可由人任意拿捏的,哪怕眼下看起来很是有用。”


    阴奂庭听了此言,心中顿时有数了,他郑重道:“陶先生提醒的是,阴某一定会思量再三的。”


    十日之后,灵角城域前线,王舟主舱之内,熹王正在批复处置呈报上来的军书,他只是看一些重点,余下的细节他从来不多管,都是交给下面的参议处置。


    这时一个军卒拿了文书送到了座案一侧的陈先生手中,他看了看之后,神情一紧,犹豫了一下,起身来到熹王面前,将书信摆下,道:“殿下,朱宗护寄来的。”


    熹王漫不经心道:“怎么,是为封地的事?来书向我抱怨么?”他拿起书信看了起来,然而其中内容却是令有些意外。


    片刻之后,他先是动作一顿。


    陈先生偷偷看他一眼,只是其表情藏在书信之后,看不出来,只是见到其伸出手去,抓住了一旁的杖鞭。


    过了一会儿,那书信被放了下来,熹王笑了起来,道:“真是长本事了,不愧是我的好侄孙,我还真没看错你。”


    他的表情流露出一派让人十分放松的笑容,可是陈先生心底微颤,把头微微低下。


    跟随熹王日久,他清楚这一位外表宽和豪爽,实则内里刻薄寡恩,每当如此表现出模样时,那就是他对人动某人动了杀心了。


    “陈先生。”


    熹王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悠悠道:“你说我该我怎么回复这个好侄孙呢?”


    陈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道:“殿下的安危,还有眼下的大战更为要紧,不妨先应下,有些事情……等回来再处置。”


    “当然,战事当然才是最紧要的。”熹王似笑非笑道:“陈先生这么紧张,莫非以为孤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么?”


    陈先生头垂低了,表现的略显惶恐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为殿下大事考虑……”


    “好了,陈先生之心我自是明了的。”熹王笑着站了起来,他转身看着背后的舆图,挥了挥杖鞭,背对着他道:“各方都准备好了么?”


    陈先生松了一口气,道:“都是准备好了。”


    熹王他遥望着舆图,把杖鞭对着灵角城域轻轻点了点,那里霎时泛出了一赤红之色,“那就按照之前定下的谋划进军。”


    阴奂庭在那日议事过后,又在训天道章之中与诸人商量,想办法协助熹王攻下灵角城域之事。


    有人提出了一个看法,那就是请动投入其他修道宗派的同道,令他们设法说服那些宗派支持熹王。


    要知道现在可不只是眠麓城域有玄修,除了这两处,烈王和长老团、天外六派,还有地陆上各大宗派,俱有玄修的身影。


    因为大多数玄修弟子都可说是出挑的,所以二十多年来,在不暴露自身来历的前提下,都是在各自所投效的势力中拥有了一定地位。


    阴奂庭采取了这个建言,由训天道章向各个同道发去传讯,请求他们相互配合。


    不过还没等这些玄修发力,他们却是很快发现,这一次不仅仅是他们准备在背后推动熹王,还有其他势力也在这么做。


    阻挡熹王去路的灵角城域并不是一个单独城域,而是有着大小上千座城域堡垒组成的军事防线,前几次熹王都是无法突破这条防线,但这一次却是意外的顺利,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上百座城域及堡垒失陷,这可是极快的推进。


    连熹王这一方也没想到进展会这般顺利,这极大的助长了各宗亲的战斗热情,在此等情形下,后方大批物资和后续力量在调运上来,准备一鼓作气突破此处。


    而在接下来的时日中,随着熹王军势不断前进,整个灵角城域防线竟然是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得知此事后,诸玄修都是大为高兴,这意味着熹王暂时没办法来理会他们了,但是有一个消息是令他们意外,尽管熹王不再提此事,可是那个宗亲朱延定派人接手封地的人却已经在路上了。


    阴奂庭得知此事后,笑了一笑,安排人手去半路上处置此事,随后又在训天道章之中对诸玄修道:“诸位同道,我们需要尽早突破上层之境,不过需记得,大混沌太过危险,不要万不得已,勿要使用。”


    众修对此表示赞同,他们心里自是明白的,此世之争只是一时之争,自己原身修为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要在此获得去往上层的经验,无论是建立势力,还是获得稳固修行之地,都是为此服务的,如何取舍自不用多言。


    阴奂庭这时感到训天道章之中有一个意念传来,他心下一动,与众人断了牵连,便自里走了出来。


    来到外间大厅之内,英颛正站在大厅之中,身上如墨黑火在那里无声飘动着,他执礼笑道:“英道友,久违了。”


    英颛没有说话,只是用猩红眼眸看他一眼,随即眸中红光隐去,恢复成如墨染成的眸子,静静回有一礼。


    阴奂庭心中微微一凛,他请了英颛坐下,道:“英道友,如今城域之中,尚缺不少参议谋事之人,不知道英道友是否有意……”


    英颛静静言道:“我只为求法。”


    阴奂庭点了点头,现在有不少修道人都是对属理俗务没有兴趣,英颛这般选择也多的是,他郑重道:“我们愿意给每一位同道都是提供帮助,只是希望这些同道在成就之后,还能留下来帮衬我们。”


    英颛道:“就如此。”


    阴奂庭露出笑容,道:“那不知英道友需要什么修道资粮?尽管开口,只要我们目前能够寻到的,都可为道友找来。”


    ……


    ……


  第一百零一章 推波助狂澜


    灵角城域前线,熹王军众的攻势十分猛烈,开战数月以来,他们几乎是势如破竹,仿佛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帮衬他们。


    宗亲朱延定所负责的一方同样是进展顺利,这些时日他的军势每到一处,敌对方城域堡垒内部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使得他不断被推动着向前突破。


    从各方面的迹象看,这很可能是那些天外修道宗派所为,目前就是为了使得他们昊族内争更为剧烈。


    可是他不在乎这些,整个昊族损失与他何干?他又坐不上皇位,只要能打下来,自己把好处吃下去,能够壮大自己,那就足够了。


    此刻他正坐在主舟之内,环抱双手看着舆图,这时有亲信军士紧张的走入主舱,对他执有一礼,道:“主上,急报!”说着,双手伸直,将一封书信递上。


    朱延定接了过来,他目光一闪,诧异道:“全部失踪了?”他将书信递给身旁的参议,后者接过,语气肯定道:“主上,此事肯定与朱宗护脱不了干系!”


    朱延定皱眉道:“有些不对劲,朱辨业现在哪来胆子违抗我叔父的命令?这里面肯定有其他事。”他心中狐疑,莫非是有人故意如此做,好挑拨他们互相之间斗起来?


    他关照参议道:“许先生,你去叔父那里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先生躬身称是,便退出主舱,然则其人这一去就是半日。


    在朱延定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其人终于回来了,并带来了消息,道:“宗护,属下去熹王那里打听,但是没有得到结果,熹王好像忘了对主上的许诺,后来又去了陈先生那里问询,才是听说……”


    下来的话他没敢说出来,而是以灵性传声说了几句。


    朱延定听完之后,诧异道:“还有这等事?”他嘿了一声,我以前倒未发现,朱辨业这小子胆子这般大。”


    许先生道:“主上,熹王为了解咒,看来是不会把那封地转给主上了。”


    朱延定嗯了一声,捏着下巴沉思起来,其实那块地他也不是志在必得,只是在拿了朱野横的好处后,顺便在熹王面前提上一句罢了。


    但那既然已经成了自己的东西,哪怕自己什么都拿不到,他也不会允许这地方好端端掌握在他人手里。


    他道:“许先生,请韩炼师去眠麓一趟,把那座城域给我夷平,哦,朱辨业不要伤着了,他对我那位叔父可能还有用。”


    “是。”


    许先生躬身应声下来,就往后走去。


    只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亲信军士走了进来,来到朱延定身边,并以灵性传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同时递了一封军书上来。


    朱延定接来看过后,眉宇陡然杀过一丝戾气,对着那尚未走出大厅的许先生言道:“慢着,不用去喊了,”他哼了一声,“算那小子运气好。”


    方才那封军书中,熹王命令他明日配合掩护大军,进攻当前之城域,并且征调他所有的造物炼士负责压阵。


    这样一来,他手中上层力量没有一个能够派的出去的。


    联想到方才去打听这等事,熹王马上就来这么一个安排,这绝不是一个什么巧合。


    他能猜到这是什么用意。


    熹王既不愿意承担自己违诺的坏名声,又不愿意让人知道自身被侄孙拿捏了,同时也不想让他把这件事情闹大,弄得自己下不来台,所以把他麾下的战力都钉在了战场上,让他无法去寻眠麓城域的麻烦。


    而且这一切是以军令压下来的,他也无可能违背,阵前违命那绝不是好玩的,熹王对待这样的人是从来是毫不手软的。


    待许先生回来后,他将军书递过,道:“把这个发下去,我们明日需策应正军。”


    熹王的攻势虽然一开始取得了难以想象的胜利,但是在战事进行到第十个月的时候,却是逐渐感到艰难了。


    这个时候,他们大约已是攻破了灵角城域一半的防线,下来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极大代价,就如以前所遇到的情形一般。


    可是战事到了如今这一步,谁都没法退了。


    若是熹王这一边退下去,那么先前拿下的战果就要吐出来大半,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利益受损还在其次,他的威能也将大受打击。


    而长老团这边同样如此,他们若是丢到了灵角城域这个重要的战略要地,那么熹王就可以长驱直入,中域会直受到大军威胁,那自然也是要坚持守住每一尺土地的。


    两边绞肉机一般的鏖战之中,每天都有数万以计的甲士,还数百上千的飞舟填入到这个血肉磨盘之中,双方虽然都知道这一仗背后有人暗中插手,可此刻唯有咬牙坚持下去了。


    天域之上,常生派所在,中年道人和傅长老正在通过一面水镜观察着地陆上的局面。可以见到,灵角城域对峙前线,一条被破坏严重的,巨大的沟壑出现在了大地之上,这还是在没有上层力量介入的情形下产生的。


    中年道人笑言道:“傅长老当年观察天机,说未来数十载有大利于我,确然如此啊。”


    对于昊族之内战,天外六大宗都是乐见于此,现在他们都不下场,而是躲在后面推波助澜,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用。


    傅长老道:“大利之应,非是在此,而是在于天人,掌门可曾发现,正是在天人到来之后,方才出现这等变化么?”


    中年道人颔首道:“算来正是如此,只是至今仍无法证实此辈之来处啊。”


    傅长老道:“老朽倒是越来越觉得,这些天人正是从那一位所去之地而来。”


    中年道人道:“可是傅长老,与那些天人却未说及自己来处,更未稍有提及那一位。”


    傅长老道:“老朽以为,此有二因,一是他们说不得,也记不得;二是高上境界之人,对下境修士乃可不观见之人,故而无可说。


    中年道人不觉点头,不过看去虽然认同他的判断,却也是有所保留。他向身边的弟子问道:“现如今拜入我派的天人有多少?”


    那弟子回道:“回禀掌门,知晓身份的大约有一百零三人,不过这些天人修行很快,修习道法之时,远胜我们的门人弟子,除了能死而复生,他们似还能……隔空交流。”


    傅长老道:“这当是我族类不同之故,我听说上古之时,一些荒陆异种也有此等本事,只多不是什么智慧生灵。”


    中年道人也是认可此言。


    不过他们二人都是以为,玄修只是在一定距离内才能相互交流,但却不曾想到,实则依靠着训天道章,玄修之间哪怕彼此隔着星辰地陆,亦能够相互通传。


    中年道人道:“我听闻地陆上有一处眠麓城域,乃是地陆之上天人聚集最多之地,传闻有数千天人在那处,天人既有一些在我处,那我也可派天人去往他们之所在,但又不知此举会否牵动天机?”


    傅长老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因为天人存在明显可以引动地陆局势,从而削弱昊族,那么昊族在察觉到这一点,或许会压制天人。而既然天人有利于各宗派,那么当然要在一定可行的情形下设法保全这些人了。


    他行有一礼,道:“掌门,待老朽算来。”他取了一块玉龟甲法器出来,放入袖中,沉下心思感应推算了。


    好一会儿后,他精神一振,抬头道:“掌门,虽然更远天机老朽无法算准,但在近数十年中,此举非但无碍,反而于我辈大有好处,更能削减昊族之气数。


    中年道人欣然言道:“既如此,我当派一位使者前往那处,与之结好,必要时,也能助他们一助。”


    傅长老道:“掌门之策可行,天人利化,相助他们,那亦是助我自身。”


    灵角城域某座堡垒之前,林禀等人站在一驾飞舟之中,而周围有上千艘飞舟,正在一同往前方行进。


    舱中那些披甲军士站得极远,并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们,在他们眼中,林禀等人全是一群不死的怪物。他们都曾见过,一个人玄修轰成飞灰,但是转瞬之间却又死而复生的。


    这一次加入战事的,有一千两百余名玄修弟子,有些人到来时日短暂,修为根本没有恢复,而他们也不需要什么修为,他们现在大多数人身上都披着一身外甲,凭借着他们对灵性力量的熟悉,能够轻而易举的发挥外甲的力量。


    他们可以毫无半点迟疑的冲向防御严密的堡垒,根本无惧类似玄兵灵性兵器轰爆。


    战场上一旦陷入重围,哪怕外甲破损,也能直接借取大混沌之力,虽然受了阴奂庭等人严格要求,无法变成混沌怪物,但是能短暂的获得一线修为,从而爆绝自身,在战场之上令对面十分之头疼。


    今次他们要突破的是一个关键要隘,要是能突破,对于余下的灵角城域防线将会是一个极大打击。


    林禀这时往旁边看有一眼,见一个形如山岳的巨大轮廓躺在那里,那是一个残破的造物大日,这是昨天被摧毁的,但这只能瘫痪对面的力量几日,以灵角城域强大的造物能力,半月左右就能能重新升起一个造物大日。


    所以他们唯有十天不到的时间来突破这段已被削弱的防线。


    林禀看到飞舟逐渐接近前方的巍峨城垣,对那些披甲军士道:“你们都走吧。剩下交给我们了。”


    所有披甲军士对他们肃然行有一个军礼,而后有序退了出去。


    林禀走上前去,亲自驾驭飞舟,他身旁两个玄修心意一动,外甲覆盖到了身上,随着一个个披甲军士从飞舟撤离,这一千驾携带有大量的破域烈晶的飞舟,这一次是准备直接撞到对面的守御灵璧之上,以此进行突破。


    后方军阵则是蓄势以待,等着他们这一次冲撞的结果出来,就能如洪水一般压上。


    就在这时,有密密麻麻的晶点自对面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这是敌方的阻截兵器,林禀咧嘴笑了一声,以训天道章传讯道:“诸位同道,准备了!”


    ……


    ……


  第一百零二章 破隘灵有生


    林禀一声令下,所有飞舟之外都是撑起一道道灵性光芒,这些光芒相互连结在了一起,再是凝成了一片光幕。


    以飞舟的灵性力量对抗城域工事,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坚持了数个呼吸之后便就破散了。


    但是这短短片刻,他们又成功与城域拉近了一段距离,并且少了上面的造物大日的缘故,对方只能用密集性投掷的方式进行阻截,但没法对每一艘飞舟进行精准攻击。


    这就给了林禀他们操作的余地,他们一边自飞舟内放出大片晶莹闪烁粉屑,一边利用自身的判断力来绕过那点点晶光。


    飞舟的前进迅疾无比,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冲到了最无比接近巍峨城壁的地方,这个时候对面也是发现不对了,同样有飞舟升起拦截。


    但是因为林禀他们到来之前,熹王这边已然是集中了大量的飞舟强攻过这一面,给予对面重大杀伤,而此刻又是全线进攻,其他地方也没法及时过来支援,所以此刻能升起的飞舟对比他们这边显得稀稀拉拉。


    林禀见到,立时让自己这一边的飞舟分出一部分上去缠战,余下继续往前挺进,而到了最后一段路程的时候,其中十艘飞舟骤然加快,向前冲去!

    这些飞舟都是经过改造的,可以看到,在行进过程中,由于速度过快,灵性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使得飞舟出现了崩解的情况,但是这些飞舟本来就没想着能再回去,故是依旧坚定不移的向前冲锋,并在完全崩裂之前一头在了前方城壁之上!

    霎时间,剧烈的爆炸震得的整个城域工事都是摇晃了起来,灵性光芒也是被迫压下了一瞬间。


    而后面早有准备的飞舟,也是趁着这个时候纷纷催发灵性力量,同样加快速度向前方冲去,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一驾驾携带着巨量烈晶的飞舟前赴后继撞在那一面面城壁之上,大地震动不已,惊天动地的爆响声令整个灵角城域的两军军众都是心中惊恐。


    而在后方阵地之中主舟之内,熹王也是感受到了这等情况,他正要问询之际,一封军报匆匆送到他手中,待看过之后,诧异道:“突破了?”


    “是的!殿下!”


    送信军士带着激动的语气道:“全靠那些千余名不畏生死的天人,将一千余驾载满烈晶的飞舟倾泄到‘拱背关城’的防线之上,现在那里已然洞穿出一个巨大的裂口,那里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守御之力。”


    熹王这一次的主攻方向其实并不是那一处,但也算得上是兼顾重点之一,本来只想着加以牵制,但是没想到自己这里没还有取得什么战果,那一处却是真的突破了。


    他也是心中大喜,不过身为统帅,他也是沉得住气,果断下令道:“授令各部,牵制好各处敌军,余部急援拱背关,不管多少后备队都给我推上去,”他把手中杖鞭向着那个方向一指,“今天我就要把行舟摆在那里!”


    身边众军首都是齐声领命。


    不过今天就要把行舟摆在那里,那当然只是一个鼓舞士气的话罢了,就算关隘拿了下来,没有完善的守御工事,也不可能把王驾移到战线最前方。


    但是‘拱背关城’那一处的突破,的确造成了深远影响,其在灵角城域那一条严密厚实的堡垒群中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险险将大致由南至北摆开的守御工事切成了两段,这的确是撼动了整道防线。


    灵角城域的守军也是一片慌乱,双方围绕着这个断裂口投入了大量的军众飞舟,又是掀起了一场惨烈拼杀。


    林禀等人则是趁着这个时候功成身退,他施施然返回到了自己营舟之中,这个时候,熹王的传谕使者早是在那里等着他了,并带着一丝羡慕和敬畏将一封赏赐之书送到他手里,里面有些东西是当场赐下的,还有一些则是需在战后才能兑现的。


    他笑眯眯接下,等宣谕使者走后,就将谕书随手扔在了一边。他伸了个懒腰,在训天道章之中言道:“做好了这件事,可以停歇下了。”


    今次他带领诸玄修冲撞不是一时头热,而是经过阴奂庭那边授意的。


    这是因为阴奂庭从各方面收拢来的消息判断,别看长老团还是熹王两边打得不可开交,可实际上两边内部都出现了暂时休战谈判的言论。


    而两边因为长久交锋,现在在两军之间也是形成了事实上的隔离界限,等若是将原本的灵角城域一分为二。


    这样的话,对峙若再进行两三个月,待后方的壁垒全都修筑好,那么双方或许真有可能会暂时停下,休整喘息,可这一阵休整谁都不知道会多久,说不定会有数年安寂,说不定就会回头收拾眠麓城域。


    熹王这个人可是十分小心眼的,前番受了一定威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故是诸玄修一致认为,为了保证眠麓能够置身事外,那就干脆主动替他们打破一处关隘,不让熹王军势有停下来的机会。


    有弟子在道章之中问道:“熹王看我们这次进攻顺利,尝到了甜头,会不会再令我们上前?”


    林禀道:“眠麓那边只交代我们做这些事,下来的事情和我们无关,如果你们想去,那就去,如果不想去,那就不去,”他嗤了一声,“熹王算什么?就凭他也配指使我们?”


    又有人道:“今次有人又来招揽我了,说是什么愿意与我们签立有限度的盟约,好像是给我们多大的恩赏似的。”


    这一次事情过后,招揽“天人”的人又多起来了,更有一些人愿意与他们暗中签订盟约。


    可是诸多玄修弟子对此都没兴趣,因为在眠麓显然比这里自如的多,且他们又不是真为了获得好处,而是想在地陆上获得一个稳固的修道之地罢了。


    而在下来的时日内,林禀等人以死而复生一次需要休养为借口,一直都没有再上场,熹王大军则是沿着那个破口投入大军,并成功将防线截了两段。


    他们用了十六个月的时间,将南方一段防线给吃了下去,到此一步,只要将威胁侧背的这一段守御拿下,就可以直入中域了。


    长老团那边显然也知道此事,故是短短时间内增兵四次,无比坚决的钉在了那里。


    熹王那里也是异常难受,明明再是加一把劲就突破,可偏偏被顶在了最后一处,就像是吞了美味下去,但却卡在了喉咙,怎么也没法咽下去。


    这也不是没原因,前面的攻势实在消耗了熹王一方太多力量,就像浪头拍上沙滩,余势难以去远,只能等待下一次冲击。


    而这一次对抗,也比想象之中拖得更为长久,两边在此战战停停,反复拉锯,一连僵持八年,在此当中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熹王一方一开始的得利现在几乎全都是吐出去了,长老团一方也不好过,军众疲惫异常,但总算还有着一点内线优势。


    眠麓城域这边,又是成功争取了八年时间,而在此之中,到来此世的玄修之中,终于有第一个突破了玄尊之境的修道人出现了。


    是眠麓城域之外,一座更为偏远的荒丘之上搭建有一座草庐,草庐虽是简陋,周围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庐舍中坐着一个看着十七八岁,外表活泼单纯的女修,她身着十分朴素的葛布道袍,脚下着一双点尘不染的麻履,长发以一杏黄绳丝相系,膝上摆着一柄光芒四溢的长剑,此刻口中正轻哼着一曲语调轻快的曲子。


    这时外间传来了一道光影,她起身持剑,走出了草庐,抬头看向远处,夜空之下,她的眸子十分清澈晶亮。


    一驾飞舟在山丘远处停留下来,里面出来了两个玄修弟子,其中一个发现自己能够直接看见这位女修,就知自己到来并没有惹得对方不快,心中一定,他走至近前,躬身一礼,道:“敢问可是姚前辈么?”


    那年轻女修似是对前辈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她抬起头,用清澈语声道:“叫我名字就好,我叫姚贞君。”


    说到自己名字之时,她眸子之中透着一股执着认真,不知为何,那弟子心中莫名一悸,道:“是!”他迟疑了下,“姚玄尊?”


    姚贞君这次没有否认,只是轻轻一笑,手腕轻动,剑身中随之发出一声剑鸣。她有自信承担起这个名号,映身能在这里成就玄尊,回去之后一样也能攀上此景,而且到时候当是成就更高。


    玄修弟子再是一礼,试着道:“阴前辈唤我们前来找寻姚玄尊,说是想请姚玄尊前去一叙。”


    姚贞君晶亮的眸子看着他,道:“是大家需要帮忙么?”


    那玄修弟子道:“是的,眠麓城域之中至今少缺上层力量……”


    姚贞君毫不迟疑道:“好,我跟你们去。”她一执长剑,道:“走吧。”


    “哦哦……”那玄修弟子没想到这位答应的如此干脆,忙是随身一步,道:“请姚玄尊登舟。”


    姚贞君道:“不必了。”


    她拿起长剑,看着远端的眠麓城域,轻轻一抽剑,随着剑身出来半截,霎时一道如水灵光闪出,那玄修弟子一个恍惚,待光芒落下,他却是愕然发现,自己竟已然落身在了城域之内的泊台之上!


    ……


    ……


  第一百零三章 拒应起纷争


    张御正在舱厅之内磨练道法,他此刻感应到了一道柔韧剑光落于城中,受此扰动,他睁目看有一眼。


    他知前几日姚贞君映身跨过关隘,有所成就。只是她剑法有些独特,若是看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三十六剑上生神之一的“迫光转”。


    此术剑主能在剑光所及之内任意挪遁,更能借光而出,借光而入,攻伐手段并非最高,但论潜遁挪跃却实属上流。要是没有充足防备的人,根本抵挡不了一剑。


    这一道剑上生神上限极高,全看御主如何运使。


    他不难察觉到,这一位同样也是借用了他立下的章印为攀道之梯,但却是进行了一定改进,转而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并且这一位意去犹高,眼前这一步也只被当成自己第一步,而到了原身那里,恐怕会有更高的追求,或许也会立下属于自己的章印。


    这也是剑修的执着,他们从来不会承认自己输弱于人。


    对此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唯有越来越多的人攀渡上境,玄法才能更为兴盛。


    不过到现在为止,诸修全都是以玄章求上境,没有一个玄修以浑章求上境的,成就之人多以真法转入浑章,但想来此等人物终是会出现的。


    一念转过,他闭上双目,继续定坐参修。


    与此同时,阴奂庭等人正在大环台台顶之上等着姚贞君的到来。


    虽在此世突破,未必就一定等于能在天夏突破,但无疑也是打通了这一关,比他们更进一步。


    而且姚贞君是第一个明确证明了在世之中不止能恢复修为,也是能突破之人,而有一个人走通,就意味着有更多人能走通。


    随着一道柔和剑光闪过,姚贞君自城域另一处挪转到了此间,她眸光清澈,步履轻松,气息内敛,只从表面看,根本无法判断出这是一位突破了上境的修士。


    阴奂庭是认识她的,郑重抬袖一礼,道:“姚道友,有礼了。”而他身旁一齐到来相迎的修士,也是执有一礼。


    姚贞君持剑回有一礼,道:“诸位道友有礼。”


    阴奂庭道:“姚道友,按此世年月,眠麓城域建立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了,此间已是汇聚了三万余同道。


    可自建立伊始,此城便一直在昊族凌迫之下,随时有可能被外力摧毁推倒,虽然一切东西都可以重建,但我等也不希望看到诸位同道的心血白费,只是我等目前尚缺上层力量,有道友到来,就可以安稳一些了。”


    姚贞君拿剑上发出一声轻鸣,认真道:“欲要求和,便当敢战。”


    阴奂庭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要让知晓眠麓城域不好惹,那肯定是要有一战的,而且未必只战一次,恐怕是会有许多次。


    目前主要压力来自于昊族熹王,如今前线战事迁延,他们还有些许时间。他相信,随着时间拖延下去,当会有更多类似姚贞君这般突破上境的同道出现的,到得那时,在地陆各方势力牵制之下,他们将会无需顾忌任何一方。


    灵角城域前线,熹王在王舟主厅内凝视着舆图,那上面代表灵角城域的守御工事已剩下最后一段,他的军众从西、北、南三处将这一处围住了。


    但是这并没有将之围死。东边空缺的一面直通中域,长老团的援助可以源源不断自那里送过来,十分之难啃。


    陈先生这时小心走了过来,在他背后站定,道:“殿下……”


    熹王并不回头,道:“怎么?那些天人还是不愿意么?”


    陈先生艰涩言道:“那些天人说是他们不是正卒,只是出于道义这才来参与斗战,前面冲破拱背关隘已是然对得起殿下了,故而不愿再是效命。”


    熹王语声之中少有的带了一丝怒声,拿杖鞭啪的凭空抽打了一下,道:“他们倒是敢说,是以为我拿他们没办法么?”


    陈先生低下头,目前还真是拿这些天人没办法,因为此辈无惧生死,就算困住了他们也没用,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也曾经问过那些拥有上层力量的炼士,他们也是一样表示,不知道这其中死而复生的缘由,换了他们来,也是一样没有办法。


    他想了想,试着道:“殿下,这些天人本是朱宗护麾下,会不会是得自朱宗护授意?”


    熹王呵了一声,道:“我指使不动,辨业就指使的动了么?”他转过身来,杖鞭打着手心,“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事,辨业立城已有三十多载,好像也是有了一些家底了,就让他带军众来与我大军汇合。”


    陈先生精神振起,道:“是!”


    十日之后,熹王的书信便送到了眠麓城域。


    朱宗护虽是收到了消息,可他不再是如上次那般心中没底了,很是冷静的让人把张御和阴奂庭二人请来。


    待二人到来,见过礼后,他请了两人坐下,道:“正如陶先生、阴先生两位之所见,熹王那里果然对我出手段了。”他令随从将书信送至两人处观览,道:“这次熹王传谕,要我带军前往助战。”


    阴先生拿起看了下,道:“那么宗护是什么意思?”


    王道人在旁道:“自是不可应,如果宗护若是去了,熹王随便找一个借口都能收拾宗护,而没有了宗护,整个封地也便失去了定立之名义了。”


    朱宗护冷静言道:“我去了那里,熹王以我‘自行’放弃封地,这个命令不必要我自己去写,只要证明是我写的就是可以了,没有人可以质疑,要是更不讲理一些,连这个过程都是可以省却。所以我决定……”


    他看向张御和阴奂庭二人,语声坚定道:“不应!”


    阴奂庭点了点头。


    王道人道:“宗护固然不应,但也可以找几个借口,只要是不与熹王公然撕破脸皮,想来熹王也是不会在这个当口上率军来攻的,毕竟熹王现在身上的咒术还没有完全化解,他也有需要宗护的地方。


    但是我们不排除熹王会用其他手段,或者暗中鼓动其余宗亲动手,比如上回曾试图夺取封地的匡伯朱延定,他或可能会派遣上层力量来直接迫压我们。”


    朱宗护诚恳言道:“眠麓城域是我诸位一同建立起来的,我想尽可能守住这里,守住我们的基业,这回能否挡住,就要仰赖诸位了。”说着,他抬手执有一礼。


    阴奂庭自座上站了起来,他站着回有一礼,道:“朱宗护说得对,此城是我们一起建立起来的,自然不容许被人随随便便破坏了去,宗护可去书回绝,我们这里,已是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朱宗护见他如此说,心中大定,他对王道人道:“王治道,劳烦你替我拟书回复,就说我近来精力不济,治下还有内患,故是无力东去策应了,还请叔父不要见怪。”


    王道人肃容一执礼,道:“属下遵谕!”


    在眠麓城域放出书信的半月之后,匡伯朱延定正在主舟翻动着底下寄送上来的文书,旁边许先生道:“主上,最近底下士卒都是怨声载道……”


    朱延定笑了笑,道:“十年征战在外,不说他们,我也是有些厌倦了,可是现在能退么?我这位叔父正在等着呢。”


    许先生不解道:“等什么?”


    朱延定理所当然道:“等杀人啊,看哪一个敢先跳出来提撤军,那就拉去杀了,顺便瓜分其人军众封地,分赐下去安抚众人,如此余下之人也就不敢说话了。”


    许先生顿时不敢说话了。


    朱延定这时似想到了什么,敲了下案台,“倒是有一件事,朱辨业那封地的事情,我这叔父昨日军议之后又与我提了一句,看来他终于又想起那地方已然许诺于我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戏谑,“许先生,你让韩炼师去一趟,上一次让朱辨业那小子躲过去了,这次希望他攒的家底能多一点。”


    许先生立刻应下,他取了金令,告退出来,到了行舟天台之上,便拿出一只晶板,对着天中照了两照,造物天星映照之下,顿有一道光亮往地面落来。


    待光芒散去,一个身着罩衣,浑身有着深蓝色灵性火焰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持有一根与己身等长的剑杖,同样闪烁灵性光芒。


    许先生道:“韩炼师,此是主上金令,让你去往眠麓城域一趟,熹王已将此赐于主上,劳烦你去将之取拿回来。”


    韩炼师将金令接了过来,辨了一辨,确认是真正的符令,就收入了怀中,道:“匡伯还有什么其他交代么?”


    许先生道:“那封地尽量不要破坏太多,主上还有用,对了,朱宗护身边有一个万灵所的鉴鸟存在,但此次事机得自于熹王授命,所以可能不会遇到,但多少也需稍加提防。”


    韩炼师用淡漠语气道:“就算在也没什么,天外六派的上修,三大所的造物,我都是与之打过交道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请许先生回去告诉匡伯,此去最迟明日我就会回转,会给匡伯的一个回复的。”


    说完之后,他收妥金令,身上灵性光芒一阵轰然扩张,便有一道光焰冲空飞去,随着一点光亮在夜空骤然闪烁一下,便即再也不见。


    ……


    ……


  第一百零四章 灵寂光已回


    城域高处环厅之内,张御心中感应顿生,眸中神光微闪,往域外远端看去,就见一道堪称强盛的灵性力量正急骤往眠麓城域方向飞驰而来,其心意气机肆无忌惮向外宣泄,似乎怕人不知道自己目标为何。


    他看了一会儿后,就收回了目光,重新入至定中。


    这人以灵性力量的层次看,足可与寻常玄尊相较,不过城中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尚用不着他来插手。


    另一边环厅之内,朱宗护在回绝了熹王的征调之后,这几来天一直心中绷紧着,只能不断处置来公务转移注意力。


    厅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王道人来至跟前,一礼之后,道:“宗护,浮标发现有敌将至,若其速度不变,大约半刻之后就可到我处了。”


    眠麓这里虽然没有打造造物日星,与昊族其余城域并没有直接的消息交换,但却是有着修道人炼造的游空浮标。


    这些东西对灵性力量十分敏感,一动皆动,如浪传递。用其动颤之序,按妥善距离排布,就可以很好的在较远的地方监察到敌人的到来及其快慢速度,城内就可按此提前做好防范。


    朱宗护不知为何,这时心中反而定了下来,他点点头,道:“终是来了,下来就看阴先生那里了。”


    这回他可没有动用鉴鸟的意思,甚至在做出回应决定之前,就强迫令鉴鸟进入了事先准备的镇器之中,并封埋入了大阵深处。


    这个熹王赐给他的灵性生灵,以往虽然保护了他,可同样也是在监视他,下来熹王既有可能要出手对付他,他又怎么放心让这东西留在自己身边?自是要先封禁起来,杜绝被其反算的可能。


    此时在百层厅台的最上方,姚贞君一个人站在这里,晶亮的眸子凝望着极遥之地,这时她伸手握住剑柄,剑刃移了出来半截,而后骤然一拔!

    韩炼师此刻正在往眠麓方向飞腾而来,忽然间,一道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在眼前绽放开来,旋即又收敛下去。


    这一瞬间,灵性感应令他猛然感觉到了事情不对,他从急速飞驰之中骤然停止下来,辉盛的灵性光芒轰地一声向外放开,就像天空之中又出现了一团炽阳,而他手中的杖剑也是先一步抬起,拦阻在了身体前方。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是微微一顿,在半空之中凝立片刻之后,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手中的杖剑出现了一裂纹,随着细微的碎砾掉落下去,此物就从中断裂了开来。


    他身上的灵性光芒也是忽而黯淡,像是燃尽了所有的一切,最终熄灭了下去,就在这一刻,他整个人骤然四分五裂,从天空中散落下去,还未落至地面,就已是化作了无数尘埃,消散于大气之中。


    姚贞君依旧立在高台之上,遥望着远空,在高空的风声中,身上葛衣道袍随着发丝一同飘飞舞动着,她将手中长剑徐徐收回剑鞘之中,直至剑光隐没,发出一声轻轻鸣响。


    方才她看似站在原地未动,实际在一瞬之间,却是以剑上神通“迫光转”之术,来回出入万千里,一剑将韩炼师生机杀断,而在其人在察觉到的时候,其实所有一切都已是结束了。


    她微微侧头,令脸颊上的发丝向后飘去,便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阴奂庭等人正在那里等着她,此刻他走了上来,道:“姚道友?”


    姚贞君带着一丝轻快语气,道:“来敌已除。”


    韩炼师其实实力也是足够高的,至少方才成就的姚贞君,从力量层次上而言,并不比其人高出太多,但是其所面对的是从未见过的攻击方式。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眠麓城域数千里之外就遭受到攻击,要是他在原地凝神戒备,说不定还有一定机会守御住,可在快速前行之中,灵性力量大多用来推动自身,等他反应过来,已然是迟了。


    主厅之内,朱宗护正坐在那里等候消息。


    他表面很镇定,但是收在袖中的拳头却是握得很紧,尽管对阴奂庭他们有信心,可这毕竟是眠麓城域第一次独自依靠自己的力量抵挡外敌,要是挡不住,这三十多年来的心血可尽付东流了。


    此刻外面有声传来,王道人请示走了一下,便就走了出去,仿佛是过了很长时间,方才是转回过来。


    王道人面上带着喜色,进来后对着朱宗护执有一礼,道:“宗护,阴先生他们已然杀灭了来犯之人,浮标也是不在东了,消息是可靠的。”


    朱宗护神情顿时松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几乎都是僵硬了,不过浓郁的喜悦之情冲淡了这些。


    他在仔细了问了一下之后,心绪渐渐冷静了下来,道:“我很了解我那位叔祖,他可不会轻易罢休。对于反抗他的,或者不屈从他意志的人,他一向是不会宽容的,除非是那个人他不得不容忍。”


    他看向王道人,道:“我们不能放松戒备,还要加倍提防,我恐怕今后的攻袭,不会只来一次。”


    王道人肃声道:“宗护说得是,属下会安排更多浮标监察周围动向。”


    朱宗护道:“还有替我谢一谢阴先生他们,还有那一位上修,若是可以,我当去当面致谢!”


    王道人执礼道:“属下会把宗护的话都带到的。”


    很快五天过去,灵角前线这处,许先生进入了行舟主舱,道:“主上,韩炼师……”他见朱延定正在服用养元丹散,不敢相扰,马上收口,等在了一边。


    朱延定待得把丹散服下,漱口之后,方才问道:“怎么样了?是韩炼师回来了?”


    许先生弯腰回道:“主上,韩炼师在往那边去过之后,便就再无消息了。”


    本来韩炼师对他说是一日即可归还,但是第二日却是不见传讯,他本来以为眠麓那边难啃,所以耽搁了。


    但是下来接连数天都没有消息传回,这才发现不妥,马上再派人传讯,却发现眠麓城域那处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好像韩炼师根本就没有去过那里一般。


    朱延定皱眉道:“韩炼师是不是去了别处?查过附近的造物日星了么?”


    一个拥有上层力量的造物炼士,怎么想也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的,哪怕遭遇阻拦和袭击,也是会留下某种迹象的,通常很容易就能查出其下落所在。


    许先生为难道:“眠麓城域本身偏远之地,而朱宗护根基薄弱,根本没能力打造造物日星,消息传递不便,故是我们不知道那里出了什么事。”


    朱延定皱眉道:“不知道就去查,我要一个准确结果。”


    虽然昊族所拥有的上层力量远比修道人来得多,可放到他这个伯位宗亲身上,封地之上的造物炼士也就是寥寥几位,少去一个都是莫大损失,故他也是很果断,掏出一个金令扔出去,“必要时可调邵炼师前……等一下!”


    他起身转了一圈,许先生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转身道:“这件事不对劲,眠麓那边有古怪,许先生,你拟书去往我那位好叔父那里,就说我的人消失在路上了,疑似是朱辨业所为。”


    他伸指点了点,“对,就这么告诉他,让他知道,他要我做的事我暂时做不了了。”


    许先生躬身言是,缓缓退了出去。


    朱延定则看着桌案上的舆图,自言自语道:“不会真让这小子成了气候了吧?”


    在他得报的时候,熹王几乎是同一时间知悉了此事。


    他虽是外表宽仁,但实际上对每一个前来参战的宗亲和权贵都是派人严密监视着的,更别说造物炼士这等上层力量了。


    只是韩炼师在去往眠麓的路上失踪,这让他十分诧异,而在韩炼师去之前,他再也没有从鉴鸟那里得到过半点关于朱宗护的消息了,这两者之间定然是有联系的。


    他嗯了一声,面上露出让旁侧陈先生心惊的笑意,“看来是翅膀硬了啊。”他抬起头,淡淡道:“陈先生,就让冯治道去一趟查看一下吧,他要什么,都可以拿走,只要记得把我那侄孙带回来就好。”


    陈先生心头一颤,低头道了声是。


    这位冯道人可不是什么良善角色,这位乃是邪魔修士,其曾经用同门师兄弟炼法,败露之后投靠了昊族,并利用昊族的力量将自身原来宗派攻灭,再把原来每一个同门都是以邪法炼化了,乃是十分残忍恶毒之人。


    这个人的力量层次极高,据说能躯坏而不亡,也是熹王底下有数的能手。


    只是这个人一旦出手,恐怕满城生灵除了那些天人外,没有几个能活得下来了。退出主舱之后,他令人熹王之谕传去了一座漂悬在主舟之外的飞庐之中。


    冯道人此刻正在庐舍之中持笔写书,鲜红色的文字落下,便即扭动起来,且能听到一阵阵婴孩嚎哭之声,还有阵阵焦烂的烟雾飘起。


    此刻外面一枚晶符飞至,他头也不抬,一把拿住,把笔搁下,看了看之后,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自语道:“千万人众,倒是勉强可炼个血丸了,还有那些天人,的确很有意思,许能抓一些来炼药……”


    ……


    ……


  第一百零五章 遥照对离幻


    天人之事冯道人一直有听说,也对此其能死而复生一事非常感兴趣,只是这几十年来他一直埋头祭炼血种,没有机会见到。


    他也是听说了,军众中有一千多天人,可对自己人下手是有伤士气之事,天人也不是一般士卒,一旦走脱就败露了。


    他现在受熹王提供修道资粮,也不好公然违背熹王之意,要知那些造物炼士一拥而上,他也是抵挡不住的。修士的傲气,早就在这千百年中被昊族不断的破宗灭派之战给磨尽了。


    其实本来战争前线才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可他本来兴冲冲的到来,但却被告知只能与对面的上层力量对峙,而不能出行,亦不能随意搜夺神魂,这令他十分败兴,只能用幡旗稍稍搜集一些破败的血气和灵性,总算是聊胜于无。


    而现在得命前往,却有数千天人,还有一千多万的生灵血灵都可归他,却是能够得有一些收获,还能顺便满足他长久以来的想法。


    不过他能混到如今这地步,警惕性也是非常高的,设法了解了下,才知到之前有一个在去往眠麓之时无声无息的失踪了。他不觉眯了下眼,难怪熹王让他出手,原来是有人在此处碰壁了,他觉得自己也需小心。


    “不如算上一算?”


    这个念头冒出之后,他就再也忍耐不住,取了一把不同形状的玉碎子出来,往案上一洒,哗啦一声散成了一片。


    这是用来测算机运之物,多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在动手之前以此推算自身之运数。


    不过此物的结果也是一言难尽,因为他多半遇到的都是拥有上层力量的对手,对于这样的人物,要推算的话通常是要需要借助一定的法器,还有一定的功法相配合才能算定,所以凡事与他推算的结果其实并无太大关联。


    事实上,他明明在此道之上十分不行,却又偏偏对此乐此不疲,还常常自诩为能手,内心更是深信不疑,逢人便吹嘘不说,还认为自己全靠这一手本事才能存身到如今。


    玉碎子在案上洒开后,便可见到其中大部分都是聚集在上端,呈现出一个伞盖之状,而下方则只有寥寥几枚。


    “唔……”


    他自言自语道:“半月当照,下为虚谷,此是一个‘凌空卦’,乃主虎跃龙腾,势倾无阻之象,很好,很好,看来此行当是……”


    说到一半,他又道:“不对,不对,草率了。”


    他转目往下去,道::“下面还有一些散碎呈涧渊之象、说明此行还有一些小妨碍,这说明此行要小心为上,若是大意,仍是免不了磕绊失足,遭那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之局!”


    随后再反复想了数遍,发现再没有什么解卦比这更为恰当了,不觉佩服自己的精妙推算。


    他满意无比的将这些玉碎子全部都是收了起来,而后走了出来,门口守着的随从躬礼道:“治道可有吩咐?”


    冯道人道:“我方才推算过了,此番事机或许有些波折,为了确保此行顺利,需拿一些耿道友的丹散带上。”


    推算归推算,好处是一定好讨要的,光是许诺的眠麓城域那些,他自己到了那里就能取拿,这是不空口白话让他做事么?总要有一些好处才能可动手。


    那随从不禁露出敬畏之色,谁都知道这一位有一手极其出明的推算之术,所以至今为止无往而不利,只是这位自视甚高,连熹王想要推算,都不会轻易出手,想来是极准的!

    他道:“治道请稍待,这就与治道通禀。”


    他离了庐舍,匆匆寻到陈先生,将冯道人要求说出,陈先生露出不出所料之色,这位每次出动索要好处已经是惯例了,他也早有准备,道:“殿下已是授意,若是冯治道要丹丸,可以给他两枚伏元丹。”


    熹王很大方,或者说对待上层力量一向大方,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会来跟他争夺权柄的,反而能相助他巩固权势。


    故是对于这些人不太过分的要求他都是答应,“伏元丹”乃是昊族这处最有名的炼丹能手耿道人所炼,此丹妙用在于无论你是哪个层次之人都可服用,且都可有得好处。


    此丹每年才是三十五枚,也就是一炉,可是相当稀少了,除了熹王自己服用,还要分赐给下属和有功之臣,故是能拿两枚出来已是不少了。


    冯道人提出要求之后,没多久就得了丹丸,他这才满意,将自身的东西收拾好后,百年驾起一座锦云,上起罗盖遮护,就破开云风,往眠麓城域而去。


    虽然他是邪道,但是外面卖相却是极好的,一路过来,光彩纷呈,虹光缭绕,仙云飘飘,怎么看也是神仙中人。


    他行程并不快,来到了上次韩炼师消失之地前,便就停了下来,端坐于云头之上,往眠麓方向看去。


    由于他在昊族许多年,对于造物已是非常了解了,更知晓昊族惯常布置,他见此城上空虽无造物日星,但观周围,却是气象森严,山水修凝,势若潜龙。


    这里分明就是用修道阵法围裹住了,这他很是熟悉了,这意味着要攻破大阵,势必要有将整个地域都是一并拔除的力量不可,但其实还不止,因为当整个地脉被梳理统合到一处,所发挥出来的可是原先百千倍的力量。


    比如他能轻易摧毁一颗地星,但是地星之上若是有是阵法凝聚地气,那么他或许稍作搬挪都是无法做到。


    上次韩炼师到这里莫名失踪,他自认已是找到答案了,大概就是失陷在阵法之中。


    那是可能的,一般的造物炼士可没有修道人的手段,能有借脱替死之术,亡落了可就没有可能再是归来了。


    嗯?

    正在他打量的时候,心中却浮现一阵警兆,眼睛不由迷了起来,他自认不会出现错觉,故是立刻拿了一个避护法诀,自身气机便变得飘忽了起来。


    姚贞君此刻已是再度来到了高台之上,她方才在坐观之时感受了剑上轻鸣,这是有敌到来,剑气自生。


    不过她发现这一次与上回不同,她方才以神意遥感,对方就有了回应,并且在气意之中闪跃不止,剑气始终没有办法将之罩定,感觉便是斩杀上去也是难以一剑建功。


    她没有任何失落惊异,晶亮的眸子里反而全是遇上对手的雀跃。


    剑修是需要磨剑的,她不怕遇上对手,越是高明的对手,她越能以此照鉴自己,磨去自己的瑕疵和缺点。


    况且“迫光转”之术,乃是能闪挪跃遁的剑上神通,通常只有她斩人,没有人斩她,若不是之前遇见过相类似的手段,那几乎很难找出应对之法。


    张御此刻也是早早发现了敌人接近,他见这回到来之人并不简单,虽并不曾摘取寄虚道果,但是身上法力之雄浑并不逊于此等修士,应该是一个修道长远之人,且从其气息上来看,走的应该攫取他人精气的路数。


    通常来说,攫取他人精气总是会杂气留下一些杂染,所以被人摒弃为下流。然则他身为玄廷廷执,看过诸多道册,知道这一门手段若是高明,那么是可以将这些都是炼去的。


    只是此法太过于残恶,毫无道德人性可言,而且随着道法功行上升,势必会对炼药要求越来越高,不是需取得更多的人命,就是会对拥有相近修为的同道下手。


    哪怕其自身不这么想,道法也是会逼得其去如此做的,长久以后,心性也会逐渐扭曲,所以此法为人厌恶也是有道理的。


    而擅长此番人物,一定是精通于延生避死之法的。


    他眸光微微一闪,姚贞君尚在磨剑之中,她或许能赢,但倒未必能斩杀其人,其人若是不死,那绝对可以给他们带来大麻烦,要结果是如此,那么他会设法出手。


    他一旦展现真正实力,与敌相斗时间过长,那么或许会让“上我”察觉到,可要是只短暂出手,只要将气息稍微改变,那是没有问题的,上次他化身赤衣道人化身的尝试已然证明了此事。


    姚贞君心思真纯无比,虽然一时拿不定对手,可是剑意却遥空而照,悬而不落,丝毫没有任何削减之意,反而是越来越盛,这是来自于一个剑修纯粹无暇的执意,是她进道向前的根本,纯粹简单,赤诚无比。


    冯道人立时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他感觉那一股警兆总是萦绕不去,并且越来越是犀利,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动。


    他想了想,决定主动打破这个僵局,持法诀一拿,当下一个虚虚身影从他身躯之中飘出,并向前飘去。


    姚贞君受此气机牵引,长剑霎时出鞘,随着一道如水之光闪出,身影也是模糊了一刹那,随后倏然收剑,光芒随剑隐没,身上道袍微微摆动。


    远处云端之上,冯道人身形之上出现一道斜斜斩痕,整个人被斜着切成了两半,上半身躯化为一滩血水落下,然而他前倾的虚身却是一阵凝实,变化为了原来模样。


    他暗赞一声,“好剑法!”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不过他也知道那是什么招数了,也知道该如何防备了。


    姚贞君收剑之后,却仍是保持着出剑之姿,一放一收似是不分终始,她凝视片刻,晶亮的眸子中战意更盛。


    她也是知道,来人是如何躲避的了。


    ……


    ……


  第一百零六章 重影决阴阳


    姚贞君剑意高悬于空,“迫光转”剑上生神之术照彻天穹,剑光所及,无所不去。


    得益于训天道章,她对天夏各种道法便是没有见过,也都是知晓一二,所以一眼就看出,对方适才所用,利用的是最惯常的“阴阳变机”。


    此术乃取“阴死阳生”之法,一身死,则一身生,只这当中需要某种事先祭炼好的物事承系,所以也算得上是一种替死之术。


    其由虚转实之际,正处于生死交界,斩上去也是没用,因其未曾转实之前,就是未明未生之物,而待生出之后再斩,只要还有新的化影可以生出,那就难以杀绝对方。


    她虽可以随意斩杀所有观见的虚化之影,但若是斩之无用,又无法明确自己去落结果,那只会消磨剑意,所以宁可悬而不落。


    现在她虽还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但是她深信自己在试探交锋之中迟早可以寻及。


    冯道人方才试了那一剑,他自问也有办法使出反制针对之法,但他的麻烦不在于这个,而在于剑光似能遁游来回,而剑主又立身在大阵之内,让他无处下手,他有心回去准备好了再来,但他既然已经拿了丹丸,却不好什么都不做的回去。


    “罢了,便是亏上一些,只要此城还在,过后打破,总能补了回来。”


    他法力一转,身外锦云过来,顶上化华盖遮下,自身甩袖避入其中,而后伸手一拿,持出一面血色幡旗,只是一摇,霎时一道血色光芒铺开。


    这光芒之中有无数与他一般模样的血影,这些都是在这数年战争之中搜集得来血气灵性,准备将之炼成为血种,不过现在用来斗战,那就只能当一次消耗之用了,


    他将幡旗晃动几之下,那光芒便化作了一大片血色汪洋,漫漫漾卷天穹,将周围天地都是染赤,其中传出阵阵腥甜之味,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色泽,看一眼都是令人头晕目眩。


    血洋在幡旗催动之下往前一涌,就眠麓城域这边覆盖过来,很快与阵机产生了接触碰撞,双方气机之间有一丝丝似雷电光芒跳跃闪烁着,阵机也是在被不断消融。


    不多时,整个城域已经被一片血色所包裹,外面一切都是望不见了,而自外看来,像是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茧。


    阴奂庭看着上方蠕动的血水,还有里面影影憧憧,不断来回晃动的人影,他让周围人都是服下清神药丸,同时吩咐道:“关照各方同道,守卫阵机,隔绝血气,安抚好城中人心,还有请朱宗护放心,阵法不破,此辈是进不来的。”


    这样的阵仗他在外宿见得多了,上宸天玄尊一至,哪次不是笼覆地星,气弥虚宇,声势无不大过眼前,他们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朱宗护此刻则是坐镇在主厅内安定人心,但他心中还稳得住,这样的攻袭,这些年他也是见到过不少,而且这一次己方还有相同层次的修道人与之对抗,比起之前来可是好上太多了。


    百层大台上端,姚贞君一人立于漫天血气之下,她凝注那些血影,剑光拂过之间,心中映照告诉她每一个血影都可以说是冯道人自己,斩一个则生一个,再加上阴阳之变,几乎不可能被一剑杀灭。


    既然如此,那便尽皆数去好了。


    她不再存守剑意,没有丝毫犹豫的向外一抽剑,剑鸣响处,身影骤然消失于大台之上。


    与此同时,无边血水之上,一层柔和剑光绽放开来,将那血光照得一片通透,这是姚贞君起身遁入剑光之中,出手斩杀万千血影,因为剑光来回纵跃,一剑未灭,一剑又起,故而连成了一片剑光之幕。


    冯道人见此迹象,不觉冷嗤一声,似在讥嘲姚贞君的选择,他血水血影无穷无尽,阴尽阳生,周而复始,你又能杀得多少?

    而且剑光纵跃来回,看似无物可挡,可正身其实就应该借遁其中,这却是方便他出手了。


    他探手拿了一把长香出来,法诀一引,香头之上火星齐齐一闪,便有浓烟喷出,滚滚升腾上去,这烟有迟滞沾附之用,可蕴有毒染,只要被沾到一点,气机就会不畅,而哪怕是出现一个停顿,他就能将那剑主正身捉到,下来便就好对付了。


    张御坐于厅中看着双方的交手,目前看来,对面来人虽不是寄虚手段,但说实话,也差不到哪里去,应该是这邪魔修士自身修为深湛之故。其实此人若这么修炼下去,始终能有所精进的话,终有一日会自行气寄虚空。


    这等手段实际上已是超出姚贞君一等了。但是剑修是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特别是姚贞君不立于阵中,反而遁光而去,纯以战术讨论,这是自绝后路之举,怎么看也不明智,但是放在剑修之上,却又是感觉十分正常之事。


    纯粹剑修正是从来不给自己后路的,往往会将全部的气意倾付于一处,而其他修士往往是无法做到这等地步的。


    并且他看出了一点,姚贞君气意神全数寄托剑上,在此时已然浑然忘却了自己乃是映身,完全神与身合,假设这具映身被毁,那么她自身意识也会随之泯灭,便是此世还去,留在天夏那里也只是一具空荡荡躯壳罢了。


    可正是因为这等投入,所以剑意也将会向着前所未有高处攀升。


    冯道人此刻催发的烟尘越来越是浓郁,与那些血水融汇到了一处,等到他彻底布置完全,只要姚贞君剑光斩及血影,那么一定就会沾染上此毒,那时他以擒捉之法拿住其身,便可破其剑遁。


    可是他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那剑意越来越是高远,但却又近乎贴合了他的气机,在这其中,越来越多的血影被斩杀,虽是不断生出,可剑意斩杀起来却越来越是顺手,此刻他不禁有些变色,明白了姚贞君打算。


    这是穷尽万化,而得变一,当斩杀亿万之数的血影之后,只要剑意仍在,剑法就会产生蜕变,直至演化出直斩根本的那一击。


    此是以高上凌低弱之法,若是他真正成了寄虚,神气不入世,那么世身被斩也无妨,可这终究只是假象,尽管他有阴阳变化神通,所有一切却仍在世间,仅只是时时变化来回罢了,一旦遇到更高一等,并且是专门针对他的克压之法,那么是可以直接将他根本斩杀,坏去所有的。


    此时忽然想到了临行前自己推算出来的那个“凌空卦”,此与眼下景象何其相似?他心中不由大惊,那卦象莫非是应在此处?

    他对自己推算向来是深信不疑,这一念头升起,越想越觉是如此,这一战原来注定就是对自己不利。


    他这么一认定,气意不自觉就减弱了三分了,而剑上神通对于气息变化是极其敏感,称得上无孔不入的,你这里一退缩,立刻得寸进尺,再是气盛三分。


    冯道人哼了一声,愈发觉得此战不可为,但没什么,他这一战是准备不充分,处处都是撞见意外,所以他决定暂且趁着血水遮蔽仍在,自己先行退走,下回待是准备稳妥之后,再来与敌接战,那样胜算就多了。


    此在战术之上选择其实没有错,我要是能以更大优势压倒敌人的机会,那又何必死拼呢?这与剑修要么不战,战必胜之的决心是截然不同的,对剑修而言,每一次斗战都是一场悟法,都是一次磨剑。


    他此刻将血水一激,待血气浓郁了数分,就往外一放,轰的一声,血影血水化作万千之数,向着四面八方射去,这其中只要有一个血影撤走,那么他就可以安然走脱。


    姚贞君见来敌选择主动退去,她也并没有再去追击,因为这一战她已然是胜了,她只是求胜,并不是非要争个生死,她心中甚至还隐隐期待对方下次到来时能比眼下更为强横,那还能助她继续磨砺剑锋。


    光芒一闪,她的身影在再度出现在了高台之上,手中长剑发出一声赢胜之后清越鸣音后,便就收归鞘中,她伸手一捋发丝绕至耳后,目送那滔滔血光离去。


    张御此刻站在厅中看着那些远去血影,虽然姚贞君没再追及,可这样的敌人却是必然是要除去的。


    可以看出来,来敌并不在乎选取何种斗战方法,只为目的而不择手段之人,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再给其机会。


    此外还要给熹王那边以足够的威慑,令其无法再将眠麓城域当作可随意拿捏的地方,要是此人逃了回去,无疑在一定程度上会暴露出眠麓的虚实。


    他意念一转,一道虚影已是在天穹之中形成,而他自己转过身,走到了蒲团之上坐下,继续入定参法,没有再去看那接下来的结果。


    冯道人在外远飞遁之后,见姚贞君没再追来,而且剑意也不笼罩周身,便知已然脱身,正自琢磨下回该是如何对付其人,却是心中一悸。


    他身形一顿,抬头往上看去,见一个神气高绝的年轻道人的虚影正站在那里,身外有玉雾星光环绕,其气高渺,仿立于九天之上,此刻正以淡然目光看着他。


    ……


    ……


  第一百零七章 斩机绝血气


    冯道人心中顿时一个咯噔,他见识还是有的,一看来人身上高渺气机,就知道行修为远胜于自己。


    要说来人对他友好,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他自投奔昊族以来,不知道杀戮了多少修道人了。可说是只有仇敌,没有同道。


    而且来人哪可能这么凑巧此刻出现在这里?要他猜测,说不定是天外六派哪个大修,见他独自出外,故是特意下来拿他。


    他心中暗暗后悔同时,也是升起一股恍然之感,原来“凌空卦象”是应在此处!他不禁懊恼起来,自己果然又一次算对了,可实在是未能勘透啊。


    但这不怪他,他自认对方实力道行明显较他高强,能推算出来已然是自己推算水准高明了。


    尽管念头一瞬间转了许多,可他反应一点都不慢,在一见到张御化影的那一刻,就已是开始运转法力,随后轰然一声,依旧化作万千血水血影,各自向着不同方向奔去,想着继续以此方法摆脱面前这一位。


    张御化身立在原地未动,眸中却是一道神光闪过,凭借目印之助,他立时看到了冯道人这番变化的阴阳枢机之所在。


    此神通在寻常玄尊感应之中见那个变幻来去,无可捉摸,在他眼中却是如若静定不动,等他去取一般。


    他观见之后,未曾祭出自身剑器,而是抬袖起来,以指代剑,朝此轻轻一划,随着大袖飘荡起来,就有一道判分阴阳的明光闪过。


    那些血影此刻仍是保持着向外奔逃的动作,可在这一刻,却是一个个惶然未觉一般,由近向远陆续破散,就像是海潮推来,岸上沙堆尽数倒塌。


    冯道人此刻只觉心中一阵空落,低头讶异看去,发现自身身躯正如砂砾一般缓缓飘去,顿知自己神身皆被斩杀。


    恍然醒悟之时,才是知晓这一位来逐杀自己之人,道法层次之高,恐怕远在自己想象之上。


    他的身躯很快只剩下了一个头颅,意识也是恍惚起来,临去之前,心中叹息不已,可惜自己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传继之人,自己一身功法也就罢了,只那一身旷古绝今的推演之术没有能传承下去,至此竟成绝响,这是何等可惜!

    带着这等念头,他的身影也是彻底在风中飘散。


    张御化影则一拂袖,将之随身之物尽数化去,而后自身也是化作了一缕星光飘散。


    而在同一时刻,冯道人埋藏在所有地界的寄托血种都一个个爆裂开来,每一颗血种上面攀附有他的精元神魂,通常便是正身被斩,也可藉此复原,只是这一次因为根本生机被斩断,又未曾能神气寄托虚空,也自复还不回来了。


    每当有扭曲的脸孔虚影自血种浮现出来,此物轰然爆裂,而每一次爆裂之时,都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这是冯道人自身的性情所致,即便他身死,也要拉着许多人一起垫背,一般的民众自是不放在他眼里,死多少也无人关心,所以他布防血种之地多是在一些重要地界,比如造物所,比如环厅,比如权贵宅邸,或是寄托人身,或是寄托于物。


    且并不局限于熹王境内,就连长老团和烈王辖界周围一些辖界之中,都是一样布置了此物,而且数目不少。于是可以看到,整个地陆之上,几乎同一时刻出现了规模浩大的爆裂,而且都是从内部发生的,这着实引发了一场动荡。


    这其中有一枚,是埋在漂浮熹王王舟之畔的庐舍之中的,随着血影膨胀起来,眼见得即将爆裂开来时,有一个坐在王舟之内,枯瘦如柴的道人率先发现不对,他一睁目,起手向外一推,一股柔和法力荡去。


    这个飞庐被此一卷,顿时落去地面,但还没有等完全落定,就在半空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并有血色光华迸发而出,周围凡是被此光波及的地方,都是蒙上了一层赤色。


    半空中一条条凌空飞舟表面都是闪烁出一片灵性光芒,除了熹王的王舟巍然不动外,其余飞舟都是剧烈摇晃起来。


    这个声响在夜空之中传去极远,就算是对面的防线之中的灵角城域的守军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也是引发了不少动静。


    熹王穿着一身漆黑威武的外甲,自王舟之内飘渡而出,只是他面甲之下的面色不太好看,这个响动一定程度上是捣乱军心的,身为主帅的他,这个时候也必须站出来让人知道他丝毫无损,以免军中生出变故。


    故是他没有退回去,而是站在外面,命令属下将前来问询之人一个个打发了回去,并要求继续加强戒备。


    到了黎明时分,爆炸引发骚乱才是真正平复下去,不过那场血种爆发也不是没有半点损失,方圆百里之地,至少十余驾飞舟被直接摧毁,百余驾飞舟沾染了血气,从空坠毁,里面的人也大多沾染了血毒,失去了战斗能力。


    这已经不亚于一场小战役的损失了,要是这东西直接在王舟一侧爆裂,那么王舟恐怕都会受损,恐怕会在军中引发更大的动荡。


    随着一道飘忽青烟闪过,那个枯瘦道人出现了熹王一侧。


    熹王客气言道:“卫上师,不知情况如何?”


    卫道人面皮紧紧贴合在面庞上,眼窝深陷,看着十分骇人,但是身边人都是用敬畏目光看着他。因为这个人很可能是唯一拜入宗派,并且修成上层境界的昊族宗亲,当然其本名为何在场恐怕只有熹王知晓。


    卫道人语气嘶哑,像是摩擦出来一般:“我查过了,那是冯誓埋下的血种爆裂了,血种本当是他用来避死延生的,他若身死,那么会以血种之内种下的精元重新再生出来,此物怕是不止一枚,不过摆在这里血种应该是较为重要的,故我猜测,其人若是数日不归,那么很可能便是绝命了。”


    他此时语生不屑,“我早知他会是如此下场,以他之作为,这是迟早之事。”


    熹王神情顿时阴郁了几分,冯道人是被他派去对付朱宗护了,这才过去一日罢了,这么快就身亡,那足以说明眠麓城域非但有对抗上层力量的能力,且还敢于对抗他,这令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他问道:“卫上师,以你之见,能败杀冯治道之人,手段高下如何?”


    卫道人道:“我在斗战之中可以轻易压过冯收,可要致他死命,却无一定把握,能败杀他之人大不简单,论功行修为当不会比我弱了。不过若不靠修为,而是仗着某种法器阵法,也是也可能做到的。”


    熹王冷静点了点头。


    照这么看来,当先继续对付眠麓城域已不妥当了。


    不过他倒不是出于忌惮,连天外六派都是被昊族打得退去天外的,他自不会因此把眠麓太过放在眼里,只是下来如何处置此处却需慎重了。


    掌握上层力量之人不是能轻易拿下的,城域可以攻破,可是此等人这个时候要是在后方给他们添乱,那也会牵制他们一部分力量的。


    他也是真没想到,朱宗护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成长到这般地步,不过身为宗王,他有的是手段,既然正面一时无法拿下,那就用另一种方式。武力只是降伏不驯之人,并确保地位的手段之一,但并不是只有武力才能达成目的。


    他当下找了陈先生过来,道:“你去辨业处走一趟,告诉他我给他一次机会,若是这次服罪认错,设法让交出手中的力量,我可一切既往不咎,仍待他如以往一般。”


    他认定朱辨业是畏惧他的,也一定清楚凭其自身是没法和他抗衡的,只要他稍加强硬些,就可能让其退让,武力得不到的,可以在轻飘飘的文书之中得到。


    陈先生心领神会,道:“属下领命!”


    威慑这一套其实是很有用的,特别是掌握优势力量的这一方,朱辨业自己便是强硬,可并不代表他底下所有人都是强硬,只要他许诺下利益,就可以将之分化瓦解,这一套他已是不止做过一次了。


    而此时眠麓城域之中,阴奂庭及众玄修收到了一个从浮标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是那一个邪修还未出得浮标范围便就失踪了,很是突兀,因为当时并没有任何法力动荡传出来,根本不像是施展神通离去的。


    阴奂庭不知为何,此刻想起了那位陶先生,他心下一琢磨,道:“既然人已经离开了,那就不必再查了,我们做好下来防备就是。”


    有人道:“道友是说熹王还会再派人来?”


    阴奂庭道:“我不知熹王还会用什么招数,不过这一回我等展露了实力,他便要对付我们,也该掂量一二了,我以为他下来应当不会再用强硬手段了,因为我们已经有实力威胁到他的后方了,在战事结束之前我们应该是安稳的。”


    大多数人都是赞同此见。


    以现在他们表现出的力量,那是需要动用一批上层力量才有可能解决了,熹王是绝对不会置前方大军于不顾,转过头来先对付他们的。


    又有一个人道:“还有一件事,阴玄修,我们看下来,那位英道友所需的东西十分难以弄到,是让他再等等,还是……”


    阴奂庭肃然道:“英道友需要的东西,要尽一切可能弄到。”他顿了下,以十分有把握的语气道:“英道友是一位道法很是高明的同道,我以为下来最有可能破开上境之人中,肯定有这一位。”


    ……


    ……


  第一百零八章 镇立寄天声


    张御那化身斩杀冯道人之后,便又转回正身之上,这位哪怕在他化身面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当场就被镇杀。


    这无关乎斗志和斗法之能,纯粹是道行修为之间的差距,他道行比之其人更高,掌握更为上乘的手段,自然可以轻易诛灭对手。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小心不被“上我”察觉,修道人特别功行深厚的修道人,越往上走便越难,到了上乘境界,强过一线都是强过许多。


    比如与上宸天、寰阳等派交战之时,多一名少一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那是大不一样的,其足以左右战局。


    “上我”若是完满之我,那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应该不是他眼下可比的,可也同样,完满之我越是上去进展越慢,所以他还是有赶上并拉近两者间距离的机会的,眼下补足道法变化的短板就是一个方法。


    他收摄心神,继续定坐修持,在过去五天之后,有仆从来报:“陶先生,朱宗护有请,说是天外宗派来了一位使者。”


    张御颌首道:“我知晓了。”


    他自闭关处出来,来至舱厅之内,意念转动之间,周围一阵光流转动,已至主环厅之内,自如水纹荡开的晶门之中走了步出,见朱宗护和阴奂庭、王道人等人都已是等在了这里。此间还有一个外表五旬左右,留着蓬松胡须的灰衣道人,修为差不多是元神照影这个层次。


    朱宗护笑道:“陶先生来了。”他从台上走了下来,指着那灰衣道人道:“陶先生,这位是常生派的薄道长!”


    薄道人对他执有一个道礼,态度很是郑重。


    这是他本能觉得这位不简单,这回门中他来此不是没原因的,常生派擅长借助天机大势行事,当初也是第一个避去天外的宗派,而他也是此道之中的能手。


    比如他半月之前其实便就到了,但因感应到有眠麓城域煞气侵蚀,或许会遭受侵袭,故而在远处等候,果然下来遇上了冯道人攻击眠麓,那一战他也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观望,不过却也是由此辨出眠麓这里拥有上层力量守御。


    这反而更让他放心了,有上层力量存在,那就不会轻易被其他势力覆灭了,的确是个合适的结好对象。


    朱宗护在将彼此介绍过后,便请了诸人坐下,便问询起薄道人此番来意。


    薄道人看了看阴奂庭,又看了看张御,最后再望向朱宗护,道:“不瞒诸位,而我常生派去往天外后,常被昊族排挤,迫切希望地陆局势能有所改换,而此次听说朱宗护这处封地与昊族其余地域不同,愿意与外交通,故是特意派遣贫道过来造访,看是否能两家结好,各取所需,还望朱宗护与几位先生不嫌贫道冒昧。”


    朱宗护客气言道:“薄长老,哪里话,贵方之名声我也久闻了,这回能来寻我,我也是欢喜。”


    虽然常生被昊族逐去了天外,可毕竟是六派之一,派内也是拥有不少上层力量,对方能主动与他交好,他当然也是欢迎的。


    王道人这时传声道:“宗护,我眠麓孤立于偏荒之地,本就是土地贫瘠,又得不到熹王那里的支援,全靠宗护和阴先生和诸位同道才有今日局面,既然常生派既然愿意与眠麓交好,此却是好事。”


    朱宗护暗暗点头。


    薄道人道:“朱宗护,我来时见贵方遭受袭扰,我常生派虽是悬于天外,但若是需要,我派可在必要时提供帮助,助贵方共御外敌。”


    朱宗护闻言却不是欢喜,而是变得谨慎了起来,道:“那么贵方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薄道人抚须笑道:“据我所知,贵方与熹王已然不睦,想来正想着如何对抗这位,故我也不瞒诸位,昊族内乱是我天外各派所愿见到的,贵方愈是强盛,那我们愈是乐意见到。”


    朱宗护脸上没什么变化,他心知肚明,昊族之中借助六派之力的大有人在,现在的战事,就一直有六派在背后推动。


    既然他人能借助,他也能借助,这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要是能坐上昊族皇位,那么或许会改变今日的态度,但现阶段却不会是什么敌人。


    实际上道机要是不再改变,六派已经很难再归来了,并且早已丧失了早前的那股锐气,这一点他很清楚,六派也很清楚,所以此辈尽量让昊族陷入动荡,而不是形成一股整体的力量,这就是各派如今最大的目的了。


    他想了想,看向张御道:“陶先生以为呢?”


    张御道:“此事朱宗护和阴先生决断便可,我并无异议。”他一直不过问具体事宜,但越是这样,朱宗护反而越是信任他。


    朱宗护见他不反对,又与阴奂庭还王道人彼此以灵性传声交流了下,便确定了此事,因为双方都有结好的意思,下来倒是谈的很是顺利,不过他们首先谈妥的倒不是如何对抗熹王的压力,而是更实际一些的东西。


    比如常生派愿意用修道人的丹丸、草药还有各种法器生来交换地陆上的各种产出,天外虽然也有不少好物,但是终究和广袤地陆上的丰富物产没法比,这也极大限制了个大门派的发展。


    虽然昊族一些权贵宗亲也会暗中与各大派交换,但也不会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而且他们不介意再多一条渠道。


    双方如果能互相得利,长久维持下去,那么彼此自能产生信任,下一步就能结为更为紧密的盟好了。


    在谈论快要结束之际,阴奂庭思索了一下,道:“我这里需要一些东西,不知贵方能否取得。”他从袖中拿出一份文卷,递了过去。


    薄道人接来看了看,见上面罗列了一些稀少宝材,有些东西的确非常稀少,但他却一时看不透是用来做什么的。


    比如这“练白土”,乃是用来做炼丹炉的泥坯的,只是修道人若到一定境界,也就纯由自身真火筑炼了,很少用到这东西,但许是眠麓这里不想自己弄清楚这东西来由,故意做了些某些掩饰有可能的。


    他捋须道:“道友这上面一些物事的确很难搜罗,我派中也未必有,需从别的地方调集,不过既然是贵方所急需,就由我来想想办法,尽量在近些时日就送到贵方这里。”


    阴奂庭执礼道:“那便拜托了。”


    双方谈妥之后,朱宗护便令人送这位薄长老下去休息,诸人本待散去,这时却有一名随从走了进来,来至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朱宗护神情一凛,挥手让随从离去,随后对张御和阴奂庭言道:“两位,我那位叔祖派了使者过来了,这应该是我眠麓两次击退来犯之敌,故是打算与我谈上一谈了。”


    阴奂庭道:“这是好事啊,说明这位熹王暂且放弃了以武力威迫宗护的想法,他既然要谈,那我们便与他谈上一谈。”


    朱宗护道:“此次来使,名唤陈孤,乃是我那叔父身边的心腹参议,平时代他处理公务,传递消息,安排日常事宜,此人对我叔父心思知之甚深,我想让阴先生代我先与其接触一番,探一探他的口风。”


    阴奂庭道:“此事交给阴某便是。”


    朱宗护点了点头,又谨慎问道:“阴先生,贵方那位上尊不知可还满意住在城中么?”


    阴奂庭道:“宗护放心,这位上尊在我眠麓安稳之前,是不会离去的。”


    朱宗护这才放心。


    薄道人离开之后,在随从带领之下进入了一处环厅宿下,待下人退走之后,他示意了下,便有一名随同他到来的修士拿出了一枚晶玉摆在案上,顿时一股灵光照耀出来,有此物阻隔,任何灵性力量若要对他们进行探查,那都会引起变化。


    他坐下之后,抚须言道:“朱宗护身边,那个王治道应该是他的亲信,那个阴先生应该是天人那边的首领,倒是那个陶先生,我之前听闻他只是擅长解咒,可如今看来,却也是一个重要人物。”


    那修士道:“弟子在城中打听了一下,听说这位是朱宗护亲自招揽得来的,这个人来历莫测,说是曾经地陆之上宗派散人。”


    薄道人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怀疑,此人也有可能是一个天人。”


    那修士一惊,“师伯为何这么说?”


    薄道人捋须言道:“我虽无明确证据,但地陆之上宗派,无论是何传承,对我天外六宗总是仰慕艳羡的,唯有此前接触过的那些天人,才不把我等放在心上,而这位陶先生,也是如此,故我有此猜测。”


    他来到晶壁之前,看向下边,到了这里才是知道,这位朱宗护和天人结合的异常紧密,这是好事,因为此人既有昊族的名义,又不是完全依靠昊族的,此人的势力越大,与昊族的矛盾也就越大,这不正是他们所想看到的么?

    他从手中取出那文卷,示意那弟子接去,关照道:“王师侄,你持此回宗派一趟,我看得出来,此中物事对他们很是紧要,要门中尽快调集之后送来,就说此能够助我们尽快取信眠麓这边。”


    那修士郑重应下,躬礼道:“师侄这就去办。”


    ……


    ……


  第一百零九章 曲道寻法踪


    陈先生在奉熹王之命到达眠麓城域之后,就被带到了一间较为封闭的舱厅之内,这里地势较高,能够很好的看到城中景象。


    他道:“以往总是从信报得知眠麓倒是今非昔比,不来这里看一看,还真是不知道这里是如何模样,区区三十年余载,就建成了这么一座大城,不简单啊,这些天人真不简单,子瑞,你看此城如何?”


    身后的亲信随从不解道:“先生,我观这里也就是两座环厅还凑合,无有造物日星,难以传递消息,也没法将灵性力量播洒四方,怎么看也是缺了一环,若无上层力量坐镇,这里其实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啊。”


    陈先生道:“表面上是如此,可这里没有造物日星,却有大阵布置,利用的是地脉,这就和那些修道大派没什么两样了,反而使得此辈独立于昊族之外,只能听朱宗护一人所发之声,我原来还准备拿造物日星的技艺作为筹谋,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除了他口中所说的,其实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他见过太多的昊族城域了,下民从来都是卑微易虐,可这里的下民却是乐观豁达,充满生机。


    其实放在以往,昊族四处开拓,无论上层下层都能从征伐之中得到好处,可近些年来,宗派避退,地陆精华之地具被宗亲权贵瓜分,外无拓展,内部则战乱频频,下民愈发难熬,而这里虽然这里终年天色阴郁,可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具生气。


    这自是因为大部分玄修是自天夏而来,用的就是天夏的理念治理地域,这和昊族一直压榨盘剥下民是不同的。


    然而陈先生愈看这个地界反而却愈觉别扭,甚至痛恨,你凭什么可以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这么好?他本能的想毁去这个地方,让其变得正常一些。


    他深悉分化瓦解之术,外面无法攻破,那就从内部下手,他就不信朱宗护底下这些人没有欲求,朱宗护能给的,熹王也能给,便是给不了,也要在彼此之间种下疑忌,让他们无法抱合成一团!

    故他缓缓道:“不能让此地继续这么下去了。”


    亲信随从道:“那先生,我们从哪个人处下手?”


    陈先生道:“朱宗护身边近来虽招揽了几个参议,但最受看重的仍旧只有三人,首先就是那王治道,这位具体名姓不明,曾经做过朱宗护的祖父,旧皇身边的侍随,也是他将年少时朱宗护带到熹王处的,这个人是很难拉拢的,可以不去管,还有一个,就是天人的首领阴奂庭。”


    他现在说话都是被灵性晶玉遮蔽,但不保证这些不被城域内部之人知道,但是没关系,他就是说给朱宗护底下这些人听的。


    “天人需要的无非是就是一处安妥存身之地,需要一个在地陆之上自如往来的名号,这些不难,朱宗护能给的,熹王殿下也能给,还可以给更多,他们要盟约,我们也可以给他们盟约。”


    亲信随从犹豫道:“殿下准许么?殿下似是不看好这些天人。”


    陈先生道:“以往那些天人虽然无惧生死,可表现出来的力量其实不足,所以没人在乎他们,可现在看来,他们也是拥有的力量,那殿下也是可以对他们宽容一些的。”


    亲信随从觉得这主意不错,天人也是一样有欲求的,就算不能全部拉拢过来,能拉拢到一部分也是好的。


    陈先生道:“还有那最后一个,就是那位陶生了。”


    说到这里,他语声难得放低了一些,“这个人很关键,你这几日,设法去找接触这一位的办法,有些事我必须亲自找这位谈上一谈。”


    这件事是临行前熹王特意交代过的,说是陶生这个人务必要设法说服带回来,许诺多大的好处都是可以。


    这么做是因为唯有这个人可能具备彻底解除咒术的手段,熹王之前的咒术也是靠了这位所提供的方法才减弱的。熹王之前派他过来,而不是继续付诸武力,也是有这层顾忌在内。


    那亲信随从道:“先生,我已是打听过了,朱宗护对这位很是尊重,从来没有约束,要见到这一位恐怕不难。”


    陈先生道:“好,那明日你就去拜访一下这位,若是成功,我向殿下保举你一个封爵。”


    而在此时的天域之外,六派之一的宿靑派内,金郅行正跨上一条宽阔的玉石曲道。


    脚下这条道路呈现螺旋之状,外表看来蜿蜒入云,寻常修士在这上面走动永远到不了尽头,唯有到达一定境界之人在这上面行走才能去到想去之地。


    他感觉这应该是受了地陆上造物派的影响,也不知道天夏未来是不是也会如此。


    而看守曲道的修士看见他走过来,都是躬身执礼,他也是点了点头。


    早在数月之前,他就重新将一身修为炼了回来。


    本来他是准备慢慢修行,取得宗门信任后再找机会攀回上境。


    可是他很快发现,宿靑宗其实并不拒绝外来修道人投入宗门,甚至还十分欢迎外间来的上层修道人,并会给予一定的礼遇。


    他本以为只是个例,可是后来发现,其实现在天外六大派都是如此。


    其实这也是被昊族逼的。


    修道宗派不像昊族,只要披上了上乘外甲再换个人就能上阵,需要数十上百年的修行才能成就,而死一个就少一个。


    六派此前与昊族数次大战,着实损失了不少修士,宗派规模就算足够大,可若是没有足够多的上层力量,那也是根本撑不起来的。


    反而地陆之上因为宗派被昊族攻破,流散出来的修道人倒是极多,还造成许多功法流入民间,所以这些年来六派吸收了不少外来,而这些人越多,越是希望自外引入更多同道。


    见到如此,他也没再等待,寻了一个妥善时机迈入了上境。


    宿靑派倒并未也怀疑是天人,因为天人出现距今不到四十年,此世诸派更靠近真法,谁也不会相信不到四十年,他就能修炼到上层境界了。


    玄尊这一关已然能够接触到许多秘密了,他记着张御的关照,这些天来一直在搜寻关于那一位下落线索,以及相关的道法功册,但搜寻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他思考下来,这一定还是派中将此视为机密,不肯对他这样的外人宣示的缘故。


    他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认为自己可以以追逐上境为借口,拿一些神通功法交换观览上层功法的机会,或许能够看到这些东西。


    这放在以前自然是行不通的,一家宗派功法何等紧要,怎么可能示于外人?


    可道机的变化,也打破了过往的陈规。如今传承久远的法门已经没法纯凭一家就修至上层境界了,必须要重立道法才可延续,那除了自己门中修士推演补完,自外引入参鉴功法也不失为一个途径。


    天夏的很多法门对玄尊是不限制的,所以金郅行懂得许多,但是天夏的法门他无权交给外面,好在他还懂得一些幽城独有的法门,这里是可以拿出来交换的。


    他思索之间,没走几步路的功夫,前方就出现了一座朴素黄墙黑瓦的道观,外面看着不大,可他走入进去后,发现里面却是格外宽敞,几可容纳山岳,目之所及,周围无限高去的木架之上摆满了一摞摞的经卷,还有一些有灵性的经卷飘飞来去。


    正打量之间,有一个声音传来:“那些是灵卷,当年我派全盛之时,每年都有五六千弟子到此挑选属于自己的功法。”


    金郅行转过身来,见一个白发老道,他问道:“每本功法都不一样么?”


    那老道言抚须一笑,道:“万为一,一是万,千人千面,法门自也有所异同,不同人取来观之那便是不同法门了。初时虽只是入门道法,可每有一名弟子凭此修至更高境界,若能添录上去,以待后来之人,整部经书也可加以完整。”


    金郅行有些吃惊,道:“此志颇大。”


    老道人叹道:“是啊,”他抬头看向那些飘飞经书,“若给我们足够时日,未必不能筑就载录万法之经卷,可惜后来道机之变,万法皆堕,如今再不复往日之盛况,这些经卷所载之法也是无用了。“


    金郅行倒是不同此见,道:“经书不在,人却在,只要人在,有什么道法不能再立造出来?”


    老道人点点头,道:“道友倒是看得通透。”他行有一个道礼,道:“老道散肃,乃是此地守藏,道友有礼了。”


    金郅行还有一礼,道:“金郅行,散肃道友有礼。”


    散肃老道笑了笑,伸手一请,道:“金道友请坐。”


    金郅行看着面前多出来的蒲团,便就坐了下来,散肃也是在对面坐下,待两人之间的案上摆上香茶后,他拿起敬了下,金郅行亦是拿一敬。


    相互饮过之后,散肃这才道:“金道友来意,我已知之,你要是用自身所成就的法门来交换我门中原先的上乘道法?”


    金郅行道:“不错。”


    散肃老道沉吟片刻,道:“可这些法门早已过时,道友为何还要一观呢?”


    金郅行却道:“法门从无过时之说,道法无不是先人对天地,对大道之剖判,不知过往,又怎知如今呢?又如何延续后世呢?”


    散肃老道一听,却是肃然起敬,感慨道:“道友说得好啊。”


    他抚须片刻,似是有些犹豫,“道友所求乃高妙道法……我这里倒有一卷,乃是一位前辈所留……待我寻上一寻,”他伸手一召,等了有一会儿,就有一卷古卷落到了他的手中。


    ……


    ……


  第一百一十章 经载观残书


    散肃老道手抚经卷,道:“此一经卷之中,或有道友所需之法……”


    金郅行心中一动,表面却是诧异道:“怎么,道友自己也未看过么?”


    散肃老道露出些许复杂之色,道:“我曾观摩过不下五次,但是每一次看过都是忘了,要是只忘了经卷之上的东西还好,可是老道总觉得还忘了别的什么,故是此后再也不敢再看……”


    他抬头道:“故我在此提醒道友一句,此卷是否要观,道友需得仔细考虑清楚了。”


    金郅行没有不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而是露出谨慎之色,他想了想,又指着那经卷问道:“那我请教道友一句,过往可有前人对此卷录下过心得批语?”


    散肃老道叹道:“难处便是在此,我查遍经阁,过往对此书全无任何批语,好似也就我一人记得,若我也是忘却,不定就无人知晓这部经卷存在了。”


    金郅行看了看,道:“如此神异么?”


    散肃道人道:“确然如此,故我怀疑,此书许可能道祖传书之一。”


    金郅行知道,这里与天夏不同,天夏认为如今道法,是无数先人历经许多代所总结创立出来的,而在此世之中,却是认为万般道法皆是由一名道祖立下的,并由此传下了三卷经书,此乃是所有道法的源头。


    是真是假他没敢贸然下结论,他也没兴趣去寻根溯源,只要是传下的道法是真的,那便就可以了。


    而且他也不怕自己忘了什么,观书前后,他大可将此经过寄于训天道章之上,便是能令自身忘却,却也无可能令训天道章都是忘了。


    他伸手拿了过来,只是他正要打开观览的时候,散肃老道却是阻住他,道:“慢,此经书不是仓促可观,道友可回去慢慢看。”


    金郅行点点头,对方愿意让他带回去,那是最好不过。他将经卷收好,又将自身事先准备好的功法拿了出来,托举在手道:“此我之功法,请道友品鉴。”


    散肃老道脸色一正,郑重接了过来,他缓缓打开看了一会儿,不觉抚须颌首,凭他眼光,自能发现这门功法的妙处,且是与他以往所见过的功法大不相同,但大体脉络还是似曾相识。


    金郅行拿出的虽是从幽城得来的道法,但这上面其实也经过了他的一番改动了。


    毕竟一门从无记载,且说不出具体门派的功法要是能直接修炼到上层境界,这也是十分惹人怀疑的,等于明白着告诉别人,他的来历有问题。


    好在如今不少玄修投在了各大本土宗派门下,通过训天道章得知了各派一些功法,照此修改了一遍之后,大致遵循了这个世间的修道脉络,其中他还向张御事先看过了,他可以确保对面看不出破绽。


    散肃老道再是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道友这功法似是修改过?”


    金郅行故作感叹道:“道机变化,以往之功法无法再助我等修成上乘境界了,故我与一些同道也不得不加以修改,我也不过是侥幸凭此得成,只是可惜了那些同道,未能见到这一日……”他不由做出了无限惋惜之状。


    散肃老道也是不觉一叹,“道机之变,实是诸法之劫数,不过有依旧有道友这等人能继传前人之法,那道传就不会绝继。”


    他又抬了抬手中之书卷,道:“我已是看过了,道法之法,的确是一门能通向上境的法门,价值匪浅,我便收下了。”


    他合上书卷,“到底道友之法可以直通上境,我只以这莫名经卷相换,却是让道友吃亏了,若是道友还有什么疑问,或者看不透手中经卷,也可来寻我,我可给道友再换上一本。”


    金郅行执有一个道礼,道:“那就谢过道友了。”


    散肃老道回礼道:“道友客气。”


    金郅行目的到达,便与他告辞,转而离开了此间。


    散肃老道望着他的背影,面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笑容。


    金郅行沿着曲道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他将禁制升起,坐定下来,没急着展开经卷,而是先给张御那里送了一道传讯过去,因为假设这真是涉及到传说中“道祖”的法门,他也吃不准这里面是否会有影响自己的东西,所以还是通禀张御一声来的安心。


    而后他缓缓将经卷展开,但是他看到的只有一道流光,里面好似有字迹,又好似没有。然而每当他注意去看的时候,就感觉是空白一片,越是用意越是如此。


    可他不惊反喜,因为连他也看不透的话,说明此物的确可能与张御所需寻找的东西有关,而他看不明白,不代表张御看不明白,故他又以“明观之印”将之映照入训天道章之中,再度送至呈张御那里。


    张御先前得了他传报,已是有所留意,这时借得明观之印观览,那经卷等若直接展呈于面前,他看有一眼,金郅行那里无法看到的流光,在他眼中却是变作了一个个定固之文字。


    他立时明白,这经卷施加了特殊手段,通常需要修道人摘取了寄虚功果,才能观看到其中内容。


    他从上面看到,这并非是什么功法,而是探讨如今攀登上境的论述,虽颇具奇思,可他的境界来看,仍是粗疏,所以这绝非什么道祖之传法。


    然而看到了最后,他眸光微动,却是见得一句话,这是后来人留在上面的一句批语,大意是这等道法之论是极好的,但是仍有缺陷,些批语之人说自己当会在后面加以详细论及,但是到了这里就没有了。


    其人之所以这么写,那是因为卷道法论述实际上只有半卷,还有一大半内容不在这里。


    张御思索了一下,感觉到这一位留下批注之人,不定就是自己所要找寻之人,即便不是,也是一定接近上层之人,不定距离那“上我”已是非常接近了。


    他道:“金道友。”


    金郅行声音立时响起道:“廷执,属下在此,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你所寻寻到的经卷确然有些用处,但我观看下来,这里面只得半卷,还需你再去找寻下半卷。


    不过此书照理唯有摘得寄虚功果之人才好观望,故我传你一个法门,你擅长目印,凭此法当能看得清楚明白。”说完之后,他便又传了一门法门过去。


    金郅行听罢之后,顿时面露感激,在原处起身揖礼道:“是,是,属下谢廷执传法!”


    待断了道章牵连后,他立时依照张御所授之法,运转片刻,目中有金光透出,此刻再观,果然能够看到上面文字了,虽然看得有些模糊,但终归不是之前那般一片流光了。


    在研读下来,他心中不觉隐有所感,天夏有更好的法门,他也是见过的,不过如今换一个视角看,却也是另有启发。


    待用了十多田时间,他把上面的都是内容大致看明白之后,便再次踏上曲道,寻到了那处道观之中。


    散肃老道见了他,有些惊讶道:“道友如此之快就回来了?”


    金郅行道:“金某观了下来,却见道友给我的这个经卷只得半卷,却不知下半卷在何处啊?”


    散肃老道有些惊异,上下看了看他,忍不住道:“道友看到上面所载经文了?”


    金郅行故意露出一丝自得之色,道:“我曾蒙高人传授过一门辨观之术,许多常人不能观之法,我亦能观得。”


    “哦?”散肃老道忍不住道:“未知道友这门法诀可能交换否?”


    金郅行摇头道:“此法传授不了,非我不愿,实乃这是我自身功行阐发,换一人来那是无用的。”


    这也没有说假话,他乃是执拿了目印一段时日后自己悟出来的,换了他人肯定没用,而且仓促拿出反而可能漏他的底,所以还不如就此拒绝。


    散肃老道言道:“可惜可惜了,”他又道:“道友既然看过,可能说一说经文之上说了些什么?”


    金郅行道:“这有何不可。”他将内容大致一说,又言:“上面论法意犹未尽,可有批言说待后文详论,这无疑是后面还有载述。”


    散肃老道听得连连点头,目中泛出异彩,道:“不瞒道友,我这里的确还有其他经卷,本以为乃是不同道法,可按照道友所言,或许可能俱是出自一法,”他伸手出去,等有一会儿,顿时招来一卷经卷,以指点了点,道:“应该是这卷没错了。”


    他将此交给金郅行,“道友请收好。”


    金郅行正要打开,散肃老道再次阻止了他,并道:“道友还是回去观看交好,不要在此打开,此书我已是见过了,而道友未见,若与道友同在此观书,却未必能见得真道。”


    金郅行也是觉得有理,与之拜别后,持书离开,待回了居处之后,打开一观,这一次却依旧是见得一片流光,他将此依旧第一时间传递去了张御。


    张御待看过之后,发现上面批语只得寥寥几条,且此书还有意犹未尽之感,应该还有一部分内容存在,关照金郅行可设法再问。


    金郅行自己运法看过之后,也觉是如此,并且散肃也言,自己那里还有其他经卷,故是他第三回寻到了那道观之中,只是令他诧异的是,这回看守此间非是散肃,而是另一个道人,他不禁问道:“敢问这位道友,不知散肃道友何在?”


    “散肃道友?”


    那道人一怔,诧异而又疑惑看着他,“此间哪有什么散肃道友?”他又道:“我自接手道观,在此看了三百五十载,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此人。”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驻影寻缘见


    金郅行感觉事情有异,他道:“我来此处至少两次,前次我拿功法来此与那位散肃道友交换,”他抬了抬手中经卷,“散肃道友也是将此经卷交予我,这却是做不得假的。”


    那道人又是一怔,但他似乎想起什么,神情稍稍认真了一些,道:“道友可否将经卷交于我一观?”


    金郅行递了过去,道人拿过之后,打开看了看,见里面是一片空白,不觉皱眉,金郅行在旁解释道:“此中之文,需以特殊法门才可观见,散肃道友予我之时,亦言他难见其中之文。”


    那道人翻看了下,看这经卷样式倒的确是门中所制,只是有些老旧,念至这里,他似是想到什么,抬头问道:“道友前两次来时是什么时日?”


    金郅行当然不曾忘记,当下报上时日,那道人露出惊异之色,迟疑一会儿才道:“这般看来,道友遇见的,可能不是我这处所在……”


    金郅行道:“不是这处?莫非还有别处?”


    那道人沉吟了下,道:“道友来时走得乃是曲道,但是我派的确有一个传闻,说是曲道之中,有两座经阁存在,一处乃是我这里,另一处却是在曲道之中漂游来处,非是有缘人无可入,或许道友去的就是那里了。”


    金郅行有些诧异,道:“还有这等事?可据金某所知,这曲道不是贵方所建么?怎么会有生出这等异事来?”


    那道人略微有些尴尬,道:“道友功行也至上境,也就不瞒道友了,曲道虽是我们所筑,但却是在一条疑似门中失踪前辈留下的异气之上所建,目的也是为了更高追逐上境,只是此中神异,我等至今也未能全数摸透。”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晃了晃手中经卷,道:“此书或能由此找到一些玄机,道友可否将经卷暂留我处,我可交由掌门判别,或能寻到一个结果。”


    金郅行道:“倒不是可以,但贵方若是留着,却需也拿上乘法门来换,因为我是拿一门功法交换来的。”


    那道人点点头,道:“我会将这些一同禀告掌门。”


    金郅行倒也不觉的吃亏,若是对方拿去找不出么来,那意味着他还可以再换一次,而且他乃是玄尊,也不至于为一套功法将他得罪了,毕竟现在似他这等境界的修道人,哪里都是可以去得。


    只是这里事,透着一股古怪,他也要设法弄清楚,走道观走出来之后,他再次回到居处,就立刻通过训天道章,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张御。


    张御听罢,思索了一下,到了此世之后,他也是通过训天道章了解一些此世之道法,并有了一些自己的推断。


    从镇压在在道机转变之后,各派也是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但可能正是因为道机转变,世间更难容纳更为上等力量,那些意图摘取更高功果,或者意图攀登上之境便产生了与世隔绝之象,并出现了一些看起来有些奇异之事,譬如这方经卷就是如此。


    他道:“金道友,此人不见,许有几个缘由,其一,那散肃道人之前与你见面之时,曾言及自己观此书或会忘了什么,观一次便忘一次,连自己有时候也不清楚忘去何物。


    那或许他知晓了道友告诉他的这些论述之后,又忍不住再去观书,故是又遗忘了一些东西,而这一回极可能是遗忘了自我,若忘了自我,那他便就不存了,也不会再有人记得。”


    金郅行不由一惊,这是可能的。玄尊若是忘却自身,认定自身不在,那的确可能从世间,谁人也无法寻的,至于他自身是不是还真的存在,那只有其人自己知道了。


    张御道:“另一个可能,散肃本身并非人,而是过去修道人上意之寄托,只因执念而留存,而一旦执念解脱,便自化去,而道友观得经文,使得经文能在世间为后辈所解读,这许便是他之执念。”


    金郅行一想,不觉点头,回想起与散肃交流之言,他觉得这个推测倒是很有可能的。


    张御又言:“除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那道观唯有相应道行之人才能进入,散肃在观得经书之后,可能自身有所提升,或许因此高过了道友,而修为道行不够,便再无法见到他了。”


    金郅行想了想,道:“廷执先前曾言,那经书或还有第三本,可能涉及廷执所要找寻的线索都在那里面,若是如此,那属下不是找不到第三部经文了么?”

    张御略作思索,道:“那也未必,若是其人因我所言前两个缘由消亡,不过其人自身自去,那道观应该还在,还能设法找寻。若是第三个缘由,那只是道友修为未够,暂且见不到罢了,道友可再耐心修持,等到寄托神气,自又能见到。”,

    金郅行一听,道:“可是廷执,若是在天夏,属下或还有几分信心,此世道机不同,金某若寻寄虚之法,不知要耽搁多久,且也未必能成……”


    张御道:“金道友不必急切,我稍候自会推演一门法门交由你,你修行之中若有不明之处,可来问我。”


    金郅行闻言顿时激动起来,隔着训天道章站起,重重揖礼道:“是,廷执如此看重属下,属下敢不尽力!”


    张御交代过后,便收了意念回来,此刻环厅之外侍从走到门边,躬身行礼道:“陶先生,那自称自光都到来的使者又来了,又带了不少礼物过来。”


    张御淡声道:“不见,将礼物也全数退了回去。”


    侍从应下,回到了外面,礼貌婉拒了门外的中年男子,并道:“还请阁下把东西带了回去,陶先生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那中年男子不觉大为失望,那些送来礼物也没有拿回去,便直接转回了客舍。


    陈先生阴沉着脸问道:“还是见不到此人么?”


    中年男子低头道:“先生,那位陶先生根本不见我,我送去的礼物也都是不肯收。“


    陈先生哼了一声,他的分化瓦解之策一开始就不顺利。此前他去见了阴奂庭,并送上了许多礼物,暗地里了许诺暗示了许多。


    但是阴奂庭表面上对他笑脸相迎,礼物也都是收下了,可转过头却好像什么都忘了一般,与原先没什么差别。


    同样的,他还试图去找另外一些地位较为重要的玄修,但是他以往自他认为无往而不利的手段在这些人身上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此时口中喃喃道:“不正常,不正常。”


    他感觉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网之中,一切过往的经验好像都不能用了,怎么也不对劲,心中同时有一种莫名的惶恐,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那里。


    中年男子道:“先生,我们怎么做?”


    陈先生沉声道:“还有一个人,只要能争取到这个人,其余人都不算什么,朱宗护最大的倚仗也将失去。”


    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红色晶玉,这是熹王交给他的,是可以用于沟通距离他最近的上层力量的法器。


    这上面此刻正绽放着夺目的红色光芒,这说明的确有一个上层力量就在附近,这应该之前击败冯道人的那位了。若是能找到这个人,并说服其人投靠熹王,那么所有局势都将反转。


    虽然此事很难,可他授命来此,若是连一件事都无法办妥,就这么回去的话,熹王是一定饶不了他的,所以他必须要冒险试一试了。


    他将晶玉小心摆在案上,而后退后几步,便起意沟通,不一会儿,此玉微微震颤起来。


    姚贞君在与冯道人战斗之后就回去消化此战之所得,一直在闭关之中,只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气机似要沟通上自己,她不觉好奇,感应落及,便有一道剑光照了过去。


    陈先生正心中惴惴的等在那里,同时紧紧抓住身上一枚玉佩,这东西能隔绝上境力量窥看内心。


    他虽然见过不少上层道人和造物炼士,可是那都已是屈拜在熹王势力之下了,对面这一位可不是,会如何针自己他也吃不准,要是遇上一个脾气坏一些的,感觉受了惊扰,直接动手将他打杀也是说不定的。


    在等了一会儿后,他忽然见到前方光芒一闪,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那里,虽然面目模糊不清,但能依稀能看出一个年轻清丽的女子。


    他立刻端端正正一礼,道:“可是镇守眠麓城域的上尊么?在下姓陈,乃是熹王麾下参议。”


    姚贞君好奇道:“是你在找我?有什么事么?”


    陈先生定了定神,道:“在下奉昊族熹王之名前来访拜朱宗护,更是奉命拜访上尊,传达熹王之善意……”


    他见姚贞君耐心听他说话,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心中更是笃定了一些。“熹王特意交代了,不管朱宗护是以何等条件请动上尊,都是愿意以付出更多……”


    姚贞君问道:“上回来人,嗯,那个修持邪法修道人,是你们派来的么?”


    陈先生语声放沉道:“是,那位是冯治道,似这般人,熹王麾下还有不少,若是眠麓城域仍旧固执己见,那么随后熹王将会派遣更多……”


    姚贞君欣然道:“嗯,我知道了。”随即她的光影骤然消去。


    陈先生见到她忽然离去,却是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算是答应他了,还是回绝?


    姚贞君意念转回很,心情非常愉快,按照那使者的说法,只要眠麓城域继续抵抗,那么将来会有更多厉害对手主动寻上门来的。


    她轻轻一拨搁在膝上的长剑,光芒四溢的剑身立时放出一声欢悦轻鸣。


    真好。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取物弥缺机


    陈先生来到眠麓城域后的一举一动,都是被城中的阵法监察着,这些每天都会送到朱宗护跟前。


    朱宗护并没有派人去阻止,经过近四十年的努力,天人的利益目前与他是一体的,绝无可能被陈先生三言两语所动摇,陈先生愿意折腾,那便让其去为。


    他其实还是乐见于此的,因为有这位在这里,熹王暂时就还不会拿起以武力解决的念头,耽搁的时日越久,那么他们准备的时间越充分。


    不过此刻他还有一个隐患未除,这些时日他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太放心,尤其是陈先生在此后,他更觉得不妥。


    为了解决此事,他命人特意寻了阴奂庭到来,请其落座之后,他笑道:“近来那些小辈在阴先生和诸位先生门下如何,修业可还勤勉么?”


    如今他不但令自己的后辈子嗣拜入阴奂庭和一些玄修门下,还让现在投靠来的一些无权无势的亲族也是择选子弟拜入了天人门下,双方利益也便紧密结合到了一处。


    阴先生道:“诸位少宗都很是用功。”


    玄法的法门,相对真法更是容易修持,对于师徒名分也是不怎么看重的,不过到了这里,也是因地制宜,下层依旧广传道法,对待上层,则将真法原来那一套拿了起来,讲究师徒传继了,这也是让朱宗护放心。


    朱宗护与他攀谈了几句之后,便道:“今日请阴先生过来,是为商议关于那头鉴鸟之事,此生灵乃是我那叔祖所赐,如今叔祖对我颇为提防,这生灵放在那里,我始终觉得不妥当。”


    他敲了敲案,“此生灵终究受我那叔祖的制束,眼下还好,有阵禁镇压,进而大敌来攻,会不会有所变动?”


    他不安的原因还在于,照理鉴鸟是极为紧要的东西,陈先生到了这里许久,却始终没有提及此的意思,甚至没有半句话威胁要收回去,这让他觉得是不是熹王还有什么后手,情愿让这头灵性生灵留在这里。


    阴奂庭点点头,这事同样不能由他主动来提,朱宗护说了,他才好拿出对策,他道:“正要与宗护说此事。这鉴鸟不管是杀死还是放去都不妥当,此容易引起熹王的警惕,而留着此物,其实更为有用。”


    朱宗护精神略振,道:“敢问阴先生,可是另有制束之法?”


    阴奂庭道:“我们有一办法,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些鉴鸟,将它的灵性力量抽取出来并灌入到大阵之中,以此维持大阵的运转。”


    以往天夏镇压叛反玄尊,还有镇压各路异神,都是会设法抽取他们力量为己用,比如东庭都护府的安神就是如此,既可以使得这些上层力量始终无法恢复,又能有大利于己方,故是他决定把同样的手段用在鉴鸟身上。


    朱宗护听了他的解释,不由喜道:“竟有此等办法。”


    他也是看出了这个办法的厉害之处,要是将来擒捉住了更多的上层生灵,那不就可以利用此法一步步削弱对手的同时,还反过来壮大自己?


    阴奂庭道:“确实可以。”


    天夏这方面的技艺已经很成熟了,但是不能忽略一点,天夏是有最后的武力作为保证的,所以不怕有问题,而眠麓这里还没有,所以还需谨慎,但目前还是没有问题的,等到正式和熹王交恶,那成就上境的玄修同道当已是足以镇压局面了。


    此刻薄道人停驻的舱厅内,应阴奂庭要求,自常生派搜集来的修道之药终于送到了他这里,他看着手中的药录,道:“还差一味‘檀玉’?”


    面前的中年修士道:“是的,门中说檀玉本来稀少难寻,撤去天外时便没携得多少,这些年来又用去许多,实在是寻不到了。”


    薄道人皱眉道:“就差这么一物了,难道就不能从别派调拨来一些么?”


    中年修士道:“胡长老说都是问过了,几家宗派都说没有。”


    薄道人想了想,不禁摇头。


    檀玉作为重要的修道之药,炼器、炼丹、布阵都需要用到,各派一定是留有不少在手的,就算自己门中也不能说一定就没有了,很可能还留着一点,可是就算掌门恐怕也没法逼着他们拿出来。


    他拿着手中药录晃了晃,好处给都给了,明明可以卖一个大人请,却又不愿意全给,这是短视之举,不过也不怪这些同门,因为他们对朱宗护和这些天人其实并不是重视,只是碍于掌门要求,才不得稍稍卖些情面。


    并且他知道这些同门一直在暗中支持烈王,因为烈王和修道人的利益结合的最为紧密,数代联姻,完全就是与昊族和修道宗派的结合体,待其上位,那么以后修道人宗派和昊族宗亲都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上层。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再去扶持一个其他势力了。


    可他相信傅长老推算,天人才是未来气数之关键,这些天的观察下来,他也愈加偏向于这个论断。


    他想了一下,筹措修道之药已然用去太长时间了,再拖下去恐怕阴奂庭反而以为他们不尽心,便关照那中年修士道:“就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吧。”


    中年修士应声下来,带着这些东西去见了阴奂庭,后者谢过之后,礼送他出来。


    待回转后,阴奂庭稍作查检,见这些东西没有问题,便关照弟子道:“去和英先生说一声,他大部分所需的修道资粮已然找到,唯缺‘檀玉’,此物下落线索我们已是寻到,但一时不好取拿,还要请他再多等些时候了。”


    他没把希望都寄托在薄道人那里,自己也是在搜集这些修道外药,前些时日收到北方一些玄修同道的传讯,北方烈王地界上有两个旧玉坑,那里有“檀玉”存在,并且已经寻过去了,要是一切顺利,那么这几日就当送过来了。


    天外宿靑派中,看守经藏的那位道人拿出金郅行交托给他的那卷经卷,往前方一递,道:“掌教,东西就在这里,请掌教过目。”


    他的面前是一个外表二十余岁,形貌俊洒的青衣道人,他凭空将经卷拿了过来,凌空一指,此物便在面前徐徐展开。


    在他眼中,卷上开始是一片流光,可随即流光之中似乎隐现有文字,只是时断时续,不过随着他深入观望,逐渐稳固下来。


    他言道:“这只是半卷。”


    那道人道:“据金道友所言,还书还有上卷,或可能还有第三卷批注。”

    青衣道人叹道:“这应当师兄、师伯他们当初所留下的东西。”


    那道人听了,顿时有些愕然,据他所知,前掌教只收了掌教一个弟子,什么时候又有一位师兄了?


    青衣道人看了看他,挥袖道:“你先下去吧。”


    那道人道了声是,退了出来,忍不住向门口一条盘踞在殿顶上玉螭龙问道:“掌教还有一个师兄么?”


    那玉螭龙一摆尾,笑道:“我服侍老爷千二百年了,可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师兄。”


    那道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青衣道人在殿中把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叹了一声,有些事情门中所有人都忘记了,只有他还记得,不过他还能记得多久呢?


    他在香炉之前沉思了许久,关照童子道:“去把金道友请来。”童子应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就道:“金上尊已到殿外。”


    青衣道人道:“请他进来吧。”


    少顷、金郅行走到了殿中,对他执有一个道礼,道:“祝掌教有礼。”


    祝道人点头道:“金道友请坐。”待金郅行坐下,他拿过那份经卷,道:“我已听守藏说过原委了,金道友能够望见其上文字?”


    金郅行看了一眼,道:“不错,金某有一个法门,能够望见其上载录。”


    祝道人道:“可能诵与我知?”


    金郅行自无不可,内容他早已记下,当下当着这位之位默诵了一遍。


    祝道人听完之后,不觉点头,道:“有劳金道友了。”他又道:“我欲拜托道友一事。”也不待金郅行开口,他拿出了一封信札,送递过来,“这封书件,道友请且收好。”


    而就在他如此做时,忽然间,整个大殿却是剧烈摇晃了起来,金郅行微微一惊,看了眼上方,又看向对面,见祝道人却是面不改色,只是看着他,他不由问道:“敢问祝掌教,不知这是何物?”


    祝道人神情平静道:“道友可以不取。”


    金郅行想了想,还是伸手拿了过来,随着这书信拿到手中,大殿晃动更是剧烈,更听得各种挤压碰撞之声,好似随时要倾塌一般。


    祝道人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道:“道友且请保留着此书件,回去之后莫要拆开,待得合适时机再观。”


    金郅行道:“何谓合适时机?”


    祝道人道:“道友到时自会知道的。”


    金郅行点了点头。而在这时,他发现大殿已然不再晃动了。


    祝道人则道:“金道友,今后我门中各种上乘功法载录,你都可观览,只是不要随意外传便可。”


    金郅行应了下来,他自忖自己方才做了一个正确选择,虽然这位祝掌教是在利用他做什么,可是能完成张御交代之事才是第一要务,其他都不重要,道:“若是祝正教再无交代了,那金某这便告辞了。”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咒生复变


    金郅行一回到居处,转头就将祝道人与他说得话,都是通过训天道章传讯去张御那里。


    张御收得传讯,待了解了整个,略作考虑,道:“金道友,你先自行修持,若未见得有什么机缘,那封书件也不要轻易打开。”


    金郅行恭声应下道:“属下遵令。”


    张御交代了两句,就把意念收回,心中却是不禁思索起来,那位祝掌门对于经卷之事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这整件事看着诡奇,但若往深里探究,也无非是为了求法求道,拿住这一点,思路便就容易理清了。


    那位祝掌门应该是宿靑派中目前修行最高的一个,而除他之外,金郅行再没有在宿靑派中见到能与之比肩的修道人了,而其余门人弟子也觉得理所当然。


    其实这情况不是宿靑宗一家如此,从派遣去各派的天人弟子陆陆续续传回的消息看,其余宗派也是这般情况。


    但之前他从那被镇压光都之下的那位道人处得知,各大派明明都是有着潜修上修的,但这些人好像都被人遗忘了,这着实有些不太正常。


    结合金郅行所遇到的前后事机看,他心神之中不禁浮现出来一个想法,思忖道:“会是如此么?”


    要是像是他所想的那样,“上我”存在于六派之中的可能无疑更大了。


    如今六派上层一些人疑似是有共进退的趋势,他想真正弄清楚,若是六派有意设阻,那么只靠金郅行从内部分辨似乎不是十分走得通。


    那么只能从外部想办法了,目前能稳稳压过六派的力量就是昊族,所以需得借助昊族的力量来完成这些,还能顺便确认昊族内部有无“上我”踪迹。


    思索下来,他理定心绪,继续定坐修持。


    在定坐有十多天后,心中生出一股感应,察觉到一股飘忽气机出现在了外间,正往眠麓这边快速过来,但是在接近之后,并没有继续向前,却是在外停了下来,并且向守御大阵中传递了一股灵性意念。


    他判别气机,来人并无战意,气息平和,显然不是前来邀战的,那自有朱宗护麾下的造物炼士和姚贞君他们去应付,他也没再多管,收神入定。


    朱宗护听得灵性传声后,立刻唤人把阴奂庭等人都是请了过来,道:“来人自称是受长老团派遣而来,说与我有要事相谈,说要见面一晤,我亦有些话想问上一问,不知可能放了他进来么?”


    阴奂庭道:“宗护放心,来人只是一缕化影,姚上尊足以应付,可以放了进来,”


    朱宗护得他保证,不再犹疑,令人放开门户,没过多久,眠麓外间大阵放开一隙,一道光亮一闪,就自外进来一个模糊无比的修道人身影,面目不清,但是能看出一个的身量高长的男子,这人执有一礼,道:“在下丁节,奉诸长老之命,前来拜望宗护。”


    朱宗护看着殿下那散发着光亮的身影,道:“丁上师来此有何事?”


    丁节笑了一笑,道:“宗护莫非忘了,诸长老有维护宗法,庇佑宗族英才的权职,熹王既立宗护为继任之人,那么也在此列,只是诸长老此前听闻,宗护并不逾矩不义之举,熹王却屡屡苛待宗护,为正宗规,诸长老愿录宗护之名与宗谱之上。”


    朱宗护一怔,哪怕以他的城府都是忍不住眼底泛出一丝喜色。


    若是能把名字登上宗谱,那是长老团正式承认他为熹王继承者了。


    要知道哪怕熹王一直进攻中域,可长老团一日在位上,就是一日代行昊皇之权,若是得有正名,乃等于是昊皇承认了。


    而宗谱一旦登上,唯有昊皇和长老团一并同意方能再做改动,那他就不是熹王想废就废,想立就立的了,哪怕长老团想反悔都不行。


    当然,熹王不承认他依旧是做不了继承者,但有了这个,以后接手熹王的势力,那就是握有大义名分了。


    不过长老团显然不会无缘无故来做这等事,他道:“那么丁上师,诸位长老需要我做什么呢?”


    丁节笑道:“朱宗护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做太过为难的事情,我们知晓,熹王几次能减弱咒术,就是靠了宗护身边的陶先生,宗护只要立誓,下来陶先生不再为熹王给出任何解咒之法,那么诸长老的许诺便就作数。”


    朱宗护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道:“此事我需要稍作考虑。”


    丁节爽快道:“可以,我在里这等宗护一天。”他又一笑,“但是宗护需快点了,因为熹王若是提前剥去宗护的身份,那么诸位长老那里也没法违背宗规做此事了。”


    朱宗护心头一凛,意识长老团可能要做什么,立刻道:“来人,去把陶先生请来。”


    同一时刻,灵角城域前沿,熹王正看着陈先生寄来的书信,书信上面向熹王斥诉朱宗护种种不逊之处,并言对他毫无分对尊敬之意。


    他料陈先生不敢欺瞒自己,但是这个侄孙如此强硬,好似一点不把他权威放在心上,这已然是显露出努力摆脱他的迹象了。


    他心中不禁恼怒,不知道朱宗护哪来的底气,就凭着那些天人么?就凭着那些天人打退了一两次上层力量么?

    简直可笑!

    他手握昊族三大力量权柄之一的“万灵所”,矛头转过,顷刻可以将之覆灭,甚至不用他来动手,只要剥去继承人名位,就可叫其万劫不复!

    正如此想时,他忽然心口一疼,传来一阵气闷之感,不由捂住胸口一阵猛咳,随即一团鲜血喷溅出来,洒的前面桌案纸张都是,旁边的侍从见状,不由惊惶上前,惊呼道:“殿下?”


    熹王一下挺直了脊背,他一摆手,道:“不许声张。”对着门外侍立的护卫传声关照道:“去把卫上师请来。”


    门外侍从应声而去。


    熹王坐在那里,神色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卫道人身影出现在了主舱之内,看他一眼,走上前来,倒了一些丹散出来,道:“服下去。”


    熹王接了过来,毫不犹豫吞了下去,几个呼吸后,脸上顿时恢复了一点红润,他道:“我感觉咒法又动了。”


    卫道人神色淡然道:“我早说了,咒法不根除,这是迟早之事。”


    熹王神情阴郁道:“可是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发作?”


    卫道人伸指蘸了一点鲜血,算了一算,道:“有几个分担咒力亲族亡了,故而你身上咒力因此加深了。”


    熹王顿时一惊,张御给了熹王的办法,是让亲族分担咒力,而这些亲族也早是被他控制起来了,并且分别化去神智,放在了安妥的地方,这里照理说应该不会出现纰漏的,他皱眉道:“是那几处出现问题了么?”


    卫道人神情冷淡道:“这不奇怪,我之前曾说,那下咒之主的咒法时时在变,所以极难破解,也是如此,那陶生所献之法才是极为巧妙,任你万变,我自一法化之。


    但这许多年过去,咒主见原法伤不得你,或许就会变化法门来攻,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一次你若再寻亲族分担咒力,也没有用了,需得另寻合适的解咒之法。”


    熹王心中一惊,道:“卫上师,那我该是如何?”


    卫道人道:“若要根除,自然是找到下咒之人为妙,继续用你之亲近血裔寻其源头,我或能推算到下落。“


    熹王面颊微微抽搐,之前他不是没试过这个办法,但是最为靠近他血脉的几人如今都在寻得咒源之中祭命而亡,可以说,他这一支已然人丁凋零,再这么下去,他就真的只能从远支挑选继承者了,他将来谁来祭祀他?

    他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卫道人道:“还有么,那个陶生既然能破此咒法,那说不定这回他还有办法可想,可去书一封,让他继续献上法门。”


    熹王冷笑道:“我这侄孙现在心思很重,他可不见得肯听我的话。”


    卫道人道:“那就给他好处,让他继续做你的继任,以安其心,在咒法未解之前不动他,自然,你若是不愿意,我走一趟,将人直接拿来,也是可以的。”


    熹王没有立刻说话,似在考虑得失,过了一会儿,他道:“这几日我身上咒力还会有什么变化么?”


    卫上师道:“若是其余分担咒力的宗亲没有再受到损失,那么你不会性命之忧,但是这几日你身上咒力反激当会越来越是猛烈,你如果不想让诸人看出什么来,那就尽量不要出去。而最好办法就是退兵,等到你调理好了再来攻打此间。”


    熹王想也不想的否决道:“绝无可能!”


    这一仗打了十多年了,现在他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拿下真个灵角城域,他绝不甘心这个时候退下!若是现在回去,那么对面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加固城防,过后再来,那不见得再能有眼下这等机会了。


    他在是考虑了一阵,阴沉着脸道:“我稍候去书眠麓,着陈先生传话,让眠麓把那个陶生送过来,若是不愿意,卫上师再出面不迟。”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昭立宗名


    朱宗护在将张御请来之后,便又召来了所有城域之内的参议及上层,一同参与商讨此事,因为这一决定无疑会左右眠麓之后的去向。


    诸人都是确定,此事毫无疑问是长老团的谋略,目的就是要在熹王大军的后方制造矛盾,挑起他们与熹王一方的冲突。


    恐怕是眠麓之前接连两次成功抵御熹王的压迫,被长老团得知了,也使得他们在长老团眼里有了被利用的价值,

    但这于他们而言,也无疑是一个机会。


    拥有了这个名义之位,假设熹王因为咒力发作而亡,那么他可以以大义来接收所有熹王治下的地域和人口以及军事组织,不止是这样,昊族的传统之中,继任宗子也有如何处置封地的权柄的,并不是都有宗王说了算的。


    所以一旦成了熹王宗子,哪怕熹王现在分封更多宗亲,他也可以宣布不合宗法,不予承认,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这里好处实在太大了。


    经过了一番讨论,最后决定答应下来,因为无论是否有这等事,由于前面两次冲突,熹王一定会出手对付他们的。


    只是现在熹王身在前线,所以也没办法将太多力量从前方抽回,这样做反而会令联军以为后方出了什么问题。


    可熹王一旦回来,那么结果可以预见。


    既然如此,还不如答应下来,或许还能趁势向长老团索要一些好处。


    哪怕拿不到这些多余的东西,只要获得了昊族宗谱的承认,熹王就算想剥夺朱宗护的继承权都没有办法了。


    因为这等若是熹王、昊皇、长老团三方面都是承认之事,名分正的不能再正,从宗规上说,任何一方都不能单独直接夺取,除非昊皇醒过来并否认此事,但这是长老团决定不会允许的。


    而不令张御给熹王提供破解咒法的办法,这点也是可以答应下来的,甚至巴不得熹王找不到破解之法。


    在有了决定之后,朱宗护立刻便给丁节予以回复,后者也是爽快应下,说会尽快录上宗谱,并且明昭天下。


    其实灵角城域正承受着熹王的压力,随时可能失陷,长老团比朱宗护更急,所以巴不得熹王后方出现问题,这件事此刻双方都是想着尽快做成事实。


    而在丁节走后,朱宗护与诸人也没有放松,而是在设法做着准备,熹王在闻听此事后,纵然不会因此停下军势,可一定也是会做出反应的。


    张御分身在商议过后回转了正身之上,他得悉此事,略作思索,倒是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


    上次镇杀冯道人算是他第二次动用上层力量,但是依旧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再度证明了就算“上我”也留意不到其感应之外的一些变动。


    其实在天夏,若不是有上层存在,他同样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留意到全地陆的事情,上我就算比他更为完满,也仍是在同一境界之内,肯定做不到此事的,哪怕有法器借助也一样。


    这样的话,眠麓城域就算遇到更大的威胁,以他的力量足以护持住,当然一般的对手姚贞君足以对付了,但最好就是内部再多出几名玄尊,那就更稳妥一些了。


    而另一边,熹王因为咒力原因,自忖耽搁不起,立刻命人向眠麓传书,因为这回事涉自己的性命,故这一次他所用措辞前所未有严厉和强硬,看去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


    同时他则于暗中寻了一些落拓的宗亲过来,试图继续用这些人来缓解咒力,反正昊族有的是没落亲族,找几个人来重新分担咒力并不难。可是咒法的改变,意味着这个办法无可能解决根本问题,也就是能缓解一时,是拿人命来换取他自身的完好。


    这个举动似也在某些人预料之中,所以没过几天就有谣言散播开来,说是他中了咒术,其实一直未曾痊愈,如今旧疾复发,已然是命不久矣了。


    这很明显是敌对者的手段,为了安抚军心,使攻势继续下去,熹王不得不时常出来露面,再又一次自外进入主舱后,他冷声言道:“眠麓那边还没有结果传来么?”


    随从唯唯诺诺,不敢回应。


    卫道人这几天一直在他身边,他淡淡道:“书信才发出三天,眠麓没有造物日星,一来一回,再快也要十天以上了,耐心等,太过急切容易引发咒力,不要让人看出你的不妥。”


    熹王吸了口气,努力压下焦躁心绪,沉着脸回到了案后,继续如往常一般处理军务。


    眠麓城域之内,陈先生此刻也是终于收到了熹王传书,他心中一惊的同时,也是第一时间就将之递到了朱宗护处。


    朱宗护接到之后,立刻明白,肯定是熹王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了,否则不必要这么急迫。只是此刻他还需要时间,能拖多久是多久,于是命人回告陈先生,说是此事太过重要,还需考虑。


    陈先生之前各种手段之前都用过,知道逼迫没什么用,在留下几句强硬话语后,便只能回去焦灼等待了。


    可是这一等就三天,久久没有得到回复,他几次催促也是推诿拖延,这下他知道彻底没有办法了,他也拖不起,只得硬着头皮修书一封如实回复熹王,为了朱宗护怕截断书信,他还特意动用了临行前带来的由修士祭炼过的灵签。


    但即便如此,等熹王收到回书,也已经是过去半月了。


    这段时间里,分摊咒力的宗亲又有几名死亡,虽然他又及时填补了几人性命进去,可知道这般下去是不成的,他既然找不到咒法的源头所在,那剩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让朱宗护把“陶生”送到他这里,看能否有办法缓解咒力了。


    可收到回书之后,他心中怒不可遏,朱宗护所作所为,当真是藐视他的权威,他闭目想了片刻,睁开眼时已是冰冷一片,道:“把朱野横叫过来。”


    侍从下去传命,没多久,一名表面二十许,身形高长的昊族男子走入进来,他皮肤白净,眉目温和,服饰工整,颜色搭配合理,发丝胡须梳理的一丝不乱,身上除了昊族传统的配饰,没有多余的东西。


    他以此时最为合仪的方式执礼道:“宗亲野横,职宗武,见过熹王殿下。”


    熹王哪怕知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听得他朗润之声,此时也忍不住生出一许好感,颌首道:“这里没有外人,只是你我叔侄之间的谈话。”


    朱野横知趣回应道:“是,小侄见过叔父。”


    熹王嗯了一声,坐在那里道:“你近些年来的作为,我也是看在了眼里,无论是治军、治民,都是颇有建树……”


    朱野横心中不由动了动,这几天的事情他也是一直有所关注的,此刻听到这些话头,他立时猜出,熹王这是起了调换继任者的念头了!

    尽管心中难免激动,可他表上仍是保持谦逊,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半点异样之色流露出来。


    熹王与他交谈了长久之后,嘱咐要其要“戒骄戒躁,勇于任事”,这等于是明示了,最后道:“你且回去吧。”


    朱野横恭敬一礼,退了出来,到了外面,他心中不由一阵大喜。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就算做了继承人,也只是熹王手中的一个工具,并不会真心把自己继任者,但是有了名义,他就可以做许多事了。


    再看了一眼主舱,他就迈开大步离去了。


    熹王在朱野横走后,没有再继续等下去,命人将此刻军中靠向他的同辈宗亲,还有一些比较近支的宗亲都是唤了过来。


    待人到齐后,他道:“宗子朱辨业,自继宗子之名以来,桀骜不驯,目无尊长,屡犯过错,自甘堕落,故我决意,于今日剥去朱辨业宗子之名,改由宗侄朱野横接任,请诸位宗亲做一个见证。”


    在场宗老先是吃惊,随后互相交换了一眼神,对于熹王选择什么人他们没办法干涉,而且朱宗护向来与他们没什么牵扯,也就没必要出面维护,底下交换了一下意见,便有一名宗老站起道:“殿下,我等俱无异议。”


    熹王见无人否认,不由满意点头,当下准备让身边的参议拟旨,只要这旨意一颁发,那么就算正式废除朱宗护宗子身份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却是亲信披甲军士走入进来,道:“殿下,急书。”


    熹王还以为是军务,神情一肃,但是等接了过来一看,脸色却是一下变得铁青,半晌,声音像是从牙缝中出来,冷硬无比的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诸宗老面面相觑,等他们退了出来,又陆续收到了手下之人送呈上来的文书,这才是明白了过来。


    长老团明昭天下,将朱辨业宗子之名登继到了宗谱之上。


    他们先是吃惊,再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一些人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宗谱这么一登载,按照宗法,朱辨业就是熹王当之无愧且名正言顺的继任人了,所以熹王方才的举动无疑就成了笑话。


    不过有宗老却是出声道:“辨业这后辈,这一关能过么?”


    众人都是摇头,


    虽然熹王没办法再从名分上剥夺这个继承人了,但却是有能力将之从这个世上抹去的。


    而且在长老团这么做后,可谓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熹王威信,这也是熹王最不能容忍的,为了挽回威信,其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放过朱辨业的。


    又有宗老不确定道:“长老团能这么做,朱辨业当也是同意的,这后辈我认识,不是什么头脑不清楚的人,敢这么做,或许有所倚仗吧?”


    众人都是摇头失笑,对此均不看好。


    熹王是什么身份?现如今乃是昊族大部宗亲之盟主,烈王和长老团联合起来才能对抗!朱辨业又靠什么去抵挡?靠那群天人么?此事不过是小儿呓语,一场闹剧罢了,长老团此回除了恶心一下熹王,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余域已克定


    熹王并没有立刻回头对朱宗护动手的打算,他虽然狠辣刻薄,但同时也很理智。


    待冷静下来后,他不难看出来,长老团目的就是想让他背后不稳,他猜测长老团说不定还给了自己那个侄孙一定的支持。


    长老团在他后面搅风搅雨,那反过来说,便是此辈在前线已渐感力蹙,所以不得不从别处想办法缓解压力。


    自己那个侄孙就在那里,也没往别处跑,什么时候都好收拾,但是前线却不能放松,特别是这个时候,一旦后撤了,那等于他认输了,那所折损的利益和威望将是更多。


    而如果他能攻下这里,并且在未来的时日中打下中域光都,那么长老团的所有的动作都将只会是笑话。


    他心下决定,一定要在六个月的时间之内,搬开面前这最后一个阻碍。


    六个月时日并不是他随随便便做出的,而是权衡了手中现有的力量,认为可以发动持续军势最长的时间,要是在持续的进攻六个月之后,还是无法拿下当前的隘口,那么他也没有能力再继续下去了。


    还有一个,咒力的加强,是要不断使用宗亲人命缓解的,这也使得他没法坚持太久。


    卫道人则是向他建言:“既然你斥言不成,那不如就按此前所说,由我走一趟,左右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熹王摇头道:“上师在我身旁,须臾不可离得。”


    长老团毕竟掌握着另外镇机、英耀二所,虽然不攻打中域没可能派遣出来太多,可是哪怕只是一其中部分,再加上烈王手下的造物炼士和修道人,那也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了。


    卫上师作为他绝对可以信任之人,还有身边的最后一道屏护,他是不为一个小辈之事放其离开的。


    他看向身边一名随从,道:“都准备好了么?”


    随从恭敬言道:“殿下,所有的‘卢畸’都已是送到了,随时可以出动。”


    熹王精神振起,一下握紧了杖鞭,重重道了一声好。


    所谓“卢畸”,是他这些年来暗中准备的一种可用于奇袭神异生灵。


    他手中掌握的昊族三大所之一的“万灵所”,大部分是改造过的造物生灵和荒古异兽,其中一些生灵可以繁衍的。


    在昊皇当权之时,这样事自然是不许做的,因为万灵所只是交给他执掌,并不是他属于的东西,每一次动用都是要有报备,莫说私下繁衍是背法之举,就算那些繁衍出来的生灵也当归属于昊皇,而非是他的。


    可昊皇昏睡不醒,他自然就不需要在意这等规矩了。


    这些年来,他在地底秘密大量培育这等异兽,本来是准备用在攻打中域之中的,但现在他为了尽快啃下眼前的据点,彻底打开通向前方的去路,便决定压上这一个筹码。


    “明日开始强攻。”他冷笑一声,将杖鞭重重挥击在舆图中那个仅剩的红点之上,瞬间在里爆开一片粉碎木屑,口中铿声道:“长老团以为我要撤,可我偏偏就要进!面前拦路石一去,背后那些幺小之辈又岂能生患?”


    眠麓城域这边,阴奂庭一直通过仍在前线的天人了解熹王大军的动静。


    而在了解到熹王的军事又开始对前线城域发起凌厉攻势,他便明白了,熹王这是决定先解决当前之事,再是回头料理朱宗护。


    这是一个合格的军事统帅和上位者。


    但越是如此,越是要警惕,熹王就算是合格的统治者,也是一个冷酷的上位者,对于任何有损和侵害其权威的举动都是不会容忍的,顶多是晚一些到来罢了。


    在了解过前线情况后,他与众玄修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同时用训天道章联络四方玄修同道,希望凡有突破上层境界、或者已然达到上境的同道都来眠麓协助守御。


    在一月之后,训天道章中有声传来,这却是阴奂庭之前派去北方找寻檀玉的同道,他问道:“两位道友,事机如何了?可有收获么?”


    训天道章之中有声音回应道:“烈王疆域上的守御非常严密,每一处玉坑都是派遣大军和造物炼士镇守,很难突破,不过根据一些投奔天外宗派的同道提供旧舆图,我们倒是找到了两个据说采尽的旧玉坑。


    深入地域深处后,我们在那里采到了不少‘檀玉’,虽然稀少,但却是也凑够了城域所需的数目,目前已是在回转了。”


    阴奂庭精神大振,道:“好!两位道友途中千万小心,宁缓勿急,我会派同道前去接引你们的。”


    对面的玄修也没有拒绝,在聊了几句后,双方断开牵连,阴奂庭立刻安排了一些人手前去接应,在又等待了一月后,这两人终于和派去接应的同道一同转了回来。


    阴奂庭查验了下两人带了回来的檀玉,无疑是属于上品,恐怕如今只有在六大派中才能找到了,这应该是过去旧派在有了新坑之后所以遗漏过去的。他感叹道:“几位道友立了大功了。”又关照身边的玄修道:“把这些都给英道友那边送过去吧。”


    那玄修提议道:“道友,檀玉乃是炼器上品,而且这次取来得数目也是足够,可要留下一些么?”


    阴奂庭摇头道:“不,全部都是送去。”区区一点檀玉算什么?若是城中的东西都能换成众玄修的实力,他也是会毫不犹豫送出去的。


    而接下来的时日内,他不断的加固的眠麓城域的阵法,并时刻关注着东边的消息。


    熹王此刻正在全力猛攻灵角城域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通过各方面的消息,他判断出来,熹王几乎是将所有军力都是压了上去,连大部分后备军力也是不留了,这明显是孤注一掷的做法。


    那么不管熹王能不能拿下这一处,此次进军当是最后一次大规模进攻了,而当军势结束,不管结果怎么样,熹王恐怕都是只能选择退兵了。


    留给他们准备的时日却不多了。


    转眼又是四个多月过去,留在前线的天人以训天道章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灵角城域防线大溃,熹王利用了一种无法望见,却无孔不入,甚至能啃噬灵性生灵冲杀了城域之中。


    原本习惯了熹王进攻手段的守军对此毫无戒备,导致多处隘口被突破,数日之内,大片大片的防线失守,如今仅有十余座堡垒还在苦苦坚守,但都是被四面包围了,失陷只是迟早之事。


    阴奂庭神情一肃,难怪他觉得这一次熹王的进军似与之前有些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原来还有这等杀手锏。


    他心中琢磨了下,这样看来,用不了多少时间,熹王就能彻底取得这一次斗战的胜利了。那一点残余守御一去,到此去往中域的道路被彻底打开了。


    可是想要一口作气拿下中域光都那是没可能,先不说熹王大军经过十多年鏖战,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进,就说守御光都的长老团那是可以调用“镇机、英耀”二所的全部力量的,那就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毫无疑问,待要巩固战之后,下来一定要是转头对付他们了!


    他先是命人将此消息送去朱宗护处,又寻了诸多玄修同道过来安排应对事机,议毕之后,他命人请了宿靑派的使者薄道人到来,道:“薄道友,熹王前方军势大胜,下来或会对付我眠麓,我们需要来自贵派的帮助。”


    对于请求他人相助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能取胜,一切有利条件都可利用起来。宿靑派既然主动与他们沟通,那么一定不吝于对他们进行更多支持。


    薄道人也没有推脱,虽然目前他怎么也看不出天人这边对上熹王有什么胜算,可他是仍是深信薄长老的推算。


    他郑重承诺道:“阴先生,我会上禀掌门,向门中请求援助,但是贵方也不用太过抱有期望,毕竟很多宗派把投注押在烈王那一边,对于贵方并不太看重,所以我们也抽调不出太多力量来,能否抵御住,还是要看贵方自身。”


    阴奂庭笑道:“贵方能在这等时候还愿意伸手相帮,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又哪里还会奢求太多呢?那就有劳道友了。”


    薄道人应下之后,便向门中传递去了一个消息,仅在十天之后,便就回了一个准确消息,宿靑派届时会派遣一位上尊过来坐镇。


    不过正如他所言,这位过来只是壮声势的,不用指望其能出得多少力,要是势头不对,那么一定是会第一时间丟下眠麓遁走的。


    阴奂庭对此却已是很满意了,同时他又向长老团那里去书,并暗示出自己得到了天外六派的支持,希望长老团也能派遣一些助力过来。


    他还向长老团剖析厉害,暗暗点出唯有他们这里坚持的长久,才能让长老团有更多修筑守御的时间。


    不知道是否是他这番说辞起了作用,在又是一月之后,长老团的支援到来了,他们并没有派遣什么得力的人手过来,而是十分痛快的支援了他十二套上层外甲。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利芒终回顾


    阴奂庭在看到那些上层外甲后,心中不免感慨,十五套上层外甲,若是能全部炼化了,那就是十五名造物炼士了。


    虽然造物炼士没法和玄尊相比,可终究同一个力量层次的,数目只要一多,就完全能掩盖变化上的不足。


    且这还只是长老团随手能拿出的数目,相比之下,熹王那里也是一样能拿出更多。


    诚然炼化上层外甲不是人人能做到的,造物炼士必须在是升华了自身灵性,并突破了那一层关隘之后才能与上甲合为一体。可不管如何,这终归远比修道人修持来的容易得多,再加上昊族庞大的人口数量,也难怪能够打破各大宗派,逼得诸多大派都是遁去天域之外。


    他确认了这些外甲没有附带的咒术等手段,他便将之送到了朱宗护那里,后者则是马上请了从中域带来的造师过来查检。


    在看过之后,那造师道:“宗子,这些外甲都是一些早二十年就淘汰下来的旧甲了,现在中域用的应该是更容易感应灵性的新甲了。”


    朱宗护闻言笑了笑,“难怪诸位长老这回如此大方。”他对此倒没有什么怨气,能得支援已然不错,而且还是长老团白送的,自也没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他转而对阴奂庭道:“就劳烦阴先生将这些外甲都是分拨下去,尽量找寻到合适之人运炼入体。”


    阴奂庭正声道:“阴某当尽力。”


    眠麓城中军士可能找不出来多少人来炼化这些上层外甲,可他们这些玄修却是不同,大部分人对神异力量都是十分熟悉,一些未曾恢复修为的玄修相信是能在较短时间内对此加以适应,并披上这些上层甲胄的。


    不过在此事方才安排后,却有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势力寻上门来,却是自烈王那里派遣来了数位使者。


    这些使者言称愿意为眠麓城域提供帮助,他们不但赠给了眠麓城域二十匣如今昊族堪称威能最大的炽弥烈晶,还另外附赠了十套上层外甲。与长老团所赠送的旧甲不同,这几乎全都是十年之内打造的新甲。


    王道人得知此事后,立刻道破关节:“这位烈王是希望我们坚持的更久一些,好多损折一些熹王的力量。”


    阴奂庭依旧令人检查了下,发现没有问题,便道:“不管烈王如何打算的,这些东西切切实实增强了我们的力量,这样我们胜算更大了。”


    王道人叹道:“可是这一战还是不容易。”对比眠麓城域,熹王所拥有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可他们又不得不与之对抗。


    阴奂庭道:“虽然要面对熹王,但局面没这么困难,我们并非是长老团,所要面对的并非是熹王麾下的联军,仅只是熹王自己,甚至还不是熹王全部的力量。”


    熹王如果需要依靠盟友才能收拾掉他们,那绝对是自损威信的举动,而出于各方面考虑,熹王也是不可能全部力量压上来的,因为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王道人还是有些忧心,道:“熹王掌握万灵所,里面许多神异生灵非常了得,特别是这一次,就是依仗着独特的生灵最终攻破灵角的。”


    阴奂庭道:“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王治道且放心,我们对此也是有所防备的。”


    天夏是有着对异类斗战的丰富经验的,这些荒古生灵和灵性生灵都并没有超出这等范畴,大阵之中本来就是有着防备这些生灵的布置的。


    只他还有一件事未做,在与王治道别过之后,他来到张御闭关所在的舱厅,在外执礼,道:“陶先生可是在么?”


    舱厅大璧之上出现一道晶门,有声在他心神之中响起道:“阴玄修可进来说话。”


    阴奂庭微定心神,便迈入晶门之中,见得张御盘膝坐在那里,身沐在一片灿灿光亮之中,身影玄妙难观。


    他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抬袖一礼,道:“陶先生,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请。”顿了下,见张御并无不耐之色,便接着道:“如今城域大阵已是完全布好,但是缺少一个坐镇之人,不知可否请动先生到时候去阵枢之中坐镇呢?”


    他提出这要求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当初布置大阵之时,面前这位就给出了很多意见的。他愈发认定这位极可能就是某位天夏玄尊。


    而有玄尊镇守的大阵和无有玄尊镇守的大阵那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姚贞君也成了玄尊,可是身为剑修,出外斗战显比守镇所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张御微微点头,道:“倒时候我会亲自坐镇大阵,以应万全。”


    阴奂庭见他应下,心中大喜,而且这番话无疑坐实了这一位乃是一位玄尊,这样守住眠麓的可能便更大了。


    他得到回应,没敢再打扰张御修行,一礼之后,便就告退离去。


    他并没有直接回转,而是来到了大阵深处,这里正有一名吴姓同道带着数位玄修弟子镇守着,见他过来,揖礼道:“阴玄修有礼。”


    阴奂庭还有一礼,道:“吴玄修有礼。”他问道:“不知那位如何了?”


    吴道人回道:“英道友自数月前入阵中闭关之后,此后一直不曾出来过,我等也无有感到有什么动静。”


    阴奂庭看着大阵之中,只是那里什么都看不清楚,道:“那便有劳诸位了,若有变故,请及时告知于我。”


    吴道人抬袖一礼,郑重道:“吴某知晓,不会有须臾疏忽。”


    他清楚闭关的这一位原先乃是浑章修士,以其表现出来的能为,要是在炼法之时一个心思偏离,进而变成更上一层的混沌怪物,那绝然一场灾难。


    阴奂庭点点头,便转回了舱厅。


    晃眼之间,又是数十天过去,阴奂庭从前方收得消息,说是熹王已是安排了一些军众陆续往后撤退。


    他心中一凛,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消息不是从训天道章之中送来的。这说明熹王这次撤军并没有让在军中的“天人”知晓,要如此大的动作却偏偏能瞒过那些同道,说明是特意做了一些排布的,这般的目的许就是要瞒过眠麓城域。


    他神情严肃起来,看来眠麓城域很快将迎来最为关键的一战了。


    此刻灵角城域之内,原本归属于长老团军众不是溃散就是被歼灭俘虏了,连带上层力量也是全部撤走。


    城域周围已是完全被熹王军这边的上层力量所占据,熹王这一次直接将行舟部署在了方才占据下来的最大环厅之上,这里环厅还没能飞起抵御,就被突入进来的“卢畸”破杀了里面所有军兵,得以完好无损的被攻占下来。


    熹王此刻站在大厅正中,左右是参与此战的诸多宗亲和权贵,一名参议在台阶上大声诵读,这是在按例检点各方盟友的功勋。


    诸人兴致高涨,并还带着一丝轻松之色,拿下了这一处地界,整个灵角城域都将成为他们前进的基地,同时也是阻挡长老团进军的坚实壁垒。


    不仅这样,灵角周围的地域人口还有的大片土地,包括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搬迁及破坏造物工厂,足够他们消化个几年了,十年拼杀的代价总算没有白费。


    在检点功勋过后,有人出声道:“殿下,我们整顿之后,继续进攻光都么?”


    熹王看他一眼,沉吟片刻,道:“光都防守严密,各位盟友此战损失也是极大,也该喘口气了,待元气恢复之后,再作谋议。”


    进攻光都必然是会进行上层力量的对抗的,也可能是一场决战,他很清楚自己的统治根基和倚靠是什么,他还没做好这方面万全准备,不止是他,长老团现在也一样是小心翼翼的克制自身,回避此事。


    见他做下了这个决定,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没有做好和长老最后决战的准备,而且打了十多年的仗,既然已然最初定下的战争目的到达了,那是该歇歇和好生享受一番了。


    待整个功勋颁宣过后,诸宗亲和权贵俱是离去,熹王依旧坐在大厅之内,他似随口问道:“宋参议,眠麓那边如何了?“


    宋参议回道:“陈先生传来的书信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城内一切如旧。”


    熹王皱了下眉头,按理说眠麓不该这么平静,事出反常必有妖,手中杖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挥动着,冷然道:“朱辨业那小辈可是有什么倚仗么?”


    卫道人在旁淡淡道:“那是一定的,不然开始就不敢反抗你了,应该是得到了外来得支援。”


    熹王冷笑道:“无非是长老团。”


    宋参议在旁提醒道:“殿下,属下以为,还有烈王。”


    “烈王……”


    熹王神情阴一沉,烈王自开战一直躲在背后给长老团提供支援,但是从不主动和他交手,倒是真有可能给眠麓那边提供帮助,而其能够调动的大多都是修道人,十分难以对付。


    卫道人看了他一眼,道:“烈王那里假若真来人,我会设法打发掉,只是为防万一,到时候你这里可将‘权鬼’放在身边守御。”


    熹王点点头,但如果把烈王也考虑进去,那么就该事机好好筹谋下了,不能把眠麓单独孤立出来看。不过终究一隅之地,又能拿出多少力量?他冷笑一声,道:“先让李上师带一队炼士上去那里迫压下,若其无力,那便直接拿下了!”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化命逐侵染


    眠麓大阵深处,英颛端坐于此,他身上的黑火飘摇不已,而在火芒融炼之下,面前的那些宝材已然凝聚成了一团,并在逐渐蜕变出一个挺拔的人形形影。


    通往上境之路并不是只有一条,无数修道人怀抱着问道之心前赴后继,反复尝试,并在前人立下的基础之上继续向上迈进,才有了各种道路可供追寻。


    只是这等去往上境之门,通常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若不是对自身抱有极大自信,或者真正天资卓绝之辈,大多数人都只能是顺着前人之法而行,因为自行开辟道路所要付出代价实在太大了,要是成了还好说,若是不成,那就是道业终了。


    可是在这里却不同,因为来到此间的只是映身,那就意味着可以多一次尝试的机会了,有许多不成熟的想法可以剔去瑕疵,化去杂质,雕琢得比原先更为成熟稳定。


    英颛看向了大道之章中张御立下的章印,这次攀道,他决定不用张御所立下的章印,不过这些章印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参鉴。


    不过不用这等章印,那么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需要解决,修道人若追逐上层境界,那必须要有一个攀道之梯。


    张御是靠大道之印,而他立下的章印等若给了后人一个往上攀登机会,没有了章印不止是没有法门可供参鉴,也同时失去了攀至上境的途径。这也是为什么真修借助大混沌相对容易迈去之故,因为这既可向大混沌求取力量,又可借其攀登向上。


    但是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对于大混沌的承受也是不同的,大部分真修在准备破开上境之前,都是经历了漫长的修行,而真法的修行必然是和心性有关的,早是打磨的异常坚韧了,所以其中有不少人能成功进入上境。


    可大混沌的影响也不可避免,比如有些人偏好和或者性格缺陷一面会被无限放大,比如有些人性情由此发生了转变,并且可能还有一些目前无法完全明了的后患存在着。


    但也有一些人却不是如此,他们近乎剔除了大混沌对自己带来的影响。


    凡是到了破开上境的修为,并且立下足够功数之人,都可以在训天道章之上寻到前人留下的一些记载和经验,那上面就有逐去大混沌侵染之法。


    这法门也有“真去”、“假去”的分别,真去则是借而不沾,得而复弃,而假去则是犹存在身,置之不取。


    也就是说,真去可以蔽绝大混沌,而假去就是譬若无有,只是我不见则不染。


    可“假去”看着终究没有解决问题,但时时考验,说不定什么时候出了纰漏了,并且很可能影响后续修行,唯有“真去”方才是能免却后患。


    可是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光用言语来描述的,而且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适用某人之法,不见得适应另一个人。


    而他则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以自身独特的“命火”塑造出另一个自己,因为功法的特殊所在,所以他们两者可以说是一体的,但也是相互独存的。


    等到真正开始攀登上境时,他会借用大混沌为攀道之梯,使得大混沌之力融入身躯之中,随后借此力往上境而去,在破境之后再斩杀此身,进而剥去大混沌之侵染。


    不过这只是他的设想,虽为此也做了一定准备,可并无有十足把握,破境之法也从来没有一定可能成功的,哪怕是同一个人,使动同一种法门,可能结果都会有所不同。


    即便不能成功,他也不会因此而放弃此路,而是会在改进之后,在天夏继续再做一次尝试。


    此刻随着他的命火祭炼,面前被塑造形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此形影虽然面目衣着与他几乎一样,可却是远比他自己小的多,看上去像是一个一尺高下的娃娃。这只是用来斩却沾染之身的,所以大小无关紧要。


    而随着命火逐渐,面前这个不大的自己忽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对猩红的眼眸。


    英颛与之静静对视着,身上的黑火向两边分开,将自身围与之都围在了一个火圈之内,现在该做的准备都差不多准备好了,下来可以试着迈出那一步了。


    此刻的城域之上,朱宗护和阴奂庭等人正在环厅之中议事。


    阴奂庭道:“宗护,目前所有外甲都是择合适之人披戴了,但是运炼灵性也不是简单之事,还需要一段时日,目前仅有三人激发出了灵性。”


    即便许多不曾重新获得修为的玄修对神异力量再是熟悉,想要在短短时间运炼外甲也确实也不简单,想要将所有的外甲披上,阴奂庭估计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才可。


    不过现在有了三人,再加上原来采购到的外甲已有两人披上,城域之中已然是拥有五名造物炼士了,多少也是有一点守备力量了。


    但造物炼士其实是依靠弥补质的不足,遇上高明的对手时,稀少的数量并无法起到太大作用,所以真正战斗起来,主要还是需依靠姚贞君,其余人只是负责为她分摊压力。


    朱宗护正要说什么时,外面飞来了一道灵性符书,王治道伸手拿来看了看,抬起头时,神情已是一片肃然,道:“宗护,阴先生,浮标探得有上层力量朝我们,震动前所未有的剧烈,当是不止一股。”


    朱宗护看向外面,道:“看来我这位叔祖没什么耐心了。”他对着阴奂庭道:“阴先生,要拜托诸位了。”


    阴先生认真点头道:“宗护放心,我们已是做好充足准备了。”


    天穹之上,李梢与三名造物炼士正急速飞渡,他也是看到了路上那些浮标,却只是冷嗤一声,在逐渐眠麓城域后,他身影一顿,抬起手来,而背后的造物炼士也是一同停下。


    他没有身着修道人的服饰,而是与那些造物炼士一般,俱是身披着罩衣,只是身上并没有那些淡蓝色的灵性光芒,只有澎湃的法力。


    他远远看着城域之外的阵气,久远的记忆浮现了出来,自语道:“原来是阵禁……”


    身后一名造物炼士出声道:“李上师,那些天人听说许多都是走上了修道之路,还和一些宗派有牵连,布下阵势也不奇怪。”


    李梢摇了摇头,道:“修道早就不合时宜了。修道宗派早被我们驱逐出了地陆中心,别看一些大派还躲在天外,可那只是苟延残喘,破落也是早晚之事。”


    当年他只是一个宗门长老的后辈,不过四五岁大小,自被打破山门之后,就被昊族捉了去,与诸多未曾成年的弟子一起,被灌输各种效忠昊族的理念。


    昊族的举动是成功的。如今的他,恨不得自己从没学过修道道法,但是昊族要求他如此,故是他凭借着一心为昊族效忠的狂热执念,迫使他自己拼命学道。


    他的天资确实极好,不负期望突破了那一层界限。然而他认为自己的成功是来自于对昊族的忠诚,这等感觉深深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自此之后他就一直为昊族拼死效命。


    数百年四处征战,他破灭了大小宗派足有数十个。他始终坚定的认为,道机变化之后道法不可能再度昌盛,未来是造物的盛世,昊族才是最强大的种族。


    那名造物炼士道:“李上师,我们要试着攻击此阵么?”


    李梢道:“既然来了,那自然要试上一试,不过你们不要大意,来时宋参议和我说了,眠麓城域很可能得了长老团和烈王的襄助,里面的隐藏着什么力量我们暂还不得知晓。”


    三名造物炼士都是应声称是。


    李梢看向前方,道:“你们帮我掠阵。”


    他身上的法力动荡起来,气息于瞬间笼罩数千里,同时他伸手作势,向前虚虚一抓,天穹上方顿时出现一团厚重云烟,带着隆隆之声往下坠落。


    城域之中众人立刻发现了不对,他们抬头看去,就见天穹之上有一只纯粹由云雾凝成的巨手掌正在逐渐成型,其五指张开,几乎遮蔽了顶上的视线,此刻正似缓实快的拍落下来。


    不去谈这云烟巨掌之中所蕴含的力量,光这副景象就充满了令人心神为之震动的压迫感,令人想起几是无可抵挡的天地自然之威。


    可是就在那云烟手掌几乎就像是要落到诸人头顶上的时候,一道柔和光芒闪耀出来,就像是云破光出,雨后晴照,这巨大手掌之中顿时出现无数细碎漏洞。


    随着漏洞的在不断增多,巨大手掌开始变得散乱破碎,最后几是成了一缕缕散碎稀疏的云气,只能勉强看出原来的形状了,而在将将落在城域之上时,其与大阵只是微微一触,便被轰然撞散了无数飘渺云气。


    李梢凝神看着那方才绽放出来的光芒,他冷静言道:“看来冯治道上次来此时遇到的就是这个敌人了。”


    “李上师,那是什么?”旁侧造物炼士感受到了那光芒格外与众不同,不是他们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法力变化。


    “剑气。”


    李梢声音凝重道:“这是宗派之中一种擅长御使剑器的修士,非常少见……咦?”说到这里,他神情忽然一变,喝道:“快躲!”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举日动万钧


    李梢的提醒,是以灵性语声传递到诸人心神之中的,可在他提醒之际,已然有一道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在他们面前绽放开来了。


    他方才见到那一位剑修被动斩开气掌,以为其人只会躲在大阵之中不出,但没想到会主动对他们发动攻袭。


    且速度居然是如此之快,几乎就是在光芒闪烁起来的那一瞬,那一股锋锐之气便即到了。


    得益于他长久以来的斗战经验,只是在感应到不对的时候,法力就已经先于意念之前做出了反应,随着一道金光从身上闪出,将他浑身上下都是裹住。


    就几乎就是在同时,遮护周身的金光之上突兀显现出了一道深深剑痕,其从左上端眉眼处一直延伸到右下角腰腹所在,过了好一会儿才是缓缓消失。


    他神情凝重,如果刚才不是提前有了遮挡,那么这一剑就是将他剖分两半的下场,固然他有秘术可挽回,可是剑光后续无尽,可未必能保住性命。


    他虽然挡住了攻袭,可跟随他来的三名造物炼士,其中两个人身躯都是不约而同分作了两半,无声无息从半空中滑落下去,其中一个看去无损,但是在站立片刻之后,也是仰天倒了下去。


    姚贞君的剑上神通,只要对手不曾反应过来,也没有有力的守御,那必然会被她所斩中,虽然剑光之锐利无法和斩诸绝相媲美,可也不是光凭借灵性力量就能抵御剑器杀伤的,剑光过处,则生机自断。


    李梢对那三位同袍投去哪怕多余的一眼,尽管他出声提醒,可在剑光及身那一瞬间,他已知道三人的结局无从避免了。


    他到此只是前来试探的,他自忖凭借自己如今的实力并没办法攻破大阵,而且也吃不准对方是不是还有帮手,故是他没有顿留在这里的打算,法力一转,整个人顿时化成一团乌黑狂风,霎时飘忽远去了。


    姚贞君站在阵中,晶亮眸子看着他逐渐远去,轻轻一挥长剑,随着一声剑鸣,便将之缓缓收入鞘中。


    她没有选择追杀其人,是因为她能感受出来李梢没有任何战意,且还有抵挡她剑光的法器,要是一心想走,在脱离剑势范围之前,她并不见得能夺其性命。


    但是她却很高兴,因为看到了自己剑法上的一个缺陷,自己剑势虽然足够迅捷,但在杀伐之上略显不足。


    增长剑上攻杀之势不是她的方向,但是她可以让自己攻击着落在那些薄弱之处,而不是随心所欲的斩杀。


    任何守御都是有强有弱的,只要斩杀在薄弱之处,以她剑锋之犀利,一样可以破杀对手,但是这就对她的出剑要求就很高了,可是以她的剑上神通却并不是不能做到的。


    在她思索之中,手边的剑器也是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身为剑修,每一次争杀,都是一次迫使他们向上迈进的助力。


    斗战之后再辨思,辨思之后再斗战,这比纯粹的闭关更能令他们前进。


    环厅之中,张御站在晶壁前看着那一团乌风远去,他来人见得走得如此果断,清楚这只是一次试探。等到下回到来的,才是真正的考验。


    只是在他看来,姚贞君虽然剑上神通犀利,但是缺少护身之物,要是出阵而战,若是以笼及天地的法器罩来,却是限制住她的剑势,甚至对她造成侵害,要是真正斗战,她可以直接走了,可是为了维护眠麓城域,那成了她的一个牵绊了。


    思考过后,他唤了一声,就一名玄修弟子进来,道:“陶先生有什么吩咐?”


    张御一弹指,随着一道紫光一闪,一粒离空紫炁砂落入了那弟子手中,关照道:“那将此去带给阴玄修,让他将此交给姚道友。”


    那弟子认真应下,将包裹着心光的紫炁砂收好,便退出去。


    李梢在离开了之后,直接转回了上域光都,顶上的造物日星在他接近之时就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故是他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城域最中间的大环厅而来,此刻一道光芒自里照出,他毫不迟疑纵入进去。


    待光芒收敛下去,他已然落在了一处地面描绘着神人托日图的大厅之中。


    这里等候的披甲军士对有执有一个军礼,道:“李上师回来了,殿下正在里面等候李上师。”


    李梢嗯了一声,他整了下罩衣,往里面走去,迈过一面闪烁着光芒的巨大晶门,就来到了空旷的主厅内,熹王此刻正坐在上首,卫道人负袖站在一边,还有一个浑身雪白的小豹蹲坐在熹王脚下,此刻正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他没有去理会这神异生灵的目光,对座上行有一礼,道:“见过殿下,”又抬头道:“殿下,此行不太顺利,随行炼士皆被一名剑修斩杀,还请殿下处罚。”


    熹王听闻此事,眉头皱起,心中也是十分不悦,哪怕这次在外征战十年,后方保护城域的造物炼士才亡了不到五人。


    可现在竟是一下损失三个,他手中握有的上层力量虽然有不少,但还没有到能随随便便牺牲的地步。


    卫道人却是听出一点东西来了,在上面出声道:“剑修?”


    李梢道:“是,应该是剑修。”他从身上将自己那个护持罩衣拿了下来,“若无此物护持,我怕也可能为那人一剑斩了。”


    卫道人伸手摄拿了过来,这本是一金色闪烁光芒的罩衣,只是他到手之后,轻轻一抚,罩衣竟然顺着方才斩开的剑痕分成了两半。


    李梢看到了这一幕,心下一凛,这说明这罩衣法器方才就被斩开了,他之前根本没有发现,要是还留在原地与那个剑修较量,那结果恐怕不妙。


    卫道人则是道:“果然是剑修,似这等修道人以往便少,近来更是不曾见到了,没想到却是在眠麓这边出现了一个。”


    他转头对熹王言道:“这回怪不得李上师,剑修向来棘手,以往我们攻破各大修道宗门时,剑修往往也是最难对付的,便能杀死,也无不是要付出惨烈代价。”


    熹王诧异道:“剑修很难对付么?”


    卫道人道:“很难对付。”


    他难得露出一丝凝肃之色,“我记得大约是六百余年前,也就厉皇在位之时,那时正是与宗派厮杀最为惨烈之时,有一名剑修从边境突入,连攻数十城,最后杀入中域,几乎打穿了半个地陆,当中没有一个人拦阻住他,最后才是源源不断赶来的造物炼士方才将他围攻至死,这还是其人中了一个夺神之术,失了自身寄托之物,这才被杀灭,可此人哪怕亡了,那一柄长剑,至今仍是钉在中都之上,就在如今的决间湖底。”


    熹王十分吃惊,他诧异道:“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


    卫道人道:“因为此举大大损伤了昊族建立起来的威望,令厉皇也是颜面尽失,后来甚至引发迁都之议,而那一次,也是自昊族立基以来,在内部防守时造物炼士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而且全是由一人造成的。


    这是极为丢脸之事,所以此事在擎皇造极之后,载述都被删改,所有传播消息之人都被镇压下去了,至此绝口不再提此事。”


    他看向李梢,“不过李上师所遇到的剑修应该不会如当初那般强势,不然李上师今日也回不了了。且说一说经过吧。”


    李梢点了下,便将自己看到的所有都是详细道出。


    卫道人琢磨道:“有大阵,有剑修,可能还有未曾出现的造物炼士,再加上城域之内布置的各种造物守备,熹王,这已是一座成型的壁垒了,或许自一开始就有对抗你的打算,而这座壁垒更是修筑了足足四十年。”


    熹王神情已然沉了下来,只是眠麓城域目前暴露出来的力量,已当是需要当作一个较大的修道宗派来看待了。


    卫道人道:“我需要提醒熹王,要拿下眠麓,可能损失不小,要是觉得承担不起,那还不如就此放弃。”


    熹王冷然道:“小辈损我威信,败我宗法,我若退缩,诸宗亲又当如何看我?我又拿什么手段去震慑旁人,我与这小辈没有调和可能。”


    他站了起来,看着下面,用杖鞭对着下面点了点,道:“李上师,我会给你更多人,更多的上层力量,望你这回不要失望。”


    李梢深深弯下腰,道:“是,谢殿下信重!”


    数日之后,一座巨大的造物日星从光都挪移出来,往着眠麓城域的方向而去,


    而与之一同行进的,还有五座巨大的环厅,每一座皆有一名上层修道人坐镇,另有十二头万灵所的造物生灵与他们一同随行,以确保胜算,除此外,还有两千五百驾携带着大量烈晶斗战飞舟,五百驾载运披甲军士的飞舟。


    熹王这回听了卫道人得判断后,已是对眠麓城域无比重视,此回就是把之当做一个堡垒城域和宗派的集合体来对付。而在过去的经验之中,几乎没有哪个单独的堡垒或者陆上门派能抵抗住这样的配合。


    此刻天域之外的常生派内,中年道人正与几名门中长老通过水镜看着这一幕, 虽然里面的景象十分模糊,可大致能看出这次征伐眠麓的规模不小。


    中年道人抚须言道:“熹王此次决心不小,傅长老,眠麓可能抵挡这般攻势么?”


    傅长老道:“即便挡不住,他们也能退走,掌门,那些天人无惧生死,此一战若是被迫逐离出去,也会把熹王视作真正仇敌,熹王无论输赢,昊族未来都会多上一个足以使得他们根基为之动摇的对手。”


    中年道人颌首道:“不过我们既然承诺帮他们,也不能弃之不顾。”他对身旁一名长老道:“祖长老,就由你前去助战,可以的话,尽量帮他们一帮,或者城破之时尽量掩护更多人退走。”


    那长老立时会意,道:“掌门放心,我当会让他们领我们这个情的。”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归行借外势


    祖道人奉命离了常生派,借法器渡空而游,收敛气息,暗暗越过昊族在天中设布的造物游星,落到了地陆之上。


    他遥遥望着远方的眠麓城域,却没有进入此中的意思,只是设法找了一名尚在此间的常生派弟子,令其去告知城中的薄道人一声,说是自己已经来了,下来就驻守在眠麓之外,若是有需要,会在在必要之时设法对城中之人加以接应。


    身为一个外人,他自是不愿意与眠麓城域共存亡的,但如今这个局面下能到此来援,自认已然是非常讲道义了。


    只是他并不认为,眠麓城域凭借区区一隅之地就能抵御熹王军众了。


    首先眠麓城域的上层力量积蓄的再是可观,也没可能对抗熹王所握有的力量,他认为这点没有疑问的。


    再次,眠麓城域背后没有援军,本身也没有防御纵深。


    昊族现在的宗亲,哪个领地上不是遍布成百上千的堡垒城壁,要想啃下来不付出巨大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攻打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出占领下来之所得,这也是为什么各方宗亲权贵都能存在那么长久,形成一个个割据势力。


    可问题是这一战不单纯是利益问题,还在于熹王自身的名义威信,各方可都在关注这一战。如果他是熹王,那一定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这个有损于自身威望的地域拔除掉的,眠麓若是想要如其他宗亲一般,迫使熹王自己承受不住代价退去或者是谋求谈和,那一开始就打错了主意。


    他摇了摇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眠麓选择死守的决策在他看来无疑都是错的,可不管怎么说,傅长老和掌门都是认可这些人,那么他也会是帮忙的,会尽量在城破之前把这些人送走的。


    熹王这回军众规模极大,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所以消息很快传到了眠麓城域之中。


    朱宗护立刻把张御、阴奂庭还有一众玄修上层全部请了过来议事。


    他神色很是凝重,光只看表面所知晓的东西,就能看出熹王这次是抱着一次覆灭他们的决心来的,其所派遣出来的军众,除了贯通的战争兵器,上层力量不但有上层修士,还有万灵所的神异生灵,数目具体不清楚,但肯定不在少数。


    在商议了一阵后,他们针对熹王军众重新做了一番城域防守上的调整安排,朱宗护这时看向张御,道:“陶先生,你觉得布置可有问题么?”


    张御道:“布置自有阴玄修和王治道拿捏,我无异议,但我以为,这回不必等着对方来攻,可以让姚道友出外,先一步阻击其军势。”


    朱宗护试着道:“陶先生的意思,是让那位上尊出外击敌?”


    张御点了点头,姚贞君本来就不适合守城,她的长处在于主动进袭对手。


    而她的剑上生神之术“迫光转”最擅长以少敌多,没有事先布置好的法器和阵法,一般来说威胁不到她的。更别说熹王军众是在行进之中了。


    就算有防备,有了他给予的离空紫炁砂,也足以守御自身,从容退走,但是有这么一个威胁存在,一定是能将熹王大军拖延迟滞住一段时日,给他们争取到更多时间的。


    朱宗护微微有些不放心,他道:“陶先生,熹王军众此番能力众多,上尊一人前去,是否太过危险了……”而且他还担忧的是,眠麓之前主要依靠姚贞君来守持,若是其出去应战,万一敌人派遣少许上层力量来攻,他们又该如何抵御?

    阴奂庭看了一眼张御,道:“宗护不必担心。我们有把握守住城域,而且陶先生之提议也很有道理的。”


    他加重语声道:“此前我们收到了如此多援助,说明如今长老团和烈王、还有天外宗派都在关注着这一战,若是我们表现的强硬些,守御的久一些,那或许是各方势力所愿意看到的……”


    朱宗护得他这么一提醒,立刻意识到了这么做的好处和必要性了。


    眠麓面对熹王大军还敢主动出击,并且迫使其军势迟滞,在外人看来,意味着他们并非没有反击的力量。


    要是他们被一击而破,那么所有势力都不会多顾看他们几眼,可要是他们不但能进攻,接下来还能长久守御下去的话,那么各方势力势必希望他们能支撑的更久一些,好以此牵制削弱熹王,说不定会给他们更多帮助。


    别人不提,长老团是一定希望看到这等事发生的,因为熹王被牵制越久,中域也便越安全,准备时间越长。


    他点头道:“两位先生所言极是,是我目光短浅了,若是姚上尊也认为可行,那我们便要劳动她出手了。”


    阴奂庭立刻道:“我去与姚上尊说此事,出外主动击敌,她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诸人再谈了一些其余事机,便就定了下详细策略,很快,全城进入了守备状态之中。


    以一城敌一国,诸多玄修弟子非但没有感到惧怕,反而是兴奋无比,而这样的情绪无疑也是感染了城中民众。


    眠麓目前的民众,除了玄修,大部分都是原先奴隶、矿工以及下民出身,这些人在眠麓成为了一个真正有尊严,真正可以活下去的人,却是再也不想回到被昊族宗亲权贵奴役的那等日子里去了,故是上下同仇敌忾,战意十分高涨。


    而在此时,林禀等千多名此前前去支援熹王的玄修,这刻正在返归的路上。


    此番归途,也不是波折,熹王并不想放他们回去,一直在试图将他们留下,往西所有城域都是对他们禁行。


    可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先用训天道章与一些别处地界的玄修同道沟通,而后在熹王离开之后,乘上飞舟往北而去,却是直接进入了烈王的辖界。而在之前,他们已是事先争取到了烈王的通行允许,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回到眠麓城域。


    而通过训天道章,他们也是清楚知晓眠麓城域如今正面临熹王军众的威胁,此刻有人忽然道:“林道兄,这么说来,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很可能会撞上熹王军众?若是我等趁着这个时机上前,化变为混沌怪物冲其军势,那定能重创其军!”


    他越是说越是兴奋,林禀也是被他说得心动,


    可这个时候,却一个稳重玄修谨慎道:“还是不要如此,诸位莫非忘了上一次了么?混沌怪物一旦化变,那我们这回不知道多久才能得以映身回转,而且这次熹王军众内还有上层力量同行,凭借我们,根本到不了近前啊。”


    林禀却是摸着下巴道:“不对,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那玄修怔愣了一下,随后规劝道:“林道兄,上一次我等以烈晶攻击城域,东西还是熹王提供的,熹王对我们的攻击手段已经有所了解,不可能没有防备的,便不说同行的上层修士和造物炼士,还有上面那造物日星的存在,灵性光芒无处不在,怎么可能会被我们偷袭到?恐怕我们一靠近就被杀灭了。”


    林禀满不在乎道:“问题么可以想办法解决么。”


    那玄修皱眉道:“怎么解决?城域的上层力量都在守御眠麓,眼下赶不到这里,我们也没有烈晶,没有合适的飞舟啊?”


    林禀却是自信满满道:“我们没有,可是有人有啊。”


    “谁?”那玄修不解道:“谁有?”


    林禀道:“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在谁的地界上,烈王啊!”他伸手拍了拍这位同道的肩膀,情绪高涨道:“如果我们能对熹王添堵,你说烈王支不支持?什么东西烈王那里没有?只要他肯帮忙,我相信他会很高兴的。”


    “我看是你很高兴吧?”那玄修无言的看着手舞足蹈的样子,觉得这位纯粹是想再体验一次烈晶轰爆的感觉。


    有人质疑道:“林道兄,烈王真会帮我们么?”


    林禀道:“他会不会,问一问不就好了?”


    众人也是觉得可以试下,毕竟成功了也能帮助到眠麓城域,于是便把飞舟顿下,试着通过之前帮助过他们的玄修与烈王沟通。


    他们本来以为要等上许久,但是没想到,消息送上去只是一天之后,就有烈王的使者寻上了他们,众人觉得惊喜,只从这点来看,烈王是一个相当有魄力,又很懂得抓住机会的人。


    那使者道:“烈王殿下对于诸位提议很感兴趣,烈王要问我诸位一句,诸位需要什么?又需要什么样的配合?”


    林禀精神大振,道:“我们需要上层力量的遮护,至少能进逼到军势之前,还有我们需要载承用的飞舟和烈晶,大量的烈晶!”下来他又说了一大堆的东西。


    那使者道:“尊驾考虑的很仔细,我回去之后,会和烈王如实禀告这件事。”


    烈王那边十分大方,这边方才把要求提上去,立刻拨下了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只那使者又告知他们,烈王虽会派遣合适的人手为他们做遮护,但最多只能维持到熹王军势附近,再往里去,就要靠他们自身了。


    待使者走后,有玄修担忧道:“最后一步也很是紧要啊,要是靠近不了那些重要目标,熹王那些造物炼士只要一发现我们,在一瞬间就能我们清理了。”


    “这里我或许可以帮助。”一个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在舱中响起,众人一惊,转头看去,见是一个英挺无暇的道人站在那里,只是双眸雾幻迷离,深邃莫测。


    林禀是认得他的,惊喜道:“师前辈?”


    师延辛默默点了点头。只是林禀隐隐感觉到,这位前辈身上的气息,与自己上次所见,似是大不一样,变得更是飘忽高渺了。


    ……


    ……


  第一百二十章 剑兵自先动


    巨大的造物大日凌空而立,烁烁光芒照耀之下,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往西面方向缓缓行驶而去。


    李梢坐在宽敞的主舟之内,这回是由他来担任这支征伐军势的首脑。


    熹王信重他,并不是他的力量法力胜过其他人,而是因为曾经由他主持攻破了数十家宗门,是少有能把上层力量组织起来并合理运用的人。


    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忠心,他自被俘虏之后,就跟随了熹王母族长达数百年,所以即便他之前丢了三个造物炼士的性命,熹王也没打算处罚他,还依旧赋予他重托。


    脚步声响起,走过来了一名造物炼士,看了看他之后,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问道:“李上师,攻破了城域,那位‘宗子’若是不亡,必然是交给熹王殿下发落,可那些天人该如何处置呢?这些天人可是无惧生死,要是就这么任其走脱,恐怕是流毒无尽。”


    李梢道:“关于那些天人,此前我已是看过了,那些人便是死而复生,也大多是在原先地界之上,如此只要我们将整个眠麓城域围困,布下封锁之势,便不能除去他们,也能把他们困死在此间。”


    那修道人道:“困锁?”他诧异道:“看李上师的意思,是先不进攻,而是围困?”


    李梢道:“是的。他的策略就是不是急攻,而是围困,层层压进,直到那个御使剑器的修道人被逼出来与我等决战。”


    修道人犹疑道:“这样熹王殿下会同意么?

    李梢道:“殿下既然将整个舰队交给我,那么我自然有决断之权!”


    虽然这么做耗费很大,可却是真正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不然让那些天人散去各方,那今后造成的破坏和困扰反会更大。


    他看向前方道:“按此路程,再有七天就可到达眠麓了,”他对随从,“关照下去,一路小心戒备,谨防敌袭。”


    那造物炼士诧异道:“李上师是说,对面还敢主动前来袭击我们?”


    李梢道:“我虽然觉得没这个胆子,但只要有这个可能,那就要做好防备。”


    造物炼士点了点头,表面上认同他的做法,但私下暗暗一笑,认为他太过小心了,似他们这般军势,以眠麓城域的力量,恐怕此刻都是龟缩在城域之中了,哪还敢出来与他们对战?


    而此刻北方烈王辖界之中,只是用了两天时间,烈王就给林禀等人送来了一千余驾改造过的载运飞舟,此舟不但具备极快的突袭速度,舟内也装载有大量的烈晶。


    这些造物兵器足以打一场战争了,而不管成功与否,所有东西都是带不回去了,烈王一次肯付出这么多,这也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与这些飞舟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名烈王派来的裴姓修道人,这个人声称会一路护送他们,直至接近熹王此次派出的舟队。


    林禀等一千余人在全部换乘了载运飞舟之后,加快了前进速度,自北往西而来,从天域中看,可见舰队轨迹在地陆上空划出了一道弧线,而在第五天的时候,终于追上了那支正在行进的庞大舰队。


    在看到舰队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是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们不是担心自己,而是生怕撞击的最后一步出现什么意外,浪费了这次上好机会。


    林禀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兴奋,他双目放光地看着前面的舰队,但是与他亢奋的情绪相反,他的思路反而是越来越清晰了。


    他与身边众人商议了一下,就把这一次的目标定在了那些斗战飞舟和载运飞舟之上。


    因为这些飞舟并不是彼此聚在一起的,而是分作一个个群落散落排布的,所以为了最大可能破坏这些造物兵器,他们也会分别从几个方向上对其进行轰爆,但是这样一来,对于遮护他们的裴道人来说就是一个极大考验。


    裴道人却是一笑,道:“诸位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有十足把握,舰队只要不是靠的太近,那都没有问题。”


    林禀道:“好,拜托裴道长了。”在训天道章之中安排了,舟队也是一个个有条不紊的分散开来,并向着那支庞大舰队缓缓靠拢上去。


    造物日星上面的光芒照落了下来,但是他们的舰队似是被一片清凉如水的气幕所遮蔽,并没有露出任何行踪,甚至还能见到周围的巡游飞舟与他们擦身而过,却对他们一无所觉。


    为了保证不露出行迹,飞舟的速度较慢,在他们感觉之中,己方就好像是在一点点往前挪动。


    在距离舟队一侧边缘还有百多里的时候,裴道人开口道:“诸位,我就只能能护送到你们这里了,再往前去,就很可能被他们发现了,我需先行撤离向烈王回去复命了,下来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林禀则是对他一礼,道:“谢过道长了。”


    裴道人笑着道:“我的法力可再维持百息时间,但随时可能暴露,不过我想诸位运气好一些,还是能取得一些战果的,诸位,再会了。”话音一落,他整个人就自原处消失。


    林禀见他离去,就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师延辛。


    他这时忽然反应过来,裴道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师延辛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过这位一眼,看去倒不像是傲慢看不起,而好像根本未曾见到这位,他对此很好奇,但此刻也没工夫多问,只道:“师前辈?”


    师延辛静静说道:“你们往前去就好,下来一切都交给我.。”


    林禀得了保证,心中笃定许多,在训天道章之中高声言道:“诸君,随我前进!”随着他一声高喊,千余名齐齐发出一声回应,而他的飞舟则是跃出舰队,在前引领而行。


    诸人立刻毫不顾惜的开始全力催动飞舟,跟随他向前而去。众人之间此前已经配合过一次了,而且训天道章可以让他们彼此形若一个整体,从高处看,此刻这千余艘飞舟就像是一支支利箭,正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大舰队那柔软的腹部!

    而在这个时候,舰队左侧一名甄姓修道人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抬头看了一眼造物日星,又看了看旁侧,总感觉那个方向上的灵性力量好像缺失了一块。


    他伸手拿一个法诀,对那处看了一眼,开始不觉得什么,但是随着他凝神观望,却发现那里好像是被剥去了一层迷雾,里面隐隐约约有许多舰队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神情一变,因为曾经参与过攻打眠麓城域,他对于“天人”乘飞舟撞击关隘的那一幕可谓记忆犹新,现在这等景象立刻让他记起了这些,当即喝有一声,以灵性之讯传遍全舟,同时他自飞舟之中飘飞出来,对着这支舰队就是一挥袖。


    像是浓浊雾气被吹散一般,密密麻麻大小千余艘飞舟在他面前显露了出来,并在急速靠近之中,看去与大舰队已是近在迟尺,但仅只是近了,而并非是撞上了,这一线就是是天地之别,他冷笑一声,伸手向前一推法力。


    在排山倒海一般的法力冲击,这些飞舟隆隆破散,爆发出巨大的光芒烈焰,但是这个时候,他却猛然发现不对,爆发出来的气浪光波没有对他这里造成丝毫的冲击。


    甄道人猛然意识到了不对,随即反应过来,一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同样对着那里一挥袖,大气一阵涟漪波荡,那里显现出了一支与方才所见一模一样的舰队。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出手,而是法诀一拿,元神遁出,须臾跃上天穹,目光往下扫去。


    他认为自己应该是被某种幻象所欺,而幻象这种东西,在某一个区域之中或许无法分清,可一旦到了更广阔的范围之上,却是能够有所发现的。


    此刻可以看到,就在大舰队的右侧边缘,一团真实与虚幻的边限清晰的呈现于眼前,并以某一点为中心向外扩展出来,呈现出一个广大的弧形,而那来袭之敌一定就躲藏在那里,也一定是从那个方向上过来的!

    他当下向整支飞舟令讯,然而这个时候,整个舰队却是忽然变得混乱了起来。


    原来此刻发下令讯的并不是他还一个人,还有舟队之上其余随行的修道人,而每一个人命令都是各不相同,彼此矛盾的,这导致原本令行禁止的舰队一下变得无所适从。


    他顿时一怔,匆忙以灵性语声问了一下,才是知道,原来其余人也是如他一般做出了判断,然而所有人的看到景象都是不一样的。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看到的“真相”也并不见得就是真的。那么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虚幻?


    那支真正舰队又到底在哪里?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支舰队?或许所有一切只是自己看到的幻象?


    他一时倒不好贸然出手了。


    因为虚幻变化若只针对他一个那或许还好一些,可当诸多人聚在一起,特别是在一方人员组成极为复杂的时候,他根本无从下手。因为说不定你所以为的敌人实际是自己人,而更不妙的是自己人恐怕此刻也会把他当作敌人。


    正在他在试图从真幻之中理出头绪之时,心中忽然一悸,随即便见到,一道柔和而明亮的光华,在眼前倏然绽放开来!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幻虚心疑真


    甄道人在光芒到来那一瞬间,不觉悚然一惊,意识悸动之间,法力已然转运了一个守持之术,此术一有侵袭自外而来,就会将一应伤害转挪到元神之上,虽然元神可能会因此破散,可自身却是能够保证无碍。


    然而剑光过处,却似当真拂过一道光华,除了那一抹明亮,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异状。


    在觉察到这一点之际,他的意识也是猛然一清,却是发现,自己一直立在原地未动,而环厅外的舰队正好端端的向前行进着,一旁的披甲军士正肃然恭立,舟师正认真驾驭飞舟,一旁的随从正时不时抬头,记载沿途一切所见。


    看去任何事情都未发生。


    那方才是如何一回事?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莫非是感应到了某个未来之景?

    不对!


    自己说不定此刻仍是幻境之中!

    而那一剑清晰无比,其中那无所不在,无所不及的强烈剑意切切实实透着一股神机,绝非可以生造出来的,若是如此,那么自己许是根本没有能躲过去,只是被那幻象蒙蔽了……


    果然,此念一生,便觉眉心之上有一股无比真实的深刻目光透照入脑,心神在此光消磨之下,不断坠去寂暗之中,恍惚之中,耳畔还听到了震天的爆裂轰鸣之声连绵不断的响起。


    而在此刻,环厅主舱之内,那些随从和造物炼士正一如往常一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可是他们却见到,这一位忽然怔立在了那里,而后身上气息渐渐衰落,都是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在运转着某种法力。


    一名造物炼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走上前,问了一句,“甄治道?你没事吧?”可是他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他神情微微一紧,试着伸手一探,不由心头大震,“快去通传李上师……”


    同一时刻,那千余艘急速前进的飞舟之中,师延辛睁开了眼,眸光之中的幻光稍稍黯淡了些许,但反而多了一些神采。


    方才那一击,乃是他与姚贞君的配合。


    他们的攻击并不孤立的,已是在行动之前告知了眠麓城域,如此姚贞君攻击便可在更为恰当的时候突入进来。


    通过训天道章,姚贞君将自身剑术展现给了他观看,而他则将姚贞君这将一道剑光融于真幻之术中,一同施加给了甄道人。


    幻景不仅仅是幻景,还在于让人“疑真”,把真实的怀疑成虚幻,分辨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假若一旦自己也把虚幻视作真实,那么自己所认定的一切便会真正化显出来。


    甄道人认为自己已然在心神恍惚之间中剑了,故而他也是遭受了真正的剑创。因为如此认定,他还自行补上了所缺失的细节。


    师延辛首先对甄道人出手,也不是随便选择的,他能感觉出来此人是舰队之中感应最为敏锐之人,但恰恰这等人,对幻真之术的抵挡之力反而是最弱的。而此人一去,他有更大把握将整支舟队遮掩到最后了。


    林禀此刻睁大了眼睛,感觉着身下的飞舟向着前方舰队不断接近,但是对面至今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却是靠前,他越觉觉得对面似乎随时可能发现己方。


    就在两边即将碰撞的前一刻,包括李梢在内的四名修道人终是发现了不对,然而此时此刻,天顶之上,一道柔和剑光落下,霎时笼罩住了整个舰队,并强行闯入了所有的感应之中,将所有其余所有异状都是推挤了出去。


    李梢非但不惊,反而心中一阵喜悦,目光也是放出光芒来。


    之前受了姚贞君的剑光斩杀,他又怎么会不做好相应的布置?

    他手腕微微一动,拇指上戴着的一枚玉扳指放出一团光幕,像是粘稠糊浆,顿将那一道剑光沾吸扯附住了,他喝道:“动手!”


    这一瞬间,舰队之中余下四个环厅之中,四名上层修士就像得到了号令,都是同一时刻向着剑光气机所盛所在发力攻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姚贞君的剑光吸引住的时候,那一千余驾满载烈晶的飞舟此刻终于冲入了舰队之中!

    李梢等人这时也是看见了这一幕,可他们都在出手对付姚贞君,一时无暇转顾到这里。其实就算他们可以回手相援,也是不会去做此事的。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所有这些飞舟和甲士的性命,与姚贞君这个具备强烈威胁的剑修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要是能把姚贞君留下,那么拿所有的舰队来换都是值得的,而要是这时候去,导致让她走脱,那反而不妥。


    故所有人心思一转之间,无不是做出了相同的抉择,丝毫不去顾舰队,反是对姚贞君的出手添上了几分法力。


    姚贞君受此影响,也是微微一顿,身影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正当李梢等人大喜之际,这个时候,她的身上爆发出一团紫色光华,所有人的攻袭落入进来,竟是全数磨灭。


    张御赠给她的这一枚“离空紫炁砂”中蕴藏的有他点入其中的一缕心光,可哪怕只是一缕,此时也是轻而易举将所有人的攻袭消弭于无形之中。


    姚贞君得此一缓,晶亮眸子往外一顾,看去似要纵光飞去,李梢等人受其气意受其牵引,都是以为她逃离了,于是再度出手,彼此法力结成一个巨大气幕,将四面团团封住,试图阻她去路。


    然而姚贞君的举动出乎意料,她非但没有撤走,反而是祭剑一转,竟是不退反进,向着李梢所在的环厅一剑斩来。


    李梢眼瞳一缩,他上次接触过她剑光,知晓厉害,可这个时候他也犯不着与之拼命,只要拖延片刻,相信旁边修士自会出手合力拿定这一位。


    他拿一个法诀,身上法力涌起,采取了一个守势,而他一退,气意牵动之下那剑上气机再盛,比原来更是犀利了数分,自环厅之外斩入进来,如同刀过脂膏,厚重的灵性光芒被顺畅无比的切分开来。


    李梢却是依旧不动,目光幽幽。


    而在这个时候,他却见得站在一边的甄道人浑身法力恣盛,一道元神从身躯之中飞去,居然从那一团紫气之中透过,直奔姚贞君正身而去。


    此刻参与围攻的诸修士都是一讶,他们没想到平日里功行只是一般,只以感应擅长的甄道人能有这般惊艳的表现。


    但谁又没几个杀招呢?或许正是那过人的感应赋予其人这等手段,而他们也都是乐得其人上去拼命,自己则是后将气幕弥补的更为牢固一些。


    在场中众人眼中,姚贞君面对甄道人来袭,攻袭之势却是丝毫不变,似乎打定主意与李梢同归于尽,剑光直落而下,已然斩在了李梢的身上,而几乎同一时刻,甄道人的元神也是冲击到了她的身躯之上!

    李梢站着没动,随着剑光及身,熹王所予的护身法器骤然碎裂,身外大气出现了一个琉璃碎裂般的裂缝,但是这一击剑斩显然被挡在了,同时他满心期待的看向姚贞君,可旋即神色愕然,那撞上她的那一道元神如泡影一般破散开来,没有起到半分作用。


    众人方才惊觉过来,这只是一个虚幻之象!

    而这等时候,姚贞君再次拔剑一斩,随着那柔和而明亮的剑光亮起,似乎照入每一个人的心神之中,其中凛凛剑意令在场几人一惊。


    他们无暇分辨虚幻真剑,也不敢去随便尝试,在见识了那一剑之威,都是不约而同采取了守势,原本结成一团的法力气幕顿时出现了一丝缝隙。


    这一瞬,原本被围裹在圈内的剑光一收,全无痕迹的敛去,而再出现时,已是来到了青天之上,那持剑而立的挺秀身姿只是稍稍一顿,一声清越剑鸣之后,便又随光化入大气之中。


    而在其离去离去一瞬,伴随着刺眼光亮,巨大的轰爆响声在李梢等人身边一同绽放出来,在远处看来,这一片区域的天地有一团巨大的光亮时不时闪烁着,并有滚滚烟尘冲到了天穹上端,向四面八方横溢出去,再翻滚坠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后,汹涌的法力将尘埃烟云全部推了出去,李梢站在天中,他面色森冷的看着周围的残骸,除了他们几人的环厅承受了冲击外,此刻看去只有零零落落的百来驾飞舟还存在着,看上去十分之稀疏。


    他对漂浮在身后的一名造物炼士,道:“去看一下甄治道。”


    造物炼士奉命离去,过了一会儿转了回来,低声言道:“李上师,甄治道气息已绝。”


    李梢脸色看更是不好看,那造物炼士问道:“李上师,此行还要继续么?”


    李梢面无表情道:“为什么不继续?”


    那造物炼士小心斟酌了下语句,道:“在下的意思,是否要请熹王定夺?”


    李梢看了看他,“我们败了么?”


    “这,自然不算败……”


    李梢道:“既然未败,是否需要禀明殿下,我自有定夺。”


    他心里清楚的很,只要打赢这一次,毁灭眠麓,所有过失熹王都可以既往不咎,而要办不成,那么事机多这一桩、少这一桩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随行的三千驾飞舟毁去了大半,但是上层力量不过折损了一个实力不强的甄道人罢了,他手中还有的是筹码。


    他看向某一处,那里有十来驾坠毁的飞舟,还在地面上撞出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大坑,他关照道:“去,把它们挖出来,载上后继续前进。”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照阳逞胜机


    得了李梢的吩咐,那造物炼士带着十余名甲士,从坠毁的飞舟之中清理出来了十二个晶柜。


    这里面承载的是十二头万灵所的神异生灵,因为坚固晶柜的保护,即便遭受了烈晶的猛烈轰爆,也没有遭受半点损伤。


    这些神异生灵虽然大多数都有灵智,可作为战争兵器,除了少数如鉴鸟这类性情平和的,太多数都是暴虐成性,唯有熹王这个万灵所的执掌者,才能真正对它们强行下令。


    而当多头不同种类的神异生灵聚在一起时,若熹王不在场约束,那极大可能也是不分敌我的。所以这次拿出来的神异生灵都被提前强迫进入了沉眠,被封困在了晶柜里,唯有到了战场上,与敌斗战时才会放了出来。


    李梢觉得,只要这些生灵还在,那么此战胜算仍是很大。他此刻一挥袖,以法力将这些晶柜都是送到了尚是飘悬于空的飞舟之上,并道:“检点一下,尽快启程。”


    对面有一名修道人道:“李上师,此回被袭,当是天人驾舟撞我所致,此辈纵是死而复生,应该还在此处,可要留下一部分人对付那些天人么?”


    李梢否决道:“继续赶路,别在这里耽搁。”


    经历了这一次突袭,整个舰队的物资飞舟还有甲士都是损失了太多了,他知道自己先前围困眠麓的打算是做不成了,既然这样,他哪有心思去管千余个天人的死活?只想着快点攻破眠麓,尽量给熹王一个交代。


    在重新整顿好之后,整支舰队继续往眠麓方向驶去,只是比起不久之前,却已是稀疏太多了。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地面之上,随着一道道灵光不断闪烁,一个个人影随之显现了出来。


    林禀看了看四周,见诸人皆在,却不曾见到师延辛,问道:“你们可曾见到师前辈么?”


    “师前辈?哪个师前辈?”一旁的玄修同道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禀露出诧异之色,他向周围的人看去,见他们也是露出了茫然之色。他心下一怔,这么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见过这位师前辈了?


    他揉了揉眉心,那么有个问题,这位师前辈到底真的来过,还是说这只是自己脑海中的想象?


    他顿时有些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幻了。


    不过他天性豁达,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了,不管是否真正见到了这位师前辈,总之摧毁大半舰队却是真的。


    他先是通过周围的残骸查验了下大致战果,便通过训天道章向眠麓城域那里传报了此事。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裴道人看着天幕之上还未曾完全翻落下来的尘埃,他其实离开并没有多远,只是想确认这些天人能做到哪一步。


    但是结果令他十分意外,没想到这些天人取得了近乎不可想象的胜利,他猜测这里面除了自己之外,一定还得到了其他上层力量的帮助,不然没可能做到。


    可他非但没觉得不妥,反而觉得很好,因为眠麓越强,越能对熹王造成打击,对他们也更是有利。


    他忖道:“看来回去要和殿下说一声了,这些天人不容小觑,或许该多给他们一些支持。”转念之后,身上光芒一阵闪烁,便自遁离了此处。


    眠麓城域之中,朱宗护得闻消息,说是此回林禀竟是摧毁了熹王舰队的大部分的飞舟,一时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又请阴奂庭问了下已然回转的姚贞君,这才真正确认。


    并且此回战果比他想象中更大,此回出击,还杀死了一名上层修道人,他不觉为之大喜。


    在得知熹王舰队仍在继续往眠麓来时,他又诸人商议了一下,不过这一次诸人的信心比上回更是充足了。而当这个消息传下去后,城中也是士气高涨,人人都期盼着熹王军势早些到来,好早些与之决一胜负。


    阴奂庭离了环厅之后,来到了居处,却见一个道人站在那里,他面露喜色,走前几步,抬袖一礼,道:“师道兄终是来了,哦,还要恭喜师道兄成就上境!”


    师延辛却是道:“只是映身假成罢了。”


    阴奂庭笑道:“便是映身成就,道兄也是能明白上层力量之运使,也明白如何去到那里了,回去之后破境更是容易,不知有多少同道在羡慕道友。”


    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师延辛,打趣道:“师道兄,此刻在这里之你,是真乎,是幻乎?”


    师延辛静静道:“真假由心,道友认为是真,那便是真,道友以为我在此,那我便在此。”


    阴奂庭不觉点头,他记得以前师延辛对他说起过什么,但现在却是都想不起来了,不过他很快也不再纠缠这些问题,现在关键是如何守住城域。


    先前设法让姚贞君与师延辛配合突袭,能否成功他事先也是难说,但却没想到,两人携手,再加上那些载承烈晶的飞舟,却是形成一次格外精彩的突袭。


    他现在想着,是否能重现这一幕。


    他现在信心十足,这一次有了姚贞君、还有师延辛,更有那位陶先生坐镇阵中,光是守御当已是无碍了,若不是对面除了余下的四名修道人,还有不知数目的万灵所神异生灵同行,已然是可以主动打出去了。


    两天之后,西边一点亮光闪烁而起,很快将眠麓上空终年不散的云层染上了一片金光,造物日星光芒也落照到了眠麓城域之上。


    造物大日的灵性光芒与城域的阵势一碰触,顿时形成了一条边线分明的界限,灵性力量并无法投入大阵之中,但是也令位于主舟之中的李梢等人看到了大阵的大致范围。


    李梢站在主厅内,下命令众舟先轰击一轮,余下两百艘飞舟,五驾环厅都是炮口向前伸出,一道道烈晶飞矛朝着前方阵势轰击过去了。


    这是一轮试探他们本是期望这些烈晶兵器能有所作为,可是结果令人失望,其所引发的轰爆只是大阵之上激起了些微波澜。


    李梢不觉摇头,可惜大多数烈晶和飞舟都是损毁了,剩下的斗战飞舟的攻击力难免有所不足,好在他也没有指望这些。


    他自怀中拿出一面有着神人托日徽记的玉符,随即令人后面的飞舟往下方投了下三只摆在一处的晶柜。


    那晶柜落地之后,他以玉符一催,晶盖自行翻开,而自里飘出来一缕白烟,随即露出了空空如也的柜体。


    诸人见此不觉一怔,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马上反应过来,这里面应该是有东西跑出来了,因为他们感觉到就在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正盯着他们看。


    李梢手持玉符,却是可以清楚看到众人无法感应到的存在。


    那是一头头形若蚊蜂的东西,足肢细长,背生薄翅,宽大有力的双颚,锋利的沟足和螯针,都是显得异常狰狞,每一头都有一头般牛犊大小,同时有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从玉符上传来。


    这是昊族打造的造物生灵之一,名唤“黄厌”。


    昊族在与修道人漫长的纷争之中,常常对修道人的大阵无可奈何,于是针对性打造出了这等造物,可以深入地底通过啃噬地脉,把自身化融进去,而后无声无息深入阵枢之中,从根本上将大阵根基坏去。


    他此刻通过玉符下了一个命令,便命令这些灵性生灵前往破坏前方阵势,做完此事,他道:“我们等着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三头“黄厌”往地底之下钻入进去,凭着自身灵性触觉没多久就寻到了地脉灵机所在,并顺着往深处寻来。


    眠麓大阵深处,张御正分出一道化身坐镇阵枢之内,此刻忽然睁开了眼眸。


    “黄厌”虽然只有破阵之能,但其终究还是上层生灵,且还是专门用于破阵的造物生灵,若是其他人在此,那还真不见得能够发现,而等到其靠近之后察觉,说不定大阵的地脉已然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了。


    可他道行层次超过这些东西太多,黄厌一接触地脉,便立刻生出了感应,举目观望过去,眸中神光一闪,立时看到了这几头虫豸。


    他只是轻轻一挥袖,一股浩大心光顺着地脉灵机涌动而去,五头黄厌连感应都没有生出,就被一片灿烂星光所淹没,待得光芒如潮退去,原先所在之地已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张御则好像只是拂拭去了几不起眼的虫豸,目光收了回来,仍是定坐在那里。


    李梢成竹在胸在外面等候着,他主持过攻破不少的宗派,用黄厌破阵也算是拿手手段了,可谓百试不爽。


    为了确保此物不曾泄露,昊族通常是采用包围之后再选择进攻的方式,这使得许多宗派被攻破之后,都是从上到下被连根拔起,导致没人知道昊族是怎么做到的,也就没办法改进和做出针对性的防备。


    根据他的经验判断,那强盛一些的宗派大阵,或许还有些麻烦,可能阵枢一动就会被发现,但哪怕削弱一点半点,也都是方便他们攻入了。


    眠麓城域的大阵自是没法与大宗比较的,他估计两三天之内当就可以见到结果了。


    然而在外等了三天之后,却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失策了。”


    他不明原因在哪里,可是忽然想到,朱宗护乃是熹王的继承者,有些机密对于别人是机密,对于朱宗护未必是机密,虽然熹王不看重,但谁知道以往是否说过此事呢?

    可他除了“黄厌”,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正待他准备再唤出一个神异生灵,眼皮忽然一跳,因为感应之中,又是捕捉到了一道跃动起来的柔和明光!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临城决势争


    见那剑光再起,李梢却是站在环厅之中不动,只是将身上携带那件护身法器运使了出来,遮护住了全身。


    在路上他们几人就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这个剑修虽然来去无踪,随光而遁,可是剑斩之利并不是太过锋锐,用一些合适的法器就能抵挡下来。


    但是最值得警惕的,还是那个躲藏在暗中施展幻真之术那人,这是十分可怕的一个对手,试想在激烈斗战之中,对抗双方每一次进攻守御都是丝毫出错不得,要是幻象一生,令你判断失差,那就是性命不保。


    而当一名剑修与这样的人配合起来后,那就更是令人忌惮了。


    为了应对此局,他们四人之中,便需有一个不负责参战,而是负责定静心神,只要心神时时刻刻和周围天地合同在一起,那么就不会被突兀介入进来的幻真之术所欺疑。


    李梢并不放心将此交给别人,作为此次进攻的首脑,他自是亲自接过了此事。


    场中那一片剑光出现之后,这次并未朝他们斩来,而是落罩在了周围那些飞舟之上,只见一息之间,仿佛有无数剑光在飞舟之上跳跃闪烁,这个飞舟一驾驾被斩裂开来,从中坠落下去。


    李梢冷冷看着,没去阻止,舰队被破坏了大半的前提下,整个舰队已经没法结成足够厚重的灵性护壁了,也没有什么用了,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去护持舰队,这样容易露出破绽。


    只要他们几个人的环厅座驾还在,就能提供一定的攻守两端的力量。环厅灵性力量厚重,还能自我修复的,之前他所乘坐的这驾飞舟被斩过了一剑,现在却是又重新弥合好了。


    他此刻手腕一动,以熹王所赐玉符又一次打开了一个摆在舱厅内的晶柜,里面露出了一个石雕像,像是一头白玉鸮鸟,它蹲在那里,只有两只睁圆的眼目大而明亮。


    这是一只如同鉴鸟一般的荒古异兽,名唤“问机”,它没有什么战斗力,也无法自己挪动,但是灵智很高,它能够观望到每一名敌手的破绽,并且能根据对手和己方势力的表现,给出一套合理的战术布置。


    而在他放出这头生灵的时候,姚贞君的剑光已是转过,对上了另外三名上来迎战的修道人,虽她只是一人,但因为剑光迅快无俦,所以那一片剑光挥洒之下,三名修士却反倒像是遭到了更多人手的围攻。


    要说姚贞君自己一人能压制一二名同辈,那或许还有可能,可同时压住三位玄尊,其实她也是无有可能做到的,现在这般情况,是其实是三人自身束缚了自己,不敢放手一战,最主要的就是防备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幻景。


    尽管有李梢在后面负责随时窥破幻象,可他们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幻真之术最为厉害的之处一是在于无声无息的侵袭,二是极易使得人心神紧张,陷入自我怀疑,于是在一上来的交锋中,彼此陷入了僵持之中。


    城域之内,朱宗护看着外面的交锋,因为彼此层次相距过大,所以他并没有能看清楚什么东西,只是看到了一片气光沉淀城域周围,在他眼中,这气光不但刺眼,而且是凝固不动的。


    他不由向阴奂庭问道:“阴先生,现如进如何了?”


    阴奂庭摇头道:“与宗护一般,我亦无法看清此刻战局,但对面没法再尝试攻城,这说明暂时无力攻击城域,战事当在纠缠之中,我以为以姚上尊的剑上之能,就算不敌数人联手,也是能及时退回来休整的。”


    朱宗护点了点头,他目光往城域下方看了一眼,道:“城中的军民本来以为有一阵轰轰烈烈的斗战,现在恐怕是轮不到他们了。”


    在这等高层次力量的斗战之中,根本没有下层发挥的余地,除非是他完善了己方的造物体系,可现在他们连造物日星都没有,当然谈不上此事。


    阴奂庭道:“不会没有机会的,便是这场斗战应付过去。熹王也不可能就此收手,下回到来的会是更强大的对手,宗护可要做好准备了,最坏的结果,或许我们双方之间要倒下一个才有可能结束。”


    朱宗护神情肃然,他心中也有数,这一场斗战一定不是结束,而或许只是一开始,他道:“只要诸位盟友与我站在一处,我也是一定会与我这位叔祖斗战到底的。”


    李梢这时走到了“问机鸟”的身边,并将手按在了异兽头顶之上,随着彼此之间灵性的交融,他顿时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抬头看去,那荡漾满空的一片剑光此刻在他眼里看起来,化变成了一道道清晰剑光,他冷冷一一笑,立刻撑开了自身法力,牵连到了在场每一个的修道人心神之中。


    场中那三名修道人心中微微一震,也是同样看到了李梢所看到的场景,不觉精神振奋起来。


    他们可以确定这并非是幻术,因为他们心中都是同时浮起了一段自行忘却的记忆。


    这是为了应对幻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战术,这一段记忆会埋葬在心神深处,唯有李梢掌握着将之唤醒的钥匙。


    虽然记忆也可以被幻象引导和篡改,但施展幻术之人即便能使用幻景,也无可能在三个人心神之内同时起到作用。若能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一上来就能轻松摆弄他们了,也就不必要使用其他任何花招了。


    三人起初面对迅捷剑光,出于保守守多攻少,现在这一见到清晰剑痕,立刻展开了针对性的攻势,法力神通都是在配合之中陆续施展了出来,并且攻势越来越是顺畅。


    姚贞君这边也是一下感受到了严重的压力,她感觉这些人不再是之前那样对自己的剑势忌惮万分了,而是从容接应,并且反过来开始压制她。


    迫光转之术也不是完美无瑕,她每一击斩出必然是会露出破绽的,敌方若是抓住这一点,毫无疑问能对她造成威胁和损折。


    然而此刻她的战意却愈发高昂,她正是需要这等磨砺,才能淬炼自己的剑上神通,修为才能被推动向上。


    师延辛站在城中静静看着战场战斗,旁观者清,他认为姚贞君的攻势纵然一点未曾减弱,可场上整体已经不在她这一边了,因为那三名修士越来越是适应剑光的变化,所能运使出来力量也是在逐步提升。


    或许这一段斗战将会维持长远,可那是在姚贞君不犯错的前提之下,万一露出一个破绽,那么结果就很难说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曾出手。


    因为幻真之术的使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是需要通过精心布局才能合理的映现的,每一次都像是在雕琢一件精美艺术品,稍有瑕疵可能就会导致作品的不完美,一点错漏就可能导致所有的辛苦白费,法力也就白白付出了。


    他能感觉到对方还有一人始终在防备着自己,就算自己此刻展现出手段,也会遭其破除。


    所以症结在此人身上,只要解决了此人,那这一场斗战就容易许多了,但是对方心神守御的很稳当,所以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机会。


    李梢等了一会儿,见场上局面逐渐稳固下来,明白优势已是渐渐站到自己这一边了,现在只需要再加上一个筹码,或便能压过对面。


    他一挥袖,再是打开了环厅之上另一个晶柜,随着晶盖被掀开,里面钻了出来一个丈许来高,身披银鳞,背生双翼,有着青色眼眸的长蛇。


    这是“兀蛇”,同样是一种荒古生灵,其躯体无比坚硬,世上绝大多数神兵利器都无法斩开,而且速度极快,当年围攻那位杀入阳都的剑修时,这类生灵也是参与过的,此刻正是适合拿出来对付眼前这位剑修。


    李梢拿玉符一催,兀蛇微微一躬身,便骤然从原地消失,连他也未曾分辨清楚其是如何离开的。


    环厅之外,姚贞君心中忽生警兆,她持剑一斩,明亮剑光与一道白光撞在了一起,在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灵性力量冲撞上身,她本来落遁于光中的身影不自觉一顿,并由此显现了出来。


    三名修士眼神一厉,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好找,三人各施手段,法力如旋,朝其绞杀而来,面对围攻,姚贞君身上忽有一团盈盈紫光绽放,却是那一粒离空紫炁砂再度化显出来。


    经过上一次守持,其中心光耗去了不少,但这一次三人的法力落来,仍只使得紫光晃动不已,还是没有突破这层屏障。


    但是姚贞君的麻烦并没有因此解脱,因为那“兀蛇”依旧盯着她,她没法趁隙抽身离去,而此此时,这神异生灵似是受了什么影响,却是蛇头一转,冲着场中一名修士奔去,此人大惊,一个闪挪避让开去,这也导致法力围堵空缺出了一角。


    姚贞君明白这是什么缘由,她懂得把握斗战上的尺度,也珍惜为师延辛为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脱身机会,剑光一闪之间,便即脱离了围困,遁落城中。


    李梢这时往玉符之中传处一个意念,那兀蛇就此顿住不动,他哼了一声,没想到连那幻境连兀蛇也能影响到。


    不过持拿玉符之人是他,只要他能看清楚场中局势,那么他自可随时纠正此生灵的错处,并不会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他看向城域,冷然一笑,这番进攻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收获,可他也是由此试探出来,城中目前能出动的,应当也只有这两位了,那么凭借自己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当是不难攻灭此处了。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种落异光动


    姚贞君此刻回到了台顶之上,她并没有收剑入鞘,而是持剑在手,长长的剑穗在那里晃动飘荡,而她则在那里认真思量如何改进剑法。


    此刻训天道章之上有阴奂庭得的声音传来道:“姚上尊,不知此战情形如何?”


    姚贞君如实言道:“这几个人合力,足以抵挡我的剑势,此外还有神异生灵从旁相助,若无阴玄修送来的护持法器,我没那容易脱身,很可能方才就已经败亡在那里了。”


    她对自己不是几人联手,还可能失手丧命之事非常坦然,没有半点遮掩,胜负输赢只是其次,每一次斗战都是对道的探索,对剑法的磨砺。


    阴奂庭琢磨了下,道:“有师道兄帮衬也不是成么?”


    姚贞君认真道:“还是不行,便是师道友出手,也最多只能与对面持平,没可能赢过。”


    她对自己有信心,但并不是自负,特别当涉及到诸多同道的时候,她并不会去过分高估自己。


    师延辛此刻也是出声道:“这四人并非庸手,法力不是特别强盛,但是经验丰富,他们事先对我们的手段已是有了一定提防,还有各种神通各异的灵性生灵相助,姚道友判断是对的,凭我们两人合力,仅仅能与他们周旋,但想胜过却难。”


    阴奂庭想了想,虽然阵法有陶先生守御,目前看来稳固,可是困守不出终是不妥,自己方必须要有打出去的力量,他道:“两位,要是再有一位同道配合呢?”


    师延辛道:“看要看这位道友愿意出多少力了,要是愿意与我们全力配合,那么还有几分胜算。”


    阴奂庭点点头,道:“两位请且等候少时,我去稍作问询,或能到寻够一二帮手。”


    他意念自训天道章之中退出,从厅中出来,寻找到了仍然驻留在城域之中的宿靑派使者薄道人,并道:“之前道友有言,说贵派长老也在城域近处,又言关键时刻可出手相助,不知此刻薄道友可能与贵派长老联络上么?”


    薄道人正容道:“祖长老确然就在城域附近,贫道这便替贵方传话,请道友稍待。”他转去内室之中,拿出了一面同心玉出来,以指在上面刻画,以沟通上了正在外间的祖道人,并传递了阴奂庭的求情。


    不多时,他便见同心玉上浮现出了一行行字迹,祖长老在上面言及,自己只是奉掌门之命来观看战局,并没有打算直接和熹王乃至其身后的昊族对上,他的身份不适合这么做,所有一切都要靠眠麓自己。


    不过若是万一城破,他倒是会负责将重要之人转移走,以尽彼此结好的道义,多余的他是不会多做理会。


    薄道人见此,不觉有些遗憾,他心中斟酌了一下,从内室转出,回到阴奂庭面前,道:“祖长老暂且不便出手,但是若是有什么额外变故,祖长老一定设法照拂,还望道友勿怪。”


    阴奂庭倒是没有显现出什么不悦,神色十分自然,道:“贵派有此考量,在下也能理解。”他抬手一礼,“多谢薄道友代为传话了。”


    谢过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薄道人见他离去,暗自抚须,叹了一声,他感觉祖长老这一步实在是走错了。


    他理解祖长老为了宗派利益顾惜自身的想法,可是这次眠麓城域遇到难处却不伸手,那今后能指望眠麓以诚义待他们么?

    说到底,祖长老还是认为这些天人不可能在熹王进攻下坚持下来,说不定转头还需来求他们,甚至庇托在他们羽翼之下,所以根本不在乎眠麓的态度。


    他摇了摇头,明明都被逼到天域之外了,还放下身上这个架子。


    他住在眠麓城中的这些日子,对于这些天人有了许多了解,也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是眠麓有着眠麓莫名的信心,他认为这些天人是能够坚持下来。奈何他人微言轻,没法凭此左右一位长老的意志。


    城域之外,李梢在以玉符勉强压制了躁动不安的“兀蛇”后,再次看向前方大阵,身后那名造物炼士上来言道:“方才两名修道人似躲在内中不准备出来了,还有那几头‘黄厌’也不见了踪影,此阵看来难破,李上师打算如何做?”


    李梢道:“此事容易,只要按我先前所言,在外布置困垒便好。”


    “困垒?”


    那造物炼士有些诧异道:“少了舰队和诸多甲士,如今我们根本不可能做成这等事了。”


    若是舰队完整,那么配合造物日星还有五驾环厅,就可以以灵性力量在短时间内构成一个围困眠麓的坚实壁垒。可现在舰队被近乎摧毁了,又哪里做得了这等事?


    李梢道:“我这次带了‘白种’过来,再加上神异生灵‘师鹿’,哪怕没有这些舰队,亦能在外布置下坚固城壁。”


    造物炼士不以为然道:“便是有这些东西,凭我们当下的力量要想做成,那至少也需要数月时间。”


    李梢道:“可是若是熹王的援助到来呢?”


    造物炼士诧异道:“上师不是不准备把眼下情形通传……”随即他恍然,低声道:“做一个样子?”


    李梢道:“对面又不知我没去唤后援,眼下只要做一个样子出来,给他们一些压力就行了,若是不想被困死,那一定是会选择出战,若是他们真的失了胆气,再不愿出来,那我不介意假戏真做。”


    他计议定下后,便发下了命令,环厅之中的甲士纷纷出动,并在眠麓城域的四周洒下了一些如同白色虫卵一般的种子。


    这些一接触泥壤,就自行蠕动,深深钻入了进去,而在造物大日无所不在的光芒催发之下,只是一夜之间,就从地底之下长出来一根根粗壮敦实,犹如巨柱一般的植物。


    它们所种落的位置看得出是经过事先周密安排的,随着生长,彼此之间的缝隙间隔越来越小,渐渐合成一堵城壁,且还在不停膨胀扩大之中。


    李梢这时则是又打开了一只晶柜,里面所显露出来的是一只赤色大蝶,其翅翼打开之后,其上纹路就像是一对丰茂雄壮的鹿角。


    此物名为“师鹿”,凡有其所在之地,任何植株都将长得更为茂盛,但这些益处并不是平白来的,这是通过周围透支天地精气而取得,若是任何这生灵施为,那么将来眠麓城域周围将是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他催促“师鹿”去催发“白种”,又望向余下的几头晶柜,万灵所的神异生灵多数都是厉害的,且各有所长,只是控制两头不同这种类的生灵,他已是感觉有些压制不住了,若不是如此,他早就将之全数放出来了。


    不过暂且也是够用了,他看向城域之中,暗自冷笑,忖道:“看你们能人忍熬多久。”


    朱宗护自两边交手,一直在大环厅内看着内外变化,此刻他见一堵堵如城植株升起,不难对面明白对面在做什么,他神情沉肃道:“这是‘白种’,此辈见我不出去,看来是想凭此围堵于我,好将我等困死在此地!”


    王治道皱眉道:“殿下,待我去与阴先生说一声……”


    朱宗护一摆手,道:“不,白种便是布置,也不是朝夕之间可成,况且阴先生他们应该也能认清楚局势,此时不必再去多言,我们能做的,就是信任阴先生他们!”


    阴奂庭从薄道人那里离开后,想了想,却是往地下大阵走了过来,待到了深处,守在这里的吴道人见他到来,上来行有一礼,道:“阴玄修可是来查看动静,道友放心,这里一直不曾有什么变化,英道友应当还是潜修之中,还未曾出关。”


    阴奂庭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也知破境之事除了道行修为,有时也看时机运数,的确不是说成便能成的。


    他在此停留了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心中则是在寻思,若是真的少缺力量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让那些披上外甲的造物炼士,若是再等些时日的话,或许能更多人披上外甲,这些人一同出去帮衬,胜算也能大一些。


    正转念之时,他忽觉异状,脚步顿下,抬头一看,却是见得大厅之中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背对着他站在晶壁之前,似正在看着外面的景物。他不禁一怔,随即面露喜色,道:“英道友,你出关了?”


    英颛缓缓转了过来,平静言道:“外面之事我已是看见了,道友可是需我相助么?”


    阴奂庭看着他那一对幽沉深邃的眸子,心神却是不自觉往里沉坠了下去,而在恍惚失神了片刻后,他又是回过神来,而对于方才那等异样感觉似也是浑然不觉了。


    他笑了一笑,道:“道友来的时候,方才我去寻道友,吴道友却是说……”说到这里,他不觉摇了摇头。自己还是被过往的经验固束了,若是这一位成就了玄尊,那么想要出来,外面之人根本就发觉不了。


    而在此刻,位于百层环厅之内的张御正身本在修持,这时忽然抬头向外看了一眼,眸中有神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但他却没有多说什么,把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在那里定坐修持。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寻虚传幻行


    阴奂庭在征得英颛同意加入战局之后,就立刻以训天道章沟通师延辛、姚贞君二人,并道:“姚道友,师道兄,英道友已是成就上境,三位若是联手,想必就敌过当面之敌了!”


    师延辛道:“英颛道友么?”他默默点了点头。


    他虽未曾见过英颛,但也是听说过这位的名声的,毕竟能在外层活动,并且还一直驻留在天城之中的浑章修道人并不多见,他也是留意过的。


    姚贞君双眸晶亮,跃跃欲试道:“那两位道友,我们再攻一次?”


    师延辛道:“英道友,你以为如何?”英颛虽没有说话,但他不难感觉这位此刻也在训天道章之中听他们言语。


    过了一会儿,英颛声音响起道:“可以。”


    师延辛道:“我此前见到姚道友身上有护持法器,只是两次之后,似在被逐渐削弱,不知还能守持否?”


    姚贞君认真想了想,道:“若仍是外间几人,那大略还能抵挡一次。”


    师延辛点点头,能抵挡一次那已是不差了,在激烈对抗之时,有时候一次机会便已是足够了。


    三人通过短暂的交流,便拟定了一个三人都为之认可的战术,依旧是由姚贞君和师延辛负责与对方缠斗,英颛则是待机而动,待得两人创造机会后,去完成关键一击,假设能击杀一人,那么下来就好办多了。


    这战术看着简单,但太过复杂的东西是没法执行的,一些事机只能靠临机决断。


    而由英颛完成来那一击,并非是交给剑光最为迅捷的姚贞君,也是有理由的。


    任何修道人的手段使出来,在被对手熟悉之后,那就可能遇到针对性的防备。


    就如姚贞君和师延辛二人一开始的配合,直接杀死了一名修道人,但是接下来在对面在少了一人的情形下,他们却反而是进展艰难了,这就是因为对手了解了他们的手段,而英颛之前并没有出过手,这恰恰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除此外,还需要注意的就是万灵所神异生灵,不知道对面携带了多少,那头兀蛇的突袭险些就把姚贞君留在当场了,好在从宗护那里得来的消息看,熹王不是亲自领军的时候,他人是不可能同时驾驭太多神异生灵的。


    在把战术大致议定之后,三人都是一致决定尽快出手。


    眼下外面只有四名修士,以他们的实力还是可以对付的,但是不保证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希望不会派遣更多人到此,所以不宜多做耽搁,要将这一支力量尽可能的消灭,虽不确定这样能削弱熹王多少实力,可无疑能对其造成一个重大打击。


    阴奂庭一直在旁倾听着三人的对话,他听不懂太多几人的战术安排,可是能理解哪怕现在拥有三人,不见得就能稳胜对面了。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转头来到了大环厅寻到了朱宗护处,简单说了下三人的打算,又建言道:“宗护,虽然此前没见到多少,但对面肯定也是有随行的造物炼士的,再加上那些神异生灵,他们的力量也不是表露出的那些,我们也当让我们的造物炼士做好准备,即便帮不上忙,也许能承担起阻截对面炼士的责任。”


    朱宗护果断言道:“阴先生建言极有道理,我这就下令,让所有炼士都是做好准备。”


    李梢此刻正站在大环厅中看着眠麓方向。


    他心中想着,假设那退避回去之人在这几天之内出来,那他们还有的打,要是拖的晚一些,那么表明这些人已然失去了与他们对抗信心了,便是最后被迫不得已出来,想赢他们的可能也不大了。


    可是他却希望对面之人能更具勇略一些,这样他可以更早更快的解决眼下这些事,或许这般利落的解决对手,熹王对于舰队甲士损失之事就不会有太多追究了。


    正在思考的时候,他忽然见到,造物日星那洒遍四周的灵性力量有了一丝波动,他不觉来了一点精神,当即凝神戒备。


    果然不出所料,一道剑光忽自城中腾起,向他这边突杀出来,他冷笑一声,站在不动,以灵性传声道:“诸位且莫将她惊退,先放她过来。”


    其他三名修士都是心领神会,与姚贞君交手两次,他们也是看出来了,遁光极快,局面稍有不对,那说不定又如上次一般退去了,这不是他所想见到的,还不如先设法缠斗,将其拖住后再设法杀死。


    因为李梢身后有“问机鸟”相助,他们毫不怀疑己方能做到这一点。


    姚贞君一剑斩来,见诸人没有选择与她直接对抗,而是隐隐散开,似要将她引落其中,可她毫不犹豫主动投入了进去。


    按照战术来讲,她需尽量将对面所有的人注意力和精力牵扯到自己身上,哪怕此事极度危险,唯有她做得足够好,才能给两位同道创造机会。


    师延辛此刻站在城域台顶之上,正目注着外间那一座最大的环厅。


    通过方才那一战,他已经确定关键之处就在于李梢身上,此人负责对抗幻境并提供战术策略,是所有人的头脑。


    若是这刻的策略还不曾变,或者没有重新找一个人替代,那么他们当是选择先从此人下手,只要这一处,剩下几人也就结合不成一个整体了。


    当然李梢也可能故意利用这一点来设布陷阱,可他谨慎观察下来,认为其并没有如此做,应该不是意识不到这一点,而是不能,因为李梢本身就是应当是此次行动的首脑,故必须由他亲自来做此事才能安抚众人。


    要是换了一人来做此事,或许根本无法使李梢还有其他人感到安心。


    确定目标之后,他也是开始尝试运使手段了。运使幻景并不需要自己亲身出去斗战,但却需要他对场上每一处细节都了若指掌。


    现在他的感应笼罩全场,每一粒沙尘、每一缕气流转动,乃至每一个在场的生灵,甚至连生灵本身的性情本质,都能被他清晰感觉出来,这些都是可以被他运用的利器。


    除了那暴躁凶猛,存在感极强的“兀蛇”,他还感应到了那头性那头正在不断吸收天地精气的妖蝶“师鹿”,同时他还发现了那问机鸟的存在。


    这是一个绝对冷静理智的生命,丝毫没有自身的欲求,只是冰冷的照显一切,其与李梢的气机正连结在一处,毫无疑问,对方就是靠了此物才能保持清醒,并冷静对抗幻景的。


    但是战场上的战术千变万化,有时候要实现某一个目标,不必要直接对着其去,可以稍稍走些弯路。


    场中四名修道人的头脑现在不受外扰的,那个兀蛇在失控一次后想必也是被重点看顾了,但是还有一个生灵不是,或者说其低劣的斗战能力根本不受重视,其正好是可以被利用的。


    师延辛眸中迷幻之色忽的亮起,只是轻轻施加手段挑动,那一头妖蝶“师鹿”忽然放弃了在原地汲取天地精气的举动,而是翅翼一扇,化一道彩光,猛地插入到了双方的战圈之中。


    这生灵并没有针对谁人,可首先受到影响的不是敌我双方,而是兀蛇。


    这生灵性情十分之暴虐,它可以容忍那些修道人在场上,可绝不会容忍其他神异生灵插手到自己的猎食举动中,故是它毫不客气的冲上前去,对着“师鹿”就是一阵撕咬,而被激怒负伤的妖蝶也是毫不犹豫的发出反击。


    李梢不觉一惊,要知这可都是万灵所的生灵,先前“厌黄”无声无息失踪他还有借口交代,要是连“师鹿”都是折损,熹王可绝不会绕过他,他立时祭动玉符,试图同时安抚下这两头生灵。


    姚贞君这个时候却是一振剑光,无比犀利的剑锋直指环厅之中的李梢,此刻她甚至都不顾自身的安危,把自身都暴露在了三人的攻势之下。


    三人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法力齐攻而上,然而她身上又是泛出一团紫光,堪堪挡住了这些攻袭。


    李梢察觉到剑端之上传递过来的决意,也是不由得心头一震。


    而在此刻,师延辛目中幻芒猛地一闪。


    机会来了!


    幻术通常无声无息得嵌入心神之中才是最妥当的办法,因为稍微激起一点法力,就会像是在原本的平静湖水投入一个石子,引人注目。


    可现在李梢一方面在安抚两个生灵,一方面又被剑光所威慑,这样的心神付出和投入,使得他出现了一瞬间疏忽,这使得他的幻意侵蚀一下子侵入进去。


    李梢很快从剑光威慑之下恢复了过来,并且成功压制住了那两头神异生灵的互相撕咬,只是这个时候他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脱离了问机鸟。


    他心中一惊,赶忙又把稍稍抬离了一些的手放了回去,结实的触感使他心中一定。


    可是此刻若有第三人在场中,便能看见,他的手按上的其实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地方,而并非是原来问机鸟的所在。


    “问机鸟”也没有出声提醒,这个毫无半点情绪的神异生灵像是真正的石雕般,冷冷蹲着在那里,事不关己的旁观着。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火夺灵光尽


    李梢在重新牵连上问机鸟后,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一套更为合理的战术。


    并且他还向厅外三名修士指出了姚贞君剑法之中更进一步的破绽,这似乎是“问机鸟”通过两次观察所找出来的。


    这也是正是他所需要的。


    因他心神此刻正与三人牵连在一起,故几乎就是念头浮动起来的一刹那,就将此传递了过去。


    师延辛眼中幻雾又是浓重了一些,因为他方才施展幻术神通之时,李梢仍是与问机鸟牵连在一起的,所以为了不使其醒觉,他只是渡入了少许一缕幻意,所以接下来哪怕没人去提醒,李梢也很快会清醒过来的,顶多只会被幻景蒙蔽一瞬。


    可只这一瞬,就已是足够了。


    此刻场中,姚贞君一剑虚斩向李梢之际,仗着紫炁砂挡下了三人又一次合击,她见紫炁砂中的心光已是即将耗尽,可她却并没有收敛剑势,反而是趁着此物还有最后一丝余力,剑光一转,朝着围攻自己的某一人一剑挥斩而去!


    此时遭受她攻袭的那名修士,按照原本定下的战术,应当是稳稳守御,敌住袭来剑光,然后由另外两名同道负责击敌。


    然而他此刻收到了李梢传来的改进战术,因为方才建立起来的信赖,再加上战机瞬息万变,容不得多想,故是他不自觉按此战术的吩咐,放弃了防守,反而与姚贞君展开了对攻。


    他认为按照此战术,两名同道自会前来帮助他的,三人合击之下,定能逼迫的姚贞君守御,若不是这么做,便能趁势将之拿下,这战术虽然激进,可也是合理的。


    然而他的攻势怎及剑上神通迅捷?一道柔和明光一闪,姚贞君的剑光已是先一步斩到了他的身上!


    他身躯不由一震,身外法力一阵摇晃,也幸好他身上的护身法器自行应发,及时挡下了这一剑,可也是在剑势冲击之下如珍器撞裂般,片片破碎。


    而他所期待的同道援手也并未发生,另两名修士不但没有出手,此刻反还是采取了最不该采取得守势,以至于姚贞君身上那本该打破的最后一缕紫炁也没有破散了去。


    不止如此,此前被李梢强行安抚的兀蛇才方才与那妖蝶分开,故也一样没有参与这次围攻。那两名修士见得这番变化,也是发现不对了,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姚贞君此刻已然对着她的对手一连斩出了十数剑!尽管对手的攻袭也落到了她身上,可是有着那最后一点紫光的遮护,却是丝毫未曾伤其她半分。


    而与一名剑修展开对攻,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那名修士身上护持法器在姚贞君第二剑斩过来时就被斩破了,尽管这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得以催发出法力神通还有元神护持,可随后到来的数剑先是将神通斩断,再将元神斩碎,最后决然一剑将其身躯斩成两段!

    此时此刻,连姚贞君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反击居然如此顺利,一上来就斩杀了一名对手,这其中藏于暗处的英颛甚至还没有出手帮衬。


    但她随即明白,其实正是因为英颛的存在,使得她可以有着更为充足信心去挥洒剑器,而师延辛那边也可以不必太过顾忌其余,能尽可能施展自己的力量。


    更重要的,还有这上一层紫砂护持,更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以上诸般条件可谓都是缺一不可。


    诸般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转而过,她手中剑势不停,剑光再转,裹挟着一股凌厉剑意向着另一位修道人斩杀而去。


    而同一时刻,身处环厅之内的李梢这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那忽然改变的战术非但没有帮助到他们,反而累死一人。


    他察觉到自己可能中幻术,便他于心神之中开始呼唤“问机鸟”,“问机鸟”是不会主动提供任何帮助的,但也不会拒绝他的召唤,所以他心中这一招呼,就主动飞移到了他的手中,他这才心下一定。


    可他也发现现在情形不妙,场中在少缺了一人后,原先占据上风的严谨配合已是荡然无存,两人又被姚贞君一柄剑器所压制。他当下意念一转,试着传递过去真正的战术策略。


    奈何场中二人却是对他的传意却是不理不睬,显然没有一个愿意再听他安排了。


    那名同道可刚刚惨死在面前,他们可不敢再重蹈覆辙了。


    怀疑种子一落下,就没那么可能容易修复了,特别是涉及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斗战,你既然失机了一次,又为什么不会有第二次?

    你现在给传递给我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依旧是幻景?


    两人此刻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故是不约而同趋向了保守的策略,并且对李梢意识也是产生了抵触。


    李梢恼怒无比,难道此二人就不清楚,越是如此,却是易受到幻景的侵袭么?而且少了一人之后,尽管从真正实力衡量,他们还是占据上风的,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变数?

    他必须及时设法扭转颓势,于是设法从问机鸟处求问对策。


    可就在此刻,一股强烈的警兆冒上心头,整个大环厅骤然一阵黯淡,随即便就见到,穹顶和四周环壁都浮现了一层飘荡如烟的黑火。


    原本舱壁所在的地方,那浓盛的黑火之中,英颛的身影由模糊至清晰的显现了出来,他幽沉的眸中似乎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猩红,而那些黑火仿佛与他身上的衣袍融合了一起,分不清彼此,或者本来就似一体的。


    李梢眼神凝重,他的感应察觉到这个人极度危险,他试图让手掌下的问机鸟给予自己对这个人正确的判断,然而此刻的问机鸟却仿佛陷入了死寂一般,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他心下一沉,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可面对敌手,他现在无暇去查看这生灵的异状了。


    所幸这里是大环厅,顶上还有造物大日,这是他的主场,他可以调动更多的灵性力量来协助自身,来人只要不是实力超迈他太多,是没有可能在这里胜过他的。


    他一声冷笑,身上的法力轰然膨胀起来,试图与大环厅的灵性力量相合,同时将那些不断蔓延的黑火推开。


    然而令他十分意外的是,法力扩散出去,却是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是像是添加了柴薪一般,反而使得那些黑火更炽盛。


    不仅仅是这样,他察觉到,这些黑火似在侵吞自己的法力,只是十分隐晦,不易察觉,可无声无息间造成侵夺之势,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心头凝重,这同样也意味着,在这些黑火阻隔之下,造物大日的灵性光芒没有办法透照进来,他所设想的占据极大优势的主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里反而成了被绝地。


    正在转念之间,他忽见身上跳跃出了一丝黑色火芒,却是这些黑火已然侵染到了他的护身法器之上,也不知能支撑多久了。


    他望着静静站在那里的英颛,吸了口气,持符一引,轰然一声,一道白色银线自外射入了进来,却是兀蛇被他召引了进来,并以极快速度直奔英颛而去!


    然而下一幕,却让他惊愕睁目。


    英颛似根本没有去多看,只是一抬手,就一把按住了兀蛇的头颅,这神异生灵顿被凌空阻在了那里,随后一道黑色火芒倏然一闪,等有片刻,从兀蛇的头颅开始,其原本银白色的鳞片渐渐化作焦黑之色,再是如烧尽的烟香一般,一节节化作炭灰掉落下来,


    李梢见此虽然心中震动,可他觉得自己仍有胜算,伸手一把持起玉符,心中猛地一催,却是准备那余下六只载承神异生灵的晶柜全数打开。


    受迫于当面之地的严重威胁,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生灵会否自相残杀了,只要催动其出来助战便可。


    可是才是如此做,他神情一震,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玉符片片碎裂,而在此时,仿佛是共鸣一般,他身外的护身法器也是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不好!


    情急之间,他顾不得其余,急拿一个法诀,背后顿有一道金色炎火飞腾出来,炎光之中似有一只只金火之鸟展翅飞腾,他自己后撤了一步,整个人融入了进去,唯有一具元神却是留在了原地直面英颛。


    他这元神经由秘法祭炼,可寄托于一物之上,哪怕一时被杀散,只要那寄托之物还在,也便会散而复聚。


    以往斗战,他将元神寄托于某件法器之上,而这一次,他是以顶上的造物日星为寄托,却是无惧来人诡异手段。


    而他自身融入法光之中,只要法光仍存,他便无碍,可在这个时候,他却察觉到了不对,因为自己周围竟是一片黑火飞腾。


    自己哪里是什么躲入法光之中,分明就是闯入了那一团黑火之内!

    他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中了幻景,可一时又分辨不出是真是幻,不得已下,只能从火中又狼狈退了出来。


    知道这里不能再留了,他狂喝一声,前方本来该去阻挡英颛的元神忽然飘向一侧,而后轰然爆裂开来,元神爆裂的巨大的威能,竟是黑火之中洞穿出了一个缺口,而他自身趁着这个缺口飞遁了出去,同时回头一看,英颛静静站在缺口之中,却没有追出来。


    还未等他庆幸,一道明亮而柔和的剑光当头斩来,他当即试着再度凝聚元神,试着去阻挡此剑,可是法力一转,感觉之中空空如也,知晓不对,目光一抬,蓦然发现,天穹之中那一轮造物烈日同样是被一股黑火所侵染,此刻已是变成了一轮黑火大日!

    这一刹那,一道如水剑光从他身躯之上拂过,他不由一僵,过的片刻,浑身上下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


    他咬着牙,看着前方的持剑而立的姚贞君,用尽最后一丝法力发出声音道:“唯有昊族,昊族方才是古往今来一切的终结!你们不会胜利,你们终将灭亡!”


    姚贞君晶亮的眸子眨了下,语气轻快道:“真的么?可是我不信。”她轻轻一转剑刃,将剑收入鞘中,剑刃归鞘的一刹那,剑鸣之声随之响起,李梢浑身一震,身躯若摔裂的雕像一般块块碎开,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尘砾散落飘开。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炽芒远照来


    李梢方才冲出来的时候,外面余下两名修道人早已被师延辛和姚贞君联手解决了。


    没了李梢替他们遮挡幻景,他们根本无法分辨清楚剑光从何处而来,而又落向何处,在最后关头,他们曾一度试图撤离,但是一头撞上了阴奂庭布置的造物炼士防线,随后被须臾追及的姚贞君以剑器一一斩杀。


    因为幻景的影响,他们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做出。


    阴奂庭看着仍旧伫立在眠麓之外的那些宽厚城壁,暗中觉得有些可惜了,若不是需要提防熹王派遣更多人来巩固战果,他倒是希望能等上数天再与李梢等人交战,那个时候围困眠麓的城壁当是完全铺好了。


    那么等三位玄尊把这些人击退或者杀死,却是正好能把这些城围都给完整接收过来,他们也可顺势利用此物在外再布置一道防线。


    还有顶上那熊熊燃烧的造物大日,他抬头了一眼,他不懂那些火焰是什么,可能察觉到那里面的灵性正被一点一点侵蚀,在被此火彻底侵染之后,这造物应当是无法再用了。


    这不禁让他略觉可惜。不过再一想,造物日星里面的机巧很多,熹王不定还驾驭的办法,想要留住也不太可能,毁去了也就毁去了吧。


    此番与舰队一同到来的其实还有多名造物炼士,但是这些人对于幻术也没有多少抵挡能力,不是被毙杀当场,就是被擒捉了下来。


    兀蛇、师鹿没了李梢手中的玉符驾驭,同样是被幻术所欺,全程都是在原地转圈,这些生灵能力其实很不错,可是没人驾驭,就会暴露出严重的缺点,这缺点也改造时被故意留下的,这两个生灵与“问机鸟”一般眠麓这边的造物炼士给擒捉了起来。


    倒是那几座大环厅因为破坏严重,未能保留下来,但是造物炼士却是在里面寻到了一些重要东西,并将之一并送到了朱宗护面前。


    朱宗护审视的看着面前的六个晶柜,应该是六个万灵所的神异生灵,也是熹王手中掌握的最强力的战争兵器。


    只是他利用不了这些东西,反而要加以警惕,他对阴奂庭言道:“能劳烦阴先生与诸位把这些先镇压起来么?”


    阴奂庭道:“宗护放心,这些神异生灵可与那鉴鸟一般镇压囚禁起来,使之一样成为阵禁的助力。”


    朱宗护抬手一礼,道:“今次胜战,都是仰赖诸位,我在此谢过了。”


    阴奂庭道:“宗护,盟友之间,万不必如此说。而且事机未必结束,熹王吃了这么一亏,可不见得会就此罢手。”


    在场诸人都是点头,这一次几乎全歼了来犯之地,取得了一次事先不曾想象到的胜利,可是必须要要考虑熹王接下来的反应。


    王道人沉声道:“以我等对熹王之了解,熹王应当会抽调更多大军来击我眠麓,下回军势定是倍于今朝。”


    熹王治下土地广阔,人口众多,更拥有着不计其数造物工厂,别看这次损失了数千驾飞舟,在灵角城域的战场上,激烈之时,不过是双方数天的损失数目。


    而这样的对抗,双方可是足足持续了十多年。


    这次对熹王的打击,主要是在于上层力量,五名修道人被杀伤,十二头万灵所神异生灵被杀被擒,哪怕对于熹王来说,这样的损失也是痛彻心扉,特别是在与灵角城域对抗中上层力量几乎没有损失,恐怕更让这位难以接受。


    阴奂庭道:“宗护,打赢了这一仗,我们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支持。”


    朱宗护若有所思,他明白阴奂庭的意思,眠麓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那么可以以此向其他势力争取到更多的支持。


    他缓缓道:“我会安排使者去往各处,我这位叔祖势力很大,可敌人也不少,相信总有人会愿意支援我们的。”


    眠麓城域之外,宿靑派的祖长老坐于一处飞舟之上,他正抚须沉思,方才那一场斗战,他全程都是看在眼里。


    他很是诧异,没想到眠麓真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坚持下来,并且还全歼了来敌,事后想想,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熹王的力量并不是就这么一点点,要不然六大派也不用退到天外去了。


    尽管熹王所拥有的势力只是昊族的一部分,可是当初的昊族的力量还远没有现在强大,当初就能做到的事,没有理由现在做不到。


    他摇了摇头,眠麓不过是坚持一时罢了。虽然他觉得六派支持烈王的选择也是有问题的,可是目前来看,修道人与昊族的上层相融合,由此双方共治天下,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烈王若是夺取了权柄,那么也代表修道宗派夺到了权柄,烈王若是统一了整个昊族,修道宗派和昊族将共同执掌天地,而且双方之间将免去争斗。


    只不过掌门和傅长老并不认为这是个好选择,而反而是相信那些天人。他不想去多管这些,只需要保全自身,维护宗门的利益就好。


    他看向前方的城域,熹王的军势迟早会如一次次冲来的浪潮般,将这个摆在沙滩上的城垒冲垮的。


    就在李梢等人全数覆亡的五日后,较为准确的消息也是送传到了熹王案头之上,他阴沉着脸,道:“李梢辜负了孤的信任。”


    李梢自以为舰队被袭击不知道,其实造物日星早就把消息传递回去了,熹王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手下有过真正的信任,但只要能够做成事,舰队的损失他也是能够视而不见的,但是后面的失败他绝然无法容忍了。


    但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也许是前面的失败已经让他有了一定的容忍底限,也许是眠麓城域这次力量的展示,让他感觉到朱宗护被长老团录上宗谱为宗子,也并不那么让他太过难堪的选择。


    他呵了一声,道:“朱辨业以往从没有展现过什么过人的才能,孤以为他不是一个合格继承者,可现在看,或许这个想法并不对。”


    卫道人道:“殿下这是改变主意了么?”


    熹王冷笑一声,道:“这如何可能,孤乃是王,王从不会若臣僚下民一般后悔,该后悔只会是那些臣僚下民。”


    卫道人道:“朱辨业依旧是之前的朱辨业,他依靠的只是那些天人。”


    熹王拿杖鞭敲打了一下案头,抬头道:“能知人善任,令下面之人各展其才,这本就是王者所该有的心胸气魄。”


    虽然他认为首领和王者该是如此,可他在说句话的时候显然首先是摘除了自己的,因为他自认自己是无需遵守规则的人,是该凌驾于这些之上的。


    卫道人淡淡道:“我说过,此事可交由我来出手解决,非常很容易,只要一天,我便可将眠麓夷为平地。”


    熹王再次否决道:“上师不能离开我身边。”


    他现在中的咒术越来越严重,根本离开不卫道人的遮护,但他事先确实没想到眠麓实力比预判的还强,连可轻易倾覆一个宗派的军势都没办法拿下。


    要说李梢等人轻敌也不是没有,可是能让李梢等人一个都回不来,就算去到的是完整的舰队恐怕也没有用。


    卫道人没有再说话,熹王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熹王拿杖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案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我身上这缓解手段还能延续多久?”


    卫道人道:“最多维持三年,如果不解决源头,三年之后又会有变化。”


    熹王唔了一声,道:“上师,看来那件事要提前了。”


    卫道人闻言,看了看他,道:“你已经决定要用那个方法了么?”


    熹王往后靠去,道:“有别的选择么?”


    卫道人沉吟片刻,才道:“既然你决定了,那么我会配合好你的,昊族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愿意做出这个选择的人。”


    熹王摆了摆手,道:“只是以往的技艺并不成熟罢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


    卫道人点点头,道:“我会做好准备的,那么你还需要做什么安排么?”


    熹王道:“此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他站了起来,来到晶壁之前,看向西边,“这一次,我将亲自带领军众,前往征讨眠麓,我不会再给我这侄孙任何机会了。”


    而在同一时刻,熹王派去征讨眠麓的军众失败,并且全军覆灭的消息也是在各方势力中传开了。


    最开始,各方势力和昊族宗亲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他们认为眠麓无可能抵挡,可万万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如此。


    更不可思议的,连上层力量也是一个未曾回转。


    这使得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眠麓所具备的力量,可他们同样不认为熹王会在这样的争端之中失败。


    不过站在这些宗亲权贵的角度上,这反而是个好事,熹王被这件事牵扯住精力,就无暇来看理会他们了,他们也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回复一下了。


    可是在得到这个消息仅仅是半个月之后,诸方势力又是得到了一个惊人消息,熹王亲自领军,带着一支庞大的舰队由光都出发,正往眠麓而去。


    诸方实力吃惊之余,也不难看出,熹王这次是决心已定,是要彻底将此事做一个了断了,


    显而易见,这一次,眠麓是绝无可能再抵挡下来了。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远陆倾兵至


    阵禁深处,张御站在阵枢之上,看着送至面前的六个晶柜,他起袖一挥,晶盖被移了开去,但是躲藏在其中的神异生灵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却是一个也不肯从里出来。


    他看了一眼,目光落下,随着意念转动,其中的神异生灵化作灵光,一头头投入这个阵位之下,并被他的心光镇压在了其中,都是老老实实成为了阵机运转的一部分。而在此之前,兀蛇、师鹿等生灵也已是先一步镇压下去了。


    待得布置完成,整个大阵又重新运转起来,他身影一闪,便又回到了位于百层台厅的居处之内。


    他往前走了两步,由晶壁看向城域之外,那里正在利用此次熹王军修筑的城围,加紧修筑更为坚固的守御工事。


    这次遭袭,眠麓损失并不大,还有了不少缴获,但是这一战并没有能改变双方的实力对比。纵然多了两位玄尊,也仍旧不能熹王掌握的力量相抗衡。


    只是熹王他势力最大,敌人也是最多。其既需要应付长老团的反攻准备,还要提防北方的烈王,内部诸宗亲心思各异,上面六大派暗怀谋算,很难聚集起全部力量攻击眠麓。


    其实这样的对抗也不完全是坏事,城中聚集了数万玄修,在战争对抗中可以使得他们磨练修为,完善自身。


    而要把朱宗护扶持到昊族的上层去,击败熹王也是必须的,正常情形下,这样的对抗恐怕会持续很久,但在某些情形下,或许能加快进程,比如熹王身上的咒术,这个咒术只要不解去,那么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发作出来。


    假如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么朱宗护反可能凭借宗子的名头接手熹王留下来的势力,且这还是占据了大义的。


    只是他思忖间,训天道章之中却是送来了传讯,他注意看去,眸光微闪一下,因为此中消息是言光都又一次遣军众征,而且这一次是熹王亲自率众征讨眠麓。


    熹王这次攻袭来的极快,就在五天之后,便有数名上层道修士先一步来到了眠麓城域的上空,数人合力招引风雨雷电,洪流天火,对着城域及周围方圆千里之地发动了神通攻袭。


    姚贞君自不会坐守城中,出外持剑击敌,但是这些人显然早有准备,身上带足了护持法器,一见她出现,没有丝毫恋战的打算,立时退走,若是姚贞君追了上来,那么就会有另一队人继续对城域进行袭扰,直到英颛也是出手,当场重创一人,才是刹止住了此辈之气焰。


    朱宗护倒是事先没想到熹王这般果断,根本不再给他任何准备和发展的机会,直接就出动了大军。


    他明白,这次来袭的修道人并不是单纯为了袭扰,而是不令他有逃避撤走的机会,看去这回是想要直接将眠麓城域一次解决了。


    他之前的求援文书已是送去,本来有不少人答应支援他,但是熹王大军这一发动,大多数人又都是退缩了,唯有长老团和烈王没有改变原先的态度。


    长老团那边答应给了一批数目不菲的物资支援,并且承诺,若是他能逃出去,中域可以庇佑他。


    烈王那里则十分慷慨的送来了一批战争兵器,还送来了不少禁法丹丸,连之前李梢等人使用的“白种”也是包含在内。同时还告诉他们,烈王会派遣一部分军力陈兵边界,以减少分担他们的压力。


    这两家都是希望他们能坚持的久一些。


    但包括这两家,没有一方势力看好眠麓。恶意一点的人都在想,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听到那位朱宗护自缚而出,向熹王乞降的消息了。


    宿靑派那里则是一切依旧,双方联络并不曾中断,可既没有对他们特别热切,又没有就此疏远,但也无法从此派那里得到什么有力的支持。


    因为形势之严峻,朱宗护连续数日召开军事会议,布置守城方略,一次会议结束后,他单独把阴奂庭留了下来,问道:“阴先生,请先生如实告知我,我们所营筑的大阵能否抵挡住这次熹王军势的进袭?”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否定回答的准备了。对抗数千艘飞舟有数几名上层修士,那眠麓还可以想想办法,可是熹王如今的军势极众,可以想见,同行的上层力量必然也是极多,眠麓大阵真能挡住么?


    要是挡不住,那就必须想要撤退的后路,设法保全一定的力量,而不是全部葬送在此。


    别的城域或一次被摧毁之后那就再也难以翻身了,可他主要依靠的无惧生死的天人,还是能够重新东山再起的。


    阴奂庭认真回道:“宗护,这次布置由陶先生亲自负责,我问过了,陶先生认为凭借眼下的大阵可以守持住。”


    朱宗护想了想,似乎放心了一些,点头道:“陶先生从来不说没有把握之事。”


    此前李梢前来攻袭之际,看着这位陶先生似乎没有出手,可是他事后却是听说了,李梢曾经派遣了三头专门用以破阵的“黄厌”进入阵中,可最后却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当时城中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可毫无疑问是这陶先生负责解决掉的,但前后却没有任何动静传出,足以看出这位的手段。


    他道:“既然陶先生认为能够守持住,那么一切既定的计划排布吧。”


    再是五日之后,铺天盖地的飞舟自东而来,前些时日方是被造物日星驱开的阴云,再次被六万余驾飞舟重新遮蔽。


    然而这些飞舟的数目还不到当日征讨灵角城域的百分之一,当然,当日还有其余宗亲盟友的飞舟舰队,但事实上,熹王若是愿意,以其一家之力,也一样能组建起如此庞大的军势。


    飞舟到来之后,将城域团团围困住,一道道灵性光芒自舟身之上放了出来,逐渐结成一层层相互叠加灵性光幕。


    悬浮在天穹上方那十个巨大的造物日星,这时也是将无边无际的灵性光芒泼洒下来,可见天地之内,一道闪烁着的半圆状光芒罩幕浮现出来,将整个城域及周围千里之地都是笼罩在内。


    宿靑派祖道人在舰队到来后,便远远躲去了外围,他此刻看着一幕,面色沉肃无比,因为昊族当年就是用此等阵势攻破宿靑派的宗门的。


    这些飞舟所焕发出的灵性原本都是下层力量,但是经过诸多造物日星和一个个造物炼士主动配合,使得上下力量全部被结合在了一起,并形成了一个整体。灵性在里转动无碍,无论攻击哪一处,几乎都是在攻击至强一点。


    这还是没有在地上筑起城壁的结果,要不然天地连成一片,根本不会有任何空隙可寻。


    天机造物千年以来一个较大的突破,就是利用了这等手段,使得底层的力量也可以参与到高层力量的斗战中,他们不但是有益的补充,同样也是整个战争体系中的一环。


    这就是他不看好的眠麓原因,此前的舰队太过轻敌了,根本就是没什么像样配合,而眼前展现的才是攻破四方宗派,立刻赫赫威名昊族军势。


    朱宗护站在环厅内看着这一幕,哪怕早有准备,亲眼看到这样的景象,也是心中震动不已。


    好在眠麓并非一般的城域,若是寻常城域见到这等兵临城下的景象,恐怕早就是人心浮动,不战自败了。但眠麓城域中占据主体的乃是玄修和朱宗护的亲信,余下的都是原来处于最底层的下民和奴工,他们都不希望再回到过去的日子中。


    并且每一处城居之中都是玄修负责镇定人心,所以此刻并没有出现丝毫乱象,反而是有条不紊准备迎战。


    朱宗护经历最初的震撼后,心绪很快镇定下来,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参议和众玄修,见一些参议脸上满是紧张之色,便开玩笑道:“可惜我们准备的飞舟甲兵依旧没有用武之地。”


    阴奂庭接言道:“宗护不必担心,等到我们击退敌众,自能派出飞舟甲兵衔尾追杀。”


    朱宗护笑道:“那我便等着诸位立功了。”


    舰队最上方的王舟之内,熹王坐在王座之上,摆动着手中的杖鞭,道:“这就是眠麓么?”这里虽是在他的治下,可已经到了统御疆界的边缘处了,他之前也从来没有到过此处。


    宋参议躬身道:“是的,殿下。”


    熹王忽然道:“对了,许先生还在城中吧?许先生如何了?”


    宋参议看了一眼熹王,这些时日,许先生原本做的事大部分都是交给他来做了,他是一点也不希望这位回来。


    他道:“前些时日许先生还频频来书,但是近日却是没有动静了,那些书信之上也没有提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熹王也不在意,许先生是一个寻常人,也看不到太多东西,再说不管对面具备多少力量,他带来的军势都可将之轻易碾碎。


    他道:“派个人去,让他们自缚出降。”


    旁处自有军尉应下,不多时,一驾飞舟往城域方向飞去,在道明使者的身份后便被放入了进去,可是没有多久,这飞舟就又转了回来。


    前去报信的使者来至殿上,躬身道:“殿下,朱宗护拒绝了殿下的好意。”


    熹王表情任何变化,把杖鞭举了起来,立刻有军尉传讯吩咐道:“准备!”须臾之间,周围万余艘飞舟上的炮口都是一个个打开,对准了眠麓城域。


    而在城中,朱宗护看到这到景象,不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方才到来的张御,道:“陶先生?”


    张御站到了晶壁之前,看着外间的景物,淡声道:“无碍。”


    熹王这个时候自座上起来,拿着杖鞭走到落底舱壁之前,他望着下方的眠麓,杖鞭轻轻举起,再朝下一挥,道:“开始。”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呼吐易阴阳


    熹王手中一声令下之时,围拢在眠麓城域之外的万余驾飞舟同时开炮,万余道晶光一齐迸发烈光,天地猛地闪亮了一瞬!

    接下来,却是震天裂地般的轰鸣声,可见那一片由众多飞舟结合起来半圆晶幕之上,也是随着鼓荡起一圈圈光芒和波纹,并如被气流推动的水泡一样来回晃动着。


    光芒逐渐减弱,缓缓消退,万余驾飞舟之中的甲士都是静静看着下方,好一会儿后,光芒终于彻底散去,众人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了。


    然而大部分人都是不由眼目睁大,因为整个眠麓城域竟是完好无损的矗立在那里,城域上空祥云阵阵,清气缭绕回旋,时不时还一道道隐约可见的道箓在其中浮闪消退。


    王舟之内的熹王露出诧异之色,他再是一抬手,杖鞭稍稍高举了一些,这一次,参与攻击的飞舟数目更多,有足足三万余飞舟的炮口伸了出来。


    但是他没有就此落手,而是将手中杖鞭又是抬高了一些,并且迟迟部落。而随着他的这等举动,周围的军尉都是眼神一凛,一道道传讯飞快从王舟之上传出,身处最外围那三万艘飞舟同样一齐加入了队列之中。


    此行所至,六万余驾飞舟都是将自己的炮口对准了下方,天地之中一片肃然,万物仿佛都是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厅之中,杖鞭重重挥落,下一刻,炽光乍现,随后轰鸣之声响彻云霄,原本由一众飞舟凝结而成的灵性光幕,更是肉眼可见的向外膨胀了一圈。


    这一战,天域之外,地陆之上的诸多势力也是关注着,各家也都是派遣了合适人手在远处观战,而众舰齐轰炮火,那所掀起的巨大声势,令这些个观战之人也一个个心神震动不已,还有一些修道人脸色十分不好看。


    要知数万余驾飞舟齐齐轰击,那并不只是简单的增加了一些飞舟参与进攻,因为昊族先进的造物技艺,使得所有力量能够结合到一处,故是其爆发出的力量那是数十成百倍的提升。


    以往地陆上的那些大宗派的山门大阵,骤然遭遇到这等轰击,也是少有能抵挡下来,这场景无疑令他们想起了以往之事。


    许久之后,这一轮光芒终是消退下来,气流卷荡之中,厚重的尘埃云雾飘散了出去,眠麓城域依旧稳稳立在那处,与方才并无太大区别,只不过是外围的清光变得更是明亮的一些。


    熹王一下握紧了手中的杖鞭,眼神盯着下方,面上流露出了狠戾之色,他把杖鞭向下一指,厉声道:“给我把这里山岳全数夷平!”


    数万驾飞舟再度炮声齐鸣,天中无数光点闪烁之中,一轮轮的烈晶向下宣泄下去,这一次轰击可谓天惊地动,哪怕是王舟之中的甲士参议也是觉得脚下如踩波浪,身躯随之晃动不已。


    不过熹王这举动倒并不是单纯发泄,而的确是合理的做法。


    长久与宗派的对抗之中,昊族也是弄清楚了阵法是靠着聚合地脉而成的,大多是依托于周围山川之上的。


    只要将周围山岳地陆都是破坏,就等于将大树深入底下的根节斩断,如此最后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将大树推到。


    轰击在持续了整整一刻后,众飞舟将一层炮舱之中的烈晶全数打空,这才停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和灵性力量的运使甚至使得灵性光幕变得稀薄了许多。


    烈晶爆裂的灵性光芒在城域上空缠绕不去,除了那些个身具上层力量的造物炼士和修道人,其他人一时根本望不清内里的真正情形,直到等了百来呼吸之后,这些光华才缓缓减弱下去。


    所有人惊异看见,在经历了这般狂轰滥炸之下,下方城域依旧完好无损,不但是眠麓自身,就是周围地表,也仅仅只是在最上层的地表轰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洞。


    但整个地域仍是保持着完整,无疑轰击的威力被阵力削弱到了极低的程度,并且还能见到,破损地界之下,隐隐流淌的如水般的金光以及一个个飘闪不已的道箓,这些闪烁之物一直蔓延出去,直至视线可见的尽头处。


    看到此景的众人也是吃惊不已,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阵法地脉所涵盖的范围之广大,已是远远超出了他们所眼下具备的攻击能力的界限。


    熹王死死凝视着下方,他本来想看到的是一片被轰击后残破凋零的城域,然而这等结果实在是令他失望。


    以往任何大阵在这样的攻击下都不可能分毫无损,接下来再配合“黄厌”就能轻松拿下了,可是眠麓城域居然巍然不动,他现在算是知道眠麓城域与他对抗的底气从何而来了,有这么坚固的庇托,一般手段真是拿其无可奈何。


    他看有片刻后,关照道:“传令,令众军修在此筑起城围壁垒!”


    既然急切之间攻不破这里,那他就必须做长期围困的打算了。


    不过区区一个千万人口的城域,城域不过百余里方圆,还要维持这般稳固的阵势,他却不信能在长久围困中撑得多久。


    而在大军更远处之处,祖长老在天中看到眠麓城分毫未损,也是惊震异常,这真的……挡下来了?

    只是片刻后,他又摇起头来。世上没有不破之物,这城域再如何坚固,总终究只是一个死城,哪怕现在能挡得一时,可长久下去必破,到时他倒是愿意救助城内之人的,因为那筑阵之法倒也是颇有可取之处的。


    除了他之外,烈王麾下的裴道人也在天空中看着这般景象,他也是露出惊讶之色,将手中一枚东西重新收了回去,他心中忖道:“我道之前眠麓胆子这般大,原来是有这等依凭……”他笑了一笑,“熹王这一次,弄不好又要入上回一般顿兵此地许久了。”


    他与祖长老想法十分接近,虽然对眠麓的城域大阵非常吃惊,可也不认为眠麓这个内外困绝的死地真能坚持下去,最多只是坚持长久一些,给熹王多带来一些麻烦罢了。


    眠麓之内,等到那无比刺目的光芒退去,朱宗护也是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四周,确认城域在数万飞舟轰击下依旧不曾损及半分,这颇似奇迹的一幕也是令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向张御,试着确认道:“陶先生?我们又挡下来了了?”


    张御道:“还不曾结束,下来该当是轮到我们还击了。”


    朱宗护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从冷静下来,他点头道:“我去请几位上尊。”


    张御抬头向上看去,道:“不用。”


    他分身此刻正坐镇阵枢之中,可以见到,阵力所及的地脉之上,如今依旧有道箓金光在那里闪烁着。


    既然由他主持大阵,那么他是不会单纯的让阵法去承受外力的,无论怎样牢固的阵法,本身终究是有其极限所在的。


    六万余飞舟轰落的烈晶还有其中所裹挟的灵性力量绝非等闲,要不然那些宗派大阵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了。事实上,若是以阴奂庭他们最早布置的阵禁来看,此番力量攻袭的上限是是超脱这大阵本身的。


    但是后来他坐镇此间后,以心光将此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改变,并在其上添加了一个变化。这也是他二十多年来精修道法变化后的心得,此刻正好先一步运用阵法之上。


    如今此阵,已然不是一个单纯用于抵御的守阵了,而是一个攻守齐备之阵了。


    大阵之中的阵机是不断游走转动的,方才轰落阵中的力量他并没有完全化去,而是吸纳进来,任其在阵中回转,不仅仅是消耗其力,同样也是转化,在可为阵法减轻负担的同时,也还能反过来攻击敌对方。


    当然这不是简单粗暴的送返,而且契合阴阳之机,好若人之一呼一吸,能得气入,便能得以气出,灵性周绕一圈之后,就已是另一种力量了,是能完全为己方所运用的阵力。


    这刻在他坐镇于阵枢之中的分身拨弄之下,大地之上一时可见无数金光道箓闪烁不已,一个个远至近,由外向内里不断往中心处聚集过来,可见眠麓城域周围的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是明亮。


    那些随军的上层修道人首先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心中也是不由得攀升起了警兆,立时向周围的军众提醒出声。


    而只是几息之后,一道比方才轰爆毫不逊色的光芒猛地向外爆开!


    可见气浪光芒急剧向外膨胀,淡金色的阵光与近乎纯白的灵性光幕撞在了一处,而后一声仿佛是天星撞地陆的震爆之声!


    位于最前方的飞舟第一时间爆散成无数粉末,那一股冲击力向外蔓延,而飞舟破散的速度使得那力量的传递变得清晰可见,灵性光幕也是跟着向外一层层的崩塌。


    熹王看着广阔的天穹之中,一驾驾飞舟残骸带着破散烟云,还有残余的灵光从空坠落下来,再在地面之上撞的粉碎,爆裂出一团团闪烁明亮的光华,就好似是在天地之中放出了一道道盛大而绚烂的烟火。


    ……


    ……


  第一百三十章 阵关难渡越


    就在漫天爆开的烟火不断炸裂散落之时,眠麓城域之中,一道明亮剑光忽然遥升而起,若皎洁之月芒,顺势洒入了那余下灵性光幕之中。


    关于如何与敌斗战,眠麓城域对于姚贞君他们这些玄尊没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一定的战术安排,只是寄托于他们自行把握战机。


    有些时候既定的战略,还未必有玄尊的玄妙感应来得好。


    姚贞君之前见到那灵性光幕张开时,哪怕是敌对方,她也是不由赞叹这些昊族人的手段和高明技艺,灵性光幕上下凝合一体,可谓无隙而入。


    她那时候出击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可现在灵性光幕遭受阵力反创,原本坚固的屏护正层层破散,敌方更是心旌动摇,这刻无疑是出击的最好时候,故她当机立断,一剑就对着周外万军斩出!


    此刻面对无边无边、浩浩荡荡的敌众,她自身剑意也是受此激引,在清越鸣声之中冲光而起,高昂向上,到声势攀到极点处,一道明亮如水的剑光霎时波及方圆千余里,照入了场中所有人的眼眸之中!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场那些暴露出气机修道人以及身悬在外的造物炼士,都是齐齐挺受了一道剑斩!

    这一道光芒一刹闪烁之后,场中忽的一静,在片刻之后,听得毕剥之声响起,某一座环厅外壁之上出现一道剑斩过后的裂纹,上面不断碎砾崩裂跳跃出来,不止是这里,更远处的飞舟亦是如此,而这一道剑痕还在更远处蔓延。


    若从更高的角度上观去,便能看到一道剑痕自一驾驾悬停在天中的飞舟身上延展而去,绵延三千余里,几乎整整环绕了城域一圈,当中所经过的环厅,全被这周环天穹的一剑斩裂开来!

    姚贞君一剑挥出之后,只觉剑身之上传来一阵阵欢鸣,自身也感觉自身前所未有的畅快,这是剑意和修为有所精进的体现。


    不过就在这时,心神之中也是传来了一阵阵的警兆,频繁且众多,她知道自己一出城域,其实就是陷入了敌众包围之中了,不过她并不慌张,把剑一折,迫光转运使之间,已然从容返回了高台之上。


    只是方才落回身形,回到心神之中一阵疲累,好似经过了一场大战。


    她自己也不知道,就方才那一剑之间,重创两名修道人,斩杀六名造物炼士,七百余艘斗战及载运飞舟被斩裂,其中被牵连死伤的甲士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她这一击对于已然遭受重创的熹王舰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本来还在设法挽救同袍,根本想不到居然会城域内会有人突杀了出来,结果导致诸多人直接被剑光所斩杀。


    此时她以训天道章向师延辛传递了一个谢意后,便就坐下调息。这是因为师延辛方才也是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出击,也是以幻景给她提供了一个遮护。


    熹王大军之中不知有多少上层力量存在,也有一些人是精于防备,且随时待敌的,在姚贞君出那一刹那也有人盯上了她,若非幻境影响,假设有什么法器掷了出来,只需困住她一刹那,那么或许就能把她留在外面了,


    英颛那边倒是没动,姚贞君和师延辛也不以为意,因为个人的战斗方式不一样,对时机的判断更是不同,决定什么时候出手全看自身。


    似方才那等情形,除了姚贞君这等出入无碍,且又战意高昂的剑修,一般人谨慎考虑之下也是不会冒险动手的。


    而她这回退了下来,外面余波也未平歇。因为不知道眠麓之内是否还有上层力量会出来搅局,一时也是无人再敢于先是救援同袍,反还是主动往后撤离了一些,摆稳了架势准备迎击,这导致军众的损失无形中变得更大了。


    王舟主厅之内,熹王站立在那里,久久无言,周围也是一片死寂,没人敢主动打破这个异常压抑的氛围。


    许久之后,他才出声道:“点检一下损失。”


    在场军尉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声是。纷纷通过造物大日传讯各方,查验此番损伤。


    过去半个时辰,具体的数目估量出来了,最早那一次阵力冲击和后方那一道剑斩,至少有两万三千七百五十二驾艘飞舟从空坠落,另有八千余驾飞舟遭受重创,目前很多已是不受控制了,随时可能归入残破之列。


    也即是言,还未正式交战,这回带过来军力已然超过有一半失去战斗力了,

    受损的大部分的都是位于内层的飞舟,最为外围飞舟大多幸免于难,这只是因为他们距离城域较远,冲击力量到它们面前已剩几许余波了,而若不是布置灵性光幕是一层层的叠护,那么恐怕舟队这一次就被将一扫而空了。


    熹王看过呈报后,倒未见如何暴怒,他将战报递给一旁战战兢兢的宋参议,又往前走了几步,凝视着眠麓城域,神情无比凝重。


    若说此前他还把眠麓视作底下一个随时可以铲平的作反势力,可现在却已经上升到了敌人的高度了。


    眠麓拥有坚强的守御那还罢了,其护城大阵居然还能用于反攻?

    而怎么看也像是吞吸了他们的力量之后给返还过来的。


    眠麓到底是从何得来的技艺?

    烈王和长老团绝不可能拥有这等技艺,否则早用在灵角城域之上了,要是当时有这手段,也不会让他们攻破关隘了。


    而要是这等技艺可被人所用,那么是否意味着地陆上乃至天外那些宗派都很难被人打破了?那或许天地内的局面又要有所改换了。


    这等具备威胁昊族统治的力量,那无论如何也要剿灭的!并且他还想到了,要是这种力量能为自己所掌握的话……若能如此,他就在后方保护稳妥的同时,能够从辖地之内抽调出更多军力去完成一统昊族的大业!


    他沉声道:“传令,就地转入守御围困,继续修筑城围,还有,从后方给我调集擅长破阵解阵之人到此,限他们十天之内必须给我到来。”


    众人也是凛然称是。


    其实此刻不但是熹王在考虑这个问题,那在远处观战,并见到这一幕场景的眼线也是都是想到了这一点。


    地陆上的诸势力,无论是昊族还是各宗派,现如今都对技艺的进步非常敏感,因为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事,若是掌握设阵之法,那么也意味着己方最少也能抵御这等大军的侵攻,这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有着无比强力吸引力的。


    他们纷纷向己方首府或者宗门之内传讯,同时也在担心熹王获得这等技艺,故都是纷纷建言,要设法破坏或阻止熹王得到这门大阵技艺。


    城内主厅中,朱宗护看着天空之上灵性光幕往远处退开,还有那在时不时坠落而下的飞舟,心中亦是振奋,他道:“陶先生,我们果然守持住了。”


    张御颌首一下,在没有破解阵禁的手段之前,熹王军众应该是不会再贸然出手了,所以看此动作,因为是设法把他们围困起来。


    不过对方若以为阵机自此就没有变化那就错了。


    他的化身此刻坐镇阵枢,正在引导并开拓更多地脉汇入阵禁之中,他觉得运炼道法变化,也未必要与人斗战,却正好先用在阵法之上并加以检验。


    这个办法既不会暴露出他自身原本的力量,还能利用敌人来进行检验完善,可谓一举两得。


    熹王在下达命令之后,不过只是五天之内,就有一名老道人来到了王舟之上,不过这个人并非是他的属下,而是东面大派容由宗的长老,此人自荐前来破阵的。


    宋参议在旁问道:“林长老,你与我昊族乃是敌对,为何愿意来帮忙?且那些天人也是修道人吧?”


    林老道言道:“宋参议此言差矣,敝派位在东地,与长老团与一些昊族宗亲的确是敌对,但是我与熹王殿下却从无冲突,暂且来说,我与熹王有着同样一个对手。


    再说那些天人有死而复生之能,在老道我来看,名为天人,实为天魔,与我并非一路,更非我修行之同道,我欲破他,又有何不可?”


    宋参议看了熹王一眼,就有道:“那么林长老到此,是有信心破阵了?”


    林老道自信道:“老道我钻研阵法上千载,天地间大多数阵法都是见过,非老道我夸口,若世间之阵,老道我破解不了,那么熹王殿下之人也无有一人能将之破开了。”


    熹王转目看了下卫道人,后者对传了一个灵性语声,“他并非夸口,这人的确有些门道,我听说过他的本事,可以让试上一试,手尾由我处置,你无需担心。”


    熹王道:“既然林道长能破阵,那么此事就交给林长老了。”


    他心里清楚的很,林老道来此破阵,不过是想知道阵机的隐秘罢了,不过他无所谓这些,他也正好也可利用其人的见识能力来解开大阵,等到解得大阵之秘后,让其把知道的一切都是交出来,随后再斩了就是了。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观机强化用


    林老道得熹王同意,便不再多言,对他执有一礼,就从王舟内退了出来。


    宋参议陪着他走出了王厅,道:“林长老什么时候开始,可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么?如有需要,我可事先准备,一些少缺东西,我也可从别处调取,殿下广有万物,奇宝异材不会比贵派门中少得多少。”


    林老道言道:“不必了,老道我所需用物,都是带在身上了,既然熹王殿下宽容待客,那老道也不必耽搁,这便过去解阵,只是老道我探阵之时,需要用法推算,半点疏漏不得,那些造物日星切不可照落我身上,免得扰我妙算。”


    宋参议道:“这事容易,待宋某关照一下。”他唤了一随从过来,吩咐了几声后,回身过来,道:“此事已是安排妥当。只是林道长,我需提醒你一声,眠麓尚有反击之力,前方可能有些不安全,可要我派遣飞舟护送?”


    林老道一甩袖,道:“不必了。”拒绝了宋参议以飞舟相送的建议后,他便出了王舟,自袖中放出一团飘渺如飞絮的锦云,自身迈步走入了其中,身影自然淡去,最后化融入其中不见。


    飞舟虽然具备守御之力,也足够隐蔽,但是飞舟也是活物,其中的灵性力量同样会搅扰他,还是自己祭炼出来的法器气息相合,在解阵过程中不会引发推断偏差,在小心翼翼驾驭云絮缓缓飘至眠麓上空后,他便仔细观摩起来。


    张御这时正在主厅之内,林老道目光这一下落,他便立刻有所感应,其中窥看之意太过直白,他心中一转念,便知这是有人在察辨阵法。


    熹王吃了这么一大亏,理所当然会找寻破阵之机。可说实话,眠麓这阵法的根底其实本来很是寻常,主要是仰仗的是他以道法变化梳理过后的地脉。


    这东西还是在时时转动之中的,并跟随着他的气机进行变化的。虽然他的道法变化还没精修到真正深处,可是他修为境界在那里,对大道的理解和把握不是寻常修士可比的。可说在上境之下,此世之中,大概唯有“上我”才能盖过一线了。


    对方想要看明白,那需得道行修为在他之上才可。


    再说这个大阵能这般转运,根本还在于阵枢之中有他的一具分身坐镇,这完全是超脱于阵理本身的。哪怕是精通阵法之人,能照着做出一般模样的阵法,也没可能达到他这等程度,若想通过观察辨别出破阵之法,那注定是无用的。


    林老道在云中看了一会儿后,深深皱起眉头,这阵法表面看去,与诸宗派的布阵虽然有些差别,似是来自于不同源流,可外表上也没有什么太过复杂的地方,可若是如此,也没可能挡住数万飞舟的轰击。


    这里面明显有着他不理解的地方。


    他沉吟了下,便从拿出了一个球体,这东西是由无数圆环组成,这些圆环在那里不停变大缩小,隐含某种独特的规律。


    他令此物悬飘在身前,而后运使法诀,眼目之中透出一股灵光,试着再观,但是这一次,他仍就没有能看出东西来。


    可他非但没觉得棘手,神情反而隐隐有些激动。


    在定下心神之后,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幅画卷,小心的打了开来,这面显露出一个道人形影,这是门中祖师画像,同样也是一件异宝。


    祭动此宝之宝,他可以借祖师之眼目观察不明之事机。待祖师看过后,而后便能从祖师画影之中将所得融入自身心神之中,这就等于祖师亲身教导他一般。


    要知容由宗祖师是在道机变动之前成就上境,后来潜心苦琢更高道果,成就远远胜过如今修道人。只是千多年,祖师闭关一次参修之后,就再也不见影踪了,谁也不知道其去了哪里,好似无端端的消失,在场唯是留下了这一份画书。


    他不关心祖师去了哪里,但是此物却是能助他看到见多玄妙。


    每一回看到新的未知变化,他以此画书照见,再向其求问,那就等若是祖师亲自指点他一番,等弄明白之后,自身道行就前迈进一次,眼下的阵法正是他所需要的。至于破阵,只是捎带之事。


    他拿起那画书对着下方照有片刻后,片刻之后,就见那道人形影之上冒出了一缕金光,随后这光芒愈来愈亮。


    王舟之内,熹王正在翻看一封报书,这里说是边境之上有紧急军情,烈王、长老团都是派遣军众往边境过来,似在试图反攻,而许多其他势力更似是蠢蠢欲动,就算那些曾是他盟友的宗亲权贵也开始变得有些不老实了。


    他冷笑一声,知道这些人也是收到有关于眠麓阵法的消息了,不然没可能这么一起鼓动起来,他把报书甩给了一边宋参议,道:“宋参议对此事如何看?”


    宋参议接来看了下,抬头道:“属下以为,这些不过此辈是虚张声势,若是他们果真有胆量对抗殿下,那么这时候应该已经设侵入殿下领地之中了,可是他们却没这么做。


    因为他们在畏惧,畏惧殿下回头对付他们,他们是想利用眠麓牵扯住殿下,可若是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他们又是不愿意的,故是此刻只敢如禽兽那般在自己的巢穴里威吓嘶嚎,但却就是不敢迈出哪怕一步。


    熹王冷笑道:“说得不错,都是无胆之辈罢了。”他把目光移下,看着下方眠麓,“还不如我这个侄孙。”


    宋参议这时说了一句,道:“殿下,眠麓迟早可以拿下,那些天人方才是大患,不知攻下此处后,殿下待如何处置那些天人?”


    熹王道:“李梢之前的主意不错,在眠麓修建一个城围,把所有的天人都是封闭镇压在此。”他看了一眼宋参议,“怎么,宋参议可有不同之见么?”


    宋参议小心提议道:“天人所求,乃为结盟,若是殿下能与之签立盟约,则可以暂时利用……而且此辈能死而复生,若能获悉其中之秘,并为我昊族所用,那殿下基业岂不是能千秋万载,绵延无尽?”


    熹王撇他一眼,这些来由不明的天人自是不配和他平起平坐的,不过后面一句话,确实令他有些心动。


    昊族上层很少有获得上层力量的,就算现在上甲技艺成熟,可也是需要一定的灵性磨砺才能披上此物的,他自问无法做到。


    现在造物炼士虽然数目不算少,看那是基于昊族的庞大人口,每一人其实都是千挑百选出来的,所以千年之中,真正获得上乘力量的昊族宗亲,根本没有几个。


    而若能死而复生,那造物炼士也算不得什么了,甚至可能够借此摆脱咒术……


    他看着下面,露出遗憾之色,只是可惜了,他等不了那么久长了,而且他已打算用另一个方法,此与之比较,也差不了多少。


    林老道在请动祖师身影察观照许久之后,就将画影收起,回到了王舟之上。宋参议问询,自里迎出,道:“林长老可是寻到破阵办法了么?”


    林老道言道:“此阵精妙,我一时半刻亦是无法完全破开,除非给我数十载深究,不过我料熹王等不了那么许久,故是呈上三策。


    此其一,乃是强攻,我找到了不少阵中关窍,但这需要调用更多过来攻破阵法关节,我以为三十万艘飞舟当是足够了……”


    宋参议摇头道:“且说下一策吧。”虽然调运三十万驾飞舟熹王也能做到,可他知道这里耗费要多大,熹王是绝不可能那么做的。


    林老道又言:“另一个么,那就以阵攻阵之法,熹王可按我布置在外筑阵,再以此阵攻伐阵机,断毁地脉,短则两三载便可成。”


    宋参议道:“那还有一策呢?”


    林老道抚须言道:“我曾听闻,当年昊族攻破真‘双真教’时,其镇教法宝‘移方圭板’落到了贵方手中,若是能找来此物,由我摆弄,便能窥出阵门破绽,数月之内,就可找出破阵之机了。”


    宋参议想了想,道:“请林长老在此稍待。”他当下转入内厅,向熹王如实转呈了其之言语。


    熹王听完,看向卫道人,道:“‘移方圭板’?有这么一件东西么?”


    卫道人道:“是有这么一件东西,此物若是落在擅长阵禁的修道人手中,确实能发挥出莫大作用,想来此人也是欲借此机由将此宝拿到手中。”


    熹王道:“此物若是让此人拿走了,会否引得什么不妥?”


    卫上师淡淡道:“此物多于用阵机之上,落得一人手中无关紧要,熹王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再拿回来就是了。”


    熹王顿时明了,他对宋参议道:“你去和林长老言说,先请在外布阵,那法器我会命人为他拿来的。”


    宋参议躬身应下,出外寻了林老道,并转述熹王之言。


    林老道心中一喜,他随即借口观阵疲累,回去闭关。


    待再回到自己祭炼云絮中后,他迫不及待将那祖师画影拿出,而后心神往那金光之上落去,试着从祖师那处获取玄机。


    似此等做法,以往他都能轻松得悉妙解,可这一次,心神方才落去,忽然一阵气机逆涌,头脑之中轰的一声,像是惊雷乍现,眉心祖窍骤然炸开了一个窟窿,同时一口金色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是伏倒到了案头之上。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灵转合仪圭


    过了一会儿,林老道趴伏在那里的身躯之上漂浮出来一道金光,却是其元神从身躯之中现了出来,其对着自己一指,一道灵光闪烁之后,那眉心之中的窟窿渐渐弥合,便连那一口喷出的金血也是重又回去了身躯之中。


    待元神重新归入了身躯之中,他又面无表情坐了起来。


    利用祖师化影察观妙悟,也是有着诸般危险的,因为心神攀附其上,自身会跟着一同演绎道法,要是一旦涉及到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东西,那么强行运转之下,就容易逆反气机,导致自身崩解,

    因为这个过程一般是停不下来的,察觉到这点后,他身为一个修为长久的修道人,自不会连半点防备也不去做。


    早在许多年前,他便提前在身上设布了一个法门,一旦出现逆反气机,且又无法停下的情况,这法门就会自行应付,冲击心神,以此断开牵连。


    因为不是外敌来攻,修士受哪怕再是受伤也不会断杀生机,更不会有损元神,故这顷刻间伤势就能愈合复还。


    只是在此之前,他倒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等事,这等冲击也是令他神情萎靡了一些。


    他拿出丹药吞服,再是调息了一会儿,精神才是稍稍恢复了一点。


    尽管方才他自断心神,可匆匆一瞥之间,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他也是看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发现那个阵法其实在不停变化之中,而在之上,更有一种精妙道法掺杂其中,只是此刻回想,他只能稍稍理解其中一部分,再往下就没法看得明白了,并且越是深究,越觉心神沉滞,没有继续下去。


    然而仅是这部分,也是令他生出一股高山仰止之感,他能确定,此中之道法隐隐指向了更高一层道果。


    他又看了看祖师画影上的金光,忖道:“这阵法如斯玄妙,恐怕真有可能是那些天人带来的道法,所幸再如何高明的阵法,只要未曾真到那无可捉摸的上境之中,那还是可以破解的。”


    特别是在熹王这里,不但能聚集起庞大的人力物力,手下还有许多上层力量,当这些力量被集合起来,并被妥善运用的时候,那么没有什么是不能推倒的。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在于那个法器……


    想到此处,他目光不禁闪烁了下。


    熹王这边并没有让他等得太久,只是半月之后,他就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双真教”镇派之宝“移方圭板”。


    在得到此物之前,他本来以为会有很多波折,熹王或者会以此为要挟,向他提出更为苛刻的条件,亦或是再拿捏他一番。


    可事实上,熹王直接就将此物给了他,给得非常之随意,甚至连他之面都未见,就让宋参议拿来给了他。


    他拿到手中之后,心中十分之复杂,可以看出,熹王没有多看重这个东西。这其实是世道变了,修道人的东西昊族又怎会真正放在眼里呢?

    自嘲之余,他心中其实也是微微激动。


    这东西对于别人或许的确是没什么用,哪怕被别家宗派的修道人拿去,最终的结果可能也是束之高阁。


    可是到了他的手里,那却是大不一样了。


    这东西固然是早被破灭的“双真教”的镇派之宝,可是现在已经少有人知道,他所出身的门派容由教,与双真教原本同出于一门,两派拜的其实是同一个祖师。


    当初一门分两教的原因很复杂,前辈讳莫如深,他也没去深入探究,但他在容由教的旧册之上得知,在此门分成两教之前,曾在试图建立一个可以攀登上境的大阵,并且还同时祭炼一件立阵法器。


    因为此器很难祭炼,双真教这一派的前身,负责祭炼“移方圭板”,而由容教这一派前身,负责祭炼的是“筑机元仪”。


    这两物虽都是祭炼功成了,但是就在同一时期,一门分裂为了两家,这法器最后没能合二为一,所以从这件法器从最早诞生一开始,就从来没有完整过。


    他拿着玉板回到了自家飞絮之中,并设法遮蔽了四下,随后将之前运使的那个环轨拿了出来,此物就是那“筑机元仪”。


    他吸了口气,先是念动了一个口诀,随后小心翼翼并将此器放到了圭板之上,随着一道灵光闪烁出来,此物很是轻易没入了到了玉板之中,待得光芒消隐,便见玉板之上多了一个元仪的印痕在上面。


    他伸手将玉板捧起,感受其中传来的丝丝缕缕灵妙之气,心中不由得振奋激动了起来。


    有了此物,若等之后那筑成大阵的,那么自己的大计就可以完成了!

    大阵之寄托,除了寄托于地脉,通常就是寄托于法器。


    但是两者是有差别的,地脉的话,需由修士去到阵枢之内驾驭大阵,而寄托法器的话,驾驭法器之人便是持器操持大阵。


    现在有了这法器,只要将阵机寄托在此物之上,那么大阵就可为他所驾驭。而这法器却有吞合外力,并将之纳并归己的妙用的。


    也就是说,筑造好了大阵之后,他只要运用阵势将对面眠麓城域的阵禁吞并,那么除了能解到对面阵法之中的一切,还能获得其中的全部力量。


    不止如此,他还能反过来将熹王这支昊族大军都是困入阵禁之中。


    想到这里时,他目中闪过一道红芒。


    谁都不知道,他早早就修炼了一套邪魔手段,可用阵法将他人性命元气夺为己用,他所打的主意,就是先试着将眠麓吞下去,不管成与不成,待得时机一到,就顺势将熹王之下所有昊族乃至上层力量都是一举炼化了!


    如今这个世道,不修习一个邪魔手段,那是根本无法立足于世。


    只是邪魔手段易是动摇心志,越是用这等手段性情越是扭曲,他平常其实一直在克制,尽量少用此术,而现在却是不必要如此了。


    熹王当初率军灭去“双真教”,说来他做此事也算是替双真教上下同道报仇雪恨,并且他还明显感到了对自己的恶意,那样正好,炼化此辈也算是心安理得。


    他思定之后,用了数日时间将玉圭小心祭炼了一番,最后收了起来,驾云絮回到了王舟之上,对着这里的军卫道:“请去告诉熹王,贫道已是准备好了,请他快些筑炼大阵,大阵一成,我这边以此攻伐眠麓!”


    而接下来时日内,熹王众军便就完全放弃了攻袭,只是一心一意外布置城围,作出一副长久围困的模样。


    朱宗护见此也是有些忧心,虽然现在熹王军势打不进来,可眠麓城域也断绝了与外间的交流,城中积蓄的粮食倒是不少,撑个十年八年或许没问题,可物资终归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他们就被困死在此地了。


    为此他也是向张御、阴奂庭他们请教对策。


    张御道:“宗护可以放心,眠麓之阵并非当下所见之能,只是眼下还不宜发动。”


    他的分身一直在扩展地脉阵机,此刻实际上是具备反击之力的。不过此刻发力破除,昊族损失不大不说,转头还会用其他法门攻伐他们,所以可待此辈先费力筑就,待立起之后设法破除。


    朱宗护点点头,道:“陶先生有把握那便好。”


    张御这时忽有所感,他转头往熹王军阵所在方向看去,眸中神光微微闪烁。


    朱宗护道:“陶先生?怎么了?”


    张御收回目光,看向他道:“朱宗护,熹王若是今回暴毙于此,宗护当如何做?”


    朱宗护心中一震,道:“熹王他……陶先生是说……”


    他念头之中,熹王坐拥大军,身旁又是有许多上层力量卫护,这位怎么也不会有事的。


    可旋即再一想,他这位叔父早便身中咒术,且这咒术一直未除,后来又屡次派遣人手要召张御前去,这说明咒术愈发严重了,但能坚持多久实在不好说,他实在不敢去想这位会自己出现问题。


    张御道:“不管是否有会发生这等事,朱宗护都可以先做好准备。”


    就在方才,他在熹王军众之中看到了一缕变机,这是其不利于熹王的变机。


    照理说,推算望气乃是钟唯吾、崇昭等廷执擅长的手段,他自己并不擅长。可是这变机他偏偏就是感应了。


    心中仔细一想,方才他感应到有人窥觊他这道法阵机,很可能是此事与自己所照显的道法有了某种牵引之故。


    朱宗护听他如此说,却是不禁思考起来,他可是熹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是熹王一毙,他就高举大义……


    可是想到这里,他却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眠麓还是力量太小,我这位叔祖便是亡了,各方宗亲权贵怕也不会臣从于我,长老团和烈王若是趁势来攻,大局反而不妙。”


    阴奂庭笑了笑,道:“宗护,我觉得并非会如此。现在烈王和长老团联手,那是为了共同对抗熹王,可两家并不是那般和睦的,特别长老团坚持以昊族至上,而烈王则是背后得诸派支持,熹王若亡,这两家又如何走得到一起?说不定还会设法拉拢宗护,而且……”


    他顿了顿,郑重道:“宗护莫要忘了,你身为熹王宗子,若是熹王亡故,那么是可以设法接手万灵所的吧?”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阵发定誓先


    时间一晃,熹王军众围困眠麓已是有半载了。


    但如今这个世道,因为昊族技艺的发展,导致各地守御能为大为提高,所以凡是攻城破垒,都要经历漫长的时间。


    围攻一座坚垒半载时间,那实在是很常见的事,连底下兵卒都没有什么抱怨,也还无需执行任何轮换。


    倒是熹王辖界的边境之上,这半年来发生了多次小规模的战事,不过每一次都是很快平息下去。


    正如熹王此前所言那般,谁都不想做成为那一个被他盯上的人,长老团不愿、烈王亦不愿,其他大小势力更是无此胆量。


    而眠麓这里,面对熹王的围困,也不是没有做任何反应,姚贞君在师延辛配合之下曾出击了数次,但在双方都是有所准备之下,彼此都是没有造成什么损伤。


    此刻在主厅之内,在又一次议事之后,张御正站在走廊的晶壁之后,观察着对面修筑起来的大阵,在诸多造物甲士的配合之下,只是半年之间,就已是破具规模了。


    在他以目印观察之下,阵中玄机已是尽在眼底之下。


    对面的方式倒是颇有想法,这是准备以阵攻阵,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其实就是以大势克小势,以大阵克小阵,在天夏之时,他也是多次见到有人运用这种方法。


    不过有想法的同时还需有足够的实力来支撑,所布阵势那要比眠麓之阵多付出数十上百倍的代价,如今也就有熹王有这样的人力物力了。


    还有熹王麾下所具备的上层力量远比他们来的多,若能通过阵法将这些上层力量统合起来,也确实非常可观。


    但在同时,他也能感应到对面那等变数感应越来越是强烈了,要是这么继续下去,至多再有半载,恐怕就会应发变机了。


    阴奂庭此刻从内厅走了出来,见张御还未离去,便也是来到了近处,道:“陶先生,这个阵法若是完全筑成,可能对我们造成太大威胁么?”


    虽他看不透大阵内里,但外面雏形却也是能看到了,明显对面不是准备一气修筑成整个大阵,而是先筑御守之阵,待做好了一定反攻的防备后,再在此基础上一个个把阵法叠压上来,这些阵法无疑是彼此关联的,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强。


    这就像是缠上来绞索,一道又一道,直到最后无法摆脱。


    张御淡声道:“若是完全筑成,对我自有威胁,不过对面当不会有这等机会的。待得合适之时,我会推动阵力反攻。”


    按照他原本打算,是准备在对面筑成第一层守御阵禁后便出手的,只是对面似错估了所能运用的力量,第一层大阵显得有些薄弱了。


    可转念下来,却又觉得对方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如今天地道机不一样了,在对面判断中,若无之前那等外力返还之法,那么眼前守御之阵已然是足够用了。


    而他能压过这等阵禁的力量,那是因为他的道行修为极高,早已是超脱了一般的层碍限制之故。对面没能预料到一点,这一点都不奇怪,反是合理之事。


    所以对面一开始就露出了一个极大破绽,既然这样,他也是愿意利用这一点,容得对方再继续摆布一阵。


    同一时刻,林老道也是站在云絮之内看着下方,只是这时候,他目中闪烁出一道赤光,还有身上冒了出来一阵阵的黑气,将他整个人承托的邪气森森。


    他似察觉到什么,连忙念动法诀,许久之后,身上的邪气才是渐渐平复,目中光芒也是敛去,又变回了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神情沉凝,暗道:“需再动作快些了。”


    修习邪魔手段固然能得到许多好处,但代价是很大的,邪念一旦凝聚,深植心神之中,越到后面,越是无法遏制,时时会反伤己身。


    要是纯粹邪魔,那反倒无所谓这些了,顺从本意便可。可他本来算是正道宗门的修士,如今所修炼的邪魔手段与本心还有原来的道法产生冲突,难免就会产生这等事。


    有时候为了顺从邪念,他通常会给自己找许多借口,不主动对人去下手,反而是设法诱引他人先来对付自己,那么心中就没有负累了。


    他在修习邪魔手段前,曾立誓毁杀熹王极其势力,两教再并一门,而唯有彻底完成心结,这样的冲突才会停下。


    可这并不是结束,还会有下一次,除非他摘取上境道果,至于过后会否还有变机,那是此后之事了。


    时日很快又是过去一月。这一日,宋参议乘舟来至絮云之前,对着里面言道:“林长老可是在么?熹王殿下有事相请。”


    过了一会儿,林老道自是现身出来,神情漠然道:“不知何事?”


    宋参议笑道:“林长老到了便知。”


    林老道点了点头,就跟随他去往王舟,来到了大殿之上,见熹王正坐于王座之上,便上来执有一礼,道:“未知熹王殿下何事相唤?”


    熹王道:“林长老布置大阵已有大半载了,那不知还需用多久方能攻阵?”


    林老道想了想,道:“再有三至四月,便可完成,若是熹王殿下能调拨更多人手,还能再快个二三十日。”


    “既如此……”


    熹王一挥杖鞭,宋参议会意,从身边军尉手中接过一份帛书,递到林老道面前,道:“林长老请过目。”


    林老道皱眉道:“这是……法契?”


    宋参议道:“还望林长老不要见怪,殿下不希望破阵之时出现什么意外,所以需拿契定勒束彼此。”


    林老道沉声道:“想不到熹王也是如此小心。”


    熹王道:“我对林长老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摆脱道长布阵,但只要林长老没什么心思,想来也不会介意此事,林长老你说对么?”


    林老道看向上方,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宋参议笑了笑,道:“林长老不愿意也不要紧,殿下知道林长老是修道人,也体谅林长老的难处,只要林长老愿意将阵法后续交代清楚,再把那‘圭板’还回来,那么林长老可以自行离去,原本同意给林长老的东西并不会少缺了。”


    林长老沉默片刻,又看了一旁一眼,见到卫道人神情淡淡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愿立契,但殿下也需给贫道一份保证。”


    熹王道:“可以。”


    卫道人一拂袖,那份契书之上的文字立时变化了下,他淡然示意了下,道:“林道长可再看一眼。”


    林老道拿了看了下,虽然上面条件依旧是对熹王有利,可他知晓自己不可能争取到比这更好的条件了,于是在看罢之后,他还是上面落下了自己的签印。


    此印一落,不管他本来有什么打算,都没有办法再弄什么古怪了,因为只要恶念一起,这心神之契立刻致他死命。


    待宋参议把契书拿走,他面无表情言道:“若无事,贫道就告退了。”


    熹王道:“林长老可自去,余下之事还要多多劳烦林长老。”


    林老道执有一礼,退出了主厅。


    熹王这时忽然一皱眉,他一挥手,宋参议等人连忙退下,过了一会儿,他面色一白,便见黑色的鲜血口鼻之内渗透出来,并流淌到了颈脖之中。


    他沉着脸拿出手帕擦了一下。这半年以来,咒术对他的侵蚀越来越是厉害了,尽管卫道人百般为他缓解,可现在咒力也同样在加强,这使得他一直在虚弱下去,如今只能靠丹丸维持生机。


    卫道人看着他,道:“你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候,那件事可以提前一些。”


    熹王摇头道:“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准备,”他拿着杖鞭指着前方,“至少要攻破眠麓,不然我怕到时候会控制不住局面。”


    卫道人淡淡道:“有我在,你根本不必担心此事。”


    熹王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座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老道一路出了王舟,便回到了自己祭炼的云絮之上,他待坐定下来后,先在四周施布了一层禁制,随后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青铜宝鼎。


    把此物摆定在了身前,他默默念诵法诀,过了一会儿,鼎中飘出一缕白烟,这白烟渐渐凝实,最后变幻成了他的模样,两个一模一样的林道人出现在了此间。


    坐在那里林道人抬头道:“林道友,今日昊族熹王唤我前去立契,我已与之立下契定,你的恩情我已是还报了。”


    站在那里的林道人点点头,道:“正如我此前之承诺,你弟子门人,还有道传,我会帮你传递下去的。”


    坐在那里的林道人得他承诺,便拿动一个法诀,身躯也是渐渐化为了一道飘散的白烟,最后遁入了那只青铜宝鼎之中。


    林老道俯身弯腰,将这宝鼎拿了起来,放入了袖中,随即冷笑一声,熹王能想到用立契之法,他怎么会想不到?他对此也是早有防备了。


    这一位同道早年炼合了他的心血元气,又常年和在他一处,不但外表,连气机思维都是近乎一致了,凡是面见熹王时,去得都是这一位,所以任谁都看不出破绽来,哪怕熹王身边那个他看不透深浅的卫道人,也一样是看不出来。


    先前他之所以以推算阵机为借口,不让灵性光芒照落到自己所驾驭的云絮之上,就是为了在两人替换之时,不被任何人察觉到任何气机。


    他目中红芒渐起,现在他已是成功了瞒过熹王,再等大阵一成,便可达成多年之夙愿了!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固关唯运谋


    林老道这里签立了法契,固然表面看来是被迫的,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熹王对于他却是放心许多了,将阵禁之事悉数交给了他,为了表示信任,连平日里应有的监察也是撤去了。


    这就给了林老道极大的方便,因为阵禁之中其实也需要做一些手脚的,以往他只能十分隐蔽的利用“移方圭板”进行排布,但是如今却是较为大胆的往里施加自己的布置了。


    在又是两月过去之后,林老道已是将整个大阵差不多立筑起来了,再有大约一月时间,那便可以彻底筑成了。


    他对这个大阵尽管较有信心,可对面大阵之中所展现出来的道法亦是十分之高明,经由那一次祖师画影照显之后,他能肯定可从阵中观得通往上层的道法,可之后又看了几次,却仍旧无法从中获取太多东西,无一次不是迫不得已中断。


    而需知道这些仅仅还是从阵机之中观看来的,所以阵中不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变化,要是碰撞之下,无法将之拿下来,熹王的命令能不能完成是其次,自身大计要也是因此失败的话,那便枉费了这场辛苦了。


    故他深思了一番之后,心中便又了一个谋划。


    他先是递书向熹王请命,言称大阵如今大致已成,但是仍需一些调和,故是要求试着转运阵机,往对面攻伐一次,若是试了出来有什么不妥,那还可增固阵机,这样到真正动手时方才能确保一鼓拿下,不至于再有什么反复。


    因为这建言只是试探,动用仅仅是其中一部分阵禁,且所言之语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所以熹王那里很快就回应可行。不过为了确认阵机没有问题,仍是派遣了麾下一名擅长阵机的曾姓修道人,还有三名造物炼士前来观摩。


    林老道得有允准之后,他不想拖延太久,在准备了一番之后,仅一天之后,就亲自坐入大阵之中。


    他先是调息一番,再是检查了一下阵机,见无有疏漏,就将移方圭板取出,托于掌中,意念沉浸入其中,待与之相合,心意一催,位于最前方的三座禁阵立时涌动出了大股阵力。


    可见大阵之中有光芒一阵闪烁,疏放出一股赫赫明光,其如水浪涌动,向着对面眠麓城域涌了过去。


    在他做出此举后,各飞舟之中,那些得了通传的众军士都是露出紧张戒备之色,毕竟上次攻伐,却被敌方将力量给返还了回来,而这一次不知是否也会出现此事。虽然他们都是提前做好了防备,可在战场之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的。


    对面阵机在方才运转之际,张御便就先一步察觉到了此前先兆,只是这等阵法转动之际由于动用力量较大,也是瞒不了人的,所以几乎是明着告诉你要来攻了。


    他看了一下,这一次发力阵力不多,明显只是出于试探,他倒是认为来得正好,抬袖轻轻一拨大阵,阵机一转之间,将这些袭来力量全数吞纳入了进来。


    这将近一年来,他脚下这座大阵也不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他在寄托道法变化之时随手往深处梳理地脉,将阵法又是扩展了许多。


    此前哪怕是姚贞君等人出去斗战,只要不是出去太远,他也能利用阵法得力量来遮护他们,所以对面等大阵真正一成并发动进击时,哪边的阵法更强,还真是不好说。


    林老道见是阵力涌去,霎时就消失在了眠麓阵禁之中,眼神也是微微一凝,他没有因此停下,继续催发阵力。


    但是无论多少力量落入眠麓,都是如同进入了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而且是一入即无,连半分波澜都是没有。


    宋参议正站在后面观摩,见此他低声向一同到来的曾道人问道:“曾治道,此情形可是有问题么?”


    曾道人想了想,道:“若真是攻阵,那自是有问题的,可这只是试探,只是为了解其中之变数,观辨此中出入之机,故是暂且并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我非主阵之人,只能由外而观,这内里到底是什么变化,我却是说不清楚。”


    宋参议点点头,想着回去将此如实禀告。


    林老道这时在试过了一番之后,表面还是一片沉稳,心头却是有些发沉。


    他之前布阵的时候,也不可能是立下一个无有边限的大阵,而是根据前方眠麓大阵的规模大小、以及其所表现出的力量上限来立阵,这才能不浪费太多,也让熹王可以接受。


    可他现在却是发现,自己所面对的这个阵势,比先前所想的更是庞大。


    他自信自己不会有看错,可若是他不曾出错的话,那么眼前情形,说明他在筑阵之时,对面同样也是在扩展阵法。他不知道对面是如何做到的,可这分明意味着现在哪怕大阵筑,其所能发挥的力量也够不上破阵了。


    除非他能进一步扩大阵势,可他哪里有这么多时间?他向熹王许下的诺言不过还剩数十天,就算他提出了这个问题,熹王也不可能再信任他。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暗自焦灼,眼底中也有一丝红光时隐时现。


    若不解决这个疑难,那他便无法完成苦心筹谋的大计了。


    一边推动大阵,他一边寻思对策,许久之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这固然有一些冒险,可反复盘算下来,认为这是可行的。


    他眼望前方,趁着再一次两阵交撞之际,将移方玉圭悄悄一折,便有一道光华随着阵力落入去了对面眠麓大阵之中。


    而他这里一动,张御在阵中也是立有察觉,他目光撇去,见得一道光符飘落进来,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玄机,便令分身将此物引落进来,最后一把拿入了手中。


    朱宗护此刻也在一旁,他问道:“陶先生,这是何物?“


    张御道:“这当是对面主阵之人以气意传来一个映符,应是想与我对言,可看一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把袖一挥袖,将此符掷下大厅之中,此物一落地,霎时发散开来,自里浮现出来一个由光芒汇聚而成的人影,正是那林老道。


    他看了场中之人一眼,待看到张御时,身影却是不禁晃动了,几近消散,顿时大惊,不敢再看,连忙转向坐于正中的朱宗护,执有一礼,道:“尊驾可是朱宗护么?在下容由教长老林觉,此回受熹王之请托,主持修筑对面之大阵。”


    朱宗护点了点头,道:“我是朱辨业,阁下传信到此,不知有何话要说?”


    林老道神容一正,道:“不瞒贵方,我此番冒险传讯,是为与贵方交通一番……”他顿了下,又言:“我与贵方并非敌手,我此来虽为熹王筑阵,可真正用意,却是为坏熹王之大计!”


    闻他此言,场中诸人不禁相互看了看。朱宗护与诸人以灵性语声交谈了一会儿,才是抬目问道:“林道长为何要如此做?”


    林老道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太多隐瞒,他将自己与熹王的恩怨说了一遍,这些表面上理由也都是真话,至少大多数是如此。


    朱宗护听罢,想了想,问道:“那么林长老来此,是为何事呢?”


    林老道言道:“我只想告知对方一声,过后我主持大阵若是发动,并不是想对贵方不利,而是欲反攻希望,望贵方届时不要攻我,免得让你我之共敌得了便宜去。”


    说到这里,他又道:“林某知晓贵方可能不信任我,但林某确实一片诚心,林某发动阵法之时,会提前送来变阵之机巧,是否诚心,诸位比较之下便知,届时贵方不管相助还是旁观不动,林某都是欠贵方一分情谊。”


    说完之后,他对着众人行有一礼,身上光影一黯,便即消散去了。


    朱宗护看着他消失之地,不觉思索起来。他身边一名造物炼士这时回道:“宗护,此人身上满身邪气,多半是来欺疑于我,宗护万不可信!”


    朱宗护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向张御,道:“陶先生,你以为此人之信否?”


    张御此前就窥见阵中有一些变机,并且他还发现,对面所筑造的阵机,看去是对外的,但其实随时可以转而向内,这意味着可以攻击自己人,这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而今听了此人之言,他能够确定,变机就当应在此处,这人首先要对付的,当就是熹王了。故他道:“此人所言应该不是假话,其的确是想将熹王大军一并炼化了,但此人也并没有把话说全。”


    朱宗护道:“哦?”他露出郑重之色,道:“那么请教陶先生,不知此人还有何话未说?”


    张御看向对面大阵,眸中神光微闪,他淡言道:“我观其人之阵,应该蕴藏有吞炼之能,越是运炼,所得好处越大,阵力也会愈发强盛,此人方才却绝口不提此事。


    故我以为,若是此人当真得计,待其把熹王军众炼化之后,将众军灵性融化为一体,那阵法之威将会比原先强猛数倍之上,到时候就可反过来将我一并炼去了,如此他所得可以更多。”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布成始动阵


    厅中众人听了张御所言,都是各自思量起来。


    王道人这时问道:“只是陶先生,我有一疑,既如先生所言,吞夺之后力可倍增,那为何不先攻我呢?毕竟此阵乃为我而设,其若先是攻我,得以炼化增力之后再回头对付熹王,那不是更为容易么?”


    张御道:“若当真能如此,他的确不必多此一举,诸位当可见到,方才以阵攻击我,此只是正攻之前的试探,只是其试出来无有破我之阵的把握,故才转而决定先行攻伐内部,为怕我妨他算计,这才过来沟通我等,好待炼化熹王众军后再来攻我。”


    众人不觉恍然,结合前因来看,此言十分具备说服力,王道人想了想,抬手一礼,认真请教道:“那陶先生,我等又该是如何应对?”


    张御道:“待机而动便可,此人与我与并非友盟,仍是分属敌对,若其起初行事不利,我倒也不妨助其一把,而若其行事顺利,那我在其炼元成就之前坏此布置便可。”他看向朱宗护,“宗护若觉可行,我可此时回告于他。”


    朱宗护深思了一下,郑重道:“那就劳烦陶先生了。”


    张御只一弹指,一道灵光就顺着两阵交融之处深入了对面阵中。


    林老道这时心神一动,见一道光芒过来,忙是运转阵法,接纳了过来,待心神一感,便知对面已是认同他所言,当下不觉一喜。


    可在同时,他也是不由得警惕戒备了起来。因为对方送传消息之时,却是轻而易举就送入了他的阵中,这足以说明对方手段之高明,幸好他已是决定先攻熹王大军。


    熹王大军对他可谓毫无防备,而他却借得布置阵机之由摸清楚了军势之中七成以上的力量,若能第一时间杀化此辈,余下之力根本无从与他对抗。


    思考清楚,他按照约定,将阵机一部分转运之理,以及大致会在什么时候发动,都是设法传递去了眠麓。


    如此一来,他的阵机转变之势对面就能看得清楚了。


    当然这只是最表面的东西,以此破阵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却能分辨清楚他的阵法究竟是向内还是向外而攻,避免了双方先自对抗。


    其实他清楚,便是少了这些,眠麓那位驾阵之人也能分辨出这些,这不过是他为显示自己的诚意。


    因是谋划算定,他心中焦躁除却,眼中红光也是缓缓隐去,又是恢复了平常模样,他转过身,从阵位之上走了下来。


    宋参议上来问道:“林长老,如何了?”


    林老道言道:“阵法稳固,一如此前所想,也并无任何瑕疵,请转告熹王殿下,照此再巩固一下阵机,再过一至两月便可攻伐眠麓了。”


    宋参议喜道:“好好,我如实回禀殿下。”


    此时眠麓城中,因为知晓了对面马上用不了多久就要祭动阵势,故各方也是在紧急备战之中。


    阴奂庭在从主厅回来,则是盯着壁上的舆图直看。他此刻需要考虑的是,若是熹王真的战亡在此,那么该是如何利用这件事拿取到最大的好处。


    要知道现在除了他们之外,谁也不清楚,谁也想不到,并且谁也不敢去想这件事,那么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就能抢占一步先机。


    别人都以为眠麓城域没有外援,其实那是错的,在这二十年内,又有一些玄修进入到了此世之中,并在地陆的各个边缘角落里建立起了一个个小势力。


    便不提这些,最早一批玄修如今都是潜入各个大小势力之中,很多人就在熹王治下,并且凭借玄修自身过人的质素,都是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身份,这些人能动用起来,一旦熹王亡了,那么可为眠麓聚集起一大批力量。


    只是越是如此想,他越是期望熹王能快点亡去,相信对面那位主阵之人应该也是这般想的。


    在双方准备之中,又是一月过去,这日宋参议却是向林老道送来了一份熹王的令谕,林老道接过一看,诧异道:“提前攻阵?”


    “正是。”


    林老道皱眉道:“为何要提前?不是说好了在下月么?”


    宋参议强调道:“这是熹王殿下的传令,林长老只需遵行便好,不需问为何,还是说大阵还未准备好,里面还有什么关节不成?”说到最后,他盯着林老道直看。


    林老道眼神平静,不见波澜,道:“既然是希望殿下要求提前,那么提前些许时日也没什么妨碍,只是我转动大阵不是一蹴而就,还需得四五日准备。”


    宋参议道:“那林长老就请尽快了。”


    熹王此刻坐于王座之上,他一脸精神不振的模样,他这一次催促林老道快些攻阵,倒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而是数天之前,他身上的咒力又加重了,并且已是无法缓解。


    卫道人认为,他身躯最后的衰败,恐怕也就在一二月间了,故是他不得不提前发动,以期在自己还在时解决这件事。


    在收到林老道已是同意提前进攻的回复后,他挥了挥手,让随从退下,自己则是靠在了王座之上,在那里微微喘气。


    卫道人看着他,道:“你可以先准备起来了,无论眠麓是否攻伐下来,你若想完成那等事,就不该再拖延了。”


    熹王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道:“好。”


    他唤了一声,一个浑身散发着蓝色气芒,身着罩衣,带着金铜面具的造物炼士走了过来,对他执有一礼,就默默站在了他身后。


    熹王闭眼片刻,睁开道:“开始吧。”


    卫道人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筑宝炉,打开之后,见其中却是灵光升腾,上面悬飘着一枚金光闪烁的符箓。


    他又取来一只玉碗,起法力一引,那符箓化入了碗中,稍稍一晃,便变化为一碗金色水液,又递给熹王,道:“将此饮下去。”


    熹王接了故来,仰脖饮下,这个时候,他的身躯微微有光芒自皮肤底下渗透出来,他本人生出一股飘忽之感,额头也是微微发胀。


    卫道人又拿出一枚玉佩,熹王接了过来,对着自己眉心一按,竟是顺利无比的放入了进去,随后消失不见,毫无一丝痕迹遗留,而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金光也是逐渐收敛消没下去。


    卫道人道:“此物最多持续十五天。”


    熹王沉声道:“林觉承诺攻下大阵,并说攻阵十天已是足够,若是他不能完成此事,”他对身后的造物炼士关照一声,“就由朱野横代而为之。”


    那造物炼士点了点头。


    卫道人道:“你选定他为继任者了么?底下未必信服。”


    熹王道:“那样不是最好么?”


    那名造物炼士看了熹王一眼,他是明白的,朱野横要想成为新一任熹王,那就需证明自己的能力,得了这吩咐,一定是会死死抓着这不放的,但朱辨业是真正名义上的继任者,只有打掉了朱辨业,其人才能成为真正实质意义上的继任,所以两人矛盾没法缓和,必须倒下一个。


    熹王只是说了这几句话,但却露出了疲惫之色。


    卫道人淡淡言道:“牵神水会安静心神,你可以先睡上一觉。”


    熹王对着身旁的造物炼士沉声道:“若有事,就及时唤醒我。”


    造物炼士郑重点头。


    熹王这才放心,他先是取出了数枚丹丸吞服下去,而后坐定身躯,稍事片刻,就有一股银色的流液从王座底下升起,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造物炼士默默站在一旁看着。


    卫道人这是忽然对他道:“你该准备一下了。”


    造物炼士猛然抬头,面具底下放出凌厉之光。


    卫道人淡然言道:“不用如此看着我,符水没有问题,技艺虽也是成熟,但是不能保证就一定妥当,你要做好万一准备,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子嗣。”


    造物炼士沉声道:“我非人。”


    卫道人道:“只要血脉验证无错,谁又会知道你的真正来处呢?”


    造物炼士抬头道:“这是殿下的意思么?”


    卫道人道:“他心里或许想,但他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在他心里,自己总是无可替代的。可在世之上,并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终究是你们的基业,我在履行过诺言之后便会离开此间了。”


    造物炼士道:“追逐大道么?那里……到底是什么?”


    卫道人道:“在没去那边前,我回答不了你。”


    造物炼士点点头。


    熹王一觉醒来,已是三天之了,他的精神比之前旺盛了许多,身上的那种沉重的负累之感也再不存在了。


    可他知道,这只是因为剥离了身体和心神间的牵连之故,现在他纯粹只是靠着丹力在支撑,从饮下符水那刻开始,他便等若放弃了自己的身躯了,好在他也不必为此忍敖上太多时日。


    他拿起杖鞭,握紧之后,对外唤了一声,声音落下不久,宋参议自外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殿下。”


    熹王沉声问道:“林道长可是准备好了么?”


    宋参议忽然觉得,今日熹王身上之气势格外摄人,他低头不敢去看,道:“已是备妥,就等殿下下令了。”


    熹王持起杖鞭,从座上起身,一直往前侧旁晶壁走去,宋参议则是躬着身,循着他的身影慢慢转过半圈。


    熹王一直走到了晶壁之前才是停下,手腕抖了抖,往旁侧一甩,杖鞭挥空之际,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响声,他道:“那便传我之命,着其开始运阵吧。”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兴势意指内


    林老道得了提前运阵的谕令后,这几日一直闭目坐在大阵之中,这刻忽有一道传讯灵符飞来,啊接了过来一看,见是命他运阵之敕令,后面有熹王之印。


    他眼中红光闪烁了一下,心忖道:“终是可动了。”


    此刻外间阵雾化开,曾道人还有五名造物炼士自外走入进来,曾道人来到阵座之前,对他执有一个道礼,道:“林长老,殿下唤我到此配合林长老转运阵机。”


    林老道一撇那五位造物炼士,冷笑道:“这几位也是配合我等的么?”


    曾道人笑道:“总有一些不方便的事情需要人去做,这几位炼师是可以帮忙的。”


    林老道没在此事之上多计较,他明白的很,哪怕有了契定,身为上位者,熹王肯定也不会把大阵完全寄托在自己手中。


    于是他一挥袖,道:“诸位,请各自定坐吧,稍候大阵转运,不可胡乱走动,这不用我来与诸位说了吧?”


    曾道人神色一肃,道:“这是自然,如无意外之事,我等不会干扰林长老运阵的。”说完之后,各去预先留下的几处阵位之上坐定,可见具是离林老道阵座不远,且还对着他绕了一个半圆,隐隐呈现包围之意。


    林老道对此只是暗自冷笑几声,他拿出一只时晷,摆在了身侧,又看了看天中造物日星,将移方玉圭抱在怀中,默默等待。


    很快到了熹王定下的运阵时辰,他便一摆玉圭,拨转阵机。顷刻间,就见一道道灵光从阵内闪出,继而连成一片,自四面八方溢出道道阵气,绵延至天边尽头。少时,在阵机牵引之下,无数阵力如海潮一样涌动起来,并一波波涌动向前,但却被一股力量遏制,似如坝蓄水,只见其中之水不停积蓄抬升,却没有被放了出来。


    曾道人看了一会儿,就对一名造物炼士说了几句话,却是在解释这般做的缘由。而这些话都是当着林老道的面说的,这既是威慑也是提醒,告诉他熹王随着关注着阵中的一举一动。


    眠麓城内,朱宗护忽见大阵有了动静,而这发动的时机却比林老道之前告知他们的提早了许多,不禁怀疑其人是否又改了主意。


    而在见到外间那莫大动静时,他心中也是凛然,这可远比当日众舰齐轰舰炮的声势来的大得多,谁都能感觉到,那其中的力量若是一旦释放出来,定然是有翻天覆地之威。


    他请教张御道:“陶先生,对面突然提前发动,是不是弃了前诺了?”


    张御道:“朱宗护放心,此阵含而不放,内意收敛,虽然声势极大,但没有丝毫冲放之意,只是佯攻作势罢了。


    虽其提前举攻,可阵机调动本就无从遮掩,做此事并无出奇制胜之用,如无意外,这应上令所遣之故,作为主阵之人自也无可违驳。不过我等也可配合一下他,可请姚道友出击往攻此阵,让他明白我知悉其之变化。”


    阴奂庭立刻道:“我去与姚道友言说。”


    少顷、一道明亮柔和的剑光自城中绽放出来,直奔那大阵而去,只是撞在阵壁之上,却是只激出些许波澜,并没有能撼动大阵。


    林老道见对面出来进攻,却反而心中一定。


    对付大阵,一两个人出来有什么用?对面驾驭大阵之人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这分明就是向他表明了态度,表示愿意配合他么。他心中顿时把握大增,于是愈发笃定。


    曾道人坐在后面看了看,此刻忽然问道:“林长老,对面攻我,为何不作回应?”


    林老道底气十足道:“曾治道,大阵是为攻阵而立,如今正在推动转运之际,岂可为区区一人而倾废阵力?若是我去顾察此人,纠缠在此,耽搁了阵机推动,那反而是中了此辈谋算。”


    曾道人再问:“那对面观我举阵,为何只遣一人出战,而非是以阵相攻,提先遏我阵机呢?”


    林老道回应道:“敌之阵乃是先守后攻之阵,需用我力以攻我,我之阵力未发,其便不能反我之势,故他如今能为之举,便只能是遣人出来与我斗战,除此别无他法了。”


    曾道人点点头,他对着旁边的造物炼士又说了几句话,令其将这番对话传至王舟之中。


    对于林老道方才所说的道理,他也是懂的,不过他需时时刻刻给熹王回复,有些话自然就不能不问了。


    张御在厅中望着前方阵势愈发高涨,虽然阵力还没有过正式的碰撞,但是阵气却是彼此交接,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对面的气意。


    那气意并不是往眠麓发来,反而是准备往内而去,这说明林道人并不准备违反自己先前所言,的确是准备先用大阵炼化熹王军众。


    其实对方即便真得要往眠麓攻来,他也不是无法应付。这些时日以来,他操持大阵,运转地脉,阵中也是积蓄了足够力量,并不是如所想是没有进攻能力。


    倒是对方若真的炼化了熹王军势,那的确是有破阵之能了,可此事也无可能一蹴而就的,当中有太多可以插手的时机了。他们之间的较量,就在于林道人能进行到哪一步了。此刻他令分身拨转阵机,立时阵法也是相应鼓动起来。


    林老道此刻在阵中见得对面阵机波动,先是一惊,观察了一下,但却发现阵气之中光有声势,却却不含任何攻伐之意,显然是在配合他造势。他便又是一喜,表面则是哼了一声,又是借机催了三分阵力上去。


    一时之间,两边都是阵气大起,但光见声势,不见动静,俱是在莫契对演。


    曾道人此刻却是觉得有些不对了,倒不是说他开始怀疑林老道了,而是他感觉到,林老道现在用的是积蓄阵力,而后再向外一气放出的用法,可是阵势蓄势是有一定承载上限的,现在越升越高,看去没有停下的打算,难道不怕自己先崩了么?

    他忍不住问道:“林长老,你打算何时放了阵力出去?”


    林老道呵了一声,道:“曾治道莫非不知我在大阵之中还立了无数小阵以牵引此力?若不蓄积得滔天大势,我又怎敢言能破得面前之阵?曾治道若是觉得不妥,那大可去四面观望,自可知我所言是否为真。”


    在说这番话之时,他一手伸出,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意气昂扬,一副大势在我之手的模样。


    虽然他有把阵力反向内攻打算,可说实话,此刻蓄力确实还远远未到极限,故说起来也是理直气壮。


    曾道人看了看他,没再说话,只是觉得林老道此刻状态不似平日里那等阴沉冷漠的模样,猜测大概是受了阵力所激之故了。


    旁边造物炼士问道:“曾治道,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曾道人将自己疑虑一说,造物炼士低声问道:“那阵法若是崩了会如何?”


    曾道人肃然道:“那阵力不止会去往对面,也会反漫于我。”顿了下,又言:“不过林长老说得也有道理,这事瞒不了人的,只要一察四下,便知是否虚言,且待我问来。”


    整个大阵当然不止林老道一个人操持,各个阵位之上都坐镇有懂得阵法的修道人,他设法问了下,的确现在还远未到阵势蓄满之时,但是到底承限在哪里,他们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这个他便没有明说了。


    那名造物炼士得他回应之后,就把这些话连同林老道方才所说之言,都是还报给了熹王。


    熹王在王座上看了报书,拿杖鞭轻轻挥动了几下,他想了一会儿,唤道:“宋参议。”


    宋参议道:“殿下,请吩咐。”


    熹王道:“你去传命,让林长老停下运阵。”


    宋参议一惊,随即道:“是。”


    熹王继续道:“如果他愿意遵从,那么就让其继续,如果其不愿意,便先将他拿下。”


    宋参议心中跳了下,再是道了一声是,告退王舟,出外来至阵中,他先与曾道人还有那几位造物炼士交谈了一番,再是向林老道传告了熹王之言。


    林老道听得此令,眼中红光一闪,心中冷笑几声,其实最早他担心的就是此事。既然熹王可以提前让他举阵,那么也是可以让他中断或是延后的。这不是把弄权术,而是熹王多疑,对他这个外来人不放心,哪怕他签了契书也不会有完全的信任。


    要是他之前没有任何准备,那确实可以乱了他的布置,可驾驭大阵主要在于圭板,熹王绝然想不到,这个圭板在他放入了元轨之后,已然为他所有,他事先做好的排布必然运转,就算拿去别人驾驭,也是没法停下来了。


    他道:“我早便言说要晚几日发动,熹王要停下,那我便停下好了,不过这阵机一转,却要隔几日方能消隐下来,当中怕会有许多疏漏,会为敌所趁、”


    宋参议盯着他看了几眼,见他确实没有丝毫坚持的意思,立刻又改口道:“慢,殿下并不是真要林长老停下,只是听了方才曾治道之言才来问一问林长老,既然有此诸多问题,那还是由林长老继续操持为好。”


    林老道颌首道:“原是这般,那贫道却要感谢殿下的信重了。”他心中冷笑,但却是知道自己过关了,这应该是熹王最后一次试探了。


    他一展袖,坐回阵座之中,背对着宋参议及曾道人诸人,面上露出一丝诡异且兴奋的笑容,“快了,就快了。”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阵返坚壁崩


    约是过去半日后,四方阵机好似翻沸滚热之水,一起涌涌动荡了起来,那积蓄的阵力越攀越高,一股强横之力横于天中,仿若江河倒倾,山岳压顶,给人于无尽沉重的压力。


    曾道人因为了解阵机,自己感应又强,被此阵力压在头上,感觉自身气息顿抑,好似深负重物。


    因为那些积蓄的力量此刻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了让他心神为之战栗的地步了,加之他此刻也是愈发看不透阵机变化了,故他忍不住开口言道:“林长老,莫非还没有运转妥当么?”


    林老道回过头来,笑着回言道:“快了,快了。”


    曾道人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看起有几分诡异,而且此刻周围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是压抑,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安。


    他略作思索,对身旁造物炼士言道:“请去告知熹王一声,就言我以为眼下阵力积蓄已是足够,但是林长老却是迟迟不愿放出力量,我以为林长老太过托大了,再如此下去,或可能会自行崩毁阵机,导致前功尽弃。”


    造物炼士立刻就此向王舟之内传讯。


    林老道在台座之上也是听到了这句话,笑了一笑,阵法运炼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阻挡了,而且此刻这些人还不曾发现,就在十来呼吸之前,阵门与阵门已是相互封禁,任何灵讯已是传不到王舟之内了。


    不止是这样,利用移方圭板之中的元仪,他把天机感应也是一并遮蔽掉了,少数修道人根本无法凭借感应察觉出什么来。


    他此刻仰观星空,抓拿圭板,将之轻轻抬起。


    曾道人心中一紧张,此时此刻,他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大警兆传来,刺得他几乎是心血冲上脑颅。


    而这个时候,不仅仅是他,那些被遮蔽感应的修道人也是察觉到一丝不对了,但是他们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何方。


    曾道人捂着发胀的眉心,这时盯向了林老道手中的圭板,他此刻敢以肯定,此阵机一定有问题,他伸出手,试图阻止,然而这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林老道手中那一面圭板向下一个挥落,刹那间,仿佛是天摇地动,身处大阵之内的众人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即一连串隆隆震响,前方某一个阵禁骤然放开,那其中继续长久的一股力量轰然升空而去,像是奔浪抬升,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是觉自身身躯好像轻飘飘往上一浮,而后再是重重往下一沉,骤然呼吸困难,像是平白背负了无穷重担。


    此刻在众人的目光和感应之中,那阵力正往上去到极高之处,本来若无意外,应该是落向对面,像是铁锤一般,将对面大阵的坚壳砸碎。


    然而令所有人为之吃惊的是,那股力量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奔向眠麓,而竟然继续向上,最后一一个冲卷,竟是一下将那十枚造物日星全数吞入进去!


    不少人勃然色变,已然是反应了过来,然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到底是在做什么,还以为这是事先安排好的。


    那些造物日星原本光芒四射,耀眼无比,可在阵力冲刷之下,却像是灵性力量被抽干了一般,竟是在数个呼吸之内一枚枚黯淡了下去,最后退还成了一枚枚玉石圆球,再是碎裂开来,化为无数石砾洒落,那股阵力毁去造物日星后,并没有就此收势,又是轰然下落,却是向着本来自己这处所在反压了过来!


    阵中军众目睹这一幕,见此无不是惊骇之色,无不是转挪飞舟,试图躲避,但是那阵力来的实在是太快,无边阵气冲涌之下,只是一瞬间,最上方与之接触的千余驾就飞舟轰然破散,连半点反抗都没有能做出就破散了。里面所有军卒也一并殒命,其等精气神魂都在霎时间就被炼化了去,成为进一步推动阵力的柴薪。


    那实力稍强一些的披甲军士无不是挣扎了起来,然而在设立阵机之时,就已是渡入大部分人的气机,他们越是反抗,就越是加重阵机,反而来压在他们身上的力量也是更大,只是多坚持了一二呼吸,便即步上了寻常军士的后尘。


    而那阵力则是继续向内压来,其所过之处,无物可挡,一切皆成粉末,且还在不停最内层突破而去。


    对于一切,位于阵枢之中的曾道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有作为,此刻死盯着手中的林老道手中圭板,认为要阻止此事,一定要夺取到此物。


    他见林老道似乎专注于摆弄阵力,并没有来顾及,于是身上法力一腾,向着阵座之内使了一个抓拿神通。


    林老道面上浮起一阵戏谑笑容,他只是一拂袖,就扫开了神通,随即再是向外一挥,曾道人身躯一阵模糊,眨眼之间,就化作无数尘屑化去,而他后面那几名造物炼士本来也是想配合着动手,正在往前冲来,可还没有等他们到达阵座之上,就被迎头冲来的阵力一绞,就一个个身躯崩溃,同样如沙土一般散去了。


    宋参议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颤抖了起来,脸色苍白无比,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实在不明白,明明立下了法契,林老道为做下了这等事为何还能不受影响?

    林老道没去理会他,只是专心御阵,因为他不知熹王是否会给曾道人等人什么厉害的法器造物,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危,所以他方才牵引大量阵机对付了这面前几人,事实证明,他过于小心了,这些人身上并无特殊之物。


    但曾道人等人的牺牲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阵力这里多了,别处自然就薄弱了些,一些身具上层力量的修道人和造物炼士,感觉身上压力一轻,就一起向着最为安全的王舟遁去。


    而跑的稍微慢一些的人就躲入最近的大环厅之内,这些战争兵器非常之坚固,再加上里面也有镇守之人,所以在第一波阵力冲涌之下得以坚守了下来。可是还滞留在外间之人就没那么运气好了,被缓过手来的林老道手持圭板调运大量阵力逐个炼杀。


    可见其人一个个爆成漫天血雾,再被大阵所吸收。


    熹王手中最多上层力量的就是那些造物炼士,每死去一个,其之精血元气就会被炼化为阵机的一部分。


    林老道现在十分迫切的想杀灭这些上层力量,一方面是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减少大量能给他造成妨碍的人,一方面这些人的死伤能反过来增加阵力,巩固成果。


    只是那些随军的上层修道人,因为身具法器,还有元神可以遁逃,总能支撑一些时候,一个个去对付太浪费时间了,反而造物炼士相比之下就好对付多了,故是他先拿此辈下手。


    由于根本想不到破坏会从内部发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再加上灵讯被中断,造物日星亦被毁灭,所有人几乎就是各自为战,形不成一个整体,所以林老道第一波杀伤就给军众带来了极其惨重得损伤。


    九城以上的飞舟被摧毁,剩下的只有熹王王舟和一些零散的大环厅,但它们却是如同一个个相互之间并不连接,漂浮于汪洋之中的孤岛。


    熹王此刻看着外间的惨烈景象,眼中的红丝都是浮现了出来,持着杖鞭的手更是青筋暴起,比起军众损失,他更为忍受不了的是对林老道对自己的愚弄和欺骗!

    他咬牙言道:“卫上师,可能诛杀此獠么?”


    卫道人道:“如今我们只能等他来攻,因为我找不到他在哪里,大阵若为他操持,他可以出现在任意一个角落之中,我若一离开,未必还能再寻到回来之路,而他若趁此来攻打王舟,你身边之人未必护持得住你,但你要离开这里的话,我也可以试着带你离开。”


    熹王道:“卫上师能离开此地?”


    卫上师道:“我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熹王拿杖鞭挥了挥,似在衡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着身边那名造物炼士道:“稍候你带着我的印信跟随卫上师一同离去。”


    造物炼士一怔,但他不敢违命,躬身一礼,“是,属下遵令。”


    熹王看了他几眼,这时伸出手,拿住他的胳膊,用力握了一下,这才放开,只剩下拿造物怔然站在那里。


    他则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道:“卫上师,劳烦你运法,让所有人往我这里靠过来。”


    卫道人道:“我尽力而为。”


    他先是伸手一指,一道道灵光冲了出去,没入到了阵气之内,并分别往那些环厅飞去,同时王舟之上绽放出一道明光,这却是暂时代替了造物大日的作用,使得众人辨别清楚了王舟何在,余下环厅于是纷纷往王舟这里靠了过来。


    林老道见到此景,眼中红光一闪,熹王才是他执念,只是既然熹王没有跑,那么他也不介意先行攻杀那些环厅中的上层力量,继续提升阵力。


    往往只是数十个呼吸,他便即攻破一座环厅,下来再将里面的躲藏之人全数杀死,每一次成功,都是获得一次巨大的好处,但是仍有一部分环厅最终成功与熹王的王舟并合到了一处,并相互掩护着缓缓往外退去。


    林老道冷哂一声,他此刻见外围的力量已差不多扫空,也没再耽搁,把玉圭一举,再是一挥,全力催动阵机,向着王舟所在重重压了过去!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炼吞魔丹

    眠麓城内众人此刻看着城外景象,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短短片刻之间,那浩浩荡荡、仿佛不可一世的大军就被摧毁的七零八落,几是不复存在,这副景象也确实冲击心神。


    朱宗护见到大阵内部几乎都是化成了血红色泽,像是一团弥天血雾包裹着城域,看不清里面任何动静,不觉向张御问道:“陶先生,不知阵中情形如何了?”


    张御以目印为观,阵中大多数变动他都是看得十分清楚。


    现在林老道已然杀戮了绝大多数军众,但其中最强大的修道人和一些造物炼士都躲藏了起来。这些人占数最少,但以绝对实力来衡量,却是占据整个军势之中至少七成以上的力量。


    他道:“熹王王舟未曾有损,但如今也被阵力所压制,正在往外撤走,不过他身边还有不少护持力量,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要是那位林长老大意,那结果也很是难说。”


    阴奂庭道:“若是由的那位林长老来出手杀死熹王,这对我们更为有利。”


    旁侧的参议都是深以为然,朱宗护若是不用承担杀戮熹王的名声,那是最好不过了,避过这一点,反利于朱宗护接收王位和熹王的遗产。


    阴奂庭道:“宗护,还有一个东西需得注意,那就是熹王所携带的万灵所的制拿玉符,宗护有着宗子之名,熹王一亡,就可以名正言顺接替其位,那一定是可以操持此物的。”


    朱宗护不禁点头,他转向张御,道:“陶先生之前说,一旦任由那位林长老灭亡我那叔祖的军众,必到无法克制的地步,那我们必当在此之前坏他谋划了,只不知该何时出手?”


    张御望着王舟之外那一道法力灵光,道:“熹王身边亦有得力护持人手,这位林长老没这么容易得手,可再等等。”


    此时此刻,熹王王舟已是与余下环厅汇合到了一处,彼此的灵性力量形成了一个凝聚而成的整体,并以此抵抗着阵力的倾压。因为环厅和王舟之内还剩下不少拥有上层力量之人,一时倒也能支撑得下去,但外间阵机力量却似是在一步步加重。


    这是自然的,如此庞大的大阵,仅是靠着林老道一人操持,他还要对付多个目标,一开始动用的力量其实是有限的,并不是全部的阵力,但是现在目标出现在一处,他就能从容从各个角落把阵力抽调搜刮上来,用于集中对付。


    在他运阵之下,王舟叠压的力量的越来越大,导致此舟渐渐被阵力所迟滞,再无法轻松往外挪去。


    不过林老道也无法驾驭得太过精巧的力量,这是因为他自身境界不够,所以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精妙的变化,并且他所知道的许多阵理都没有办法发挥,所以一时也没法将王舟及其从附环厅拿下。


    王舟之内,熹王看着在那重重涌动阵气之下几无法动弹的王舟,脸色难看道:“卫上师,王舟还可坚守多久?”


    卫道人道:“数天当无问题,你在这里受袭,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消息传出去了,后方的援军想必很快就会到了。”


    熹王在后方还留有一支预备队,这是紧急时刻负责应对边境和援救之用的,这不是他预计到自己会失败,而是昊族军阵的必要布置,无论任何人做统帅都会如此安排。


    这支预备队距离这里并不远,接到消息后,最多两到三天的时间就会赶到。


    熹王沉声道:“那林由当也是知道这些的,会没有应对手段么?”


    卫道人道:“他观自身法力不够,只是驾驭阵力数天之内绝无可能攻破王舟的,此人若一定要你性命,那么一定会亲自来袭,倒时我会出手应付此人,或还可能设法找到他的存在,如能将之击杀,那么大阵不攻自破。”


    熹王语气郑重道:“那便交托给上师了。”


    尽管没人来杀他,他身上的咒力也将很快夺去他的性命,但是他更希望在自己发作之前见到这此獠被结果。


    卫道人一点头,他竖指拿决,法力向外一放,王舟之外的灵性光芒变得几乎凝若实质,被阵力挤压下去的力量又有抬升的趋势。


    林老道这刻站在大阵中心处,随着邪魔神通的展开,他如今形象大变,头发变作了深红之色,浑身黑雾飘动不已,双目之中更是一片赤光。


    他见王舟之上忽然光芒大放,那股气息令他立刻想到了卫道人,神情不觉一沉。


    他飞快判断出来,以眼下王舟所具备的守御力量,他若想攻破,五六日总是需要的,可那样的话,变数无疑会增多,拖得越久,杀死熹王的可能越小。


    眼下倒是有一个方法,就是他自身在阵力帮衬之下设法突入王舟之内,而后诛除此中此人。但那位卫道人的实力着实令他十分忌惮,令他也不敢轻易行此举。


    好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若说他今次为了杀死熹王,以完心中执念,那么今次大阵之中所得的那些神魂精血,那正是他准备用来提升自身修为道行的。


    在之前的杀戮之中,他虽未能一口气杀绝所有的上层力量,可是所得来的精血元气已经足够祭炼炼大药了。再加上阵力的推动,他当能凭此摘取更进一层的道果了,到了那一步,神出世外,敌方哪怕是打灭他的身躯,也没办法真正杀死他了。


    邪魔手段都是简单粗暴的,只要能通过杀戮祭献,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眼下他无疑走得就是这条路,虽然这般做很多有瑕疵和各种后患,可获得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不顾这些了,事后只要能杀掉熹王,正好可借去掉执念之际消杀掉身上的大部分隐患,在日后再慢慢想办法调和好了。


    有了实力,有些事情还怕做不到么?

    他此刻伸手一拿,无数血色聚集过来,在庞大阵力的祭炼之下,不过半个时辰,就淬炼成了一枚血色丹丸。


    可见此丹丸外间一团浓郁到无法化开的血色,但在丹心之处,却有闪烁着通透的金色,金雾之中又夹杂着一抹犹如细蛇一般的黑烟,在那里扭动挣扎不已。


    他竖指对此丹丸一点,丹丸立化为一缕金红之气,从他眉心之中飘入了进去,顿时一股沁凉之意深入骨髓,他身躯不禁一阵激灵。


    可在接下来,却又感觉自身如饮甘露琼浆,身上气息由此逐渐攀升。


    那一枚移方玉圭则是飘在一旁,与阵力配合,不但推动着他往上走,且还在那里规正着他的道途。


    此时此刻,之前观摩祖师画像期间许多令他不解的碍难道法,这刻也一幅幅从心神之中流淌而过,并被他飞快理解,而他整个人也逐渐被一团浓厚的气雾所包裹。


    他为了这一刻,已然等了数百年了。


    因为天地道机不同,使得许多后来人空有道法,无法摘取更进一步的功果,可是在大阵之中,却是拟化了当初道机未变之前的天地,这使得他摘取道果的过程顺利了数倍不止。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那围绕在他身边的气雾徐徐散开,可见他又是恢复了此前的模样,看上去不但比原先年轻了几分,还有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他是以邪魔手段摘取上进道果,可是邪魔之法会因本心本性而变,在他想来,若是自己一让人见到便就生出敌意戒备之心,那算计他人时必是加倍困难,还不如一副上好面貌让人觉得亲近,况且他认为自己迟早是要走回正道的。


    虽然现在他道行已是大为提升,可他依旧不愿就这么去直面那卫道人,于是伸指一点,又抽取一道血气精元过来,将之化为一具临时身躯,下来元神透体而出,寄驻入内,就炼成了一具可发挥出他绝大多数实力的分身了。


    他一挥袖,此分身化一道遁光飞去,须臾就到了那王舟近前,不过没有直接去往王舟,而是在阵力帮助之下先往那些大环厅中攻杀而去。


    王舟之内不定有什么布置,而且令他警惕的是,熹王手中所掌握的最大力量,乃是万灵所的各种神异生灵,可到现在为止,他一个都未曾见到,特别是方才灭杀的上层力量中,根本就不存在这类生灵。


    莫非是不曾带来么?


    他感觉有些匪夷所思,这些生灵作为熹王最大的倚仗,与自己性命息息相关,照理说没可能不带在身边的。


    还是说其他什么布置?

    也是基于此,他决定采取先剪枝叶的做法,若是熹王坐视环厅内的上层力量被他一个个炼杀,那么也算好事,每毁去一座环厅,杀得里间之人,吸收精元血气,那么阵力和自身都可因此强大一分,若是俱能除去,那么就有足够的底气杀入王舟之内了。


    王舟的灵性力量正与环厅结合在一处,林老道这一冲击,卫道人立刻有察觉,他道:“熹王,此人正在设法攻杀,若不阻止,待其杀完所有人,炼化血气精元,再借大阵之力,我即便可挡住他,也护不住其余人了。”


    熹王皱眉道:“卫上师要出外救援?”


    卫道人淡淡道:“不必,元神便可。”他语声一落,一具元神从身上遁出,只是一晃之间,就消失在了大厅之内,而下一刻,就已然出现在了某一座大环厅内。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坚敌唤阵援


    环厅之内已是一片残破,所有此间驻守之人都已是尸骨无存,满室飘荡着一片赤红色的血雾,仅是片刻之间的斗战,林老道就已然将厅中所有人剿杀一空。


    他所挑选的这艘环厅,里面的守御力量是诸环厅内最为薄弱的,正好符合他先易后难的做法。


    他本来以为进入此间之内,因为阵力被灵性力量隔绝在外,自己只能动用自身法力去收拾敌手,哪怕自己摘取了寄神之功果,恐怕也要费一番手脚,可真正斗战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惊喜发现,以往这些能和他来回过招对攻之人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辈的道法变化在他眼中变得毫无秘密可言,每一招几是在发动之先,就能被他提前感应察知,进而做出了所应有的反制。


    他自忖这应该不止是自己摘取了功果,还应该是之前看到了那些上乘道法之故,一时间,他也是信心大增,感觉之前是过于低估自己了。


    在转念之时,那一丝丝被他炼化出来的精元血气也是在周围飘绕回旋,再被他一点点收入了身躯之中。


    只是忽然间,他感应之中升起异兆,霍然一转身,便见一道光芒出现在大厅之内,旋即卫道人之元神自里浮现出来。


    他目光凝注过去,心下既诧且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此人给引出来了,此人可是打杀熹王的最大障碍,要能除去,麻烦至少能减去一半,只可惜其派遣来的只是元神,便是打灭了,也不能对此人予以重创。不过没关系,正好先借着驱杀的元神的机会,设法先了解下此人的手段。


    他气意一使,周围赤红气雾向着卫道人元神包围过去,而手伸手猛地一攥,试图将之困在此中,然而卫道人向前一倾,其元神居然轻易穿透了那一层赤雾,直往林老道所在而来,后者一声冷笑,身影一晃,霎时遁离了原地。


    然而他方才再度现身出来,却见有光华一闪,整个人的身影顿时爆散开来。


    外间林老道正身处,他身躯一震,睁开了双目,不由露出愕然之色。


    方才这一战,他失败的莫名其妙,只是他再一琢磨,却是有些明白了,卫道人算准了冲迎过来时他会起法遁避,也算准了他遁法去落之地,所以早便以厉害手段设布在那里等着他,结果一瞬间就被打灭了元神分身。


    这说明对方不仅道法修为在他之上,斗战经验也同样比他丰富。


    还有一个可能,对方恐怕很是了解他的神通道术,容由教与昊族斗了这么多年,许多东西已经不是隐秘了,对方身为熹王身边可能道法最高之人,了解到这些并不奇怪。


    他思忖道:“此没有什么大碍,下来我可用以往不曾用过的魔道神通与之交手,这般就不会轻易受其所算了。”


    而且只是折去了一具元神分身罢了,如今他拥有着大量杀炼得来的精血元气,根本不怕这点耗损。


    他起法诀一拿,稍事片刻,元神再度凝练出来,随后又以同样手段塑造分身,待两者一合,就再度杀向环厅之中。


    这一次他冲入进去之前,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先是使了一个堕毒之术,若是对方感应追寻他,那么会有秽毒落入其身躯之中,以此杜绝对方找寻到自己所落位置。


    而后他又使了一个“幻乱玄机”之术,此术可进一步遮蔽感应,只要对方不知自己身落何处,又会使动什么手段,那么自不可能如方才一般算准他所为,两人便可以“公平”一战了。


    可是这回,一进入环厅之中,他便觉一股强猛法力向着自己撞来,为了能冲入进去,自然是鼓荡法力与之一撞,可马上感觉到,对方法力比自己更为高深,于是再是增添了一把力上去,可方才如此做时,对面法力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中一惊,正待变化,只觉一阵狂猛冲势上得身来,同时一道与方才一般的光芒闪过,意识顿时一黯。


    林道人正身这处再度睁目,他想了一想,弄明白方才对方是错乱了自己的感应,令他产生了错判,再用与上回相类似的手段将他化身再次杀灭,这纯粹是在斗战经验之上胜过了他。


    他认为这倒未必见得是双方的斗战能力相差太多,而是他不熟悉功行修为道行长进之后的斗法路数,而对方沉浸于此不知多少年月,而斗战中差一分就是差许多,再加上对方那不知底细的犀利手段,所以才如此快的败下阵来。


    他冷笑几声,道:“不过只是差了几分罢了,以往是不知晓,如今试过几次,很快便能迎头赶上……”


    很快他又重塑了一具元神化身,送去与之交战,可是这一次,也没能坚持太久,数个呼吸之后,元神化身便就失段去了牵连。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法力较我深湛罢了,下来可避其锋芒,扬我长处……”


    然而接下来他数次派遣元神分身前往,却是次次被杀灭,每一回都是不超过十息,这灵他神情难看无比,要知对方还仅仅只是一具元神,照这么下去,哪怕杀炼得来的精元血气都是耗尽了也不能拿此人如何。


    除此外,他发现了一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事情。伴随着他与卫道人的交手,此人似乎通过气机之间的接触,渐渐感应到了他正身所在了。


    当中有多次若有若无的朝他正身所在望来,而最后一次分身被杀灭之前所看到的画面,有一只天目悬在卫道人元神顶上,瞳光转动不已,似是在搜循他的气机所在。


    他觉得再这么斗下去,一旦自己正身暴露在对方感应之中,要是此人直接追杀过来,纵然他可凭借阵力转挪遁走,可也没功夫去对付熹王和余下之人了。


    且他所要担心的还远不止面前的敌人,还有背后的眠麓城域,眠麓现在是坐视不动,可谁知道稍候什么会是如何?

    故是他转念下来,却是想到了一个主意,暗道:“不如邀得眠麓之人来与我一同对付此人!”


    他这么想也有自己的算计,反正之前与眠麓沟通之时他并没有暴露出什么敌意,此刻是友非敌,正可以晓以利害,邀之来战。


    若是眠麓之人同意来此与他一同击敌,若被这卫道人杀死,那也是削弱了眠麓的力量,方便他稍候吞夺。


    要是围攻卫道人不死,那反正是落在大阵之内,只要杀死了卫道人,达成了目的,得取了其人精血元气,那么到时候再将这些人一并炼化好了。


    思定之后,他当即传出一道光符往眠麓大阵这边过来,由于阵气交接,他送来之时也无敌意,故此符如上回般进入了大厅之内。


    张御将此引入进来,令其落于大殿之上,光符一转,随着光芒展开,林老道形影自里现出,他对众人执有一个道礼,道:“朱宗护,还有诸位,如今林某已杀至王舟之前,但是王舟委实难破,特别是熹王身前有一名卫道修,此人异常了得,我恐是拿之不下,故是想邀眠麓这里的同道一同攻杀此人,此人一除,熹王那里就容易许多了。”


    说了这些之后,他又做出一副急促之态,道:“还望贵方能快些做决定,我眼下虽可困住熹王,但朱宗护当是知晓,熹王尚有一支预备大军在后,若不能及时将熹王除去,过几日大军一到,结果就很是难说了。”


    朱宗护神情肃穆,道:“林长老,谢你来告知我们,我已知悉,还请先回,稍候我们自会给尊驾一个回言。”


    林老道再是执有一个道礼,身影就随光化了去。


    朱宗护想了想,回向张御道:“陶先生,此事……”


    张御道:“此事可以答应他,我知他欲谋我,而我也需阻他完成最后之炼化,既他邀我前往,那正可借以支援之名做得此事。”


    他本来要阻止其人完成最后一步,那还要以阵相攻,自外破坏,可既然主动邀得他前去,那却是正好内外合攻。


    朱宗护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当由谁人前往?那卫道人我是知道的,此人是我那叔祖身边最受信任的修道人,据传修为深不可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而且入内还要提防大阵,非需道行深湛者不可。”


    张御往上望有一眼,道:“既是深入阵中,那便由我来解决此事吧。”他之前不出手,是避免“上我”发现,下来完全是在大阵之内行事,那就不必要顾忌此事了。


    朱宗护惊喜道:“陶先生亲自出手么?”他又犹豫了下,“陶先生有把握么?”虽然他知道这位陶先生实力非凡,只看守卫大阵之时的从容便知端倪,可他毕竟没有见过他真正出手,也不知这位实力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并且张御是他沟通的这些天人的不二人选,身份可是重要的,要是此行危险太大,他宁愿请得他人前去。


    张御语声从容道:“无碍,宗护在等等待消息便好。”语声一落,他身上星光一闪,已是往阵中而来,同时一道传讯先一步发去对面大阵。


    林老道正等回音,此刻收到传讯,得知眠麓同意联手之事,不由大喜,亲自出阵来迎,待见一道浩荡星光路来,心下微凛,暗提戒备之心,同时把阵门一开,高声道:“这位,请随我入阵。”


    ……


    ……


  第一百四十章 观机化法行


    那一道浩荡星光落入阵来之后,整个大阵亦是为之动荡了下,待光芒徐徐散开,张御就自里现出身来,他一身玉色道袍,眸中光芒似若银河流转,身周玉雾星光飘舞不已。


    林老道看了眼,心中更为紧凛。因为他记得,这一位正是他在上回传讯之时累他险些崩散身影之人,而且以他眼下的道行,竟然看不出此人之深浅。若说卫道人是道法高明,深沉难明,这位就是飘渺莫测,如观道玄。


    但是不管如何,对方已然是落入他阵中了,要想对付起来其实反倒容易了,不过在当前,熹王才是最主要对手,其他可以容后再说。


    他不动声色的合了阵门,对着张御执有一个道礼,“这位同道请随我来,熹王的预备军势随时可能会到,我们耽搁不了多少时候了。”


    张御这时问道:“我有一问,林长老既在阵中,可曾见到熹王麾下万灵所的生灵么?”


    林老道摇头,微露凝重道:“至今未曾见到,我疑熹王将此摆在了身边,并不肯先放了出来。”


    张御略作思索,他倒觉得这个可能不大,据朱宗护说,万灵所里的生灵没人知道有多少,但有一个“万”字之称,可见数目是不少的。光是上次征伐就一次拿出了十二头来,这次如此重要的斗战怎么却是一头都不曾带了出来?


    再说眼下分明已是到了最为危险边缘,却仍是未见,这就很不正常,他觉得里面可能有什么玄机。


    林老道这时又言道:“这位同道,此些我们找到熹王便知答案了,如今那卫道人元神在外阻我,不如道友与我先联手将他元神杀灭如何?”


    张御看了他一眼,这应该是这位方才与之对战吃了不少亏,又不清楚他的具体实力,一时没有把握冲击王舟,所以想与他联手试着先对付此人元神。


    他问道:“林长老,你与那卫道人既是交过手,可知其人擅长何等手段么?”


    林老道也是说不清楚,每回斗战到最后,他只是见到一道光芒一闪,自己元神意识便就断绝,但他也是要脸面的,故是含糊其辞道:“这人无论道行、斗战经验都是高明无比,身边应该还有一件厉害宝器,故我难以匹敌。”


    张御见他这般说,也大概知晓林老道完全不是此人对手,这样也是问不出什么具体东西来了,故他不再多言,直接道:“那就请道友带路吧。”


    林老道言道:“为免意外,我等当以元神会他。”


    张御自无不可,只他没有运使元神,意念一转,身上只是一道化影飞出,他有身印为持,哪怕不用身印分身,只要遇到的不是与他一般层次的修道人,一般的分身也足以应付了。


    林老道投去一眼,却是无法分辨出来,只道:“道友请随我来。”


    身为大阵之主,阵中一切变化都是知悉,他知道卫道人那元神还在原来那处等着自己,故是直奔那处环厅而去。


    在阵力推动之下,只是须臾之间,两人就闯入了其中。


    卫道人元神正站在此间,他顶上有一个宝玉似的眼目闪烁不定,时时往外张望,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当察觉到有两股力量闯入进来,意识到方才林老道久久不至,原来不是因为畏避不战,而是去找帮手了,只是另一股力量气机飘渺莫测,似是渊深无比,连他也看不透深浅,他也是谨慎了许多,先是伸手一推,一道法力屏障霎时张开。


    下一刻,随着两股力量突入进来,这层屏障霎时破碎,可令他意外,林老道的法力通过这次碰撞他仍是能清晰掌握,而另一道气息却是依旧看不出底细来。


    两道光芒一闪,张御与林老道二人都是出现在了大环厅的主厅之内,两人一同望向对面站立着的卫道人。


    张御看到此人之后,眸中神光一闪。


    林老道可以说达到了神气寄虚的层次,看得出应该是用了取巧手段,不过力量层次到了就是到了,无关乎手段。


    但是这一位却有些奇怪,像是超脱了寄虚之境,又像是停留在此境之中,好像上下游移不定,这等情况也是他未曾见过的。


    他念头一转,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测。


    卫道人在两人撞入进来时就已有了准备,这刻见到二人,法诀一拿,却是使了一个“寄主夺正”之术,这是将元神存续与王舟和诸多环厅连接在了一起,那么只要环厅和王厅的灵性还存在,元神一时就无法被打灭。


    这放在当下,称得上是非常高明的一招。


    方才对付林老道一人自不必施展这等招数,但是同时对付两人那就不一样了,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从容出手了,更别说还有另一人的底细他也吃不透,当然要用最为妥善的手段。


    只是就在他如此做时,张御却是一挥袖,一道心光绽放出来,刹那间照遍整个环厅,卫道人不由一凛,因为这一次神通的运转,他居然没能成功施展出来,而是被生生隔阻住了!

    他立刻察觉到了这名敌手的不简单,这位不但预判了他的举动,还准确无比的拦截住了他每一分神通的变化,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漏,这不但需要深湛的法力,还需要高明的眼光和道法修为。


    林老道也是察觉到了卫道人施法受阻,他不由精神大振,也是适时拿捏了一个神通。


    他方才来此数次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每一次到来之后,都会暗暗种下一缕血秽之气,而他每一回元神及外躯被林老道打的爆散之后,散下残余精元都会加固这分血气。


    而一旦等到机会成熟,他就利用邪魔手段,将这个环厅祭献了出去,从而到达将卫道人元神杀死,将此处单独坏去的目的。


    若是眠麓那边没有答应派人前来助战,那么他下来就会再一遍遍试着与卫道人元神相斗,试着用血气完全污秽此间,最后再施展此术,现在张御这里可以牵制住卫道人,不怕对方阻碍,那他正好提前一步施展。


    虽然为了对付一个元神暴露了自己的一个手段,不过考虑到下来所需做之事更为紧要,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随他顺利出这门神通,一道血气霎时蔓延出来,笼罩住了整个大环厅,其像是一只赤色大手所包裹。


    卫道人元神先前察觉到时,不是没有试图阻拦,然而他每回一运法,就被张御破解或是克制,后者站在那里一直没动,也没有发动任何进攻,可却是将他一身神通手段限制得无从发挥。


    林老道这时望了卫道人一眼,得意一笑,在他法力推动之下,便将整个环厅祭献了出去,霎时间,大环厅像是经历了万千载岁月,短短片刻内腐朽崩溃,卫道人在此术影响之下,身影也是变得虚实不定起来。


    他无视了林老道,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张御,随后身如光烟一飘,连带着被一并化去了。


    林老道此刻感觉到,那些被炼化的精气灵性都是融入了大阵之中,自己此前数次吃亏竟一时都是补回来了,不觉心满意足。


    他向张御提议道:“这位同道,那位卫道修的实力十分了得,方才竟是有那等寄托于灵性之中的神通,还不知他背后藏有多少手段,现在熹王王舟与那些环厅灵性合若一体,易守难攻,太过厉害,不若我等就方才之所为,将那些环厅逐一拔除,最后再是与之一战如何?”


    张御自是清楚的,这位除了这位担心熹王王舟之内的守御坚强,难以一气攻破之外,主要还是在于想要设法借他之手炼化各个环厅,好增强巩固自身实力与周围阵力。


    但他并不反对此事,消杀这些环厅没什么不好,现在坚守之人无不是熹王的亲从,若能打灭,等熹王一亡,眠麓将来可以更好接手熹王遗留下来的势力。故他道:“林长老是主阵之人,既然林长老这般认为,那就如此做好了。”


    林老道大喜,当下转运阵力,运渡己方二人往其余环厅落去。


    而此时此刻,熹王王舟之上,卫道人也是意识一震,他此刻神情凝重,从袖中拿了一枚玉佩,抛给不远处的那名造物炼士,道:“林由从眠麓城域找到了一个帮手,我未必拦得住,你拿着此物,稍候可助你从阵中出去。”


    熹王从未见过卫道人如此郑重的模样,诧异道:“怎么,连卫上师你也无法对付么?”


    卫道人道:“诸派大能我都是有闻,但是此人我从未听说过,也未曾见过,其用之法也与诸派大不相同,我以为这人应该是天人,且是天人之中的了得人物。”


    他知道天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天人可以死而复生,若是再加上这等深厚修为,那么这就是一个根本无法击败或者杀死的对手了。虽他现在不知道诸玄修境界越高之人越难复还,可面对敌手,他必须把这一层可能考虑进去。


    就在他们说几句话的时候,他感到又一座环厅被炼化了去。


    他对那造物炼士道:“时间紧迫,我需准备一物。稍候这二人若至,我会设法阻挡这,你自己择机离去,不要试图来帮我,这样的斗战你还插不上手。”


    造物炼士看了熹王一眼,后者果断道:“就按卫上师的吩咐行事。”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分灵伐王舟


    卫道人在厅中盘膝坐下,运炼片刻,有一丝丝灵光飘起,将他环绕进去,整个人陷入其中一团灵光灿芒之中。


    而他定坐之后不久,熹王便感觉到外间每隔一会儿,便会传来一阵震动,周围的灵性力量似也会少去些许,他很清楚这是大环厅与王舟灵性断开的原因,外间之人正在一座接一座的剿杀簇拥在王舟四周的环厅!


    他神情阴沉,眠麓居然与林道人联手了?联手还不说,城中居然还有令卫道人感到为之棘手的人物,这是他事先意想不到的。


    他抬起首,脸上浮出一丝狠戾之色,便是如此又如何?

    修道人的时日早就过去了,道机变化之下,这些人早就回不到过去了,少数修道人再是厉害,也没办法对抗整个昊族上层,过去修道人的宗派几次试图振作,却仍是被昊族打压了下去,这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两个时辰之后,林道人借着张御之助,将最后一座大环厅摧毁,而卫道人似乎是自知没可能胜过两人联手,故是再没出现过。


    林老道此回也是得以顺利将所有环厅之内的上层力量全数杀灭,这些人未曾能逃脱,他对此也是颇为满意。


    张御在此期间并没有动用任何进攻手段,他一进入环厅,就只是以心光限制住了所有人的道法神通,一应进袭全是任由林老道完成。


    这让林老道觉得,这位可能不擅长攻袭对手,但该有的警惕他还是有的,他从来没有真正对张御真正放松过,他此刻化炼了诸多精元血气,压下了眼中的赤光,开口说道:“这位同道,熹王这些帮附我等俱已剪除,下来我当犁庭扫穴,设法将熹王诛灭才是。”


    他又笑了一笑,“自然,熹王大可交给林某来处置,绝不会有碍朱宗护的名声。”


    张御淡声道:“凭林长老眼下所执掌的阵力,还压迫不下熹王的王舟么?”


    林老道一脸正色道:“虽能压迫,可总要数日之功,那样预备军势或就能赶至了,且我便有把握,熹王那里也难保没有什么后招,要是累得攻伐受阻,那我们恐就难竟全功啊,故还需我等亲自下手为好!”


    张御看他一眼,道:“那便按道友所言。”


    林老道一荡衣袖,转动起阵机来,两人跟随阵力渡送,只是片刻之后,就一同来到了那绽放着明亮灵光的王舟之前。


    林老道指着言道:“道友,王舟灵性强横,我当以阵力琢磨,待见得缝隙,道友便可与我一同穿入其中。”


    交代过后,他神色一肃,将那移方玉圭举起,祭动之间,一道道阵力压迫向了那王舟,只是过去一会儿,王舟外的灵光就被渐渐撕扯开了一道去路。


    只是那灵光格外厚重,并无法透入到深处,这既有他不肯使动全力的因由,也有其驾驭阵力不精的缘故。


    林老道这时道:“前路已辟,道友,且随我入内!”说话之间,两人便各自驾起一道遁光,霎时从被掀开的缝隙之中冲入进去,而两人这一入内,身后的灵性力量顿就又弥合上了。


    两人再次落定之后,已然到了王舟之内,目光一阵打量,见是偌大的空间周围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唯有一条宽敞道路通向王舟腹地,但其中有着重重灵性门户的阻隔。


    王舟却是与那些环厅一般,都有强大灵性力量锁固,拥有上层力量之人彼此对抗,放在外间足以崩裂山岳地陆,但在这里,却是会被庞大的灵性力量自行消纳。


    林老道看了片刻后,冷笑一声,一挥袖,一道赤色光气冲去,顿时打破重重灵性阻隔,洞开了一条通路,他试着感应下,感觉有数股强大的气机存在深处,那应该就是熹王躲藏之地了,他道:“道友,熹王当在前方!”


    张御一点头,两人身影一闪,霎时已是出现在了一座大厅之中,可见最底端的大壁之上,有着一幅高达十丈的神人托日图,这无疑就是王厅所在了。


    而在托日图的正下方,则摆放着一个玄石王座,上面负手站着一个外表三旬左右的男子,这人体躯魁伟高大,身着描金云纹黑袍,头戴曜日昊王冠,手中持着一根杖鞭。这人此刻正死死盯着他们,在其两边阶下,则是站着六名造物炼士,以及二名形貌不同修道人。


    林老道兴奋高喝了一声:“熹王!”


    张御看有一眼后,就目光移开,留意到了不远处一片被灵光气雾包裹着的光团上,他眸光微微一闪,视线直入其中,霎时便看见方才见到的那卫道人正端坐于此中。


    他此刻发现,这个人气机与方才又不一样了,若说方才是道行忽上忽下,那么此刻就是差不多达稳固在了“虚实相生”这一层次之中了。


    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感觉这是短暂的,并不是能长久维持的。并且神气寄托的另一端实际上并非落于虚空,而是维系某一件上乘法器之上。


    先前他就认为,卫道人应该是借助了某种类似伊帕尔神树的上境法器之助,使得自身拥有了一些虚实道果的力量。


    现在看来,他觉得自己先前推断无差,这应该是此世道机变化之后,其人无法真正摘取上乘功果,故只能借助这等法器相助才产生了这等变化。


    但这等于道机不变他便定能摘取功果了,反而是因为道机变化才有眼前这等异数,放在天夏,此法十有八九是行不通的,也算是此世之人走出的另一条道路了。


    这法门其实并不稳固,就像是人逆冲激流,奋力之下,只能维持些许前行之势,可是待力尽之后,依旧会退回原处。


    似也是察觉到了外面动静,此刻那一团光雾忽然绽开,卫道人自里现身出来,他身上的气机一下涌出,令林老道为之一惊,原本气势也是稍沮,不敢轻易动手。


    熹王则是站在台阶之上,看着下方的林老道,道:“林长老,我给了你信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林老道冷笑一声,嘲弄道:“熹王,你何曾给我信任?你当时想的,不过是想我攻下对面大阵后,再将我抛去一边,将我所得皆是夺去的打算吧?”他呵了一声,“你我都不信任彼此,就别拿这一套来说了。”


    熹王看着他,沉声道:“你是如何逃过契书定约的?”


    这是他最不明白的事,至今与修道人定约后,还没有一例能逃过契定的,不弄明白这个事情,他恐怕不放心再使用此法了。


    林老道本不想说这些,让熹王带着不明含恨死去,岂不是更好?可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邪魔手段用的多了,他此刻就是有着一股倾吐的欲望,嗤声道:“这有什么不能弄明白的,契定之法,无人能违,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


    熹王眉头稍松,他看了看林老道,隐隐有些听明白这里的意思了。


    林老道强行刹住话头,不耐言道:“好了,该说得话都是说了。”他目中红光泛起,露出仇恨之色,喝道:“熹王,你统属封土以来这数十年来,破毁了不知道多少宗派,不知杀戮多少修道同道,今次该当你付出代价了!”


    熹王却只是一声冷笑,两手缓缓抬起,与伸手神人托日图隐隐相合,傲然言道:“我昊族正如大日悬于苍穹,光耀众生,君临天下,乃是天命之所钟,”又缓缓低头,脸上露出轻蔑不屑之色,“你等修道宗派,贪夺天机,妄欺生民,实乃天地之盗匪,窃命之贼寇!似汝这般前古之余孽,而今在却在此狺狺狂吠,在孤看来,不过是一败犬哀鸣罢了!”


    林老道目光一下变得一片血红,他口中语声却是冰冷无比,厉声道:“我今必定毙杀你于此间!”


    卫道人这时道:“林长老说此话时,可曾问过我了么?”说话之间,听得咻咻之声,但见光芒闪烁,其身边有着数枚两头尖尖,犹如长锥模样的法器飞了出来,以他为中心,由里逐渐向外逐个排布,在大厅之中回旋飞舞着。


    林老道一看这些东西,心中不觉恍然,他道此前自己元神数次被击杀,却不知是被何物所算,原来是应在此物之上。


    可对方实力高强,他一时心中戒惧,以法力传声道:“道友,这卫道人劳烦由你先行牵制,不知可否?”


    张御淡言道:“就如此好了。”


    林老道大喜,称谢一声,抛下卫道人,一拿法力,掀起一片赤雾,向着熹王所在轰然压上!

    卫道人身外那些玉锥,立刻飞了出来,试图截断他所为。张御撇有一眼,却是身外心光一展,同时有一道强盛无比的紫色盈光散发出来,霎时遮蔽了其之去路,那些玉锥一落其中,顿时势头一缓,下来竟是越来越慢,看去似要就此停滞下来。


    卫道人神情微变,他起气意一催,那几枚玉锥凭空一跃,却从那一团紫气之中消失,并试着从另一端挪遁了出来,然而此般做时,却是受了一股莫名之力的搅扰,根本无法遁落去自己感应之地,闪烁了几下后,竟又被逼得退回到了原地。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赤雾蔽阳烈


    卫道人见是玉锥突破无果,他也没有因此停下运法,身影一闪,十余数化影分身和元神同时遁出,往各方而去。


    此中变化真伪难辨,而只要有一缕身影到了外间,他就从这片紫光之中借机挪遁出去,此后只需谨慎提防,就再不会受此所制。与此同时,那些玉锥也是光芒骤闪,化作一道道笔直细长的烟霞灵光,往张御立身所在突袭而来。


    张御不觉点了下头,这人战术选择很是老辣,并没有急着去解救熹王,而是首先去破解被离空紫炁砂围困的不利局面。


    此人也看出玉锥哪怕突破不了离空紫炁砂,却也有一定牵制之力,而那些化身化影正好趁围堵力量薄弱之际往外突破。


    只要到了外面,那么做什么都是更为从容了。


    可是此世之中修道人虽然常常与人斗战,经验算得上丰富,可大多是与昊族较量,上层修道人之间对抗经验反而没多少。


    就如此刻,其人的战术意图被他轻易看破,那他自可作出相应的反制手段,离空紫炁砂那里不做改换,一缕蝉翼流光飞出,飞快在四周一旋,准确无比的斩杀在了各个分身化影之上,致其一个个破散而去,而唯独留下一个元神不去理会。


    元神相当与修道人自身,神通道术皆可施展,不可能凭借一道蝉翼流光将之斩杀,但是没了这些化身遮掩,光凭着一个元神也别想轻易突出紫炁砂的围困。


    卫道人神情严肃无比,他注意那一道蝉翼流光正好在击杀完所有的分身之后耗尽,显是张御不禁立时辨认出了元神及化影的区别,对于法力的分配也是精妙无比,称得上不多一分,不损一分。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高明对手,他一时也是气息拔高到了极致,不断使出各种堪称精妙的手段,这些手段还不是单独,更暗暗埋伏着各种暗手。


    张御并不展开任何进攻,只是站在原地不断化解他的神通道术。


    这么做是他知道对面这一位把神气寄托在了某件法器之上,也能算是虚实相生,在寻到那器物所在之前,便是将对面斩了也没有用处,其也还能再度回来,故此刻他只需要将此人限制住,不令其去遮护熹王便好。


    卫道人在与张御不断交手过程中,浅眠的斗战意识也是开始被唤醒,斗战力比最初高处一筹不止,然而水涨则船高,无论他如何展现出精妙的斗战手段,张御总能恰到好处的破解,好似一汪望不见底的水潭,无论什么东西落入其中,最后都是不见影踪。


    而两人法力心光交撞,却并没有激荡起了大股的力量余波,这是因为两人力量都是极致收敛,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运用到了与敌交战之上,没有丝毫外泄。


    在另一边,林老道裹挟着大片赤光气雾,与那些个造物炼士和另外两名修道人战在一处。


    造物炼士若不到一定数目,是难以对他造成威胁的,可在修道人带领之下那就不一样了,再加上那两名修道人也非庸手,相互之间配合的很好,法力灵光每每结定一处,他试了几次没法突破进去,反而还要避免直接碰撞。


    毕竟他只是境界少胜,这里还借不到阵力,光凭真正的法力,对面只消一二人联手就能正面对抗他了,更别说面对数人合力了,一不小心,也是会被反制的,故一时倒也和他打得有来有往。


    可他的实力毕竟胜过对面一筹,还有他道法修为更高,每一个人出手他都能断法在先,短时内对面能和他对抗的,可是时间稍长的话,他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在交手半刻之后,他便窥见了一个破绽,随着一道赤色光华斩过中庭,对面抱团的数人顿被破围,还未等他们重新将力量凝合到一处,就有数道分身从林老道的身上飞出,分别对上了一人,逼得这几人退回守御,进一步几人联手之势分化瓦解。


    这些人本来就是力聚一处才能与他对抗,现在一分开,眨眼间就弱了下风,又是几息之后,一名造物炼士就被毙杀当场。


    而这仿佛是崩塌的前奏,没多久,又是一名造物炼士被他炼化成了一团血雾,而余下之人也未能坚持多久,就再十多个呼吸内被逐个击破,再被一一镇灭。


    当最后一个修道人被林老道生生炼死之后,台殿前方顿时一空,面前再无阻碍之人,他先是看了一眼卫道人那处,见其被张御牵制住了,一时脱不了身,便抬目望向王座之上。


    熹王依旧站在那里,丝没有逃避的打算,他露出着一丝森冷笑意,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上方走去。


    卫道人一见,当下运使出一个蓄势已久的攻袭神通,试图撞开紫炁围裹,从旁救援熹王,然则神通一展,却是如同碰上了一片柔和水泽,那紫炁之上生出层层波纹,力量变化尽数被化解了去。


    可一击过后,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深重危机笼罩上身。


    这一方面是因为随着他与张御交手,气机交撞接触的次数也是多了起来,他的神气寄托之地也已是逐渐开始暴露了。


    还有一方面,神气寄托在那法器之上,固然是提升了实力,可沉入此境之中过久,或许会导致自己去到一处无法判明之地,他总感觉要寻道法去哪里,可又感觉去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他怀疑各宗派那些上乘境界之人不存,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故他一时还不敢贸然跨去。


    可现在那股危险之感越来越是强烈,他感觉自己法力神通再是这般运使下去,恐怕被迫入去其中了。


    这等时候,他自然也是顾不得熹王,反是收敛了攻势。


    熹王站在台上,看着林老道一步步上来,他身后的造物炼士本来下意识上前阻挡,可是他伸手一拦,对其看了凌厉一眼,后者身躯一顿,低头对他行有一礼,就化一道光往外遁走。


    林老道有些诧异,同时面上又露出一丝讽色。


    他不并担心一个造物炼士,外间可是有大阵笼罩的,连王舟都走不脱,其人就算到了外面又能如何?


    关键是熹王还在这里。


    他也不怕熹王玩什么替身之类的事机,为了对付熹王,他早是暗中摄定了其人气机,可以肯定,面前这一位,就是真正的熹王,而非他人假扮。


    熹王看着他越走越近,一按胸口,身上霎时披上了一套华丽玄金外甲,他一抬手,试图用杖鞭去击打已然走到面前的林老道。


    平心而论,身为昊族王族宗亲,他也是受过昊族严苛的斗战训练的,再加上外甲提供的助力,这一挥击,所发挥出来的灵性力量也颇为可观,然而杖鞭过去,仿佛只是抽打在一个虚影之上,从林老道的身躯之上直接透过。


    林老道露出戏谑眼神,摇了摇头,口中以一种故意做出的感慨语调评判道:“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他来到台阶之上站定,向着距离不过一臂之远的熹王伸手拿去,熹王试图往后退走,但是没有用,他浑身上下被一股力量牢牢锁住,立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林老道那一只手掌直接抓在了他的面颊之上,同时露出一丝残忍微笑,轰的一声,熹王的头颅被点燃成了一团火炬,光火冲起三尺之高,直接将他头骨外间的血肉全部烧融了去,焦炭与那些破烂碎裂的面甲一块块掉落在地。


    可因为灵性力量的支撑,熹王偏偏又没有立刻身死,这种煎熬是无比痛苦的,可他的强硬出乎意料,哪怕到了这等地步,也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嘶嚎,仍是硬挺着站立那里,用空洞的眼窝朝向着林老道。


    林老道对此倒是有些诧异了,可同时又点了点头,方才之举似是发泄了一些怨气,但他也没有过多去折磨其人,推开几步,目光一闪,轰地一声,熹王整个人爆散开来,其血肉在一片赤光气雾化为了乌有。


    林老道此刻却是皱了下眉,因为他觉得熹王神魂似不在躯壳之内,可又不太确定。


    卫道人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护卫熹王,见熹王身死,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故是决定撤走。


    他这念头一起,林老道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气意波荡,他哪会容许卫道人走脱,这一位法力高强,道行深湛,日后若是回来找他,或是来找容由派的麻烦,他都抵挡不住,唯有今天灭杀在这里,才能解决这个后患。


    故他大声道:“道友,我来助你一同诛灭此僚!”


    他没有直接上前参战,而是法诀一拿,驭起一团赤色光雾,由脚下向外王舟四面八方蔓延过去,王舟太过坚固,他一时半刻无法化去,但凭此却可截断卫道人的去路。


    张御撇了林老道一眼,后者以自身为出发,或许认为如此可以防止卫道人走脱,这当也是为了顺便下来能炼化这王舟,好再提升阵力,这里目的为何不言自明,这些小动作或许能瞒过别人,却瞒不了他。


    不过眼下不必管这些,先收拾掉卫道人为好,经过方才斗战,他已然是以目印找到了卫道人那寄托之物的所在了,他气意一动,轰然闯入了那一处神虚之地中,随即飘荡在此的一件物事映入了他的眼帘。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斩寄断神空


    张御目中所看到的是飘荡在那里的一份长卷,周围有一圈圈金光符箓闪烁着,还有一根红色宝绸缠带将之牢牢束住,而其整个沉浸在一团明亮的宝光之内。


    他一眼看出,这东西真正厉害之处其实并不是眼前所呈现出来的模样,而是祭炼这法器所用的宝材,那用的是一种类似伊帕尔神树的树叶。


    他猜测这很可能出自此世莽荒时代的某种草木生灵。


    按照此世上古传说,也只有那时候才有这等东西存在,在道机转变之后,这类事物也是越来越少了,大多数不是被打杀分刮,就是已然消亡了。


    有意思的是,虽然现在唯有卫道人的气机还攀附在上面,他却发现过去曾经不止一缕神气寄托这长卷之上,眼前还能在这上面找到些许的残余。


    可是有个问题,照理说,只要神气寄托还在这等“神物”之上,那就达到了虚实相生的层次,修道人就不会因此身死,若是当真身死,那自身就消亡了,就不会再有残余气机留在这上面了。


    那么不是这些修道人的道法有问题,就是这个法器本身有问题了。


    他忽然想到了那名被镇压在光都之下的修道人,这位曾经说过,各派上境修士许多都是不见了影踪,那会不会与这等情形有关呢?


    他心思转动下来,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某种玄机存在,不过可以回头再探查,此刻还是先把眼前之事处理了。


    他心意这一生出,这长卷似是有有所感应,包裹在外的宝光猛然绽发,霎时扩张了一大圈,似是试图保护自己。


    可这并没什么用处,这里比起天夏修道人神寄之地守御差得远,就算天夏修士,被人突入到这里,那也几乎没有反手的机会了。


    他意念一催,一道煊赫剑光闪烁出来,只是一闪之间,就将那卫道人那一缕攀附在上的神气给斩落了下来,且还不曾损及那法器分毫。


    那一缕神气脱离之后,还试图回到了法器之上,可剑光再是一转,便是将之轻易斩灭了。


    通常来说,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光是杀灭神气是无用,无论身躯神气,只要任何一段存在,都是可以将另一端很快再造出来,故需得将两处同时斩杀,方有可能将之诛灭。


    可卫道人并不是如此,这人是假托于物,所以无需这般做,只需斩去这一缕寄托神气便可。


    做完此事之后,他记下这一处寄托之所在,气意便从此中退了出来。


    此时此刻,卫道人本来正在准备动用事先准备好的逃遁手段,可猛然间察觉到自己的神气寄托的一段断绝了,神情不觉骤然一变。


    他原本高涨的气机不可抑制的跌落下来,不止如此,他自身法力也是因此受到了影响,产生了一阵动荡,此刻之运法自然也就无法正常用出了。


    林老道立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确定卫道人一定是吃了大亏了,他目光一闪,抓住卫道人心神动荡那一瞬间,对其使了一个夺神神通。


    这等邪魔手段进入心神之中,立刻可扭转认知,叫其听人摆布。他不求能一下制拿住其人神魂,可是叫其恍惚片刻想必是可以的,一旦露出破绽,下来那就好办了。


    卫道人虽然在与张御对阵时处处受制,可是在面对林老道时可就没有那么被动了,在后者神通侵入进来之时,法力自行转运,引出了心神之中早就准备好的反制之法,意图将此术化去。


    可这时出现了一个变故,由于他寄托神气被斩,气息衰弱,导致自身法力不稳,未能将此彻底阻碍住,还是有一缕气息侵入了脑海之中,令他神魂不禁晃动了一下。


    林老道也非庸手,这一个短暂空白立刻被他抓住,一团赤色气雾随后到来,狠狠撞在了他的身上,就在接触一瞬间,身躯之中的大量精血元气就被强行化炼了去。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仗着法力比林老道深厚,瞬息之间就将这些侵扰排斥了出去,做了此事还不说,他还借着两者气意相触的一瞬间,以心御法,用了一招反夺之术。


    林老道不由一惊,为了避免神魂受创,不得不中断了后续的攻手,可方才如此做时,却是悚然发现,就在此刻,那数枚玉锥倏地向他飞来,看去已是避无可避,就在他设法强运法力遮护之际,就见那些玉锥一枚枚顿在了半途之中,却是被一层紫气阻挡了袭来。


    只是虽然避过了这一次,却也是令他看清楚了,若是没有张御,自己恐怕就当场就重演元神被打灭的那一幕了。


    纵然他不会应此身死,也一定是暂且退出战局了,别的不说,外间大阵在这段时间内就无人驾驭了,那说不定就会使得其人走脱。


    也是如此,他不再想着插手两人斗战,那恐怕反会令张御拿出多余力气来遮护自己,那还不如找机会将卫道人一击重创,念至此处,他肃然拿捏一个法诀,身后有一层赤光,内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个模糊形影来。


    卫道人神情一片凝肃,寄托之气被斩,他自身最大的倚仗后手已是失去了,一旦失败,那必然是身死魂灭的下场。


    只是他想突破却找不到任何机会,他身上不是没有其他法器,可是当属玉锥攻伐最利,可便连此物也无法突破张御的紫气屏阻,其他自然也是不成的。


    他又试着施展了几个手段,可都被张御轻易挡了下来,同时他察觉到了林老道那边的动作,那一股隐隐透出危险气息令他心中不禁大凛。


    说到底,林老道和他境界相当,并不是没有威胁他的能力,只是与他对抗时,大多数神通在还未运使出来前就被他设法阻碍了,可某些杀招一旦用出来,他也未必承受得住,神气不在,他可没有再重来的机会。


    有鉴于此,他也是非常决断,既然走不掉,那还不如舍命一搏,念头一转之间,他身上气机猛然一转,全数向内收缩了回去。


    这是一门爆裂自身元神法力,与敌同归于尽的手段,但是他有办法在半途之中改换此术,若是张御和林老道受此威慑退避,那么他可顺势将之变作遁挪神通,那么就能从此间冲了出去,从而赢得一条生路。


    可要对方不避,那他也不会停下,即便杀不了二人,也可让其等身躯崩毁,短时间无法再回到世间。


    张御自开战之后,对他的每一分气息变动都是清清楚楚,见他气意生出这等变化,立知他的打算,他眸光一闪,使出了一道幻明神斩,霎时照入了卫道人的心神之中,他气息不由一滞,整个人又是一个恍惚。


    林老道一直在等机会,这个时候根本不用张御关照,大喝一声,立间自身元神祭献了出去,而背后那一道模糊的血色变作了他的模样,倏然向前飞腾前去,一举冲入了卫道人身躯之中!

    卫道人受此冲击,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林老道一眼,后者只是对他回以一个冷笑。


    他又看了看张御,问道:“那是何物?”


    张御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此人只是神气寄于那长卷之上,但却无法观明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道:“应当是前人所炼之法器。”


    卫道人点点头,他忽然一阵放松,须臾之间,整个就像蜡熔一般化了开来,先是头脸上的皮肉骨骸软塌了下来,融化到了一处,而后身体也是塌落而下,再是缓缓消失,最后整个人都是化作了一团白烟,只剩下一件衣物落在那里。


    林老道上前几步,一挥袖,将那衣物完全化为飞灰,又推算了下,见其气机彻底断绝了,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就在这时,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往外看有一眼,露出诧异之色,他感应到从熹王身边离开的那个造物炼士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从外面的阵法之中冲了出去。


    他倒也没去追击的打算,左右只是一个造物炼士,且他今次做得这些事,本来就是瞒不住得,走了就走了吧。


    而在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转向张御,露出一个笑容,执有一个道礼,道:“这位同道,此回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从旁相助,林某一人恐是难以将熹王和他身边的这些亲从都是扫除。”


    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层赤色气雾正在王舟之上缓缓蔓延,并渐渐将整个王舟都是包裹住,王舟之上的灵性力量正在被他配合阵力一点点吞炼下去。


    张御这时淡声道:“林长老这就要动手了么?”


    林老道呵了一声,悠悠道:“道友果然早就看出来了,可是道友你也太托大了,你不该来这里的。”他忽似想起什么事,问道:“对了,我能一问,方才那位卫道修问你的是是何物事么?”


    张御淡言道:“此非尊驾所能明了。”


    林老道点点头,目中闪过一丝赤光,微微一笑,道:“不要紧,稍候道友自会告诉我的。”他气意一转,周围那大片赤色气雾轰然一卷,朝要朝着下方压来之时,一道锐利剑光一闪而过,他脸上的表情还未变,头颅却已然飞了起来。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阳可换神


    林老道头颅掉落在地,在台阶上滚了两圈,脸上还带着微笑。


    张御这一剑快若迅光,完全超越了其人之感知,所以他根本不曾反应过来,一击之下,就将他生机斩断,元神斩灭。


    张御抬头看去,那一团赤色红雾仍然盘旋在王舟之中。


    寄虚修道人被破杀在世之身后,还并不会完全灭亡,其还有一丝神气寄托于别处,这缕神气不除,那么还是有可能再回来的。


    只是林老道是以大阵成就功果,采用了一个取巧之法,也是将神气寄托在了大阵之中,这般做固然没有寄托在虚空之中稳当,可是虚空回转,动辄十几数十载,而寄托大阵,只要阵中还有血气精元,那无需太多时间就能回转,这应当也是其人为了这一战不脱离自己控制而做的准备。


    不过他一剑斩杀其身,凭此接触,他现在也是差不多找到其人神气寄托的准备所在了。


    他目光向外投去,凝注大阵,眸中透出一道神光,只是须臾之间,就看到了一道神气落在某一处阵机之上。


    此时可以见到,阵中蕴藏的精血元气正在往那里汇聚过去,并在试图重新凝聚出一具身躯出来。


    虽然身躯未成,可因为那早就贯彻在大阵之中了,所以阵法并没有因此停顿下来,已然在那里运转着,仅仅锁闭着各方阵门。


    林老道在见到张御与卫道人对抗过后,见连卫道人也胜不了张御,一般手段的真拿这位没办法,可是他方才在侵夺了卫道人全部精元血气后,便以此飞速用上一个祭献之术,这可令他在短时内拥有完全自如驾驭大阵的手段。


    要知道大阵阵力非常之庞大,便是对付熹王所有人都是足够了,可因为他自身能力所限,所以不能发挥出全部力量,可一旦他能完全操御阵力,那么根本不用其他帮手,凭他自己就能杀灭熹王这一群人了。


    而只要能消杀张御,夺其精血元气,再顺便用大阵攻杀眠麓城域一众生灵,那么不但能再得一血药,也能把之前亏补给补回来了。


    张御看着那一处寄气之所在,他站着未动,但身上却是飘出了一道如同飘渺光焰凝聚的持剑化影,轻易化开一条如星光筑就的通路,直往那处杀去。


    而同一时刻,眠麓城域之中诸人此刻见到周围阵气猛得向外一放,主动撞在了围拢在四周的那方大阵之上。


    林老道出于某种目的,使得两方大阵本来就是阵气相接,现在这一冲突,却是顺利无比的撞了进去。


    只是阵力相冲还好说,终究他这方大阵阵势较之眠麓阵禁为大,他若是在主阵,那么稍加驾驭,就能将之抵挡下来。


    可是此刻他身躯正在凝聚之中,阵力又在全力针对张御,恰恰正是一个无法分心他顾的时候,而眠麓大阵在张御分身的心光推动之下十分之猛烈,这使得整个大阵在冲撞之下微微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仿佛周围一切都是凝固了下来,只见那一化道持剑化影踏着一道光灿星芒直入阵机深处。


    林老道根本没想到,自己之为最大的倚仗,居然就这么简单被张御从双方对抗中被剥离了出去,根本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此刻他眼睁睁看着那一道灿烂明亮的化影来至近前,再从容无比的对着他一挥剑,一道锐光从他身躯之上穿透而过。


    林老道怔愕在了原处,只是维持了一会儿,那虚实不定的身躯晃动了几下,就爆散为一团赤芒血雾,那一缕神气闪烁了下,也是彻底散灭了。


    而在其崩散之时,一道灵光从其原来所在之地冲天而起,外阵外遁去。


    张御看去一眼,只是意念一引,此灵光就被顿摄在了那里,怎么也挣脱不去,他再是一招,此物飞入到了他的手中,待拂去光芒,便可看见到这一块玉板。


    随着此物此刻周围传来隆隆震动之声,他眸光微闪了下,若无意外,这应该是主阵之寄物了,转了下念,他将玉板一收,又看了那王舟一眼,林老道最终也没来的及将此物坏去,这东西还是暂且先留在这里,可回头再来处置。


    他一摆袖,一道光华落在了眠麓城域的主厅之中,并从里间走了出来。


    王道人此时往前一步,掩护在朱宗护之前,并以警惕的目光看着他,那些造物炼士同样也是如此。因为阵法之中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不到,所以不能确定,这位到底还是不是那位陶先生。


    阴奂庭这时道:“宗护,是陶先生,不然进不来阵域之内。”


    朱宗护主动从诸人遮掩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张御,关切问道:“陶先生安然归来就好。只是不知阵中情形如何了?”


    张御道:“来犯大军尽数覆灭,唯有一人逃脱。”


    王道人压抑住心中震动,试着道:“那逃脱之人……莫非是熹王?”


    朱宗护不由看来,众人也都是露出注意之色。熹王可是极为关键的人物,其之生死不但与眠麓息息相关,毫不夸张的说,进而能影响未来整个地陆之格局,乃至亿万众生。


    张御道:“熹王已被那位林长老所杀,但我以为,他神魂似是另有寄托。”熹王可以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他,当时只有一缕灵性寄托在身躯之中,但其神魂却是被转挪走了。


    王道人神情一紧,道:“这么说来,熹王并没有亡?”


    张御道:“熹王并不似修道人炼就元神,也不是那些造物炼士能灵性凝聚,他身躯确然已是坏去,但未必不能借尸还魂。”


    朱宗护低下头,他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可他又并不愿在这里提及,道:“这些可容后再谈,陶先生,那位林长老是什么打算?这外间这大阵又怎样了?”


    张御淡言道:“林长老意图反算于我,已为我所斩,外间这大阵已是无主之阵,下来或可为我眠麓之屏护。”


    “哦?”


    朱宗护眼神一亮,他想了想,对周围众人言道:“诸位在此守御多日,也是辛苦了,阴先生、陶先生、二位还请暂且片刻,余下诸位,可先回去休息了。”


    诸人知道他这是要说一些隐秘之事,都是对他一礼,而后退了下去。


    朱宗护待人走了之后,请了张御和阴奂庭二人坐了下来,又让人送上香茶,这才问道:“不知陶先生可曾见到那万灵所的玉符么?”


    张御道:“玉符并不在熹王身上,熹王身上也并无任何东西,他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安排的,倒是走了一位造物炼士。”


    朱宗护想了想,道:“我这位叔祖身边有一个格外受信任的造物炼士,我不知他名字为何,想来就是这一位了。”


    阴奂庭琢磨了下,道:“这么看来,正如陶先生所言,熹王早有安排了。”


    张御道:“熹王身上沾染了咒术,若无办法缓解,那么定然是会事先做好一些准备的。”


    朱宗护吸了口气,道:“我曾听族中的长辈说过,族中上层有一门换躯技艺,是为了能帮助族人在伤重或是寿尽之后能换躯重生,只是这门技艺尚不成熟,也不知我这位叔祖是不是用了此等办法。”


    阴奂庭道:“我虽不知熹王中的咒法为何,可是那等高明咒法,想来并不是依靠换具躯体就能躲过的吧?”


    张御道:“那要看是什么躯体了,若是力量足够,那就能将咒力影响减弱,而若是换躯技艺足够完善,他支撑不住时,那还可以再换一具身躯。”


    王道人道:“可惜了,熹王大军败亡,若是熹王也跟着身死,宗护或许能趁此机会收拢人心地域。”


    朱宗护想了想,却是摇头,现在他还没有做好直面长老团和烈王的准备,除非万灵所真在他手上。


    张御这时言道:“眼下其实未必没有杀灭熹王的机会。”


    众人不由看来,王道人道:“陶先生此话怎讲?”


    张御淡声道:“那造物炼士虽走,然而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枚寄物,若是熹王果真嘱咐过他什么事,那么或许他能带我们找到熹王的下落行迹。”


    一名造物炼士不去遮护熹王,却是忽然走脱,看去还是熹王的关照,这里定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故他当时也是趁着紫炁砂盈满王舟的时候,在其上身上留下了一枚紫炁砂。


    要是最后没有找到什么,那也没什么关系,可若是当真能接触到换躯之后的熹王,那就有许多文章可做了。


    王道人闻言精神一振,可转而一想,又是冷静下来,皱眉道:“熹王一向多疑,就怕仍是无法寻到什么。”


    朱宗护想了想,也道:“以我对这位叔祖的了解,他是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而从来是有限度的信任。”


    张御这时道:“未必见得。”


    朱宗护不由看来,身躯前倾了一些,道:“陶先生,如何说?”


    张御道:“换躯重生,此事何等紧要,自是要交给最信任的人来看护,若是那位造物炼士不在,那多半是交给那位卫道人来做,可是卫道人已亡,此事极可能就交托给那造物炼士来做,而是与不是,我们可等下去,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得见分晓了。”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紫气入灵台


    那造物炼士自从脱离了大阵之后,身上灵性力量全力爆发,一路朝着东面迅遁而去。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走后熹王那边会是如何,但是熹王为避免咒力侵袭,决定替换身躯的谋划是一早定下的计划,所以最后的结果几乎是一定的。


    熹王身亡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一定是会引发一场变乱的,他不知道熹王是不是对也有安排,可他一定是要尽快完成熹王交托之事的,而且他也不确定眠麓城域那些人是否会追来,唯有尽快回到光都才算安全。


    在出了大阵之后,他还感觉到周围有几股气机的存在,猜测是各方势力派遣过来的观战之人,这些人看去好像对他颇有兴趣,可最后并没有人上前阻拦他。


    这一方面是此辈对阵中的情形不清楚,不敢贸然动手,另一个是他遁速也极为迅快,灵性力量强盛,看得实力并不弱,想要拦下也不容易,反可能让别人捡了便宜,这般互相忌惮之下,得以让他成功走脱了。


    而他不曾察觉到的是,在他飞遁之时,那一粒紫炁砂也是跟随着的他的气息变化慢慢化作一缕紫气,并融入了他自身的灵性之中。


    这等外物入身,哪怕是他与张御的层次有所差距,可也是有可能察觉到的,但他因为急着脱离,意识也是放在防备其他人上面,对自己反而略微忽略,故是没有能发现此事。


    经过了两天两夜不间断的飞驰,他终是来到了光都附近,到了此间,身后当是不会有人来追索他了。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心安。因为他知道,熹王若是还活着,光都之中自然没人敢违逆这位的心思,可熹王若是不在了,那就不好说了,故是他没有去联络任何人。


    只是在进入光都造物日星的笼罩范围内,那必然是会被城内的守御之人发现的,而在这时候,他激发了身上熹王所授予的印信,成功助他避过了光芒的监察,但他也不敢在外停留他太长时间,身躯一折,往光都西南方向过来。


    他以印信避开一切监察,最后在一个略带弯曲的角形大塔之前落身下来。


    他来至塔身背面,观察了一下,寻到了一个微微凹陷的地方,便将一枚晶片从身上取了出来,贴放了上去。


    此物方一与壁面接触,就与那凹陷完全契合,并缓缓融合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面前有丝丝缕缕光芒绽放出来,他稍稍后退几步,便见到一扇流转不停的晶门出现在了那里。


    他没有犹豫,迈步走入了进去,随着他身影没入里间,晶门也是收敛了光芒,壁面又是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造物炼士进入里间后,见到一处长长的廊道向下延伸,因为有光雾遮挡,一眼看不到尽头。他站了片刻,就往下走去。


    他自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可是他并不知道,从他离开大阵之后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张御的感应观察之下。


    张御方才见到那座角台时,便就辨认出来,这就是光都镇压某名修道人的所在地,也是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若无差错,那么现在这位造物炼士所去之地,当就是在这处镇压之地的下方了,若是这位的目标和他猜想的一致,那么熹王很可能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营造了一处隐蔽地界。


    他的判断很准确,当初熹王特意选择这个地方,就是在于不要另行布置,就可以获得最坚固的屏护,而他人也绝然想不到熹王会把自己复生之地放在这里。


    唯一有威胁的,就是上面被囚押的那一位修道人。


    可是这位当初自愿被囚的,尽管被镇压长远,可从来没有离开的打算,而且这位一直致力消弭昊族与修道宗派之间的矛盾,所以就算知道了这等事,恐怕非但不会声张,反而会替他进行遮掩。


    造物炼士脚程很快,此刻已是走到了廊道的尽头处,前方又出现了一道门户,同时有一道明光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


    他任由此光照来,没做任何抵抗。这光可以隔绝攀附在他身上的任何外来之异物,以防备有外部力量潜入进来。


    虽然布置上非常谨慎,不过那一粒紫炁砂已然沉浸入了他的身躯之中,和他自身灵性融合为了一体,故是几乎无可能查探得出来。


    照耀了一会儿过后,那芒光终是消散,而对面门户也是开启,他走了过去,又经过一道狭长的通道之中,走入一处下宽上狭的漏斗状舱厅之内。


    这里周围的砖石上勾画的金色符箓,在那里闪烁不定,此与镇压上面那位的布置是一体的,这使得几乎没有谁能动用强大的神异力量攻破这里,若真这么做,最有可能的是导致上面那一位先行脱困。


    而在舱厅顶上有一团令人无法直视的明亮光芒,那是一个小型造物日星,其所散发出的灵性力量维持着这里的一切。


    舱厅正中处,摆着一方金属长台,有一个戴着金面具的高大人影平躺在那里,双手自然垂于两侧,只是此刻一动不动,其周围有着一层薄雾也似的灵性屏障。


    造物炼士打量过后,侧步走到了角落之中,他拿出了一枚印信,往着玉璧之上一按,不一会儿,那一处玉璧像是液体般融化开来,形成了一个壁龛,里面露出了一只琉璃瓶,内中盛满了银色的水液。


    要想让熹王复生,是需要一些必要步骤的。按照熹王事先的关照,若是卫道人与他一同来此,那么将由卫道人来完成这件事,假设其人不至,那么就要由他来代替完成了。


    他伸手将琉璃瓶拿了下来,走到了舱厅中间处,就后将之倒在了脚下,不一会儿,地面之上围绕着金属台生出了一圈圈细长的凹槽,沉凝而厚重的银色液体随着那里流淌,很快头尾连接到了一起,并由外而内蔓延而去。


    当这银色流液接触到那灵性屏障时,可见其发出一阵阵明亮而皎洁的光芒,就像是将月光汇聚到了其中,其与顶上的光芒汇聚到了一处,将一旁的墙壁照亮,其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符箓,并在那里跳跃闪烁着,隔有一会儿,便会换过一批。


    他走到近前,望有片刻,凝注在了某一个符箓之上,在其完全消失之前,便是抬手拿起印信一按,霎时激起一道水纹也似的光亮,而在旁侧,围绕这枚符箓,又有更多符箓随之浮现出来,且是越来越多。


    他不断在上按下印信,动作快而有节奏,这整个步骤完全是按照卫道人事先嘱咐来做的,半点也出错不得,对他来说,只要卫道人交代的是正确的,那他就不会出错。


    在晃过了一千多枚符箓,玉璧之上所有符箓终于隐没下去,而围绕在金属台四周的灵性屏障也是消失不见。


    此刻造物日星上方,有一道琉璃彩光落下,内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烟气翻腾着。他神情一凝,这应该就是熹王转挪到这里的神魂了。


    此物飘下之后,便落到了那一具平躺身躯的眉心位置之上,并缓缓往里融入进去。


    造物炼士退后几步,便在此盘膝坐了下来。


    虽说换躯的技艺已然成熟了,可因为神魂转挪的情形各有所异,所以每一个人醒来的长短时间都不同。


    有的人很快就醒来了,而有的人或许十天半月后才会觉醒,拖延到一年后也是有的。


    而他的职责,就在熹王彻底醒来之前,负责守持在这里,避免任何意外的发生。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方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一阵深重的疲惫涌上心头,再是过去一会儿,他便陷入了深长的沉眠之中。


    而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形下,他的背后腾起了一道紫光,进入到了那造物日星之中,过了一会儿。整个日星变成了一团紫日,其光芒逐渐延伸到了此间每一个角落之中,最后照入了那具身躯之内。


    张御坐在大厅之内,他思索下来,认为单纯杀死熹王作用不大。熹王若是活着,意味着局面还不会崩乱,可熹王若是亡了,其治下整个辖界一定也是一片混乱,那么长老团和烈王这两家肯定会落井下石。


    虽然眠麓城域之前就对此有过商议,并也做了一些事先的谋划,准备以朱宗护宗子的名义抢占先机,可不可否认,这两家一定获利最大的。


    但若换一个思路,假设能够控制住熹王,进而让此人为他们所用,那就事情就容易多了。


    这事本来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在眼下,却恰恰有一个机会。


    在紫色光气的照耀之下,那一团彩芒包裹神魂似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并在经过三天之后,终于完全进入了那具躯体的眉心之中。


    再是半天过去,那具躯体的眼皮动了下,随后霍然睁开了双目,下来他以手支撑,缓缓从案台上坐了起来。


    造物炼士一下醒了过来,可在的他意识之中,却并没有发现自己方才有一段时间失去了知觉,他站了起来,惊喜道:“殿下,你醒了?”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换神非旧


    熹王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上端,那里悬着一轮散发着紫光的造物日星,可不论是他,还是那造物炼士,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缓缓收回目光,再是看向造物炼士,沉声道:“朱乙,你做得很好。”


    造物炼士身躯一震,这是熹王第一次唤他名字,他压下心中激动,对着前方一个躬身,表态道:“这是属下该做之事!”他又抬头道:“光都不能没有殿下!昊族也不能没有殿下!我等更不能没有殿下!”


    熹王自金属台上起身落下,并在原地站定,他一伸手,从台侧一边拿起一根杖鞭,在手中拍了一拍,冷笑道:“不尽然吧,现在恐怕很多人都不想我回去,也不希望我能回去,想必等下我大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后,怕是会有很多人感到高兴吧。”


    造物炼士大声道:“殿下,那些人都是乱臣贼子!”


    熹王拿杖鞭点了他一下,道:“不错,你说得不错。那些都是一些乱臣贼子。”他伸手过去,拍了拍造物炼士的肩膀,道:“你,很好。”


    造物炼士激动莫名。


    他自小就跟随熹王,并被灌输忠于熹王的理念,对他而言,忠诚才是第一位的,其他都是次要的,而且离了熹王,他便什么都不是,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这对他来说不可接受的。并且在他的深心之中,还有着一丝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


    但他并不知晓,此刻的熹王,已经不是纯粹的熹王了。


    张御在这近三十年的修持之中,不但自身在道法变化一道有所精进,对于各个道印的掌握也在随之加深。“命印”之中有一个变化,在他气机渡去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乃至左右他人之行止,

    不过因为这会与对手的意识产生冲突,故而最多只是极短暂的制束他人,但在斗战之中其实已是足够用了,所以可视作一个变相的锁困之术。


    但这里前提是有意识与他进行对抗,假如无有,那么只能任由他摆布。


    而在眼下,熹王偏偏让神魂对自身进行了分离,所以在与新身躯再度结合的时候,他恰恰可以施展此手段。


    他此刻轻易将熹王神魂隔绝在了一旁,虽其是确实存在的,但实际上因为两者不曾切合,所以并无法驾驭这具身躯。


    而反过来,他却能让神魂之中所蕴藏的记忆、情感乃至其他为他所利用,通过这些来驾驭这具躯壳。


    如此在外表看来,熹王与原来并没什么分别,甚至他本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实际上已然不是他自己了。


    在此过程中,他还翻阅了一遍熹王的记忆,从这里面,他也是看到了许多十分有价值的东西。


    熹王祖上还他自身与其兄弟之间的矛盾,还有皇族隐秘,宗亲之间的龌龊,下臣之间的勾心斗角,这些于他而言都不重要,唯有一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上几任昊皇之时,整个昊族就集中了很多技艺出众的造物工匠,准备合力打造一个“至善造物”,并待用此物来终结世界上所有的修道人。


    这个东西是什么暂且不论,但要终结所有的修道人,那势必要在力量层次上高过所有修道人。


    可就算是他亲自出手,也没有这个把握做到,除非是……


    他仔细思索了下,长久以来,他一直认为,昊族的崛起在背后是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的,从熹王的记忆之中,他也能看到自己的推断极可能是正确的。但假设这么一个力量是真的存在的,且层次相当高,那么昊族有这个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而关于那“至善造物”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股力量是不是还在那里,这需要他亲自看到才知道了。


    所幸在熹王的记忆之中,至善造物还没有能够完成,此物一直被摆放在中域阳都,也就是长老团的辖界上,所以想看到或者接触到此物,仍是要设法执掌昊族的最高权柄。


    他以往的计划是推动朱宗护上位,但是现在熹王能过听从命令,似乎不必要如此了,可以省却不少过程,而且相对容易许多。


    但有一点,熹王身上的咒力依旧是存在的,不找那个立咒的源头,就算是他也一样无法将之化解,除非是一直换身躯,但这也无法确保能持续多久。


    最为稳妥之法,是可以设法让熹王正式承认朱宗护为宗子,然后一步步过度,若能通过熹王完成目标那是最好,要是完不成也可以让朱宗护替代上去。


    至于那些反对之人,若是有必要,那么大可以借熹王之手先一步铲除。


    寻思下来之后,他唤出训天道章,瞬时便勾连上阴奂庭和师延辛二人,阴奂庭道:“陶先生可是有什么关照?”


    张御道:“我此前寄托了一缕气机在那逃脱的造物炼士身上,后来借此也是找到了熹王的下落。”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便将熹王已在自己执掌之中的情形说了下。


    阴奂庭听完之后,不觉惊喜万分,他想了想,“朱宗护那里……”


    张御道:“还是要听诸位道友的意见,不过我以为,既有盟约,也当履行。”


    阴奂庭不禁点头。从道理上说,他们有了熹王,那么甩掉朱宗护都是可以了,但是他们做事倒不会这么功利,且他们还与朱宗护是有盟约在身的,对方对待他们一直是盟友的态度,也对他们很信任,那他们自是要讲道义的。


    他又是一想,道:“此事可否告知朱宗护?”


    张御道:“可以如实告知他。关于此事,诸位道友可先议一个对策出来。”


    阴奂庭郑重道:“阴某会尽快。”他说完,就先一步从训天道章中退了出去。


    张御则是对方才沉默不言的师延辛说道:“师道友,我还需你帮一个忙。”


    师延辛道:“道友请说。”


    张御道:“熹王虽已是为我所制,可是他一个人并不足够,我还需要借道友之手,使他底下之人也是一并括入进来。”


    控制了熹王的确作用不小,但是他手底下那些人不是和他离心离德,就是彼此有着利益分歧,所以别看其人辖下的地域人口压过长老团和烈王这两家,可却很难凝聚到一处。


    而这一切却可神通手段来做到,比如令师延辛以幻术将其底下这些人的认知扭转。也就是熹王以前没有这等手段,不然恐怕早就用上了。


    师延辛道:“若是熹王在光都,那我需在光都施法。”


    张御点首道:“道友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可与我说一声,我会让熹王那里安排接应道友的。“


    师延辛想了想,道:“明日我便动身去光都。”


    炅回道:“是。”


    此刻城域之中,朱宗护此刻正在熹王留下来的王舟之中走动,王道人还有几名参议都是在伴随在一旁。


    因为林老道被张御一剑斩灭,所以这个王舟终究还是完整保留下来了。朱宗护已是在想,如何将之改换成自己的座驾了,毕竟这东西守御能力很强。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好好查验一番才是,不然她也不放心。


    王道人道:“宗护,那位宿靑派的薄长老还在等着宗护。”


    这一战的结果出乎意料,竟是以熹王全军覆没为收场,虽然对熹王而言,损失仅只是一些军力,可是朱宗护这一战中所展现出来了莫大的力量也是让人吃惊,也让宿靑派觉得要多传递一些善意。


    朱宗护站住脚,转头道:“王治道怎么看?”


    王道人道:“虽然这些天外宗派没帮上我们什么忙,但总算对我们示好,我们也没必要和他们交恶。”


    朱宗护点点头,道:“这件事就劳烦王治道了。”


    与此同时,位于光都的熹王则是启用了密厅之中的曲轨,随着一阵光芒转动,便是回到了熹王宫厅的大殿之内,主宰整个光都的灵性力量“炅”分辨出了他的神魂,立时发出恭敬之声,道:“殿下回来了。”


    熹王嗯了一声,他在王座之上坐了下来,感受着这具身躯之中活力,心中较为满意,至少眼下可暂时不去顾及咒力影响了,他不由挥动了下杖鞭。


    炅道:“殿下似乎心情不错?”


    熹王道:“自然,自然。”


    此刻控制他身躯的,虽是编织过的记忆,但这些都是从原来自身化变而来的,所以无论性格、习惯、动作,都表现的与原先别无二致,所以他本人并不会认为自己被人控制了。


    只是他对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物的看法和认知,与原先会有些相同,但这些就是细枝末节了,他熹王要做什么事情,也从来也不需向人解释。


    他想了想,关照道:“炅,给我再找一名合适的参议。”


    炅道:“是。”


    同一时刻,他面前浮现出了数方晶壁,上面出现了一个个人影,都是各个身份适合的参议人选。他看了一眼,指着一个腰弯的最低之人道:“就是此人了,宋参议胞弟么?好,就让他去眠麓一趟,给我送去一封密书。”


    他似想起什么,“还有,此前发给朱野横的册任他为宗子文书就不要发出去了。”


    炅一板一言道:“按照殿下的嘱咐,断开消息三日便是发出,现在已然发出去了。”


    熹王毫不犹豫道:“那就撤回来。”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侵灵俱挪意


    张御身前正悬浮着那枚移方圭板,这是驾驭外间那方大阵最重要的东西,只要炼化了此物,那么此阵就可彻底他们所用了。


    当然当日这阵法不止阵势本身,还应将阵中诸多造物炼士和修道人,乃至环厅飞舟以及一众军士算入进去,这些人或物的法力和灵性力量也是大阵的一部分,亦能相助推动阵机。


    眠麓的上层力量比起熹王带来的军势自是不如的,不过他的心光造诣和道行修为也绝非林老道可比,所以驾驭起来阵法当会更为精微玄妙,力量上相比也不会弱了。


    只是用了半天时间,他就将这枚法器彻底炼化,他用的不是“双真教”和林老道出身的“容由教”的法门,但是凭借雄厚心光和高深修为足以做到此事。


    但这里面稍微一些不谐是不可避免的,不过熹王不来攻打,那么眠麓依靠这外阵和内阵已是足够守御了。


    做完此事,他将这东西收起,继续定坐修持,至于其余安排下去的事机,相信那些同道自能处理妥当。


    此时此刻,师延辛已然是来到了光都之外,在他外面放出约定的符讯之后,便被熹王立刻请入了进去。不过他没去见熹王,而是化拟出了一份文书,令接待之人将此转呈给熹王。


    熹王待看过之后,当即写了一封文书,把那名造物炼士唤了过来,交给其人道:“照此安排。”


    造物炼士看过之后,躬身一礼,便出去了。过了许久,他方才转了回来,执礼道:“殿下,属下都是安排妥当了。”


    熹王道:“很好,向下通传,令所有宗亲诸侯在半月之内来我这处议事。”


    待是造物炼士奉命退去后,熹王从座上起身,可这个时候,他忽然一皱眉,因为感觉到一阵阵针扎般的感觉。


    这是因为虽然换了一具身躯,但是咒力的影响对他不等于不存在的,为了不让神魂过早衰亡,所以还是以身躯分担了一部分。


    虽然这令他很是不痛快,这同样了迷惑下咒之人,让其知晓他依旧存在着,若是他神魂灭去,那么对方一定会感觉到,从而判断出熹王已非熹王了,而在夺取到昊族最高权柄或者将全力交托出去之前,需尽量不让人怀疑太多。


    他从王座上来后,走到了顶上的那团光亮之下,抬起头,缓缓向上伸出手去,似是像要虚虚握住什么。


    不一会儿,一枚似有光芒凝聚的玉符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正是那枚御使万灵所神异生灵的牌符,他把这东西拿到身前,五指用力一握,牌符上的尖刺霎时穿透了手掌,有鲜血自里流淌了出来,沾染到了玉符之上,并往里渗透进去。


    那玉符一震,一丝丝光亮冒了出来,可见大厅之中漂浮出来一头头身躯庞大的神异生灵的虚影。都是大殿之中居高临下静静凝视着他,他只是低头看着玉符,并没有抬头去看,而随着他手掌一松,在一瞬之间,伴随着灵光的消失,这些虚影也是一并不见。


    这玉符自得授予他之后,认定的就是他的血脉和神魂,两者缺一不可。所幸他这具身躯就是用自己的血脉打造的,再加上神魂亦在,所以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有着这个东西,哪怕失败次数再多,他就还有着足够的底气和长老和烈王两家对抗,不过若是他这回能够整合底下的力量,使得所有人众志一心,那么或许就能在真正意义压过对面了。他暗忖道:“就等半月之后了。”


    另一处,朱宗护这些时日以来除了处置城内的事务,就是设法与外部势力交好,同时也是在随时留意东面的动静。


    现在他的压力依旧很大,熹王所掌握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充裕了,一支军势灭去,随时可以再拉一支出来。故是他丝毫不敢放松。


    这个时候,唯一让他还能放松一下的,就他随时关注那艘的王舟排查和修复。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了。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四处奔波的缘故,他对这种有着极为坚固守御之力,并且还能四处挪动的天舟极为之喜欢。


    只是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心中的担忧很快并一股荒谬所取代,在阴奂庭某一日到来与他说了一番话后,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后者,道:“阴先生,你是说熹王,也就是我那位叔祖……已是被我们控制了?”


    阴奂庭纠正道:“这话并不确切,应该说熹王还是那个熹王,可是这个熹王对宗护你是抱有无限善意的,现在熹王的使者应该已在路上了,只要答应了熹王的册封,那么宗护你是真正的宗子了。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的。”


    朱宗护一时倒不知该作如何反应了,他锤了锤额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若是阴奂庭所言为真,那他就免去了与熹王的对抗,将来或许还有可能登上昊皇之位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同时望向阴奂庭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没想到阴奂庭和背后这些天人竟然会是这么坦承,照理说对方完全可以不告诉他,甚至可以把他甩开。至于盟约这东西,对于无惧生死的天人真的有用么?

    他想了想,认真说道:“阴先生,我想问一句,贵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想听真的答案。”


    阴奂庭笑了一笑,十分坦然道:“我们与宗护一直是盟友,也当是遵守盟誓,座上那个人可以改换,但是道义却是需坚守的东西,我们还希望,这是能一直可以传继下去的。”


    朱宗护点了点头,又道:“那么,贵方到底想要什么呢?我可以给你们什么呢?”


    阴奂庭道:“我们每一个人的想法不同,但多数人只是要能一个安稳修行,并不受干扰的地方便好。至于余下少数人,我想他们不会去破坏大多数人所努力取的成果的。”


    朱宗护再次点头,他郑重道:“贵方遵守道义,那么我亦会遵守自身的道义,不论我将来在哪里,是何身份,又坐于哪个位置之上。”


    阴奂庭看他片刻,抬袖行有一礼。


    这时王道人声音在外响起道:“宗护,城外来了一位熹王派遣来的使者,说是带来了熹王的谕旨。”


    朱宗护道:“请他进来吧。”


    因为事先已然有了准备,这位使者到来之后,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朱宗护也是平静的接受了熹王的宗子册封。


    不过这件事暂时还不会宣扬出去,因为眼下局势不变才是最稳妥的,还有眠麓城域也需要保持与长老团和烈王那里的联系,让他们试图支持自己。


    使者在得到准确回复后,也是很快离开了眠麓,暗中回转了光都。


    这一来一去之间,很快半月时间过去,诸多权贵宗亲陆陆续续来到了光都。


    熹王由于这一战败得太快,再加上眠麓至今仍被大阵所包围,里面情形还少有人知,所以他们也想知道,此战结果到底如何,当然他们更想确认的是熹王本人怎样了。


    虽然听说熹王成功脱身归返光都,可是也有传言说熹王中了咒术,命不久矣。然而在看到熹王的那一刻,所有人却发现他精神旺盛,面色红润,看去安然无恙。


    有些人为此感到失望,有些人心中惊疑不动,有些人则是不动声色,可不管如何,所有人面上都是做出一副欣喜神色,而且不少人甚为夸张。


    熹王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先是坐定,这才令所有人都是坐下,他先是言道:“此次攻伐眠麓受挫,那是受到了一些宗派和其余势力的干扰,导致功败垂成,不过这不要紧,眠麓丹丸之地,随时可灭。”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是熟悉的风格。


    熹王是不会承认自身有错的,而且这个人表面豪爽,内里多疑,若是记恨上了某人,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总算熹王对待其他宗亲和权贵都很慷慨,不吝惜给予一定的好处,所以诸人也愿意从附于他。


    且熹王也不算说大话。虽然眼下吃了一个败仗,但对于熹王的确算不了什么,这些折损一年半载之内就可恢复过来,也就是上层力量没可能这么快补充回来。但熹王除了这些,还掌握着万灵所的神异生灵,这方才是他的根基和倚仗,故是损失也不像想象中那般严重。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师延辛就立在熹王的后方。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幻术不仅仅可以营造虚幻乃至真实的感应,还有是可以通过扭转对方认知来达到目的的。


    现在大厅之中,每一个人的意识都是不知不觉间被他的神通手段所侵入,他们现在的表现和原来没什么两样,可是某些东西已然植入了心灵深处,日后在关键时刻做出某些决定时,会不自觉往更利于熹王这一边的来思考,而不是仅只从自己这里出发。


    这样的改换是潜移默化的,也是非常高明的。除非有外来的灵性力量进行强行敢于,否则没办法再改变回来了。


    在这一场议事结束之后,所有人都是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熹王站了起来,望了一眼后方,师延辛对他点了下头,然后他一个恍惚,就发现后者身影已然消散不见了。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凝志战再启


    年月如梭,自眠麓城下那一场那征战过后,已是过去了五载。


    这五年来,熹王时不时得召聚那些权贵宗亲商议战策,师延辛则是潜移默化的改换他们的意识和认知。


    除了这些人之外,他还对彼等麾下的一些重要人物和子嗣同样施展了手段。


    这是因为这些宗亲权贵不仅仅有着自身的利益,也代表着身后一个群体的利益,他们本身也可以被推翻或者被他人替换继承的。


    而当这些掌握大多数权力的人上层都被幻术所影响后,那么在某些事上就不会再反对熹王的意思了。


    即便有一些人或势力恐怕会有例外,那也正好借机收拾清理一番,顺便将地域人口接纳过来。


    所以数年下来,表面上熹王治下看去没有什么改变,可在不知不觉之间,内部的势力却是完成了一次整合。


    而外部势力,比如长老团和烈王乃至天外宗派,在熹王折戟于眠麓之后,都一直关注他的动静,可令他们遗憾的是,经过了一次失败,熹王似乎短时内没有再去征讨眠麓的打算了。


    倒是眠麓这几年一直在积极备战,诸方势力都是乐于见到熹王身后有着这么一个势力存在,故明里暗里都是给予支持,得益于此,这些年来眠麓城域也是逐渐壮大。


    而在经过了六年多的休养,熹王治下已然恢复了一些元气,而他本人也是完成了战争准备,故是决定再一次攻伐中域。


    与原先互相推牵扯不同的是,这一次底下的宗亲权贵都是狂热的表示,会全力支持此回征战。


    或许可以如此说,经过了改造后,此辈打进中域的念头已然变得极端强烈,是所有欲求中第一位的,远远高过了自身其他欲望。


    熹王在战前依例召开了一次军议,在此次议事过后,他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拿起杖鞭,往身后舆图之上指去,先是点在了灵角城域之上,随后再是往东方划去,待到了中域阳都,便在那里重重点了一下!

    而随着他所指,数日之后,铺天盖地的飞舟往灵角城域进发,并在此间停留下来,准备以此为前沿进攻中域。


    尽管长老团这几年来为了守御熹王大军,也在通往中域的道路上修筑了大量的堡垒工事,可这完全没有办法和苦心经营数十年的灵角城域相比,而这回,熹王所动用的军势更是超过了上次,看着分明表露出了一举解决中域的决心。


    长老团为此又是一次发书前去烈王处,双方在过去的年月也不是没有龃龉,但是在面对更强大的熹王时,他们也只能放下暂时的争端,再度联手对抗这位大敌。


    同一时刻,两家还分别派遣使者去熹王治下的宗亲和权贵处,暗中给予支持,允诺好处,并说服这些人在后方设法牵制熹王。


    当然这里面他们也没有忘了眠麓,其他地方还好说,眠麓是有击退熹王的前例的,以熹王的性情,是怎么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所以他们可以放心给予眠麓更多的支持。


    又是三月之后,数百万飞舟完成了在灵角城域的集结,并且对通向中域的堡垒发动了进攻。


    此次与上回不同,由于大部分上层都是有着覆灭长老团的决心,故是相互之间的军事步调一致,配合得当,攻势极为锐利。长老团布置在前沿的堡垒防线被节节突破。


    熹王麾下的一些参议乐观认为,若是照这么下去,那么大军打到阳都城下,恐怕用不了半年时间。


    熹王这时乘坐王舟,来到了灵角城域的一处隘口所在,对着一旁的师延辛道:“上尊,便是此处么?”


    师延辛看有片刻,道:“就是这里。”


    熹王道:“我会用一切力量配合上尊的。”


    师延辛默默点头。


    这一回,他将这里布置一个大阵,一个以幻术为主,可用来诛杀上层力量的大阵。


    因为此次征伐,熹王这一方,已是准备再让两方的上层力量进行对峙了,而是准备设局将对面的造物炼士和修道人一并剿杀。


    以往的熹王没有这样的决心,是因为他的上层力量主要需用于防范和威慑底下之人,但是现在,诸宗亲和权贵因为认知的扭转,不能说他和完全一条心,但在征伐中域这个立场上却是完全一致的,甚至是不惜付出代价的,故是他敢于一搏。


    既然如此,那么决定拼上一把,若是成功,那定能给予对面以重创,同时再用己方的上层力量覆灭对面的守御力量,再在同时,将军势快速突进到光都城下,与长老团进行决战!


    突袭这一步在内部整合之前,同样也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光是计划的拟定就不会那么顺利通过,执行之中肯定又是各怀鬼胎,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但如今这些掣肘都不存在了。


    整个计划的重点,就在于一个快字,趁着烈王军势和上层力量未曾发动之际,以最快速度攻到光都之下,再以最快速度攻灭长老团。


    若是按部就班打,双方无非就是比拼人口和战争潜力,一个个堡垒防线啃下去,最后还有号称无法被攻破的阳都,可是突袭战不一样了。长老团和烈王绝不会想到这一点,足可以达到出其不意得目的。


    熹王看着对面防线上空的点点光亮,甩了甩杖鞭,道:“此战之成败,全系之于上尊大阵之上了。”


    而前方大军交战之际,眠麓这里仍是在巩固之前的成果。


    朱宗护如今已经不在城中端坐了,而是坐到了熹王的王舟之中,每日也是改在了这里处理公务。


    他在批复完了所有文书之后,不由舒展了一下身躯,王道人适时言道:“宗护,那位薄道长又来了。”


    朱宗护想了想,道:“请吧。”


    不一会儿,薄道人自外进来之后,对他执礼道:“宗护有礼了。”


    朱宗护回有一礼,客气道:“薄道长请坐。”


    礼貌对言几句之后,薄道人便即道出来意,说是常生派有意与眠麓继续结好,并言称掌门已是决定给予眠麓更多的支持。


    天外六派的绝大多数修道人都是愿意把筹码放在烈王身上,但是仍有一部分坚持支持眠麓的,其中就以常生派的掌门和傅长老秉持这种意见。尤其是在眠麓城域在近乎不可能情形下击败了熹王的进攻后,他们更是坚持了自身的想法。


    他们认为自己需要加大与天人还有眠麓之间的交流,并要求薄道人修复因为祖长老之故与眠麓上层隐隐疏离的关系。


    薄道人若是空口白话,朱宗护自然也就是客气几句,好生将他请出去了,可是随后薄道人给出的条件却是让颇感兴趣,薄道人言称常生派擅长推算天机,并且愿意派遣擅长此道的修士来此襄助眠麓。


    常生派的天机推算一向是很准的,且也很有用的。不说玄渺莫测的天机大势,具体到征战对抗之上,在迟疑之间若能够做出更为准确的判算,那可以帮助他们在各个方面占据优势,再加上有天人配合,那作用将会更大。


    朱宗护想了下,展露笑意道:“那却要多谢贵派好意了。贵派与我结合,我思量之,也欲往贵派派遣一名驻使,未知可否?”


    薄道人一听,却是心下一喜,道:“如此甚好,宗护若欲如此,我常生派求之不得。”


    朱宗护道:“好,那这几日我择一人选,往贵派拜访尊掌门及诸位长老。”


    诸方事机纷起,而在眠麓城域的大阵之内,张御正负袖站在阵枢之中。


    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是在此修持,此刻他目注某一处神寄之地,气意也是凝注在某物之上。过去许久之后,他忽然伸手一拿,霎时间,本来空无一物的手掌之中,便就多出了一份以红绸束札的长卷。


    这正是此前卫道人用于寄托之法器,而他此刻拿到的乃至此器投落之影,他想看看,这卷中到底记载是什么。


    林老道死去之后,这东西就成了无主之物。而这东西曾先后寄托了数人之神气,说明在一定条件之下,这东西不会拒绝他人招引的。


    只是此物虽不拒绝招引,可要想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却不简单,强行去观,那么此物或许毁坏了也无法看到,唯有慢慢渡化。而若召来随意,那么或许会导致投落之影不完全,故是他一直慢慢引导,这几年过去,才是成功把此物唤来。


    这时他伸手将拿绸带抽去,将卷书缓缓打开,里面不禁浮出现了一个个玄妙道箓,这里面记载的并非是功法要诀,而是对道理的阐述,并且隐隐指向了更上之境。


    但是看到这里,他却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因为这道理看去并非是哪个修道人对自身道法的总结,而倒像是对道本身的描述,并且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并不是说这上面的东西他也见过,而是上面所提及的“道”,颇有似曾相识之感。他眸中不由神光一闪,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么?

    假设是这样,此物所描述的“道”又在何处?

    他看有片刻之后,一挥袖,将这长卷投照散了去,抬头看向那神寄之地,看来此物值得再是探究一番。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埋阵待机动


    熹王大军在大举进攻的第二月时遇到了强大阻碍,原本流畅无比的进攻有力遏止了,因为烈王的援军到了。


    以往熹王与长老团对抗,烈王除了派遣上层力量过来支援,并没有遣来一兵一卒。但是这一次熹王来势汹汹,大有不破中域不收兵的架势。眼见长老团再这么下去可能抵御不住,烈王这才派遣来了强力支援。


    烈王也是清楚的很,若是任由熹王得到中域,并将中域的人口和工厂乃至上乘的造物技艺都是消化掉,那么凭自己一家是绝对无可能对抗他的。


    其实这一次不单单是他,域外六派也是极为紧张,他们哪里想得到,熹王明明在后方攻打眠麓时几番受挫,其中还经历了一次全军覆没,本该是势力受损,威望大减,可现在的表现,却反而是更胜于前。


    故是他们也是在后面催促烈王,无论如何也要拦阻住熹王的军势。故是可以说,这一次熹王的表现吓到了其余诸势力,也是诸势力尝试联手起来的一次对抗。


    而熹王大军前方攻势受阻,军势也是由此顿下,双方隔着战线修筑起了工事,似乎这次征战又一次回到了此前的对峙之上。


    这才是长老团、烈王等势力所熟悉的战事环节。而接下来就是比拼消耗了,无论如何,这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这令所有势力松了一口气。


    可长老团因为地处面对熹王大军的第一线,却还是异常紧张,没有了眠麓城域这道天堑,抵抗力相对薄弱,为此他们只能将更多上层力量派遣到前方以此作为威慑,也是表示到了万不得已时,他们会不惜一切的决心。


    烈王那一边除了军力支援,上层力量同样增遣了不少。尽管两家上层力量只是威慑,并没有真正参战,可这也给了位于前线的熹王军以十分强烈的压力,士气也是由此减弱了不少。


    后方新打造的王舟之中,熹王站在主厅之内看着远处上空,他拿杖鞭拍着手心,“人来的挺多么,多一点好啊。”他转头道:“师上尊,大阵还需要多久?”


    师延辛道:“百日左右。”


    熹王想了想,道:“不长。”他一指前方,道:“师上尊,此回来人好像超出了预计,能吃得下么?”


    百天时日他自然还是等得起的,他还在盘算,或许还能趁着这些时日把军势再往前推进一点,逼的对面拿出更多上层力量来防备,那样或能给烈王与长老团予以更多杀伤。


    师延辛看了一眼前面,道:“可以。”


    如今大阵正是有条不紊的布置着,这阵势并不完全由自己立造的,而是训天道章之中一些擅长阵法的上层修道人留下的。他实际只是拿过来加以借鉴。而这里再有张御给予的移方圭板做为寄托,连地脉都不需要梳理,到时可以更为隐蔽的发动。


    熹王道:“好,那孤就等着了。”


    而在同一时刻,长老团除了在正面堆叠力量,努力抵抗熹王大军,他们也并没有放弃在后方的努力,此前派遣去往眠麓的使者已然见到了朱宗护,并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朱宗护诧异道:“要我发兵牵制熹王?”


    他面前的使者严肃说道:“长老团希望朱宗子能记得以往中域对于宗子的支援,能在后方给予熹王以压力。”


    朱宗护声音带着某种沉重,道:“我需要提醒贵方,要我们闭城自守是可以的,但即便取得了胜利,我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和巨大的牺牲……”


    听到这话时,一旁的王道人目不斜视,一脸严肃。


    朱宗护继续道:“我们能抵抗熹王大军,主要是倚靠了阵法,若要我们打出去,无论是飞舟还是甲士都是不足,哪怕是熹王手底下一个宗亲,都能集结起击败我们的军势,更被说让熹王回首内顾了。”


    王道人在旁肃然接口道:“贵方这是在为难我们!”


    那使者看了看他,沉声道:“我们已经赠送了贵方不下五十套上乘甲胄,也希望贵方能拿出一定的回报。”


    朱宗护点头道:“我感谢贵方的支援,但是上甲再多,我们也需要合适的人才能披上,眠麓地薄人寡,哪里这许多力量?使者未免太高看我们了。”


    使者道:“当初朱宗子拿下外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并不是白白付出的,希望宗子能慎重考虑。


    而且宗子当是知道,中域若是被攻破,熹王也没可能放过宗子,我们在战略上是天然的友盟,你今日帮助了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帮助明日之自己?宗子当日能够看穿熹王的伪善,果断与熹王决裂,相信当不会是这么短视之人。”


    朱宗护明白,现在长老团可能真是察觉到了生死危局,所以已然不在乎什么,开口闭口要回报了,恐怕只要能分担压力,任何能用的人都是要利用一下了。


    他故作考虑了一下,最后抬头道:“要我帮忙,眼下帮助还是不够的,长老团应该也没明白,若是不能给熹王造成足够的压力,也是没有什么太大用处的,假设凭一个地方势力都能对抗我们,那又凭什么引起熹王的注意呢?”


    使者直接道:“那么贵方需要什么?请直说。”


    朱宗护道:“我需要一些造物技艺,还有需要造物上师,更多的飞舟和外甲,这些都是我们迫切需要的,


    使者皱眉道:“恕我直言,飞舟和外甲还好说,其余那些东西似对眼下并无用处。”


    朱宗护道:“虽然眼下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是这些有助于提升我们的战争潜力,使者总不会是希望我们侵扰一下熹王内陆便就结束了吧?使者不是也说了,我不是什么短视之人。”


    使者凝视他片刻,考虑了一下,道:“我会和长老团禀告这件事,只希望贵方能尽快出动。”


    朱宗护摇了摇头,道:“贵方什么时候把东西送来,我什么时候发兵。”


    使者微觉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朱宗护不在意他的情绪。


    这次是长老团想要与他合作,当中联络之人就是一个工具,根本无关紧要。只要有合作的基础存在,哪怕他现在态度再恶劣,长老团也不会在意的,当然事后可能会对他的态度有所“回报”,但提前是长老团能过去这一关。


    王道人这时道:“宗护,真的答应他们么?”


    朱宗护道:“当然。”


    王道人隐晦道:“可是熹王不是……”


    朱宗护笑了笑,转过身来,指着壁上的舆图,道:“王治道,看这里。”他在某处点了点。


    王道人看了看,道:“绯候?”


    朱宗护道:“这位脑子向来不好,只知道贪图享乐,内部治理混乱,底下之人也没几个愿意听他的,只是面对熹王的时候才推出来应付下,这次出兵他也是最少的,他也是熹王特意留给我们练手的,我们这次就打他们!相信一处候领足够向长老团交代了。”


    王道人略作思索,道:“宗护,他们会不会也是……”


    朱宗护反问道:“他们是什么?长老团可没有和我们说,长老团也没指定我们要打到那里,那我们打他们又有何不可?”


    王道人点了点头。


    朱宗护道:“有劳王治道先去准备吧,虽说等东西到了才能出动,但有些事可先做起来了。”


    王道人肃容应命。


    倏忽之间,又是百日时间过去。


    前线所在,敌对双方都是在拼命修筑工事,在此掩盖之下,熹王一方的大阵也是由此布置了起来。


    其实长老团同样也在布置阵机,只是阵法并非主要的守御力量,只是作为配合罢了。因为阵势的运转势必最后是要交给修道人来掌握的,长老团或许会对一些修道人比较信任,但在涉及生死攸关的事机上,是不会去用修道人的。


    师延辛站在阵位上,拿起手中的圭板看了看,道:“已然布置成功了。”他拿出一枚玉符,递去熹王处,“熹王可令人将此符放在身上。”


    熹王拿了过来,道:“就这么一块东西,所有人?”


    师延辛点头道:“对。”


    熹王也没多问,随后将玉符递给了身边的造物炼士,道:“照着做吧。”


    少时,此回所有跟随大军到来的修士和造物炼士都是得了一般通传,他们正不解之间,忽然像是发觉了什么,一抬手,就发现手里多了一块玉符。他们并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听到传报后,对此物有了一个概念,这东西就自然出现了。


    有修为较深的,理解这是自身意识主动接纳,那么这东西就自然会浮现而出,同时也是完成了一次彼此间的确认。


    通过玉符,他们也是知道了这下面居然不知不觉布置了一个杀招,而稍候阵势推动起来之后,自己的意识气机也该配合此阵往一定阵位去,以配合阵机运转。


    在所有人都是确认拿到此物之后,便就借助灵性传讯,传告到了熹王处。


    熹王得有回报,便道:“师上尊,现在所有人都已是拿到玉符了,可以发动了阵机了么?”


    师延辛道:“再等一等,等陶道友他们几位到此,要确保这一次成功,是少不了几位的。”


    ……


    ……


  第一百五十章 镇枢起云潮


    熹王道:“要能确保成功,别说两天,两年,二十年我也等得起,不过我需说一句,哪怕我是熹王,若是拖得长久,这些人可未必都会遵从我的谕令。”


    上层力量忠诚可从来没有那么牢靠,哪怕是嫡系也无法百分百完全信任。


    现在这里大多数造物炼士因为出身昊族,或许是可以信任的,但一些招揽来的修道人就不一定了。


    要是这些人知晓了他们欲算计对面的上层力量,虽说不至于做出什么反叛之举,可将一些消息传递给对面,那也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师延辛平静道:“没关系,在接到玉符那一刻,他们就无法将任何消息传递出去了。”


    这些上层力量中也的确存在着暗中意图传递的消息之人,他能感觉到,有些人其实已经这么做了。


    这倒不是他们背叛了熹王,而是纯粹不愿意与对面的上层力量进行死斗。同样,对面有消息,也一样是会告诉给他们的。


    这也是他们相互之间的约定,上层力量始终是上层力量,而不当是下层某些人的工具。而当对抗真无法避免之时,那最多是造物炼士的之间的拼杀,修道人之间做做样子便好,反正两边总要用到他们的,只要不反叛都好说。


    可是玉符一入手,他们就等于自行缔结了约定,每个人都是被幻真之术所笼罩,所有传递举动都只会在意念之中发生,而无法真正做出来此事。


    此刻对面大阵之中,烈王一方派遣来的上层力量中,有一个带着金莲冠的中年道人忽然看了看对面。


    旁侧一名道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问道:“范道友,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不对么?”


    范道人抚须道:“对面似是涌现杀机,但极隐晦。”


    “哦?”


    旁侧那道人脸色严肃了一些,似他们这等修士,通常可不会有错觉一说,若是感应到了什么,那多半是有问题的。


    他也看了看对面,可那里同样有着大批上层力量存在,又有灵性法力遮掩,哪里看得出什么东西来?


    他沉吟一下,道:“不如请常生派的包道友过来推算一番?”


    范道人道:“也好,有常生派的道友确认,那我们也能放心。”他当即找了一个弟子过来,令其前去相请。


    过了一会儿,一名看着精神矍铄的年老修士来至两人面前,执道礼问候道:“两位道友有礼了。”


    范道人还有一礼,道:“包道友,我方才有感,对面似有杀机隐伏,还要请你看一看,是否有大动静。”


    包道人谨慎问道:“可曾问过对面的同道么?”


    另一名道人道:“现在还不曾有消息传来,但我们觉得,还是需谨慎一些。”


    包道人嗯了一声,道:“天机变动,人力难算,我也只能姑且尝试一二了。”常生派的修士虽然是以推算为主,但碍于某种原因,还是一向认为,能不算就不算,实在不行才是动用神通。


    范道人言道:“有劳道友了。”


    包道人拿出一件多个环圈套绕的仪轨法器,以此推算了片刻后,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结果。


    但他并没有马上下断论,再是从头推算了一遍,待如此数次之后,结果都不曾显现出异状。


    他抬头道:“几位,我这推算下来,今夜会有佯攻到来,但无杀生之兆。只是天机之变,绝非我辈可以全窥,两位道友切勿视之为准尺。”


    范道人笑了一笑,每一次常生派之人推算过后,都会说这么一句话,他们也早是听得习惯了,

    对于常生派的推算他们是信服的,只要在不遮蔽天机的情形下,就从来不曾听说过有出错过,而现在天机明显未受搅扰,他们自也是放心的,他道:“多谢道友提醒,此回却要谢过道友了。”


    同一时刻,天域之外,常生派中,傅长老收回了手中印信,方才是他出动出手,将自己同门的天机推算偏扰,让其看不透真正的结果。


    主位之上的中年道人叹了一声,道:“这一次可能损我常生派的名声了。”


    傅长老道:“掌门,包长老他们一心跟着烈王走,跟和其余几派勾连甚深,说损我派名声,可他们还像是我派中人么?这么下去必然把我派拉了下去。何况哪怕这次我等不出手,他也一样无法算到那些涉及到天人的变机。”


    中年道人道:“傅长老,你能确定,此回助得熹王,就是助得那些天人么?”


    傅长老道:“掌门,虽然这结果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以镇派法器所推算出来的指向正是如此,只能说这其中有不为我所知的隐秘。镇派法器至今无有出错过,除非是……”


    中年道人道:“除非我常生派天时已至,天已灭我。”


    “常生不常生”是常生派立派之时的一个推算,也即是说,一旦常生派不在了,天机推算自也不存在了。而常生派也必然有一天是会灭亡的,这结果也是注定的。但反过来,只要常生派还存在,就能继续推算,并且多数情况下付出一定代价的推算都可能是正确的。


    灵角城域之外,一驾飞舟正在过来。


    张御站在主舱之内,看着远方地平上起伏的军事要塞在视线中逐渐接近。


    这些天来,他再次进入了神寄之地观察那一件长卷法器。


    法器本身的秘密他已经解开了,关键是要找到那打造此物之人。法器与打造之人之间总是会有某种牵扯的,这个印记是磨灭不去的,并且法器的本身的存在,就承载了其主的部分痕迹。


    只是其主若还在,太过激进的找寻或许先一步惊动其人,假设那是“上我”所为,那就是打草惊蛇了,或许也可能是“上我”有意留下引人上钩的,所以此事只能慢慢来了。


    他对此也不急,对比这法器,昊族这里进展其实更快,只要熹王拿下中域,哪怕还不曾完成昊族的一统,昊族上层的秘密也差不多是向他敞开了。


    飞舟此刻到了城域上方,并在一处指定的高台上缓缓落定了下来,此刻训天道章之中,师延辛道:“陶道友,阵势已定,就等诸位了。”


    张御微一点头,身影一闪,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大阵之中,姚贞君也是手持长剑,一并出现在了此间。


    “陶先生,姚上尊!”


    熹王身边的那位造物炼士走了过来,对着两人执一礼。


    作为熹王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他同样是受幻术影响的,而且是受到了重点照顾的,他此刻不会去想为什么眠麓的人会来帮衬熹王,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他看了左右,“两位,不知英上尊……”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有所觉,目光一移,发现英颛静静站在那里,似乎一直就在,可自己方才却是丝毫不曾察觉到。


    他不觉晃了晃头,道:“三位,可要见一见熹王殿下么?”


    张御道:“不必了。阵机既已成,那便不必耽搁下去了,你按此如实回禀熹王便好。”


    造物炼士也未坚持,一礼之后,就从阵中退了出去。


    师延辛这时走了过来,起双手将圭板递给张御,认真道:“请道友收妥。”


    张御点了点头,将圭板接了过来,因为他道法神通最高,故是此回将由他来主持大阵。


    与几人颌首别过之后,他意念一转,便挪至阵枢之中,而他那一具“命印”分身则是落至阵中另一处,准备参与这一次攻袭,有了大阵做遮掩,哪怕他参与斗战,动用神通道术,也不会被“上我”看透。


    待坐定之后,他则是一举圭板,庞大的心光往阵机各处落入下去,同时于训天道章之中传言道:“师道友,开始吧。”


    师延辛一点头,也是在阵中一侧阵位上坐定,而后缓缓转运起道法来。


    这一刻,阵法上空所有的造物炼士和修道人都生出感应,见到自己手中的那一枚玉符忽然闪烁生光。


    他们将此物拿起,只是意念一动,霎时间,就发现自身已然落到了一处阵机之内。同时他们都是站在一处阵位之上。


    按照事先的吩咐,他们各自将自身法力与灵性力量往里阵位之中渡入进去,有一些人原本不愿意太卖力,可是这时却发现,每一个人阵位之上的灵光都看得清楚,且应法力灵性强弱而变。


    若是照此施为,对此之下不但显得自己弱了,谁不出力一眼就能看出,于是在暗骂了一声之后,只能老老实实做起事来。


    随着阵法转运起来,这个时候,对面的修道人此刻只感觉周围天地微微一变,随后便见前方升起一团无边无际的云雾,向他们压了过来,但偏偏云雾之中不见任何法力气息。


    对于对面忽然浮现的异象,所有人都是暗自警惕起来,可因为下方是守御阵地,他们不可能撤离,所以只能选择坚守在原地。


    那云雾似缓实疾,须臾之间就到了近前,一些人忍不住祭法器法力轰落此中,可不拘何物,只要自身气机与之一个接触,施法之人就觉一个恍惚,再看之时,就发现自己已然落入了一处陌生地界之中。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合阵尽覆敌


    当云雾遮来时,所有人的身影皆被蔽去,彼此再也无法望见。


    场中许多修为精深的修道人隐约能感得到同道气机的消失,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已然是晚了,同样是被卷入了进去。


    还有一些人虽然一早就觉得不对,试图避开,奈何除非他们直接离去,否则只要他们还需保证守御住下方的堡垒防线,就不能不直面对面的侵袭。


    此辈几番驱散此云雾未果后,最后也是只能与迷雾发生接触,结果自也可知。故是不到一刻之间,属于长老团这一方的所有上层力量,都是一齐被拖入了大阵之中。


    而此刻从地面往上方看来,可见双方防线的头顶之上,俱被一阵浓厚的黑色云雾所笼罩。


    本来此刻虽是夜晚,可在造物月星月光挥洒之下,也该是明光堂堂的,但此刻却被隔绝开来,使得只有各个堡垒的灯光还亮在那里,而各方所能接受灵性力量却也是大为衰弱,这也是引得下方一片惶恐,都是不停往后传递去消息,报告这里的异状。


    而那些修道人一落阵中,并没有像那些造物炼士一般胡乱走动,而是谨慎采取守势,但也有一些人仗着自身修为高深,飞遁挪转,试图找到同道联手。


    而这些人才是出去没有多远,就见一道柔和而明亮的剑光飞闪出来,他们先是都是一惊,只是方才意图抵挡之时,却觉眉心一疼,已然是自云头之上跌落下来,而似这般情形也是不断在周围发生着。


    要知落在阵中的每一个人,意识都被阵法影响到了,本就无法做出准确而清晰的判断,他们看着是对付一道剑光,实际上是对抗一个大阵。更何况姚贞君迫光转剑光之快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感应,而能在阵中做出正确回应,还能对抗剑光之人属于少数中的少数。


    而在另一边,英颛站在大阵之中,身外大片黑火蔓延,一人对抗了数名造物炼士和修道人。


    此辈不停发动攻袭,这些攻击尽管撕裂了黑火,且也撕裂了他的身躯,可是这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只是转瞬之间,其人又在黑火之中浮现出来,身躯也是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而当所有人的法力与黑色烟火接触长久之后,都觉意识昏沉,举止越来越是迟钝,随后被涌上来的黑火一漫,身影便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了他们之外,熹王这一边的修道人也是借助阵机破杀对面之敌,这里面最容易对付的反而是造物炼士,除了少数炼士也具备厉害能为之外,多数造物炼士想要与修道人对抗,那就要靠数量来弥补自身不足了,可是现在被分散在阵中,很快被各个击破。


    张御立在阵枢之中,心光推动着阵机运转,在他目光之中看来,敌对双方所有人都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有一道身影失去意识,从空坠落下来。


    因为此刻笼罩敌我双方的乃是一个幻真大阵,是以阵力来放大师延辛的幻真之术,故是一进入阵中,就被拖入了幻境,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在意识之中的斗战。


    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么多上层力量的交手,相互之间的碰撞那一定是惊天动地,令诸方势力为之震动,而现在外面看来,内部却只是一片沉寂,让人看不出丝毫究竟来。


    而一旦在幻境之中被他人攻杀,虽然不会立刻身死,也会因为意识受创,导致再无斗战之力,只能任人摆布。


    而原本属于长老和烈王手下的这些人仍然是有用的,他们可以试着劝说,若是愿意投过来最好,若是不愿意,那就镇上法符,囚于幻阵之中,慢慢以幻术扭转其认知,使之成为己方之人。


    他并没有忘记,长老团可是掌握着三大所的“镇机所”和“英耀所”,但是这两处的力量无法派遣出来,只能在守御阳都之时使用。


    而在赢下这一战后,势必要攻去阳都,中域阳都可是昊族经营千年的根本重地,要想攻破此处,己方之人自是越多越好。


    而在阵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毫无抵抗之力,范道人、包道人、还有另一名修士三人抱团站在了一处,抵抗阵气侵袭。


    范道人是天外六派之一的金神派出身,讲究内固外炼,外来的邪秽污染,乃至幻术侵染很少能撼动他的意识。


    再兼他此刻带上了派中宝物,此宝能与派中镇道之宝相呼应,一察觉到他有陷入惑迷之兆,气机牵连感应之下就能够将他唤醒。也是如此,他不但能使自己避免被幻境所侵,还能帮助左右两位同道同样不受此迷。


    而包道人擅长天机推算,他每每能找到阵机出路,或者避开他人来寻,故是直到现在为止没受到任何损伤。


    可他们也知久守必失的道理,现在一看就知是对面大举来攻,就算他们再能坚持,等到身边所有同道都是少去之后,也没可能坚守得下去了,所以现在依靠包道人的天机推演,在设法收拢同道和找寻出路。


    只是才是寻过几个阵门,便见一道灿烂光芒在面洒开,随后一名神气高渺的年轻道人出现在了面前,袍袖飘拂之间,身外涌动着一道道玉雾星光。


    范道人见其气机飘渺莫测,难观深浅,知是一位大敌,急忙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到此?为何帮衬熹王?莫非不知只有昊族内乱,我辈修道人才有生存之机么?熹王若是完成昊族一统,那便是我辈覆亡之日了。”


    另一名道人亦道:“道友不知地陆之上哪家宗派的同道?我知诸位对我们天外宗派有怨气,认为我们自己躲去了却不帮衬你等,可道友需知,我们的存在,不但是给修道宗派保留了一丝元气,也使得昊族有所顾忌,不敢对你们斩尽杀绝啊。”


    张御看了看他们,道:“这么说来,地陆上这些宗派还要谢过诸位了?”


    范道人正色道:“不管道友如何,事实正是如此,道友,这些昊族上层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等,我们又何必替他们效力,竟而自相残杀呢?我们该当是保存实力,让昊族自己去斗,他们损折的力量越多,我们才越是安稳啊。”


    张御点了点头,淡声道:“原来诸位是如此想的,稍候我们可以再详细一论。”说话之间,他伸手一指点来。


    大阵之中轰然一震,范道人三人只觉一座无边广大的山岳向着他们压了过来,同时一股无比沉重的压力也是落到了身上,一时之间,神魂心身似都是被牢牢慑住,无法动弹。


    随着张御道法变化的逐渐精深,各个道印的神通变化也是相应提升,这一击乃是命印之中衍生出来的道法,一指点出,有若天崩之威,并且此刻有着幻真之阵的加持,所展现出来的威能迫压也是数倍的放大。


    三人看着那根手指似乎在心神之中无限放大,威力似也是在随之提升,不由大为惊惧。范道人先是一声喝,靠着身上的法器,勉强挣脱这气势之威慑,并且将身上所能用于抵御的法器全数放了出来。


    另外二人也是同样如此施为,且是勉强力聚一处,试图挡下这一击。


    他们也能看出,张御这一招势大力沉,未曾接触之前,已然是令他们气息顿滞,法力运转艰涩,判断出己方很可能不是对手,唯有避开才是最好选择。


    可他们不是不想逃,而是威压之下,如同身挤狭狱,根本无从遁逃闪避。而便是真能逃出去,三人这一分散,所以只剩下正面硬拼这一条路可走。


    张御这一指此刻正正点在了三人法力之上,随着轰然一声巨震,三人浑身气息震荡,先是最外围的法器被轻易点碎,再是凝合在一起的法力崩塌,最后三人身躯连片刻也没坚持住,就被一起碾作了齑粉。


    而在三人气息被震乱之际,就已然被阵气侵染了,所以最后之事依旧是幻境之中发生的,故是在外看来,可见站在三人忽然护身法器崩裂,而后身躯往后一倒,就从天中栽落了下来。


    此真幻之阵中,一切变化皆是现世之拟化,故若最后一幕仍是落于真实一面,其实也是一般结果,不会有半点丝毫分别。


    张御一指击败三人,从容收手回来,可他却是摇了摇头。


    此一击没有什么花巧,就是以力压人,以强胜弱,表面看来,三人法力不及他,自是一击之下便就势崩。


    可实际上,这三人功行道行都是不弱,还有法器护持,若是心中信念坚定,虽然结果不会改变,可不会败得这么利索。


    可见当年道机变动,还有屡被昊族征伐之后,这些大派修道人的心气早已被磨灭了。不过也应该是如此,似那些有意上境的修道人,不是还在闭关怕就已然是消失不见了。关于这件事,此番还正好能借这些人得悉一些内情。


    这时他一甩袖,这具分身又往另一处斗战之地赶去。


    在他参与之下,不过半个时辰,属于长老团一方的上层力量就被大阵一扫而空,此时此刻,通向中域阳都的去路之上,已是显露出了一片巨大的空白。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破军击东西


    王舟之内,熹王一直在主厅之内等候消息,两侧坐着参议和军尉,当中还有几名新加入进来的玄修。


    就在这时,一道道灵讯传来,他及所有在座之人身上都是闪烁出了灵光,而当听到对面负责守御的上层力量已是被完全覆灭,前面再无阻挡之后,他不禁大笑了一声,从座上站了起来,见他起身,两旁的军尉和参议也是刷地从座上站起。


    熹王看了看诸人,道:“诸位,传我谕令,按原先计议,令全军朝中都进军!”


    诸军尉轰然称是。


    双方上层力量这一战,长老团和烈王的派遣在前线的造物炼士和修道人都是不复存在,这对于这两家可都一个重挫。


    不仅是这样,这意味着希熹王这一边的上层力量再没有任何阻挡,可以毫无顾忌的投入到征伐之中。此刻不用熹王特意关照,那些造物炼士已然按照事先的安排,先一步发动了对面堡垒和方向发动了的攻袭。


    这般纯粹的下层力量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几乎是被一攻即破,一夜之间,便突进了千余里,沿途的堡垒和军事防线都是被轻易夷为平地。


    因为各方协调配合,又事先有了充分的准备,本来静静等待在大阵之后在得到命令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向前进发,几乎遮蔽天空的飞舟跟随着前方的上层力量开辟出来的通路向前突进。


    这样的攻势,一直持续到了阳都外围的壁垒之下才是停下,因为这里已经属于中都的范围了,镇机所和英耀所的上层力量已是可以出动了,不得不谨慎一些。


    即便这样,那些跟随熹王征战的宗亲和权贵也是异常亢奋,这次征伐所取得的战果可谓前所未有,他们这回可是真正看到了攻灭长老团,拿下中域的可能。


    阳都城内的长老团也是震惊异常,他们哪里想的到,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己方在外的上层力量就全军覆没了,只是三天时间,熹王大军就兵临城下了。


    而且熹王大军的快速突破还带来了另一个恶果,就是那些摆在前方的数百万军众在上层力量的攻袭下,几乎都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被覆灭了,造成了中域守备力量的空前空虚。


    这个时候哪怕再从地方上征调飞舟甲士及上层力量也是来不及了,没有数月时间,根本集结不起来可与熹王大军相抗衡的军势。


    长老团一边向烈王那里派出使者请求援助,一方面又全力加强城中的戒备。


    好在阳都在昊族统御经营千载,近几代昊皇都是将此地当做了首府,是昊族三都之中守御最强的都城,有着极为完备的工事,还有英耀所和镇机所的上层力量,不是没有抵抗之力,暂时还是不虞被攻破。


    这个时候长老团中有人提议,熹王之所以能集结起如此大的力量,正是因为有着诸多昊族的宗亲权贵愿意跟随他,若是以昊皇的名义允许正式封国的存在,并分封出去一些土地,若以此为条件为交换的话,那么或许就能削弱熹王一部分力量。


    长老团原本正在做削平宗亲之事,这等政事策略若是收回,那无疑会有损威望,所以之前哪怕熹王征伐,也不曾有丝毫松口,可现在被逼到这等地步,看去也不得不改变态度了。


    当然他们不会立刻如此做,而是向熹王军中派去使者,向各个宗亲权贵试探口风。


    若是原先,他们这个策略多少是会起到一些用处的,至少能瓦解熹王一部分军心,还能造成上下之间的猜疑。


    可现如今却是没可能了。


    熹王军众的上层全部都被幻术扭转过认知,他们现在的想法,就是攻入中域,杀尽长老团,扶持熹王登上昊皇之位,这才是第一位的,其余都要往后排。


    而在阳都遭遇兵峰之时,远在北方,同为昊族三大都城之一的下域煌都中,正殿之内,一名看着身躯挺拔端正的年轻男子坐于王座之上,听着下面的人报告。


    他外表二十多岁,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穿着赤色衮服,两眸非常有神,正是昊族十二宗王之一的烈王。


    待听完军报之后,他表现的十分吃惊,道:“我这位兄长,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魄力了?”他看向两边,“诸位,此事如何应对啊?”


    与别处不同,他这里除了参议、官吏之外,修道人至少占据了一半,十二宗王之中,除了熹王与前任昊皇、今任昊皇是一母同胞,获得了极大封赏外,还获执掌万灵所之外,多数宗王的实力都是要差了许多,而他的崛起,却是依靠了诸多修道宗派的支持。


    右侧一名修道人先自出声道:“殿下,熹王此次攻势不同寻常,据探查,疑似以大阵围困了一众上尊和炼师,才致中域失败,他自身势力未变,若是没了阵法,我们也无惧其人。”


    烈王道:“薛治道之言有道理,可是没说出我想知道之事啊,如今到底该怎么做?是援救长老团,还是和熹王和解……”


    “万万不可!”


    话未说完,薛道人立刻出声反对,郑重道:“殿下,长老团虽非善类,可有长老团在前挡着,我们才不用直面熹王军势,若是长老团消灭,中域落入熹王手中,殿下之辖地又何能保住呢?”


    烈王无奈往后靠去,叹道:“那就拿一个办法出来啊,孤在此问了几遍了,诸位有何良策,那便拿出解此危局啊。”


    有人提议道:“那我等请动诸位上尊和炼师,往援长老团?”


    这话一说,立刻有人反对:“不可!我等上层力量本就不如长老团,如今又损失了许多,若是都派遣了出去,那还要不是要守御煌都了?”


    “难道就见死不救么?”


    “总之煌都不可失!”


    众人纷纷表述了意见,眼看要看吵作一团时,一个沉稳声音发声道:“殿下,中域没这么容易被攻下。”


    见他这人出声,烈王稍稍郑重了一些,他琢磨了一下,道:“魏师是说不用救?”


    被称为魏师的老者道:“救还要是救的,但未必需要往前沿,熹王后方空虚……”


    他的话被对面一名修道人冷声打断道:“不过是批亢捣虚之法,这些年熹王后方修筑了无数壁垒,就是为了不受袭扰,而熹王如今在阳都之下,也完全不必要在乎那些不重要的地界。”


    魏师道:“不错,不重要的地方的确不会去严加戒备,但若是光都呢?”


    “光都?”那道人怔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光都可是在重重屏护之下,守御力不下阳都多少,如何攻打?”


    魏师道:“错了,此前熹王也损失了不少力量,此刻为了对抗长老团,定然是把万灵所的生灵都是带在身上的,不出意外,光都此刻当是相当空虚的。”


    他看了看对面的修道人,道:“诸位天外各派,若是拿出力量来,直趋光都,哪怕只是做出一些声势来,相信熹王一定不会弃之不顾的。”


    烈王这时状似恍然道:“对啊,诸派力量不少,相信光都就算还有一定守御之力,也没能力挡住各派合攻!”


    那道人一时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殿下,此事不是我们可作主的,我们需要请示门中。”


    烈王道:“行啊,那就考虑吧,本王等得起,什么时候商量好了,告诉本王一声就行了。今天就到此吧。”


    说完之后,他一脸轻松的站起,拿过旁边亲随递过来的一只雀鸟,逗弄了两下,就往后殿走去了。只留下了殿内神情沉肃的众人。


    两日之后,张御正坐定阵枢之中,以心光转运阵法。而师延辛则正借阵力之助,催动幻真之术扭转被俘众人的心思认知。


    此刻他忽感训天道章之中有一道意念传来,他注意过去,发现是金郅行传讯,便引了过来,道:“金道友,何事?”


    金郅行的声音响起道:“廷执,宿靑派似正在抽调上层修士,准备对地陆某处发动攻势,具体动向未明,而属下见近来六派之间消息传递频频,只怕是这次行事怕不止是宿靑派一家,而是天外六派都有动静了。”


    张御略一思索,道:“金道友,你继续盯着此事,有什么再及时报我。”


    金郅行恭敬道:“是,廷执。属下会随时盯着的。”


    待的金郅行得声音退去后,道章之中又有阴奂庭意讯到来,后者言道:“陶先生,方才常生派的薄道长来了,他说是带了派中的消息,说六派正设法集中上层力量,准备联手攻击光都,以解阳都之围,只此事还无法确定,但阴某觉得还该告诉陶道友一声。”


    张御眸光微闪,点首道:“我知道了。”


    此前薄长老曾说其人是代表掌门上尊而来,看来这的确不是什么谎话,金郅行接触不到的事情,定然只有六派的真正上层才能知晓,只是宿靑派却是将此消息告知眠麓,莫非是知晓眠麓和熹王联合到了一起么?


    他想了下,这很可能是常生派的推算之功,而不管常生派作何打算,只要消息为真,那其余小节现在无需计较。


    他缓缓站了起来,望向光都方向,身外心光之中,隐隐有剑鸣之声,有些事最怕的就是不知晓了,知晓了就好办了。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问秘知机变


    张御心中已有决定,阳都这里之事可以暂且不管,若是六派遣人攻打光都,那么自己可以回援相阻。


    只要熹王能占下中域,昊族背后的隐秘也等于为他所知了,他当能借此判断“上我”的大致去处。所以要尽力确保这一次熹王攻城顺利。


    阳都这里的决战都将决定日后地陆权柄的归属,不过这一处他不宜露面。倒是光都周围的布置完全是在熹王掌握之下,可以很好的遮掩他的气息心光,从而不被“上我”察觉。


    不过六派动作没有那快,要突袭昊族领地也没那么容易,首先是昊族在天穹之中悬浮着十座造物日星,一经过灵性光芒照耀的范围,就会被此物所发现,从而提前做好准备。


    其次在大气上方还有一层针对天外宗派的造物气壁,有外部势力撞入进来,虽然没法成功阻碍,但同样也会得到提醒。


    不过此辈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攻破光都,而是为了给阳都分散压力,所以此辈的决心很值得怀疑。并且通过域外的玄修他也是得知,六大派也只是迫于压力所结盟,彼此之间也是龃龉矛盾的,所以能发挥出多少力量也很难说。


    他转过这些思绪后,又抽隙看了一眼阵中,因为上层力量的心意很难改变,所以这个过程较为缓慢,哪怕是造物炼士,也不是能轻易变动心志的。而这里面自身意识最为坚定的,那当属于他亲手拿下的范道人三人了。


    他略一思索,此刻他也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一问这几人,毕竟“上我”也有可能是落在六派之中的,且可能还很大。在把昊族这里的事情解决后,若是没能查出什么来,那么他自需掉过头来往六派这里找寻线索了。


    他心意一转,霎时落在了范道人三人被囚押之所在。


    三人此刻正落座在此间,皆是守持心神,阵气侵染心神是无声无息的,三人或许能守得一时,可最后终究是抵挡不住的,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不过前方战事需要更多的战力,所以阵机迫切需要尽快攻破三人的意识防守。


    这时三人察觉到张御到来,不觉睁目一看,都是露出敬畏之色,张御那一指尽管没有真正杀死他们,但却是在他们心神之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痕。


    范道人吸了口气,执有一礼,道:“原来是这位道友来了,敢问有何指教么?”


    张御看着他们道:“我此前有言,会此事后寻机与诸位做一番详谈,今次便是为此而来。”


    三人互相看了看,范道人谨慎问道:“不知道友想问什么?”


    张御缓缓道:“我想问一句,诸位如今待在地域之外,可曾还有回转地陆之念么?”


    三人沉默片刻,范道人正容道:“自然是有的。”


    张御道:“可我观过去数百年,各位躲在天外毫无动静,只是被动守御,对于地面宗派便有扶持,也非出于同道之义,而是指望由此羁绊住昊族手脚,好令自己少些侵扰。


    以诸位之举动看来,似早就失去了修道人与天地相争,追逐道理的奋进之心了,而仅只是指望昊族内争内乱,再无暇来顾诸位。”


    其实这些人做法本身并无错,削弱对手也是正确的策略,错的是把这个当成了根本,我只要削弱了敌人,我自己就安稳了。而这一套用了数百年了,从近百年的行止来看,其完全不像早前方才退守出去时那般想着收回故土了。


    包道人这时叹道:“我辈势衰,此一切都是天数使然,此不能一味诿过于我辈。昊族崛起是天数,诸派退避亦是天数,道机之变实非人力所能挽回。


    此中也不是没人奋起抗争过,奈何事实证明此路无法走通,余下修士也只好采取保守之策,久而久之,便是道友之所见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得此理由,所以各位便可安心于蛰伏域外了。”


    范道人此刻看了看,却是有些理解错了他的意思,道:“道友可是认为,以我辈之举,已然毫无希望兴复诸道,所以道友才反投去熹王处么?”


    张御没有说话,对于这里面的理由他自不会去这几位解释。


    范道人反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叹了一声,道:“我也能理解道友之念,我辈这些年久不履地陆,有些道友反还扶持烈王,恐怕并不能让还残留在地陆之上道友感到满意。”他顿了下,认真看来,道:“可是道友,昊族必然是不会胜利的。”


    张御看得说得认真,心中微微一动,道:“哦?那却问一声,道友何以如此肯定呢?”


    范道人正色道:“我与昊族之争,现在看是双方势力之争,但终究看谁能更先一步探究到上层之力,而在往上探究的路上,昊族纵然借着道机之助赶上来了,并且还将我们还驱赶去了天域之外,但我们终究是先行之人,在道途探研之上仍旧是我辈占据优势。”


    张御对于他这个论断还是赞同的,现在修道人在道途修行的确依旧占据优势,终究修道人在道机变转之前经历了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完全历程,传继也未曾断绝过,以往的积累非常之深厚,而昊族崛起十分迅速,可也因此少了一些底蕴。


    要说现在有谁能先得突破上层,那么多半是修道宗派。


    但是往后就不好说了。昊族之中也不是没有修道人,昊族上层也是认识到了自己的短板,而在昊族自身技艺在赶上来后,那情势就要反过来了。


    包道人道:“我们也是知晓的,昊族现在正在打造克制我辈的战争兵器,试图彻底击败我辈,可他们却不知道,道机影响于我,我亦影响道机。


    一旦上层的力量出现过多,那么道机是会所偏向的,虽然极其微小。且若是有更为上层的力量出现。那么很可能会使得道机再度回转,朝向有利于我修道人的方向,故是对面的一旦打造出来那等造物来,或许反可能是有利于我们修道人的。”


    说到这里,他也是颇有信心道:“道友,此场较量之中,我们修道之人仍然有着极大的胜算,所以眼下只消慢慢拖延,不令昊族一统,转头来倾攻于我,那我终能等到胜机到来那一日的。”


    张御略作思索,道:“道机之变,包道长可以确定么?”


    包道人正容道:“此乃是我常生派某位先辈过去推算之结果,而我常生派之推算,也从来不曾出错过。”


    范道人看了他一眼,战前请了这位前来推算,似乎没有推算正确,只是现在却不好出言拆台。


    包道人却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道:“两位道友莫如此看我,我当日曾言,那对面起势没有杀生之劫,诸位可曾遭到杀生之劫么?”他又看向张御,“不知这一战,又有几位同道身死呢?”


    张御道:“一个不曾有。”


    因为意识之中斗战,而且还想利用这些人对抗阳都的上层力量,所以无人被夺取性命,至多倒现在还是昏沉不醒,而若说因此毙命的,却是一个没有。


    包道人又问道:“那道友可会杀戮我等么?”


    张御淡言道:“我与贵方并无仇怨,虽是敌对,可若无必要,也不会妄下杀手。”


    包道人看向另外二人,道:“两位,如何?”


    范道人和另一位道人不禁佩服不已,虽然结果有些不一样,但若是按照包道人当时之预判,实际上也的确没错。


    包道人又转向张御,道:“我常生派推算,是不会有错的。”


    张御并没有去接他之言,不过这些东西其实本来应该是机密事宜,对方却说与他知,这应该在阵法影响之下,不知不觉说了出来的。


    而在同时,这或许也不是什么太过机密的事,至少在各派之中不是隐秘,那这倒有可能拿出来坚定自我信心的。是否真的如此,那还有待商榷。


    他这时又道:“我还想问一句,几位门中可有得享更为上层功果之人么?”


    三人又是相互看了下,范道人迟疑了下,才道:“这倒不是我们不愿告知道友,而是我等也无法确定。”


    另一名道人苦笑道:“我们几人只是派中寻常长老,那些真正隐秘也知道掌门才知,只是知悉凡是有意上境之人,不是至今仍在闭关,就是不知去了哪里,所以无法告知道友确切答案。”


    张御点了点头,由阵机判断,这几位并没有虚言,而且他们的说法与那位镇压在光都之下的修道人是可以相印证的。


    他再是问了几句之后,便即离开了此间,随后留下了一具分身在此坐镇阵枢,自己则是传讯去了熹王处,半日之后,便就乘上了一驾熹王安排的飞舟,往上域光都过来。


    有着熹王给予的通行玉符,一路畅通无阻,只是三天之后便即回到了光都之中,而后他用熹王给予的印信调集城中修道人和造物炼士,利用那方“移方圭板”,又布置了一个用于遮掩气息的简易阵法,随后坐定此中,只等六派之人到来。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着势落光阳

    熹王站在王舟之中,杖鞭反扣在身后,眺望着远方的阳都。


    阳都的模样和他印象之中的样子已然相差很大了。他差不多是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受封离开此间的,一晃已是六十多年过去了。这回是他自当年离开之后第一次又回到了这里。


    阳都十分不好打,守御可以说比灵角城域还要坚固的多,而且这个城域是无法被围死的,因为阳都有两座巨大的灵拱门,可以自别处源源不断将各种所需物品自外转挪送来。


    哪怕是将长老团所有的地域都是夷为平地,也是断绝不了物品的输送的,先不说那些城域堡垒一座座啃下来多么费力,就算能做到,还有烈王的地域可以提供支援。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靠着实力强攻了。


    这里要依靠的就是上层力量的对决了。若是能在这样的对抗中取得胜利,那么剩下的守御力量也就不值一提了。


    要做到此事,一是要等到后方那些原本属于对面的上层力量归属到己方阵营中,二就是要尽可能削弱对灵性力量的加持,比如摧毁阳都顶上的造物日星。


    在接下来的十多天内,熹王军就展开了凌厉的攻势,每天有无数烈晶倾泻到阳都城域内外,逐渐剥离外层的城域和堡垒群,同时对着造物日星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而在这时,他也是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天外六派欲要攻打光都。此事张御之前已是令人告知过他了,现在传来的消息是来源于另一个渠道,他寻人分析下来,认为这是六大派有意泄露给他的。


    六大派并不是真要打下这里,是要他分兵后顾。所以这是一个阳谋。后方光都想要在六派进攻中守御下来,那必然要依托一定的上层力量,而以光都现如今自身的守御力,面对六大派的侵袭时,肯定是有所不足的。


    熹王却是嗤笑了一声,随手一鞭,将那封寄来的信报抽作了粉末。这个计略是不错,但却是错估了他们这一方所具备真正力量。


    所以他丝毫不作理会,每日亲自坐镇前线,对着阳都发动一轮又一轮的凶猛攻势,并与阳都的守御舰队惨烈拼杀,由于他的军众战斗力更高一筹,所以每次都能占据上风,并逐渐将阳都外层的前壳一层层的敲碎,剥去。


    又是五日之后,战斗对峙的前方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吼声,可见身处最前沿的飞舟一驾驾的掉落下来,一个无比庞大人影站在了阳都之中,它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团晶莹的光中,仿佛一伸手,就能接触到了顶上的日星。


    它的光芒飘散出来,如一缕轻纱遮住了整个城域,还在向外扩散着,撤退不及的飞舟一驾驾掉落下来。


    熹王身边的参议言道:“殿下,是英耀所的昊神。”


    熹王凝注着前方,沉声道:“我知道。”


    昊神是以神异手段凝聚的昊族神灵,也是在对灵性探研之中溢生的神异生灵,后来逐渐成了三大力量之一。


    昊神凝聚了昊族故去之人的信念,也接受信众的膜拜,只要立身在昊族都域之中,便能拥有无尽的力量无尽,只要信徒不灭,也不会真正消亡,他的进攻能力不强,但是守御族人的意志却是足够坚固。


    对付这样的敌人唯有用同等的力量。


    熹王拿出了一枚玉符,心中一唤,一个巨大的虚影浮现在敌我双方的头顶之上,整个上空被一头灰白色巨大生灵所笼罩,其头颅与身体合为一体,灰白色的扁平膜翅之上有着一排排似能翕张的隙缝。


    这是“白古蝠”,万灵所之中荒古之兽,并且曾接受过昊族的灵性改造,专以是用来攻城的战争兵器。那些缝隙相当于一个个炮口,在没有后援的情形下,其所具备的灵性力量,能够保持在一定的强度之下不断的轰击目标,并且持续数月之久。


    若是在灵性日光的充足照耀之下,这神异生灵还可以持续更久,只是现在因为军势推进过快,造物日星数目只有三颗达到这里,等到后续的造物日星都跟上来,那么坚持一年半载的轰击也不在话下。


    熹王这时杖鞭向下一挥,有灵性光芒在“白古蝠”的缝隙之中充溢出来,再是化一道道强盛的灵光往向下宣泄而去!


    而此刻的光都城中,张御若有所感,他飘悬在阵势之中,看向上方,那里的大气仿佛出现了一层褶皱,而后造物日星上光芒也出现了某种折转迹象,好像有一股无形之力将它们都是推开。


    随即他便见到,一艘通体无暇,似以白玉打磨而成,有着三十六层高台的长舟出现在了那里,随其出现,有一道灵光照耀绽放开来,将整个光都的光芒也是压下去了几许,声势可谓极大。


    他知道,域外六派修道人当是到了。


    只是这些人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晚。从接到消息再到此刻出现端倪,差不多已是有一个月了。


    他也知道熹王此后亦收到了六大派有意递来的消息,或许此辈还转着只要放出消息,并不用自身出战,就能令熹王的军势为之分散的念头。


    张御凝注着此舟,心中则转着念头,六大派中的常生派有推算天机之能,照理说,攻伐光都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是事先推算的。


    他不知此回此辈得出来的结果为何,照理说,若是其推算的答案是光都能守住,那么或许根本就不必来此。而其现在却是到来,那要么就是推算的结果是正面的,给了此辈信心,要么就是推算没有结果,或者干脆就是并没有进行推算。


    而在长舟之内,此刻站立着十多名修道人,每一个人身上法力动荡都如山呼海啸,而站在最前方的三名道人显然修为更高,法力也更为高强。


    其中一名修眉秀貌、身着水湖绿道袍的年轻道人转过身,看着唯一一名坐在那里的老道人言道:“成道友,我等已至光都,你可曾见得天机了么?”


    坐在那里的老道人言道:“于道兄,抱歉了,老道还未推算出来,这等涉及诸般上层力量的交战的天机,往往需要经年累月的推算,想要在旬月之间得出结果,却也是为难我了。”


    于道人言道:“我见识过贵派傅长老的手段,他的推算似从来无需如此长久。”


    老道人言道:“傅长老掌握了门中最高九推之术,还执掌了门中至宝“玄算”,我如今两手空空,又如何与他相比?”


    与于道人并肩而立的另一名乌袍道人言道:“于道兄,没有结果也没关系,我们不是来寻熹王决战的,熹王若是在此埋下了足够多的上层力量,且还能威胁到我们,那么阳都自就无虞,我们退走就是,要是下方空虚,我们进攻自也不会遇到太多阻碍。”


    于道人一想,勉强认可此言。


    乌袍道人笑道:“于道友有什么好担心,我辈皆是驱驭假身到此,便是被毁,稍候再来便是。”


    旁边众道人都是点头。


    修道诸派在与昊族长久的交战之中,认识到了战力不足的缺点,一个修道人至少要修炼数十上百载才能形成战力,而死一个便少一个,没可能和昊族对耗。


    所以他们也吸取了这里的教训,打造了一个可以承载元神的法器,这些法器受每一个人的法力供奉,一个人往往拥有数具,可以在战时拿出来使用。


    现在到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哪怕这一次失败,他们亦可以再度回来,这也是他们的底气所在。总之这一次一定是要让熹王感受到压力,令其回军援救的。


    于道人道:“阳都那边正吃紧,我们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不用多言,我看就此开始动手吧。”众人皆是同意,于是一起联手催动长舟阵机,便见长舟光芒之中,有一道道雷电也似的光团生出,再是在隆隆声响滚落而下。


    只是这些东西方至半空,就有一层无形阻隔出现在了那里,顿时在那里爆开了一层层光芒涟漪,数千里外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声光和动静。


    张御此刻站着未动,光都之中不愧是昊族三大都之一,有着十分充沛的守御之力,哪怕遭遇这样的攻击,最外层的守御也是纹丝不动。


    当然这应该只是对面的试探,是想要找出薄弱点。


    六派在过去历史上不是没有进攻光都,但那已是两百多年了,这么多年过去,昊族技艺有了长足进步,那时候的经验早是没有用了。


    在长舟接连两天轰击之下,光都最外围的那层屏护终于出现了一丝丝运转迟滞,这在这时候,一股神通力量降落下来,那层灵性光芒霎时就被顿住,而后由针孔大小的一点向着周围缓缓分开。


    光都的灵性壁障不止一层,而此刻这一点孔洞像是跨越了一切距离和阻隔,下面的灵性壁障居然也是跟着一齐分开。


    张御眸光微闪,这是一种道法变化,通常能到这种地步之人都是掌握了自身道法之人,但他并没有在感到长舟之上有功行如此深厚之人的存在,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异样波荡,他猜测这一定是借用了某种法器。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是应该出手了。他将气意一引,心光转动之间,便推动起一缕阵气,往那空洞之中冲撞了过去。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断元裂长舟


    阵气一与长舟接触,于道人就生出感应,他立时起袖一拂,就已是将此阵气沾染断了去,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发现已然晚了一步,飞舟之中出现了一片灿烂光亮。


    飞舟十多名道人都是心中一凛,他们齐皆一转身,便见长舟之中多出了一个人。一名年轻道人立在一片玉雾星光之中,正目光淡然看着他们。


    于道人神情严肃,来人居然能凭借阵气与飞舟相接的一瞬间,就突破禁围渡入进来,虽然长舟之中多是用于进攻的禁制,守御只是其次,可能借此遁入到近处,这等高明手段却是不容小觑。


    只是他心中却认为对方并不明智,自己这边足有十余名同道,纵然道法高深,来此却是自蹈险地。


    此刻不用他交代,在此众道人皆是祭起神通道术还有攻袭法器,直往张御所站之地使来,他则是目光一闪,身外有盈盈紫气张开,那些法器神通落至上面逐一被消磨。


    这一轮攻势看着势大,实际上有人留手,有人谨慎,有人根本没动,攻势也是先后不一,力量又汇聚不到一起,造成的结果就是被他从正面容化解,他也没有只守不攻,在此辈出手之际,便喝出了一声宏大道音:“敕、镇!”


    随一声响起,在场所有修道人都是心神一震,身上气息法力也是为之一顿,恍惚之间,一道剑光从已是虚无之中跃跳出来,对在场每一个人斩落下来。


    随着这道剑气出现,气机激引之下,场中修道人身上各种用于护身的法器符箓也是因此应发出来。但是这道剑光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大多数人在法器还未能展现出威能之前,就已然被那一道剑光落中,眨眼就被斩成两段。


    而此间真正有些道行的不过是站在最前面的于道人三人,哪怕在言印影响之下,法器能够先人一步祭出遮挡,可他们也不过是多坚持了一瞬,斩诸绝剑势应发之下,三人的护身法器齐齐破裂,可是得此一顿,三人气息稍得平息,便又祭起挪遁神通,意图遁去外间,避开锋芒。


    张御看到三人应对,也是暗自点头,这三人应对合理且及时,只要脱离剑势,下一刻就能重整旗鼓,与他再战。


    然而这一切是取决于他除此外再没有别的后手,事实上在他出手之前,就对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所预判,并且做好相应的针对了,就如对弈,每一步就已然提前将之算死了,这就是道法修为高于对方的好处了。


    似如林老道这般人,一朝摘取功果,哪怕法力没有增加多少,可对付起寻常同辈来,也是异常轻松,这也是同样的道理。


    此刻在见到三人往外退避之际,他目光一闪,一道光亮霎时照入了三人心神之中。


    这一道幻明神斩恰到好处的斩在了三人气意转挪之间,三人不但心神微顿,连气息由此一乱,此刻飞剑趁势再上,这一次不但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且是根本无力扭转局面,只看看着飞剑杀至,只是一闪之间,三人身躯俱被他斩断,连带里面所藏元神也是一并斩灭,

    而在此刻,只听得一声声倒地声响,却是其余被他斩杀的修道人这才一个个伏倒在地,而那些被斩断的残败身躯之中,飘起一阵阵灵光烟雾,往上空飘升而去。


    张御站在原地未动,剑光凌空一转,返回了他的身后。看着那些袅袅上升的灵烟,他一早就认出,这些人并非是原身到来,而只是元神寄托外身。


    实际上,林老道所用的精血之身寄托元神就是一个变相的做法。这一套东西,在诸多修道人手中早已玩的非常纯熟了,也就是昊族手底下的修士还曾用罢了。


    他不在乎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原身到来,只要阻住六派进攻光都,那就达成目的了。


    此刻他往舱首方向走去,而他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生出一道裂隙,那里面就有一道闪烁光芒随之溢出,十余步之后,这光芒越来越多,越来越是密集。这刻他来到了舟首,看着前方的飞舟灵枢所在,起袖一拂,而往飞舟之外飘身而去。


    顷刻之间,他身躯便若虚无一般穿透舱壁,来到了外间。而他背后的长舟则是发出一声震天爆响,仿佛是数十只造物日星一起爆裂,浓郁至如实质光芒闪烁许久,直至收敛,到整艘长舟已然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再无半点残碎剩下了。


    而他身悬于半空,身外围绕着一团盈盈紫光,这时他生出一丝感应,仰首看去,过了一会儿,便见天穹之中有一团灵光旋涡隐现出来,旋转之中,倏然扩大,随即乌道人三人的身影便再度出现在了那里。


    也就是这三人境界稍高,皆可寄托神气于外,元神被斩还能很快再重化回来,余下之人不知要许久才能将自身元神养炼回来了,但总也好过杀身之劫。


    三人看着下方,心中满怀忌惮。照理说,元神之所见,己方亦能见,可方才正身与元神之间忽然断绝了气机牵连,而就在那一瞬,他们只是依稀见到了一抹紫光,紧接着元神便被斩杀,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说明这回所遇到的对手,在道法运用上凌驾在他们之上,这才能彻底蔽绝他们的感应,而对手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他们也没有弄清楚,只能肯定,出手之人绝然与他们一般同为修道人。


    这时他才是明白过来,为何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熹王仍是丝毫不见回援,原来早是有强手坐镇此间。而他们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之前,却是不敢再贸然下去了。


    三人互相讨论了一下,先是怀疑出手之人是否是熹王身边那位卫道人。


    可他们很快否认了这点。


    这位虽然厉害,可也没可能做到这般地步,而且出手之人法力之高,明显也是在他们之上的,他们却不信卫道人能做到这般地步。而且卫道人作为熹王护卫,平日须臾不离熹王身侧,其以熹王安危为最为上,也不可能也这里。故一致认为,这当是出身地陆宗派的某位大能。


    于道人想了一想,先自向着那一片紫气传声道:“这位道友,不知是出自哪一家宗派?为何要为熹王效力呢?”


    他特意等了一下,但见下面没有回声,便又接着说道:“熹王残暴不仁,尤其敌视我辈修道人,道友何必相助于他?若是熹王攻下阳都,一统昊族,凭其野心,必然重拾攻伐各派的旧策,我辈修道人到时又何以存身?”


    张御神情淡然的站在那里,不作任何回应。


    这些话他在范道人那里已然听过一遍了,不过就是那一套搅乱昊族内部,才能延续修道宗派存在的说法罢了,没有什么太新鲜的东西。


    这些人只要不进攻光都,那就由得此辈去说好了。等到阳都一下,他想弄清楚的东西自然也就能知晓了。


    不过……


    他眸光凝望上去,这三人虽然气息游走不定,看似躲藏另一处界域之中与他说话,但实际仍旧是有迹可循的。


    于道人一个人在那里说了许多,但仍旧没能与张御建立起沟通,不觉感觉棘手,他又与身旁二人商议了下,最后认为可能是这些话无法打动对方。


    不过说来也是,对方能为熹王所用,显然也是不把昊族与修道人利益争端放在心上的,他们以这个大义来拿捏,似乎是走错方向了。


    于是那乌袍道人出声道:“道友,恕贫道直言,如今能助我修道人重登上位,再临地陆的,不是熹王,而是烈王!


    烈王一系,母族与我修道人宗派世代联姻,而今靠着我修道宗派支撑,才能成为地陆三大势力之一,能与熹王、长老团相抗衡。


    熹王猜忌刻薄,以道友功行,何必留在此等人身边呢,道友不妨来烈王处,我等愿意为道友作保,定然会给道友一个满意回报的。”


    烈王虽然重用修道人,但并不是所有修道人都是投向烈王。原因也很简单,那是六派与一些大派之人先行抢占了位置,分配好了利益,后来之人自然挤不进去的,挤进去了也没有话语权,那还不如另起炉灶呢。


    但在面对一些实在太过强横之人,譬如眼下情形,他们也是倾向于将对方拉入到自己阵营之中的,这样既不用拼死相斗,还能削弱敌人,壮大自己,却是最为省力而划算的做法了。


    可是就算他们如此说,等来的也依旧是一片沉默。


    于道人为此十分之不满,面上露出冷色,道:“对面既然不识抬举,那我们就唯有继续进攻了。”


    乌袍道人谨慎道:“对面之人厉害无比,我若不拿出一些手段来,恐难胜他。”


    另一名须发花白的年老道人沉吟道:“有一个办法,不知两位道友可知,光都城域的西南和东南角囚禁着两名道友,亦是功行高深。我看我们这一次不若先着重攻击这两种,设法将两位道友给放了出来,这样既能解救同道,亦能自内多一方助力!”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持玄再破灵


    于道人二人一听那老道所言,不觉称赞这是一个好主意。


    早些年六派进攻光都时,也是谋划过解救这两位的,还为此准备了一些法器,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现在光都的布置一定是和两百年前不一样了,但是有些东西仍是可以一试的。


    而这两位被囚禁良久,在他们想来,一定是满腹怨气,时刻想着报复昊族,那正好放了他们出来,用来牵制下方之人。


    不管有没有用,都是值得一试。


    至于牵制之时会否被那镇守之人所斩杀,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他们能够出手解救这二人已然算是尽了同道之谊,也是仁至义尽了,余下之事各人各安天命,不该他们再来管了。


    只是想要做到此事,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他们方才说话之间,已是试着感应了一下,发现那一片遮蔽在光都上空的紫气看着只是薄薄一层,实则高渺杳远,深广莫测,根本不是能随意突破的,他们之所以愿意说这么多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若是连这层障碍都无法做到,那又何谈放了二人出来?

    乌袍道人沉吟片刻,道:“不如就用‘玄金天星’吧,不用此物,无可能攻破下方之阻碍。”


    另外两名道人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要是没有下方那般人物阻碍,他们只需要用自己的神通道术或者祭动法器轰击城域便可。可是他们方才已经被张御那凌厉无匹的攻势震慑住了,后者在一瞬间击溃他们十余人,这等斗战之力,他们哪敢再亲身上前?


    就算假身,也是需要自己长久祭炼,容不得随意抛却,所以唯有自己躲在后面,催动宝器上去攻袭敌手了。


    至于破击那镇压两名修道人角形大台,他们决定投掷一种名唤“青霄兵丹”的丹丸。此物非但具备一定的攻伐能力,且是爆裂之后,还能给近处法力元气空虚的修道人渡去一丝生气,使之临时增添一抹法力。


    休小看这一丝法力,被镇压的修士的法力时时刻刻被抽取化解,成为供给光都力量的一部分,其是不可能凭借自身解脱出来,但是有了这个外来异力,哪怕只是存在一瞬间,只要能利用好,便能打破这个平衡,从而让其自行挣脱枷锁。


    三人主意定下,当即端坐在那灵漩之中,默念法诀,元神之中法力则是在被不断抽取而去,那是因为他们所驱动之物并不平常,需要极大法力挪动,三人只是驱运了一会儿,便觉身躯沉滞,神气渐衰。


    好在未曾过去多久,有着许多暗沉乌黑的小星便由远及近,逐渐出现在了他们背后的空域之中,随着那黑点放大,便能辨认出那是一颗颗巨大的天星。


    在三人催动之下,这些天星很快灵旋之中缓缓挪出,只是一出现外间,就使得周围的光芒为之扭曲,底下的气壁似受强烈压迫,竟也是向下凹陷。


    这“玄金天星”乃是拿虚空之中漂游星辰凝炼而成,通常一枚需用上百星辰凝练而成,此物就是用来破城毁域的。


    数十枚庞大若山岳的天星飘悬于空,那乌沉玄黑的色泽仿佛将光芒吞吸其中,也令底下目睹这一幕的光都守备产生了深重压力。


    若不是张御事先关照过,遇到敌人来袭,他们只需要待在城域之中无需出去,一切由他来应付,那么他们恐怕已经忍不住不顾一切发动反击了。


    这时三人再是拿持不住,纷纷将法力一撤,任由这玄金天星朝着下方光都沉坠而去。


    张御见此,神情丝毫不变,他身外紫光一展,霎时铺散出去,形若一条浩浩荡荡紫色天河,离空紫炁砂完全是他为自身祭炼的,十分同样契合他的长处,心光越是强盛,越能发挥此器的威能。


    此刻那一枚枚玄金天星带着汹然之势从空落下,可一冲至紫气之中,那破空裂地之威却好像被吸纳了去,仿佛球筏浮于水面,全数顿滞在了半空之中,并在那里起伏不定。


    张御此刻把袖一拂,霎时间,这些天星全数被他收入了心光之中,并暂时存纳在了里面。


    不是修士自身祭炼的法器,通常是收不入心光法力之中的,可是这些东西显然只是经过了简单祭炼,充其量只是极度凝练的星辰,而对面之人根本就是简单催动,也谈不上是什么御主。


    虽然收入进来这些东西会给他增添负担,可他有六道印之一的“命印”在身,心光无尽,自是不在乎一点点承载。


    于道人三人在上方见紫光一闪,这些天星就被轻描淡写的收了去,都是心中一惊,没想到苦心祭炼的法器就这么简单被破解了。随即他们又是一阵悚然,因为这东西既够被收取了去,那么也可能再被放了出来。


    所幸他们落身在灵旋之内,倒是不怕受到袭击,而方才推动“玄金天星”之际,趁着扭曲气壁的那一刻,他们将那“青霄兵丹”同时投落下去了,而有着这些天星作为遮掩,落去的还不是主要地界,反而不怎么起眼。


    张御实则方才是看到了那些丹丸的,从那些东西落去之所在,他便判断出对面在打什么主意了。


    可他没有去伸手阻止。他清楚知晓这两人的修为,就算跑了出来,他也能随手驱赶至光都之外,丝毫没有什么影响。


    况且他知晓,这些东西就算当真才能起到作用,也没可能成功。这被镇压的两人中,其中一个是绝对不会自己走的,而另一位被镇压,也是有着自己的原因,同样是不会自行离去的。


    其等所作所为,也只是白费功夫。


    而随着这几人的出手,他通过目印,也是看到了这些人的所落之地。


    但是看到了不等于就能找到,那一处灵旋看着不断旋转,实际上也是在不停的变幻方位,只有一瞬间才能捕捉,便是寻去,稍有偏差,落去之地与之所在将会天差地远,而且渡去那里,若是灵旋由此合闭,也未必能再轻易回来。


    不过时候有时候,未必要他自身亲往。


    他高仰首,一手负袖在后,一手抬袖起来,对着上空就是一点,一道澎湃紫气倏然冲天而去,直奔那灵漩所在。


    三人只觉眼前一片紫光冲天,不由神色一变,不敢大意,各是维护灵旋。


    而在这时,一只星蝉从张御身躯飞遁而出,挥动灿烂双翼,刹那间就来到了灵旋附近,不过看着是在近处,实则是咫尺天涯,若是继续向前,那么永远到不了三人身前。


    三人这时也是有所察觉般望去,可在浓郁紫气遮掩之下,三人看不到任何东西。


    玄浑蝉在灵旋之外兜转有一转后,凭着那目印牵引,还有那一丝无比玄妙的感应,有若星河般的双翼一展,在一道光亮闪烁过后,骤然从原处消失,而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于道人三人面前。


    于道人三人见有外物到来,不觉大吃了一惊。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想着与来物较量,而是纷纷选择抽身回退,意图回到来时之地,并借助六派留存在那里的力量消灭来敌,随后等到确保安稳之后再是回来,反正光都在那里也不会跑。


    在与昊族常年的斗战之中,六派的锐气确实被磨灭了太多,再加上方才张御出手之间对他们造成了极大威慑,也难怪他们会做此选择。


    玄浑蝉却并不允许他们就此退避,蝉身之上星光一闪,发出一声悠长蝉鸣,同时一道“擒光”之术朝着三人落去。


    三人方才受言印所震慑,方才一见异状,便立刻自行封闭了外部感应,然而这却无用,蝉鸣之声却是在心神之中直接响起,令三人一个神思恍惚,气息也为之一滞。


    因为之前法器具被张御飞剑斩裂,此刻转回,仗着灵旋难以突破,他们身上已是无有合适护身之物,故是在随后到来的擒光之术下,三人顿被一下拿住。


    这等时候,玄浑蝉光芒再闪,便见一个笼罩在星光玉雾之中的身影忽然现出,其持剑斜指一端,飘空而来,随后似缓实快的一斩,随着剑光一闪,三人身躯齐齐被斩成两段,再一次崩洒瓦解,化作袅袅灵烟散去。


    光都上空,飘悬在此的张御一睁目,蝉鸣剑倏然转了回来,落入了他身后心光之中,而此刻他却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方才那一击,乃是他运使了与上宸、寰阳两派一战之后所蕴生的玄异。


    此玄异名唤“玄昭”,此术一经运转,只要他的气机罩定对手,那么下一瞬间所使招数可从心神之中直接映照出来,其所展威能与自家所施一般无二,这是在他诸多玄异之中,少有的可用于主动发动攻势的玄异了。


    不过自落身于此世之后,他也算是与此世之中诸多修道人交过了手,可他发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此世之人似乎不存在“玄异”这等能为。


    他看向天穹之上,只是不知境界更为高上之人是否也是如此,照理说若是众人皆无,那么再高境界也是一样不会有的。要真是这样,那么玄异或能成为他未来制胜“上我”之手段。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化气祭仪道


    张御又看了眼上方,天顶之上的灵旋仍是存在,说明六派之人即便接连被击退了两次,也并不曾选择放弃。


    这也在预料内,此辈弄出如许大的阵仗就是减轻阳都那边的重压,现在目的没有达成,哪会这么轻易离去?况且消息无错的话,这当还是六派联合,就算为了自身脸面,在手段用尽之前,也没可能就此收手。


    但其下次来,应当是不同于上两次了。


    这对他也是一个考验,六派若是认真拿出手段,与他针锋相对,那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不过只要没有与他道行相仿的修道人到来,想击败他也是没可能的。


    他与那些先行一步的同辈相比,所欠缺的乃是自身道法还未真正寻到,道法变化之上也有不足,道法变化需得慢慢积累,而完满道法则唯有等到斩杀上我之后了。


    可即便如此,拥有虚实相生之功果,自身心光法力无尽,又是阴阳互济,寻常手段之下,根本无法被杀灭,绝不是未曾摘取此等功果之人能比的。


    当初与寰阳、上宸数派相争之时,往往一个虚实相生的修道人就是能压得十数乃至数十位同道无从应对,必须相应修为之人才能对抗。


    也是因为如此,他更理解“上我”的可怕之处,那意味着在此等程度之上,还要再高上一线,这一点高度就足以压制一切了。


    他此时又看了下方一眼,那几枚丹丸算是奏效了,但是那被镇压的二人如他所料。一个都不曾起意离开。


    而丹丸所提供的机会算得上是一瞬即逝,法力滋生的时候不走,那么后面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此时此刻,灵旋之远端,于道人等人站在一处浮舟之上,下方是一片清澈水液,而那个十余个还未曾恢复元神的修道人此刻也都是落在此地。


    于道人三人神情俱是不太好看,方才假身又一次被斩杀了,然而他们依旧不知道下手的究竟为是谁,只是最后依稀见到了一片星光。


    这同样是张御布下的手段,隔断了三人对于那一战的感应,这并非是神通,而是属于道法上的变化,正如他此前斩杀诸人元神之时遮蔽此辈感应的一般。


    这也道法修为高于他人时的一些运用,以往他是做不到的,但是落在此世之中的三十多年里,他朝夕不停的打磨自身道法,却也是能够轻松进行一些不算太过高渺的变化了。


    乌袍道人此刻言道:“于道友,依我之见,既然熹王这里早有准备,阻挡之人又是这般了得,那也不必与其在这里磕碰了,不如避开此人,直接往援阳都如何?”


    他这话一说出,登时引来了几名修道人反对。阳都之战,那可是真正战争了。而因为过去过于惨痛的教训,使得不管是他们背后的门派还是修士个人,都是不愿意去往战场上拼杀了。


    再说先前派遣给烈王的一些上层修士,现在直接损失在了与熹王的对抗之中,这已经让他们很心疼了,此刻如何叫他们再去?在这里尽管遇到了强力阻挡,可仍是能用假身代替的,根本没有性命之忧。


    并且对面与他们斗战之人疑似只有一个,尽管这个结论很令人震惊,可反而给他们一种自信,觉得只要请动合适的法器,相互妥善配合,还是能够将之压下的。


    于道人转身向着常生派的包道人问道:“包道友,你可推算得出对方是何来路么?”


    包道人无奈道:“我方才已是尝试过数回了,但是并无任何头绪,对面那人身上应该有法器或者神通蔽绝天机,在‘玄算’不在我手中,那便无法知其来路。”


    张御道法修为俱皆高深,想要算出他根脚,那要更为深湛的推算之能,但光有这个还不够,他有“缺业”玄异,能用于掩盖天机,令人难以算其本身行止,况且他也并非此世之人,便真能推算出来,出来的结果也是似是而非。


    于道人思索道:“看来对面那位也是有备而来,不过再是能手,只要功行还未能离世于外,那也是能对付的,不外是我辈拿出更多手段来。”


    前两次失败虽说失败,可也不是没有收获,大致能判断出来敌方法力深厚,道法高明,并且这么快就他们斩杀,极可能擅长剑法,这是一个几乎没有短板的修道人,但任何事都是相对而言,若是单打独斗,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击败的对手,但是现在他们背靠六大派,有着无数手段可以利用,总有一种可以针对其人。


    张御飘悬半空之中,身旁紫气飘荡,蝉鸣剑化作一缕流光,在其中来回旋游。


    等了大约有半日之后,上方终于再次有了灵机异动,他对此早是等候许久了,他举目望去,见灵旋之中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人出现,而是有着一团团乳白色的气雾飘落下来,仔细观看,就能发现这些白色气雾乃是由一缕缕气丝凝结而成。


    他意念一动,身后蝉鸣剑从紫气之中飞出,往那白气之中就是一斩,气雾倏然放开,出现了一道横贯天际的剑痕,但是过了一会儿,这些白雾又是重新聚合在了一起,依旧不缓不慢的往下飘落而来。


    张御通过剑光所试,已然辨明了其中气机,修士一旦被此物沾染,就会被那些气丝所缠绕,气丝还有吸夺生机法力之能,且很难将之摆脱,哪怕一个法力精深之人不慎落入此中,恐怕也难剩下斗战之力了。


    这东西飘动缓慢,其实很容易躲避,放在平日没什么用处,没有哪个修士会站在原地等着此物上身。


    但是现在有所不同,光都是需要守御,他还不能离开。而这些气雾能够散而复聚,也就是说即便盖上了光都,六派之人仍旧可以对光都发动攻袭,

    若用离空紫炁砂对付,也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此物还会自我衍生,称得上是无穷无尽,两物一碰触,就会被此物牵扯住,这恐怕也是对方的目的之一。


    而没了这层遮掩,六派可以动用更多法器来对付他,便是他还有其他手段,也可用更多法器逐个剥离了去,从而削减他的斗战之能。


    张御微微点头,这其实是正确且合理的路数,换了他在对面,若是手中有这些筹码,那也一样会这么做,而不是选择与敌硬拼。


    不过任何东西,其实都是可以用心光法力来解决的,只要你的心光法力足够深厚。他既得虚实相生之功果,心光早是无尽,哪怕不用紫炁砂,他也一样可以与此物对抗。


    此刻他意念一催,心光张扬开来,便见一道灿烂星光铺洒在天穹之中,恍若银河落于世间,白雾落入进去,像是棉絮入火阳,无不是消融化无。


    灵旋背后众人看到此景,也是惊愕异常,他们之前预估了许多可能,但实难想象,有人竟然能纯靠法力就能将此“绕神丝”化解了去,他们望着那壮阔无比的星流之河,一时尽皆无言。毫无疑问,方才击败他们之人,当就是这一道法力星河之主了。


    于道人神情凝重道:“地陆之上竟有这般人物,蓝道友,你可曾听说过么?”


    乌袍道人摇头道:“从未有过听说。”他迟疑了一下,“不过地陆上一些门派与我数百年不曾往来了,也难保是哪个宗派潜居的上修。”


    于道人皱眉道:“这回麻烦了,我各派上修,都是在闭关之中,法力上怕是暂无压过此人的同道为今之计,唯有用‘四气之仪’了。”


    这千年以来,各家修道宗派对抗昊族,琢磨了许多办法,因此衍生出了很多道法神通。其中有一种乃是天夏少有,并从来不曾发扬光大的,那便是“道祭法仪”,这也修道人因为道机变化被打断了上进之路,故而横向拓展的演化之物。


    此术乃是从上古祭神之法演化而来,修道人可用数十上百年进行仪拜,注入法力心念,并以此调动天地自然伟力,号曰“用世间气,布天地机。”


    此法因需法力汇通天地,故用长久排布,而积蓄数十年乃至上百载的力量一旦调运发动出来,所能展现的威能也是极其厉害的。


    似若一开始,于道人以法力一举点破光都外围气障,就是变相借用了此等方法,所以张御才会认为疑似有寻到了自身道法之人的存在。


    这些仪法因为本就是为攻袭破坏昊族的堡垒城域而推动出来的,故是于道人认为,眼下也当是施展出来的时候了。


    张御此时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感应,他眸光微闪一下,这是说明,对方下来动用的手段能够对他造成一定的威胁。


    他望着灵旋之内,他能够清晰察觉到,其中渗透出来的一股玄渺气息,正在徐徐调用天地之机,还未使动出来就已然令光都周围的气机有所变化了。


    不过任由对手布势不是一个好选择。他能感觉出来,此道法虽然声势十分宏大,但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御法之人神气意念与天地气机高度凝合,这却是给了他一个破法之机!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斩机夺气神


    于道人等人自己明显也是知道法仪的缺陷的,需要运使长久,但这也可能给敌方准备应对的机会,故是为了配合法仪,牵制敌手,他们先是向下祭出了一道黑赤色的烟云。


    此云一落,本来天青色的天幕立时化作了一片深玄之色,滚滚烟尘弥漫,顶上天光被蔽了去,唯有光都上空的十座造物日星仍是在那里亮着,只是这些造物的光芒却此刻也是极度收敛,似被压制了下去。


    这些云团并不是六派的惯常用得手段,而原本是一个邪魔祭炼的法器。


    六派很久以前就明白了,面对法力雄厚,道法高深的修道人,一些专以污秽侵蚀法力的邪魔手段反而更为有用。


    这些手段往往威力强大,效用极好,只是修炼邪魔之法容易扭曲人心人性,很可能会祸害同道,所以他们自己并不修炼,只是将收缴上来邪魔法器留着,在这等时候便可用出,这般既能保证威能,又不怕影响到自己。


    张御对此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去多管这些。


    这些邪魔污秽手段或许别的法器会难以抵挡,可离空紫炁砂恰恰是无惧于此的。


    紫炁砂哪怕只剩下一粒,只要有足够的心光催运,就又能重新演化出来,若不是此物自身有其极限所在,那他能一直催化下去,直至覆没地陆。眼前这东西,其实还不如方才那些能自身衍生的白色气雾有威胁。


    收回目光后,他便凝神观辨那些落于天地之内的气机,不一会儿便能清晰察看出来,此中大约是一十二道气机,也即眼此神通手段当有十二个人在主持,方才被他剑光所斩之人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目。


    他略一思索,便是有了对策,开始默默转运心光气息。


    此时此刻,那一柄一直潜藏不出的惊霄剑渐渐焕发出了一道白光,此光初时辉耀,但在他催发之下,很快又极度收敛,好似变作了光芒凝筑一般。


    此是他在催运自己的“斩诸绝”剑势。


    斩诸绝到了极高境界之时,斩气便若斩人,再进一步,万事万物斩之即绝,只是他非是纯粹的剑修,没有将自己全部的心志气意托付在这上面,故是几乎难以触及到这一层。


    但实际上,若是给他足够运炼的时间积蓄,正如他以往所用蓄养剑势之法,是可以将剑中之威能推动一定层次之上的。


    一般来说,与敌交战之际,一切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战况亦是瞬息万变,是不容许他做如此选择的,可是当下,却是恰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故是他于此际缓缓调整气息,运炼剑势。可哪怕是如此,也仍是达不到斩诸绝的真正高度,所以在推动了一会儿之后,自身气息就无法再往上拔高了,这也意味着他没法再继续提升剑势之威,也达不到斩气即斩人的程度。


    不过他并没有就到此收手,除了心光推动之外,他还拥有“重天”玄异,可以将自身原先所有的手段再往上拔高一个层次!

    到得这刻,他眸中神光一闪,霎时已是将“重天”玄异运使了出来。


    这一刻,一股玄妙意念涌入身躯,并旋即渡送到了惊霄剑之中,此剑光亮一敛,似诸物皆是往里投落,似若化作虚无,便连他自身,除了那一点冥冥之中的牵引,似也感受不到其之存在了。


    他将手腕微微一转,持剑在手,而后感得那十二道气息之所在,立定天穹,一展大袖,对着天中就是一斩!

    这一剑斩出,没有任何显兆,也不存在任何感应,因为在此之前,任何天机玄感都已是被剑势所斩杀!


    随着那剑斩下来,天地之机仿佛出现了一个变动,于道人等人心头莫名一空,好似飘飘荡荡不知己身之何在。而同一时刻,他们的那些停落在水液长舟之上的假身像是画中之人被从画布之上抹去,也是一并从天地之中化去不见。


    在一阵恍惚之后,于道人清醒了过来后,他发现只有自己这边三个还站在那里,其余人俱已是伏倒在地,生死不知。


    他大吃一惊,急忙察气辨看,却见这些人气机仍在,心头微松,可随即又是一沉,因为倒伏的所有人都是意识受创,难说什么时候还能醒来,且好像每一人是道基受损,便得醒觉,似也不知能否恢复原先法力了。


    此刻他再观自己,本来以为只是假身受损,元神又一次被磨灭,然而却是惊惧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催运,也是无法将元神凝聚出来。


    张御这一剑发挥了斩诸绝之威能,落斩于其等气机之上,不但将他们假身尽数斩杀,也是将从根本上将他们的元神杀去,至此再无可能化出。


    此一剑不曾真正有一个人被杀死,这里面既有他这一剑还不曾到达到斩诸绝最大威势的程度,还有就是他留了手。因为双方纵使如今敌对,可他与此辈事实上也并不是什么仇敌。


    无论是相助建立眠麓,还是助熹王及朱宗护夺取昊族权柄,他最终目的都是要为了接触此世更深层次的隐秘,从而找到“上我”的下落。


    若是没有必要,他不会去下得死手,只要削夺去对手的斗战之能便好。当然,若是涉及性命之斗,他自也不会有丝毫客气。说白了,只有道行足够高,实力又足够强,他才有资格去做这等事情。


    不过这一剑留有余地,反而让他隐隐觉得,对“斩诸绝”之法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此时也是不觉沉浸于此中。


    而上方也是久久没有动静,因为包括于道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剑给震慑住了,一时都是不敢妄动。此刻他们也是处于两难之境,不知道是该是就此收手,还是继续下去,不得不发信讯去往门中求问。


    于道人三人等待消息之际,都是坐于舟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们却是被张御那一剑弄的信心全无,倒不是他们自身意志薄弱,而是斩诸绝这一剑纵然没夺性命,可元神破灭,自身精神气也俱被杀却,完全失去了与敌斗战之心了。


    六派上层在收到讯传之后,,这才知晓光都这里遭遇到了强势阻截,不但多数人因此伤了道基,无力再战,其中功行高深之人也无法再寄托元神攻敌,此事已然难以为继,商量下来后,为了避免更大损失,立刻发下令讯,将人都是召了回去。


    张御正感悟剑势之间,顶上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却是那些邪魔黑烟没有了后续支持,被紫炁砂逐渐消磨了去,看这趋势,用不了多久就可化至无有了。


    此时光都城内之前被破坏的气壁,也是在造物日星强大的灵性力量支持下被修复了回来,六派之人若想再想从外往内攻,势必需再次设法击破这一层屏护,当然他若自内往外出手,自是不受此等影响的。


    不仅如此,他还见得那头顶之上的灵旋也一并收敛缩小,逐渐化无。


    得见于此,他知六派此回已然收手了,略作思索后,他也未在悬于半空,而是往光都之中落身下来。


    这时他忽然有所感应,却是觉自东北方向有一道微弱气机过来,却是自镇压之地传来的。


    他略略一辨,便知是方才丹丸落下,那个方向上被镇压的那一位虽然没有选择离开,但却是滋生出来的那一道法力给城中传了一道灵讯。


    他意念一转,脚下走出一步,星光一闪,已然来到了镇压那人的地窟之中。隔着那一层厚重玉璧,他看着其中那道人身影,道:“这位道友有何话说?”


    那道人抬起头来,披散头发之下目生精芒,道:“我只想问一句,可是外有来攻打光都?是否需要我出来帮忙?”


    张御道:“城中已是无事,尊驾可以安心了。”


    那道人见他欲走,唤道:“等一下,我似未见过你,你可是熹王新招揽的帮手么?”


    张御道:“并非是。”


    那道人不觉皱眉,道:“非是熹王所揽之人,”他神情一沉,“那你到底是谁?”


    与六大派所认为的不同,这位和卫道人一样,本来是出身昊族之人,也算是皇族之旁支,因为涉及到了当初昊皇皇位之争,才被镇压到了这里。


    但他并不是会被永远镇压在此的,按时间算,最多再有二十多年,他就可以出去了,可以名正言顺的重归昊族了,到时候凭他的功行地位,无疑有得到厚待。


    几百年都熬过来了,还剩下区区二十年,他也又怎么会急着出去?所以就算别人放他走,他也是不会走的。


    可若是外面出了变故,那他岂不是连累到他?故他急切想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御平静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往外走去,那道人焦急道:“你回来!回答我!”但是张御却是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一道灿烂星光之中,唯有他怒吼之声传出,在那里震动角台。


    角台负责看守的军尉闻此声响,神色凝重的拿出一块晶板,持笔在上面写到:“囚道仇氏,关押四百载仍不驯服,似还欲借外敌来攻之际逃脱去外,建言再加刑四百载,以磨其心气!”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移力已备


    张御自角台之中出来后,便回到了自己原先在寄住的光都环厅内坐定坐下来,并细细感悟方才那一剑带来的灵思。


    要是下来对战“上我”,每一分斗战能力的提升都是重要的,他此前一直着重道法变化之上,可斩诸绝若能稍加提升,助力无疑也很大。


    还有一个,就是寻找到那寄托虚空长卷背后的玄机,若是如他所想,那对他的帮助将是不可估量的。


    他在这里定坐,而光都这里的攻势得以快速化解,六派之人退去的消息,则自有城中之人通过灵讯将此事传递去了前方大军行署所在。


    此时的阳都前线,双方军势目前还在僵持之中,这几日随着后方的造物日星一个个推动上来,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白古蝠的灵性力量得到了极大加强,昼夜不停向下方宣泄灵性力量的轰击。


    底下的昊神也是不甘示弱,张开庞大的灵性气虹遮护城域,但它明显是缺乏进攻能力,守御才是其长处所在,双方好比矛与盾的对抗,彼此力量的每一次撞击,都会引发剧烈的震动,光都及周围每一日都是地动山摇。


    阳都城中偶尔也会有修道人试图用法器袭击白古蝠,但是熹王这边的修道人也不会坐视,每每有攻袭出现,都会出力将之半路截住,不过双方暂且似都是满足于此,并没有进一步投入更多上层力量的打算。


    长老团这里是知晓了烈王那处计划,准备攻击熹王的后方,迫使熹王回援,这样的话,他们自没必要急着拼杀,等到谋划成功,熹王自会撤去。


    熹王这边虽然对于后方比较放心,但是现在那些被囚押的修道人和造物炼士还没有完全归附到他这一边,他也不愿意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形下发动强攻,这些天只是尽力清除外围的堡垒群,为下来的即将开始的攻击铺路。


    王舟之中,熹王背着手,握着杖鞭,站在晶壁之前,遥望着阳都。


    一名参议过来,禀告道:“殿下,光都军报。”


    熹王立刻转过头,将军报拿来,伸手一抚,晶板上面立刻浮现出一排排昊族文字,上面所说的,正是关于六派被击退的消息,看到这里,他不由心中大快。


    他不会去想张御为何能够一个人击退六派,在认知被扭转后,他只会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且这也十分符合他的期望。


    他将晶板随手递去,道:“那边如何了?”


    参议小心回答道:“师上尊说了,大概还需要七八日。”


    熹王杖鞭在手心拍了两下,道:“那就再等等。”


    此时另一边,于道人正驾云往煌都方向而来。


    进攻光都这条路实在走不通,六大派又舍不得付出太多代价,现在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熹王身上下手了。


    谁都知道,熹王身中咒术,要是熹王身死,那么前方大军必定大军大乱,这场征伐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可是这个咒术到底掌握在谁手里,六派现在还没弄清楚,只是大致能确定,下咒之人一定是在烈王地界上。


    故他判断这很可能就是受烈王所指使。还猜测有可能是烈王有意坐视两边斗战,消耗实力,然后自己出来找机会收拾残局,这也是符合其人利益的。六派能够容忍此事,但不怎么能容忍烈王瞒着他们做此事。


    两天之后,于道人来至煌都了,在本派驻使在此的修士引路之下,只是等了半天,便就见到了烈王。


    双方见面之后,他主动执礼道:“见过烈王殿下。”


    烈王坐在座位上还有一礼,呵呵一笑,道:“这位就是于上尊了吧,有礼了。”


    问礼过后,双方落坐下来,于道人问道:“不知烈王殿下对我攻伐光都一事有何看法?”


    烈王无所谓道:“我没怎么看啊,不是事机都是交给贵方处置了么?怎么,此事有什么波折么?”


    于道人含糊言道:“光都城守严密,熹王也是做好了布置,我们试探了一下,很难在短短时间内突破,这也就难以达到引动熹王从前线撤军的目的了,所以我们还是要另寻良策。”


    烈王唉了一声,道:“贵方没办法,那本王更没办法了啊。”


    于道人目光投向他,道:“不,还是有办法的。”


    烈王感兴趣道:“什么办法?”


    于道人一瞬不瞬看着他道:“烈王殿下莫非不知道么?”


    烈王不禁愕然,表情十分无辜道:“本王又知道什么了?”他看向一旁的亲随参议,“本王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那参议道:“殿下天资聪颖,又怎会忘事呢?”他转向于道人道:“于上尊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于道人略作沉吟,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抬头道:“熹王中咒术一事,烈王想必是知道的?”


    “知道啊,”烈王点头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不是说熹王咒术已是被化解了么?”


    于道人道:“据于某所知,并未被化解,只是熹王过往曾以某个方法减弱了咒力的侵袭。”


    烈王不解道:“哦?是这样么?可是熹王不还是能带领大军出征么?看来咒力对他影响不大啊。”


    于道人道:“这也是我们有所疑惑的地方,不过我们有个猜测,或许熹王便是自感寿数不永,所以想在身前解决掉此事,以求身后之名,故是暂且以秘法压下咒力。


    若是如此,熹王一定是在强撑着在征战,假设有办法加强咒力,那或许便将他灭杀,这样此次不但可以化解阳都之围,说不定还能借此重创熹王大军,还昊族子民一个天下太平!”


    烈王道:“若能如此,那是好事啊,可咒力又该如何加强呢?”


    于道人看了看他,没说话。


    那参议这时出声道:“于道长莫非以为这是殿下下的咒术么?”不待对面回言,他又道:“于道长想多了,殿下要是有掌握这等咒力,那早就设法咒死熹王了,哪还用别人来催促?”


    烈王连连头,表示他说得对。


    于道人道:“于某也未说是烈王殿下所下,只我能确定,那掌握咒术之人,确实是在殿下的辖界之内。”


    那参议隐晦看了烈王一眼,道:“何以见得?”


    于道人道:“参议莫要忘了,我六派之中的常生派尤为擅长推算,这是常生派的道友认定之事,此多半是无错的。”


    那参议呵呵笑言道:“在殿下辖界上,那不等于就在殿下麾下,能用咒力必然是高明修士。若是不愿暴露身份,在哪里潜修着,不出来生事,那我们也无处去知道,毕竟谁都知晓,殿下待修道人一向是宽和的。”


    于道人点头道:“原来烈王不知道。”他话锋一转,“那烈王介意我等在贵方辖界找一找这位么?”


    烈王道:“当然可以,除了我这烈王府,于上尊什么地方都可去的,若是找到了此人,告知本王一声便可。”


    于道人道:“多谢殿下了。”


    此刻他又加了一句,道:“那些咒力虽然曾一度令熹王昏睡不醒,可是熹王随后得了高人授法,又是醒了过来,此后更是不曾再昏厥过,说明熹王找到了应对方法,于某寻那施咒之人,一人智短,但若集思广益,总是能寻出妥善的运使咒力方法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又言:“今日打搅多时,也不妨碍殿下公务了,这便告辞了。”


    烈王道:“好好。”他吩咐了那参议一声,“吴参议,待我送一送上尊。”


    吴参议起身一礼,应命相送于道人。


    待他自外归来之后,见烈王坐在王座之上,但此刻不复殿上那副轻佻模样,反而一脸认真,问道:“你觉得他找得到么?”


    吴参议道:“殿下,常生派虽是擅长推算,可是我们也可以设法遮蔽天机的。”


    烈王道:“你以为该是把施咒之物拿了出来,让他们探研咒杀熹王之法么?”


    那参议道:“殿下,属下以为不妥,那咒器乃是我们的杀招,谁不服,我们今后就可用此物,可若被谁知晓了,那可不见得能保住。


    眼下修道人虽与我是一体,可是殿下自己却不是修道人,殿下要确保基业永固,子孙万代,那就要有自己的杀招,不受那些修道人干预的杀招。况且这些修道人真的没有好的办法了么?


    六派底蕴何其深厚,又怎会现在束手无策?他们多半是深藏手段,不肯拿出来用罢了。”


    烈王眯了下眼,道:“倒也未必,他们真有本事也不会被赶到天外去了,且那些真正有手段的,不是仍在闭关,就是不见了影踪。”他想了想,道:“再等等吧,眼下熹王才是大敌,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若真是拿不出手段来,我们就把咒器交给他们。”


    又是一月之后,王舟之内,熹王正在闭目养神,这些天来,因为咒力的持续加重,他也渐渐感到不适。不过这具身躯当还能支撑许久,足够他打完这场仗了。


    此刻那造物炼士来到身边,躬身一礼,道:“殿下。”


    熹王道:“说。”


    造物炼士低声道:“殿下,那边的人已是到了。”


    熹王一下睁开眼目,这时他往一处看去,见师延辛不知何时已是站在了那里,他道:“师上尊,这么说来,所有人都可为我所用了?”


    师延辛点了点头,道:“可以了。”


    熹王兴道一声好,他自王座上站了起来,那杖鞭对着远处的阳都遥指了一下,道:“传令,速唤诸军尉来此,这中域……也该是换个主人了。”


    ……


    ……


  第一百六十章 光倾天阳偏

    阳都城域最高处,矗立着一座直插天际的高塔,此间有一枚浮于半空之中的金属大球,其周围的灵性火焰熊熊燃烧着,似是永无熄灭那一日。


    传说这是昊族点燃的第一座造物日星,象征着昊族自此举日而升,永世高居于天上。当然其早已经过了一定的改造,只是一座就能给整个阳都的造物提供足够的灵性力量,这代表着昊族如今的造物技艺。


    而高台的环台之中,十多名穿着金色长袍的老者此时正在这里讨论着什么,这是长老团的主要柄权人员。


    整个长老团实际多达百人,这些人保持着内部轮值传统,在昊皇还在的时候,负责对昊皇提出建言、辅助执政,主要负责维护本族利益。


    长老团的成员都是从昊族之中选择声望或者学识较高之人加入。而每一名加入了长老团的长老,在任职期间都会拥有自己的土地和人口,及造物工厂。


    每一名长老理论上都是终生制,但是每过十年会有一次内部考校,不合格者则会被剔除,但是新任的长老,几乎都是从组成长老团的那些家族中选出,偶尔也会吸纳一些新鲜血液,以保持自身不陷入僵化。


    长老团在昊族建立之初的时候运转尚算良好,毕竟其维护了昊族核心阶层的利益。可是近数百年来,由于昊皇频繁更替,长老团渐渐掌握了中域所有的政权,等同于将昊皇架空。


    但是这其实不算什么,因为昊皇掌握着昊族最高的军事武力英耀所和镇机所,使得长老团没法再更进一步了。


    可是今任昊皇在夺取皇位之后没有多久就陷入了昏迷,偏偏他没还没有死,别人没有继位资格,这便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长老团便利用其名义修改了不少律条,现在将昊族最高的军事武力也是间接取拿到手了。


    这几十年来,长老团已经习惯了昊皇只是名义上的存在,而由他们来治理并掌控昊族的治政格局,要他们再回到过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坐在中间位置上的长老是而今昊皇伯父朱什,他的职位名唤“元授”,也即是长老团的首席元老。


    他脸上皱纹深刻,面庞线条刚硬,神情威严,此刻用雄浑而有力的声音道:“诸位,烈王进攻方法多日不曾改变,这情形很反常,熹王为进攻阳都,所以准备力量绝对不应该只有这些,他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诸位长老并不反对此见。他们都是族中挑选出来的最精英的一批人,如果自身不够优秀,那么很快就会被排挤出去,事实上不少长老本身就是掌握了高明造物技艺的造物师。


    他们眼下都是认可朱什的判断,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那到底是什么,暂时还看不出来。


    前一战由于阵禁的遮掩,他们都以为自己派遣出去的修士和造物炼士已然在那一战中损失殆尽了,可却万万不会想到,这些人已然全部被转变成了熹王那一方的人。


    朱什道:“我们不能等待变机发生,我们要主动试着改变眼下的僵局,打乱熹王可能的部署。”


    有长老道:“从内部分化无疑付出最少。”


    这话引来了一些人的反对:“我们先前承认熹王下属各宗亲的封授,但是证明了没有用处,熹王军前所未有的团结,内部瓦解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诸众人也是陷入沉默,这是他们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不明白熹王是怎么把这些心思各异的人团结到一处的。


    一名座位仅次于朱什的长老看向主座,道:“元授可是有什么想法么?”诸长老一齐望了过来,元授提出这番论断,那就是有了一定的思路了。


    朱什看向众人,缓缓道:“我认为能改变当下困境的,只有烈王了。”


    “烈王?”


    朱什道:“准确而言,是烈王身后的六派。我们需要来他们出力来帮助我们,我们可以渡送给他们更多的利益,相信这也是他们所需要的。”


    有长老道:“可是我们已经给他们足够多了。”


    朱什道:“如果我们无法击败熹王,那就什么都没有,”他强调了一句,“放在我们身上,也同样是如此。”


    见他如此说,诸长老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现在他们手中能用的筹码很少,尤其是前面遭遇了一次大败后,上层力量损失极为惨重,已经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被动。


    在积蓄出更多的力量之前,的确唯有尽力拉拢烈王和六大派了,这也他们目前唯一能指望的。


    虽然这么做会导致修道人的力量空前提升,可是修道人有个缺点,上层修士是需要年复一年的修行才能成就的。其总体力量的提升,那至少要等待数百上千年。这如此长的时间跨度中,昊族的技艺早就能提升到压服修道人的地步了。


    这时有一名长老迟疑道:“元授,其实我们或许可以……”


    正说话之间,忽然众人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抬头一看,却是震惊的发现,那遮护着整个阳都守御的昊神,其身躯居然缓缓倒了下来,其浑身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如倒倾海水一般倒覆下来,并在这个过程中陆续熄灭下去。


    对长老团的诸长老来说,此一变故,可谓来的毫无征兆。


    此刻阳都顶上长久不衰的光芒仿佛黯淡了下来,但是灵性和法力光芒却是充斥着天穹的每一个角落,随后诸长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就在那光气之中,一个个似是曾经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那里,并且都是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们,俯视着整个阳都。


    煌都烈王行宫之内,烈王正在后殿给自己豢养的一只华丽的彩禽喂食,这只鸟十分活泼聪明,每次投食之后,就会发出一声悦耳的欢鸣。


    吴参议这时进入殿中,还未至近前,就急促道:“殿下,阳都急报。”


    烈王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拿过玉板看了一下,他先是露出吃惊之色,随后摇了摇头,熹王还真是熹王,还能弄出这一手,还真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短短几天之内,情势大为逆转,阳都原本均势的力量已然被打破了,原因在于之前疑似在战争中被困大阵的上层力量完全倒向了熹王那一边,其中还包括了原本从属于他这一边的人手。


    好在长老团还有“英耀所”、“镇机所”这两大力量,还能勉强维持着架子不倒。


    吴参议道:“殿下,虽然阳都还能支撑,看上去还能撑许久,但是如今上层力量确实有所不足,要是没有外援,可能阳都真的守不住了。”


    烈王是在关键时候很下得了决心之人,只是考虑了一会儿,便道:“吴参议,把于上尊请过来。”


    吴参议知道想要做什么了,可是这时候他也没法出言劝阻了,叹了一声,道一声是,便奉命离去了。


    于道人这几天一直留在煌都,这时他也已是知道了阳都的消息,他也在等烈王的回应,若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那就要让六大派设法向烈王施压了。


    这是没办法选择,比起对付镇守在光都的那一位底细不明的强横修士,怎么看都是烈王这里更容易对付一些。且不用说,烈王是靠着他们修道人才能兴盛起来的,根本无可能忽视他们的意见。


    而他在听到烈王要召见自己的时候,心中不由有了几分期待。他跟随着吴参议来到了烈王行宫之中,在见到烈王之后,便试着询问后者寻自己前来的用意。


    烈王这次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坦承,那催运咒力的法器就在他这里,不过自是不能说上回是有意欺瞒,故是在吴参议自是用了另一套说辞,说是听闻于道人带来消息后,他们也在找寻施加咒法之人的下落,最后成功找到了,也寻到了这东西。


    这件事情两边彼此心知肚明,只要面上过得去便就可以了,于道人也不会去揭穿。故是听到此事后,他反过来致谢道:“那却还要谢过殿下了。”


    烈王道:“此物交给贵方,贵方能保证解决熹王的事情么?”


    于道人想了想,正容道:“于某无法给保证,但这也是涉及六派还有殿下的生死之事,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且这也是眼下最为可行的办法了。”


    烈王没有多问,而是抬了下手。


    脚步声起,一名仆从托着一只玉盘呈走过来,到了近前,将绸布掀开后,于道人便见到盘中放着一个一尺来长的扁平状金铜飞鸟,其呈现展翅欲飞之状,但其头颅偏向一边,眼目是啄出来的空洞,只是看着,他就觉心中泛起一股森森凉意。


    他吸了口气,道:“就是此物么?”


    烈王还未回答,那个托着玉盘的仆役却是一下跪倒在地,而后浑身哆嗦了起来,可见他浑身皮肉飞快的干枯焦烂,就在短短数息之内,整个人就化变了一个具穿着衣物枯骨架子,并保持着那个跪坐托盘的样子。


    于道人不由心头一凛,方才感觉到一股无孔不入邪气,还现在再辨,似乎又是一个错觉。


    烈王见怪不怪道:“此物每日需吞吸一个生人的血肉,这才能维持对熹王的咒力,贵方拿去后,也要注意了。”


    于道人慎重点头,这点损失他倒不放在心上,他又道:“殿下,我需带着物返回天外,唯有诸派合力,才能找到推动咒力之法。”


    到了这步,烈王也是很大方一挥手,道:“于上尊将此拿去便好,我很期待贵方下来带给我的消息。”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攻各用命


    阳都某一处环厅之内,张御将惊霄剑收回了心光之中,经过多日来的参修剑法,他对于“斩诸绝”的感悟又是加深了些许。


    剑上生神之术往上提升一样是很难的,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增进,都对他有莫大意义,这一次并非是他自己前去主动追逐,只能说是一次意外的收获。


    待出得定坐后,他拿起身旁的晶板看了下,每回前线有任何变动,顶上的造物日星都会将自外收得的灵讯送渡到此中。不过即便以昊族的技艺,也只能传递些许语句,只能表述一些大概的事机。


    他放下之后,又通过训天道章了解了下,知悉后方的上层力量已然完成了认知上的改换,如今完全投入到了熹王的阵营之中,并在参与围攻阳都,只目前情况来看,已然成功压制住了长老团,进展可谓顺利。


    他思考了一下,长老团可没这么屈服,中域的力量当也不止这么一点,烈王和六大派也不会坐视阳都的陷落,肯定还会在后面动手脚。


    不过熹王既然没有向他求问什么,那说明眼下还应付得过去。既是如此,他没再多去管,决定继续抓紧时间修持。


    在一番道法持定过后,他神气一转,却是又一次来到了那处神寄之地,观望着那一束长卷。


    此物越是观摩,他越感觉到自己此前推断的是有可能的,且现在已能肯定,此物既非“上我”的留下的东西,也与“上我”没有什么直接的牵扯。


    这是一种玄妙的感应,无需拿东西去证实,此世之“上我”虽与他不是一模一样之人,可是“我”的本质却是相同的。


    他凝视这长卷,此世道法之演变,在道机之变前也是非常繁盛,这东西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的产物。


    拿天夏来说,修士成就玄尊之后,若是前路无人走过,那么下法、中法乃至上法大多数情形下不是无法一蹴而就的,是需要前人积累,再逐步往上攀升的。


    此世之人是在触摸到上层功果之前被打断了,但这不等于他们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而这个法器,应该就是当时尝试的产物了。


    假若真像他所想的那样,此辈若是继续下去,的确有可能成功的,可这个东西最后应该是被祭炼之人舍弃了,后来才是被人用作了寄托之物。到底是那祭炼之人找到了更好的路,还是因为自感无力向上而放弃,这些现在无从知晓了。


    他感兴趣的,乃是此物背后的东西,此刻他已是察得一些线索了,自信凭此有一定把握见到。


    只是他在考虑,此刻是否直接去寻,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撞到“上我”,那他就无需忌惮,但是此物与“上我”没有直接牵扯,却不能保证背后的东西也是如此。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现在并不需要急于求成,可等到昊族那边尘埃落定,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后再继续此事。


    阳都城域上空,天宇之上光气震荡不绝,随着昊神的倒下,阳都外围的气壁被一层层剥去,整个城域的守御力量已是变得支离破碎,而如今再打碎最后一层气壁,熹王这一方就可以触及到布置在内层的造物日星了。


    这些日星若被破坏,光都的用于守御的灵性力量将会被大为削弱。


    而就在这危机时刻,忽然一阵光辉湛湛的明光泛起,将被压抑的天穹再度刺破,可见七个披着金色罩衣,带着金色面具的造物炼士出现了半空之中,这些人只一出现,身上的灵性气焰就张扬开来,形成一个硕大的屏障,遮掩在了阳都之上。


    尽管他们人数不多,但居然与熹王这一边所有的上层力量形成了对峙。


    那些远远观战的熹王军卒们一见到这些人,都是露出敬畏之色,因为他们认出这是昊族三大所之一的“镇机所”的造物炼士。


    他们精通各种灵性力量变化,与单纯造物炼士完全不是一类,已然可以算作是另一种修士了。


    每一名镇机所的炼士都是挑选最有天赋的孩童从小进行培养的,他们可以修习昊族密卷,身披最上乘的外甲,在昊族过去历史上,每一次在攻破强横修道大派的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这些人拥有丰富的斗战经验和强大的灵性力量。


    这些炼士效忠的只是昊皇一人,但他们并不管昊皇是谁。虽然他们默认长老团代行昊皇权柄,但在昊皇不曾亲口下令的时候,也不会替长老团去四处征战。


    而此刻场中,双方在稍许对峙之后,便由一个修道人率先出手,打破了僵局。而接下来的斗战,才使人明白为何这些人被视作代表着昊族的最高力量。


    这些人不但可在分开的时候与一些修为高明的修道人进行对抗,而且他们之间相互配合莫契,而熹王这一边的上层势力虽然人多势众,可除了造物炼士外,修道人都是彼此各自为战,竟然无法与此辈相抗衡,在短短片刻交战之中,便有三名造物炼士及一名修道人阵亡,而镇机所的炼士却是一个未损。


    这等战绩人也是让熹王为之吃惊,要是这么打下去,他这边的上层力量死伤过重,优势将是不在,虽然他还掌握万灵所,可那需要压制英耀所的昊神,不可能一次将自身的力量全部压上去的,他慎重考虑过后,当即唤命暂缓进攻。


    待的第二日,他继续发动攻势,这一次有了充足准备,双方鏖战一天都没有出现伤亡,但是同样,因为己方太过小心之故,也几乎没有在进攻上取得任何进展。


    熹王见此,看向一边,道:“师上尊,不知你可能用幻景助战么?”


    师延辛道:“阳都城域的灵性守御力量还要高过光都城,我的神通道术没有办法深入到里面,至多只能影响一二人,但此并无用处。”


    那些镇机所得造物炼士的心志似经过百般打磨,极为坚定,而且彼此还相连在一起,对付一个就等于对付全部,在没有阵法辅助的情形下,他没有办法压倒此辈。


    熹王再问道:“假如修筑阵法呢?”


    师延辛道:“阳都如此大的地界,修筑一座笼罩此间的阵法,那需要数载时日,若是熹王等得起,我自也能等,同时需要陶先生过来主持阵机。”


    熹王道:“陶先生,对,我险些忘了,这事陶先生或能给出一个办法,不过在此之前……”他忽然冷笑一声,“那个东西也该用上了。”


    之前没有那些上层力量加入进来的时候,他就敢于进攻阳都了,这不是狂妄,而是有着一定把握的。这也他自信能攻破阳都的倚仗。


    他道:“传我谕……”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了一阵严重的不适,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伸手进入他肚腹内,要将五脏六腑从身躯里拽出去,他神情变了数变,最后一口黑色的逆血喷了出来。


    “殿下!”


    在场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纷纷围拢过来。


    熹王一把推开过来试图搀扶他的亲随,重新站直了身躯,喝道:“慌什么!”


    他缓了片刻后,伸手入怀,将一只小瓷瓶取了出来,从中倒出了一枚朱红色的丹丸吞服了下去。


    这是耿道人祭炼的生生丹,可以通过催发身躯里的生机来对抗外来咒力侵染,但如此做会损折寿命,原本能活百载之人,服了此药,或许只能再活个十余载时间。


    可他这具身躯并不是自己原来的,而且也是能够替换的,所以他有时候并不必顾惜太多。而在攻下阳都之前,他也是绝对会倒下的。


    在服下丹丸之后,片刻药力发散,他感觉到一股充沛的力量蔓延至全身,精神也是旺盛起来,仿佛那些侵染都是不存在了。


    他挺直身躯,沉声道:“传我谕令,向阳都投放‘炼空罡晶’!”


    煌都高台之上,长老团的诸长老依旧神情凝肃看着外间的战事,尽管又一次和熹王的军势形成了对峙,可他们依旧不曾放心。


    朱什沉声道:“熹王不是无谋之人,他定有后手,光靠镇机所炼师我恐阻挡不了他。”他转身过来,严肃道:“诸位长老,我们唯有用一个办法了。”他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我提议唤醒至善造物。”


    有长老吃惊道:“元授,这不可能,至善造物还没有打造完成。”


    朱什道:“虽然最终的至善造物还没有完成,可是我们之前更迭的失败外甲却是有的,只要有人能够披上,就能为我再增添一个后盾。”


    一名长老疑惑道:“可这需要合适的人选么?莫非从镇机所挑选么?”


    有长老道:“这不可能,镇机所只是为了维护光都的安危而存在的,他们只是效忠于昊皇,是不会因为我们的命令而去做这等事的。”


    朱什道:“人选,我们还是有的。我有自己的修道人,虽然修道人没有办法披上至善外甲,但是只要他们肯自行废去修为,而后再服下灵丸,还是有可能驾驭此甲的。”


    众长老互相交流了一下,觉得倒是可行,最后有一名威望较高的长老站出来道:“元授,此值危亡之际,就按元授所言试一试吧。”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摧城唤劫觉


    阳都城域之外,那些密密麻麻围拢在外的飞舟之中,有一驾不起眼的飞舟缓缓进入了队列之中。


    船舱之内的甲士将一物推到了舱厅之中,并掀去了上面的盖布,显露出来的东西是一枚灰白色圆卵,内中有朦胧黄光闪烁映现,忽而明亮忽而黯淡,像是有什么在里酝酿着。


    这正是熹王所提到的那枚“炼空罡晶”。


    此物并不是纯粹如烈晶一般的造物,而是利用了万灵所的一种荒古生灵改造而成的,原本乃是囚押在万灵所的禁物。


    这种名为“劫”的生灵从生到死有三种变化,每一次变化蜕变都会引发一次灾劫,造成万里崩塌的灾劫,也因此而得名。


    因为这种东西会死而复生,周而复始,在当时没有办法被真正消灭,故是上古修士道人后来将其捕捉镇压,强迫其长久维持在一个形态之中,不再使有所变化,也就杜绝了危劫之可能。


    熹王在掌握了万灵所后,通过探研发现,这生灵虽然被强迫在某个状态之中,但是其力量得不到宣泄,却反而积蓄了下来,终有一日,是会爆发出来的。


    这结果却令他不惊反喜。


    他对中域阳都一直是有想法的,但是阳都的守备太坚固了,而这东西却是让他觉得是一个合适的破城兵器。


    他用了二十多年时间,调来了不少造物技艺出众的造物大师,最终改造了此物。只是这东西并没有试过,威能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是根据其中所蕴藏的灵性力量来预估,一旦爆发出来,至少也是原来百倍以上,这足以引发大规模的地陆震荡,甚至对全地陆的冲击。


    不过在正常情形下是如此,阳都这里的守备能够分担一部分力量,长老团和那些镇机所的造物炼士是不会允许出现的这等事,一旦会全力化解抵挡。


    所以这与其说是用于破城之物,还不如说是为了击溃这些造物炼士,毕竟他要的占据阳都,不是毁灭此地。


    至于消灭这些炼士,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镇机所的炼师与一些上层修道人一样,就算被摧毁了,据说还能利用灵性复生。


    不过“劫”要平稳唤醒过来,那要长达二十余日,而且当中不能有太过剧烈的影响,不然影响力量力量的强弱,这几天才一路从后方运送上来的。


    熹王亲自来到了装载此物的飞舟之上,在令身边的造物炼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道:“师上尊以为如何?’


    那造物炼士一惊,往发声之处看去,他能确定这里原本只有自己和熹王两个人,可师延辛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并发声道:“摧毁那些造物日星是足够了,但是有那些炼士阻挡,破城还是不足。”


    熹王道:“那就等陶先生那里的回音了,相信陶先生会给我们送来的一个解决办法的。”


    他与造物炼士离开了这里,回到了王舟之上,才至王厅之内,就有参议过来道:“殿下,陶先生那边有回讯了。”


    熹王一喜,道:“陶先生怎么说?”


    参议递上一物,道:“陶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送来了此物,说是在攻城之际向城内投下此物,到时候自有转机。”


    熹王接了过来一看,见是一只琉璃瓶,内中装着一粒形似砂砾的细小物事,绽放着盈盈紫色气光。他递给造物炼士,示意其交给师延辛观看,并问道:“师上尊,你且看一看,这是何物?”


    师延辛取至手中,这见粒紫砂表面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却感觉到内中蕴含着一丝磅礴玄机,他不禁想起当初姚贞君身上的那一层护持紫气,他道:“此中玄妙,我亦无法看透,不过陶先生既然如此言,那照做便是了。”


    熹王手中杖鞭轻挥几下,点头道:“倒也是,在我那造物醒觉之前,便先容诸位长老们再做几日好梦吧。”


    虚宇之中,于道人站在一方通透无波的薄薄水液之上,似在等候着谁人。这里空旷寂寥,除了他无有其人,只有他偶尔脚下迈步的时候,才会荡开一圈涟漪。


    忽然底下水液忽然慢慢涌动,他忙是退开两步,见像是一个巨大水团升起,再泊泊分开,里面出现一个道人元神。


    见到此人,他执有一个道礼,道:“师兄,不知唤小弟来何事?”


    道人元神道:“你之前从烈王手中将咒器拿到手,这件事做得很好,我们用了几个加深了咒法的办法,可以确定是有用的,但是熹王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依旧不见其病重或者身死的消息传来。”


    于道人想了下,道:“会否是有意隐瞒了。”


    道人元神道:“不会,熹王近来还经常露面,可以确定不是替身,他应该是某种方法遏制了咒力,他身边的那耿道人很有手段,假若祭炼祭出什么丹药用于压制也是可能的,而我们短时间再加强咒力已是不可能了,也来不及。”


    此时他看向于道人,道:“但还有一个办法,需要你来走一趟了。”


    于道人道:“师兄请说,有什么需要师弟去做的,尽管吩咐。”


    道人元神道:“那咒器能起作用,当初应该是有人将沾染咒力之物带到了熹王近处,由其亲自接触过后才得用,所以我们决定重演此事。”


    于道人意识到要自己做什么了,有些为难道:“可是熹王身边重重卫护,不是亲近之人,很难接近。”


    道人元神道:“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于道人投去疑问目光。


    道人元神道:“朱野横,他曾经被熹王立为宗子,背后也颇得一批人的支持,但是后来不知何故,被熹王撤了去宗子之位,这位心中一定极有怨气,而且这一回也在随军出战之列,假设熹王死了,他将得利最大。”


    他伸指一点,一枚薄如蝉翼的通透玉符缓缓飘了过去,“你将这个东西送到他手里,让他想办法带到熹王身边,最好是能让熹王亲自接触到。


    你告诉他,只要成功,我们愿意给他提供支持,并且让长老团、烈王都是承认由他来承继熹王之位。”


    于道人接住玉符,道:“师兄,这些空口许诺恐怕没有什么用,他未必会信我们。”


    道人元神道:“只要熹王亡了,他得利最大,那便足够了。”


    于道人点点头,道:“那师兄,我这便去往那里。”


    道人元神沉声道:“尽快,阳都虽是暂时稳住了,可熹王手段层出不穷,我们要抢在变机之前完成此事。”


    于道人郑重应下,执有一礼后,身影缓缓在水液之中下沉,再是睁开双目时,已是身处在了煌都之内,他没敢耽搁,吩咐了一下随从弟子,就往熹王大军方向遁光而来。


    阳都,地下密厅之内,一名修道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只是他气色十分不好,两目黯淡无光,身上也没有任何法力气息存在。


    他是这次被挑中披上至善外甲的修道人,当得知需废除自身修为才能披上此甲时,他毫不犹豫的如此做了。


    他原本就是昊族出身,自小被灌输了忠于昊族的各种理念,更认为自身修为是因为对昊族的忠诚而成就。若是昊族不需要,那么他随时可以废除。


    而有他这般想法的之人并不止他这一个。


    面前过来一名造物师,道:“治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中年男子看着造物师背后亮起的火一般的光芒,看着像是一道拱门,道:“就是那里么。”


    造物师侧开身躯,道:“往里走,如果你能触摸到它,那么你就成功了。”


    他没有不成功会如何,可中年男子却一下站了起来,并毫不犹豫往那一片烈火般金芒走入了进去,身影一会儿就没入了其中。


    造物师则拿起晶板在上写了一两行字,并在此默默等待着。


    而在顶端的高厅之内,一名长老对着朱什言道:“元授,这次我们一共是选中了四个人,他们都是废除了修为,并且吞下了灵丸,他们的忠诚值得信任,但是这些人可能一个都无法存活下来,若是这样,我们还要再重新挑选人选。他们都是对昊族最为忠诚之人,无论成功失败,对我们昊族都是一个损失。”


    朱什语气坚定道:“只要阳都恢复安定,失去的东西都能够很快拿回来,这些人正是为了维护阳都而存在的,他们不在这等时候出力,我们花力气培养他们可谓毫无意义了。”顿了下,他又问:“需要多少时日?”


    那长老道:“几位大师已然看过了,最快四五天是要的。”


    “四五天么……”


    朱什看了看外面震荡的灵性,叹道:“但愿这几日守御方面不出现什么太大变数吧。”


    而在过去两天之后,熹王军众之中便出现了变化,那围拢在城域周围的诸多飞舟都是缓缓往后退去,并结成了一片包裹了整个阳都的灵性光幕。而另有百余驾看着不怎么起眼的飞舟离众而出,缓缓往前方推进上来。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裂壁破消灵


    那些镇机所的造物炼士一直守御在阳都之上,他们自是留意到了这些外表看来寻常,但是举动十分古怪的飞舟。


    他们身负守御城域之责,不管这些飞舟本身或者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只要是涉及到敌方之物,他们一定是要出面拦阻的。


    其中一名炼士把手一挥,如潮一般的蓝色灵光落下,可是才到半途,就被一道同样澎湃鼓荡的法力光华挡下,在光华背后,一个修道人负袖站在半空之中,冷冷望着他们。


    这些时日对战以来,熹王这边的上层力量也是发现了这些镇机所造物炼士的一些特点。


    这些人擅长近身突袭,远程的灵性变化虽然也很了得,但总得来说,对上修道人的神通道术并不占据什么优势,现在交手的地方距离阳都城外的气壁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自不必对此辈有什么畏惧。


    镇机所的造物炼士可不会只是待在城域之中,见远攻被阻挡,反应也是十分迅速,立刻有三人一同往下方遁光而来。


    熹王这边之人对此也是熟悉了,这七名造物炼士基本是两人或者三人一组,互相配合。那名修道人冷笑一声,身上法力汹涌而出,毫不示弱迎了过去,而他两旁,也有一名名同道和造物炼士出现,向着来人冲去。


    而就在两边开始对抗的时候,师延辛这时也是来到了高空之上,他看了一眼下方,拿出了那只琉璃瓶,将瓶塞去了,对着下方就是一倒,里面那一粒紫砂从瓶口滑出,便翻滚着往下坠落而去。


    因为张御只是说让他们投下此物,并没有交代其余任何事,故他也没有在此过程中施展幻真之术。


    紫砂不过是米粒大小,极为细微,一开始自是无人察觉到,可是在下坠之中,其表面却是绽放出一缕缕紫色气光,并且向外扩散,其与大气摩擦之时,居然传出了沉闷的轰响声,就像是雷声在云中滚动一般。


    这引发了那些镇机所造物炼士的注意,于是又分出两人来,身上涌出蓝色光焰般的灵性力量,冲上天穹,试图将此紫气推开,然而才是与此气一触,两人外表的灵性光焰一震散乱,而自身也是身躯剧震。


    那看着只是一片紫色光雾,可实际上里面却一道张御灌入了的心光,等若是与他的力量直接对抗了一次,哪怕只是一道心光,也使得他们受到了强烈的力量反震。


    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么两人还能应付,可就这一刻,似乎是因为遭受碰撞的缘故,却见那紫色光气之中浮现出了十颗大如山岳的星辰,那乌沉玄黑的色泽仿佛能把人的心神往里吸引进去,同时底下的气壁也是出现了扭曲之壮。


    而这十枚星辰一出现,便就笔直的往下方的阳都坠落而去。


    这副景象也是惊动了长老团,朱什看着那在视界中逐渐放大的星辰,惊怒道:“玄金天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正是此前六大派用来进攻光都的“玄金天星”,只是被张御以离空紫炁砂收了去,故是前后没能发挥出任何威能,而到了他手中后,又以自己心光祭炼了一番,末了又加了几分心光入内,其威能比原先提升了数倍不止。


    故是这些东西一出现在天空,镇机所所有的造物炼士都是感觉到了强烈威胁,这东西若是落下,绝然可以将整个阳都的守御砸穿,那熹王的军势就可以肆无忌惮攻击城域了,到时只凭他们也是守不住此间的。


    原本那两个前去阻截那些飞舟的造物炼士,现在也顾不得与面前的修道人纠缠了,都是飞快退回到了自己原来位置上,而后与其余同袍一同飞至上前,七个人灵性霎时结合到了一处,并是结成了一面厚重的灵性光幕,试图将这十枚天星阻住。


    七人合力一处,之前此多次阻挡了熹王军众的进攻,可是此刻,仍旧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这些玄金天星带给他们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好在他们依托阳都,不是孤军奋战,纷纷引动抽取周围造物日星的灵性力量,用于供给自己,可是他们很快发现,那些力量只有少部分落入自己身躯之中,其中大半居然被上方的玄金天星给吸摄去了!

    外面一些修道人见到七名造物炼士一时无法脱身,本来试图攻袭他们,纷纷将法器祭去,但是结果令他们无言。


    法器还未到得此辈身前,只是一靠近玄金天星便就霎时崩裂破散了。


    这天星自身所具备的强大力量,使得任何挨近的物事若是无法与之对抗,那么会被其力量轻易扯碎,就连天中“白古蝠”此时倾泄下来的灵性力量的轰击,在靠近这些天星的时候,都是被强行消弭或者扭曲。


    朱什神情凝重得看着上端,镇机所的这些造物炼士全部被这东西牵制住了,这个时候熹王军众必然是趁势攻城的,他回头道:“至善外甲准备好了没有?”


    他身后的长老言道:“应该是快了,但还差一些时候,还需再等等。”


    朱什仰天看着依旧在缓缓压下的十座巨星,目前看来这天星也只是能够稍加阻挡,而难以遏住势头。他缓缓道:“要尽快了。”


    而在镇机所的七名造物炼士被牵制住,那些飞舟则是不疾不徐往前挺近着,不过除那些炼士之外,城中还是有昊神这道屏护存在的,其那晶莹璀璨的光芒本来在白古蝠的攻击之下支离破碎,但是现在逐渐恢复,并且在整合起来。


    熹王看着冷笑一声,拿出万灵所的玉符一挥,霎时间,一架飞舟之中有三个晶柜忽然破裂,就有三道长长的烟气飘出,其如长梭般从军阵之中倏然飞出,直接穿射入了那些灵性光芒之中,并毫无阻碍的往最里端冲去。


    眼尖的人立时分辨出来,那是一头头仿佛由烟雾组成的尖头怪鸟,厚实而坚固的鸟喙轻易撕开了面前的阻碍。


    这是造物妖鸟“啄僚”,其能攻破一应虚化的灵性坚障,并且将灵性吞吃下去,昊神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流逝和破漏,便即伸手去拿,但是这些啄僚十分凶狠,反而反啄了上来。


    而这个时候,外间那百余艘飞舟之中,忽然有一驾倏然一个加速,像流光一般向前窜去。


    而这突如其来的动荡,立时破坏了原本的平稳,使得里面的“劫”受到了强烈刺激,猛地悸动了起来,那圆卵之中原本若隐若现的光芒此刻一下炽盛了数倍不止,像是隐隐要穿透出来!

    那七名镇机所造物炼士此时忽然感到,一股似乎危及一切的警兆于心头浮现,但是他们这个时候完全被那天星牵扯住了,根本没有办法撤离,只能看着那一艘飞舟跟着“啄僚”妖鸟洞穿出的孔洞,冲入了阳都的气壁之内,并硬生生撞在了最外层的坚壁之上!

    熹王在王舟主厅中看到这一步,不觉轻蔑一笑,他先一步闭上了眼睛,并伸手牢牢抓住了面前扶手,下一刻,一股无比明亮的白光透过飞舟的晶壁,耀照到了他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后,王舟颠簸似的震动了起来,并伴随着几乎震荡身躯神魂的巨响一并传来,飞舟之中的其他人哪怕早有了准备,也是一阵身躯摇晃。


    这样的冲击在持续了许久之后,方才逐渐缓顿了下来,熹王站直身躯,睁目往外看去,晶壁之外,却是充斥着一片浓厚无比的灰尘,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时不时见到极远处仿佛有雷电般的灵性光芒时不时闪烁一下。


    后面参议这时发现所有的灵讯无法用了,不过他们早有准备,吩咐了一声,飞舟腹舱打开,自里飞出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不止王舟这里,其余飞舟之上也同样在如此做,凭着这个牵连造物,所有飞舟之间暂时又能相互沟通了。


    很快消息传来,哪怕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也仍旧是有两百五十余驾靠前的飞舟在这次冲击下毁坏了,但是对比整个征讨大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损失。


    熹王现在并不关心这些,他急切想知晓阳都此刻到底如何了,随着一驾驾探路的斥候飞舟飞驰出去,灵性光华将那些灰尘拨开抚平,晶壁之外的景物也是逐渐清晰起来。


    他不觉往前走了几步,可以见到,阳都外围的那些坚壁几乎完全崩裂坍塌了,顶上的造物日星也是一并消失不见,便连那个镇机所的造物炼士也一同消失不见,显然都是在这场爆裂中被彻底摧毁了。


    他面上不觉露出了满意笑容,然而随着那烟雾进一步散去,他神情却是一凝。


    就在阳都的中央所在,有一个浑身身着金甲,面上覆盖着金色面具的人影临空站在那里,其伸手向外半举着,而在其上空,那十座玄金天星竟然被阻挡在了那里。


    而在这时,此人五指缓缓收拢,猛然一握,随着他的这个举动,这些天星表面顿时生出无数裂纹,顿时崩碎开来,再在呼吸之间化散了无数细小的碎砾,在其身边环绕漂浮着,这一幕令人震撼非常。


    他做完此事后,转头往飞舟大阵这里望了过来,赤红色的晶目闪烁了一下,熹王呼吸不觉一滞,他此时有种感觉,对方此时,看得就是自己!

    就这么一个恍惚之间,他忽然发现对方的身影不知何时不见了,下一刻,王舟猛地震动了一下,前方的晶壁骤然碎裂开来!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金甲掠众军


    熹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然看着前方,他虽然吃惊于对方的力量,可他身为宗王,又是一军之统帅,胆略还是有一些的。


    况且王舟之前的晶壁虽然破碎,但那只是因为在外遭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力量渗透到里间之故,并没有能将王舟破开。


    他自己最喜欢的那驾王舟扔在了眠麓,眼下这一艘比那艘只是外形上有所不同,坚固程度大致是差不多的,当日那驾飞舟若不是因为承受阵力被分去了一部分灵性力量,也没有这容易被击溃。


    在他转念之间,那破碎的晶壁又缓缓复原。王舟亦可看作是一种灵性生灵,有着强大的恢复能力,一些不太严重的破坏都是可以自我修复的。


    可在他以为再无什么问题的时候,王舟又是剧烈一震,这一次居然向侧面倾斜了下,而后侧壁之上被一股力量轰然爆开,一条长达半里巨大通道从舱壁之外一直延伸到了王厅之中。


    熹王震惊无比的看到,就在那破裂通道得尽头处,悬空站着那一名戴着金色面具,身披修长金甲的人影,那赤红的晶目尽管看不到眼神,可是意思却是明明白白表露了出来,那便是“我找到你了!”


    熹王顿时一阵明悟,对方方才第一击的目的不是为了击穿飞舟,而是凭借那一击,从而感应到他的位置所在!

    而在金甲之人准备攻击直入飞舟攻击的熹王,后者身边的两名负责护卫的造物炼士猛然向着他冲来。


    他则根本没有理会,身上灵性光芒一闪,竟然以绝快的速度与两人擦身而过,直接来到了熹王面前,收拢在后五指握紧成拳,并抬臂而起,然而就在他准备对着熹王一拳击下去之时,眼前这一幕景象骤然破碎,他蓦然发现,自己仍然好端端站在舟舱破碎通道之外,而那两个造物炼士的攻击已然到了面前!

    他那一对赤色晶玉眼眸忽然一闪,他身形微微一个伏低,两个包裹着灵性力量的拳头此刻都是落到了他的身形,而他却是猛然向前一冲!

    这一冲同时伴随着力量的爆发,那两名造物炼士又一次被他留在了身后,但可见一层层鼓动的波浪纹从两人的拳头处开始,一直延伸上手臂,再蔓延至于肩部、身躯、头颅,最后轰地一声,两名炼士都是爆成了一团包裹着金色血雾的血肉,夹杂着灵性光芒的闪烁,显得异常瑰丽。


    金甲之人在冲向熹王的过程中,这一次却是偏了偏头,那对晶玉双目却是看到了静静站在一侧的师延辛,他暂时没有去理会其人,现在他的目标只有熹王!

    可在此刻,一道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大厅之内亮起,一道剑光斩杀而至,可他却只是一抬肘,便很从容将剑光接了下来,但是他的身躯却也不可避免的被剑光斩得一顿。


    就在此时,前方的熹王忽然不见,景物也是骤然破碎,他发现自己又一次出现在了原先舱壁破口之外,而那两个本该死亡的造物炼士依旧是对着他一拳轰来。


    他那对赤晶双眸不禁收缩了一下,这几乎就是上一幕的重演,这让人分不清楚此刻所见到底仍是幻境,还是被破解的幻境,亦或是被破解幻境的幻境,


    陷入这种的真幻之迷中,人会不断怀疑自己的认知,怀疑周围一切东西的真实性,那就彻底只能在幻真之中打转了。


    好在他凭着自己的灵性感应能分辨出来,唯有在熹王这里,自己才会进入这等幻境之中,他判断问题当是出在方才见到的师延辛身上,越是靠近这个人也越是靠近这个人的神通幻域,如此受到的影响就越大。


    有鉴于此,他也是果断放弃了继续攻击熹王,一口气将这大军之主斩杀的念头,而是从这里退了出去。


    实际上他不放弃也不行了,就在他退跃出去的时候,一只巨大而通透的灵性利爪从他的面前一抓而过,几乎就是从他身上的灵性光焰之上擦过,他能看到这个巨爪的主人是一头形似猛虎生灵的虚影,其正是从熹王身上浮现出来的,这令他想起了万灵所的某种神异生灵。


    而与此同时,在王舟遇袭后,越来越多的上层力量往这里汇聚过来,并有见到他身影的人对他放出了一道道神通法术,其中不少落在他身上,他身外的灵光只是微微一顿,竟就将这些神通道术统统震散消弭,可在下这一瞬,那道明亮柔和剑光再次斩落而来,这一次不单单是一剑,而是于刹那间斩出了百剑、千剑!

    每一回他都能准确的挡下一道剑光,但是剑上的力量导致每一次他都无法真正脱身,而且那剑光越来越是犀利,开始还能被他以灵性力量随意挡住,可是越到后来,剑光斩入越深,威胁程度也是不断提升,甚至让他感受了一种极度危险的心兆。


    他感受到再待下去对自己极端不利,下一刻,他身上的灵性光芒一阵浮动,骤然消失在了原地,而剑光过去,只是将留在远处的一缕灵性分身斩灭,但那剑光不依不饶,循着气机继续向他斩追而来。


    每一次那剑光追上来时,金甲之人就会留下来一具分身,以此摆脱出去。可他看得很清楚,那道剑光在与自己交战之中在不断提升战斗力,并在逐渐适应他的手段,他预估差不多在二十到三十剑之间,剑主就能破开迷障,再一次寻到自己的正身。


    他本来还想着找到剑主的存在,解决这个麻烦,但现在的上层力量越来越多,而且各个飞舟之间在重新建立联系,他深知这些军势最厉害的是能合成一个整体,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就没那么容易走脱了。


    故而他身影急速一闪,这次却是直接对着一驾飞舟撞去,不过预想之中的碰撞并没有出现,当两者相触之后,飞舟之上只是多出了一道浮影。


    这浮影飞快的从一驾飞舟掠到了另一驾飞舟之上,并满场遁走,这是灵性力量的极致运用,并不是直来直去的单纯力量。


    而在此刻,一驾又一驾的飞舟突兀爆裂起来,而且是在不同方向上发生的,这说明他的身形在以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跳遁式的移动着,直到一众飞舟那被炼空罡晶冲散的灵性光幕正在重新结合起来,这才止住了这等势头,那道金甲之人所化浮影也是一并消失不见。


    阳都高台上的的朱什看着上方,问道:“只有他成功了么?”


    身后的造物师言道:“是的元授,其他人都没能披上至善之甲,他们都被甲胄吸摄‘消化’了。”


    朱什皱眉道:“被吞吸了?”


    造物师道:“并非是,那些人都自行废除了修为,本身没有多少力量了,有的只是对灵性法力的理解,属下等认为,这应该至善之甲在……适应。”


    朱什若有所思道:“适应么……”


    造物师道:“是的,至善造物本当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当是其是一外甲时,那就要妥帖适应御主,于是需得一次次的试错,我们运气还算不错,最后一次试错显然成功了,这位王治道正好能够契合至善之甲的最低要求,不然这四个人都活不下来。”


    朱什在成为元授之前也是做过造物师的,虽然技艺水准一般,坐到这个位置上更多的是靠他的出身和能力,可他也能理解其人所言之意。他此时问了一关键问题,道:“此甲能否复造?”


    造物师非常可惜道:“想要将灵性元节全部复拓下来,保守估计,也要至少五载以上的时间,还要进行反复确认,可是方才的时间根本不够,我们只能粗略复拓了一下,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两人说话之时,一声轻响,一个身着金色造物甲,带着金色面具的身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而后其身上的灵性光芒仿若水流流淌而下,金甲从他身上退化了去,一个中年修道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半跪下来,恭敬道:“王咄拜见元授。”


    朱什道:“王治道,方才一切我都看到了,做得很好。至善甲你觉得如何?”


    王咄道:“这是属下所见过的最强大的外甲,只这次是属下第一次运用,所以很多地方并不熟悉,运用的很是粗糙,甲胄之中的力量也没有真正运使出来,请元授给属下一些适应时间,属下有信心阻挡并击破当面之敌!”


    朱什点点头,道:“王治道,我信任你,但你的时间不多,阳都外层守御被攻破了九成以上,最后一点还是靠着你维护才能残留下来,我们下来还要倚仗你维持。”


    在方才那一次炼空罡晶的轰爆之中,镇机所的七名造物炼士也是全数蒸发,这是因为他们为了维护阳都,毫不迟疑的祭献了自己的力量用于阻挡。


    不过他们虽然身躯消亡,但是如寄虚修道人一般,灵性力量是可以重还回来的。且他们可以回来得更快。准确的说,是他们数百年来都在做着引渡自己回来的准备,等若是将复还的时日提前渡取了。


    这不仅是靠着他们自身,还有依托着整个昊族才能完成这等事。可便是时日再短,几天之内也是没可能的,用时至少要以年月来计。阳都之中,现在除了王咄,也就剩下英耀所的昊神还能强作支持了。


    而此刻对面,熹王回到了王座之上坐定,他神情深沉,道:“师上尊,方才那个金甲之人,你能对付么?”


    师延辛道:“很难,我能感应到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运使出来,下一次到来,战斗力定然胜过当下。”


    熹王问道:“那么陶先生呢?”


    师延辛道:“如果是陶先生,那或许是可以的。”


    熹王神情顿时放松下来,他精神振奋道:“好,命人速传灵讯,请陶先生到此。”


    ……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沉阳留余势


    熹王并不会因为王舟被冲击了一次就停下对阳都的攻势,在着人去请张御的时候,他继续发动更多人手加紧对阳都的进攻。随着更多大军从后方到来前线,数百万飞舟对着阳都残余的防御工事狂轰滥炸。


    至于那头“白古蝠”,虽然早有准备,避开了炼空罡晶的爆裂,可同样也是在余波的冲击下身负重伤,如今已是回了万灵所蛰眠修复了。


    阳都尽管有至少七成以上的守御工事被破坏,镇机所的炼士也被一扫而空,可还有英耀所作为最后的守御屏障,一个个昊神站了出来,以自身灵性光芒抵挡来自外界的轰击。


    熹王在王舟之中看到,仅是在一日天之后,阳都之中就又一次升起来了两颗造物日星,并铺洒下了一层稀薄灵性光芒,勉强维持城内的灵性运转,原本明光一片的城域,现在只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亮在那里。


    他清楚这些是阳都备用的造物日星,可是只要城域之内的造物工厂还在运转,那么这些东西可以被不断打造出来。要是他拿不出更强的力量,城内守御在内外神异力量的配合下,非但不会因此衰减,反还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恢复的。


    但他也有万灵所的生灵,稍候可以放了出来参与进攻,哪怕一时半刻攻不破城防,也不会让其从容恢复。


    他最忌惮的还是那个金甲之人,要是这个人没法压制,对他始终是个极大威胁。


    光都,大环厅密室内,张御这里也是收到了熹王的灵性传讯,上面详细说了此前遭遇到一战的具体情况。


    熹王在内容中没有什么隐瞒,他还言称,认为那身着金甲之人可能与之善造物有关。


    张御看过熹王的记忆,知道所谓的“至善造物”绝不是一件单纯外甲,很可能是打造至善造物的衍生物,因为至善造物也不是能够一步通天打造出来的,当中需要通过许多步技艺的积累,而打造此物的本身,就是昊族不断进行造物技艺突破的过程。


    可以看得出来,连这样的造物都是动用,阳都确实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距离熹王登上昊皇之位,无疑已是十分接近了。


    他考虑了一下,既然如此,他也不妨推上一把,熹王掌握昊族权柄后,他就能了解到昊族所有隐秘了,包括背后可能蕴藏着的那股力量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心中微微一动,似是有生出了某种感应。他心意一转,将训天道章之中唤了出来,却是在里面发现了一道留意。


    这留意不是当下留给他的,而是十余年前留下的。


    修士置入训天道章之中的留意,若是有需要,可以不用立刻送去传话之人那里,也是能够选择延后传渡的。而这一道,直到现在才落了过来。


    这传讯之中没有半句言语,有的只是一个浑章章印。


    他看有片刻,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若是这般,我又何吝于成全,那便再等上一等吧。”


    半天之后,那造物炼士来至熹王身侧,执礼道:“殿下,陶先生回讯了。”


    熹王精神一振,在发出灵讯后,就一直在等待张御那里的回复,他问道:“陶先生怎么说?”


    造物炼士道:“陶先生说了,他正在修炼之中,不便动身,恐怕需要晚上几日才会到来。”


    “晚上几日么?”


    熹王想了想,关照道:“陶先生那里一有回讯就告知我,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造物炼士立刻应下。


    熹王这时看向一边,对着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的师延辛道:“师上尊,陶先生不在这段时间内,那金甲之人若再来突袭,望上尊能够挡住。”


    师延辛道:“我会尽力。”


    熹王目前还是很重要的,其人若成功登上昊皇之位,那么所有玄修都能获得一个安稳的修道环境。


    现在进入此世之中的玄修只占天夏玄修的一小部分,所以还不会引发各势力的联合围堵,但等玄修数目越来越,和此世势力一定是会起冲突的,而若是能和昊族达成一定的默契,那么这个占据地域势力最大的族群将不再是敌人。


    只是几天前那名金甲之人虽然只是出现了短短片刻,但他知道其潜力绝不止于此,真正力量很难估量。


    从玄廷与上宸天还有寰阳派一些大能修士的交手来看,他明白当某一人的力量高到一定程度时,数目其实并不重要了。


    阳都之外,舟炮轰鸣之声隆隆不绝,城域内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外面的震动,王咄似是对此充耳不闻,他盘膝坐在高台之上,身躯底下悬空一尺,外围的灵性力量从最初的狂暴变得平和收敛了起来。


    只是短短几天时间,他就适应了自身的力量,灵性得到了进一步的突破,实际上是与外甲有了更多契合和共鸣。


    此刻他一脚伸出,稳稳站在地上,站定片刻之后,他眉心之中有一点金光浮现,这东西漂浮出来,化作一枚金色的棱石。


    他伸手拿住此物,这个东西接连闪烁着,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一切都像是被拓入了此中,随后松开手,这金色棱石缓缓上升,到了高空之中后,便在他的目光之中完全消失,仿佛去到了某一处不知名的地界。


    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东西有一种强烈的联系,就像那是自己的另一个身躯,每一次呼吸,好像都会在那东西与自己之间有一次循环。


    此刻他意念一动,便从难测之处照下来一缕光芒,落在了他的身上,顿时有虚影浮现,如流水一般的金属色涌上身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形成了一套修长金甲,但看着比原来更为合契。


    他身上如火焰般的灵性光芒一闪,便来到了更高处的高台之上,对着朱什半跪下来,道:“见过元授。”


    朱什道:“王治道,起来吧。”


    王咄遵命起身,他迫切言道:“元授,这几日属下自觉已能纯熟运用力量,请再给属下一次击杀熹王的机会。”他并不满意自己的上一次的攻袭,那个时候他的力量还远不如此刻,故是他决定重试一次。


    朱什看了眼外面,熹王那边在遭受王咄上次的袭击后,肯定不是没有防备,以熹王如今的底蕴,是有可能找到克制之法的,所以越早进攻,击杀熹王的可能越大。


    他道:“我们现在能依靠只有你,王治道,长老团对你抱有无限信任,如果你觉得把握,那就按你自己想法去做好了。”


    似是有感于朱什的信任,王咄露出了感激涕零之色,他对着朱什郑重一礼之后,就身形一闪,化一道灵光飞了出去。


    守在朱什身边的造物师惋惜道:“时间还是太紧了,我们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朱什道:“要是阳都能安然无恙,我会让他配合你的。”


    王咄出了阳都之后,就一路向着前方熹王大军结成的灵性光芒冲去。


    因这道屏障连接了熹王大军所有的灵性力量,连他没可能一气突破进去,可他并不是用蛮横的办法,而是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忽然化作了一道贴入其上的游影,在上面反复移动,并且飞快适应灵性力量的变化,须臾之间,竟是将自己融入了进去,使自己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


    可屏障并不只是一道,数百万飞舟的灵性屏护,层层叠叠,相互流转变化,故仅仅只是须臾之间他就给发现了。


    可他想要的东西也是得到了,他借着自身灵性与之相合的那一瞬间,了解到了屏障供大军通行的间隙所在,利用这些不算破绽的破绽,于短短片刻内从屏障之中穿透而过,直接奔着熹王王舟所在而去。


    只要熹王一死,大军无主,重围自解。这也是最简单直接的破围方法,不然他句需要将大军及这里上层力量全数消灭才可,这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可他才是冲至半途,就见一道明亮剑光闪烁斩来,这一次身躯几个闪动,接连避开了剑光,但也仅仅是避过了几道,随后斩来的剑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任由其来,必被如上回一般顿滞在原地。


    此时他身躯一晃,一道灵性光芒凝成的人影从身体飞跃出去,对着那剑光主动迎上。


    他先前也是修炼出了元神的修道人,而在至善之甲的作用之下,对于灵性力量他只要能够理解,那他便能自如运用,此刻放出去的,便是少有造物炼士能修炼出来的灵性化影。


    此化影具备他本身所知晓的一切灵性力量的变化,是他与至善之甲凝合之后精神气意的寄托,实力并不比他弱上多少,故方一放出,不仅替他抵挡住了剑光的侵袭,并且还向着那剑主所在之地逆冲而上。


    王咄放出灵性化影后,便没有再去多管,那个剑主的死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将其排斥出去,不对自己造成干扰便好,他目标唯有一个,那便是熹王!

    熹王王舟在十分容易辨认,那里的灵性力量的反应也是最为强盛,故是他几乎用不着分心找寻,立刻找到了其所在,在全力飞驰之下,很快接近了王舟,并朝其一头撞去!

    ……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疑真或疑幻


    熹王在上次遭受突袭后就特意加强了周围的守御,此刻外围屏护一遭突破,他这里就得有了通传,他听着急骤响起的警讯之声,转头师延辛道:“师上尊?”


    师延辛只是对他默默一点头。


    熹王一下心安定了许多,张御虽然没有能立刻请过来,但是迫于那金甲之人的威胁,他们又哪可能事先不做防备。


    王咄冲过屏障之后,身化一道灵芒破空飞纵,飞快无比的接近了那驾王舟,他那一对赤色晶目闪烁不定,他知道冲破王舟的防御不难,最大的障碍是来自于那幻术的影响,让他分辨不清楚到底哪个是虚,哪个是实。


    这个幻象不破除,他就没可能击顺利杀熹王。


    而他现在却较为有信心。他认为此前自己与至善之甲的结合尚不够紧密,外甲之中的力量也没有能完全运使出来,所以才会为幻术所惑,而现在却是不同与之前了,且是在提前有所警惕的情形下,想迷惑他也没那么容易了。


    正飞遁之间,他感应之中忽觉异样,却是发现前面的王舟微微变动了一下,似那只是一个寻常的飞舟,而真正的王舟并不在此处,可是再一看,王舟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他不觉一皱眉,幻真之术并不在于完全的将虚假变作真实,而是让你怀疑自我,怀疑真实的也是虚假的,只要你没法完全肯定,那就无法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可他冷笑一声,依旧保持去势不变。


    这是因为根据上次的经验,那幻境只能在近处对自己起作用,可他并不是通过直接观察找寻到王舟的,而是方才闯过灵光屏障之时,通过灵讯传递集中而去的方向发现那王舟所在的,故此一开始的判断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现在这等情形,分明就是见他到来,故意惑幻于他。


    念转之间,他已然到了飞舟近前,身外灵性光焰大涨,势头不停往前一撞!

    他这次是冲在了与上回一般无二的位置上,剧烈的碰撞之中,强大的力量由外向内贯穿出了一道巨大的通道,他一眼望便到了熹王正站在那里,正神情阴沉略带一丝惶惑的看着他,于是身形一纵,化光冲入进去。


    可在进入其中的一瞬间,却有两名炼士出现迎面而来,一左一右向他攻来。


    此时他不由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忍住疑惑往里冲去,侧头望一处看去,却是见到了师延辛站在那里。这个时候,一道剑光忽然向他斩来,他本能一抬肘,将剑光挡下了来,赤色晶玉不由一缩。


    这一切几乎与上回的发展一模一样,特别是那飞剑之主明明已是被的化影分身牵制住了,不可能与此刻再来攻击他,这明明白白是在告诉他,他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就是虚幻之像!

    生出此心之后,这一刻也的确让他产生了动摇和怀疑,可是转瞬之间他又坚定了自己的心思。他认为对方营造出这等与相同上次的景象,就是让他怀疑自己所见是虚假的,好让他放弃进攻,若是如此,那么他反而不能因此停下。


    且不管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要将此处之人,还有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物事都毁去就好。


    此刻的他,早已不同几日前的他了,实力已是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算是万灵所的诸多生灵在此,也一样挡不住他!

    他晶玉双目闪过一道赤色,随手挥出一道灵光,顷刻间就将两个造物炼士炼杀,而冲向着熹王的去势则是不变,在此途之中,他身上灵性光芒大肆扩张,轰然蔓延至整个王舟,最后轰然一声,整个飞舟乃至其中生灵在这一场爆发之中被一同化为灰烬。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熹王站在王舟之内,看着远处那一驾飞舟在灵性力量肆虐之下飞灰湮灭,他略带兴奋道:“师上尊,你的布置果然骗过了此人了。”


    王咄以灵讯确认王舟的具体所在,但实际上王舟从一开始就断绝了与诸舟之间的灵讯传递,并且是让另一艘飞舟负责全权处理所有通向王舟的消息,而众人在幻术的影响下,也同样认为那里就是王舟之所在。


    至于消息的传递也是简单,只需要在这驾飞舟之上按排几名玄修弟子,通过训天道章,就能将重要的消息传递过来。


    师延辛则是冷静道:“他很快会找过来的。”


    要想瞒过王咄,好似最好办法是换一驾寻常飞舟,不过这个方法后来被他们否决了。


    王舟就是整个舟队之中守御力量最强的所在,一旦遇袭,众人也自会前来救援。而且一开始他们并不清楚王咄是靠什么来辨认熹王所在的,若是依靠血脉或者神魂的力量,那换了座驾也没用,反还容易偏误自己人。


    熹王这时冷笑一声,道:“可他毕竟孤身一人,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回去的。”


    上一次王咄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正好是在罡晶爆裂之后,整个军势都是散乱,他本以为对方若是再来,那一定会与其他上层力量配合行事,可没想到仍然一个人攻至。


    而现在他们早是严阵以待,还有上层力量负责支援,外面则以灵性屏障封堵去路,他却不信拿不下此人。


    师延辛知道,虽然熹王心中已经知晓唯有陶先生才能对付此人,可是源于对自身的信心,仍旧坚定认为凭借大军一样可以对此人进行围剿。


    这其实并不矛盾,身为一军统帅,有时候必须表现出过人的自信,认为己方必将击败敌人,哪怕有时候这是违逆事实的。


    王咄在搜寻王舟所在的时候,那些造物炼士和修道人也是在往此围拢过来,不断法器神通朝他落来,他暗自冷笑,丝毫不作守御,直接向往一冲,身外得灵性火焰扩张之下,所有袭来之物纷纷撞得粉碎。


    当初能他将玄金天星直接拿碎,主要是依靠的是至善之甲第一次提供的力量,可不知为何,随后便无法达到这等高度了,哪怕现在也是如此,可即便如此,依靠灵光撞碎这些攻势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些人甚至不值得他停下脚步。


    就在他奔空转旋,寻找王舟所在之际,他那分化出去的灵性化影也是和姚贞君对战到了最为激烈之时。


    两人的对抗因为速度太快,几没有人能插手进来,而两人在交手之中,力量和技巧都是在飞快增进之中。


    可是在至善之甲作用下,灵性化影的力量增长明显更快,故是一直保持着强势。


    但是姚贞君虽然处在下风,可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靠着过人一筹的剑招总能与之周旋,且她不是没有后招了。


    就在交手至几无可能一人撑下那一刻,光华一闪,却是观想图自身躯之内遁出,此观想图乃是玄异篇中的“天女”,也同样可以运使剑法,且除了剑器乃是心光化照,剑上之能与自身无有分别,可更相互配合。


    天女一出,场中两道“迫光转”疾斩而来,因为剑光实在太快,灵性化影守得住一道,却是挡不住另一道,纵然未能斩开他的灵性守御,总也令他的身躯为之一顿,而另一道剑光紧随其后而来。


    两道剑光分进合击,配合精妙,每一道皆是斩在了他的身上,令化影一时不得解脱,哪怕试图变化灵烟遁走,也被一剑斩了出来,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剑光来得实在太快了,快到了一切灵性运转都赶不及变化的程度,方有迹象,就被斩断。


    在不断斩杀之中,姚贞君剑上气势逐渐高涨,剑光也是随之变得更为犀利,渐渐往上拔升,在去最高处的时候,一剑平斩而过,灵性化影霎时被横斩两段,一息之后,就破散成了一团灵性光气散去。


    修道人斗战之时,自身境界法力是一回事,输赢则又另一回事了,若是能使得对方优势不得发挥,而自身却能展现长处时,那么所表现出来的斗战之能无疑就得更强,这也是多数以弱胜强的战例所共有的。


    灵性化影一去,王咄这边也是立生感应,他不觉有些意外,可旋即一声冷笑,心意一转,又是一道灵性化影向着姚贞君冲去。


    他毕竟是更为强势的一方,哪怕被斩去了一具化影,立刻又可再分化出一具来,对手赢得再多也是没有用,只要他灵性力量不绝,那么终究能将对手压垮。而想要他灵性力量断绝,那几无可能,因为就在那枚金色灵石寄托入虚无之中时,他感觉随着自己一呼一吸,灵性就源源不绝而至。


    熹王在王舟之上看着此人来回纵横,半途之上几是无人可以阻住,不觉神情沉凝,这时一名参议走了过来,道:“殿下……”


    熹王道:“什么事情?”


    那参议道:“是朱武护求见殿下,说是有要事。”


    熹王心中顿生不悦,若是以往,因为继承人之事,他还有心拉拢安抚一下朱野横,可现在朱宗护已然是他定下的继任者了,他也不必再做多余之事,自然对其再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道:“这个时候能有什么要事,告诉他……嗯?”他目光盯向那参议,“他是用和方法与你联络的?”


    而就在这一刻,王咄忽然把首一转,猛地看向一艘看似外表平平无奇的飞舟,在他凝视目光之中,其外表在王舟和寻常飞舟之中来回变动着,他赤晶眼目之中透出一道凌厉杀机,“原来在这里!”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避幽赦身免


    熹王此时已经顾不上再去追问朱野横那里之事了,因为他看到,那金甲之人已然朝着飞舟这里冲过来了。


    他连忙将万灵所的玉符一把拿出,使动之间,身上顿时浮现了出了一头类似猛虎的虚影。他也不是无有反抗之力之人,有着万灵所的神异生灵保护,哪怕一时收拾不了对面来人,自觉也能保护住自己的。


    他方才如此做时,那一道灵光已然撞在了飞舟之上,这一次冲撞的力量其实远远胜过上回,但却没能一下贯破飞舟,只是令舟身摇晃了一下。


    这是因为上回是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而王舟作为一个生灵,灵性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身处众军保护之中的时候,自不必要时时刻刻把守御力量发挥到最大,而如今知有强敌来犯,早早有了防备,守御能力自是提升了数个等次不止。


    王咄一击不破,却反能肯定自己这回找对了地方,因为没有其他飞舟能有王舟这般坚固了,熹王必然躲在这里!

    他倏然后撤,在去到远处后,又是化光反冲而来,第二次撞在了飞舟之上,只见飞舟再是剧烈颤动了一次,那灵性外壁之上出现一层流水一般的涌动,光芒闪烁不定,分明是受到了强烈力量冲击的反应。


    这等情形下,只要再冲撞一到二次,相信就可以破开壁垒了,可当他试图再度尝试之时,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警兆传来,本已冲到半途的身躯却是生生刹住,且急骤往旁侧一个横挪,而在他如此做时,整个飞舟轰然腾起了一片如墨色染就的黑火。


    他赤色晶目不禁一缩,因他察觉到,这黑火里面有一种令人极为心悸的力量,似能对他有所侵害。这时忽觉不对,低头一看,见手臂之上有一点黑火沾染,并且此火在一点点的吞吸他身上得灵性力量,他立起另一手往下一抹,霎时就将这黑火削下。


    而这火焰落下之后,却并不灭去,而是飘飘闪闪,到了远处忽地闪烁了几下,就像星火炸裂,猛然一腾,自里出来一个束发系带,五官精致,有着一对猩红双眸的道人,他的外袍不断飘动着,似就是那由一团黑火所塑就。


    王咄凝注着来人,金面具下的神情变得谨慎了许多,没有轻易冲上前去。


    熹王看着外面那些黑火,转头向师延辛,略带一丝急切道:“是英上尊么?他能挡住么?”


    师延辛看着外间,那金甲之人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层次似都高出他们许多,虽在力量变化上面有所不及,方才才是为他们所克制,可他也清楚,那只是取巧的手段,若是正面较量,他们胜算不高。


    英颛从道理上说和他们在一个层次之中,照理也不可能是其对手,可是那一团黑火之中却是给了别样的感觉,他没看错的话,有点像是……


    若是这样的话,局面下来会是如何走向,真的是很难判断了。


    他略作沉吟,郑重言道:“现还难说,只是熹王,我以为此战为避免伤亡,最好不要让其他人插手,我们也要随时做好撤避的准备。”


    熹王对他此言是信任的,他没有追问任何原因,只道:“可以。”他立刻唤来参议,让其令飞舟之内的玄修弟子向外传达命令,让他们在胜负未分之际不许上前插手。


    王咄与英颛对峙片刻之后,心中没了耐心,伸手一按,巨大的灵性力量四面包拢,往英颛所在挤压而来。


    他废除修为之后,现在完全就是倚仗至善外甲的力量,他此刻本质上已是一个造物炼士了。从灵性变化上来说是不如修道人的,但是因为道机变动的缘故,他的力量反而觉得比在修士之时更为强盛,前后完全无法同等而论了。


    英颛的身影在这等灵性力量的迫压之上,身影轰然破碎,化作了无数点点星星的黑色火屑,但是下一刻,那些星屑如有生命一般自发滚动了起来,并往一处汇聚,数息之后,其身影又一次弥合重聚成了原来的模样。


    而在方才那一击的接触之中,王咄感觉自己的力量又被夺去了一点,虽然只是微不足道一点,并且对他而言方去即生,可是这种却是感觉令他不喜。


    但这一次也不是没有收获,他赤晶双眸之中有犀利光芒泛起,习惯性的拿了一个法诀,在心念驱使之下,浑身灵性力量随之涌动,在背后凝聚出一个巨大的虚影。


    这是一个通天立地的灵性巨人,阳都之中出现的昊神与之一比,看去也不过是随手可以拿捏的玩具,其伸出两只似能遮天蔽日的手掌,一左一右,向着飞舟所在对合而来。


    英颛身上不断有黑火飘散,但是黑火飘扬愈广,这灵性巨人也就是随之长大数分,这样简单粗暴的灵性运用在此刻分外有用,任何神通变化在其面前都不起作用,除非你能在力量层限上高过或接近,才有可能将之打破。


    王咄此前的斗战方式是以点破面,但是这样虽然有利于穿梭突击,对上一些修道人时也很有用,可是这些黑火很是独特,只要有一点残余,便就能够复回,这样的攻击就没有用了,唯有一气打灭,令其无有可能再是回来。


    熹王神情一变,要是这手掌并合,恐怕不但可将黑火击破,可能连他的王舟都是承受不住,他将万灵所的玉符一催,身外又有一只四翼蝶影浮现。


    此物翅翼一展,一个闪烁之间,整驾王舟霎时遁入了一片虚无之中,这是神异生灵“庇蛹”,可将托庇于自身之物挪至另一个空域之中,并持续一段时间,这也是熹王的保命底牌之一。


    英颛此刻没有了飞舟拖累,却是向后一退,整个人沉入了那黑火之中,此火像是受到了催发,猛然向上一窜,不待巨掌压来,就主动投入了那一片灵性力量之中!

    而这一刻,那两只巨手这时终于是并拢到了一处,指掌之间再无一丝缝隙,天地之中传来一声轰然闷响,灵性冲击力量向两旁溢去,撞在四周围一道道灵性屏障之上,像是风过湖池,荡起道道皱纹。


    这一击之下,如王咄所料,所有的黑火都是被一举倾灭,再也不留半分,连那阻路的道人也是并不见。


    只是下来他又觉得有些,却见巨人身躯之中透着一股诡异的黑色,就像是染入水中的一滴墨汁一般,并飞快的晕化开来。


    师延辛在那片被隔绝的界域内紧紧盯着那一缕黑气,如果说方才他还只是有所怀疑的的,那么现在却是能够肯定了。


    那是大混沌!

    或者说,被心光引入世间的混沌之气!

    修士自身不到一定层次,若以神异力量去攻击这种物事,除了自身心性坚定,法力心光纯粹到无有瑕疵,不然难免是会被其所侵染。


    可是能有这般驾驭混沌之气的,那唯有混沌怪物,可他看得出来,英颛并不是如此,这里面肯定有他所不知道的变化。


    王咄见到黑气往自己巨人深处侵染,神色不禁一冷,当机立断将这一灵性力量化散。


    可是接下来他却发现,那些黑气并没有因此消失,而是化作丝丝缕缕的气丝盘绕在自己的四周围,怎么也挥散不去,并且随着吞噬他的灵性力量,正在逐渐壮大之中,那黑火又有重新燃起之势。


    而他接连用了数种手段,也难将之斥逐利离身,好像这东西与自己已然相融在了一起,金甲之下的脸色一时难看无比,到了此刻,他也终是认识到这是何物了,不禁咬牙道:“幽毒!”


    幽毒之灾一向是此世之内闻之变色的东西,无论什么人沾染上了,都会蜕变成一种被扭曲认知的怪物,至今还没有例外。


    自身牺牲他并不畏惧,可是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对昊族忠诚因此失去,况且现在他也没到全无办法的那一步。


    他举起双指,对着自己眉心就是一点,一股磅礴的灵性力量从他身躯之中爆开, 轰然一声震响之后,他整个人爆散成了一团纷纷扬扬的晶屑,而一股强劲的冲击波浪往外撑开,引得周围数百万飞舟结成的晶幕如浪晃动。


    熹王见其人居然自我了断,不觉又惊又喜,可是一时还是不敢确认,他伸手对着上方一指,转头问道:“师上尊,此人可是亡了么?”


    师延辛神色肃然看着上方,道:“他这具世身的确是被舍弃了,可他或许很快还会再回来的。”


    王咄身躯虽是溃败,但他能感觉那一股气息仍在天地之中,这与他所知道的那些上修之能十分之相似,况且这人主动了解自己的,不会没有后手。


    只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温朗声音道:“此人不会再有机会了。”


    熹王回头一看,见一个年轻道人负袖站在那里,其身躯笼罩在一片玉雾星光之内,他大喜道:“陶先生?”


    师延辛也是惊讶,他转够身,双袖一抬,郑重执礼道:“道友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他走前两步,看向上方,道:“英道友已然完成了他欲为之事,而余下之事,交由我来处置便可。”


    ……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指元断机空


    熹王听到张御这般说,一时也是放下心来,这位陶先生是从不会空放大言的,若其道明之事,那么定然是能做到的,他道:“那一切拜托先生了。”


    张御看着外间,那灵性力量消散的同时,那一点混沌之气也是一并消弭了。


    混沌之气只要有一点牵连还在世间,那么就会源源不断落至,而现在连载身都是不存,那自然也是断去了牵扯。


    但是这也同样令英颛完成了自身之托愿。


    师延辛、姚贞君等人都不知晓,他们之前所见的英颛,实则并不是英颛本人,而是其为了突破上层境界而炼出的一具似我非我之身。


    那一枚浑章之印就是英颛在攀道之前传递给他的,他看了之后便就明白,英颛此次所选择的道路,乃是以大混沌为攀道之梯,只是为了避免大混沌的侵染,并且为彻底将之摆脱,故是利用自己独特的道法塑造了一个替代之身。


    只要让此替代之身先一步成就玄尊,那么下来他就可以以替代之身为攀道之梯,由此顺利攀至上层境界。


    只是若就这么直白上循,那同样会步上替继之身的后尘,亦会被大混沌所侵染,那就失去了这么做的意义。


    所以唯有要将那成就上境的替代之身消杀掉,这样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但是这里就有个矛盾的地方,若是替代之身先一步成就了玄尊,他若是未至上境,想要将之斩除那就全无可能了。所以想要除去此身,唯有借助他人之手,或者让外来之力将其消杀。


    当然替代之身出于存生的本能,是不可能自愿去送死的。故是这里英颛利又一次利用了自身道法,与替代之身达成了一个定约。


    那便是他由的替代之身追逐自己的所需,他也不会去强迫替代之身,但是某些底限和必要事情上需以他的意志为主。而同样,他作为遵守守定的另一方,替代之身被允许可以逐渐觉醒自己的意识,到最后甚至可以代替他。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且有魄力的方法,因为哪怕是映身,若是一个不好,你也未见得能完全脱离大混沌的侵染,有可能在天夏那边当真会被另一个意识所取代。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办法,两者各自有了一定余地,使得双方都有成为最终赢家的可能。


    这是一场其与自身的对抗。


    在一开始,替代之身还占据优势,因为终究是此身先一步成就了玄尊,所以其占据优势,徘徊在外时间越长,自我意识觉醒越多,代替原主的可能也就越大。唯有遇上合理的理由,譬如遇上不得不战之敌,替代之身在胜过对手后自身还能得益,主意识才能顺利驱动此身去为。


    而这一次,王咄被混沌之气侵染之后,若不是果断抛弃世身,那么替代之身就可以将之完全吞下,得此大利后,说不定就能觉醒自身的意识。


    可是替代之身并不具备英颛本身的全部记忆意识,因为在被反客为主前这些属于他自己的,也是如此,其也并不知道更上一层的隐秘。


    上层修道人或者某些造物炼士在神气寄虚之后,便是世身被夺,也能再度归来,所以替代之身留下的残余混沌之气未能如愿侵染王咄,反而被彻底杀灭,以至于此身彻底不存。


    这里面其实具备有很大的偶然性,但换个角度看,只要玄修是在与昊族对抗,那总能遇上了得对手的,所以这好像又是必然的。


    而所有这些信息玄妙全都是包含在了那一枚浑章章印之中。


    同时张御还发现,这个章印之上还留有余地,很可能待映身破散,意识回转到了天夏之后,英颛并不准备照此重来一回,而是准备彻底抛却大混沌,直往纯化浑章之法的道路上行去。


    在理解了这里的思路之后,他也乐于给其创造一个机会,如今看来,此事已成,而这位应该已然走在真正的正路上了。


    玄修之法,绝非一人之法,而是万千之法,非一人之成就,而是万千人之成就,他十分愿意看到有更多的同道踏入此景,与他一同推动玄法向上攀升。


    他在这里心神转念,但外面只是过去了片刻,此刻他身上气意一动,一团紫炁砂向外张开,盈盈紫气笼罩青天。


    他并未忘了“上我”的存在,而以紫气遮蔽天地,再加上外间的灵性屏障,足以隔绝其之感应。


    师延辛这时留意向外,他发现敌方残留下来的气机正在苏醒过来,也是在这个时候,从虚空之中降下了一道灵光,闪烁光芒之中,一具人影出现在了其中,待光芒散去,那名金甲之人又一次出现在了王舟之外。


    王咄舒展了一下四肢,身躯重塑,重回世间,在他的感觉之中,这并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弥补缺失,因为全程的神思都是存在的,并没有因此中断。


    且经过了一呼一吸的运转之后,他感觉到自身与至善之甲的联系更进了一步他,身上气势也是比以往更胜。


    此前是甲来放低姿态适应,那么现在就是他全力迎合外甲,或是说他化为了外甲所认为的那般模样。更重要的是,他还完整洗去了方才幽毒带来的侵害,就算再有幽毒,他也是无惧。


    可他还是警惕的看了外间一眼,见那个道人再不复出现,应当是被自己那一击给灭杀了,于是心中彻底没有了顾忌。


    他看向王舟,双臂一个交错,身躯蜷缩,而后灵光轰涌,一道灵光破空而来,一头撞在灵性外壁之上,凭着前所未有的冲撞之力,竟是生生洞穿舟身,停也不停向着内里冲去,一路之上所有一切都是粉碎破裂。


    张御这时一抬目,举袖而起,向前一指点去,他看着明明没有任何作势,也似没有鼓动心光法力,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可是却生出一股天地之力皆聚于指端之上的感觉。


    王咄冲来之时,能够清清楚楚感应到这一指在向着自己点来,可这一刻,他什么感应都未曾生出,似是念头之中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下一瞬间,那一指轻轻点到了他的眉心之上,他带着几分迷惑、几分愕然,而后整个人像一个泡影一般轰然破散了去,唯余袅袅灵光飘洒。


    师延辛在旁十分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不觉眼目睁大。


    尽管看不透此一击的玄妙,可他不难分辨出来,张御这一指之所以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那是因为心光运使没有一丝多余,能用最小的力量去完成最大效用之事。


    这里面所蕴藏的是对道法的高度理解,是对力量的把握,是对敌我强弱的深刻认知。当这些汇合在一起后,才化为了那既朴实且又惊艳的一击。


    少顷,半空之中宏光再落,王咄身披金甲的身影又一次聚合了出来,因为只是世身被破,心神未坏,所以上一次被杀灭的印象仍然留存在心神之中,心神震颤之余,也是意识到遇上了极难抗衡的对手。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受此刺激,气意也是极度攀升,也或许是因为再度归来,又一次符合了至善外甲的需求,这一回,他的力量在短短片刻内居然提升到了最初披上外甲那一刻。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凭自身一己之力,阻住了十枚玄金天星的侵袭,并且握拳之间,将这些天星生生捏碎。


    力量远不是先前可比,这给了他无穷的信心,被击灭身躯那又如何?他每一次都能回来,且一次强过一次!

    敌手只会成为他的磨刀石,成为他登至更上层的踏脚石!


    他紧握了一下双拳,赤色晶目之中绽放锐光,身上气焰霎时升腾至空,直趋云穹,他裹挟这一身升至顶点的力量,以撞碎一切,贯破诸般阻碍的气势,又一次向着王舟冲去!


    张御看着其人自外过来,这一次,他只是伸指轻轻一弹,一粒离空紫炁砂朝其飞射而去,并在大气之中割开了一道均匀而细微的紫气长痕。


    王咄冲上来时,那一道紫气从他毫无滞碍的身上过去,再是冲向后无边穹宇,而他似若不觉,面上表情丝毫不变,一拳向着张御挥来!


    而待那拳头即将落至张御面前的时候,拳端像是金箔皱碎,一点点碎屑从那里分离出去,化为虚无,此等景象又随之蔓延至他的手臂、肩首部位还有身躯之上。


    张御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当王咄冲至他三尺之外的时候,整个人便已是完全粉碎了,只是那向前的余势,推动着那些如同火烬一般的碎屑,带着一丝丝的灵光飘舞在了他的四周。


    此刻伴随着一阵空啸之声,一阵随后到来的气流卷来,那些余烬也是被一扫而空。


    张御神情淡然,虽然对方再次凝聚世身后,其灵性力量已然推到了足够高的地步,可是依旧比不过他,且变化之上实在太欠缺了。


    其人可以仗着过人的力量去强压同辈,可当遇到变化之上比不过,力量上又同样无法对撼的对手时,那么自然会被轻易碾压。


    而这一战,也是到此为止了。他眸中神光一闪,下一瞬,便已然望到那一处神寄之地了!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亲脉落血咒


    张御望着这片神寄之地,这里漂浮着一枚金色晶石,外间有一圈圈的灵光丝线环绕,而在丝线之,则是有一缕外来的神气缠绕其上,但是深入观看,这气机更像是此物自外捕获而来的。


    这又是一个借托之物,与卫道人将神气寄托在长卷之上可谓十分相似。


    方才交手时就能看出,那金甲之人在层次上并没有高过卫道人那时所展现出来的状态,力量上犹有过之。


    不过两者相较的话,他认为此人短时内也不会是卫道人的对手,甚至还会被压制,但若后者没有将其人彻底拿下,那么就会被反过来压制,应该说,两人各有胜算。


    只是考虑到这晶石可以是被人继承的,还可能是晶石主动挑选的,假若有后备,还能让替代之人继续斗战,这算是一个优势。


    两者最大不同的,卫道人有着自身修为,自主性较强,方才与他交手之人不过是此物的一个载体罢了。这东西自己便是一个活物,一个跨越了上层境界的活物,只是将自己的力量借渡给了载体手中。


    若说寻常修士是由低到高往上攀寻力量,那么这里就是由高到低的力量施舍。卫道人或许还有一定机会去到更上层,此人能否上进完全取决于此物本身的层次界限。


    看清楚之后,他没有再等待,心意一催,一道剑光闪烁出来,直接斩落在了此物之上。


    这金色不禁晶石晃动了一下,似是上面的神气试图抵抗,但是这在攻伐剑器之下没有任何用处,剑光一闪之间,就将那道攀附在上的神气斩了去,再是一绞,就将之破杀了,至此那身着金甲之人再不复存在。


    真正虚实相生的修道人神气斩却,身躯若在,仍可以一瞬间将神气再是生了出来,而身躯若去,神气若存,又是可以继续投落世间,那可是十分难杀的,要两边一同下手才有一定可能消灭。


    而这里就不必如此麻烦了,说穿了,无论是卫道人还是这金甲之人,在层次上比寄虚修道人高明不了多少,只是因为寄托之物本身之能,才得以世身被消灭后,立刻再投落下来,但这等表现用在斗战之上,那优势领先不是一点半点,足以对同辈形成碾压之势了。


    消杀神气之后,他眸中神光闪烁,对着这晶玉再时看了一会儿,却是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东西尽管是造物,可是无论什么何物,力量到了一定层次后是殊途同归的,在这上面,看到了与那长卷相类似的手法,这说明炼造那长卷之人和打造这造物之人即便不是同一个人,但也一定是有着某种牵扯的。


    自看过昊族过去的记载后,他就一直怀疑,昊族的崛起,是背后有一股幕后力量在推动着的,现在隐隐约约察看到了一点端倪了。


    其实这股力量无论存不存在,那都是昊族自己之事,他本来是不在意的,他所想确认的是,这会否是“上我”的布置,无论何事,只要牵扯到上我,那么就要认真对待了。


    这枚金色晶石如今没了载体,也就没办法回到世间了,他可容后再来处置此物,眼前之事,是先将阳都攻破,推熹王登上皇位,如此就能知晓昊族真正的隐秘了。


    一念转过,他气意收敛之间,已是从此中退了出来,他对着熹王道:“此人已是诛灭,不会再是出现,熹王可以继续进军了。”


    熹王手中杖鞭不觉重重一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这不止是除却了一个大敌之故,还在于阳都少了一个重要的屏护力量,这还可能是阳都眼前最为重要的筹码。无此阻碍的话,阳都只是靠着一些昊神,又岂能阻住他的大军?

    他立刻关照身边的造物炼士道:“传令各军,从此刻开始,全力进攻!”


    造物炼士沉声领谕,立刻下去传达王命。


    熹王这时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冷,走过几步,回到了王座之上,坐定之后,对着那参议道:“方才是朱野横要见孤?”


    那参议意识到了什么,战战兢兢道:“是。”


    熹王拿杖鞭拍了拍膝盖,似是漫不经心道:“那就让他过来一趟好了。


    那参议低头道:“是。”


    熹王想了想,把近来负责事机的另一名宋参议喊了过来,吩咐了几句,其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半晌才是转回。


    此刻下面人来报,言称朱武护已到,他便道:“叫他上来吧。”


    过了一会儿,朱野横来到了王厅之上,对着熹王一礼,道:“下臣朱野横,见过殿下。”


    熹王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杖鞭有节奏的挥动着。


    朱野横也是站在那里,维持着执礼的姿势。


    许久之后,熹王才是开口道:“我将你的继任者之名夺去,你恨不恨孤?”


    朱野横抬起头,他缓缓收敛仪姿,站直身体,道:“自然是恨的,殿下屡次给下臣希望,可却又屡次夺去。又怎叫下臣不心生怨怼呢?”


    熹王道:“所以你方才来寻我,就是故意给来人指引方向,好陷我于死地么?”


    朱野横坦然言道:“不过是赌一把罢了,我如今与殿下血缘最近的宗亲,只要殿下不在了,哪怕没有名义,我依旧可以获得许多人支持。比那个长老团所封宗子朱辨业更有资格继承殿下你的权势与大业。”


    熹王呵了一声,道:“你倒是坦承。”


    朱野横面色平静道:“不坦承又如何?殿下也不会信我辩解之言。”


    熹王道:“你不会突发奇想做此事,既然如此做了,那也该是有安排的,说吧,把与你有牵扯的都人说出来,孤还可以酌情免你之罪。”


    朱野横仰头看了看他,道:“殿下以为自己赢定了么?”


    熹王目光落下,道:“长老团屏护已去,外围守御之力十去其九,他们已是坚持不了许久了,嗯,”他拿杖鞭对下指了指,“你这么说,是你手中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翻盘?拿出来!拿出来让孤看看。”


    他见朱野横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便微露冷哂,又往后靠去,“要尽快,再晚一点,孤可没有那个耐心等下去。”


    朱野横缓缓道:“此前曾经人寻过我,要我把一件东西带给殿下。”


    熹王目光凌厉了几分,透出了几分杀机,他道:“料到了。”旋又露出轻蔑之色,“不过又是故技重施,他们以为成功了一次,我会没有防备么?”


    不用朱野横再言,他也知道,定然是有人要求将加强咒力之物带给他,好让军众失去主帅。


    但是被侵害过一次之后,他也是做好了防范了,飞舟之内是有灵性阻隔的,上了飞舟,任何东西都带不上来的。


    朱野横道:“下臣的确带不来任何多余的东西,但那东西……”他抬起头,“如果那是臣下自己呢?”


    熹王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旁侧宋参议则是开口道:“武护不会以为王舟守御如此单薄吧?武护便是自己成了那咒器,以为王舟会查验不出来么?”


    朱野横不去理他,而是看着熹王道:“殿下此前曾用宗亲来分担咒力,那当也是知道,通过血脉也能增强咒力,与殿下血脉最相近的乃是下臣,我若愿意,那便可以成为那血咒,用此来咒杀殿下!”


    他直视上方,“诚然,殿下或许有办法避过,但是大军哪怕片刻无首,想必也会殿下谋划带来麻烦吧?”


    他昂首挺胸,一指外间,“就如此刻,殿下即将要攻入阳都了,胜利近在眼前,若是这个时候殿下忽然身染重疾,势必动摇军心,可能攻伐就此功亏一篑,想必这也不是殿下愿意看到的吧?”


    熹王道:“你既然来了,那就是来讲条件了,那么也不用藏着了,一并说出来吧。”


    朱野横道:“我所求不多,恢复宗子名誉,并公告全军。”


    熹王冷然道:“我能立你,那也撤了你。”


    朱野横道:“那也是以后了,大军征伐在外,想必殿下不会这么言而无信。况且要破解血脉之咒,相信殿下也没有那么快,下臣也总有几分保命本事的。”


    熹王拿杖鞭拍了拍手心,转头言道:“宋参议,你说呢,我该不该答应他?”


    宋参议一躬身,道:“殿下,属下以为不该答应。并非属下不忧虑殿下贵体,而是因为即便答应了他,结果是也一样。我听说朱武护上周第十三子出生了,朱武护若是成了宗子,他大可舍弃自己性命,立刻动用血咒,与殿下来一个同归于尽!而做到此事后,他能让自家子嗣继承自己之位,那从继理而言,也是名正言顺了。”


    说着,他转而看向朱野横,“说不定在朱武护来到王舟之前,就已经做好这番安排了。”


    熹王再是看向朱野横,道:“你听到了么?你是这么打算的么?”


    朱野横面不改色,再一抬首,道:“殿下是拒绝下臣了?”


    熹王拿起杖鞭,对着他摆了摆,道:“孤,从不受人威胁。”


    朱野横点了点头,就在此刻,他苍白的脸颊之上浮现出一片赤色,“殿下小心!”宋参议赶忙疾步上来,双手大张,用自己的肥胖身躯拦阻在了王座之前。


    轰地一声,朱野横在原地爆炸成了一团血雾,一股浓浊的血腥味弥漫大厅。


    熹王一皱眉,他感觉在这一瞬间,自己似乎背负一个沉重负担,呼吸也是艰涩了几分,他哼了一声,看向站在晶壁之前观望外间景物的张御,道:“陶先生,我这具身躯还能支撑多久?”


    张御淡声道:“若有上乘丹丸补益,最长可得半载。”


    熹王目中闪过一道精光,道:“足够了。”他站了起来,“如今障阻除尽,一月之内,我必拿下阳都!”


    ……


    ……


  第一百七十章 折光入中域


    阳都城内,朱什坐于案后,隔着晶壁遥望夜空之下对面熹王军众那遮天蔽日的灵性屏障,自王咄冲入那军阵之中后,已然许久不见动静了。


    身旁的亲信参议道:“元授勿虑,王治道得了那至善之甲,乃是不死之身,无人可以拿他,此行一定是会成功的,想来是对面的熹王守御森严,他一时无法得手。”


    朱什却没有因这番劝慰而心情放松,执掌权柄多年,他早是能用冷静态度去看待一切利弊了,他心中暗道:“却也不知六派那里的安排如何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他做了他所能做的,剩下唯有交给天意了。


    这时他忽觉一阵口干舌燥,便拿案上茶盏,但还未饮下,忽见对面星光点点,霎时满耀天地,下一刻,他觉得整个城域震动了起来,座下座椅如在海浪之上晃动,案上的摆设都是因此而跳动,随之一同到来的,就是震天动地舰炮轰鸣声。


    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只是道:“看来王治道是失败了。”


    亲信参议一惊,道:“会不会是熹王恼羞成怒,或者掩盖之举?”


    朱什摇头道:“不会,动用全军,唯有熹王亲自下谕,别人没这个权柄。”他关照道:“唤诸位长老议事。”


    参议一凛,连忙下去安排。


    片刻之后,案台两边有一面面晶壁从金石地面之上升起,长老团诸长老的身影也是陆续浮现在了此中。


    朱什开口道:“诸位长老,王治道此去攻袭熹王,至今下落不明,我疑他已是陷落阵中,如今我阳都之局已是危如累卵。”


    诸长老都是心下一惊,待详细问过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情。此时有人忍不住问道:“六派呢?烈王呢?他们在干什么?阳都陷落,他们又能独善其身?”


    有人冷笑道:“烈王受诸派所制,怕也是无能为力,而要六派舍下性命为我昊族拼杀,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朱什沉声道:“我等先要做好阳都陷落的准备了。”


    他这一语落下,场中氛围顿时变得沉闷压抑起来,许久,一名长老才是道:“元授,事情真到此一步了么?”


    朱什道:“王治道的本事不用我多说,诸位看在眼里,王治道若失陷,那不止是他自己之事,说明熹王那里还有能与对抗的人或物,试问有这样的倚仗,阳都如今拿什么去抵挡?”他叹了一声,“除非熹王军自崩,否则阳都陷落,已是不可避免了。”


    他左首处那名长老出声道:“元授的忧虑不无道理啊,阳都是我们根本,若是没了阳都,我们都会失去所有,故我们是不能离开的。”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诸位长老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需为子嗣亲族打算一二吧?我建言可安排他们先行离开,我们才好没有后顾之忧……”


    这话赢得了在座众长老的赞同,还有人提议道:“我们不能都是落在这里,当有人去到外间主持大局,便是阳都不在,也能在外继续抵抗熹王。”


    朱什看向左首那位长老,道:“此事那就由辅授你来做了,除了你,无人可承担起此事。”


    那辅授长老则是肃然应下。


    对此也没有人反对,因为除了朱什外,的确也只有这位在阳都沦陷后有能力,有威望来做此事。


    有长老不甘心道:“元授,那至善造物还未完成,要是熹王得了去,那岂不是便宜了熹王?我们是否要……”


    有人语声阴冷言道:“不若直接毁了,我等得不到,也不能让熹王得了去!”


    朱什沉声道:“至善造物涉及到我昊族千秋万载之基业,乃是压制修道宗派的关键之物,凝聚了不知多少代人的心血,这本来也非我等之私物,我等与熹王之斗乃是昊族内争,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置昊族至上利益于不顾,现在此物未能完成,熹王若拿去,也是一样是要继续此事的,还是保留在那为好。”


    辅授长老道:“元授此言我亦赞同,我等输给熹王,那即是熹王更适合我等主持大局,我们可以退下,但是昊族不能倒。”


    又有长老道:“前些时日不是说,六派找到了加深熹王身上咒力的办法了么?”


    朱什缓缓道:“能不能做到,这几天就知道了。若不是我等所期望的结果,那位诸位长老,阳都城域上下当是做好最坏之打算了。”


    辅授长老看向上座道:“元授,依我之见,此事不必等,城中还囚押着一个常生派的上修,我们不妨让他推算一下结果。”


    这等推算机运命理之事,诸长老本来一向是抗拒的,要是修道宗派事事能算准?又岂会被他们驱赶到边缘地带乃至天外去?


    但是眼前熹王兵临城下,阳都随时可能殒命,那还不如求其指一条明路,说不定还能死中求活。而若是以宽放其人为代价,相信应该是能得到明晰答案的。


    朱什点头同意道:“那就问上一问吧。”


    与此同时,熹王这一边,自下谕之后,便催促大军日夜轮番进攻,并且他还下达谕令,从后方不断从调用更多军舟上来。这是他不想再有任何反复,而是要趁此趁此时机一举把长老团覆灭在阳都。


    至于烈王那里,他现在根本不惧。如今想要与他军众对抗,那非要在上层力量上压倒他不可,烈王背后的六派若是这时候敢出来,他就敢于与之打一场决战。


    而为了确保不受咒力的影响,他吞吃了耿道人特意为他调制的丹丸,并且用了符箓镇压自己生机,这般只要不是紧急消息传来,他便会自行陷入沉眠之中,如此可以坚持更长时间。


    为了防备万一,又将一具打造好的造物之躯移到了王舟之上,假若有变,那么随时可以更换。


    张御在王舟之上看着那些轮批进攻的飞舟,这些军众虽然缺乏真正的上层力量,但同样,没有上层力量的修道宗派也很能挡住,有朝一日,天夏的造物不定也能达到这等地步。


    而天夏修道人当是指道在先,理应要走得更快更远,若是做不到,那就免不了会被替代,哪怕那不是造物,也会有别的物事出现的。


    师延辛这时走到他身边,看着即将陷落的阳都,道:“道友,六派此刻不知在作何想?”


    张御道:“此辈除非有奋身一搏之心,那么或还可能有一丝机会助得阳都守御下来。”


    但这个可能在他看来几乎不存在。要是六派有此决心,那么早前攻击光都时,就不会在被他击退一次就匆匆忙忙退去了。最多只是再次袭扰下光都,试着挽回一下。


    只他过来的时候,已是把分身安排在了光都,就算六派再来进犯,那也挡得住。


    除非是“上我”这时候亲自出面。


    可若是“上我”当真正在意这等事的话,那早就出现了。


    事实是过去数百年来,无论昊族如何掀起内战,又与诸派如何攻伐,都不曾有真正上层修道人出面干涉过。


    退一步说,就算“上我”真的出现,那他反而能够确定目标了。


    在数百万飞舟,还有诸多上层力量昼夜不停围攻半月之后,阳都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而此刻伤势恢复的白古蝠重又飞临阳都上空,加入了攻袭阳都的队列,这更是雪上加霜。


    再是十多天之后,参与守御的十数个昊神灵性崩裂,化为无数气光而去,一时不得恢复,而气壁随之被突破,随后几个备用的造物大日被逐一被击破,从空坠落地表。


    到了这个地步,任谁也能看出阳都大势已去,故在第三十天时,朱什为了保住昊族元气,先是将族人亲眷安排离去,最后派遣使者出城,向熹王乞降。


    熹王没有因此志得意满,为防长老团暗中有所图谋,派遣了一队军众和许多造物炼士入城,用了十多天时间,在长老团的配合之下,将整个阳都城域接收过来,包括阳都所有留存下来的战争兵器,也是一并收纳。


    这其中还有一支达多三十万众的精锐舟队。此舟队因为在面对熹王占据绝对优势的上层力量前没有用处,所以根本不曾派遣出来,使得较为完整的保留下来。


    待将阳都城中所有的武力收缴,己方军众控制了所有地界后,熹王这才将王舟泊入了阳都之中。


    长老团选择了投降,这是因为那位常生派的修道人告知他们,若是他们等待下去,或还有一线生机,但其人又明言自己只能看到数载之后,至于再往后,没有法器,他也是算不明白。


    熹王现在也没拿他们动手,因为还需要稳定人心,且打下了阳都,首先最为关键的就是那昊皇之位的更替,他还需要利用投降的长老团,暂时为他提供法礼上的支持。


    唯有成为了昊皇,他才能掌握昊族最核心的权柄,才能掌握三大所,乃至于一应皇族内库。等达成了目的,再把长老团踢开仍是不迟。


    此时此刻,他身边跟着那名造物炼士,与朱什一同来到了一座晶门之前,他看着那里面闪烁着的光亮,道:“他就在里面么?”


    朱什沉声道:“皇帝数十年不曾醒来,我等也只是维持他的生机。”


    熹王把杖鞭一甩,讽声道:“你们自然要维持我这位兄长的生机,不然又如何维持法礼呢?”


    朱什只是沉默不言。


    熹王呵了一声,杖鞭向前挥了一下,那造物炼士当先入内,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对他点了下头。于是他大步走上台阶,往晶门之中跨入了进去。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正位自取之


    进入晶门之后,熹王感觉自己走入了一段光彩流溢的世界中,他没有停步,继续向前。


    大约十来步,最后光芒褪尽,脚下落实,他见自己走到了一个金属走廊之中,对面是一面厚实晶壁,上有金色光芒构成的符号,始终闪烁不停。


    身后光芒闪烁了下,那造物炼士也是随之跟了进来,道:“殿下,到了前方那晶壁前,属下便无法进入了。”


    熹王道:“你没法进入就对了,这说明朱什他们也进不去。”


    作为昊皇的嫡亲兄弟,他却是可以进入其中的,只要在任昊皇无法履行自身职责,法礼上他就可以取而代之,许多地方不是阻碍,这也是为什么长老团对他如此忌惮的缘故。


    但也有些地方,唯有昊皇才能进入。


    譬如其中正在打造的“至善造物”,全是皇族的造物工匠在进行,被封闭在内库之中,等若是一座城中之城,平时与外隔绝,食水都可自给,老团或许可以将之毁去,但绝然干涉不了内里的具体事务。


    他来到了皇璧之前,抄起摆放在旁边的手刀,依次划破掌心和指肚,便伸手缓缓按了上去,可见他的鲜血蔓延出去,渗透入那些闪烁的符文之内,并将之逐一填满。


    此时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些,咒力的影响使得他极为虚弱,但是他还支撑的住,此前服下的丹丸,使得他把这具身体的生命力还有半载可用,足够他完成眼下之事了。


    有了足够的鲜血后,晶壁若流液一般流淌起来,有一个人面自上面浮现而出,看了他两眼,用浑沉的声音说道:“熹王,准许进入。”


    说完之后,那人脸退了下去,晶壁缓缓融解,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门道。


    熹王对造物炼士道:“这里你不好进去,便就在此等我。”


    造物炼士躬身应命。


    熹王大步向里,军靴踏碰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一声声往里去,出了门道后,他来到一个内厅中,这里竖着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金色琉璃卵舱,旁侧是一个环形宽案,上面还摆放着凌乱的纸稿和竹木签笔,王座略向一旁侧展,像是主人方才起身离开未久。


    他来至那琉璃卵舱近前,此物差不多两人多高,里面漂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望去四肢修长,体格比例非常协调,身周围环绕着一团灵性气雾,正是那位现任昊皇,也是他的嫡亲兄长,

    他又把目光凑近了一点,见这位表面上看去只有三十来岁,面目柔和,此刻紧闭着双眸,若不是胸膛处还有气息起伏,几疑已然失去了生机。


    他目光复杂的望了几眼,便退开几步,走到了一块竖着着晶板之前,他对着上面伸手按去,残余的鲜血渗透进去,过了一会儿,里面有影像浮现出来,这里面是他这位兄长过去的一些载影,都是一些处理公务,训斥臣僚,狩猎巡视的日常片段。


    每一任昊皇都会用晶玉留下自己的过往英姿,然而对于其他昊皇来说,他这位兄长的经历太过短暂了。


    从其继位至今算,尽管已然过去了数十载,但真正统御昊族也不过几年时间,到底四年还是三年,连他也记不清了。


    不过从此刻开始,他将终结这位的统御,下来当由他来替继皇位,去并合已然四分五裂的昊族。


    他看着那些过影一遍遍的重复演示,一挥手,将其抹去了一边,而后目光落到一边,那是一方精美玉印,也是昊皇之私印。


    昊皇共有二十余枚印章,其中三枚用的次数最多,分别是私印、授印、传印。“私印”代表自身,每一任昊皇登位后都会重筑,“授印”代表权柄,可以分拨权力。


    “传印”在其中最为重要,此是第一任昊皇所筑,代表着正统,且若无有这枚印,那么许多隐秘他都接触不了。


    便是没有张御在背后催促,他自身也会去急迫的追逐这些,没有此印,也就无法让人承认他的地位。


    但是传印在哪里?

    他伸手出去,待将那个私印拿了起来,可是指尖才与之一个碰触,上面传出一道光芒,一个声音响起,“你终于来了。”


    熹王看了看四周,冷声道:“你在等我?”


    那声音道:“看来你才是胜出的那个人,很好,昊族需要更强有力的人来统御,只是在皇位交到你手里的之前,我有些话要关照,你要记下来,这涉及到我昊族的生死存亡……”


    另一边,张御此时也是进入了阳都之中,他来到了城域之中的最高台厅站定。


    这里被称作“昊台”,也是昊族的祭祀之所,不过真正的昊台实际上是在光都,那也是昊族的起始之地。


    可不知道为什么,昊族似乎对于这个有族始之地有一种矛盾的心理,既不愿意舍弃,又不愿意亲近,故后来营造了中域阳都,并在这里重新建起了昊台,对于真正的祖地却再也不去顾看了,甚至把那里的旧民也是一并抛却了。


    直到熹王接手那片地域,两任昊皇为了巩固权力,将一部分利益渡让给他,这才让他得以把这里重新经营了起来。


    他站在这里俯瞰着整个阳都,哪怕经过了战火璀璨,城域中高低起伏的建筑在阳光照耀之下仍然显得异常壮观,且有着一股独特的生气。虽然他本身是修士,可也承认,昊族这个族群比此世之中的修道人更富有上进之心。


    他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等到熹王成为了新任昊皇,昊族的一切秘密也就在他面前打开了,假设这里找不到“上我”的线索……


    他看向天空,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在六派之中了。


    背后一阵风声过来,一名造物炼士落在了高台之上,对他执有一礼,道:“陶先生,殿下有要事相请。”


    张御点了点头,道:“知晓了。”


    他离了此间,与造物炼士回到了王舟之内,熹王见他到来,挥了挥手,让造物炼士自去,而后道:“我找到了皇帝的印室,只是皇帝给我讲述了一些事情,但是不清不楚,还说什么要我打下烈王所在,才能被授传印,得继皇位。”


    他冷笑一声,“我却不信他,若真按他所言来做,等我打下烈王辖界他要是再提什么条件呢,那岂不是没完了?何况这一切是靠我自己打下来的,岂需要他来承认?他不是一样夺了兄长位置,难道兄长就承认他了么?”


    张御淡言道:“熹王想如何做?”


    熹王杖鞭一挥,道:“那藏印之地就皇璧之后,他不肯交给我,那我们就强行破解,一个沉眠不醒之人,居然还想指教我如何做事,简直笑话。”


    顿了下,他又道:“只是那皇璧厚实,如今唯有陶先生有那个能力破开其中阻碍了。”


    张御点了点头,看过熹王的记忆他便知晓,破解皇璧本身就是自身武力的宣示,这是昊族的老传统了,甚至宗亲认为除此之外,其余的交接皇位都是歪门邪道。


    他道:“什么时候?”


    熹王道:“我倒希望越快越好,但是皇璧背后门户变幻不定,月初时候才会回到正位上,如今距离下月还有两天,我也正好做些布置,避免烈王这个时候来给我生事。”


    此时的煌都之内,阳都陷落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城域现在分成了两派势力,一边却是想着与熹王和解,一边则是坚持斗战到底,两派几乎是吵成了一片。


    烈王则是仿若什么都不知晓,一个人躲在厅中给笼子中的彩鸟喂食。吴参议匆匆走了进来,抬头一看,急道:“殿下怎么还在这里?熹王大军不知何时会到,外面都已是乱成一团了!”


    烈王若无其事道:“底下之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都不愿听本王的,本王还如何?熹王大军过来,大不了退位去名,仍不失为一富家翁。”


    吴参议大惊,道:“殿下万不能如此想,生死操诸于他人之手?我等需对抗到底,何况辅授也是逃出来了,还在外继续抵抗,我与辅授联手,还有一搏之力啊。”


    烈王拿手帕擦了擦手,道:“本王倒是愿意殊死一搏,若真能战胜熹王倒也罢了,就怕是胜不了,牺牲了无数人的性命,最后这恶名还不是要本王来背?”


    吴参议道:“殿下当有些信心才是,需知六派在加强咒力,不定过几日后就有熹王暴亡的消息传来呢?”


    烈王转过身,道:“可是熹王现在还好好的,我怕我们等不了那么久啊。”


    吴参议道:“殿下,薛治道就在外面,不如听听薛治道的意见如何?”


    烈王道:“请他进来吧。”


    话音才落,薛道人就从外间走入进来,他正色道:“殿下不该如此消极。煌都是你父子苦心经营起来的基业,拱手让人当真心甘情愿么?”


    烈王无奈道:“阳都都打不赢熹王,本王又拿什么和熹王去打?”


    薛道人看了看他,点点头道:“殿下看来是在等我们先开口,也好,我们便给殿下透个底,我们一直在打造一件至宝,本来为了对抗昊族,但是殿下与我乃是一体,值此危机关头,自当是拿出来一用了。”


    烈王好奇道:“此物我也听说过,不过不是还没有打造好么?”


    薛道人道:“打造近半,勉强能用,但是用一次后数十上百年无法再用,动用之前也需得做许多准备,所以威慑大于实际。”


    烈王惊异道:“条件如此苛刻,不知威能有多大?”


    薛道人沉声道:“以如今阳都破败的外围守御,不出意外,此物一击之下,应当能将整个阳都从地陆之上抹去。”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破域持传印


    “这么了得?”烈王十分吃惊,他不解道:“此物既然这般厉害,为何……”


    他本想问六派既然有此物,又为什么不早些拿了出来使用,可再是一想,却是明白了,此前的确没什么上好机会。


    这厉害法器只有一击之能,阳都过去守御森严,一击未必能轰破,除了激怒整个昊族没有任何意义,而长老团和熹王对峙期间,各大派巴不得两边互相消耗,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出手帮助哪一方呢?


    可现在,却是时机非常合适。


    他问道:“薛治道,贵方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薛道人道:“先前阳都情势不妙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在准备了,大约这几天之内就能动用,只是……”他放沉语气道:“这一击下去,不但是熹王军众和长老团会被毁灭,昊族精华腹地也是会被一并消抹去,烈王殿下需得心中有个底,不要不舍得。”


    烈王漫不经心道:“不破不立,我便是珍惜这些,也轮不到我用不是,再说了,今日毁掉了,明日也还能再建起来么?”


    薛道人赞叹道:“还是烈王豁达。”


    烈王笑了笑,六大派早已开始准备,此事势必在为,他不同意又能如何?他道:“其实做得此事,也无需特意与我来说吧?”


    薛道人叹道:“殿下何故如此说,我辈早已立下誓言,当与昊族共治天下,我等既为友盟,不经殿下允许,又怎会擅自动用此物呢?”


    烈王恍然道:“是这样啊。”


    薛道人正色道:“正是如此,烈王若是不愿意,我等也不会再动用此物。”


    烈王深深看他一眼,他转头看向笼子里的那头彩鸟,见其正埋首对食槽里的食物啄得起劲,他摇头笑了一笑,道:“既如此,就请贵方发动吧,毕竟再晚一点,阳都的守御怕就修复补好了。”


    薛道人对他执有一个道礼,正容道:“殿下英明,各宗派是不会辜负殿下信任的,等到阳都消失,我们也会相助殿下登上皇位。”


    烈王道:“那我就等着了。”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已然到了月初之时。


    熹王迫不及待命人请了张御来到昊皇居殿之上,这里地石打磨的光可鉴人,一根根巨大金属方柱支撑起厚重殿顶,墙壁和柱上雕琢着持兵昊神的雕像,显得分外威严庄重。前方帝皇之座高居上端,由一片片光气云雾浮托。


    而皇座背后上断,则是一轮熊熊燃烧着的造物大日,将霸道的光芒挥洒到殿内每一个角落,无有遗漏。


    可尽管光芒四射,他们不感到丝毫炙热,殿内反而清凉无比。


    张御看到,此间灵性力量时不时变化着,虽然大部分采取了昊族的造物技艺,可是又有一些阵法的痕迹在。


    殿中用于守御灵性的力量看去略有不足,这应该是外间造物日星具备被毁,导致上面灵性有所减弱之故。


    熹王这时道:“我昊族帝皇,历来都是‘传位之印’收纳在了大殿之内的秘库中,但是这里有一层灵性屏障,唯将此坚壁打破,我方能取到大印,并持此等上皇位,从而掌握昊族的一切。”


    他若是愿意答应皇帝的条件,那他自然不必要如此麻烦,可是不愿意的话,那就要自己设法来拿了,好在这也是昊族皇位接替所允许的,只要你有强大的武力,那自可以破壁取拿,且在法礼上还更为正统。


    张御看过熹王记忆,“传位之印”不是一般的物事,乃是由第一任昊皇所筑造,传闻有自己意识之物,若是昊皇无能或是说无力执掌权柄,那么此物就会自己回到这座正殿之上,等待族中明主来取。


    传位之印宣扬之中乃是一件造物,可要真如传闻所言,第一任昊皇在任之时,可没那么高超的造物技艺,故他认为,这很可能是用了修道人遗留下来的手段。


    毕竟构成昊族最早的那一批人,就是从修道宗派里分离出来的仆童和低辈弟子,有些修道人的手段并不奇怪。


    他这时眸中神光一闪,见到王座背后的造物日星似乎连通着一个界域,道:“此间确然有门户存在。”


    熹王精神一振,道:“陶先生,那当便是传世之印的存放之地!”


    张御可以看出来,只需往那造物日星中灌入灵性力量,并按照一定的规律运转,就能推开通往那个界域的门户,不知其中规律,那就唯有强行破解。


    他本待立刻破开,但是意念方生,心中却浮现出一阵不妥,他稍作思量,立便知晓问题出在哪里了。


    昊族是以造物起家,所信奉的是神异灵性,这些灵性与心光法力是有区别的。无论心光还是法力,都是强烈个人印记在其中的,与他人格格不入。


    而灵性力量则不是,这方面很不明显,反而有着共同的趋向,这也是为什么能灵性飞舟、环厅乃是造物炼士的灵性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合并为一体。


    假设他以心光强压此间,纵然能强行毁坏此处,恐怕也未必能得到里面的传位之印。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难以解决。他看向跟随在熹王身边的造物炼士,道:“这位军尉,我需借你之力一用。”


    那造物炼士看了一眼熹王,熹王毫不迟疑道:“按照陶先生吩咐的做。”


    造物炼士立刻对张御一执礼,恭敬道:“请陶先生吩咐。”


    张御道:“这里是昊族的屏护,未免出现变故,可由你来推动这门户,你可以自身力量灌入到这造物大日内,不用怕力量不够,我自会在后方助你。”


    造物炼士一点头,他没有多说什么,当即站到了前面,身上蓝色的灵性气焰鼓荡而起,就前方造物大日渡送过去,并推动此物徐徐滚动起来,但是他的力量明显不够,努力许久,也只是使得大殿内的光芒闪烁不已,显得十分不稳定。


    张御这时伸指一点,一股力量进入了其人身躯之内,直接用他的心光不妥,但是心光可以照着这位的灵性力量进行化变,而当两人力量融入到一处时,那造物自便无有可能分辨出来了。


    自然这也是他道法修为高明,心光无惧消耗才能这般自如运使,寻常修士是决计无可能运使这般手段的。


    那造物炼士此刻只感觉自身灵性力量似乎沸腾了起来,力量如涨潮一般向上升腾,他几乎要沉浸在这种力量增进之中,同时又暗暗震惊这位陶先生的能力。


    而在他的灵性力量催发之下,整个造物大日很快变成了他灵性力量一般的湛蓝之色,并将整个大殿都是填满,灵光阵阵涌动。


    熹王往四周看去,感觉到此刻身边光影景物一阵变幻,似乎正在往另一处片地界之中挪移而去。


    他的感觉并非错觉,随着张御收手回来,周围的灵性力量也是退去,他赫然发现自己落身在了一处长长的金属廊道之内,正对面的尽头是一扇门户,此刻那门户在他们眼中化变了一片流沙,从上方流淌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空域。


    熹王已是按捺不住,他疾步向前,来到了后方空庭之内,抬头一看,前方有一面三丈来高的大壁,上面描绘一个神人托日图,而在那日星正中间,则是一只金色火鸟,其嘴衔玉印,翅漫流火。


    他目不转睛盯着那一枚玉印,眼中浮现出炽热之色,喃喃道:“传位之印!”


    就在他说出句话的时候,大日之上有一道光芒照在了他的身上,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承托,他飘空而起,来到了图画上端。


    这时他猛然醒悟过来,拿出手刀,割破指肚,随后伸手对着图画之上的传印一抓,明明那只是一幅画,可在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实物,五指一合,将之牢牢抓在了手中。


    就在这一刻,一道光芒从阳都之中笔直升起,直直冲入了穹宇之中,各方昊族城域造物日星都是忽然放出光芒,似是与之呼应。


    这一幕也让负责随时监察修道人看到了,他神情一肃,唤了弟子过来,道:“速速传讯六派掌门,熹王已是皇印,距继承继皇位之日当已不远了。”


    此讯传出之后,六派上层修道人很快聚集到了一起,准备加快唤醒那法器,不然等到阳都守御恢复过来,那或就难以将此处一击而灭了。


    阳都若是被击破,那好处是极大的,不但能杀死熹王,还能毁去其数百万大军,包括的长老团还有诸多造物工厂也能一击而灭。


    那么保持着实力的烈王自可以横扫诸方。


    虽然此刻若是将烈王也是顺势拿下,似乎就能让各大宗派重归地陆了,但就算是这些昊族上层被一扫而空,地方上还有昊族的诸多势力,还有其余十位宗王在世,此辈随时能再推举一个昊皇出来,要想平灭他们,那仍是不可避免的要与之一战。


    可修道人才是多少数目?已经经不起消耗了,道机终究是不同了。现在既然能不费太多力气就能与昊族上层共治天下,那又何必拼死拼活呢?

    在六派合力推动之下,不过五天之后,一道长及万里的灵光渐渐从虚宇深处透出,其尖端缓缓指向了地陆之上阳都所在!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域外掷天戈


    万里长的灵光遥指阳都,在此过程之中,其轮廓也是缓缓凝聚显现出来,由外而观,犹如一根裹在晶莹灵雾之中的长戈。


    这件法器名唤“营卫天戈”,具备分天裂地只威。


    如果此物完好,那么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蔽绝所有天机感应,从而起到一举摧毁敌手的效用。


    可这法器其实只是炼造了一半,还没有完满地步,只是勉强堪用罢了,所以眼下只能依靠诸派修士一同施法遮绝天机,但这并不能保证完全不被熹王察知。


    不过很快就有修士提出,对于此事完全不用担心。因为阳都方才被熹王攻了下来未久,统御还不稳固,想要短时间内把所有军民和工厂及物资都是转挪走,那是很难做到的,强行去为,还极有可能自行引发混乱。


    就算真是能做到,熹王方才战胜长老团,即将登上皇位,现在却连外来攻击都是抵受不住,反而要弃城而逃,那威信又如何维持?


    需知无论过去昊皇还是长老团统御期间,可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故无论从熹王个人性格还是正统的必要性来说,其都是无可能离开的。


    阳都城内,张御正在一条闪烁着晶莹光芒的廊道里走着,此间一直通向密卷库房所在,里面存放着历代昊族皇帝的手书和秘卷,本来唯有昊皇可以进入,但他身上带着熹王的传印章印,故可以在此畅通无阻。


    熹王在拿到传位之印的那一刻,便已是成了昊皇,只差举办一个继位大典,故各方秘库所在其都是瞬间明朗,再也半分隐秘可言。而熹王知晓了,也等若是他知晓了。


    就在他来到廊道尽头的时候,忽然眸微一动,抬起头往天中看了一眼,方才他感到了一阵警兆传来,这威胁应当是来自于天外。


    他能分辨出,这并不是特意针对自己而来的,他很可能是被某物波及或是笼罩在内了。


    这么看的话,对方所针对的目标当是很大,有可能是熹王本人及其大军,或者干脆就是整个阳都。


    他略作思索,这警兆虽然不算太明显,但熹王那里有着万灵所的神异生灵,还有诸多修道人和造物炼士,应该也是能有所察觉的,也不用他去提醒。


    从感应上看,敌袭恐怕威能不小,万一如果熹王抵抗不了,那么他会从旁出手,阳都这里面还存在有许多他所需弄明白的东西,还需由此找寻“上我”可能的痕迹,不会随意让人把这些都给摧毁了。


    确如他所想,熹王这里很快也是得到了神异生灵的示警,以及底下修道人含糊警告,结合两者,他判断出有一场前所未见的袭击即将从天外来到,目标就是阳都!

    可就像是六派所预判的那样,他丝毫没有离开阳都的打算。


    拿到传位之位印,继位大典的日期便就随之定下,此事他早已是昭告四方,各地宗王宗亲、诸侯权贵都有派遣观礼使者到来,这个时候若是仓皇出逃,还有谁会信服他?

    还有一个原因,这一次攻击明显是来自天外六派。可昊族就是靠着打压修道宗派起家的,要是挡不住天外六派的袭击,并且阳都还在他的手中失去了,那怕是无人再会承认他是皇帝,哪怕有传印在手也是一般。


    而反过来看,若是他能挡住外来的侵袭,那却是更有利于他巩固皇位。故是他立刻命令百万飞舟在外集结待命,新打造的造物日星送去天中。


    除了这些之后,他还利用起新近掌握的英耀所,将昊神一个个重唤出来,全力恢复整个城域的守御力量,以期能挡住即将到来的袭击。


    张御在走过廊道之后,穿过一座晶门,来到了一个四边空落的圆形平台之上,上方是光雾营造出来的虚空星云,一根根敦实的琉璃方柱矗立在那里,每一根都刻着着独特的符号,可见里面整齐排列着一束束密卷。


    他走到一根方柱之前,见下方有一个凹槽,便拿出一只瓷瓶,将熹王的鲜血倒入下去几滴,此间每一处都需要现任昊皇的鲜血来开启。


    这看似谁拿到昊皇之血都可来此打开门户,但实际上这里是有一个灵性检验的,若是血液主人有抗拒之心,那么也是通不过去的。


    血液滴落下去后,柱壁随之化开,露出了里面的卷宗,每一卷都是以玉轴相裹,上面皆有灵性护持。


    他没有拿起来,眸光闪烁了一下,就将里间内容全数看了下来。


    这上面记载的是某一任昊皇时其与宗室之间的私密事,包括各种不为人知隐蔽记录上面都能找到,可这里面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也不急,很有耐心的一个个看下来。


    最后他发现,以第七任昊皇为参照,前后有着一条十分明显的分割线。在第七任昊皇之后,昊族皇帝无不是拥有大量的书册记录,不止是皇帝自身,包括身边的臣僚近侍,都有详实且丰富的对话记载。


    有些记录他在外面也是见过了,但那都是经过严谨修饰的,这里存放的才是最为原始的记载,且俱是以灵性力量为载录的。


    卷宗上面连当事人的语气都是一成不变的拓录了下来,可以保证原意无比准确,没有一丝半毫的美化和为尊者讳的意思,从上面可以直观了解到每一任昊皇的生平和执政风格。


    留下这些,应该就是为了让后继者在遇到复杂局面的时候,能从这些前人的智慧中找到应对方法。


    可是在更早的时候,也就是第七任昊皇之前,却就没有这些了。可以看到,由此越是往前翻,记载便越简陋粗疏,且没有任何拓影记录。这里面还很少有被翻动的迹象,说明后任昊皇对这些祖先的事迹并不感兴趣。


    张御对此也是能理解的,因为第七任昊皇之前,所记载用的载体是一种更为古老和复杂的文字,这意味着要想读懂这些秘卷,还要去学一门早已无用的语言。


    而没有直观的影像,读这些平铺直叙的描述本身就已经十分枯燥了,再加上更早的政体与后来的昊族也是格格不入,谁还有耐心看下去呢?


    但他却是觉得,昊族真正的秘密,恐怕就是隐藏在这其中,不然没必要用一种独特的文字来记录,虽然上面没有灵性的力量保护,但反而是最为稳妥的保存方法。


    文字的解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看得出来这些文字遵循了一些道法上的变化,对于他这等道法精深的修道人而言,破解起来可谓毫无困难。


    待翻看了一会儿,他发现上面所记载的除了一些重要事件,还有则是早期造物技艺,当中采取了大量了来自修道宗派的道经用语,署名之人的名姓大部分都有道号,看来早期的昊族的确是和修道人渊源极深。


    结合流传在外的历史记载看,应该是一些低辈修士因为本身资质和道机变化的缘故,无法再修道了,只能流露到了世间,但他们没有因为道机变化而就此颓丧,反而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一起,试着走出一条新路。


    透过那一行行朴实无华的文字,哪怕只是最为平铺直叙的描述,也能感受到里面那一股不断进取,奋勇开拓的昂扬精神。


    随着他逐个往前翻看,终是来到当是摆放第一到第四代昊皇的载录所在。


    琉璃柱中摆放的不再是玉轴裹帛,而是一捆捆玉简,这完全就是修道宗派的作派了。他拿起玉简翻看下来,而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有用的记载。


    待看下来后,他也是确定了此前的判断。昊族的出现的确是人为推动的,这几任昊皇时期,一直有一人在指引昊族,并提供给他们各种帮助。


    这位没有详细的名姓和来历,上至昊皇,下至平民,无不是以“圣人”称呼之。而也正是在这位的庇佑之下,早期的昊族子民才躲过了来自各方面的威胁及危险,并逐渐强盛起来,直到四代之后,这位才是逐渐脱离了昊族的视线。


    看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因为他一路过来不曾有所遗漏,每一任昊皇的卷宗都是看过了,所以他隐隐能感觉到,在四任昊皇之后,这位“圣人”其实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仍是在背后指引着昊族前进,包括后面昊族四处攻伐修道宗派,似也有这位的身影。


    上面还提了一笔,在昊族需要“圣人”相助的时候,昊皇往往会供奉“圣人”画像,并与之沟通。只是他于此间找了下,并没有找到那位“圣人”的画像。


    那么假若是此物没有被后人毁掉的话,应该是摆放在别处了。


    昊皇的秘库不止一处,他觉得自己当再去别处看看。有一个地方他觉得最有可能,那处他本也是准备过去一看的。


    见这里再有什么值得一看后,他就从这处密室里面走了出来,才走了几步之后,听到了外间传来隆隆炮响之声,还有璀璨的灵性烟火冲上天空,并伴随着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应当是昊皇的继任大典开始了。


    同一时刻,顶上那股威胁之力也是越来越是强烈。他抬眸望去,便见虚空之外有一道流光正以惊人速度往阳都这处轰落而来!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托灵散素尘


    通向阳都昊日正殿的宽大广场之上,阳都城域的一众昊族臣属军尉个个身着灵性袍甲,排成笔直整齐的队伍分列两旁,恭候在了那里。


    而在正殿广场大道的前端,则是站着前来观礼并等候召见的各宗王的使者。


    长老团的一众长老在投降之后,并没有被熹王拘禁起来,这回也是候列在了此间,不过为尊示他们的地位,却是被允许站在了正殿之前台阶之上。


    朱什沉声道:“过了这场继位大典,我等也该称呼熹王为皇帝了,而我等之去处,也当由此分明了。”


    他说出这句话,长老团中有不少人顿时紧张不安起来,熹王坐稳了皇位后,若只是将他们用过就扔,或是圈禁起来,那还是好的,就怕容不下他们,直接下手清理,再换一批新的长老团上来,而后一种可能似乎更大。


    有人叹息道:“可惜那常生派的修士却是无法看到更多。”


    朱什摇头道:“他便是看出来了,也未必敢说给我等知晓。”


    众长老听了这话,不少人面色更是不太好看,其人不敢说,那结局已是不言而喻了。


    朱什身边有一名长老看了看四下,低声言道:“元授,这几日城域上空的动静有异,似是有些不妥啊。”


    朱什看了眼上空,密密麻麻的飞舟结成了灵性屏障,里里外外重叠相合,一尊尊昊神也是用灵性飘雾遮蔽了城域上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是有见识的,自是能看出这番阵仗绝不是用来对内的,而是用来对外的。


    他沉吟片刻,道:“看来是六派坐不住了。”


    那长老语气略带兴奋道:“六派若是此刻来攻,想必不是什么小动作,不定会趁着城中空虚动用那传闻中的法器……”


    对于昊族和六派高层来说,双方打造针对对方的战争兵器并非什么隐秘之事,反而是有意泄露出来用以威慑对方的,而如此做才是使得双方各有顾忌,不敢轻易启战。


    朱什沉声道:“可是别忘了,我等亦在城中,按照传说中那件法器的威能来看,一旦落下,举城尽覆,若是熹王失机,我们恐亦逃不脱,。”


    那长老不由脸色一变,看了看上方,心中一时无比矛盾。


    昊日正殿之内,熹王着昊皇冠冕袍服,腰悬朱鸟剑,立于高处王台之上,俯视着下方城域。


    可他身后众人都是一片凝肃,脸上毫无半点喜色。因为就在片刻之前,漂浮于天外灵标察觉到了异常,监穹所的官员认为有强大神异力量正自天域之外而来,其力量之强前所未有,建言阳都之人立刻躲避。


    他身后的造物炼士这时上来道:“陛下,下臣当护着陛下退至安全所在。”


    熹王冷然道:“寡人乃是皇帝,岂有见危退避的道理?大典照旧。”


    得益于此前的感应,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守御布置,而且城域之内还有那许多上层力量存在,他认为纵然阳都的守御力量还未恢复到原先的全盛之时,挡住外来袭击也是足够了。


    此时此刻,那一道惊人灵光由虚空而来,一头冲向地表。地陆最外围的灵性屏障似是薄纸一般,霎时被撕裂,而这灵光似半分阻碍未曾受到,朝着阳都这个最终目标轰然落去。


    可见一道长长灵焰轨迹从虚宇一直蔓延到地陆上方,并还在不断向下延伸,在地陆其他地界的人来看,此像是将是一把利刃,慢慢将天穹竖着剖成两半。


    张御凝眸看着这一幕,方才他已是先一步收到了金郅行的传报,告知他六大派准备用一件法器进攻地陆。不过金郅行毕竟是外来加入之人,还得不到完全的信任,真正的隐秘无从知晓,故是在六派发动之前察觉到不对。


    他能见到灵光之中所蕴藏着的强大力量,尤其是此中运用道法的层次较高,似隐隐触摸到了这一层力量的顶端,若无意外,这应当就是六派仗之与至善造物对抗的重器,若阳都还是此前失去诸多守御工事的模样,那这一击足以将之夷为平地了。


    那气光一路不停,横过长空之后,先是撞击在了阳都方才修复的气壁之上,却是瞬间将其冲破,光芒擦过一枚造物日星,硕大日星顷刻间就被蒸化了去。


    不过一息之后,这灵光紧接着又落到了百万飞舟及诸多上层力量组成的灵性屏障之上,此间屏护也是没能起到太大作用,一层层被突破,由于灵性力量的破碎,无数灵光波纹爆散开来。


    在这近乎瑰丽的撞击中,那庞大无比的灵光压倒了最后一层由众多昊神所组成的遮护之上!

    这是一层宛若实质,形似金色琉璃的遮罩,这是最后一道有力屏障了,要是连这个也是挡不住,那阳都最后一层坚壳也将被敲碎。


    底下众人此刻已能看上方的场景,无不是紧张看着。好在那灵光撞上来之后,只是引得这层金光琉璃壁微微震颤,却是没能一气突破,并顿止在了那里。


    见到此景,众人不觉悬着的心不觉稍稍放心,可是还未等他们松上一口气,却见那金光琉璃壁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这裂纹由中心部位向外围迅速蔓延开来。众人色变之时,底下支撑灵性的昊神一个个爆成了无数星屑灵光,顶上琉璃未碎,而一股无比耀眼的光华已是先一步落到了所有人的身躯之上。


    张御本待举动心光拨动此气,可就在他心意欲动之际,忽然有所感应,往阳都一处看去。


    就在那个方向之上,忽然腾起一道强烈气息,一个遮护整个城域的巨大虚影浮现在顶上,下方还是虚气,可越到上方越是真实,所有人能看出那是一只柔和细腻,且又白皙修长手掌,整个如同美玉雕琢而成。


    这只手轻轻往上一托,那一道落下的灵光居然居然就被托在了那里,不得下落。


    众人惊异无比的看这一幕,不知道这是出自谁人的手段,但谁也不知道这是否能够挡住。


    在两股力量僵持有十来呼吸之后,那一道灵光似终于是后力不继,缓缓淡淡了去,可见地陆之上逐渐飘起一道万里长烟。


    而那一只玉手,则是生出一道道清晰的裂纹,最后轰然迸开,化为无数青色云气,并与天穹之上那些残余的烟雾云光交织在了一处,在造物日星的照耀之下,映照出了五颜六色的异彩,那就像是绽放了一团盛大烟花。


    底下众人无是心头大松,有长老问朱什道:“元授,那是何物?”


    朱什想了想,道:“那应该是至善造物。”


    那长老吃惊道:“元授,此物不是还没有打造好么?”


    朱什道:“恐怕也是如此,才未能将那灵芒阻挡于天域之外,当是察觉到了自身威胁,才是激引灵性,致其出手。”


    当然,至善造物如今到底到了哪一步,只有昊皇才可真正知悉,他也是一样不清楚具体,只能从过往更迭下来的造物上一窥端倪,眼下之言也仅是猜测。


    有长老庆幸道:“亏的我们没有去毁坏这至善造物,不然还不知结果如何?”


    张御这时目注着那虚影气息消散之地,身上星光一闪,下一刻,已是出现在了一处天井之上,他看了一眼下方,那里灵光四溢,却是一座晶门。


    从熹王那里得知的消息,这里通向的,应该正是打造至善造物的所在。


    他当即身形往下一落,霎时穿透了那一层门户,转眼来到了一处旷阔空域之内,只见天中悬浮着十二座小型造物日星,灵性光芒无遮无阻,洒落下来,照到底下一个个椭圆形的米色茧罩之上。


    茧照之中有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偶尔有身着贴身银袍的造物师从里出来,沿着脚下的菱形光纹通道行走,不一会儿又走入了另一处茧罩之内,在走入进去时,就像是通过一片柔软的水液,眨眼就没入了其中。


    虽然在他飞临在天,但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这是因为双方层次的差距过大,且他又收敛自身气息,避免影响外间,故是这里并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目光望过去,见到在诸多茧罩之中,存在着一个巨型茧罩,正位于此片地域的中间位置,可以确定,方才那股气息就是从这里爆发出来的。


    他飘身向前,到了这茧罩之外,缓缓飘落下来,并往此物之中走了进去,而在通过茧罩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一道光芒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照耀到那枚熹王所予的印信上时,光芒缓顿了一会儿,便又退了回去。


    待他到了里间,却是看到此间存有一朵十丈大小的巨莲,花开三千六百瓣,瓣瓣精致细腻,犹如粉色琢玉,花作上下两层,光芒灿烂,满室异香萦绕。不难察觉,那十二座造物日星的灵性力量,倒有大半是被莲花吸摄过去的。


    而在莲花台座之上,有一个道人身影存在,其正背对着他盘膝坐在那里,他能看到其右手自肘部之下缺失了一截,但此刻却是在徐徐生长出来。


    ……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观图判机玄


    张御看着那名道人的身影,许是那莲花灵性气机过于强盛之故,他并无法从此人身上感察到一丝一毫的生机。


    但也有另一个可能。


    他脚下生出一团云芝,身形缓飘起,不多时,就来到了莲台的另一面。此刻他抬首望去,待看到那道人正面的时候,不禁眸光微动,这个道人脸上并没有五官,身躯也并非脱胎于血肉,内里更没有神魂存在。


    从总体上而言,这应该是一个尚未完全打造好的造物躯壳,但其力量层次却是不低,并且还有一点灵性驻在神窍之中,这是身具灵性力量的造物多少都具备的,没有这个灵性之机,就没法办法统御一身的灵性的力量。


    而正也是因为有这点灵性存在,其才会对自身有着一种出于本能的维护,而不会任由外界来破坏,这也是其为何明明没有意识神魂,却是能够主动出手遮挡外来攻袭的缘故了,不这么做,他自身也一样会受到损伤。


    他深深看了这道人一眼,这具躯壳应该就是那“至善造物”了。


    只是此间诸物,似乎太不“造物”一些,反而有许多与修道人相关的痕迹,譬如面前这朵莲花,还有形若阵法的十二颗造物日星,还有道人这本身。这也很正常,至善造物一开始应该有某种参照的,而不是凭空塑造的。


    从无到有创立较难,但是如果有借鉴,就可以少走很多歪路。


    譬如天夏造物,最早就是借鉴了天夏修道人的炼器手段,参照修道人的逐道上进之法,并逐渐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昊族的旧卷上已是明确记载了,昊族的崛起和此世造物的兴盛有着诸多低辈修道人的参与,而“至善造物”又是试图通向昊族从来未曾企及过的高度,那么通过借鉴在神异力量上先行一步的修道人的手段,看去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只是有一点,按照昊族的思路,是想要有一个能有一劳永逸解决所有修道宗派的造物,这个造物当是无有任何修士可以匹敌的,并能以一己之路镇压所有宗派的,那么按照眼前的打造方式,至少先要有一个参鉴,一个真正到达上层力量的参鉴。


    那么此物、或者此人又在哪里?

    念及此处,他便以目印观望整个茧罩内外。


    不一会儿,他就有所发现。


    就在面前莲台的内部,其中漂浮着一幅金光灿灿的古卷,可以看到,上面绘有一个无面道人形象,无论是装束打扮,还是形象姿仪,都与上方端坐这一具道人躯壳异常相似。


    并且还不止如此,这的确是一幅画,且还是一幅上层境界修道人的画像。


    通常达到了上层境界的修道人是无法落到一张画上的,因为作画者所要描绘的不仅是人,还有道,而一旦涉及到道法,有些东西很难用画笔来诠释,更需要用能为世人所理解的方法来描绘,这里难处极大。


    但是这一幅画却是偏偏将之画上去了,并且将道法都是条分缕析的演示在了人的面前,并且以人所能逐步理解的方式,那就不是简单的指路了,而是在刻意传授和引导了,作画之人对道法的理解极其之精深。


    这也难怪这至善造物是同样道人的形象了,这完全就是照此塑造出来的。


    他思考了一下,若是让他来画,也是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不过这是在掌握了虚实相生功果的前提之下,那是否说明,作画之人也到了这层境界呢?

    迄今为止,他没有在此世修士之中见到过这般人,金郅行身在宿靑派中,也不曾在六派之中见到过如此人物。


    而结合之前从密室内看到的文载来看,这很可能就是那副“圣人”画像了。


    昊族历史上,造物技艺不是没有磕碰,但是每一次都是顺利过来,这就是因为有着“圣人”的磅秤的缘故。


    尤其是在前中期,有几次关键性的技艺突破,背后都有这位“圣人”的影子。


    现在看这个情形,那些昊族造物师,或许并不是直接与圣人沟通,而是与这幅画进行沟通,不仅仅是在打造造物,也同样也是在复拓这上面的道,并进而从这副画上获得造物的灵感,随着技艺从浅到深一步步积累,对道法的理解自会越来越是深刻。


    但这里不是没有缺点,按照他的看法,这具躯壳到得如今,差不多已是逐渐还原了画像上所展现的道法,但还少了一样较为关键的东西,那便是“神”!

    “画像”终究是画像,再如何表现,这也是不是具备生机的活物,完全照搬过来,自是不可能指望其自行突破那一层界限,除非是能够推陈出新,在此基础上继续前进。


    但昊族目前显然没有达到这一层次,他前从神寄之地看到的那件金甲,从道法上判别,与此躯壳的相似程度十分高,应该就是打造尝试的更迭产物,这件金甲的水准不可谓不高,但从打造此物的初衷来看,还是一个失败的作品。


    那么作画之人,或者说那位“圣人”付出这些,目的究竟是什么么?只是单纯为了指引昊族走出一条造物之路么?

    若是寻常人,或许无法看出什么内中玄妙来,可以他如今所处的修为境界上来看,却是推断出了一个可能。


    从此世之中各宗派的情形看,如今门中主事的修道人俱不是境界修为最高的那一批,有资质和有求道之心的人,都是在闭关之中,而他们在闭关之时出现了问题,就是闭关不出,或是干脆就此消失不见。


    这看似很令人费解,可随着他对这个世间的了解加深,认为假设把道机变化一同考虑进入来,其实就不难理解了。


    道机变化,阻断了修道人向上攀升之路,那即是世间很难再容纳上境之人,那么反过来,假若有人试图去到更高境界之中,那么神气去远,世身化去,势必就会被遮绝在世域之外,甚至可能就落至神寄之地,至此再无归来世间之可能。


    而有这么多人参悟修道的人都出现这等问题,要说各派上层修道人都不知道此事,那是无可能的,可他们却仍是一个个闭关参悟,那此辈果真对此束手无策么?或者就这么放弃归来么?

    他觉得不是如此,结合此前卫道人寄托的那束长卷,还有那王治道所寄托的那一具造物金甲来看,这是有人意图将自身之玄机渡放到下面,让下面的人来攀附自己,借得他人之手把自己拽回世间,从而再筑世身!

    这么看,天夏修道人用得是修炼向上,寄于虚空的修道方法,而这里之人因为道机变化,所以走出了另一条路,意图离世之后再归世。


    但是这条路并不是想走就能走通的,那束神寄之地的长卷应该就是尝试此道的产物,而那造物金甲也具备此等用处,但这些应该都不成功,不然早就有上层修士归来了。


    转而到这“至善造物”之上,很可能就是某一个上层修道人在脱离世间之前,知道世身化灭不可避免,所以借助昊族之手,来打造一具独属于自己的世身!

    事情原由是不是这样,他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合乎情理的判断。甚至是极大可能是如此。


    假设此事为真,那么昊族的崛起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这根本就是一些上层修道人在感觉到危机后,为了能够自己能够归来,所以提前埋布下的棋子!这也符合修道人不争一时,而争长远的做事路数。


    按照昊族这个做法,“至善造物”一旦打造成功,最得利的其实不是昊族本身,反而是那背后的那位修道人,或许可能还不止一位。因为造物最大的好处是能够复拓的,只要成功了一具,那么就可能成功很多具。


    如此一来,去到神虚之地修道人就都能归来了,修道宗派也能因此重新繁盛起来。


    反倒是如今修道宗派与昊族的对抗,若对昊族造成巨大打击的话,反而有可能阻断此事,这看去就很是讽刺了。


    但这也不奇怪,因为现在修道人与那些离世的修道人利益并不见得是一致得,“至善造物”一成,首当其冲就是世上那些修道宗派,这些宗派和修道人很可能会先被毁去,这叫他们如何甘愿?


    虽然如今六派上层未必知道这件事,但是六派之中可是有着常生派这等存在的,多半是能从冥冥之中窥见到一些玄机的,而这般常生派屡屡示好“天人”,也是可以理解了。


    想到这里,他再看了一眼那副画像,他能感觉到,这幅画隐隐与自身似那么一丝牵扯,这感觉很微弱,却也很真实,故他觉得,这里面多半有“上我”牵扯在内。


    假设是这样,“上我”要么就是在道机变化之前就有所成就了,要么也是脱离了世间,正在准备自外归来。


    要是前者的话,此人不在昊族,此刻当就在六派之中,后者的话,不但不能阻止,还需放任其归来了,毕竟唯有打灭上我,他才能道法完满。


    可不管怎样,他终是找到了一丝关于“上我”的线索,接下来他行事就可有所针对了。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通神蓄机势


    张御思考了一会儿后,往莲台上面飘去,在来到了这个躯壳身前不足三尺之地飘落下来,但这个“至善造物”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来是他身上有熹王的准许符印,二来他并没有表达出敌意,没有生死危迫,这造物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在想着,假设“上我”在世外,那么对方可以用世外神气牵扯到世间躯壳之上,那么他若是手段高明一些,也能用此物找到上我之神气,那样就不必等其回来了,直接可以与之一战。


    他只需要打灭上我,就能使得自身道法完满,假设“上我”只剩下了一缕神气,那反而比面对其全身时更为简单。


    而以他的道行修为,是有极大把握做到此事的。


    但是这一步走出,要是“上我“真的就在对面,那么双方也就没有转圜余地了,输赢便就在此一战之中。


    他慎重思考了一下,此事还是值得一试的,从表面上看,“上我”若输了,那便是真的输了,他在此一战后若没有胜过对方,神气就算被侵灭,凭他虚实相生的功果也能再度生出,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继续与之交战。


    不过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这里面还要考虑到一点,因为这具“至善造物”可能就是“上我”世身,那么通过此躯壳去迎战对方神气,一旦输了,对面很可能会因此找到世身落处,并试着将之补完,随后牵连虚实阴阳,那就反而是等于成就对方了。


    故是这个优势是虚假的,实际上他也只有一次机会,便是他真要这么做,也要做好一定的准备,最好能确保一战而胜。


    实在胜不得,也要确保上我复还世间之后,他还能够与之一战。


    不过转念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中忽然浮现出来一个思路,忖道:“若能如此做的话,只要准备充分一些,或许事机并不用如此麻烦。”


    反复思考几遍之后,他觉得这个方法还是有一定可行性,至少值得一试。但为了确保胜算,他还需要熹王那里也是出力配合,且恐怕需要用一些时间来做准备。好在现在时间仍是充裕的,至少在至善造物打造完成之前,还是来得及做此事的。


    心中定下之后,他没有再留在此间,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从这个界域之中退了出来,到了外间。


    外面天色偏黯,距离他进入这方界域,却是大半天过去了,熹王的继位大典已然结束,现在应该是称呼这一位为昊皇了。


    这一次继位大典上阳都虽然遭遇到了前所未见的袭击,但却是被挡住了,因此之故,其皇位想必也是能够坐稳了,因其表现出了庇佑昊族子民的能力。


    此刻周围仍旧有庄严的隆隆炮声响起,从今日开始,这将接连响彻三天,半空有清香的甘露和飘舞的花瓣,而在天穹之中,更有一个极为辉煌明亮的造物日星升腾到了天中,将灵性光辉洒向每一个角落。


    每一任昊皇继位,都会打造一个全新的造物日星,其会一直悬挂在上空,用以象征着昊皇的统御如大日一般君临四方,永照世间。


    而方才那一道灵光过来时,恰好有一座造物日星被其摧毁,这一枚立刻上去填补之前缺失,这仿佛正预示着新旧之交替。


    他没有在外停留过久,心意一转,心光闪烁之间,已是回到了熹王特意为他安排的居厅之内。


    这里到处点着用上好丹散熬炼的熏香,来自各家修道宗派的典籍整齐叠列过道两旁的赤木架上,廊道顶上则垂挂着金铜龙首灯,龙口之中皆是衔着一枚枚拳头大小的光润明珠,将顶璧照得光彩熠熠。


    他从外间走入进来时,在候厅之中见到一名小道童正等候在那里,见到他后,对恭谨他行有一礼,道:“小童见过陶先生。”


    张御微微点头,道:“这位道童自何处来?”


    道童口齿清晰道:“小童在耿师门下修学炼丹,此行奉师命而来,”他取出一个玉匣,双手托上,道:“陛下方才传令,陶先生今后修行一应丹丸,皆按以往卫上师用度安排,此是耿师为所炼丹药,特命小童送来,还请陶先生收下。”


    张御点了点头,一拂袖,将此收了下来,略作思索,问道:“我听闻贵师擅长祭炼各种丹药,我需用一种斗战丹丸,不知贵师可否祭炼?”


    道童回道:“他人或许不可,陶先生却是可以的。”他略带自傲道:“只要是这世上丹丸,家师没有炼化不成的。只不知先生要炼何等丹丸,小童可回去禀告。”


    张御提及此事,是要为与“上我”一战做准备,毕竟入此世之中,他只带来两柄飞剑和离空紫炁砂,“上我”那里还不知有什么东西护持,那他这里唯有多备一些后手,这丹丸却也是可以用于一战得。


    他伸指一点,一点心光化作一张薄纸,飘至小童面前。


    训天道章之中留存着许多丹丸配方,其中有一种甚至能少许妨碍到他这个境界的修士,真正斗战哪怕一点偏差都是可能影响战局,若是可以,他不介意备得此物。


    只是天夏与道化之世是不同的,不可能完全照搬,所以他在这上面只是提出丹丸效用,而不是给予配方。


    道童接过之后,他拿出一面晶板,在上面写写画画,并道:“陶先生稍待,待小童来问一问老师。”


    过了不多时,晶板上面又有文字浮现出来,他抬头道:“陶先生,耿师说可以祭炼,这是宝材所需,这些都要陶先生自己提供了。”


    这时外来传来一个声音道:“陛下有令,陶先生一应所需之物,都可去国库之取拿,陶先生这回所用宝材,童子你去取拿就是。”


    道童看过去,见是伴随在熹王身边的造物炼士,忙是恭敬一礼,道:“见过炼师。”


    造物炼士抬了下手,示意道童离去,后者也是知趣,对着两人再是一礼就退下了。造物炼士来到张御身前,执有一礼后,道:“陶先生,陛下命在下前来传一个消息。”


    张御道:“尊驾请说。”


    那造物炼士郑重道:“陛下这几日感到咒力侵袭加深,想要再换一具身躯,故是想请陶先生坐镇阳都,杜绝一些乱臣贼子不轨之心。”


    张御问了一下,知悉替换时间定在一月之后,便道:“你让皇帝放心施为便是。”


    熹皇坐在皇位之上,有利于他下来的计划,便是不提及此事,昊族毕竟占据了地陆绝大部分地界,其人的存在,有利于诸多玄修弟子在地陆上游历修行。


    造物炼士执礼谢过,便急急回去向皇帝复命了。


    张御待其走后,便唤出训天道章,给英颛、师延辛、姚哲君各自传了一个消息,约三人十日后到他这里一叙。


    随后他进入内厅,在蒲团之上坐定下来。


    下来既然要准备面对“上我”,那不管怎么做,自身实力总是最为重要的,他与之正式对抗之前,他需要继续提升自身道法的变化,积蓄实力。


    道法变化的积累无不是需要数百上千年,纵然他现在赶上来了一点,但实则还是太短,这方面想提高,还需要更多时间,暂且急不来。


    故眼下他打算从另一方面下手,设法从探查那束寄于神虚之地的长卷,找寻背后那可能存在之物,假若真是像他想的那样,那当会对他会有极大的帮助。


    天域之外,常生派。


    傅长老正等在大殿厅,少顷,殿上气光荡动,中年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傅长老马上起身,执有一个道礼,抬头问道:“掌门,不知此行如何?诸掌门有何说辞?”


    中年道人在位上坐了下来,摇头道:“还能如何?‘营卫天戈’无功而返,昊族至善造物威能莫测,难以撼动,熹王若是坐稳皇位,昊族浑一之势难以避免,下来我天外各派怕有覆亡之危,故诸位掌门以为,还是需对熹王下手。”


    傅长老道:“诸位掌门莫非还有什么招数么?”


    中年道人道:“招数倒是有,不过是老一套,诸位同道认为,虽然此前咒器未能夺去熹王性命,但先前种种迹象证明,熹王是通过更换躯壳来避过此咒劫的,若是在能够更换身躯之际下手,就有机会将之咒杀,熹王若死,那么此事确然还有翻盘的可能。”


    傅长老想了想,道:“所以此事就交给了我等?”


    中年道人道:“除了我常生派,还有谁能算准此等时机,自是非我莫属,”他叹了一声,“涉及昊族皇帝这等事,此等推算必折我常生派的气数,只是诸派掌门态度强硬,我亦无法当面拒绝。”


    傅长老略带讽意道:“不想各宗高人不敢舍命与敌相搏,压迫同道倒是颇有手段。”


    他想了想,道:“掌门,我方才又推算了一会儿,虽然与熹王入主阳都,可下来数十年中,天人反而更为势盛……”


    中年道人道:“哦?”他抚须道:“看来如我等料,那些天人是借了熹王之势了。”


    傅长老往前凑近了一点,道:“掌门,故我以为,当继续与这些天人交好,我常生派别的或许不成,但推算天机却是无过于我,我们可多多接纳那些天人入门,让其与我并合一处,如此可借得其势,存续我门。”


    中年道人颔首道:“是个妥善办法,但如此还不够。”他闭目片刻,才睁目道:“傅长老,设法寻到天人之中的上层人物,告诉此辈,只要能护住我常生派道传,我愿意亲自为他们做两次天机大演,何事都可。”


    傅长老神情一震,道:“掌门,这……”


    中年道人一伸手,阻止他说下去,神情坚决道:“不必劝我,就如此定下了。”


    ……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意同持众力


    十日之后,英颛、姚贞君二人来到了阳都城下,这些天过去,整个城域已是渐渐恢复了原先的气象。


    长老团的投降,使得城域大部分地界和造物工厂都完整保存下来,不算那些上层力量,连军队民众也没有什么损失,再加上前些天的昊皇继位大典,自地陆各方到来的使者和觐见臣僚极多,故此非但未见战后的萧瑟,反还多出了几分繁荣景象。


    姚贞君打量四周,赞叹道:“真漂亮。”她对自己心里想法的表达向来都是直白且纯粹的,不会去管对象立场,这或许也是她炼出迫光转剑势的缘故。


    英颛也是在大道之上走着,通过斩却混沌之身,他这映身成功迈入了玄尊之境,但这只是第一步,就如他给张御展示的那枚浑章章印一般,他会在回到天夏之后再继续由此改进,而不是就满足于此。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衣袖之中,似有几个小泥人倒着身躯,探头探脑往外张望,在留意到别人目光后,又嚯的收了缩了回去,只有几双亮闪闪的眼睛藏在里面向外张望着。


    走到王阶尽头之后,有这里役官过来一礼,很是恭敬道:“两位上尊,陶先生正在台厅之上等候两位,请两位随我来。”


    役官引着二人进入舱厅,再有曲轨进入到高处王台之上,在进过一个近乎封闭的密廊,走过一道晶门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处宽敞明亮的厅堂,布置陈设十分古雅庄重,张御站在不远处相迎,师延辛也是站在一旁,因他就在城域之中,所以已是先一步到了。


    姚贞君、英颛两人上来执礼,见过礼后,张御请了三人来到了内厅之中,各自在软榻之上落座下来。


    张御坐定之后,寒暄两句,便即道明目的:“请了三位道友到此,是为应付一位大敌,需要借助三位之力,此中具体缘由不可明言,但其人若胜,那么我玄修诸弟子当会从此世之中退出,再无法游弋于此,故此一战,我必要胜之。”


    他要是输了,于他还有于众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他会被“上我”所代替,而所有人也无法在沉于此世之中,故此战必须要战而胜之。


    只是他的事情具体却不能明说,他有感应,若是有人知晓此中之玄妙,那会引发一定不可测之变,还有可能导致他所为之事为“上我”所察觉。


    英颛平静道:“怎么做?”


    姚贞君更是什么原因都没问,欣然道:“需我做什么?”


    对于如何对付那一具造物之躯背后的“上我”,张御此前已是有了通盘考量,故当下就将自己思虑好的计议告知了几人。


    当然这一切是基于是“上我”的世身就是这至善造物,可就算判断错了也没有关系,因为这里面的确留下了“上我”的线索。越是与之接触则越会接近上我,他只要做好一定后手,并保证每一次都赢便好。


    他如今不是一个人在与之斗战,而是有充足的力量可以借用的。这回扶持熹王登上皇位不是没有回报,若有必要,他甚至可以通过熹皇动用整个昊族的力量。


    那位疑似“上我”之人利用昊族造出了“至善造物”,现在他所动用的力量将会比之更大,而时间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越往后推移他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在一番商议下来后,三人已明自己所需为之事,便各自离去做准备,而他则是继续修持参道。


    转眼又是二十天过去,到了熹皇换躯之日,那名造物炼士按先前约定再次到来,并将张御请到了位于照日环厅最高处的皇居之中,通过一扇晶门,进入一座四面封闭的密厅之中。


    来到这里之后,造物炼士拉动了一下墙上的手环,整个密厅传来一声咔咔声响,却是如齿链一般在高台上转动起来。


    造物炼士这时郑重道:“陶先生,六大派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陛下下手,还望先生能够护持住陛下。”


    张御道:“皇帝可是按照我之前所提供的方法做了么?”


    造物炼士道:“完全按照先生的意思布置了。”


    张御点头道:“那便无碍。”


    密厅的转动并没有规律,其是按照随意选定的路线行进的,当走到一半的时候,整个密厅骤然一沉,却是契合了某一处界域的入口,整个陷入到了里间,而后四壁如流沙一般流淌下来,露出了一个更为宽敞的金属大厅。


    熹皇正站在那里等候,对张御执礼道:“陶先生来了。”


    他此刻身形站得异常笔直,一如他统帅百万军众之时。能够看出他的身躯已经千疮百孔,本来可绵延百载的生命力如今只剩下孱弱的火苗,或许连一天也支持不下去了,的确到了该是更换的时候了。


    虽然这并无法移除他身上的咒法,不过他对此已是不太在意,只是再一具身躯就好了,当换身躯就如同替换衣物一般时,那咒力也不过就是衣物上较为显眼的破洞罢了。


    这时他一伸手,从旁边拿过一份谕令,很随意的摆放在了一边,对造物炼士道:“这是我立下的谕旨,假设这次我换躯不成功,那么就按上面所言,由朱辨业继任皇位。”


    虽然他不认为不会成功,可是身位皇帝,有时候必须完成一些自己不情愿或者在他看来没有意义的事。


    造物炼士肃然道:“臣下遵谕。”


    熹皇交代过后,先是来到自己准备好的那一具造物身躯那边看了下,而后一伸手,就将金属台上的一碗丹水捧起,一口气饮了下去,主要是护持神魂的,随后再是吞服了一枚丹丸。


    就在丹水吞服下的那一刻,他的神魂便就已经开始转移了,那枚丹丸不过是用来护持神魂之用的。


    张御此时敏锐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外来力量正在往熹皇的神魂之中渗透进去,这明显是持有咒器之人在对咒力施加更大的影响。


    这他是没有办法阻挡的,因为在咒力被施加上熹皇身上的那一刻,两者就等若连接在一起了,不毁去咒器便不可能终止咒力。


    不过他之前给予了熹皇一个方法用于抵御,那就是为了对抗此法,那不妨再给自己施加一个咒法!

    这个咒法并不是随意添加的,且必须是真真切切的咒法,当中不能够给受术之人带来任何好处,不然达不到应有的作用,所以在这里选取了一个恶咒。


    这个恶咒会使得熹皇每一次脱离身躯时,神魂都会承受强烈的痛楚,每一次转挪都会如此,且一次强过一次。


    但是同样,咒法为了确保成功,那会自发抵御外来的力量影响,先前那个咒法是没有办法消弭的,可当两个咒法彼此相悖时,那会产生一瞬间紊乱和冲突,这般等转挪到新的身躯之中,咒力将会有这具身躯继续承担。


    施展这个咒法也不是没有代价的,熹皇这次抽调了大约有十余名修道人在一名擅长咒术的修士主持参与了此事,若他不是皇帝,根本没办法在不惊动六派的前提下动用这么多上层力量。


    张御在一旁看着,他的存在,只是确保不会有人用额外的来手段来干预这件事,虽然可能性极小。


    上个月继位大典的时候,师延辛已经用幻真之术扭转了一些人的认知,潜移默化的开始影响一些人了,长老团或许以为熹皇会杀绝他们,但实际上他们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而是会理所当然的开始辅佐起熹皇来。


    这个时候,熹皇旧躯之中的神魂已然完全抽空,他人也是直挺挺倒了下去,在摔在地上的时候,却是像是干裂疏松的腐朽木块一样,砸成了一地粉碎。


    造物炼士的神情不禁有些紧张,虽是做好了充分准备,可这是六大派难得可以用到的一次机会他他也不确定这里是否还会出现什么变故。


    张御则是神情平静。


    似在是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随着一阵贪婪的吸气之声,那具身躯的胸膛开始有了起伏,熹皇从金属台坐了起来,他的面容之中带着一丝扭曲,神魂之中的痛楚被带入到了身躯之中,令他几是难以忍受。可也是因此,他躲过了一劫。


    不过想到以后每次转移都要经历这么一番折磨,他神情也是很好看,心中恶狠狠想着,等到他把六派覆灭了去,那么就不用再经历这番折磨了。


    但那个逃脱出去的辅授长老还在外面掀起反抗声势,他需得先对付此人,待将整个中域平定,他下一步就要开始收拾烈王了。


    对此她也是踌躇满志,他迫切的想将先祖未尽之功业在自己手中完成,想到这里,他不觉一伸手,牢牢攥紧了摆在一边的杖鞭。


    张御这时道:“皇帝既已无事,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熹皇立刻从金属台下来,站定之后,正色道:“劳动先生了。”他以十分诚恳的语气道:“先生先前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不管动用多少代价,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尽一切所能将之兑现。”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论赠天机算


    熹皇与张御别过之后,就昂首阔步回到了王厅之中。


    重换身躯,他只觉浑身精力旺盛,一时也是雄心勃勃,这具身体哪怕受咒力影响,三四年还是支撑的住的,这段时间已是足够他平定中域了。


    下来就是全面向北,消灭烈王,浑一昊族,而后再是削平宗亲藩镇,理顺内事。


    虽然他身位宗王时,曾全力反对长老团的削藩之举,并且不惜起兵相抗,可等他自己一做上了皇位,所做选择却也与长老团没什么不同了。


    因为昊族到了如今,各自宗亲掌握了昊族至少三分之二的人口土地,严重威胁皇权不说,还被天外宗派渗透严重,空有莫大力量,却调动不起来,徒然让天外宗派逍遥域外,挑唆昊族内争,实在到了不得不革除积弊的时候了。


    等到一切理顺……


    他往天中看有一眼,目中流露出冷意,那便是拿六大派开刀了,只是天域之上布置现在就可准备起来了。


    他这时似想到何事,道:“宋参议!”


    宋参议一直候在一旁,闻声急忙过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熹皇道:“陶先生那边需要什么,都是安排妥当了,万勿有所缺漏,此事是头等大事。”


    宋参议恭敬道:“陛下放宽心,万不会短缺了。”他又道:“我昊族富有天地四方,何物取之不到。”


    熹皇呵了一声,道:“天地四方么,未必见得,不过眼下没有,”他对着上空拿杖鞭一指,“未来我必取全!”


    张御离了密厅之后,回了环厅之中继续修持,他要利用一切优势,抹平在这方面与上我之间的差距。


    他深知根本为功行,在道法变化虽然有所欠缺,可与“上我”能拉近一点便是一点。


    还有一个,就是通过那束长卷找那背后可能存在之物,若是真能寻到,对他来说无疑能有极大帮助。只他深切这东西十分看缘法,一时之间若实在寻不到,那也只能把此事往后靠了。


    他闭关仅是数日之后,训天道章之中阴奂庭传来消息,道:“陶先生,有一位傅长老自常生派而来,他想见一见先生。说是有要事与先生相商。”


    张御略一思索,道:“是先前一直坚持给予我等帮衬的那位傅长老么?”


    常生派之前尽管派了一位长老前来相助,但此人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而且在关键时刻也不肯出面相助,但总归还是一份不深不浅的情谊。


    不过通过那位常生派的使者濮道人,他也是明白,常生派内部也是意见不一,根据那位濮道人的说法,常生派掌门和这位傅长老是一直坚定支持眠麓的。


    常生派有一点好处,如果派中某人向你你示好,那是当真出于本心,因其之行为多半是由自身推算得来的,并且对此还深信不疑。


    阴奂庭回道:“就是这一位。”


    张御道:“可让这位去往光都去,我会见他的。”


    阴奂庭道:“如此我便照此回言。”


    在与张御交言结束后,他立刻着人通传濮道人,再由后者往常生派中送传消息。


    傅长老在得了讯报后,虽然觉得此事有些困难,不过仍是决定亲自前往一叙,于是辞别常生派掌门,乘坐遁隐飞舟往光都而来。


    上次六派修士攻袭光都之后,这里戒备加强了不止一筹,也幸好他擅长推演,才没有被巡游舰队拦下查看,十分顺利的接近光都。


    可是到了近处,他就不得不谨慎许多了,虽然熹皇仍旧把首府定在阳都,可光都作为其后方也同样重要,他想入内,唯有用一些特别方法了。


    正在思量之间,却是听到一个声音,“这位便是常生派的傅长老吧?”


    傅长老一惊,回首一看,见是一个身裹玉雾星光的年轻道人立身在那里,其神气高渺,有若真仙人,而且一观而知,这位乃是以高明气意映照入此,偏偏看去还与真人无法差别,心中不由叹服其功行。


    他定了下神,执有一礼道:“道友可是陶先生么?在下傅过一,乃是常生派长老,想来阴道友已是与先生说过了?”


    张御回有一礼,道:“先前有所耳闻,还要多谢傅长老屡次援手。”


    傅长老道:“却是惭愧。不瞒先生,我等援助眠麓,也是有私心的,只是想借贵方之势罢了。“


    张御道:“傅长老倒是坦承。不过世上有些事,无需论其本心,只论事便好。”


    傅长老看他一眼,不禁点了点头,神情也是放松一些,他诚恳言道:“那傅某也就直言了,此行冒昧来寻先生,是想为我常生派寻一出路,而我宗派也是有一些小手段,能看出未来之势,乃在于贵方,故是不得不厚颜来先生处相求了。”


    张御道:“傅长老有何想法,明言便是。”


    傅长老稍稍斟酌语句,才道:“我辈当年为躲昊族征伐,避去了天外,这些年来诸宗千方百计从内部搅乱昊族,支持各宗亲,就是想让昊族无暇顾及我等,可是如此失了心气,数百年,实在长进不多,不少人已是习惯避局天外。


    而昊族虽是内乱,可造物技艺始终不曾落下,反还时时有所进步,上层力量早是越过我不少,昊族一旦得有一统,便是我六派覆灭之时。只是危中有机,见得诸位天人,傅某却是见到一条生路。”


    他再是对着张御一礼,道:“傅某想向道友求一个情面,与贵方正式合盟,以求托庇。”


    张御看他一眼,常生派不愧是常生派,虽不知道他们如今与熹皇之间的关系,却能凭借天机作出判断。


    傅长老这时又言道:“自然,我等不会让贵方白白出力,若是贵方愿意应承,敝派掌门愿意为诸位做得两次天机大演。”


    张御问道:“何谓‘天机大演’?”


    傅长老解释了下,所谓“天机大演”乃是常生派最为了得推算的手段,几乎无事不能算到。


    此法立于常生派立派之时,乃由常生派祖师结天机而成,化有六个天机大演,与门派气数合渡一处,六算一旦用尽,常生派便会就此灭亡,甚至一个人乃至一个弟子都不会再存在于世上。


    从常生派开派至如今,此算已然是用过三次了。


    傅长老毫不讳言道:“这第一次乃是祖师立派之际,推算常生派到底何时覆亡。”


    张御对此倒是多了几分兴趣,问道:“哦?贵派祖师可是得到了结果么?”


    傅长老道:“不瞒陶先生,祖师当时算过,倒是知道了答案,但是祖师随即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将此告知他人,因为每当他欲向除己之外之人告知此事时,就会失去此段忆识,后来祖师只是留了一句,关照后人若遇危亡之局,不要吝惜大演之算。”


    张御道:“贵派祖师是以此提点后辈么?”


    傅长老笑了笑,道:“祖师的意思是,早些把这些推演用掉,不要舍不得,如此就算门派真的亡了,也不至于浪费。”


    张御心中不觉好笑,随后又赞叹道:“贵派祖师从得到失,又到不拘得失,当是功行更进了。”


    傅长老不由讶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倒是被陶先生说准了,不久之后,祖师自言功行大进,便就闭关修持。”说到这里,他感叹了一声,“可是祖师也是如其余掌门一般,过后皆是无踪无迹了。”


    张御眸光微动,道:“诸上修失迹一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知贵派对此有何评判?”


    傅长老道:“我等对此亦是不知真相如何,不过诸派有一说法,认为诸位前辈是‘去此世之外,履天外之天’了。”


    张御道:“贵派莫非不曾为此推算过么?”


    傅长老道:“此也不欺瞒道友,那第二次天机大演就是为此,我等求问祖师之去向,然而有了此念之后,我辈发现那‘天机大演’莫名少了一次,好似是演算过,但又全是失去了,从此我辈便再不敢再动此念头了。”


    他叹了声,“而那第三次,却是为诸派迁徙算一条出路,不过其余五派承我之情,故我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的。”


    张御微微点头,傅长老说得坦然,其实就是告诉他,“天机大演”纵然愿意为他们做两次算演,那也不见得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或者有些事知道了也没用。


    这是非常有诚意了,所求的也不过是为宗门能存得延续。说实话,对他来说,如今这一点并不难做到。


    他想了想,抬头道:“我可以答应贵派,贵派今后只要不与肆意掀起纷争,那么我可从中说和。”


    傅长老闻言大喜,执礼道:“那多谢先生了!”顿了下,他又略带尴尬道:“只是我派中也有一些为其余门派推算天机,但先生需知,那些并非是我等本意……”


    张御无所谓这些,不管常生派是两头押注也好,真的是控制不住门中修道人也罢,这些与他们没有关系,都是对方需自行解决之事。


    他这时道:“傅长老修行多少年月了?”


    傅长老唏嘘道:“枉渡五百载了。”


    张御道:“我有一个问题。傅长老可知,过去诸派之中,功行最为高深之人是哪一位么?”


    傅长老一想,抚须道:“过于远久之事,傅某亦是不知,但若要说境界最深之人,傅某所知晓的,唯有一位,那就是……青朔上真了。”


    ……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示兆付空托


    张御道:“这是哪一位?”关于这一位,他从未曾在记载看到过。


    傅长老语气之中略带一些钦佩,道:“说来这位人物也是了得,此人天资极高,故是修道极快,修道不过数十载即成上境,后来修行更是似无阻碍一般,当时之人与他论法,无一能胜,委实出众非凡。


    且此人性情豁达,也非常乐意相助同道,就算有些时候吃些亏也不会与人计较,但凡有人登门请教,他也不吝指点。若是如此下去,他未来当便是一开宗立派之人物。”


    张御道:“傅长老如此说,想是后来有异了。”


    傅长老不禁感慨点头,道:“是啊,这位前辈可能是功行高深,触摸天机之故,早在道机变化之前就做出了判断,认为天地将有变机将至,届时会坏我诸派道业。只是这位前辈做出此预判时,却无人愿意信他。”


    张御道:“这位功行即高,照理说话也当有一些份量,诸派却又为何不信?可是有其他缘由么?”


    修道人功行越高,掌握的道便越精深,有道即有道理,这在哪里都是一般的。况且修行到了这等境界,通常也不会去胡言乱语。若是其人无法取信于人,那么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的。


    傅长老道:“因为这位从无门派,乃是散修出身,是靠着自己之能,还有一位知交好友的帮衬才得以修炼到这等境地,或许是因为早年这等经历,故这位前辈一在设法破除宗派之间的隔阂,甚至还认为宗派是陈腐的,宗派也不利于道法上进,故是一直遭受各宗冷遇。”


    张御了然点首,这位的确太过激进了,关键是这位还有实力做到此事,也难道各宗如此了。宗派乃是应时而生,若需破除,也当应时而落,绝非个人以为如何便能如何的,


    实际上,就算天夏,也是从古夏到神夏,才是得以并合诸派,当中不知争杀对抗了多年,就算如此,上宸、寰阳这等大派也依旧存在,无法完全消除。


    不过正如他所认为的那样,修道人是讲“道理”的,若是这位有一己之力足以镇压诸派之能,那此事倒也不算太难。


    他道:“想来是这位提出此言后,非但没有得到认同,还被各派认为别有用心吧?”


    傅长老道:“陶先生说得极是,这位前辈预判出变机将至之后,他又立刻发出提议,诸派彼此消除门户之见,合力开辟一处界域,躲入其中,以此避过危局,可是此言却是引来无数驳斥,还有人指责他传播妖言。


    当时他之警示也确实引发了一部分修道人的惶恐和争议,故还有人提出,不能容忍他再肆意传播此等言论,建议各派联手剿杀其人。”


    张御对此自是明白的,毕竟青朔修为摆在那里,他的话总有一部分人愿意听的,再加上此人以往之作为,似并没有什么劣迹,反而助人较多,那更是容易让人相信。那么各宗派要想破除此人之言,剩下之路唯有将之打倒了,这也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他道:“贵派当时对此可曾有过推算?”


    傅长老道:“自祖师之后,本来这等涉及天大变数之事,我等宁愿不问,不过涉及未来之变,所以只是问了一个会否有天地之乱的兆象,算下来结果却正是如此。”


    他又一叹,“我辈那时已是相信那位前辈所言了,但我常生派那时还只是一个小派,名声不显,也无多少威信,面对天下汹汹,既不敢多问,也不敢站出来为谁人说话,最后也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了。”


    张御继续道:“后来这位又如何了?”


    傅长老惋惜道:“诸派合力围剿,但是此人功行极高,屡次击破来犯之人,还不伤一人,但是他一人之力终究是敌不过诸派的,尤其是他并不伤人,反而更是助长了各派的气焰。


    于是诸派宣扬他是邪魔宗派出身,做了许多恶事,祭炼了许多同道,才得这一身道行,是那些邪魔故意派出来坏我宗派的。


    在接连数次合力讨伐之下,这位最终下落不明,诸派为了消除他的影响,不许各弟子再提及这位,甚至连这位存在的痕迹都是想方设法的抹除了去,不过我有一任掌门怀疑,许这位可能就是最早躲避到域外之人。”


    张御道:“那过后道机变化,想来诸派知晓他所言是正确的了。”


    傅长老叹息道:“又能如何呢?诸派也未必不知道他所说的是对的,可是谁又愿意破弃宗派,存生到一处呢?更何况,若是没有昊族崛起,这些大宗派的上层哪怕面对道机崛起,一样可以保有全身,小宗派便是认可这位前辈之言语,也是无力发声。”


    张御点点头,他稍作思索,看着傅长老道:“我观当年道机变乱,昊族趁势而起,诸派莫非没有留意到么?”


    傅长老道:“那个时候,各个宗派彼此之间的通路都是断了,道法神通运转不畅,那时候所有人修道人无不是封门自守以求固道,自顾不暇,哪里会在意一个人世间的国度呢?”


    张御却是知道,昊族的崛起背后还有原因,那是有人在暗中扶持得,那位青朔没有结果,莫名失踪,无论是从其功行道行还是其人目的来看,都与此人很是符合,会不会就是“上我”?

    他道:“却要问下傅长老,此人可有文字留书留下?”


    傅长老道:“这傅某便就不知了,不过便能有文书留存下来,也当是被参与围剿的宗派收拢了去,这些宗派为避免自身遭受后辈指摘,大略也是不会出示此物的,还有一些宗派都被昊族灭去了,想来便是有,也在昊族那里。”


    张御想了下,这倒有些意外,之前他只是观摩昊族秘卷,但是多数记载昊族自家之事,一些天外宗派的旧书,未必见得就是秘卷,或许当回去再翻上一翻。”


    他道:“傅长老方才说,那位青朔道友,曾经是靠着一位友人相助,才是得以练成了一身修为,却不知他的这位好友出身何门,后来又是如何了?”


    傅长老略一犹豫,道:“关于这一位,众说纷纭,没有真正确切的说法,但有传言说,此即是如今六派之中金神派的开派祖师……”


    张御若有所思,道:“那这位当时可曾站出来帮这位他这位好友说过话么?”


    傅长老道:“或许帮了,或许没帮,此事终究有些久远了,乃傅某入道之前的事情了,有些事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能确保真实,若是先生有兴趣,傅某可回去问一问掌门,掌门千载修行,当时乃是亲历之人,许是知晓不少。”


    他不知道张御为何要问此事,但既然有需要,那他正好用此与这位交好,这终究是过去之事了,弄得再是清楚又是如何?


    只要常生派能在渡过过后的覆亡危机,那他不关心具体缘由是什么,就像天机推演一般,观到此结果,只需照此走便是了,至于混沌不清的过程并不需去多理会。


    张御点首道:“那就劳烦傅长老了,还要问上一句,天机大演可要做什么准备么?”


    傅长老神情郑重起来,道:“需要一些准备,陶先生可是需要推算什么?”


    张御道:“是有一事,需请贵派演算一次。”


    傅长老立刻应下道:“好好,傅某这就回去准备,这大约需用四至五月的时日,还望陶先生能耐心等候。”


    张御道:“数月时日并不长,那便拜托贵派了,过两日我会请一位同道前往贵派所在,定议合盟之事。”


    傅长老顿时精神大振,他从袖中取了一枚玉符出来,双手递给张御,“这是来往我山门所在的通符,使者凭此指引便是来我门中。傅某便在门中等候贵方使者了。”


    张御将此玉符收下,再说了几句之后,身影就化一道星光散了去。


    傅长老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神情放松了许多,这时有弟子上来道:“师叔,前方就是光都了。”


    傅长老看他一眼,知他对方才之事一无所知,不觉暗暗佩服张御功行,他道:“不必了,回转宗派吧。”


    那弟子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能不去光都那是最好了,立时遵命往天域之中返渡而回。


    张御这边化影回至分身之后,便在训天道章之中与阴奂庭提及了一下合盟之事,阴奂庭言及当会尽快安排使者前往常生派,他正身继续定坐闭关。


    待一月之后,阴奂庭传来消息,言及合盟之事已是安排妥当,并且还将着弟子将一卷封书带了过来。说是傅长老托其人转交给他的。


    他打开封书看了下,这上面却是描述了一段金神派祖师的过往。


    他心下微动,上面虽然没有明说,可结合他向傅长老问询之事,这显然就是在告诉他,青朔道人的那位好友,当就是这位金神派的祖师了。


    他仔细看了一下,大多数是成立宗派之后的事情了,对于此前却是寥寥几笔,只是他发现了一点,这位似乎颇受诸派尊敬。不止这样,诸派上层还给了其“解危局,挽狂澜、扶天倾”等溢美之词,可对于其到底做了什么,却是只字不提。


    联想到当时几乎无人能制的青朔道人忽然莫名失踪,这其中却是不能不令人多想。


    只是在最后,傅长老提了一句,说是六派得知熹王背后有天人之中的修道人在辅助,故是可能近来会有使者来寻他们议谈。


    他看完之后,只是淡然把袖一拂,此一封书信霎时便化散成了一团粉末。


    ……


    ……


  第一百八十章 观卷辨往迹


    距离昊族都城阳都三千里之外,一处宽阔山原之上,张御分身悬空立于天中,正以心光分布四方,梳理地脉,排布阵法。


    而在更远的范围之上,还有一个个造物炼士也在忙碌,他们正按照一定的规矩往地底深处埋布阵桩。


    这是他自训天道章之中载录挑选出来一个极为强势的阵法,虽然并不如何复杂,可是威能着实不小,是他用来对付疑似“上我”之人的手段之一。


    阵法的优势能够弥补诸多不足,能让道行浅弱之人抵挡功行强盛之人。


    只是布置此阵所需代价也是极高,但现在他不必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布置阵法所需要的一切都由熹皇来提供,包括一些荒古之时的宝材,昊族也可以提供。


    毕竟当初昊族攻灭了不少大宗派,缴获了不少好物。昊族又是用灵性力量布置守御工事的,很少信任修道人的阵法,所以这些东西也是留了下来,现在全是拿来给他布阵了,便是有所不足,有昊皇的谕令的在,可以从整个昊族范围内进行抽调。


    在熹皇命令之下,动用大量的上层力量配合他一同布置阵法。不过此中所用理由乃是在阳都之外另立卫都,故是参与布阵之人并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对付的是谁。


    若能用此阵禁困住“上我”,便是其道行再高,也要受禁制所制,到时候将会由他来亲自主持运转阵机,再加上诸多同道合力,那么足以与此人对抗了。


    其实若再能有一个镇压阵机之宝,那几是无可能被撼动了。可惜的是,此道化之世中不能带入非是与自身相合的法器。所以他还需想办法祭炼其他法器来补足这方面的不足。


    在过去的一月之中,他已是将第一重阵法布置完成,这阵法没有止限,可以近乎无限叠压下去,若是能叠至三十六重,那“上我”也绝无可能逃过阵法镇压了。


    不过他估计,以昊族所能提供的人力物力,至多也只能叠压到十二重,再多连昊族也是承受不了了。


    待此阵彻底完成之后,到时候只要将至善造物搬至此间便好。


    待再有两月,等这个阵法第二重布置完成后,他便可以以此为凭,由那神寄之地的那束长卷,设法找寻此卷背后可能藏有之物了。


    正梳理之间,一驾飞舟自远空而来,须臾来到了近前。


    张御抬头看去,见飞舟到了上方停下,而后一道光芒落下,光芒散去后,熹皇身边的那名造物炼士出现在此间。他几步走了过来,对着张御执有一礼,道:“陶先生,东西可还少缺么?人手可还要添加么?陛下一直关照,万不能让先生这里短了用度。”


    张御道:“人力物力暂时都是足够,若是有所不及,我会再与军尉说及。”


    造物炼士道:“那便好,陛下令在下前来,是交代在下将这件东西交给陶先生。”他拿出一枚晶板,呈递上前。


    张御接了过来,目光一落,晶板之上却是显现出一卷卷书卷的名册和内容。


    造物炼士道:“这是陛下听了陶先生的要求,从四方搜集到的从被摧毁的各宗派得来的古卷,现在无一遗漏,都是存放了库房之中,此是经由人手过整理的目录。还请先生过目,若是还有所需,可交代给在下。”


    张御看过之后,道:“既然东西都在,我待亲去一看。”


    修道人在经卷上留存在的东西,纵然是那些身具神异力量的炼士,也不见得都能理解上面的内容。还有修道人记载事物,喜欢留下各种隐喻和秘文,非修道人根本不可能看得明白,唯有他自己去查看才是清楚。


    造物炼士道:“此事早为先生做好了安排,在下也已与专人交代过,先生金库前往书库观览,不会受得阻拦。”


    张御点首道:“劳烦了。”


    造物炼士忙是一礼,道:“不敢,都是皇帝陛下的关照,身为臣僚。唯有尽力尽力。”他下来再是问了几声,见张御没有什么需要自己代为的,便就又乘舟离开了此处。


    张御看了一眼晶板,将此往外一抛,身外顿一道形影分出,将此物捉来,就化一道星光往阳都而去。


    这个形影照着造物炼士所提供的地点而去,瞬息跨越数千里,进入了阳都,落身在了封存文卷的库藏之前,随后往里踏入,他自带熹皇符印,轻而易举穿渡过了晶门,一到里间,便就见到了浩若烟海的经卷,这全是昊族当年灭绝各家宗派收缴上来的。


    他眸中神光闪烁了一下,只是一扫之下,便就将此间所有文卷粗略看有一遍。


    对他来说,这般文卷看得更为容易,反而是昊族以灵性力量拓录的卷宗却需得一个个看过去。


    向熹皇所要这些文卷,他是想从中找寻到有关于青朔此人的记载,或者是此人留下的文书。


    他怀疑此人与“上我”有牵扯,或者就是那“上我”,若是此中有此人的手书,那么他就可凭此判明其身份了。


    方才看过之后,他大致已是分出了哪些是可以再观,哪些已是可以抛却一旁了。


    他走到一处,拿起一卷经卷,徐徐打开,上面出现了一行古怪而飘逸的文字,这是经卷主人拿门中密语载录的,不是本宗之人甚至难解。


    但是这等不知并没有什么用,其整个门派的经卷都在此地了,哪怕道法修为不够,只消对照看过,也不难从上面揣摩出玄机。


    待等破解了文字后,也自了然了上面的内容。此上所载,是告知后辈弟子,宗派在破亡之前,于某处埋藏了一件承传法器,还有一些护命丹丸,望看到这录册之人能继此道传。


    可惜自这东西被拿到此间后,其愿注定是无法达成了,不过如今诸多玄修弟子在外传授玄法,故只要是有缘之人,还是能够踏上道途的,但踏上的就是另一条道路了。


    他将此文卷放归原位,再是拿起另一枚玉简,在翻了不下二十多处后,终是有了收获。


    在一卷被严密道箓起来的经卷中,上面提到了当年青朔道人之事。藏匿经卷之人在早年修道之时曾经受过这一位的指点。


    但是后来各大宗派要求销毁关于这一位的所有记载,他受过恩惠,虽然无力为这位出头,但却是想着将此一切都是载录下来,以示后人,用以澄清真相。


    上面主要记录的是之前请教之时的一答一问,每一句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透过字句可以看到青朔道人的确道行极高,功果至少也是在寄虚之境。


    只是因问题本身较为较浅显,难以再看出更多。关于青朔此后之事情,却是由于这个宗派势力较小,不曾参与到,所以也是不得而知,只是写了一些猜测和传闻,没有太多参照的价值。


    但总算这番功夫不曾白费,在翻了有五十多份文卷后,却是翻到了一篇游记,上面提到了一件事,这位青朔道人当年游历到某派地界后,曾经讲道十日,亲手刻下一个传道之碑,还曾引得许多人前来观摩。


    游记后面还注了一句,在青朔道人消失后,此碑也当在毁坏抹消之列,可是等到大宗之人找去时,才发现此物早已被人搬走了。


    而载录此书之人还兴致勃勃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拿去此物的,不外是三个宗派,话语之中透出一股得意之劲,仿佛是大宗寻不到,唯有他能寻见真相。


    张御记下了这三个宗派的名字,觉得随后看罢所有载录后,若是没有什么线索,可再去找下这三宗的下落。


    与此同时,天云之外,于道人乘飞舟往阳都方向过来,这一次他是作为六派使者,前往问候新任昊皇。


    并且肩负着另一个宗门重任,那就让他设法与“天人”修道士接触。


    六派通过各方面传递上来的消息,此刻也终于是反映过来了。熹皇忽然变得如此强势,并屡屡破坏他们的谋算,连咒法都是无用,关键应该就是得了之前不怎么受到重视的天人之助!

    至于天人为何先前帮衬眠麓,后来却反过来又帮衬熹皇,这倒没什么奇怪的,良禽择木而栖,而帮助熹皇的得到利益明显更大,况且天人也不见得就是一派。


    这也使得他们多了一个想法。


    既然这些天人能帮助熹皇,那为何不能帮助他们呢?


    乌袍道人此回与于道人一同出使阳都,他感叹道:“没想到以往不怎么起眼的天人居然是此次熹皇上位的最大助力,当真是没想到。”


    于道人道:“常生派的傅长老可是一直在意图与天人拉近关系,并且还收了不少天人弟子入门。常生派无疑是认为这些天人能成大气候的。只可惜先前傅长老提议拉拢那些天人,却无人愿意重视,但凡我等留意些,也不至如今这么被动。”


    乌袍道人点了点头,道:“我们这次要找谁?”


    于道人道:“是一位被唤作陶先生的上修,熹皇身边如今无了那位卫道人的身影,反而是对此人极是重视,上次我等光都一战,极有可能就是由此人出手!”


    乌袍道人心中凛然。上一次斗战,他们连元神都被杀灭,过后用了诸般方法,都是无法恢复,就像是被抹去了一般。面对这般人物,倒的确值得六派如此郑重对待了。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缺机神心移


    皇厅之上,熹皇志得意满,他令人将案上旧的舆图撤下,换了一幅新的上去,在这上面,中域已然完全变成了一片赤红之色。


    近来征讨辅授长老的大军势力顺利无比,本来以为这位在烈王的支持之下会很难啃,他都做好了奋战几年的准备了。


    可是结果出人意料,辅授长老并没得到多少上层力量的支持,只能靠自己手中仅存的造物炼士与他对抗,结果几场惨烈失败之后,随着手中造物炼士的损失,已经拿不出多少的力量了。以至于后面大军攻到哪里,哪里就主动放弃了抵抗。


    辅授长老如今只能带着残余的飞舟舰队,退避往烈王的疆域之上。


    熹皇没有进一步追击的打算,现在还没有做好和烈王开战的准备,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掌握的力量远大于以往,完整拿下中域后,也就等于完整接收了所有的造物工厂及土地人口。他下来可以利用这些,全面打造外甲、飞舟、环厅等各种战争造物,以为北征做准备。


    纵然被辅授长老在撤离舰队时强行带走了所有技艺高超造物师,可是阳都的造物师本就是水准最高的一批人,这些人都在他这里,他也不在意外面这点损失了。


    倒是与烈王开战他有预感这将是会一场硬仗,虽未必见得比攻击阳都更难,可是上层力量却可能更多。


    “陛下!”一声轻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回神过来后,见宋参议躬身言道:“陛下,天外六派的使者到来了。”


    熹皇道:“把他们安排在使厅,好生招待,不要损了我昊族的颜面,寡人若有暇了,会召见他们的。”


    虽然六派是敌对方,可两边互遣使者是常有之事,他自不会为难,况且这些使者说不定是假身,便真杀了也没有用,反还显得自身无王者之量。


    于道人等一行人在使厅安顿下来后,于道人对乌袍道人道:“我需先去拜访那位陶先生。”


    乌袍道人讶异道:“这才是第一天,就去拜访这位么?”


    于道人笑了笑,道:“当然,不然如何显得出我们的重视呢?”


    他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过熹皇,不过那没有关系,让熹皇知晓此事反而更好,他素知要取得一个上位者的信任很难,要毁掉信任,或许只是要一个简单的猜疑,皇帝如果猜忌你,那么互相之间就生龃龉,裂痕就会越来越大。


    但是他完全搞错了方向,熹皇虽然成了皇帝,但实则认知完全被扭转了,并且现在玄修已然逐渐渗透入昊族内部,再过几年,六派所想的与昊族共治天地得局面,或许玄修就会先一步达成了。


    他先是命人往张御所在递上了一份名帖,得有允许后,便带着一名弟子乘城内的曲轨来到了张御的居处。


    门口早有侍从等候,很有礼数道:“先生请于使者入内。”


    于道人跟随侍从进入里堂,打量着四周,却这里摆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修道人的修行场所,直到里间才发觉不一样,除了书架,周围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装点。


    当中则是站着一名身绕云雾星光的年轻道人负袖站在那里,大厅明明单调空旷,但是因为此人立的存在,却又生出一种天地浩荡,无边无际之感。


    他也是的有见识的,认出对方在此的只是一个化影,而这个化影却是与真人无疑,眼底不觉生出敬畏,他执礼道:“在下域外使者于师廖,陶上师有礼了。”


    张御被封了一个上师名号,这也是修道人能在昊族之中所取的最高名位了,以往的卫道人就是如此,便连皇帝也要以先生、上师称呼之,尽管实际意义并不大,他也不在意这些。


    他回了一礼,道:“未知于使者是哪一派的上修?”


    于道人道:“贫道乃是“玉成宗的门下。”


    张御微微点头。这个门派在六派之中不算势力最大,但因为门中功法众多,并且热衷于从地陆上接纳各派流亡的修道人,所以门人弟子也是六派之中人数最多的。


    他请了于道人坐下,自己也是坐定,问道:“于使者来此何事?”


    于道人道:“此来特意面见陶上师,”他试着问着,“敢问陶上师,前次我等攻伐光都之时,守御在那里的,可是上师么?”


    张御神情自然道:“是我。”


    于道人虽然早有猜测,可得他真正确认,他是心中跳了几下,要知当日之战,他连张御之面都未见过就被破杀假身了,恢复元神更是遥遥无期,又如何不忌惮这一位?

    他定了定神,道:“今次来此,是六派上尊久闻陶上师名声,故受六派诸位上尊之委托,来与向上师请教一些疑问。”


    张御颌首道:“贵方要问何事?”


    于道人语气小心道:“于某知晓陶上师在相助昊族皇帝,而在域外,也有不少天人拜入了宗派,成了我六派弟子,却不知诸位到得世之中,所求到底是何事呢?”


    他还不敢贸然打听这些“天人”的来历,这或许涉及深层次的隐秘,不确定会否冷然相拒,那话就谈不下去了,虽然如他所说,六派收了不少玄修为弟子,但是对能复而重生玄修来说他们也无法逼迫什么,用神通手段更是无用。


    张御道:“使者问我所求,我可回使者,除了少数人,大部分人不外求个安稳修行罢了,但要有一个安定修持之所在,则必需有自身之武力,使者想必是明白的。”


    于道人当然明白,他道:“于某能理解的上师之所,我辈修道人,若自身无护道之法,也就难以维持自身修行。”


    说到这里,他略显感叹道:“我修道宗门过去遍布地陆,无世无争,但道机变化之后,昊族屡屡攻伐于我,致我安稳修持亦不可得,不得不奋力反击,数百年来与之争杀不断,这全是昊族所逼迫的。”


    张御知道,他这话虽然有美化自身之嫌,但的确是昊族先行攻伐各宗派的。不过从青朔道人的往事看,假若此事与昊族崛起有关,那么六派也算是自己种因,自己得果了,也怨不得别人。


    于道人道:“贵方现在似在帮助熹皇统一昊族?”


    张御道:“确有一部分道友在如此做。”


    于道人认真道:“那于某不免要多说一句,还望陶上师不要见怪。”


    张御道:“请说。”


    于道人正色道:“昊族皇帝现在是用得着贵方,所以对陶上师礼遇有加,可是陶上师难道看不出来,昊族一旦归一,那昊族皇帝下一个目标必是我六派,而我们六派若是覆亡,熹皇又何需再用到贵方呢?


    就算现任昊族皇帝对贵方无有保留的信任,可是熹皇一亡,新任皇帝岂还会再如此信任贵方,保持均势才是稳妥之策。”


    他语声格外恳切,“我辈与贵方都是修道人,理应共存与世,纵然各有其目的,对抗难以避免,但却也不到必须铲除哪一方的地步……”


    他这里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就是说双方可以对抗,但不必要覆灭哪一方,这对双方都是不利,反而双方有一个底限,反而双方都能凭借对方而存在。


    张御看了看他,淡声道:“于使者这般说,可已是自认永不可能争逐过昊族了么?”


    于道人倒也没有不承认,叹气道:“昊族确然势盛,道机之变已然使我修道宗派元气大伤,上层寻不到去路,中下层数百上千也不见得能恢复元气,只能做此下策了。”


    张御道:“所以贵派扶持烈王,以求从内部坏得昊族局面。”


    于道人正容道:“不瞒陶上师,我等虽致力于扶持烈王,但并不是烈王对我们是言听计从而支持他,而是烈王地域之上,从上到下都被我们修道宗派之人所把持了,烈王能发出的声音只能是我们修道宗派的声音,所以我们攻击阳都,烈王同样是赞同的,非常赞同。”


    张御淡言道:“假如烈王不同意,那么自就会有同意的人站出来?”


    于道人坦承道:“是这样。陶上师,所以若是让烈王夺取天夏,那不最好的结果么?

    昊族子民会以为仍是自己的上层在治理昊族,但实际上昊族只是我们留在世间的代持权柄之人,永远不让他们从我们顶上越过去,而我们可以安稳修行,这不是美事么?”


    他又看向张御,用很是热切语气道:“其实贵方的修道人也可以加入进来,我辈无任欢迎,我们双方完全可以携手一同治御整个天地,而不必再去担忧这些凡人什么时候会来干扰我们。”


    张御没有说话。


    于道人这时坐直了身躯,像是承诺道:“自然,此事也是可以商量的,若是陶上师不满意,那么我们只需要保留烈王之地就好,今后天下,便有贵方御南,我方守北,挑动昊族内争,如此对峙下去,就可不令昊族归一,那我辈至此就可高枕无忧矣。”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失星启算果


    张御看着于道人在那里侃侃而谈,此人描绘的图景倒的确很光辉灿烂,也符合修道人的利益,且在不受到意外干扰的前提下,他也认为是真是有可能实现的,这应该就是六派一致的意见。


    可便是没有他们这些入世玄修,有着昊族幕后的那位推动者,事机也不会按照六派所认为那样简简单单的发展。


    再退一步,便是没有这一位,“至善造物”既然已被打造出来,那六派未来很难与之对抗。


    他从傅长老那边了解到,六派合力打造的是“营卫天戈”,这法器是不错,威能也是极大,确实能与“至善造物”争一时之短长。


    可“至善造物”既然是造物,那么就是有可能被复拓的,哪怕就是之前那个王治道所着的金甲,只要革除了灵性之中的弊端,那么也是可以让更多人披上的,毕竟昊族有着庞大的人口可以挑选合适之人。


    造物派的力量终究是会越来越强,道机克压之下,修道人则是举步维艰,就算眼下能稍稍压制昊族,等造物技艺一上来,积累矛盾迟早也会是爆发的,六派所为最多也只是将矛盾爆发的时刻延后罢了。


    这般说回来,反倒是玄法是可以维系的修道存续的。因为玄法修炼快,相对容易入道,还有一些造物难以企及或替代的优势,关键的是,玄法进步程度也是一点不慢,比这些旧法更适合。若是六派之中有眼光之人发现玄法,并能利用的好的话,或还能存续更为长远。


    于道人一番话讲完,却见张御不置可否,他却也只是笑笑,此来也没指望立刻能从张御这里得到什么明确的回答,这件事还可以慢慢来,稍候他会找寻机会与这位进行更多接触的。


    有些东西在对抗斗战之中得不到,未必见得不能用别的方式去得到。


    他道:“于某此番之言,只是来阐明利害,表明我辈之善意,并不是来胁迫或者警告什么,若有过分之处,还望陶上师不要介意,只当于某人未曾说过。”


    此刻他又暗暗说了一句,“另外,我域外六派,在修道之上自问有些心得,若是陶上师有心论道,在下这些时日都在使厅驻留,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之后,他从袖中取出一物,“今次来得匆忙,未备厚礼,这一番薄利还请陶上师笑纳。”他将这玉匣摆在案上,起身言称打搅,便就告辞离去了。


    张御待其走后,一拂袖,玉匣打了开来,内中显露出来的是一个道宫,却是行走在外时,可以放出了来自立一处宫阙,算是一件寻常宝物,而在里面,却是放置了一块天域之中“星石”,算是较为稀少的宝材,连昊族之中也是少有。


    他再次合上,令仆役将此拿了下去。


    他扶持熹皇,只不过是为了知悉昊族上层的隐秘,查问“上我”下落,现在目的差不多已是达成。而众玄修其实于争夺权力无有兴趣,需要的只是修行,现在同样也做成了此事,自没必要再去做多余的事。


    在仆役走后,他唤出训天道章,寻到阴奂庭,道:“阴玄修,那三处地界可是有下落了么?”


    此前他曾拜托阴奂庭找寻人探一探青朔道人所留那石碑的下落,根据游记主人的判断看,极有可能落在三处地方,但因此世遭遇浊潮之故,不但道机变化,地陆山水与以往有些变动,所以需要配合昊族描绘的舆图找寻了。


    阴奂庭道:“陶先生所问的三个地界,阴某都已是遣人去寻了,的确找到了是三家宗派的遗址,只是找了一遍下来,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先生所言的那件东西,如果没有被毁去,或可能被转挪到别处了。阴某又从昊族的地方文卷上查了下,两处地界的修士不知所踪,唯有一处地界那一批弟子躲去天外了,意思是投奔了天外六派,或许六派知悉这些人的下落。”


    张御点了下头,他虽然并不觉得一定能找到,但总可试上一试,问道:“可是知晓这批弟子的名姓么?”


    阴奂庭道:“虽无所有人的名姓,但也有几人有记载。”


    张御道:“有几人便好,道友可将此告知于我。”


    下来待得了阴奂庭告知,他与其别过,立刻寻到金郅行,还有一些拜入天外各宗之中稍微有一些地位的玄修,请他们对有此名姓几人加以留意。


    有一个玄修当即回应,说是其中有一名名唤松治的修士,似在传书之中看过,但出身来历却不知,还有查看一番,但或许要等上许久。


    张御倒也不是太过急切,只是令这个弟子多多加以留意,金郅行这时则是传言道:“廷执,属下正有一事禀告,近来六派之中走了大批修道人,说是去往援烈王,抵挡熹皇侵攻,属下本来亦在被派遣之列,不过后来设法留下来了。”


    张御听他描述,才知金郅行发挥了结交同道的本领,与一名手握实权的长老交好,非常得其欣赏,明明他是外来之人,按说这次就该被遣往地陆之上,可偏生他就被留下来了,反而是门中一些修道人被派了过去。


    金郅行这时又道:“还有另一事,廷执属下近来探听了一个隐秘,这天外六派这些年来一直秘密找寻两枚‘失星’。”


    他解释了下,说传闻此世道法最早是通过观摩星像,师法天地自然而成就,对于天上星象的十分关注,对星象变动也是十分熟悉。


    可是不知何故,某一日,虚空中却有两枚天星骤然消失,事先既没有先兆,后面也没有任何下落。


    而这一切,恰恰就是在浊潮到来,道机变化之前。


    奇异的是,这两星因自修道人认识星象以来便即永恒不动,一左一右分别两边,被称呼为“天目”、“天门”,可天目天门消失,随后引发大变,就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故有一个说法,“失星回,则道机归”。


    张御略作思索道:“在道机变化之前?金道友可知多久?”


    金郅行回道:“说是之前,实则也有个两三百了载。”


    张御思考了一下,青朔道人是在道机变化的数十载前作出判断的,这般看来,失星发生还要在青朔道人入道之前。


    恐怕也正是因为长久没有影响,所以最初才以为只是一个异象,未有将后来的浊潮变化放到一处。


    只他有种感觉,觉得这里面似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自己留意,只瞬息之间,心中就掠过了几个想法。


    他道:“金道友,你可留意此事,若有发现,再来告知我,你自己也尽量小心。”


    金郅行感激道:“是,属下一定会小心的。”


    张御与他断了牵连后,便又回去定坐。大约十多天之后,他心有所感,身躯不动,光芒一闪,却有一道化影脱离身躯而去,飞遁许久之后,便落在了一驾盘旋于天中的法器飞舟之中。


    傅长老正站在此间等候,忽见舟中光亮一闪,张御自里走了出来,便露出笑容,执礼道:“陶先生来了。”


    张御道:“傅长老来此,可是天机大演已是准备完毕了么?”


    傅长老道:“正是,天机大演已是备妥,随时可以开始推算。”他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又道:“先生只需在此渡入所欲推算事机的意念便可。”


    张御存思一想,伸指一弹,霎时一道心光入内。傅长老抬头问道:“陶先生只求一个推算么?”


    张御道:“眼下只是一个便够了,不知贵派需用多久?”


    傅长老道:“天机大演难在准备,推算却是很快,最长数日之后就会有结果,但路上可能会耽搁不少时日,下月当可给先生一个答复。但傅某却要说一句,先生所求,若是超出我辈之能,却未必能得到明确结果。”


    张御道:“此我自是明白的,便不得答案,也不会怪责贵派。”


    要是能直接算出“上我”在何处,这似乎是最好的。可是他之前听傅长老说以往之事,凡是算涉及到过高层次事机或人时,有可能成,也有可能不成,那么还不如将要求稍减一些,推算一些较为实际的东西。


    傅长老将陶罐收好后,便言数天后必会有消息,于是与他别过,转回宗门。


    如此又是半月之后,飞舟再次来至相同位置处,张御化影也是如前两次一般来到了飞舟之上。


    傅长老先与他见过礼,便将那个陶罐取出,送递至张御面前,并道:“此是专为先生所作推算,此中所得结果唯有先生自己能知,余者得之物用,启观之时,最好仍是在当初注意的那个时辰内。”


    张御心中记下,将此陶罐接了过来,称谢一声,傅长老连道客气,他将此物收好后,与之别过,便化一道光影离了此间,归回到了正身之上。


    接下来他耐心等待时间挪转,待到得对应的时辰后,他拂袖将陶罐封盖去了,霎时间,便有一股意念进入了脑海之中,随即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循痕得印藏


    张御在得悉算演结果之后,手中的陶罐忽然一下碎裂了,并化为了一堆细碎无比的沙土。


    他思考片刻,自座上站了起来,踱有两步。


    按照说法傅长老的说法,这个结果未必是完全准确的,但大致是可以信任的。因为常生派至今为止,还没有推算出错的例子过。哪怕被人干涉,最后达成的结果与推算大差不差,这就很是玄妙了。


    虽然他还有一次大演机会,但重复推算也是无必要的,因为他所求的不是什么直接的结果,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确定这件事并不助他找到“上我”,而是为能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行事。


    但是同样,他仍是会准备一定的后手,以确保推算有偏差,也还能够再度纠正回来。


    如今那一座布置在外平原上的阵法如今已是排到第三重了,他预想之中至少要构筑到六重之上,再把镇压阵机的法器也是备妥,那便就可以与那位“圣人”的神气试着接触了,若是顺利,到时候一切都当见得分晓。


    现在虽然只得三重,但基本护持之能已是具备,故是他在得有推算的结果之后,便是离开了居厅,出了阳都,落到了大阵之中。


    现下当先需做的,是试着寻到那束长卷背后之物,虽然之前看过此物与“上我”并无关联,可必要的防备还是需要的。


    他一展袖,在阵枢之上坐定下来,随手将心光一推,就将阵法运转起来。


    这处阵法的好处就在于你修筑了几重便能运转几重,和外面还在布置的外重阵法并不相互妨碍。


    而在此时,一道星光闪烁而过,那一具命印分身来到了此地,并在他对面坐定,以此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他见一切备妥,便入至定中,须臾间,气意便进入了那神虚之地中,再一次看到了那一束长卷。


    他早前判断,此物之上的高深道理,至少有一部分是根据某物拓照得来的,也是如此,便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


    此物一开始定然是源于留落在世间的某物,是可为修道人所见的,不然那束长卷也没可能炼造出来。


    这此物到底是何处,是可通过长束去寻的,只需从神寄之地往下窥望即可,就如当初找寻伊帕尔神树的残干,就是先掌握了神树的神气,再是逐一将之找出来的。而把长卷上面所隐含的道痕分辨得越是清晰明白,也就越是容易找到背后那物。


    他在深入观望了了一会儿后,的确在世间发现了与之对应之物,但并不是仅仅只有一地,只是他所看到的,便就有三处。其中两处,就落在地陆之上,在昊族的地界中,具体所在还有待观望;


    还有一处,则是去到不知名的所在,似是在虚空之中,但疑有某种遮掩,难以一气望到。


    他心中怀疑,那极可能是六派之所在,被遮掩可能是受了阵法阻碍。


    这可能是有的,这长卷就是修道人所炼造的,出现在修道人那里并不奇怪。至于昊族那里的,许也是来自破灭的修道宗派。


    他思量了一下,自己不妨先将落在昊地界上的那一部分先拿到手,余下的可往后再考虑。


    心念一定,他气意从神寄之地退了出来,再是仔细观辨片刻,见那落在地陆上的两处,其中有一处就在阳都中域某地。


    要找到此物不难。


    他当即一弹指,落在前方晶板之上,向外传出了一道灵讯,自己则是继续闭关,


    数天之后,那造物炼士亲自来到了居厅之上,向他告言道:“陶先生,先生所要的东西在下已是拿到了,可要此刻过目么?”


    张御颌首道:“那便劳烦了。”


    造物炼士示意向后唤了一声,随着沉重脚步声响起,两个造物甲士一左一右抬着一个金属方匣上来,摆稳之后,就将匣盖去了,里面露出一块半丈长宽的方石,呈现出厚实的玉白之色。


    这方石的棱角没那么分明,有些地方粗糙,有些地方光润,并不见人工打磨的痕迹。


    造物炼士道:“此物本是埋在地下深处,取出来不难,就是有些一些老朽出来阻拦,陛下费了些时日才是抚平。”


    这东西是埋在旧皇殿殿宇之下的一块‘祖石’,传闻是不知纪年之前随着一次星雨坠落到大地之上,先被修道宗派得去,后来被昊族得入手中,这是诸多星石其中最大的一块,据说是物象征天命,有定镇气运之用。


    熹皇却是对此不屑一顾,要是真能定镇气运,地陆上的修道宗派又岂会被他们所覆灭?


    而且当时落下的祖石数以万计,地陆各处都有,天穹之中至今还有残余的星漂流着,照这么说,得到这些星石之人都能自称有天命了?


    至于什么镇压气运之说,他清楚得很,不过是某一任昊皇建立皇殿之时,因为对于每一次都要用万千之数敌颅掩埋城下的陋习很是不喜,故是干脆用此代替罢了,同时宣扬此事气运所寄,这才说服了众宗亲和臣僚。


    要说这东西特异之处也是有的,就是很难被破坏,当初就算从空落下也是没有任何磨损,但也仅是如此了,这就是一些较为坚固石头罢了,后来破灭修道宗派时也得了许多,如今都是摆放在那里无人问津。


    张御从座上起身,对此物看了几眼,对造物炼士道:“替我谢过皇帝。”


    那造物炼士道:“在下必是带到,先生若无交代,在下便告退了。”说着再是一礼,就带着那两名甲士恭敬退了下去。


    张御待人都是走了,便来到了这块方石之前,虽然他是凭借那束长卷的痕迹找寻到此物,可有意思的是,他发现这一块“祖石”并不曾被人取用过,上面也没被人探查拓照过的痕迹。


    那么这里唯有一个答案,塑造那长卷的宝材,有可能就是用了“祖石”之中的某一块,所以使得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


    并且他还发现,此石之前承载大道之印的“玄玉”十分之相似。


    他此前所接触到的大道之印,无不是寄于玉中的。或者说,只有特殊之玉宝才能承载大道之印并将之表现出来。不过若是与接触之人自身层次不够,或者无有缘法的话,却也是看不到上面所映现的道的。


    他这时伸出手,按在了方石之上,稍许片刻,心中便有一阵奇玄感应升起,眸光不禁微闪了下。


    看来他猜得没错了。这里面当是有着一枚大道之印的碎片,到底是哪一印,他现在还无从得知,但等取拿到手便就知晓了。


    他一挥袖,起心光封闭了厅门,又洒出一把玉筹,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回到座位之上,再度坐定下来,缓缓调和自身气息。


    不多时,他就沉入了定静之中,那绵绵呼吐似与天地各方气机相合,仿佛天地若母,己身若子,如守胎藏。但同时又意气凌虚,高居于万物之上,渡元入世,还神气于我。


    而气息在这等相生相济中,好似牵动了什么,那一方玉石之上也是渐渐浮现出了一明一暗的光华,仿佛是与他的呼吸产生了共鸣一般。


    此刻若有外来人在此,便能见到这方玉石其实什么变化都没有,仍是原来的模样,依旧只是一块看其有些独特的冰冷玉石。这一应变化仿佛只存在于另一个无法为人察觉得空域之中,而唯有与它气息相合之人才能观见。


    不知多久之后,似若这等共鸣促成了更大的变机,玉石表面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纹,最后哗啦一声碎裂成了一地石砾。


    他双目缓缓睁开,神光一闪而逝。此时此刻,他明白这是何印了,此是大道六印之一的“启印”,对应的是六正印之一的“鼻印”。


    “鼻”为我,为己;为起始,为最初;而此印又对应呼吸之窍,命元之始,这一切又恰好与这道化之世由“我”而生隐隐有所对应,看似是一个巧合,但仿佛又有所关联。


    此印能开阖玄窍,运纳元气,呼吸天地之灵精,最妙的是,六道印之中最根本的乃是“命印”,而唯有得有命印,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启印”之用。


    不过他现在所得的,仅只是一个大道之印的碎片,就像他以往所得的大道之印一般,并不是完全的。因为得了完全的大道之印,那便是得道了,目前是不可能做到的。


    此印一如其他大道之印般,只是给了他一条攀道之途,但若能得到其他大道之印的碎片,却能加快他往上攀道的速度。


    他思索了一下,就方才查看所知,另一枚启印碎片也是落在昊族地域上,不过此印不在熹皇辖界之下,而是在下域煌都内,也就是烈王的地界之中。


    要想取到此物也是有机会的,熹皇本就有征伐烈王之举,且已经在准备之中了,待得大军攻下此处,当就能顺带寻到此物了。


    眼下他需先将此印定下,意念转过后,便是心下一唤,随着一道浩大光幕腾起,大道玄章就已是出现在了面前。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玄窍得守元


    大道之章的光芒从地到天,无边无际,仿佛整个所见界域都被包囊了进去,但这一切也唯有张御自己能见到。


    他抬头看去,大道之章上,在“言印”、“目印”、“命印”之外,如今又是多了一个“启印”,只是尚是黯淡。


    他心意一落,就将自身之神元往里渡落进去。


    在这方道化之世中虽然没有玄粮,也没能找到蕴含源能之流的物事,可是他在这里修持了三十余载,积蓄下来的神元已然足够填补此印了。


    随着神元渡入其中,“启印”光芒逐渐亮起,由黯淡转为明亮,最后化为一道盛光照耀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瞬间,似乎有许多复杂的玄妙景物落入心神中,但又一闪即逝,同一时刻,他身外似乎出现了许多自身之叠影,可一个恍惚之后,又全数汇合归一。


    他站在原地,默默感受着这枚残印带来的变化,此时他轻轻一吸,霎时觉得一股至纯至精之气落入身躯之中,随后又缓缓呼出,这一呼一吸之间,顿感本来压制在身上的压力却是少去了。


    此方道化之世,由于道机不同,对于修道人是有着强大压制的。


    自这场变数之后,修道人的道法无不是进步缓慢,停滞不前还算的好的,大多数宗派的道法都是产生了倒退,比之数百年前都不如,盖因为往昔许多功行神通都是无法再用了。


    这等影响也是无所不在的。也是如此,他到此世之时,同样感受到了极大压力,好似外界有一层束缚。


    虽说以他的境界道行,这并不会压制住他的真正力量,可是外力终是需一定力量去化解抵抗的,遇到寻常对手是不难轻松对付,可当遇到修为近似或是更为高明的对手时,那便将会是一个极大妨碍了。


    如今得了“启印”,便是打开了“玄窍”,在利用此印呼吸之时,却令他有一种自己仍是置身于天夏之世中的感觉,或许准确来说是身处于自我最能发挥实力的境域中,这无疑能令他将自身完全发挥出来,而不必再受外间之束缚。


    但也需看到,此印和命印也是相辅相成的,若是没有命印在身的话,“启印”的效用也是没有这么大的。


    他是知道的,残印融合的越多,大道之印也便越完全,发挥的力量也是会愈发强大。现在看来,除了烈王那里的一枚外,还有一枚因在虚宇,有极大可能就在六派手中。


    可以如今六派之人的道法,却未必能认识到此物的真正玄机所在,就如那束长卷一般,早已没有了御主,要是这样,或许能想一个办法寻来。


    他思索了一会儿,伸指一点,须臾之间,就化出了一封书信。他唤了外面等候的仆役进来,将书信交托至其手中,嘱咐了几句,那仆役听罢后,躬身一礼,就带着书信出去了。


    阳都使厅之内,于道人与乌袍道人正在对弈之中,他们来到这里已然月余时日了,可是熹皇并没有接见他们的意思。


    阳都之中的宗亲权贵则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所以除了每隔一段时日观察城域之中动向外,多数时候,他们也只能在此弈棋了。


    乌袍道人随手落下一子后,道:“于道兄,看来熹皇是打定注意不见我们了。”


    于道人则是道:“他不见我们,我们便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在此也是有收获的,不是么?”说话之间,他思路已顺,也是落下一子。


    乌袍道人看着他这一步,口中则道:“最近城域内外军众调动频频,毫无遮掩之意,熹皇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出兵了。”


    于道人道:“所以天外如今也往烈王地界上增派力量,烈王一输,那就是我们直面熹皇了,以这位的脾性,肯定是要不惜一切将我辈平灭的。”


    乌袍道人不可思议道:“熹皇看去毫无损伤,这到底是如何躲过咒力侵染的?”


    于道人道:“换身躯是肯定的,但是不知如何避过转挪身躯之时咒力对神魂的侵害,需要近处观察才知,不过便是这位亡了,这的就有用么?”


    天外六派如今时时刻刻在想着如何弄死熹皇,他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这位亡了,那么就瓦解昊族如今的并合之势。


    可是现在昊族上下归并一体的呼声极大,有着一大批权贵宗亲支持,别的不说,打下中域,原来一大批权贵被囚禁,诸多工厂人口都被接收,使得那些跟随昊皇的宗亲权贵都是吃了一个饱。


    若是能打下烈王地界,好处无疑更大,在这般利益驱使之下,熹皇便是死了,下面之人也还会再换一个上来的,这个继承者在这些人推动之下,依旧会沿袭昊皇的大策的。


    乌袍道人道:“我以为是有用的,熹皇若亡,昊族绝无可能再有这般凝聚力,我们有更多手段可以施展。唉,以往未能看清楚此人,当真是失策。”


    六派以往对熹皇的评价是刻薄寡恩,好大喜功,有此人存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搞乱昊族内部的,可是等这位拿下阳都之后,对其评价却是成了大略伟才,世之枭雄。


    现在六派对这位异常之忌惮,故是都认为只要除掉了这位,后继者就算平稳接过权柄,也绝他的能力和魄力。


    他这时从旁处拿过一枚棋子,道:“那一位陶上师呢?于道兄这几日怎么不去拜访这位了?”


    于道人道:“我在等这位的回言……”


    他方才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一名弟子走了进来,双手呈递上来,道:“师叔,外间送来的书信,说是交给师叔的。”


    于道人倒是有些诧异了,除了门中,还有谁会给自己寄书信?他接来打开一看,不觉一抬头,道:“道兄,是那位陶上师送来的。”


    乌袍道人精神一振,这是这位终于主动接触他们了?

    对于信中的内容他倒没怎么在意,因为凡是光明正大送来的书信一定是会受到熹王的检查的,肯定谈不了什么太过隐蔽的东西,至多是问候之语。


    于道人看了几眼,神情之中却是有些苦恼。


    乌袍道人奇道:“道兄,这上面说了何事?”


    于道人递了给他,道:“道兄且拿去一观。”


    乌袍道人拿过来一看,也是有些错愕。


    上面言及,说上次于道人说是若是论道,随时恭贺。而他有听闻,说过去诸派之中,道法最为了得乃是一位名唤青朔的道人,故对此很是感兴趣,不知可有与此人相关的道法和过往言论载述?若有,还请拿过来一观。


    他抬头道:“这位陶上师是怎知此青朔的?”


    于道人想了想,道:“不奇怪,听闻这位可以任意出入各处秘藏之地,昊族可是缴获了不少宗派密册的,若是有哪个宗派修士留下关于此人的记载,便可知晓此事,还有,若有人故意要为难我们的话,也可以透露给这位知晓。”


    乌袍道人踌躇道:“这却有些为难了,以往曾有定规,说过不得再提此人……”


    于道人却道:“我以为可以答应此人要求。”


    望着乌龟袍道人愕然目光,他道:“此人极为关键,能左右熹皇,而观其人此前曾献出化解咒力之法,极可能熹王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就有此人相助之功,不谈此事,他也是天人上层,现在此人能与我主动攀谈,那我们想要与他打交道,绝不可将此事推拒在外。”


    顿了下,他又道:“他要便给他就是,全当是结好他了。”


    他见乌袍道人欲言又止,又笑道:“道兄是怕他能修炼出什么来么?青朔道人留下的道法乃是道机变化之前的旧物了,况且还是后人根据他口述补全的,莫非他还能看出东西来?”


    乌袍道人想了想,放下棋子,重重道:“好,这次我就与一同与道兄附名,向上陈述利害,索求此物,若是上面不给,此回做不成事,也怪不得我们了。”


    两人立刻拟书,命人将此送至天外,六派上层得报后,也是产生了一场争议,最终还是决定同意此事。因毕竟青朔道人的事已是在千年之前了,其人早已没有那么大影响力了,那些功法之流也早已过时了,若能用此结好天人,那惠而不费。


    故是在相隔一月之后,张御就收到了于道人送来的回信,并且附带送上了一本青朔道人的道法载录。


    他倒是微觉意外,本来只是随意提上一句,仅是做个试探,没指望能得什么收获,没想到对方当真将此物拿来了。


    他心下思忖,看来域外六派与他结好之意,比他想象中还迫切的多。若是利用的好,或许还真有可能拿到那枚大道之印的碎片。


    他收定心神后,将那一本道法载述摆在案上翻看了起来。


    这显然并非是原本,并不是青朔道人手书,但这也是有价值的,从此中无疑能一窥这位的功法路数。


    随着翻阅着,他却是有了一个发现,此世的一些道法理念他也是知悉了许多,起天夏其实还有段距离,相对粗糙,然而青朔一些道法理念与之此世主流道法大为不同,倒是与天夏的一些道法十分之贴近。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示道以挪玉


    张御将青朔道人的道册看过,心中不禁琢磨起来。


    青朔道人的道法中出现了天夏功法的路数,那么如此推论,青朔道人是“上我”的可能愈发大了。


    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天夏的道法是修道人在漫长的时光中与荒古异类对抗,感悟天地自然,并在诸方交流中逐渐变迁演化出来的,是自身所独有的。


    天地道机不同,两个世间的走向绝无可能完全一致。正如孕育的土壤不同,长出来的草木自也有所偏差。


    哪怕这是道化之世,道法的演化也必然遵循世之变化,没可能突然变成其他世间的路数。


    “上我”虽是我,可因为所处的天地不同,各自道法也应该是不同的。


    他也知道,道法若是能到得一定境界,是会有外感出现的。“上我”也是能感到将与另一个“我”之间会有较量,尽管从何而来,又何时而来并不清楚,但一定会是生出心兆的,也是为什么他之前要尽量不暴露自身的力量。


    可知晓另一个“我”的存在,并不等于知晓天夏道法了,就如他来此世之前也无法知晓此世如何模样一般。


    所以这里唯有一个可能会导致如此情况发生。他细想了一下,假设是他想的那样,“上我”可能比原先所想的还要不好对付,对上此人,他要更为慎重一些。


    他又看向那本道书,今次还是有收获的,若“青朔道人”就是上我,那么就做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知彼。


    而真正疑问不与之照面是无法知晓的。他看向外面,现在阵法正在分身主持之下逐渐完善,等到大阵一成,那么一切自便就能明白了。


    他在按部就班做着准备之际,熹皇的军事筹备也是在加快进行之中,现在昊族上下层都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战争氛围正笼罩在这方地陆之上,连天中大日的光芒似都是灼烈了几分。


    尽管战事还未开启,可六派上层却也是极为紧张,这一次他们决定全力支援烈王,故是不断有修道人自天域之外落到烈王疆域之内,帮助各地建立阵法,哪怕打不过熹皇,也要层层守御,步步设法,将熹皇军势耗尽。


    同时,各派还广发书函,要求地陆之上残余的宗派一同来卫护烈王,以抵抗熹皇之暴虐。也的确引得了一部分宗派的响应,双方的力量都在慢慢积蓄着,等待着碰撞那一刻的来临。


    煌都之内,辅授长老走入了烈王王厅之内,他见烈王在那里逗弄禽鸟,不觉微叹一口气,道:“殿下。”


    烈王见他进来,随意招呼道:“是辅授啊,来来,先坐。”


    现在整个烈王疆域之上,或许只有烈王本人还是一派悠闲。这也因为他早就被半架空了,他能支使的动的人也没几个,打赢了跟着赢便好,打输了他跟着走便好,六派是怎么也不会把他这个招牌扔了的,那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辅授长老此时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烈王见状无奈,拍了拍手,又擦拭干净后,执礼道:“辅授请坐。”


    辅授长老还有一礼,待烈王坐下后,这才到了自己客座上坐定,他身形笔直,礼数动作一丝不差。


    烈王问道:“辅授今次登门,不知何时有教于孤?”


    辅授长老沉声道:“殿下,今日我是奉劝王上进位的。”


    进位?


    烈王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错愕道:“这是……要孤做皇帝?”


    辅授长老严肃点头。


    烈王失笑道:“这有何意义么?”


    辅授长老肃容道:“有意义,名不正则言不顺,熹王进位皇帝,裹挟大势,以君伐臣,致我内部人心不固,颇有些人以此为借口分化人心,而若殿下也是继位,若声言为前帝复命讨贼,那便是大义之举了!”


    烈王苦笑道:“就算如辅授所言,可这么做真就有用么?我北方地域人口远不及熹皇,更无传位之印,也能称皇?谁人又会认呢?”


    辅授长老无比严肃道:“有人会认的。”


    烈王听出他话中有话,看了看他,道:“怎么说?”


    辅授长老道:“我出来之时,元授托我带出来一件东西,现在可以交给殿下了。”他从袖中取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挪了过去。


    烈王看了看匣子之上涂抹的金赤之色,像是早期昊族所使用的漆涂风格,他问道:“这里面是何物?”


    辅授长老放沉语气道:“何日继承皇位,何日便能打开此物。”


    烈王道:“看来是前代留下来的东西了。不过辅授要为孤进位,其余臣公和治道们又如何说呢?”


    辅授长老道:“诸位都是一致认可此事。”


    烈王自嘲道:“原来只孤一人不知道啊,好啊,既然辅授和诸位都这么认为,那如此安排好了。”


    辅授长老站起正容一礼,道:“殿下英明。”


    烈王却是呵了一声,道:“这话有些刺耳,不过昏聩也好,英明也罢,都依你们的意就是了。”


    南北两边加紧备战,时日又是过去三月。


    台厅之上,于道人与张御对面而坐,自上次将青朔道人的道法交予张御后,于道人也以交流为借口时不时会来此拜访。张御也未将之拒之门外,不过两人数次所谈,当真也只是道法,并未涉及其余。


    于道人几次谈了下来,虽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可却也没有空手而归之感。反而因为几次交流,自觉修为有所长进。


    而今次交谈,张御交谈未久,便主动问及祖石一事。他是光明正大是提出的,明说见得这些被昊族称之为“祖石”的东西,其中有一些神异,自己想拿来探研一下,不知六派能否予他,而他也可有所回报。


    他并不怕六派听了他的话发现里面的玄妙,六派真能发现那早便发现了,用不到等到如今,而长进未曾发现的话,那此物对其根本就是无用。


    于道人想了想,道:“祖石?于某亦不知此物,无法确切回言上师,但于某可以回去一问……”说到这里,他似是玩笑般说了一句,若此物珍贵,那张御的回报也不能轻了去。


    张御道:“于使者想要何回报?”


    于道人心念百转,天人之秘他是不会问的,认为知晓也无用,故他试着道:“若我求上师不要再向熹皇给出任何解咒之法呢?”


    张御淡声道:“可以。”


    熹皇如今两个咒法及身,想要化解已经没有可能了,除了毁去咒器,别无他途可走。熹皇至多只是请他在换躯之时护持神魂,但这就不在此事之列了。


    于道人不觉看向他,着紧问道:“上师此言当真?”


    张御看向他,道:“自非戏言。”这时一挥袖,就有一本道册飘至案上,“前些时日贵方赠我一本青朔道人功法,我亦可回赠一本,于使者可拿了回去一观。”


    两人交谈既然是以交流道法的名义,那他也不会白取对方的东西。


    这套功法是依照此世道法推演出来的,他自身站在高处,能看到更多东西,此世道机变化之后,虽然道法很难再往上攀渡,但并不是没有可能,而只要有这一线可能存在,那么世人就还能寻到上进之法。


    其实关键之处并不在于功法本身,而是其中的道和理,道理在了,路走对了,那么只要依循此等根本,一切自能贯通。


    于道人慎重将这道册取了过来,他也无心在此多留,向张御拜别后,就离了这里,回到了使厅之内,他与乌袍道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此事是一个机会,要尽快向上禀告,耽搁久了,不定熹皇知晓了后会产生变数。


    于是二人动作利索托人将道册和张御的要求送至天外。


    因为于道人自身乃是玉成宗的修士,所以直接将此道册送到了玉成宗惠掌门手中。


    这位惠掌门在看过道册之后,对着身边长老感慨道:“我此前为我辈道法变化思索了许多,这其中却有许多道理与我所思不谋而合,更有许多道理是我不明白,思之未解的,今日得此一观,却有豁然开朗,拨云见日之感。”


    身边长老十分诧异,玉成宗向来喜爱搜集天下各派功法,以求推陈出新,渡过道机危难。掌门师兄可是向来不会轻易开口夸奖什么人物或功传的,没想到这次对这本的道册评价如此之高。只可惜掌门没有拿给他看的意思……


    惠掌门道:“这位陶上师既然给了我这本道册,那么我也应该信守言诺,将那什么‘祖石’拿出来予他。”


    长老沉思道:“掌门师兄,我等之前没听说过这是何物,此人既然讨要,说明这名唤‘祖石’之是很重要的东西,那几位掌门可能轻易交了出来么?”


    惠掌门笑道:“别说是师弟,我与几位掌门打交道数百载,也从未有过听说,说明此物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其实此物纵有神异,我等无法用,拿在手中又有何用呢?”他伸手一指那道册,“凭此一书,任何回报都不为过,何须在乎区区一死物哉?”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冷石难及诚


    虚宇之中,有六道星光自远黯之中延伸出来,最后汇聚到一起,结成一个琉璃一般大台,上面有无数花瓣飘洒下来。


    惠掌门身影先一步出现在了此间,在他出现后不久,陆续有四名道人身影在此显现了出来。


    天外六派之中,此时五派掌门的化影俱是到了,唯有代表常生派那一个台座之上始终不见人踪。


    诸派掌门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常生派掌门若参与议事,其要是发声说自己所言这是推演得来的,只需按此行事便可了,对于其他掌门来说,那到底是遵从还不遵从呢?若是遵从,那只需事事听其吩咐便好,若是不遵从,似也有所不妥。


    所以这位常生派的掌门主动减少发声,那于己于人都好,众人也不会去打搅。


    参合宗掌门权道人出声道:“惠掌门说有要事相商,贵派于道友正在阳都为使,可是那里有什么异状?”


    惠掌门道:“并非为阳都之事,但也与此有关。”他将事机原委道给诸人知晓,然而下来却是众皆疑惑,这几位相互看了看,宿靑派的施掌门开口道:“祖石?这是何物?”


    惠掌门道:“我问了下,才知这是昊族的称呼,源于四百年前一次群星之落,这些星石经有百多载后落至地表之上,后被昊族拿去当了神物,因那时候我辈大多数已被迫离了天外,故是昊族认定是祖先所赐,有镇定气运之用。”


    守形宗的明掌门轻蔑言道:“愚昧可笑。只是昊族皇帝以此愚人罢了。”他又看向一边,道:“我记得那些星石恰是从宿靑派地界上过去的,施掌门当是知晓此事的吧?”


    施掌门沉吟道:“惠掌门这么一说,我倒是记得了,确有这么一回事,这些星石不知自何处来,因当时上代掌门怀疑这等变故与那两枚失星有关,故是当初选择将那些星石取了一些藏收了起来,只是后来探研不出什么东西,故一直放在那里,数百年无人过问了。”


    “失星?”


    这话立刻引发了在场几位掌门的注意,守形宗明掌门问道:“难道是失星碎片不成?若是这样,却不可轻易予之。”


    施掌门摇头道:“此事无法确定。”


    金神派的顾掌门开口道:“我倒是有些兴趣,那位陶上师为何确定我等手中就有此物呢?而且如此言之凿凿?”


    惠掌门不以为然道:“许是常生派的同道告诉他的,此前常生派不是与不少天人走得较近么?”


    他见众诸位还想说什么,不禁有些不耐,从袖中取出那一本道册,往外一抛,仍到了众人中间,道:“诸位掌门有什么话,还请观过此书后再说吧。”


    见他如此说,四位掌门也就收口不言。他们各自目顾上去,这一卷道册晃动了一下,就化作四份化影落到了自身面前,并在那里翻看了起来。


    对于此书,开始他们还只是以审视的目光去看的,可是随着他们深入细观,每一人的神情之中都是流露出郑重之色。


    参合宗的权掌门发出了一声感叹,道:“这些都是那位陶上师所得写么?不管此人是何目的,光凭此人之法见解,区区几块石头完全不可与之等同。”


    其余三位掌门此时也是表示认可。他们都是有见识的,明白此书都自己何等重要。


    这么些年诸派也不是光是坐在那里不动,亦是在禅精竭虑的找寻着破局上进之法,现在看了这道册之上阐述,再加上自己的感悟,以往一些的症结瞬间便就解开了,若是回去继续揣摩,现来能解决更多问题。


    并且这一本道书中所记载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对方想必还有更多未能拿了出来。


    而找寻失星就是为了解决道机变化一事,可要是能够在道机变化之后依旧能找到合适的上进之法门,那么失星找不找到的也不那么重要了,终究眼前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明掌门这时道:“还真是可惜了,要是此人早是出现数百年,不,哪怕只是数十年,这时天地或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权掌门则是道:“也不知能否有机会与此人对面长谈一次。”


    惠掌门道:“如果我们能遂他之愿,那总会有机会的。”


    在场掌门都是点了点头,若能结交张御,明显守着几块无用的石头来的好。


    惠掌门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诸位,陶上师已然答应了,只要拿到‘祖石’,那么此后就会不再帮助熹皇化解咒力,这位道法修为高深,既然开口允诺此事,那么想来当是也能做到的。”


    听到此言,众掌门不觉精神振奋起来了,道法固然是要紧,可眼前熹皇的威胁也是头等大事,这个事情若能做成,那对他们也是明显好处的。


    施掌门道:“看来这次收获极大啊。”他看着惠道人,道:“贵派的于道友看来这次做得好。要他做正使还真是挑对人了。”


    惠掌门道:“行了,这些话可以为再言,诸位,既然这位陶上师拿出了足够的诚意,那我们也不能让这位不得回报。”


    诸掌门都是点了点头,他们再是商量了一下,在达成了共识之后,就各自回去了。


    施掌门回到门派之中后,令底下弟子点检了一下门中的祖石。


    祖石其实有不少,当初手来的时候,大小足有数百枚,不过张御既然要,他也没有吝啬,索性就将自己手中的祖石都是一并送了出去。这些石头这么些年放在门中,根本没人能弄出个什么究竟来,还不如就此做个人情。


    十数天后,这些祖石被顺利送到了阳都城中,交至于道人和乌袍道人的手中。


    乌袍道人看着这些大小不一的玉石,道:“把这些祖石给了出去,那位陶上师真的会答应不再帮熹皇么?”


    于道人笑了笑,道:“我们修道人想要何物?”


    乌袍道人一怔,道:“修道人自然是求道了。”


    于道人道:“对啊,人世的富贵繁华如我于浮云,唯得超脱才是正理,其余一切都是此道之上的陪衬,陶上师也是修道人的,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需要此物,说不定是此物有助于他们这些天人攀升功行。”


    乌袍道人觉得道理,这时他又有些担忧道:“我们今日做得此事,想必熹皇也是看在眼中吧?不会出手阻止吧?”


    于道人无所谓道:“既然陶上师对此无惧,那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我们不过是假身到此而已,如今连元神都是没了,只是寄存了一缕意念,损失了又如何?好了,我看也不必等下去了,就将这些玉石尽快送去为好。”


    为防夜长梦多,于道人稍作收拾后,将这些祖石收入法力之中,就往张御所在的居厅而去,不多时就到了地界之上。


    方至门前,他就被仆役请了进去。来到大厅之内,他见到张御,执有一礼,便道:“遵循陶上师你的要求,已是将上师你所需的‘祖石’拿到了。”他法力一张,就将大小数百个祖石摆了开来。


    张御看了几眼,上回他只是使者一提,倒没想到六派真能将这些东西送至面前,看来那份道册的作用还真是不小。他道:“劳烦于使者了。”


    于道人道:“于某只是带了一个话而已,做决定的都是几派掌门。”他顿了下,“如今东西送到,于某也是完成了所托,使厅那边还有些事,这就告辞了。”


    张御点首道:“那我也不留于使者了。”


    于道人一礼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张御待他走后,走入了那些祖石之中。


    这些玉石有的大约有数丈之高,有的小如龙眼,有的表面如镜光滑,可鉴人影,而有的却是生出许多活灵活现,仿若鸟兽一般的云纹。有这么多独特的模样,还是天然形成,其中又似有些神异,也难怪会被六派之人搜集起来了。


    他脚步没有怎么停留,直接从那些外表极是独特的玉石群中走过,就来到了一块半人高下的石块之前,与旁边那些玉石比较起来,其貌不惊人,个头较小,只是边角较为圆润,看去就像是经过打磨过一般。


    可他知晓,这就是自己所要找寻的那一枚碎片。


    随着他站到了这里,似乎是因为他的气机缘故,此石有一名一暗的光芒散发出来,似是发生了某种共鸣。


    他这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瞬间,大道玄章之上的那枚“启印”似是得以完满了几分,他也是随即将神元填入了进去,于是又有明亮光芒落照至他身上。


    待光芒消散,他撤去大道玄章,再看那一枚玉石,虽然其还是原来的模样,依旧是那么圆润光滑,可此刻却好像少了几分灵性,在这一众祖石之中,愈发的不起眼了。


    张御心光向外一放,待一阵光亮闪过后,殿厅之内所有的祖石都是一齐消失不见。


    他又转过头,目光往北方看去,此前感应到的三枚启印的碎片,已有两枚取拿到了,如今剩下的,就是烈王那里的那一块了。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卷云定旧契


    自又得了另一枚启印残片之后,张御正身继续定坐闭关,分身则是在外继续布置阵法。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这一日,正在平原之上分拨阵法的分身忽生感应,抬眼望去,就见密密麻麻的飞舟自南方天际涌现出来,由远而近,再自头顶之上飞跃而过,一直往北方飞驰而去。


    此刻已是晚幕时分了,这无边无际的舰队非但没有使得天穹更为黯淡,反而因为每一艘飞舟身上绽放的灵性光芒,使得天地更为明亮光耀起来,朝夕仿佛在一瞬间颠倒了。


    在经过近两年的准备后,熹皇终于对北方动手了。


    张御看了一会儿后,他收回了目光,继续用心于大阵之中。


    现在他的阵法已然布置到了第五重上,距离最后他所预想的六重大阵,也是只差了一层了。


    阵法每过一重,威能增加一倍,但要加到第七重,他非要再用上数十上百年不可,不是不能做到,而是没必要再等这么久,也没那个时日让他等那么久。


    要是他能在这里无止限的修炼下去,那么迟早是能到达并超越“上我”的层次的,可要是这样,那么上法就那么凶险了。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上我”既然比他道法功行更高,那么先一步突破更上层也是有可能的。


    这里是多久,他不知道。可现在既然有一定的线索和把握,那就不用迟疑,当果断去做!


    他如今已是在考虑,为了确保不出意外,是不是应该将“至善造物”搬了过来,先行摆放到这里为好。


    熹皇这一次的军势规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是庞大,此回乃是兵分两路,由他亲率主力军舟由阳都出发,自北而上,直指煌都;另有诸宗亲率领一支不弱主力多少的分舰队,由光都出发,由西向东,威胁烈王侧翼。


    除了舰队之外,上层力量也是极为重要,这一次熹皇几乎是调度了境内六成以上造物炼士和修道人。又一次摆出了一战而定的架势。


    为了应对熹皇军队的汹汹攻势,烈王麾下的军部也是及时做出了相应的布置,由军中统帅率领主力军势正面迎击熹皇大军。辅授长老则带领另一支分舰队,负责对付另一路攻势。


    因为是内线作战,烈王即便军力不及熹皇,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六派也知道烈王不能被灭去,否则这几百年来根植入昊族的努力就白费了,故是此前已然派遣了大量的上层修道人来到了烈王疆域之中。他们围绕着南北分界线构筑一整条防线。


    六派修道人还用山河易势之法,一重重千仞高山拔地而起,以往平原之地也是变得千口万壑,并在半空之中布置了无数造物浮雷,位于山巅的一座座堡垒紧紧抓住下方的山形,彼此凝合成一处处气壁。而在气壁之下则是盘踞着无数阵禁。


    绝大部分的造物工厂、矿场、农田、河流等等几乎都是转入到了地下,由小型造物日星提供源源不绝的灵性力量。


    此可以说是造物派和修道派第一次紧密结合,使得整个北方全境几乎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军事要塞。


    熹皇的参议在一开始还探讨是否利用手中的力量,越过前方的防线直接攻击煌都,从而达到迅速击溃烈王的目的。可是在见到这样的守备力量后就不再提及此事了,要想收复北方,剩下唯有正面强攻这一途可走了。


    而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军势,烈王那里自然不会没有察觉,双方的先头部队已经在漫长的边境上展开了激烈交锋,后方的造物工厂则日夜开工,源源不断打造出更多的战争兵器,用以弥补前方的消耗。


    如今的形势,熹皇无疑裹挟优势而来,也是掌握主动的一方,进退都是容易,烈王一方只能坚持,利用自己的守御优势坚持到熹皇一方承受不住消耗退去,这也是他们目前看来唯一的胜算。


    西方军垒群的上空,辅授长老通过舟舱看着对面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对,哪怕只是一支分舰队,也是他们这边军力的两倍有余。好在处于守御的一方的他们,哪怕面对数倍以上的军势都能一战。


    他转身回到案前,看着下方所有的参与军议的军尉参议们,道:“大敌已至,诸位有何意见?”


    于是在场众人纷纷发表了意见,大多数人都认为当以稳妥防守为主,但也有少数人要求打一个守御反击,理由是防守永远没有结果,不打出去只能挨打,拼人口拼消耗不一定拼得过熹皇。


    其中有一个年轻军尉铿锵有声的提议道:“辅授,我们必须设法击破这支分舰队!”


    辅授长老道:“韩军尉打算怎么做呢?”


    年轻军尉道:“虽然熹皇正面军势如今已经与我接触了,并且逐渐有了交锋,但有属下有留意到,由于熹皇军势过于庞大,后续部队还未曾投入战斗,仍在调整。而如今西边那一支威胁我侧翼的军势却已然先到了。”


    他目中放光,不无激动道:“这是一个短暂的空档!是他们出现一个疏漏!我们可以抓紧这个时机,从正面抽调军势,加强侧翼,如此我们就能在这一面形成优势,争取迅速击溃此面之敌,然后整个战局便就活了!”


    辅授长老沉声道:“军尉可曾想过,抽调正面军势,可能导致正面空虚,我们不能因小失大,烈王也不会同意。”


    年轻军尉却是据理力争道:“辅授,我们不必抽调正军,在后方还有我们大批的预备队按压未动,辅授若能说服殿……陛下调用过来,一样可以形成优势!”他无比认真道:“属下知道这虽然是冒险了,可也是取胜的唯一途径了。”


    辅授长老道:“然后呢?”


    “然后?”


    年轻军尉一怔,他握紧拳头,大声道:“那自然趁势深入到上域腹地,冲到熹皇的后方去,去搅乱他们!如果熹皇不回军,那么再掉头北上,与正军前后夹击,覆灭他们!”说着,他重重一拳砸到案上,引得在场不少年龄相仿的军尉一阵激动。


    辅授长老摇摇头,他沉声道:“韩军尉的想法虽好,可是任何时候,决定一切走向的都是上层力量,这一战我们就算赢了,我们也没有能力打出去。


    一旦出了我方的疆域,因为上层力量的缺失,我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有可能没有办法顺利回来,更何况,我们不可能将有限的力量投入到与熹皇的比拼消耗之中。”他加重语气道:“决战,正是熹皇想要的,而我们不能给他们!”


    年轻军尉却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他也是力图反驳,这一场激烈的军议一直持续了一天,辅授长老暂时压服了麾下这些年轻军尉。


    辅授长老在所有人走后,坐在主案上,揉着额角,舒缓疲惫的身心。心腹参议走过来,道:“辅授,说服这些年轻人不容易吧。”


    辅授长老道:“但也是说服了。”


    其实真正的军议早就开过了,所有的策略也都是布置了,各种预演也都是做过了,策略早已定下,今天只是各军中的年轻人一个发声的机会罢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熹皇大军,烈王不得不进行了数轮扩军,这导致进来了太多的少壮派,而这些人都被塞到了辅授长老这支防守侧翼的军队中来,他自己带来的百万军舟则是被堆集到了正面。


    那参议问道:“辅授,这一战,我们是不是就赢不了了?”


    辅授长老停下按揉的手指,缓缓抬头,他道:“不,还是有办法,但是需要等。”他目光深远道:“会有办法的,再等等就好了。”


    煌都王殿之内,烈皇一人坐在内室之中,昨日他已经进位称皇了,只他还不习惯自己身上的皇袍皇冠,感觉太重太沉,压得自己踹不过气来。


    此刻他正看着面前的那一只匣子。


    这是辅授长老交给他的。本来他能感觉到这东西对自己的抗拒,怎么也没法打开,可是在进位称帝之后,这种感觉便就消失了。


    他很好奇这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自己登上皇位后才能打开。他伸手出去,这一回,却是轻而易举去了匣盖。


    里面厚实的软布垫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枚宽大洁白的海贝,被打磨的非常光整,上面密密麻麻刻了一些朱色的小字。


    他拿起详细看下来,那是一条条经过严密涉及的契文,下面盖有了长老团的所有印章,还有前代皇帝的皇印。


    他看了下日期,不出所料,这一切就是那位安排的。


    他面色有些复杂,从契文上面看,长老团的确不怎么干净,而且心思也太多,可是现在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时,他们却又不得不照着这个来了。


    他又看了那一条条的契文,叹气道:“这还真是为难我了,我没得有多少好处,却要付出许多。”


    他有心再是等等,但是他清楚,自己到最后仍是要做出决断的,说不定遭人逼迫,被动去做此事,与其如此,那还不如早点下决心,还能少点损失。


    心中念头一定,他一咬牙,也没再犹豫,拿出手刀,在手指上一划,下来便以指代笔,在海贝上面写下了自身的名姓!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沉灵一朝起

    烈皇虽然是被半架空的,可行事还是很果断的,他也懂得取舍。这从他被于道人劝说后,立刻就将咒器交给六派就可看得出来。


    在他手指按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疯狂被吸收进去,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抽干了。


    他心中还是在想着,明明是长老团弄出来的事情,现在却要他来承担。可现在他不去做这等事,或许最后只能被熹皇抓起来杀死,比起这样的结局,他还不如做出一些牺牲,至少还不会马上要了他的命。


    渐渐的,他感觉浑身发冷,头晕目眩,而那枚海贝却是变得鲜艳起来,那些朱色文字一个个浮凸出了几分,仿佛都要渗出血来。


    许久之后,他感觉吸扯之力终于停下了,可当是由于少去了大量鲜血和精气的缘故,他脸色已是变得苍白无比。


    他离开了案台,踉跄了几步,跌到了软椅之上,颤抖着从衣袖中透出几枚丹丸捏碎放到嘴里,随后伸出手去拿杯子,可是眼花无力之下几次都没拿住,最后丹丸时和着口水用力咽下去的。


    少顷,感觉浓郁药力化开,他这才缓过了一口气,又是一会儿,脸上也是恢复了一点血色。他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在软椅上,叹道:“当真是半条命没了,希望能有用吧,千万不要再来一次了。”


    而与此同时,就在阳都城域之内,皇殿的最深处,熹皇曾经去过的那个密厅之中,巨大的金色椭圆形卵舱内,漂浮在其中一直沉睡不醒的人影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格外凌厉,就在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飘散在外的灵性光芒慢慢收敛进身躯之中,他也从悬飘的状态之中退出,踏实在了地面之上。


    他迈着从容的步伐从里走了出来,厚实的琉璃舱罩似乎没有能够阻拦到他,他像是薄雾一般从那舱壁上面轻易穿过,来到了外沿。


    他看向一边,凭空拿过了一枚亮金色的铜扣,往右肩一扣,霎时一身庄严华贵金色的罩衣从肩部落下,垂落在了华贵的地毯上面。


    与此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黑色长发,他只是随意系结了一下。


    此时上方忽然有一个巨大的,像是流动水银一般的球体显然出来,并浮现出来一张人脸,而伴随一同到来的,还有大厅周围隐隐约约闪烁着灵性闪电。


    年轻男子忽然一抬头,双目之中猛然爆发出一团灵光,周围原本凝聚的灵性力量很快低弱了下去,那银色液球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声音,道:“陛下,欢迎归来。”


    年轻男子道:“元授他们在哪里?”


    银球道:“长老们已是被熹王剥夺了权柄,也被从长老殿中赶了出来,这次他们都被带去了征伐军队中。”


    “征伐军?”年轻男子问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


    银球立刻变幻起来,像水液一般铺开,像是化作了一面大镜,自里面展现出了一幕幕过去的景象,从熹皇大军围攻,到破城而入,再到长老团的投降,城域内外所有一切可以被展示的景象,如今全部展现了出来。


    只是这些景象十分之快,飞速晃过,像是将数十上白天的信息凝聚在了几个呼吸之内。


    年轻男子这时身躯飘忽了一下,似乎在那一瞬间化作了烟雾,可随即又恢复正常,可他所见的一切已全都是记了下来。


    当他看到熹王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带领大军北上时,他不由露出了赞许之色,道:“熹王做得很好,可惜还不够好。”


    银球马上用高亢声音道:“无人可及陛下。”


    年轻男子这时道:“我的甲胄在何处?“


    银球道:“至善造物还在原处,没有任何人动过。只是之前六派用法器轰击阳都,至善造物主动出手拦截了一次,此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年轻男子问道:“熹王没有去哪里么?”


    银球道:“熹王好像是对至善造物有什么顾忌,一直没有去过那里,在入主阳都后,他没有一刻余暇,都在处理政务,忙于统一昊族的大业。”


    年轻男子冷然道:“熹王虽然勤勉。但他解决不了我昊族的问题,即便他统一了昊族,不解决根本,时日久了,昊族也一样会分崩离析。赤灵,给我打开去到那里的通道,我该去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


    银球此刻似是忽然迟钝了一下,发生了一阵闪烁,年轻男子皱眉道:“有问题么?”


    银球恭敬道:“没有,一切都很好,陛下。”


    随着此刻阳都顶上的曲轨一阵变动,年轻男子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如闪烁着的晶门,他直接走入了进去,顿时一阵灿影流光的变幻,当他再次从晶门之中跨出来的时候,已是站在了一处与阳都隔开的界域之内。


    这里有着一座座玉白色的厚实茧罩,有造物师正在里间出出入入,他看了一眼后,整个人就化作一道蓝色的气光,直接向着其中最大的一个茧罩成去,并轻易穿透屏障阻碍,来到了里间,并重新恢复了原来的躯体。


    他仰首看去,看到了那在莲花大台上端坐的那名道人,目中顿时焕发神采,自语言道:“昊族治乱之象,自此当是终了了。”


    自从昊族将诸派驱赶到天域,自感地陆上的主宰权柄再无人可以撼动后,便就陷入了自我争斗之中。这等内乱又被赶去天外的诸派设法加以利用,于是动荡周而复始。


    每一任昊皇大部分的精力都是花在了与自己族类的斗争之上,而在混一疆域的道路上,却又总是会在最后关头倒下。因为他们不仅是遭受到了来自六派的抵抗,更多的还是来于自己内部的阻碍。


    这数百年来的昊族皇帝共有十七位之多,可这其中只有三位是安然退位的,原因竟然是他们什么都没做。


    年轻男子认为自己若是不做出改变,那么这些的循环还将继续。


    他的前任都是致力于削平内部的隐患,可他认为昊族的根本问题并不在于解决那些宗亲权贵,历代的努力方向都是错的,昊族问题是出在没有一个足够力量的皇者!

    这里的力量并不是指昊皇手中所掌握的权柄,而是在于拥有自己的力量!

    尽管昊族拥有造物灵性力量,可是皇者的寿命仍然没有多长久。这也很正常,没有哪个醉心于权势的上位者会去辛苦修炼的,能掌握灵性的炼士无不是全身心投入在上面,用数十上百年来磨练自己,昊族拥有亿万甲士,可能成为造物炼士的却依然只是少部分。


    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两者兼顾,既得权势又拥有力量的皇帝,那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更何况,宗亲权贵也隐隐抵抗这样的皇帝出现。


    而他在成为皇帝,并发现至善造物只是一个空壳后,却是找到了一条路,他打算利用昊族的技艺完全灵性化自身,把至善造物当成自己的躯壳。


    为了做到这等事,他以修炼为借口,将皇帝的权柄委托给了长老团,自己则是全力进行这等转变。


    他知晓长老团不会老实遵守定约,很可能会希望他永远修炼下去,所以留下了那枚精心打造的海贝,故意声称,只要有一名昊族皇帝与那海贝定立契约,就可唤来至善造物为自己所用。


    而在转变之前,他又有意增加了烈王、熹王的封地,那么长老团若一旦受到了两家压迫,一定会扶植一个皇帝,与海贝签立契约,以图用此造物挽救自己的。可殊不知,那契约并不用来召唤至善造物的,而是用来帮助他完成转化最后一步的。


    现在,他成功了。


    他望着上方那个道人身躯,只要自己与这个“至善造物“融合为一体,那么从未出现过的昊族强权者就会出现!

    而他的力量乃是来源于自身,而再非是他人所予,他一个人就拥有足以对抗整个昊族上层的力量!


    他足以代替那个被咒力侵害兄弟,他会完成混一天域地陆的大业!

    他这时身躯一闪,顿时化为一团灵性灵雾,落到了那莲花台上,再又重新聚起了身形。


    他走前了两步,来到那道人身影之前,双手缓缓张开,像是拥抱着什么一般,而后身躯再度炸开,化为了一道仿若闪电般的蓝色的灵性光芒,围绕至善造物转了一圈后,就意图从这躯壳头顶之中钻入进去。


    可是这个时候,这个道人身躯却是身形一动,骤然化一道光芒闪去不见了。


    年轻男子所化那道灵性光芒顿时冲了一个空,须臾他又是重聚出来,脸上不禁露出了愕然之色,随即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至善造物居然被人转挪走了?


    他神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对着莲台一抓,下方一枚莲子模样的丸实飞起,霎时变作了与他一般模样的坚实身躯,只是面庞有些呆滞,他走入进去,霎时与之合二为一,下一刻,整个人变得活泛了起来。


    他面上露出冷色,腾空而起,循着至善造物离去的路径,瞬息间追了出去数千里,最后来到了一处平原之上。那至善造物就端坐在一个不起眼的玉石大坛之上。他目光一闪,身影翩然落下,轻轻踩落在了地面上。


    他看着站在至善造物身旁不远处的那个年轻道人,眼眸不禁一眯,凝声道:“你是……那个陶上师?”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削气镇灵光


    年轻男子从智灵的展现之中,了解到自己的兄弟熹王就是靠着面前这个道人的大力协助,才能摆脱咒力的约束的。


    并且这位在其他地方也发挥了莫大作用,故是几乎取代了卫道人的地位。


    因为城域内外的展现之中没有这个人,他本以为此人已经跟随着熹王的大军北上了,没想到却是在这里。


    此刻面对这一位,他也是如临大敌。


    从智灵展现的画面中,远不足表现出来这一位的层次力量,此刻在他的眼中,张御外间的灵光遮天蔽日,充斥着整个大平原上,那些灵光如同星雾,璀璨明亮,华美无比,但又有一股难以捉摸,高渺玄妙的气机,仿佛那里面蕴藏某种天地间的至理。


    张御也是看着来人,当阵法构筑到第五重时,他本来便是准备将“至善造物”挪来镇压在阵中,而后待第六重阵法一成,便就用此找寻背后可能存在的“上我“神气。


    而方才也是他提前生出了一丝感应,知晓有人意图拿动至善造物,故是先一步将此物转挪了过来。


    他看得很清楚,面前的年轻男子是从阳都皇殿之内一路追着至善造物过来的,其遁空穿渡之际留下的灵性痕迹可谓再是明显不过了。


    这位不但知晓至善造物的存在,还能进入那片存放此物的地界,结合来处来看,那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


    他言道:“尊驾是上一任昊族皇族?”


    年轻男子眼神陡然一厉,他沉声道:“阁下说错了,我方才是皇帝,也从未宣称过退位,熹王不过是伪皇罢了。”


    说着,他又微抬下巴,“你们天人既然在我那个兄弟处效力,那应该称‘我们’,而不是称‘你们’,我昊族并没有那么狭隘。”


    张御淡淡言道:“尊驾说错了,我辈从来不存在为谁人效力的说法,我与熹皇也仅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年轻男子一听,不禁喝道:“荒谬!”他道:“这天地之内,万物万有,皆是为我昊族所有!非我族类,又岂配与我同享天地?”


    在说话之间,他也是在不断的感察张御,感应之中后者却是飘渺无比,好像面前所见的人并不是真实存在于世上的,可其又明明白白站在那里。这令他不得不慎重以待。若不是如此,他根本不会与张御说这么多话。


    他看了一眼至善造物,道:“这是我昊族的东西,既然尊驾不承认是我昊族之人,那就不该无故取拿此物。”


    张御神情淡然道:“取拿此物之前,已是征得熹皇同意,尊驾若有异见,可自去与熹皇言说。”


    年轻男子冷然道:“我已是说了,他只是伪皇!”说话之间,他双目骤然爆发出一阵明光,霎时将一整个平原都是照亮。


    他本来对张御很忌惮,不想直接动手,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拖延太久了。


    他从阳都这一出来,熹王一定是会察觉到的。而没有了他留下的灵性加以驾驭,那个智灵很快又会倒向熹王那一边的,毕竟传位之印掌握在后者手中,若是调用三大所的上层力量来围剿他,那么他是挡不住的。


    只能从强行抢夺了!


    他现在是完全的灵性身躯了,外间依托的是一件造物身躯。兼具了身躯与外甲的力量,由他的灵性来提供内在的意识,此刻随着他灵性力量的推动,两者霎时紧密结合在了一起,并爆发出如同海啸一般的巨大力量。


    这并非是形容,而真真正正有万顷海浪凭空涌现出来。这是灵性力量的心神映照进入到世间,并由此产生了真实的物事,但又不能单纯的看作海浪,因其本身就是灵性的具现,包含物事本身所没有的力量。


    张御站在平原之中,看着高若巨厦的海浪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涌来,他身上有星光忽闪了一下,像是将人从迷离的梦境之中抽离出来,骤然回到了现实之中,所有到达他面前的海浪扭曲了一下,就一齐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年轻男子本来想趁着张御应付自己攻势时,自己就趁势夺取至善造物,可见张御居然轻而易举泯灭了自己的攻势,心中不由大惊。


    随后他见张御遥遥对着自己一点,他眼神不禁一缩,此刻他已然冲到了半途,想要改变已是不易,连忙狂喝一声,浑身蓝色灵光大盛,双臂在面前一个交叉,浑身蜷缩,全力遮护住了自己。


    然而他预想之中的攻击却是迟迟未至,可气息巅峰过去必是衰落,那原本紧绷调集的力量无法维持长久,不由得一个松懈,可恰在此时,那强猛的力量却是到了!


    轰然一声大响中,他全身的灵色光芒如坝体被击溃,整个人也是翻着跟头滚了出去,猛烈的震荡也是使得他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再有醒觉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竟已是到了千里之外了,若不是他所寄附身躯的坚固程度近乎于至善造物,那么他已经被一击而碎了。


    拥有了力量,却并不等于就拥有了斗战能力。


    斗战的经验是要通过和同层次的对手在对抗磨练中得来的,不然再大的力量也无从发挥出来。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原地顿有片刻后,他身上灵光一闪,于短短片刻间又回到了原处,只是这回他站在数里之外,不敢再轻易近前。


    方才的狼狈令他心中感到恼怒,但他知道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时,愤怒和羞恼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对手愈发高兴和鄙夷自己。


    他双目紧紧盯着张御,道:“陶上师,我知道你们‘天人’有着死而复生之能,很神奇,不过我认为世上没有东西是没有缺陷的,你们也一样,只是不曾被人找到罢了。”


    说到这里,他又放缓语气,沉声道:“陶上师,你想从我兄弟的身上得到什么?他我都能给,我也能给的更多。”


    面对前方这位强大到望不见底的修道人,他已经决定妥协了,但他一时却还放下皇者的自尊,这样的话说出来,在他自身看来,已经是十分放低姿态了。


    若是张御索要的东西不是太过分,他也愿意遵守,要是条件太高,那他也不介意先行口头应允,等与至善造物合二为一,而后再将之消灭。


    张御看了他一眼,道:“我所想要的,熹皇已经给予了。”


    年轻男子神情冷了下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更不会去低三下四的讨价还价,哪怕到了此刻,他依旧会维持着王者的尊严。


    而他也不耽搁下去了,灵讯传递起来时很快的,属于熹皇的上层力量随时会来,时间拖的越久,他大计完成的就越渺茫。


    他整个人从地面上缓缓飘了起来,身外如火焰般的光芒映得天地一片碧蓝。


    他的信念,他的意志,还有他长久以来的强烈渴望,如今在遭受强烈的阻碍之下,非但没有低落下去,反而愈发的旺盛了,那汇聚起来的灵性力量直冲云霄,由他身躯为中心,像是一场风暴一样搅动起来。


    那灵性气光所波及的一切地域,所有的物事都被改变,他心中的炽热情绪化作了雷霆闪电,狂风冰雹,向着大地泼落而来!


    而在这其中,还有一点点不起眼的灵性火星,向着至善造物飘去。


    张御看了天中那身影一眼,依旧站在原地未动,只是他把袖一拂,像是将拂去尘埃污浊一般,这一刹那间,周遭这嚣嚣涌动的所有物事顿被抹去,霎时还得天地一片清白。


    他不待那年轻男子继续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对着其人轻轻一弹指,顿有一道带着明光的锐利气息冲空而去。


    年轻男子知晓厉害,本待躲避,可是他的意识虽然下达了,身躯却是不知为何不能动弹,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量牢牢束缚着他,只能看着这一股气光从远处飞来,直接落至眉心之上,贯入进去,再从后脑传出。


    轰的一声,他的头颅爆碎开来,身躯摇晃了一下,但是依旧立住不动,一阵灵光闪烁之间,他的头颅复原,只是这时他又看到一点紫光向着自己飞来,连忙再次试图遮挡,然而这紫气一至,一下扩散开来,将他笼罩其中。


    他又惊又怒,试着破围,然而左冲右突,却发现没有办法从这里面脱离出去,反而那紫气逐渐往里收敛,最后倏地凝聚成了一个指肚大小的紫色小团,像是气泡一般,从空落下,缓缓飘到了张御面前。


    张御方才与他的斗战之中,已然看出此人抛弃了身躯,把自己化成了介于元神和神魂之间的东西,与天夏那些异神的灵性很是相似。


    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从英耀所的昊神之上得来的灵感。这样的状态,还有追逐着至善造物而来,无疑是想以与这件造物合二为一,获取更大的力量。


    故他想要弄明白,这个昊皇所走的路,究竟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受了其他的什么影响。


    随着他带着审视的眸光注视下去,其人印刻在灵性中的记忆也被一幕幕的掀开。


    ……


    ……


  第一百九十章 世转牵万机


    由于层次上的差距,那一团灵性力量在张御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其一生的大致经历很快暴露在了他注视之下。


    待看了下来后,他发现其人此人的确是被某些意志所引导的,但这些引导却不是来自于什么加强于其人身上的力量,而是来自于几篇昊族皇室的记载。


    通过此人的记忆,他也得以看到来的此上的内容。


    这记载上提及了,某一位造物师曾言,造物派对至善造物的要求是跨越过所有人的修道人,并朝此追逐着,并带动着造物派往此前进。


    然而,“圣人”本身未必跨过那个层次。就算修道人,数万载以降,也无一人过此关隘。而以目前昊族造物的水准,至善造物别说用上几十年,就算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无可能走过修道人数万载路。


    但是若不要求一口气冲上最高层,而采取另一个方法,以灵性化的力量占据至善造物,作为推动之力,那就可能让至善造物“主动”冲击上层。哪怕不成功,也获得了一个强横的存在。


    张御通过年轻男子记忆,能感受到其人看到这里,就已然萌生了转化身躯的想法了,后来更是一直朝着此处努力。


    昊族几乎所有的藏书秘卷他都是看过了,却并没有看到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这是因为这位在看登上皇位之后,就把书籍还有抄本统统销毁了,应该是不想长老团或者其他人看到自己准备执行这个计划。


    这样看的话,昊族背后的那位“圣人”为了入世,可不单单是留下了一幅圣人画像,还设法给自己做了另一个准备。


    他可不认为灵性一旦和至善造物合一就一定没有问题了,更有可能的是与“圣人”神气产生牵连,从而被其代替。


    不过要替代也没有那容易,这里或许还有别的手段加以约束,以确保当中没有意外。这里最可靠的,就是宗传誓言了。他也同样从此人灵性之中看到较为隐晦的誓咒,无疑就是来自于较为久远的祖辈。


    此是由一个族类之祖发出誓言,取得好处,然后让自己和自己的后辈为此付出代价。


    尽管从道理上说,所有的后代子孙都拥有独立的生命,让其为祖先的利益去承担代价看去很不对。可从另一个方面,若没有这位祖先,也就没有子孙后代的生命的诞生。


    而祖先所攫取到的利益,子孙后代某些程度上也同样享有了,那么祖先所应付出的代价,子孙后辈同样也需承担。


    通常情形下,无人会追究这些,也无人在意这些,但是誓言之力会根植在他们的血脉中,让其永远无法摆脱。


    不过誓言应该曾被设法解除过,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否则昊族皇帝当会一代代都去追逐此事了。可能是昊族祖先知道这回事,虽然没法根除,但却设法请人化解削弱了。


    他在理顺了这些后,倒是觉得自己下来要做之事把握大了些。


    因为那位“圣人”用出誓咒之力,说明其人没有更好的手段了,能干涉世界的方法并不多,故只能等待昊族自行发酵。


    他这时一弹指,这一个紫气团飞去了一个角落之中,被镇压大阵之外某处。只要灵性力量没有超过他的心光,那么就没可能从中翻腾出来。


    这个人他会留给熹皇去处理,他并不会去代劳。


    何况这人因为咒誓的原因,难保与“圣人”有什么牵连,消灭了的话难知会不会引发什么变数,还是暂且留着为好。


    处理了此人之后,不再理会,继续在这里抓紧时间布置阵法,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借用昊族之力加大自身助力的时候,天机也是隐隐发生了变化,因为世上所有事机都是有着某种牵连的。


    若没有他的帮助,昊皇或许早是亡在咒力之下,而现在却是昊族皇帝,这近乎是改变此世大势走向了,或许因此,也会对诸事物造成更为深远的影响,为了避免变数,故他要在时机对自己仍旧有利情形下尽快发动了。


    阳都之中,智灵银球此刻已经恢复过来了,在发现前任皇帝醒来并离开了阳都之后,他立刻向熹皇那里着传出了灵讯。


    熹皇很快得报,他开始对此只是冷哂几声,并没有感觉这事如何紧要。


    其实他这个兄长就算再重新出来,他也不认为其能如何。


    他是靠着大势,靠着军队,靠着法礼登上皇位的,谁能推翻这些?


    而且原先属于他这位兄长的旧部早就被长老团清理了一遍了,他登位后,知悉这位还没有死,故是又重新清理了一遍。


    这位现在既无大义名分,又无部属效力,更无军权,还能出来做什么?

    可随即等他看到这位似是在图谋至善造物时,不禁动作一顿。


    这时那造物炼士行了过来,道:“陛下,有天人传来消息……”他放低声音,“东西在陶上师那里,并未丢失,如今人已擒下,镇压在阳都城外,等着陛下回去处置。”


    昊皇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只是拿着杖鞭挥了几下,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他这位兄长早不跑出来,晚不跑出来,偏偏在他主力抽调出去的时候出来了呢?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他道:“传讯回去,把阳都城域内外搜寻一遍,任何可疑之人先行拿下,若是遇到反抗之辈,即刻镇压,待寡人回去再做处理。”


    此时的阳都城中,于道人与乌袍道人仍是下棋消磨时光,于道人道:“熹皇已是出军,那位陶上师并未一同随行,看来陶上师遵守允诺了。”


    乌袍道人道:“这虽是一个好消息,可是熹皇身边重重守御,一定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我们未必能能奈何得了这位。”


    于道人道:“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便三次,看谁能坚持的久远了。”


    “嗯?”


    两人一起抬头。外面传来了一阵阵高亢鸣声,这是全城戒严的警讯,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莫非是烈王那是有偏师来进攻阳都了?


    可随即又是否认,正当面可是熹皇大军堵在那里,而且疆域之内还有造物日星照耀四方,舰队是可能在无有任何惊动的情形下进入地陆腹地的。


    六派自天外进攻那是更不可能了,阳都有多难打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他们早一步就将那位陶上师在阳都的消息透露出去了。


    这一位什么能耐在攻打光都的时候就展现出来了,有这一位坐镇,再加上阳都本身的守御,不是仅靠突袭能攻破的。


    于道人心下一动,道:“若不是外部原因,那是否可能是内部……”


    正说话之间,外间忽然大门被推开,一名高大军尉与两名造物炼士大踏步走了进来,他看着二人,道:“两位使者,全城戒严,接下来两位哪里不要随意走动,就请待在此间。”


    乌袍道人言道:“敢问这位军尉,出了什么事端了么?”


    那军尉一副严肃之态,道:“还请两位不要多问。”身后的两名穿着罩衣的造物炼士也是盯着他们,似乎一有不对,就会出手将他们囚押起来。


    于道人二人无意与他们争执,只好沉默坐在这里。


    直到半天之后,外间的高亢声音缓缓消失,那军尉也是接到了一个灵讯,道:“两位,得罪了。”执有一礼后,就与两名造物炼士头也不回离开了。


    乌袍道人道::“可惜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于道人站起道:“我出去一回。去拜访一下那位陶上师。就以论道名义,自上次送了祖石后再未曾登门访拜,这回正好过去一问。”


    乌袍道人深以为然。


    于是于道人离了使厅后,借助曲轨来到了张御居处,并请求相见,过了一会儿,一名仆役走了出来,躬身一礼,道:“尊使,上师让我转告尊使,阳都城内方才虽有异动,但事机已然解决,尊使便不必多想了。”


    于道人心中动了动,道:“请回告上师,多谢他告知。”他对着居处一礼,便转了回去,此回虽然没见能到张御之面,但能得到准确消息,也不算白走一番,回去之后,对上面也能有个交代了。


    半月之后,下域煌都,王厅之内。


    烈皇自上次以鲜血立了贝契之后,他在深宫之内一边调理身体,一边躲避外面喧嚣。他是等了许久,可始终他并未见得那至善造物出现,不禁有些担心。


    他担心的倒并不是得不到这件东西,而是担心见不到至善造物,那些修道人让他再试一次,那种感觉他着实不想再承受了。


    不过辅授长老率军远离,根本不在此间,自也没法来催促。


    只是他想了想,觉得此事可能极为紧要,故还是书写一封送去,同时唤来了吴参议,问道:“前线如何了?”


    吴参议凝重道:“熹皇攻势猛烈,前方的将士尚且抵挡的住,辅授所率领的军队亦是和侧翼打得有来有回。倒是疆域东侧,也有一支舰队迂回来攻,但是规模不大,也被击退了。”


    烈王问道:“可会是奇兵?”


    吴参议十分肯定道:“不会!若是千余艘飞舟或许还能用灵性力量和法力隐瞒,万驾以上几乎不可能遮掩了,而凭借千艘飞舟,根本不可能攻破东边的堡垒工事,应该是只是试探,或者是想调动我们的兵力。”


    可说到此,他犹豫了下,似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


    烈王道:“那就好啊,全靠诸位臣工了。”


    吴参议对他一躬身,道:“烈王将外面之事放心交给我们就好,我等一定会力保疆域无恙的。”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远剑绕侧行


    北疆之东,连绵的群山丘陵上空,一支由九百余驾飞舟组成的舰队正静静待在法力遮护之中。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两个多月了,此前一直在试图找寻北疆东面壁垒工事较为薄弱的突破点。


    某一艘位于队列前方的飞舟之内,严鱼明对着一名年轻玄修警告道:“林禀,我关照你,这次我辈独辟一路,事涉大局,你给我安分一点!”


    林禀叫屈道:“严师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一直是循规蹈矩,从来都是听从你们吩咐安排的。”


    严鱼明呵了几声,一副我信你才有鬼样子。


    这时一名玄修弟子似在留意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道:“严师兄,熹皇正军那边那处传来消息,说是已然攻破了最外围的两道防线,如今正在往北疆内部挺近,但是前方依旧是堡垒重重,守御之力更有加强,希望我们这里能早日得有突破,以策应正军。”


    严鱼明想了想,与旁处一名军尉商量了下,便道:“回讯,就说我们正在找寻机会,请静候我们的消息。”


    那玄修弟子立时以训天道章向着熹皇舰队那边传讯。


    严鱼明这时把手一抹,前方晶幕之上立时显露出来了一幅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些时日探明出来的部署图。


    他道:“正军那里对外围防线多,我们这里也是一样,堡垒阵禁不知有多少,或许北疆大部分土地都是变成军垒了。”


    有玄修弟子惊讶道:“那他们如何生产耕种?”


    严鱼明道:“从有限的消息看,北方的大批工厂人口都是转入了地下了。


    那玄修弟子咋舌道:“这些北方昊族都是耗子么?这么会钻洞?”随即他又惊叹道:“能将这么人口和生产工坊入地下,昊族的造物果然非常了得。”


    天夏也有造物,也能在地下建筑军垒,但是还没发展到这方世间造物派的层次,不过这也是让入到此世的诸多玄修弟子认识到,当造物到达一定高度后,也是能拥有与修道人一般认识大道的力量的。


    林禀满不在乎道:“怕个什么,防线再多,一层层突破过去就行了。”


    他们之所以这次如此积极,那是熹皇事先已经允诺过了,只要能够成功突入腹地,并且搅乱烈王境内的部署,那么这次一旦攻下北疆全境,就将其中三分之一划拨为玄修的道场。


    北方广大,三分之一这已是非常广阔的一块地域,还是一块经过数百年开发的地域。


    而且这等近乎是有去无回的突袭,交给玄修也很合适。


    舰队之中除了他们之外,也有一部分精锐军卒、军尉唉有一些参议,他们负责给军事行功提供建议和配合,他们是真正抱定有去无回的信念的。


    只是他们也很快发现,“天人”有很多也是懂军事的,而且其中不少像是浸淫过许多年一般。尽管有些人一开始不熟悉昊族战场上的事,但经过调整之后,很快变得从容起来。并接手了许多本该是他们的事务。


    因玄修几乎能接收所有事务了,所以还一度劝说他们回去。不过没有一个人愿意退出,并认为玄修在质疑自己为昊族报效的决心,此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在另一艘飞舟之上,姚贞君持剑站在舱内,这一次她没有去正军和侧翼军队处,而是来到了东面这一路。


    因为这里没有造物大军阻碍,这样小规模的精锐交锋,完全是由上层力量来主导的,她遭遇到的上层力量的机会当会更多。


    对于前方守御是否坚固她并不在意,只要能找到对手就好。


    此刻她的前方竖着一道灵性光幕,上面展现出一个巨大的山川地理图,里面的地形起伏,山川河流应有尽有。


    一名参议站在旁处说道:“上尊,我们现在已是绕到偏北位置,不建议再往北去了,因为后方是广袤荒漠不说,还被烈王投放了‘天毒’。”


    “天毒”用神异力量人为的聚集并制造各种强大的自然灾害,“天毒”遍布的地方根本无法居住生产,但是同样,这成了一道屏障,舰队很难从里面穿渡,就算他们能从中过去,出来之后也将面对好整以暇的守备军队。


    那参议这时又指向某一处,在那里点了几下,看去是一些山峦所在,道:“上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们多次探查,探明这些地界没有军垒守御,都是坐镇了一位位修道人,周围布置了阵法,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点。”


    姚贞君晶亮的眸子看了一眼,问道:“何处守御最强?”


    参议指着一处山峦所在,道:“上尊,此间守御阵禁最强!“:

    姚贞君道:“好,就去此处!”


    参议与其余军尉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佩服之色,由衷道:“上尊明见!”


    虽然这一处是整条防线上最强的一点,但因为占据地域广大,和其他联系也少,相对独立,一旦突破,那么整支小舰队甚至可以在不惊动旁处守御之人情形下从此间突入进去。


    故这既是最强,同样也是最弱的一点!

    这位姚上尊一眼就看要害所在,的确是厉害,不愧是上尊!

    姚贞君一握长剑,道:“我这便去打开前路,你们随后跟上。”


    参议和军尉都是肃然称是。


    姚贞君身形一闪,已然出了飞舟,认准方向,往那处山岳遁去。


    她选择这一名对手,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纯粹就是因为那位对手最强,另一个,也是她的剑修感应告诉她,若把前方的守御当作一个对手,那么这里最适合突破的。


    数千里路,她须臾便至,待到山前她方才停下,观望过去,见前方是一大片笼罩方圆数千余里的阵禁。


    造物壁垒通常要造物日星,环厅、堡垒、飞舟、甲士、造物炼士等等诸多体系的配合方能发挥出力量,并且后方还要大量的造物工厂来维持消耗。而烈皇主要需面对南方和来自西边的威胁;东方、北方边境上则有着大量“天毒”阻挡,自不必再把宝贵的人力物力抽调到这里。


    这等边角的守御,交给修道人反而最是妥当,如此既有强横力量坐镇,又不必要修筑成千上万的堡垒工事,只要布置一些阵法就行了。


    姚贞君经过一番观察,发现眼前阵禁多是用来阻碍示警的,并不是用来袭敌的,这说明对方并不擅长阵法,而且对于自身的实力很自信。


    这正好是她所需要的对手,她手腕一动,一道柔和剑光似与天光相融,洒入了大阵之中,霎时照遍满山。


    受此惊动,阵中雾隐山峰之中,一道黑烟冲天而起,在上端结成一团黑云,上面坐着一名身着黑色道袍的修士,表面望去三十余,目光阴鸷,鼻梁略高,眼神冷漠。


    姚贞君一看这人路数,就知此人修炼的是魔邪路数,应该不是六派出身的修道人。


    姚贞君见他出来,也不多言,执有一个剑礼之后,身影一晃,似是融入光中,随后一道仿佛天外穿云射来的剑光撕破黑雾,向着那其人斩去。


    那黑衣修士端坐云上,不闪不避,任由剑光落身,然而光芒过去,如落云海渊岳之中,其人却是半分损伤也没有。


    姚贞君此时已不同当日成就之时,这一路随军走来,途中经过了多次与上层力量交手,不但剑术得到了淬炼,与同层次对手交手的经验也是较为丰富了。


    她这一剑已然看出乃是拥有一门“避死延生”之术,但是她恰恰克制此法,因为这等敌人往往自身遁法是短板,而她“迫光转”一旦展开,只有她进攻对手,敌人却拿她无法,那么只要她攻袭不停,任凭什么神通都能破去。


    当下她把剑上神通一祭,顿似有万千道光束一齐洒来!

    黑衣修士见此声势,神色略变,他开始还试图放出法器神通抵挡,可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遭受到成百上千的剑光斩杀,只觉修炼得来护身神通近乎破散。


    他察觉到再斗下去有性命之忧,却也是不再坚持,祭动法力,引得阵法稍加阻碍,自己起袖一裹全身,顿时化作黑光一道,往远处奔走,竟是直接让出了这一段守御。


    天中万千光芒一转,姚贞君于光中现身,她望着那一道黑色遁光远去,也没有再去追赶。


    这里其余守御阵禁距此不远,其人只需仗着身上之术,随便往那里一躲都是可以,而且对于没有斗志的敌人,她也失去了继续与之交手的兴致。


    就在她持剑立在这里之时,忽然衣袍秀发都是一起飘舞起来,几缕发丝也是到了脸颊之上,却是身后那些闪着灵性光芒的舰队一驾驾从她身边穿过,带着一阵阵大气奔流,陆续驰向远端。


    九百余驾飞舟顺利从这里成功突破而过,并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这一片区域,直插北疆内陆腹地。


    这一次他们是有进无退,只能一直向前,直至被堵死围剿为止,但只要搅乱了后方,那就是达成战术上的目的了。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洗剑焕珠芒


    姚贞君这一支舰队随着深入腹地,仅仅是半日之后,就又撞到了另一处位于后方的守御阵禁。


    这里同样是由修道人负责镇守,且仍旧是一位邪魔修士,显然六派为了抵御熹皇进攻,招揽了不少地陆各方的修道人,并不顾忌其出身。


    且邪魔修道人经常受昊族围剿,面对昊族坚城,多数情形下很难获得修炼血药,也唯有在战场上方能光明正大得取这些东西,两者正好是各取其利。


    这人与姚贞君交手数合,在发觉自己不敌后者,却也是如上一个黑衣修士果断盾牌。


    这同样也不奇怪,他们本来就不是六派修道人,只是被招揽得来,不敌当然退走,难不成还把性命丢在此处不成?


    待见舰队从自己防区离去,他依旧回至原地坐定,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烈王帅府和六派怕他们乱窜,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划定了镇守范围,现在上面既然没有令他们前去围追堵截,那他们何必去多事呢?


    至于漏敌过境,他们看得很清楚,六派现在面对熹皇猛烈攻势,绝无可能另外树敌,反而要好好安抚笼络他们,所以只要他们公然反对烈皇和六派,那就肯定无事。


    姚贞君等人这一路突破进去,又一连冲破了三道关隘,其中真正使得他们受到阻挡的一次,正是在最第三道时撞上了一名剑修。


    这位虽然也是用剑,但却是引小剑以为用,而且还有坚固阵法为依托,为人谨慎无比,根本不露破绽。


    姚贞君与他过招了数次,虽然每回她压倒对手,但其守御严密,每次一见不对,就立身抽身退入阵中。


    只是他这小阵经不起舰队千炮齐轰,所以每次拖得阵势实在难以坚持时,他才再次出来承受压力,与姚贞君交手,这个时候,他的实力总会比上次得以提高一些。


    若在平常,姚贞君很愿意很这样的对手交流切磋下去,看看对手还能带来什么奇招变化,只是她记得这是昊族的战场,所以她所以没有纠缠去下,待对方再次出来时,天女观想图遁现,两剑齐出,将此人斩落云头。


    但她惜其功行,也是手下留情,并未取其性命。


    此人一去,前方障阻搬开,舰队继续往前。不过再是下去,就逐渐逼近北疆之中了,真正的考验当是来了。可这正是他们此行之目的,威胁内陆,迫使烈王调动更多力量来围剿他们,从而搅乱整个后方!

    而在另一边,熹皇也是得到了他们这一路的传报。


    如今通过玄修之间训天道章的勾连,他不用造物日星,也能够准确把握到远在西线及东线的军队每一分动向。


    熹皇把传报拿开,道:“做得好。”


    不论东边这一路成功与否,烈皇麾下那些军帅不可能无视这等威胁,一定会设法围剿,这将会分薄烈王大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力量。


    他觉得这个时候还需再加一把火,便传令下去,抽调了数支军队绕东背上,这是试着威迫那处方向,加大那处的压力。


    正当他觉得军势展开顺利的时候,忽然一阵胸闷气短,整个人也摇晃了一下,守在一处的造物炼士见状,不禁上前一步。


    熹皇却是一伸手,阻拦他上前,他皱眉道:“又要换得一具了么?

    那造物炼士道:“陛下,一定是六派所为。他们无法在战场上击败陛下,所以用这些阴私鬼祟之事。”


    熹皇道:“不用说这等话,战阵之上,无所不用其极,大不了再换一具身躯。”


    造物炼士道:“陛下,可要请陶上师到此么?”


    熹皇立刻否决道:“阳都少不了陶上师的坐镇,无需让上师到此,何况寡人也早料到此事了。稍候你安排下就是了。”他望向远端,“寡人必然是要完成混一昊族之大业的,在此之前寡人又岂会轻易倒下?”


    造物炼士应声称是,可他还是有些担忧。换身躯最危险的便是转挪神魂的时候,没有了陶上师的护持,怕是难以护得周全。


    阳都城域之外,大平原之上,张御分身站在大阵阵枢之中,他的身前是一团光芒溢耀的光团,内中似一团金液正在翻滚酝酿。


    他此刻祭炼的正是那一个用于作为镇压大阵的法器。


    这等法器并不求能如何了得,只要足够承载并转运阵力便就可以了。反正这回所用的宝材都是熹皇提供的上等宝材,再如何祭炼也不至于落入下乘。


    要不是这等事不可经人之手,法器也必须与自身气息相合方好御阵,他也早如布置阵法一般将此事抛给其余修道人去做了。


    在他心光转动之间,可见当中那一团金液翻滚不停,随后渐渐凝聚成型。


    以他的境界,现在完全不必要再用什么炼炉之流东西,也不用什么天地之火,只需要心光挪转,自可化炼万物。


    那翻滚的金液终于停下不动,化作了一个宽大扁圆的模样,他这时心意一收,待得心光退去,便听得一阵悠扬之音散发出来,有金光慢射,须臾收敛,此刻可见一宝器悬浮于半空之中,底下有一团祥云承托。


    待得声息收下,云光散去,可以看出,这是一面金铜大盘,约有三尺之径,内沿有龙盘周游之旋纹。


    张御以意相唤,此盘便即向着他这边飘了过来,他目注上端,凝息片刻,便伸出手指,在盘面之上写划起来。


    随着他的指端划过,便见一缕缕金光自上泛溢出来,光芒过处,留下的似画似书的符痕,但只是几下之后,此盘竟是隐隐颤动起来。


    他不由停下,待得此盘稳住,才是继续下去,可不一会儿,又是产生了颤动,于是他在再次停下,待得震颤完全消弭,他再是照此施为,此等情形如是再三,他这才缓缓收回了手。


    可见盘底上面的符痕深刻无比,就像是烤灼,用火熏而形成一条条深刻的痕迹,但望去似有万般玄妙融汇其中。


    为了加强这法器的作用,他方才是将大道之印印刻在此盘之上。


    大道之印能依附于“祖石”、“玄玉”之上,那么他也能将其反过来印刻在某些物事之上。


    只是大道之印的碎片乃是大道延伸入世间的触角,他取得此印,不过是获得了寻攀向道的途径,不等于他就掌握了道,也不代表他全解了其中的道理,只能从中截一段留刻于此。


    两者区别那就是大道之印乃是“道”,而他所取的乃是他个人对“道”的演绎,可因不必要为人所理解,所以也无需去迁就谁人费力阐述,只需要他自身明白便好。


    可哪怕只是道印的认知印刻,也是具备一定的“道理”了。


    且他本人身为玄尊,早已是超脱于世外,不受世之拘束,故他所表述的东西,俨然是达到了世之顶点,无法再加一丝一毫于上了。


    他此时一挥袖,此盘凭空一旋,升去天中,再是在白色气柱之下缓缓沉入了阵枢之中。这一刻,他感觉到大阵与自己的牵连更为紧密了一分。


    做完此事后,他心意一动,却见一青一白两道光芒从心光之中飞出,在上空回绕飞旋,这正是、“蝉鸣”、“惊霄”二剑。


    得了“启印”之后,他自觉道行修为又是有所增进,两柄飞剑也该重作祭炼一遍了,尽管两件与他早已化为一体,但是飞剑是无法知悉道法之变的,这就需要他主动来渡化,方才能做到人以知剑,剑以知人。


    他拿一个法诀,心光照空,直接将两把飞剑笼罩如内,平原之上一道光亮冲上云霓,两把飞剑都是发出一声无比欢悦的悠长清鸣,那如光凝筑的剑身更显纯澈,仿佛去掉了所有杂质。


    在百来呼吸之间,他就已是将两把飞剑祭炼完毕,意念一动,再是两声响彻天际的剑鸣之声,两把法器飞剑化作一白一青,通天彻地的两道光芒,一齐汇聚入了他的身躯之中。


    这时他目光一转,见得四方八方的地面上有一滩滩金液,其如有生命一般在那里流动着,这里方才祭炼金盘之时残留并排斥出来的杂质。


    因为经过他心光祭炼,这些东西也是沾染到了他的气机,别人拿去也是不能再用了。他思索了一下,既然如此,也不用浪费,不妨再是拿来利用一番。


    他伸指一点,这些金液自各处流淌而来,并融汇成了一团,随着心光再次笼罩上去,其滚动融炼之下,最后化成一枚焕发着金光剔透宝珠,随着滚动,内中有飘渺云纹飘逸来去,十分之华美。


    这是仿造“空勿劫珠”炼成的宝珠,也算是攻伐之器。他没那等祭炼上好宝器的本事,所以只能在威能一途上下功夫了。


    此珠在经由他心光催动之后,似若他转动“重天”玄异后全力轰出一击,但是因为宝材问题,或许用个两三次就会崩毁,可如此也不算辜负了余下的这些宝材。


    他一招手,将这宝珠收入了袖中,而后几步来至阵枢之上,在此坐定下来,到此一步,找寻“上我”的准备大致已是完成,就等那第六重大阵完成了。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前驱运阵雾


    北疆前线,帝舟被重重飞舟保护在内,熹皇站在皇座台上观望着前方的大军攻势。


    近来军事进攻很是顺利,几乎每过数天就会取得一次突破,距离煌都也更近一分。并且发现对面士气也有明显下降。要不是上层力量没有动摇,或许战果会更大。


    军中上层认为,这里面姚贞君所在的那一支舰队起到了莫大作用。


    由于这支小舰队渗透入北疆腹地,给烈王大军侧翼造成了莫大威胁,这迫使其动用一部分力量前去围追堵截,因为这等事暴露出东线守御的不可靠,为了避免类似之事再度发生,其不得不又抽调一部分军力补充到了东线。


    这就不是单纯调遣兵力那么简单了,各种人力物力都要用上,绝然是会影响到先前的整体部署的。可不这么做又不行,原本这就导致正面厚实的防守出现了一定程度上松动。


    关键此次战术安排是熹皇亲自提出并制定的,如今果然见到了回报,说起来这也堪称是他的得意手笔了。


    宋参议在他身边道:“陛下,如是顺利,两三月之内就能打到煌都之下了。”


    熹皇道:“寡人不怀疑能打到煌都之下,但烈王背后的六派可没这么可能轻易认输,此一战,乃是与六派之战,若胜,则地陆之上,六派再不足为患。”


    宋参议连声称是。


    这时那名造物炼士走了过来,执礼道:“陛下。”


    熹皇回过头来道:“准备好了么?


    造物炼士道:“是的,陛下,已然准备好了,耿治道也是到了。”


    熹皇看了一眼后方,那便有一个神态随意的道人站着,身边还跟着一名道童,手中托着一个盘子,以绸布盖着什么东西。


    他一挥杖鞭,宋参议躬礼退下。


    道人则是对身后的道童示意了下,那道童将一个盘子递到了熹皇面前,掀了绸布,上面显露出来一只玉瓶。


    熹皇拿起瓶子,去了瓶塞,自里倒出一粒朱色丹丸,他问道:“耿治道,此药能护持住寡人?”


    耿道人道:“皇帝放心,我虽然功行比不得卫上师,陶上师这两位,可举世之中,这炼丹之术我认第二,无人敢言第一,皇帝给了我这么多宝材,我若还炼造不出来一枚好丹药,却也有辱我的名声。”


    熹皇道:“那就好,耿治道,你可自去取拿酬报。”


    耿道人兴致顿时高了一些,执一个道礼,道:“那就多谢皇帝了。”


    熹皇在他走后,就将丹丸服了下去,再是拿杖鞭一敲扶手,过了一会儿,皇座台整个往下沉去,一直到了帝舟腹舱之内方才停住。


    这里竖着一个琉璃大舱,其中站立着一具与他一般模样的躯壳。


    他明白,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咒力侵染加重,就是六派在迫使他更换身躯,从而在神魂离体时对他施加手段。


    可他现在也不像之前那般缺少守御手段了。


    除了丹丸之外,他还做了另外的准备,这里主要是倚仗造物技艺的进步。


    他下了皇座台,迈步走入了舱室之内,瞬间就有一团液体将他与那个躯体一同包裹住了。


    以前换躯之时,因为神魂会暴露在外,所以才会受到攻袭。但是在掌握了昊族皇帝才能掌握的各种技艺后,他令皇族造物师加大这方面的探研,如今已经有了突破。


    他先以自己的精血打造了一个造物,此可将自身与交换躯体融汇在同一个整体内,而后再在这造物内部进行交换,这般等若未曾脱离躯体,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损伤。


    一旦成功,他又可获得一至数年的时间,按照眼前的进度,足够他拿下煌都了。


    虚宇深处,五派掌门再次聚首于琉璃光台之上。


    守行宗明掌门先自开口道:“咒器之上咒力犹在,虽然稍有波荡,可仍是恢复平稳,此分明是熹皇再次逃脱了咒力侵染。”


    他看了看其他几位掌门,道:“若要再尝试,那要在一年之后了,北疆至少还需要再坚持一载。”


    诸掌门对此倒不担忧,北疆坚持一载他们还是有把握的,当初光一个眠麓城域就挡了熹皇数年,虽然现在熹皇实力不同于以往,可北疆可以凭恃的守备反而是高于中域的。


    金神派顾掌门提声道:“诸位,熹皇所掌握的上层力量大于北疆,故才攻势凌厉,我必做出改变了,若是有修为足够高深之人坐镇前线,必不会再如此被动,也能稍稍缓和战局。”


    玉成宗惠掌门道:“顾掌门的意思我知之,我亦赞同顾掌门之间,”他看向其余三位,“诸位掌门如何思量,各位门中闭关的上修此刻也该是露面了。”


    自被昊族驱逐以来,闭关之人不是消失,就是不再出来。虽然人数也是寥寥,但这些人才代表着诸派真正的上层实力。


    宿靑派祝掌门这时道:“其实不必如此,我各派前辈闭关,不可轻易扰动,但是我等当年封禁的那位,不妨考虑将之放了出来。”他笑道:“他不是一直要与昊族斗战么,那就让他去与此辈相争。”


    在场掌门都是点头,顾掌门道:“这是个好办法。”


    虽然六派之人都是迁到域外,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从昊族内部进行分化瓦解,还有一些修士强硬坚持与昊族开战。


    然而这些激进派并不是被昊族拿下的,反而是被自己人以宗派规矩关押起来的,这并不是功行不行,而是宗门誓言反抗不得。在此之中,有一名修道人功行颇高,若不是这回事,或许也是在闭关消失之列。


    顾掌门道:“那这就要看权掌门的意思了。”


    诸人都是把目光投向参合派权掌门处,后者想了想,道:“那就如此吧,我会放了这位出来,法器也会还给他,让他去往北疆正面守持,但也为他向诸位掌门讨个人情,只要这位挡住熹皇兵锋,那事后不可再为难他。”


    惠掌门道:“我应下了,诸位如何?”


    其他三位掌门考虑一下,都是同意下来。


    祝道人道:“诸位,只如此还不够,诸位莫要忘了,熹皇身边还有那位陶上师,此人修行到何境地,实在难说,要是熹皇请了此人出来,那一位还未必是他对手,我当助其一助,可赠予他一缕精气。”


    守行宗明掌门赞道:“祝掌门有此心,那我亦当出力,可借他一枚护身之符。”


    诸掌门再是商议片刻,待定下之后,琉璃光台之上的光芒一收,身影各自回退远空,光气亦是隐没下去。


    数日之后,熹皇正军前沿,一道明光从空降落下来,正好落在北疆防线之上,像是一幕光屏遮挡在了熹皇大军前进。


    光芒持续不到一刻就退消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灰白色的浓浊迷雾,这迷雾不仅限于北疆所在,还向外翻涌而来,很快冲击到了熹皇大军的阵地之上。


    被气雾笼罩的修道人感应之中察觉到不妥,警惕之下,纷纷从中退了出来,但是一些不及撤走的飞舟落入其中后,便就此消失不见了。


    在未曾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之前,熹皇大军不得不往后撤退,原本攻下的阵地也是接连放弃,而在接下来数天内,熹皇这一边的上层力量也是试着探查此雾来历,但始终不得究里。


    他们试着用多种方法突破,也没有什么太大用处,反而导致三名造物炼士失陷其中。


    只是后来又有逃出来的人言说,这三人实则并未亡,只是被某种手段制拿住了,甚至转过头来在攻击他们。


    这情形引起了熹皇军上层的高度重视,若是进去之人会变成敌方之人,那么在找到破解之法前是不能再轻举妄动了,他们也是将此消息迅速报给了后方方才换好身躯的熹皇知晓。


    熹皇万没有想到,他解决了身体上的麻烦,但是一转眼,正面战场上反而出现了阻碍。他沉声道:“办法都是试过了么?”


    宋参议道:“陛下,眼前能试得办法都是试过了,还有一些……还需要时间。”


    熹皇道:“时间?”他冷声道:“几天时间就退了数百里,那是不是要把先前攻占的地界都扔了去?”


    那迷雾虽然不可能将战线上所有的军舟逼退,可是却造成了中间凹陷,两翼前突,两翼若是不跟着一起退,那将是很危险的,极可能遭受到烈王军众优势军力的夹击。


    站在下手的造物炼士这时道:“陛下,此事不若问一问陶上师,或许上师那里有办法?”


    熹皇犹豫了一下,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用杖鞭一指造物炼士,道:“你亲自去,将我们的难处说给陶上师知晓,不过若是陶上师那里不愿,那就算了。”


    造物炼士躬身领命。


    他从帝舟出来,未有乘坐飞舟,而是全力鼓动自身灵性力量飞遁,只是两天之后就来到了阳都城外的大平原上。


    在找到下方的大阵后,他收摄力量落了下来,降落在阵台之前,对着正在那里布阵的张御一礼,道:“陶上师有礼。”


    张御停下动作,道:“可是皇帝那里有事么?”


    造物炼士道:“正是,在下此回正是奉陛下之命而来向上师求助的。”他将事机原委交代了一遍,又拿出每一枚晶球,渡入灵性力量后,上面便显现了那一片迷雾。


    他指着言道:“上师,此雾气让我方诸人都是束手无策,不知该是如何破解。”


    张御看了一眼,眸光微微闪动。过去片刻,他收回目光,从容伸指一点,一道光芒落下,化为一道符箓,他道:“你回去之后,只需将此符在雾气前展开便好。”


    造物炼士伸出双手,小心将这符箓接了过来,收妥之后,对他行有一礼,便再是纵空飞起,往前线归返。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印剑可断尘


    造物炼士遁光急驱,半途不停,两日之后又是来到了前线。


    待回到了帝舟之中,他取出符箓,向熹王禀明情形道:“陛下,陶上师未至,但却给了臣下这枚符箓,说是可在那迷雾之前展开。”


    熹皇道:“既然陶上师说有用,那你就拿此符前往阵前。”


    造物炼士应命下来,他持符出了帝舟,往天中而来,到了那还在往前涌动的迷雾之前,他将这符箓展开,随后浑身忽然生出一阵透彻神魂的寒意,恍惚之间,仿佛见到一道白色剑气射入了那浓雾之中。


    张御给予他的这道符箓,乃是由一道剑光所汇聚而成,并且他还将“启印”之力附着其上。


    “启印”即是“我”,故将此印加于剑光,那但凡剑光所至,他亦能凭空将自身力量灌输其上,从而达到身虽不至,却力能至的手段。


    随着这一道剑光斩入了迷雾之中,初时不见什么动静,但仅是片刻之后,便见整个迷雾都是翻腾了起来,虽然没有就此散去,但却停止了向前涌动,并且开始逐渐稀薄了。


    而此刻在迷雾深处,正站着一名三旬上下的束发修道人,其浑身上下正笼罩着一团气璧。他此刻神情严肃,却又带着稍许紧张,因为在气壁正前方,正有一道剑光钉在上面。


    虽然气壁厚重,可那剑光正在一点一点往里缓缓推进,看得出来,他此刻正鼓起全身法力加以抵御。


    他不知道这一道剑光自何处而来,只是一晃之间就到了他的面前,根本不及反应,若不是守行派明掌门给予了他这件法器,恐怕这一剑就已然将他的世身斩杀了。且他感觉,便是自己再借助天外那件宝物归返回来,恐怕也是同样躲不开这道剑光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十分危险,因为他全副身心都是拿来应付这一道剑光,他现在根本无暇去驾驭外面那些迷雾,而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过来对付他,那他也是无力应付。


    不得已之下,他转挪了一个法诀,刹那间,有一缕藏匿于他身躯之中的力量猛然膨胀爆发了出来。


    这是宿靑宗祝掌门给他的一缕精气,能够令两人的功行于瞬间连接在一处,从而到达击破当面之敌手的目的。


    两股力量合于一处,气壁顿时厚实了许多,然则令他吃惊的是,那剑光之上亦是爆发出一阵光亮,非但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被顶开,反而剑上力道又大了几分。


    这两股力量这一交汇,顶在中间的那面气壁顿时难再坚持,霎时就被洞穿,他顿时心知不妥,那剑光却是从面前一闪而过,他愕然片刻,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身躯已被洞穿,停滞片刻后,整个人就爆散了一团气烟。


    但在几个呼吸之后,忽然有道道光芒凝聚,又有人影自里浮现,可是剑光回转,又是一斩,再是将之杀散,随后兜空一转,倏然一闪,凭空越去不见,却是直接跃入了神寄之地。


    可见这一处地界之中,有一团白色气雾在此,剑光停也不停,直接上去一削,便即将上面攀附的气意斩落下来。


    这一刻,那名道人的世身再度化显出来,可其气机却是一阵衰落。


    他察觉神气牵连已断,知悉下来那剑光若是再奔自己而来,则必能一剑要了他的性命,于是顾不得再留在此地,趁着还有气雾遮掩,便化一道遁光往天外遁去了。


    阳都之外,张御收回了意识,虽然方才是一道剑光在外,可也是勾连上了他的气意心光,与他亲身在那里差别也是不是太大,只不过除了剑光再难用其他手段罢了。他没去追剿此人,只要其人不阻路,他自也没必要去斩尽杀绝。


    而这名阻路修道人一去,阻碍熹皇大军的雾气也是淡散了去,前方显露出了旷阔澄澈的蔚蓝天空。


    那造物炼士见状,急忙回了帝舟之中,禀告道:“陛下,前路已是打通。”


    熹皇道:“非常好。传令,恢复进军!”


    随他谕令传下,天中集结起来的飞舟重又向前挺进,它们就像是闪烁着银光的无边海浪朝着北疆的防线冲涌而去。


    五日之后,煌都军议厅中。


    薛治道正严肃各方送递来的军报,西边还好,辅授长老经验丰富,既不冒进,也不保守,和熹皇的侧翼打得有来有回,凭着守御优势还略占上风。


    而前方则有些危险,特别这半月以来,除了后撤就是后撤,精心构筑的防线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至多迟滞下熹皇正军的脚步。


    但是东面,确切是东北角上的大后方很不安稳,姚贞君所在的那支舰队到处飞窜,搅得腹地大乱。


    他道“熹皇这一出手,可是正在命门之上啊。”


    身边弟子道:“师父,那到底不过一支不到千人的舰队,就算攻到煌都城下又如?岂能攻破城域?他们后路都被堵死了,根本回不去了,迟早是被剿灭的下场。”


    薛治道摇头道:“若是如此,便就糟糕了。若你是一个军卒,在前线征战,后方却遭人突袭,且还大摇大摆冲到都域之下,你会如何想?事情虽然不大,也能应付,可对军心士气却是打击极大,此事轻忽不得,必须尽快剿灭才是。”


    他皱眉道:“此舰队之上有一个了得剑修,先前所去之人俱是奈何不得她,反还被她击败,这等人物不是三两个人就能解决的,而我们前面又无法抽调太多力量回来……”


    那弟子道:“那老师,那该如何是好?”


    薛治道言道:“皇帝这个时候该是承担起职责的,他当是迅速而果断派遣出身边得力人手,平定此支分舰队,这般才可镇定人心!”


    一如熹皇身边曾经的卫道人,烈皇身边也是有着一个强力护御之人,只是这个人负责保护其人,平时并不露面。可这个时候,却有必要令其出动了。


    那弟子试着问道:“要是皇帝不愿呢?”


    薛治道用丝毫不见情绪的语声道:“那就只好由我们代劳了。”


    那弟子心中微微一紧,他能听出来,这里的代劳,似乎还有另一重含义。


    薛治道决定下来之后,他当即差那弟子执一封呈书去往烈皇处。


    烈皇很快收到了书信,可见到上面的请议后,却是怫然不悦,道:“为何要是从寡人这里抽调人手,煌都不需要守卫了么?寡人的安危不需要人来维护了么?”


    他身边这个护卫道人的存在,不仅是他需要有一个人来确保自己的安危,也是他关键时刻能对底下那些修道人进行反制,这本来是他与六派修道人之间的默契,现在却要他把人支开,这是要干什么?这如何令他不恼?

    那弟子振振有词反驳道:“老师说了,护卫疆域自有干城,护卫煌都,护卫陛下有我等难道还不够么?陛下,老师说了,我等都是在维护陛下啊。时局艰难,陛下千万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弃臣民于不顾啊!”


    烈皇搪塞道:“不是还有辅授那一路,只要辅授那边取得胜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身侧吴参议也是站出来道:“治道之意,陛下已然知悉,也自会有所考量,陛下近来抱恙,至今未愈,这位道长还是先退下吧。”


    那弟子看向烈皇道:“那就请陛下尽快拿出主意!”言毕,他对座上执有一个道礼,就甩袖离开了。


    烈皇等他离开,倒是变得冷静了下来,道:“吴参议,如今该怎么办?”


    吴参议道:“陛下不用理会,便不把林上师派遣出去,他们又能如何?不过是反复逼迫那一套了。”


    烈皇思索了下,道:“可林上师恪守的是护持烈皇的规矩,其余并不过问,若是他们设法换一个人来坐到此位之上,那林上师可就没有理由再为我效命了。”


    吴参议道:“陛下那些子嗣无有一个成器的,除了陛下之外,还有谁能坐此位置?”


    烈皇摇头道:“实在不成,无非是用我精血再炼造一个,也非难事。”


    吴参议这时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是缓缓道:“可是陛下,你又怎知,自己不是被造的那一个呢?”


    “这……”


    烈皇听了这话,悚然一惊,脊柱上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根本不敢深入去想,勉强镇定心神道:“吴参议,寡人此刻方寸已乱,不知参议可有教我?”


    吴参议想了想,低声道:“或许有一个办法……”


    烈皇道:“不知何法?”


    吴参议道:“陛下不妨见一个人。”他走了出去,对守着门口的亲信叮嘱了一声,那亲信点头出去。过了一会儿,那亲信带着一个修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对着烈皇一礼,道:“宿靑派修道士刍岸,拜见皇帝。”


    烈皇看了看吴参议,不知后者唤一个宿靑派修士来此作甚?吴参议则对那修士道:“刍道长免礼,你有什么话可对陛下说了。”


    刍岸道:“在下奉师命而来,来给陛下指一条明路,六派不得信任,陛下随时有危险在身,不过陛下若是愿意奉出一物,家师定能想办法保护的陛下周全。”


    烈皇并不先去问那东西什么,只道:“尊师何人,却敢夸下如此大言?”


    刍岸直起身子,道:“老师名讳不便明告,我等都以金师称呼之,但老师还有另一个身份,”他顿了下,拉长声音道:“天……人!”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潜风暗渡移


    “天人?”


    烈皇听了这话,看了刍岸两眼,倒是不显得太过吃惊。他虽然被半架空了,可是他清楚势力与势力之间的斗争是怎么回事,有些时候不是非此即彼的。


    今天的盟友,明天可能反目成仇;而今日的仇敌,明天或许就和你亲密无间。更何况他与天人也无仇怨。


    他郑重了一点,道:“那么阁下呢?阁下又是何身份?”


    刍岸微笑言道:“在下自然也是诸位口中的‘天人’,只是在下拜在了宿靑派门下,所以说是宿靑派修士也不为过。”


    烈皇道:“阁下说能维护寡人周全,寡人想听听阁下之言。”


    刍岸道:“皇帝当是知晓,熹皇乃是有了我辈之助,才是能攻克中域。”


    烈皇神色有些复杂,道:“是,我听说贵方在其中起了极大作用,若是无有你们,熹皇恐怕连自身性命都是难保,你们还真是了得。”


    早前咒器就在他手中,他知道若不是天人的出现,熹皇早在三十年前就挺受不住了。其麾下地界必然是分崩离析,化散成数十上百个势力。那么下来就是他和长老团的角逐了。可是天人的到来,却将世间的走向生生扭转了一个弯。


    刍岸显是具备使者的质素,面皮极厚,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还一副欣然受赞的样子,道:“所以皇帝只要愿意听我们的安排,那么一切都是好说。”


    烈皇道:“那么使者方才说欲问寡人要一物,却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刍岸笑了笑,正待回答,忽然外面那名守在门口的亲信走了进来,吴参议上去问了几句,回来道:“辅授长老的人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烈皇一听辅授长老,不觉有些有些头疼,前些时日被吸摄血液的地方也是隐隐作痛,他无奈道:“半刻不得安歇。”


    刍岸道:“陛下可先处置陛下之事,在下可在外等候,随时可以继续。”


    烈皇道:“那就劳烦使者稍待了。”


    刍岸在那名亲信引领之下,就避去了偏殿。


    过未多久,一名五旬左右的老成军尉走入了进来,对座上烈皇一礼,道:“臣下见过陛下。”


    烈皇起手一托,道:“免礼,这位军尉,辅授在前线可还是好么?”


    军尉言道:“辅授擅长统军,从不轻敌冒进,对面将帅虽然经验丰富,但是并不能奈何辅授。只是辅授却常常言,哪怕换了一个人来统军,只要依托防线,循规蹈矩,一样也可如此,不会有何区别。”


    烈皇道:“辅授谦言了,他人哪里有辅授这般威望。”


    军尉这时抬头道:“陛下,辅授虽然身在前线,可仍是挂念陛下,却是特意来让臣下前来陛下问一声,陛下是否按照先前所嘱咐的那般立契了。”


    烈王神情有些不自然,他道:“你可转告辅授,寡人已是按照他所嘱咐,半分无有差错的照做了,那东西尚在,寡人并无半分虚言。”


    军尉马上道:“不敢怀疑陛下,辅授托臣下再问,若是陛下照做了那件事,不知可曾有看到那物么?”


    烈王叹气道:“至今不曾有见到。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又加了一句,道:“寡人确然是按照长老所言行事,绝不会弄错的。”


    军尉道:“既是这般,臣下会如实转告辅授长老,只是辅授长老还托臣下转告陛下一句,若是六派让做什么,陛下千万不要回绝。”


    烈皇一皱眉,道:“辅授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军尉委婉言道:“辅授也是听说了东线一事,也很担忧陛下安危,东线缺少造物防线,什么都缺,如此起到决定之用乃是上层力量,唯有发起雷霆之击,快速荡平敌寇,才能还得人心安定,也就不必再往东面抽调人手了。”


    烈皇质疑道:“如此就有用么?这一次剿灭了敌寇,熹皇下一回莫非就不会再派人来么?”


    军尉慨然道:“那便再将之消灭,战争便是如此的,以熹皇的疆域,不用指望能一战而定,我们唯有一次次消灭他们,直到他们不敢来为止。”


    烈皇点点头道:“辅授与军尉之言,寡人获益良多,寡人会好好考虑的。”


    吴参议这时向外虚虚一请,道:“这位军尉,请吧。”


    军尉执有一礼,道:“是,那臣下就告辞了。”


    烈皇待其人走后,不满道:“一个个都来逼寡人,好像寡人才是不顾大体之人。”他坐了一会儿,才道:“把那位刍先生请回来,方才还有未尽之言。”


    于是刍岸又被重新请回到了殿上。


    烈皇道:“方才未问清楚,却不知先生是要何物?”


    刍岸精神一振,道:“陛下,金师要的是一块‘祖石’。”


    烈皇疑惑道:“祖石?”他敲了敲脑袋,“好像有些印象……“


    吴参议提醒道:“陛下。就是当年建立烈王王殿时,压在殿底的那块东西。”


    烈皇不由恍然,道:“原来是那‘镇压气运’的玉石啊。”他忽然浑身轻松了下来,道:“这东西如果贵方要,那就拿去好了。”


    他本来还以为要什么珍贵的物事,没想到却是这个无用的石头。


    镇压气运之说他知道完全是虚假的,只是为了镇定人心,当初他的舅父才带了一块过来,因为东西不大,他小时候还曾把玩过,过后所有人都把此事忘了。


    他关照吴参议道:“吴参议,拿出这块石头的事就由你来办吧,不要让薛治道他们知晓,免得节外生枝。”


    吴参议郑重应下。


    烈皇又道:“东西寡人可以给阁下,那么贵师又当如何护持寡人呢?”


    刍岸这时取出了一枚法符,道:“皇帝请把此物带在身上。”


    烈皇道:“此是何物?”


    刍岸道:“若有危险,皇帝祭祭出此符,此物便可带得皇帝离开煌都。”


    “离开煌都么……”


    烈皇叹了一声,也是有所预料了。毕竟只要他还在这里,那终究是难除危险的。


    要是一个正常的宗王,那肯定是不舍得抛下这些的,可问题现在有人告诉他,所有的这些其实都不是他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了另一个自己了,那他还不如早点脱身为好,只要能保全住自己那就足够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需先弄清楚。


    他道:“阁下方才喊寡人皇帝,寡人知晓你们天人为熹皇效力,熹皇也是皇帝,那么贵方救出了寡人后,寡人又当如何?”


    刍岸笑道:“此皇位是皇帝情愿坐上去的么?”


    烈皇讪讪道:“寡人一开始是不情愿的,但坐上来后,却又感觉不错,去了又有些舍不得……但好歹也算坐过了吧。”


    刍岸知道他的意思了,道:“那便容易了,只要皇帝去位,不再纠结身外之事,广大天地,莫非还容不得一个闲散宗亲么?”


    烈皇点点头,他想了想,低声问道:“若是现在就走,可以么?”


    刍岸有些意外,道:“皇帝准备好了么?”


    烈皇道:“使者不用担心祖石,此物就埋在殿中,取来不难。”他伸手一指那法符,“寡人用此符能离了煌都?可那之后呢?”


    刍岸正色道:“皇帝莫急,若是皇帝这就要走,在下还需要做些安排。”


    在得到烈皇准确的回答后,他当即唤出训天道章,与金郅行勾连上了。他将这一次前后经过简略说了下,再兴奋言道:“金师,烈皇愿意将祖石拿出来,但是现在就要走……”


    金郅行道了一声好,又言:“你先稳住他,为师随后会有交代。”


    嘱咐了几又声后,他又急忙通过训天道章寻到了张御,将前因后果一说,情绪高涨道:“廷执,烈皇已是答应将拿祖石带了出来,只是他怕自身走不远,故是还需我等接应。”


    此前张御曾让他利用自己宿靑派长老的身份,对烈皇那一边祖石加以留意。他把此事记在了心里,并利用了那位实权长老的关系,将自己拉入门中的玄修弟子派遣入了烈皇这里,同时还把从张御那里得来的一枚护身符箓令其带了去。


    本来他只是想着或能先一步查到祖石的下落,没想到这新收的弟子能力过人,胆子也非常大,竟是一步到位做成了此事,实在令他喜出望外。


    可将烈皇接了出来其实不来难,关键是如何将之妥善带走,这就超出他的能力了。


    张御听完他的叙述,道:“金道友,你做得很好。”


    现在他的大阵已快布置成功了,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本来他认为北面战场可能还要数载时间决出胜负,那么最后一个感应到的启印残片说不定就赶不及拿取了。


    可没想到,金郅行却是提前办成了此事。


    金郅行忙道:“为廷执效命,乃是属下应当应为之事。”


    张御道:“你且让那烈皇持我法符出外便是,到了外间,我自有安排。”


    金郅行恭敬道:“是,属下这就传话。”


    张御吩咐过后,意念从训天道章之中退出,身躯坐在位置之上不动,片刻之后,身上有一只闪烁着灿灿光芒的星蝉飞出,旋空一转,须臾冲去天穹,挥动双翼往北方而去,天中如有一线流光经过,飞不多时,就已是来到了煌都上空。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缺印还入正


    刍岸这边得了金郅行的告知,心中也是有数,对着座上烈皇道:“皇帝,我已是与金师说过了,金师那边已是准备稳妥,若是东西拿到,那现在就可以离开。”


    在烈皇眼中看来,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即得到了答案,不觉很是惊奇,他道:“方才先生是在与贵师说话?”


    刍岸道:“正是。”


    烈皇更是惊叹,他道:“听闻诸位‘天人’能遥隔千里之外与人对言,没想到这果然是真的。”


    刍岸笑了笑,现在祖石还未拿到,他这里无事,倒也愿意与烈皇聊上一聊,便道:“这不算什么,只要入我道门,都可得此能为,这非为我天人所独有。”


    烈皇更奇,他身躯前倾了一些,十分感兴趣道:“哦?那先生看寡人可以么?”


    刍岸委婉言道:“陛下年岁不小了,想要练成这等法门,怕是不易,陛下若有子嗣,年岁不越过十五,愿意入我门中修炼,如有道缘,倒是有机会得此法的。”


    烈皇想起自己那些子嗣,不觉摇头。


    按照昊族皇族的规矩,他这些子嗣自小就不与他生活在一处,而是根据天资禀赋,接受各种皇族教育,双方之间除了血缘关系,并没有感情维系。


    更何况,这血缘还要打几分折扣,假设他只是上一任自己的替代品,那究竟算不算是他的子嗣还两说。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走得如此干脆,没有什么负累。


    他对“天人”也是很感兴趣,详细问了一些事,刍岸也是拣能说得说,两人在殿内谈论了一会儿,吴参议走了进来,执礼道:“陛下。”


    烈皇急着问道:“如何?”


    吴参议道:“很是顺利,东西已是拿到了。”他一托掌,将一块光润玉石展现了出来,对着刍岸言道:“刍先生,可是此物么?”


    刍岸一见,当即以训天道章照显至金郅行那里,待得了明确准确回言后,他高兴言道:“就是此物了。皇帝,吴参议,若是欲走,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烈皇看去另一边,亲信恭礼道:“陛下,所要带的东西都已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烈皇犹豫了一下,向吴参议问道:“吴参议,你说寡人走了会如何?”


    吴参议冷静言道:“不会如何,明日这边,还是会有一位烈皇坐镇皇殿的,陛下的妻妾子嗣不用担心无人照拂。”


    烈皇苦笑起来,道:“是啊,是啊。”这两声“是啊”,前一声语声包含无数复杂情绪,而后一声似是解脱。


    他走下皇座,对着刍岸一礼,道:“还请先生施展神通。”


    刍岸正色道:“在下竭尽所能。”接下来,烈皇三人在他指点之下与他站到了一处,而后他把心光往那枚法符之中灌入进去,霎时有一道星光将他们都是笼罩在内,光芒一闪之间,就已然升腾而去,竟于瞬息间就到了煌都城域之外。


    烈皇到底是皇帝,这里所有的守御对他都是不设防的,只是平日出行,肯定是仪仗守备悉数安排妥善,是没这么容易去到外间的,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六派修道人更是不会容许他轻易出城。


    可他真要是往外走,并且有那个能力的话,那的确没有造物屏障会来阻碍他,故是这一回被他轻易遁去了天外。


    可是这等行动也是惊动了城域之内的守备力量,薛治道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本来他在翻阅册子,感到异变后,身外有遁光一闪,便从议厅之内来到了皇殿之中,他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皇座,神情不由阴沉下来。


    而在这个时候,城域之内的其他修道人也是纷纷赶来,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他转过身,对着众人沉声道:“皇帝离城了。”


    有一名修道人问道:“可要立刻追拿回来?”


    薛治道言道:“不必弄得大张旗鼓。祁道友,你带上几人去追,”他顿了下,“若是皇帝不肯回,你可自行决断。”


    那修道人了然,一点头后,当即化一道迅光飞去,同时还有几道遁光陆续从城中飞出,皆是向着烈皇遁走的方向追去。


    薛治道则是果断而利索的接连下了几道命令,皆是用于淡化消弭此次事端的,尽量不让城中子民知晓烈王已是出逃了。


    末了,他唤了一名年老造物师过来,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名造物师道:“按治道的关照,一直有所备。”


    薛治道道:“我明日下午要看到皇帝还坐在这里。”


    造物师应下道:“当如治道之愿。”


    薛治道肃然道:“不要出得差错。”


    造物师道:“治道,我们不是第一次做了,不会出错的。”


    半空之中,烈皇发现自己被裹在了一团不算刺眼光道之中,随着周围光景不断往后飞逝,也能感觉到自己是在飞快移动之中。


    在过去仿佛许久之后,速度慢慢缓顿了下来,他见自己站在了一片光芒之上,下方乃是大片地陆,这却是他之前从来未曾来到的高度,他道:“刍先生,我们到了哪里了?”


    刍岸道:“此间已是出了气壁屏障,算来应当是煌都万里之外了。”他伸手向上一指,“皇帝请看,那是天日。”


    烈皇抬头看了一眼,自用造物日星代替天光后,再以气壁遮掩之后,城域之中他就很少见到的真正的天日了。


    强烈的光芒刺得有些他睁开不眼,他用手一遮,道:“到了这里,可是安妥了么?”


    刍岸笑道:“自然非是,后面当会有人追来,前方得有灵讯,恐怕也会出动人手拦截,在出了皇帝统御的疆域之前,想来是不会放弃的,不过皇帝放心,我们既然应允护持你,必会带得你顺利走脱了。”


    烈皇摇头道:“既然已经跟着先生出了煌都,那么先生就莫再叫我皇帝了,叫我朱先生便好。”


    这时三人见到远空出现一点亮光,一道符箓飘至眼前,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后,就往远处飘去,刍岸眼前一亮,道:“朱先生,我等跟着这符箓走是了。”他继续往法符之中渡送入心光,便带着三人追着这符箓而去。


    而此时此刻,那祁道人循着他们一行人留下的气机追了过来,虽然刍岸等人借了符箓之助一口气出了城域万里,但其实是在往高处走,故并没有离开广义上的北疆。


    只是几人方至云天,却见天穹之上出现了一团闪烁星光,像是天星坠入人间,仔细一看,方见是一只华美无比的星蝉,双翼星河飘荡,璀璨耀眼,正好拦阻在了他们的去路之上。


    祁道人先是惊异,随后一阵警惕。这次烈皇忽然走脱,他就觉得不可能没人帮助,一直在有所提防,此刻见到了这星蝉,这证实了他的判断。


    他本待上前冲突阻碍,可不知为何,心中每每生出这等念头时,就觉有一股强烈危机生出,不是他一个人,是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此,这令他们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般僵持了有一个多时辰后,那星蝉双翼一挥,化一道灿烂星光,转瞬没入虚宇不见。


    在场有人问道:“祁师兄,还要追么?”


    祁道人摇头道:“不用追了,来不及了,我们回去吧。”诸人皆无意见,毕竟这般敌人,他们居然连动手的意念都升不起来,那追下去又是何必呢?


    刍岸与烈王等人跟随那符箓而行,一路之上没有遭遇到任何拦阻,在如此行有一天之后,忽然见到前面有一艘飞舟过来,烈皇不由心头一紧。


    刍岸看到飞舟腹部有一个玄浑蝉翼纹,笑了笑,道:“朱先生不用紧张,这是我们的人。”


    那飞舟近前,缓顿下来,便有舱门打开,刍岸四人也是上了飞舟,舟内一个温雅修道人正等着他们,对四人执有一礼,道:“在下何礼,受班先生之所托,前来接应诸位。”


    刍岸恍然,执礼道:“拜托道友了。”


    何礼请了几人坐定,继续驱驭飞舟,此舟一直往西北方向飞遁,在两天之后,速度渐渐缓慢了下来。


    烈皇往下看去,发现却是来到了一片丘陵起伏的地带,这些天他一直在看地势和周围的城域,能够辨认出来,这里已经出了北疆疆域了,下方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麦田。


    他惊讶道:“我本以为北疆西北之地乃是一片偏僻荒芜之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片繁盛地界。”


    何礼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这片地界经过近四十年经营,如今已是成了除眠麓之外玄修最大的聚集地了,而且因为昊族内战,这里也是成了世外桃源,吸引了大批人口前来定居。


    玄法在这里广为传播,同时又没有忽略造物一道,引入了很多的造物工厂,只是造物一道上,与北疆一些腹地的城域比起来,在民生上面已是丝毫不差了。


    刍岸道:“如今已是到了安稳地界,朱先生也该履行言诺了。”


    烈皇没有丝毫犹豫,对方要抢他的东西很简单,现在送到这里,已是足见诚意了,他将祖石取出,双手递去,诚心致谢道:“多谢贵方相助了。”


    刍岸将祖石接入手中,这时忽然心有所感,他直接将此石往上方一捧,只是恍惚了一下之后,发现此石已然不见。


    阳都城域之外,张御负袖站在阵枢之上,远空星蝉如流光飞来,霎时落入他身躯之中,而后他一伸手,目光落下,那一枚祖石,已是安然落在掌心之中。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转阵动神气


    张御看着这枚玉石,见其剔透圆润,满蕴灵性不说,且还能清晰感受到其与自身有着一种气息上的共鸣。


    眼下还差数天,他就可完成大阵第六重的排布,这枚“祖石”倒是正好赶上。


    他心意一动,身外有大道玄章的光幕腾升起来,而随着心意顾落到这玉石之上,似乎从中国抽离出来了什么东西,那“启印”上面的光芒霎时明亮了数分,又见完整了一些,而手中这枚玉石表面看着没有什么变化,可仿佛再无先前的灵性。


    他将这枚玉石随手收起,立在这里静静感受了下,这才是继续布置那还未完全聚合的阵法。


    又是两天后,天中有一驾飞舟过来,到了大阵左近,缓缓降下,舱门开启,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军尉,身后跟着两名甲士,自里搬下来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琉璃舱,里面似是摆放着什么东西,但是模糊异常,自外看不清楚。


    那名军尉走上前来,对着张御执礼道:“陶上师,上师要的东西送到了。”


    张御点首道:“有劳了。”他将军尉递来的晶板接过,在上写下了“陶生”之名,便又递还了回去。


    军尉接过之后,恭敬执有一礼,也未再多说什么,就登上飞舟,很快腾空离去了。


    张御则是走到那里琉璃舱前,看了眼其中的东西。


    这是此前他让熹皇特意准备的。也幸好此物在昊族内早是大体就完成了,余下也只是另行做些补充而已,不然可未必赶得及。当然,也是因为早就有此物,他才是将之利用的,若不是这样,他就另择战术了。


    虽然此物不一定的用得上,但是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他一挥袖,将此琉璃舱也是送入了大阵之中,自己仍是回去完善阵法。


    又是三天过去,随着他将大阵最后一处布置完成,平原之上忽然飘起了一阵阵的声响,像是空谷回声,又像是百川奔流。


    这是阵法与地脉勾连后的异声,有此声息,证明了大阵已然“活”了过来,六重阵法也都是形成了一个整体。


    他抬起头来,如此,下来便开始尝试追逐并斩杀“上我”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等得几位同道。


    他将训天道章唤出,随后传意出去,过不多久,便见一道黑火自空着落下来,光芒倏然一分,英颛一身如火飘荡的黑袍,自里走了出来,在神情平静的与他见有一礼后,就去了一边坐定。


    再是片刻过后,大气出现一团涟漪,师延辛从虚无之中走了出来。他先对着张御一礼,再是与英颛一礼,下来也是走到了另一角的位置上坐定。


    他看了一眼还留下来的一个空位,道:“道友,姚道友远在北疆,怕是来不及赶来了。”


    张御道:“来得及,姚道友稍候就当到了。”


    果然,等了才不到半个时辰,就见一道柔和明光飘洒下来,光华一瞬敛绝,姚贞君持剑自里走了出来,她晶亮眸子一看周围,道:“我没来迟吧?”


    她去北疆只是为了找对手磨练剑技,并不是真的为了熹皇效命,也曾与熹皇交代自己随时会离开。


    以她剑光,若要走也没人拦得住她。在得知阵法已是布置成功,便毫不犹豫遁光折返,她走之后,舰队之中自然会有他人接手。而且她到这里来,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对手等着她去对抗。


    张御道:“姚道友来的不晚。”


    姚贞君欣然道:“那就好呀。”她与三人一一见过礼,也是到了自己位置之上坐定下来。


    此时此刻,她与英颛、师延辛三人都是坐在第二重大阵之中,三人位置呈现好呈现出一个品字形。


    张御这时一人站在阵枢之上,他转身走入了位于阵枢中心的一道光幕之中,也是定坐下来,而同一时刻,命印分身在他对面盘膝坐下。


    而彼此之间,则便摆放着那一具至善造物。


    他收摄了下心神,便动以启印,轻轻一吸,便觉一股至纯至精的气息进入了身躯之中。霎时间,此世落于身上的压力束缚一时尽去,仿佛又回到了天夏。


    启印转动之际,能令他处于最适合发挥自身能力的状态之中,本来初得启印的时候,他自觉并不能维持太长。正如那呼吸一般,需得换息延续,但在斗战之中,这个机会很难把握好,很可能被敌人利用。


    现在他将三枚残印聚于一体,所能延续时间已是大大加长,能够非常有效的提升他的战斗力。


    而“上我”落在此世之中,终究是受道机克压的,要是没有别的手段缓解,那么一增一减之间他就增添不少胜负,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对此印这般重视。


    待气息调和完毕,他伸指一点,一道心光就往大阵之内渡入进去,大阵也是随之被推动。


    先是最里一层出现了一道光芒,向天中冲腾而去,下来再是第二道,第三道……一直延续到第六道,数千里方圆俱是落在一片漫天光云之中,看起来声势惊人,近在咫尺的阳都自也是可以看见这等景象。


    不止是他们这里,就连负责监察地陆的六派弟子,也是一样看到了这里的异状,他们都是惊异无比,马上将这里的情形上报给了六派上层知晓。


    因为出现异状之地就是在中域阳都附近,这也引得六派掌门无比重视,重新聚首议事,虽然提出了许多猜测,但是都没能理出一个头绪来,其中有一二人或许有了什么猜测,但最终并未说出来。


    张御站在阵中,等待阵势完全转动起来后,便看向那一具至善造物。


    按照他事先的推断,“青朔”极大可能就是“上我”,而只要循着按照其人自身道法打造出来的躯壳寻去,当就能寻到其神气所在。双方神气交战,若是胜了,那便直接将之斩杀,从而达成消杀上我之愿。


    要是不胜,他神气消散,那么他在“阴阳互济,虚实相生”之下神气能再得生出,而对面可能就会趁时顺着神气痕迹落入到至善造物之上,那时候他便要与之战上第二阵了,此就是真正决生死的一战了。


    可是他后来又深思了一下,觉得还有另一个可能存在。


    此世之人受道机所限,境界越高,越是离开世间过远,需得落世寻躯,才能得有入世之身。所以在神寄之地的神气,要么是受寄虚之地所限,难以尽展实力,要么就是“阴阳相抱,虚实共存”,实力丝毫不受限碍。


    若是后一种,那就是较为艰难的一战了。


    可不管是何情形,他都做好了应对准备。


    转念到此,他心思一定,没再犹疑,心光一展,霎时将至善造物裹入进来,同时神气也是渗透入了此物之中。


    这一刹那,他当即感应了一处神寄之地的存在,玄浑蝉霎时飞腾出来,往那处所在遁入进去,下一刻,眼前景物骤然一换。


    他见得无边虚域之中飘荡着一团清气,而气漩上方却有一叶扁舟,内中盘膝端坐着一个束发大袖的青衣道人。


    在这一刻,此人似也是察觉到了玄浑蝉的存在,不由站了起来,他似是想说什么,可旋即却是一叹,只是摆了摆大袖,对他打了一个稽首,这却是正经的天夏之道礼。


    张御此时能够感觉到,这人身上传来了一股强力气机,仿佛此间之人就是另一个我,另一个自己。


    这已然无需多作言语了,无论何等之我,皆为追逐真我完法,则我之间,唯一独存。


    玄浑蝉双翼一振,便有亿万道星光从上闪烁出来,汇若浩荡星河,向着那一叶轻舟冲涌而去。


    青衣道人看着滔滔银河冲来,把袖一摆,那一叶轻舟荡起清气,竟是在光河之中上下颠簸,来回游渡,但看着风高浪急,却是不曾被翻覆了去。


    只在这时,有一道青气从银河之中升起,朝他斩杀而来,他不慌不忙持起手中一柄玉尺,将此剑气一格,只是剑光还未与玉尺接触,只是于半途一震,于须臾之间化为数道,对着着他接连疾斩。


    青衣道人接连招架,他的动作飘逸潇洒,尽管只是一柄玉尺,可是配合着脚下长舟,还有舟下那一团清气,每每能从剑光之中避过。这还是在无数星光冲击之下取得的战果,若是没有了这等牵制,不难想见其人表现的当是更强。


    此时玄浑蝉却是发出了一阵阵悠长蝉鸣,随着这声音传出,青衣道人也是免不了气息微微一滞,就在此际,一道白气从虚无之中杀出,青衣道人这个时候根本无从躲避,成功从他身上一穿而过。


    可这个时候,却有一道人影从他身上晃过,白气过去,斩下一个人影,跌落到底下清气之中,须臾不见,可他本身仍是站在那里。


    张御看得清楚,这一道变化与“玄机易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需更加注意的是,这可是在神寄之地,其却仍然能从容展现出此等避劫神通,这说明他遇到了预判之中最坏的一种可能,这人在此实力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他难以发挥全力。


    好在他对此已有一定准备,并且也有了应对之策,故是在这一番试探过后,他做出了一个反常举动,此刻非但没有加迫进击,反而将攻势稍稍收敛了一些。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二气化白青


    张御此前推断过,青朔道人的目的是为了能回转世间,这从其人留下“圣人”之图,引导昊族走上造物之道打造至善造物就可以看得出来。


    那么此刻若是给其一个机会,那势必会阴阳分离,试图得有世身。


    这也是对方所求的,也一定会去求的,哪怕只有一丝空隙,也一定是不会放弃的。


    可是回到世间的这一瞬间,其必须先从原来的“阴阳相抱、虚实共存”中脱离出来,可这么做,则必然会出现一线破绽。


    若是能利用好,那么他或便可以从中获得一次难得的致胜之机!


    事情发展也确如他所料,青朔道人没有放弃这个机会,哪怕其人知道他是有意放缓,也知道他是想从中找寻破绽,可是他仍是毫不犹豫选择把神气投往世间,因为这里面既有张御的机会,同样也有他的机会!


    若是做成,那他就可成功回到世间,并得与世身建立阴阳互济,而不是在神寄之地的神气被杀散后就再没机会来过了。


    纵然他现在实力比张御高上一线,可是对抗从来不是看力量强弱就能单纯决定胜负的,只要张御具备打杀他的能力,那么任何结果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随着寻去世身所在,自身神气立刻阴阳分化,只见其人原本凝实的身影忽然一虚,好像凭空黯淡了几分。


    张御等得就是这一刻,就在其阴阳化分的那一刹那,玄浑蝉身上明光大放,那道崩腾不已的星河轰然腾起,直欲掀翻那一叶扁舟,同时一声悠长蝉鸣传来,伴随着这巨大声势,更有一青一白两道剑光朝着那一团虚黯几分的神气斩杀而去!


    而就在那世间之内,位于阵枢上的张御正身也是出手了,其伸出一指,对着那坐于面前的那具至善造物点了过去,也是在同时,对面的命印分身则是道出了一声宏大道音:“敕!镇!”


    若是能在世间和神虚之地两端同时将阴阳双身、虚实二气打灭了去,那么就能将此人一气镇杀!


    张御出手迅捷,一指点在了至善造物的额头之上。


    这一招化聚为一“诸寰同昼”他已是凝势许久,又以“重天”玄异推动其力,霎时间,一股沛然心光冲涌而出!


    至善造物本来是没有五官面孔的,这代表着其乃是一具空壳,没有神气意志在内,可在力量触及的那一刹那,可见有模糊的五官轮廓从面上浮现出来,似是将将要转变成为一个活人。


    可随着浩大无匹的力量的冲入,这一切都是被打断了。其身上出现了一丝丝龟裂纹,丝丝缕缕的灿烂星光从裂纹之中溢出,起先微弱,随后越来越是耀眼,待得光芒弥漫到周身后,轰然一声,这躯壳便在一团爆发出来的气光之中彻底化了虚无。


    而在神寄之地中,一青一白两道剑光则是各起斩杀诸绝之势,在一声声悠长蝉鸣之中,在周围滔天星河冲击之下,对着那已然阴阳分化的青衣道人交杀而来。


    青衣道人此刻恰是力量少去,又是被玄浑蝉所使出的诸多神异所制之际,尤其是那阵阵蝉鸣,只一发出,就使他如方才一般令顿滞在了原地。


    两道剑光霎时从他身上来回穿斩而过,可在这时,一个个避劫叠影从他身上被斩杀出来,再是跌落入底下清气之中。


    这清气似是另有玄机,能源源不断补足他缺损,避劫身影跌落下来又弥补此气损折,却是在神气形成了另一个阴阳之济之法,这般手段非常高明,这也使得其神气不至被神通手段所绝杀。


    张御意识到眼下已是到了关键之时,敌我对抗之中的战机出现往往只有一瞬,若是一方不能把握住机会将敌毙杀,那么等于将机会拱手让人。


    关键是其人神气若是不被斩绝,即便打杀了世身也没有用,世身可以在神气渡送下再度重聚,再下来,可能就是其之世身对他的正身展开反攻,那么原本局面就被翻转过来了。


    此刻玄浑蝉一挥灿烂双翼,神虚之地中,忽有一团盈盈紫气泛动出来,只是一转之间,就漫散无边,笼罩在了那团清气之上,将之与青衣道人阻隔开来。


    失去此气浮托,首先是银河大浪轰然将那一叶扁舟掀翻,青衣道人失了依凭,顿时跌落其中,亿万星光围裹而来,将他卷入星漩之中,更有十余分化剑光趁势斩来!


    青衣道人此刻无从躲闪,神气在剑光围剿之中不断被削磨而去,身躯越来越是通透,直至最后一剑落下,那一缕神气彻底化散为无,而失了御主驾驭,那团清气也是随之消失在了神虚之地中。


    到此一步,其人位于寄虚之地内的神气已然完全被消夺。


    张御此刻意识一震,神气已回正身之中,而呈现眼前的,正是至善造物爆散为漫天气光的那一幕。


    这一战,似乎是他赢了。


    可他眸光却是微闪了一下,他能感觉到,青朔道人并没有先前自己所想的那么强横,这其中固然是由他功行精进,准备充足的缘故,可同样也是对方没有达到想象中那般难以克压的程度。


    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其人好像一直在承负着什么,隐约之间,似另一股力量所压制,尤其是在最后一刻,他的攻伐更是顺畅无比,不曾起得任何波折。青朔道人除了避劫神通,自始自终也没能表现出任何攻袭之能。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在思考一事,青朔道人的崛起,到其人发出道机变化的言论,再到此人最后消失,这里面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不能忽略。


    常生派傅长老曾对他说,青朔道人无门无派,其这一身修为,是靠着一位友人相助才得以修成。后来此人的消失,疑似也有这位友人插手其中。


    那么是否是说,青朔道人所掌握的那些道法,那些友人也是掌握呢?青朔道人所知晓的那些事,是否他这位友人也是知晓呢?

    那是否是说,其实青朔道人并不是真正的“上我”,而“上我”实际上是另有其人呢?


    而他正一念转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感应到了一股奇异变化。


    他抬头看了过去,却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团耀目光芒,里面有一个人影正缓缓凝聚了出来。


    待光芒散开,重新聚合起来的,正是那一具至善造物,不过此刻其再非是那无面之人,而是生出了五官相貌,看着清俊秀气,外表大约二十上下,其气息与青朔道人有几分相似,但有些地方却又有所不同。


    重要的是,此人所显现的气息,分明又是一个“上我”!

    那年轻道人信步而来,待到不远处停下,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此番镇平青朔,才能使我得有世身,却要多谢道友成全了。”


    张御淡声道:“那我该称呼尊驾为青朔?还是该称呼尊驾为白朢?”


    “白朢”正是青朔道人当年那位好友的名讳,其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天外六派之一金神派的开派祖师!

    年轻道人笑了一笑,道:“都是可以,他可以是我,我亦可以是他,而我亦可以是道友,道友亦可是我,”他伸手指了指张御,又指了下自己,微笑言道:“因为无论你我,还是那青朔,本就是源出与一啊。”


    张御看着他道:“尊驾是何时知我的?”


    白朢道人笑道:“这便是说来话长了。”他伸手一拿,却是取出了一物,“道友认得此物么?”


    张御看去,顿时感受到了一股与己共鸣的气息,赫然时一枚他所不知道的“启印”的碎片。


    白朢道人露出唏嘘回忆之语气,道:“当初我与青朔成道之后,总能感应诸般纷扰,但却不知何来,后来一同得到了此物。借助此物,我们一起看到了许多东西。那似是另一个界域,其中有着无数的道理知识,并同时感受另一个自己,有另一个我在那里,也知晓了这另一个“我”将来伐我,以求完一……”


    张御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那“启印”象征着“自我”,同样也象征着“开启”。


    青朔、白朢二人在得到此物碎片后,虽然不修玄法,没有办法将此印化为己用,但却是借着“外感”之机,凭此看到了他这个位于天夏之中的另一个“我”,并从中看到诸多他原本所知晓的属于天夏的东西。


    这里面包括道法,包括文字,包括礼仪、还包括各种造物知识!


    也是因为如此,为了对付他这个“外我”的到来,他们推动了造物的发展,进而推动了昊族的诞生,但可以看出,青朔与白朢走得可能并不是一条路。


    白朢道人继续言道:“从那时起,我便与青朔都能感应彼此,直到后来,随着功行精进,我才是明白,我们本就是一源而出,正如阴阳之分,虚实相对,一而二,二而一而已,只是无物天生可得完满,才两分于世,唯有二人神气化合,才得那真正之我。”


    叙述到此,他目光看向张御,又笑言道:“而如今唯有将道友一并化合进来,才可得那无上之我!”


    ……


    ……


    刚才因为新章节上传了不显示,所以复制了上一章,现已改回。


    章节结尾做了一些修改。本来是要下章借张御之口揭穿的内容直接改为陈述,免得说得太多。


  第一百九十九章 落世济神缺


    张御看向白朢,听了其人方才解释,也是清楚了为何感受到青朔同样是另一个自己,因为两气本是同处于一源此人。


    这人战术谋划的也是不错,利用青朔与他对战,然后借用其与世间相接的神气回到世间,塑造了一具世身出来。


    只是他有一个不解,于是他问道:“方才我与青朔斗战之时,似见他有承负在身,莫非那是尊驾所为?”


    白朢微笑言道:“我虽将神气加于他身,但我并非白予他,而是借青朔之手炼法,待其有所成后再收了回来,如此我神气可得更为完满。


    可青朔成道之后,那神气便是与他混融为一体了,而我受神通所限,无法主动出手取拿回来,故需得借用另一个‘外我’之手,两位相争,我却是更希望道友能赢。”


    张御看了看他,道:“看来尊驾已是收回那一道神气了。”


    白朢点首笑道:“此是自然,故我言要多谢道友成全。我此时功行法力却又高上一线,不过距离道法之完满,尚是有所缺,那所缺的正是道友啊。”


    张御却是看着他,道:“尊驾说错了。”


    白朢讶然道:“何处错了?”


    张御望着他道:“道友所欠缺之神气,并非自我这里缺去,而是来自于青朔道友那里。”


    “青朔?”


    白朢失笑道:“青朔已亡,其气俱已归我,又何来缺失一说?”


    张御淡声道:“是么?”


    白朢不由一皱眉,这时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往一侧看去,便见在那个方向上,阵法光芒微微收敛,显露出来了一个琉璃舱,里间似有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此时那人影站了起来,并从琉璃舱中缓缓步出,来到了外间站定。


    白朢露出惊诧之色,“青朔?”


    那出来之人,赫然就是青朔道人!


    白朢不由皱眉,凝声问道:“方才你明明已是被诛灭神气,打灭至善世身,你又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


    青朔道人看向张御,道:“那就要谢过这一位道友了。”


    白朢转而望向张御,似想到了什么,道:“道友莫非也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自己通过另一个“我”看到了有关于天夏的东西,故他怀疑,张御或许也通过他看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


    实际上他对张御了解也不是太多,因为他看到的都是断断续续的片段,只是对于修道人来说,哪怕只是零散的事物也是足够推导出许多东西了。


    张御淡声道:“只是偶然得有一个答案罢了。”


    这件事很简单,当初常生派傅长老允他一个天机大演,他没去问什么“上我”在何处,“上我”又是谁人,或者自己能够成功得化“上我”这等注定得不到结果的答案,而是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那就是青朔道人是否可与自己联手结为友盟?

    假设青朔道人就是“上我”,那么双方之间是绝对无法调和的,自然也就没有了结为友盟的可能。


    假设可以,那其定然不是“上我”。


    不过也有可能是青朔本人不愿意,但若是这样,他也是清楚了对方真正的态度,不外与之斗战到底,并不损失什么。


    而他得到的答案,是可以。


    那便可以确定,青朔道人并非是上我,或者并非是真正的上我。


    但光只是知晓这些还没用,他依旧不知“上我”为谁人,但好在青朔定然是与“上我”有关的,故是他准备参照从天机大演得来的答案,试着让青朔真正成为自己的友盟。


    他先是从熹皇那里要来了另一具“至善造物”,此物是昊族做为至善造物的备用的,只是打造此物要非常多的耗用,所以在第一具至善造物不曾有问题之前,也只是一个半成品,一直都没能真正完成。


    可是熹皇在他要求之下,立刻集中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了,将之一同加以完善了,他在运阵之前,便就将此物搬到了阵中。


    青朔道人在神气进入至善造物后,虽然神气和造物身躯都是被他打灭了,可另一具备用的至善造物同样是参照圣人画像打造出来,与原来那具可谓一模一样,那其实等于其人有了两具可作寄托的身躯。


    故是一具躯体被打灭后,又在另一具躯体上存驻了根本,而有了这具世身,寄虚之地的神气也是重新还复回来。


    虽然因此有一部分被白朢注入的神气被收了回去。可因为神气与他早已相融,并成为了成就他的一部分,所以只要他还活着,那就不可能完完全全的送还回去。


    青朔道人方才在琉璃舱内已是听到了所有一切缘由,他这时转头过,对张御恳言眼道:“若无道友,我亦不知还有这般缘由,也还是被白朢蒙在鼓里,我原来一直以为,我生来便是要与道友做一场生死搏杀的,可请道友相信,这并非是我本心所愿。”


    说着,他又看着白朢,无比认真道:“白朢道友,当初你助我成就,不管你的初衷如何,我都是承你之情。”


    白朢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朔道人继续言道:“而你方才你借我贯通之道重入世间,也算是我粉身还报了。”这时他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但是如今,我却要问一问你当初那番谋算了,你借我之手造就造物,致使天地内不知多少道友沦亡,多少生灵涂炭,就是为了能对付这位道友么?”


    白朢悠悠言道:“这一切又是非让你去做的,我何曾对你说过这个?所有这些莫非不是你自身做出来的么,又何来怪我?”


    青朔道人神情无比坦然,道:“不错,此中我亦有责,我不否认这些。”他神情认真了起来,“故我今朝不但要纠正自身之过错,亦要解决你之错处!”


    白朢看他一眼,点点头,道:“料到了。”他伸手一拿,一柄拂尘出现在了手中,“方才未能将青朔道友料理干净,看来需得我来亲自动手了。”


    张御此刻意念一动,周围整个阵法重重运转了起来,霎时将其人与他和青朔道人阻隔开来,既然对方已是来到了世间,那就开始第二场斗战。


    阵法能够帮助他的增加世间的赢面,不过要真正打杀一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人修道人,通常则需要找到其神寄之地,不过这是在正常情形下。


    此前准备之时,他并没有把青朔道人计算进去,毕竟他并不知道青朔和白朢的关系,就算能结为友盟,不与他为仇敌,也并不见得一定会和他一同攻击白朢,真正可以算入斗战之列中的,原本也只有英颛等三人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同了。


    他这时道:“青朔道友,你可能为我牵制此人片刻么?”


    青朔道人毫不犹豫道:“我必当竭尽所能!”


    张御微微点首,他往后退有一步,进入了大阵之中,稍定气息,而后立定不动,心神着意于那一片高渺之地中。


    他一转“重天”玄异,与阵中那具“命印分身”同时喝出了一声宏大深远的道音:


    “敕!封!”


    随此一声道出,他背后当即浮现出了一圈灿灿光亮,其上显六个道箓,其中一个,此刻则是缓缓浮现了一个“封”字。


    他不准备与这“上我”做什么对抗斗战的戏码,而是待以这“六正天言”直接将之镇杀!


    当年执掌炼空劫阳的关朝昇,在此神通之下亦是粉身而败,尽管关朝昇未必强过眼前这一位,可是此神通若得完成,可足以可杀其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需要大阵和同道相助,若是可以,他需要这几位合力将之牵制住片刻,令他能够施展这门神通。现在有青朔道人相助,把握却是更增一分。


    白朢这时心中忽然一阵惊悸,似乎有一股莫大危险即将笼罩下来,他不由一皱眉。


    他呵了一声,身上气息一阵升腾,无边白雾也似的气光向外扩张,这一瞬间,整个大阵隆隆震动摇晃了起来,那六重光幕也是一重重闪烁着,好似风中之火焰。


    他竟是要凭借自身强大无比的法力,欲要将整个大阵一气推平!

    自收回一部分神气后,道法得到了极大补充,距离真正完满也就是差了那缺失一线,从道书神通,到功行修为并无任何短板,甚至眼界见识都是一等一的高明,故是放任他的施为的话,他也确实可以做到这点。


    这时一道如海潮般的清气从旁涌来,他哂笑一声,把拂尘一个轻摆,宏大法力汹涌而出,直接冲来到了青朔道人面前,他则是拨动玉尺,试图对抗,然而这一撞,却是令他神情微变,


    这股法力太过强盛了,他根本抵挡不住,就像是风卷砂砾一般直接荡飞了出去,什么神通道术都被压了过来,根本无从使出,但好在他在大阵之中,借助阵禁之助,很快定住了身形,同时一拿法诀,脚下踩着一叶扁舟,下方还有一团清气浮托,却是将自己法器重召了出来。


    此时他神情一阵凝重,他事先并没有想到,白朢补回神气后,居然能强到这般地步,看去随手一击就有如此威能,这还是其人大部分法力在于阵禁对抗的结果。


    他目中浮现出决然之色,既然他答应了张御要拖住其人,那么定然会全力以赴,哪怕是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


    ……


  第两百章 重法锁青空


    青朔道人心中这意念一定下,身上气息霎时高涨,并且似没有止势一般冲升而起。


    他的道法在于自身心意越是坚定,越是觉得自己所行是对的,那么力量就会相应为之强大。


    而当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并为此践行,乃至于不惜自身性命的时候,那将会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实力极强,在与张御斗战过程中,从头到尾却没有对后者发动过一次攻势,因他本心还存在着避战的态度,甚至还存有一丝让张御知难而退的想法,而不用最终非要分个输赢。


    他或许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求道人,但却是一个诚心于己修道人。此刻随着他气意冲发向上,已然是积蓄到满,自然勃勃欲发。


    于是他把手中宝尺一晃,照显出一道通天彻地的玉长尺,此形此影,便连阳都和天外监察的六派修道人都可观见,他只是将之向前一倾,朝着当面压了下来。


    白朢道人因在阵中,受到极多遮掩,没法望见稍远一些的地界,可他方才法力推及全阵,并不是简单的排挤和破坏,还是通过此等碰撞,大略探明了此处阵法的运转之势。


    故是青朔这边一动,他立时有所察觉,并还大致感应出了来势大小。他微微一笑,把手中拂尘一摆,白气腾升,一只巨大玉手自地拔起,以手背袒迎此尺,两者一相接,法力自是撞到了一处。


    他本拟神通变化,将此力借来,随后一同挪去攻破此间大阵,可是尺上力量坚凝合一,混然一体,借无可借,挪无可挪,那便只能以力相抗。


    此时在外围第二重阵势之中,师延辛等三人正立在各个方位之上,他们不知具体斗战的缘由,但却知道白朢便是此回需要对付之人,此刻都是在设法找寻战机,但是却发现一时插不进手。


    对面这两人无不是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功行修为且不论,法力那是真的雄浑厚重,碰撞起来惊天动地,法力相互激荡之中,排斥周围一切,神通道术皆不能入。


    师延辛看了几眼,表面平静,可眼神深处更是泛着一抹凝重。他此刻所站之地与第一重阵禁相差不远,故能深切直观感受到那一柄巨大玉尺几有倾天之力,可即便如此,亦有被白朢道人轻描淡写接了下来。


    要想对付这般人物,寻常手段根本没用,而且对于出手时机的选择也需十分慎重,想到这里,他不禁飞快思量起来。


    青朔道人手中玉尺这一压下,便即感受遭到了莫大阻碍,一时之间,非但落不下去,且还隐隐有被反推上来的感觉。


    他知晓自己即便坚定了心志,也仍与补回了神气的白朢有着差距,可他此刻并不要求能胜,只是想要将之拖住,不给其任施展手段的机会便好。


    不过他的斗战的选择并不呆板,身上光芒一闪,元神浮现而出,并带着一股毅然之势借着阵禁遮掩朝着对面冲去!


    白朢此刻感应放诸周遭,青朔元神还未从阵中传出,心中就已有了一丝警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就有一道化影从身上走了出来。


    这番应对及时且恰当,本来当是正好迎上那到来之元神,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柔和光亮洒落下来,像是月光入水,霎时映海照江,波光潋滟。


    那化影却是一伸手,直接探入光中,像是摘花拿叶一般,居然准确无比的捉住了蕴于其中的那一道剑光。


    然则那剑光却是一闪,又是一道剑光自上分化出来,跃过化影,直接斩落在白朢身外明光之上,但却是斩入虚无,空空虚荡,虽未能将之斩破,可也是激起一阵涟漪,令气息运转一滞。


    此时此刻,像是如配合好的一般,青朔道人元神已从阵禁遮掩中冲了出来,其周身先是绽放出丝丝缕缕的气光,而后在一刹那骤然化散,于此一同爆发出来,还有一股几能撼天震地的莫大力量!


    而此力量虽然庞大,却是分化有度,并不波及大阵分毫,齐是向着白朢宣泄而来,于是下一刻,一股似若蔽去天日的光芒一下将其人吞没了进去。


    青朔道人这回却是直接用上了元神爆裂之法,以他的气意法力,当中所能爆发出来的威能无疑是极大的。


    实则元神与自身相仿,能施展各种神通法术,然则他自身法力都是用来与白朢道人对抗并牵制其法力了,那用这等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却是最好。


    此法确实也很有用,就算白朢法力再高,神通再强,也没有可能完全忽略一位同辈修道人元神爆裂,更别说他此刻还在与青朔道人对抗法力,稍有应对不妥,顶上的玉尺却会镇压下来,顺势将他压下,故明显可以感到其气息向内一阵收敛。


    青朔道人虽然成功完成了这一次攻袭,可他神情并没有半分放松,尤其是他看到那一只硕大玉手仍然存在于那里,连半分摇颤也没有,好若山岳般稳固,就知这一击并没有给白朢带去太大的冲击,可总是做到了稍加遏制。


    趁此机会,他气息一转,霎时元神复就,同时接连拿取了数个神通,这里面既有对他自己施展的,也有准备对着对面施展的。


    似乎就是间隔一二息之后,就见那一片光中,有一柄拂尘轻轻一摆,那一层几是遮去天穹光芒如同一层轻柔薄纱般被轻易揭了去。


    此刻再观,却见白朢道人黑发玉肤,立在半空,发髻上系着一抹朱色飘带,与那一身白色道袍正一同随风而舞。其足下光雾旋饶,却是凝聚成一团不断绽放宝光的云荷法驾,并有藕叶随枝攀起,若青色华盖加于顶上,上端淅淅沥沥灵丝垂下,直没虚无之中,整个人在沐浴宝光之中,半分不曾伤的。


    这个时候,他顶上一黯,却见上方荷叶却是出现了一团黑火,此火顺着那些灵丝蔓延而来,似要将他笼罩入内。


    他此刻显得很是从容,见此一幕,他笑了一笑,起袖一拂,直接将之抹了去,随后再是起拂尘一摆,法力贯通周外,顶上那一只巨大玉手微微抬起,竟是将玉尺反推回去了些许。


    这并非是青朔道人忽然力有不济,而是因为他方才拿捏神通之故,法力调去了大半,而经过这短短片刻,他已是准备稳妥。


    此时法诀一拿,周身法力震荡,竟是在大气之中形成了朵朵金纹符箓,瓣瓣飘落下来,同时有一股玄音在天中飘荡。


    这是一道名唤“落尘天声”的神通,一经施展,能令敌手气力两衰,自身灵性渐渐退失,进而失去斗战之能。


    以白朢功行修为,哪怕不至于被此迫压,却也无法做到一点不受影响,亦会出现法力运转滞碍还有意识迟钝等种种表象的。


    尤其是他与白朢本就是有一缕神气相通,更能对其施加影响,区别只是看谁人意志更为坚定,在这方面他自认为绝不会输给其人。


    白朢受此声此气一激,只觉身躯微沉,那原本光明通透,无垢无染的心镜之中忽然蒙尘,无论是气意辨识还是法力推动都好像是隔了一层。


    虽有顶上藕叶灵丝垂下,不断将之冲刷涤洗干净,可是随后又有纷扰落尘不绝而来,仓促难作根除。


    而气意衰去,一个恍惚之间,他见到又是一道青朔元神向着自己冲来,待发现时已是近在咫尺,他却是不慌不忙,从容抬手,对其一指下。


    这一刻,就像是点破了什么,生出了清脆的琉璃破碎之声,却是天地分成了两个破碎的世界,一个是落于现世之景,什么都不曾发生。


    而一个是仍在演化虚幻之景象,里面却是那青朔道人的元神又一次爆裂开来,这虚实相互交融,却又有明显界限,但不会叫人再也分辨不出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师延辛站在阵机之中,神情微凝,方才他抓住了白朢道人气意衰退的一瞬间,施展,不得不说,他的时机抓的刚刚,所用幻景也是符合战术的选择,但是仍然被白朢一眼看破,不仅如此,还直接以神通之力一举划分开了幻真界限。


    自此刻起,他施展的幻景只能落入那方虚碎天地中,而无法落照入真实了。


    白朢点开虚无的同时,身上一道化影飞出,迎上了青朔道人那真正到来的元神,而那不断斩来的剑光和沾染上来的黑火,具是被他顶上藕叶和身上宝光所挡住,这时点点头,微笑言道:“就是你们几个了。”


    他拂尘再摆,白光绽放,在这一刹那间,青朔道人和师延辛三人都是感觉到,除了己方诸人和白朢之外,周围一切都是停顿下来,甚至连脚下大阵也不再运转。


    此神通名位“天律维空”,凡是与他气息相接,或是法力相撞之人,他都是可以将其一并拖入到神通之内,但是世间诸般运转却都是可以暂时蔽绝于外。而只要神通不破,他就可以从容收拾掉此间所有敌人,而后再去解决外面那一道危机。


    ……


    ……


  第两百零一章 元气尽托付


    白朢道人意到功行,起一只大袖向下一拂,法驾之上顿有团团云荷绽放,灵光金雾涌动之间,自里漂浮出来三道与他一般模样的化影,分别向着姚贞君、师延辛、还有英颛三人所在阵位各自遁飞过去。


    这每一道化影都有着他自身数成法力,足以克压所有人了。


    至于青朔,自然是他需要自己亲来应付的。


    只消青朔一亡,那么剩下一缕神气自便归回,他能再度弥补缺失,实力还能再提高一层。此前他碍于神通所限,无法从青朔道人身上主动将神气收回,可现在其人已是生亡一次,却是破除了此限,倒是方便他下手了。


    少了三人还有阵法搅扰,单独对付青朔并不难。他的化影此刻正不对阻碍其人元神冲至身前,屡屡令之无功而返,而在没了干扰之后,在法力对抗之中,他自是缓缓占据了上风,那巨大玉手再是抬升,将玉尺缓缓顶起。


    他微笑一下,青朔道人自以为靠此牵制住了他,可他何尝又不是靠此牵制了青朔?

    尤其他看得出来青朔根本不敢撤回此器,以免他就此脱身出来,故是此番迫压也是毫不客气,浩荡法力源源不绝涌去。


    随便哪一个修道人都是知晓,这样的法力比拼可远比神通较量凶险,强即强,弱即弱,而谁在这个时候退让,那就是被人镇压下去的下场。


    青朔道人此刻感受到了莫大压力,看着那玉尺一点点被反推回来,不过他却是半点退缩畏惧也不曾显露出来。


    他原本一举一动无不是洒脱从容,但这其实是深受了白朢神气的影响,是被强加于身上的,这并不是他真正的自己,现在神气脱去大半,反而回归了本来,整个人变得执着而坚毅。


    尽管他受到了压制,可他深信还有反击之力,因为他施展出来的“尘落天声”神通仍在,白朢也需维持自身的神通,这样就不可能长久对他保持压力,终究会有气息衰减的那一刻,只要他能加以利用,仍是能够将此势反压回去的。


    除此之外,那就是期待师延辛等三人能够胜过那三道化影了,而后过来帮衬他了,不过这个可能实在太低了。


    在他看来,这三人气息无疑是初窥上层力量未久,在没有阵机的帮助之下,很难胜过,哪怕是那些化影只有白朢部分实力。


    其实他还有一门神通,若得运转出来,关键时刻获得极大助力,但是用过之后,世身也自败坏,势必要通过神气重入世间。可能泄露神气所在还是小事,关键是那一刻没法拖延住对手,这就有负张御所托了,故如何选择,还需慎重。


    两人对峙了几个呼吸之后,青朔道人本是在等待着白朢气息动荡的时机,可却发现,其人始终坚稳如初,不见有丝毫衰退迹象。


    他猜测白朢道人应该仗着神通法力之能,暂时将这些克压住了,只不知其究竟能维系多久,若是到压垮他也不至动摇,那自己便极可能在对抗中失败,可眼下既然还不到最后关头,那他就必须等待坚持下去。


    白朢此刻神色却是愈发从容了,诚如青朔所想,以他之能,自办法暂时反制那神通,可就在他逐渐反压过去的时候,忽有一道明亮柔和的光华如月光铺地,映照而来。


    他略觉讶异,明明方才放了化影出去,对方居然还能趁隙来攻,只是他方才领教过这等剑招,就算任此一剑而来,也击破不了他的护身宝光。


    那剑光同样快若逾光,在他转年之际,已是着落到他身上,

    白朢身上宝光随之荡起,可恰两者相接未接之际,他身上忽然冒了出来一团黑火,这黑火不是自外而兴,却是自心神之中燃起!


    方才着落在他藕叶上的黑火看似被他一抚而灭,但此火实能外灭,却难除内,因为只要你见过此火,那么就一直存于意识心神之中,随时可以由气机牵引引动出来,由内向外,由心染身,直至焚尽神身。


    若只是如此,那还不算什么,或许他人会因此失措,可以白朢的道行修为,只需心意一定,就可随时镇压下去,可是这此火不但是自身燃起,更似隐隐牵动了修道人最为忌讳的“幽毒”!

    此令白朢也是心中一阵惊悸,哪怕是他,也不敢贸然沾染此毒,连忙全力镇压,不放任哪怕一丝一毫被牵扯上身。


    而他法力这一退,终是无法避免“尘落天声”神通的影响了,方才坚持的多稳固,此刻气息衰退的就多剧烈,几乎是直坠而下。


    就在同时,那明光闪烁的一剑也是借此之机,一举突破了外层宝光,就此斩入进来,且一剑之后又是一剑,千百剑光汇聚如一,直直斩杀在了他身躯之上!

    “迫光转”虽非“斩诸绝”这等攻伐迅烈的剑法,可毕竟也是剑上神通,此刻千剑融于一剑,也是威能无匹。


    白朢受此一斩,身上生机元气大堕,也是不觉皱眉,可他身躯却是挺立在那里半分不动,顶上藕叶灵液淅淅沥沥,冲刷外力,脚下玉荷柔光湛湛,弥合损缺,竟是靠着深厚的元机法力生生支撑着自身。


    同时他又一抬拂尘,似要将这些俱是扫尽。


    可在这时,顶上玉尺轰然一震,却是青朔道人把握到了这个难得的战机,全身法力全数压了上来,推动玉尺向着其人猛然压下!


    为了确保这一击成功,他当机立断运转了那一个舍身神通,世身所有元机,于一刹那间几乎全数灌入到法力之中。


    白朢本是失机,而外间突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见的巨力压来,被一举压过,守御随之崩塌,轰然一声,那似若通天贯地的玉尺倾压下来,便见他顶上那只巨大玉手连带着身上那一团宝光被一并轰灭!

    师延辛感受着身下大阵隆隆震动,转过首来,看着那阵中冲闯不停的三个化影此刻也是徐徐散去,而大阵运转也是重新恢复,这无疑是说他们已然击败了当面之敌,并成功脱离了神通束缚,心中不由一松。


    他的幻真之术固然是难以惑动白朢正身,可那是其心神稳固之故,但其三个化影却没有心神佐驭,只是单纯拥有力量罢了,却是无法分辨虚实幻真,所以三道化影看着是在与他们斗战,实则早被幻术所欺。


    故是三人一直不曾受到影响,只是站在一边等待良机。而他们在见到战机出现后,也是果断出手,三人配合之下,得以成功完成了这一次攻杀!


    不过发出真正毙命一击的,其实是青朔道人,若无其人,他们三人至多牵制,怎么也是杀不了此人。


    此时半空之中,随着光芒一聚,方才因神通托付全数元机的青朔道人再是出现场中,可他一扫四下,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既然回落世间,那么白朢道人世身也是该回来了,没有道理此时还不出现,念头一转,拿了一缕气息辨认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道:“不对!”


    从气息上看,方才与他们斗战的那根本不是白朢的正身,而是一道元神!

    元神在此,那其人正身又是去了哪里?


    此时大阵阵枢,张御正站定于此,他身外有星光玉雾环绕,脚下呈现云芝玉台,仿若天人入世。


    随着他道出一声声道音,身后的六个道箓之中,已然有三个浮现了敕印,分别为“封、夺、禁”三字,再有另三字念出,就可完此神通。


    可恰在此际,外沿阵机轰然一动,光雾倏然一分,白朢脚踏玉荷,自虚空之中走了出来,其周围白气氤氲,明光耀耀,可谓仙家风范十足。


    最早时候,他以法力向外冲撞阵法,虽说的确是试图在破坏大阵,可却在同时以此举动为遮掩,将自身元神留在了原地与青朔道人等人交锋,而正身则是以神通避去身形,找寻张御之所在。


    也是如此,当青朔道人元神遁出的时候,他与之相迎交锋的只是一具具化影,而并非是同样的元神。


    张御见到他出现在此,自也立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不由赞叹此人神通之高明,竟能瞒过阵机变动,直接来到他身边,虽说他这阵法没什么繁复变化,就是单纯堆砌威能,可总也是阵法,不是那容易穿渡的。


    他自是不愿意神通运转被其打搅中断的,身上光芒一闪,一只灿灿星蝉倏然飞出,挥动犹如星河一般的双翼,向着白朢冲迎而去。


    白朢微微一笑,方才破散元神凝聚显形,敌住了玄浑蝉,而自己则是一挥拂尘,向着张御所在化去一道浩荡白雾,他不需要立刻击杀张御,只要打断其神通施展便好。


    张御站在原地未动,那白雾过来,从他身上一冲而过,整个人却是随之消散不见。


    白朢见此不觉一讶,因为这分明只是一个幻真之影,而非真人在此,他看了一眼那正与自己元神对抗玄浑蝉,那却是真实无虚的,张御应该是故意放了玄浑蝉在此,让他以为其正身也在此地。他方才以术欺人,却现在却被相似方式所欺,可谓立得还报。虽说此回失手,可他仍不由赞叹一声,道:“好谋算!”


    ……


    ……


  第两百零二章 截命法身承


    张御正身此刻正站在大阵阵枢之中。阵枢在运转之前,就位于六重阵禁的中心处。可是大阵一旦运转起来,阵枢是可以在六重阵之中随意挪转的,哪可能被这么容易找到,要不然他费心布置这个阵势也就半点作用也没有了。


    方才能欺过白朢,其实还是利用了师延辛的幻真之术。


    虽然凭借其人自身之术很难在白朢面前奏效,可是他要是愿意配合的话,却是有大阵负责遮掩遮蔽,再有玄浑蝉一同配合,那自然可以骗过白朢。


    实则白朢的选择余地也不多,在没有发现他真正所在之地的时候,自便就奔着玄浑蝉这等存在感最为强烈的地方来了。


    而此刻另一边,白朢站在原地,这个时候他已然陷入了一个极端危险的境地中,虽不知张御用的是什么手段,可他看到六个符箓上面敕印,就不难猜出,一旦这六个符箓上的敕印皆是完满,那么这个神通就将完成。


    从那感受到的强烈警兆来看,他有很大可能被就此灭杀。


    所幸方才的突袭也不是没有收获,因为他是循着张御气息来的,哪怕是找不到正身,可是与玄浑蝉的交锋,使得彼此“元神”之间有了直接的碰撞。


    身为金神派祖师,他擅长的手段多是在气意神魂之上,可以说他掌握的大部分神通手段,都是只需要与敌手的气息有过接触就能施展,而并不用去在意距离之远近,更别说,张御就是另一个自我,两者之间本就有着牵连。


    只要他设法祭动神通,就能于此刻干扰到张御,从而迫使后者停下那个威胁极大的法术。


    不过在做此事之前,他先需剔除一些麻烦。


    他意念一转,随着一丝丝白雾从身躯抽离,元神就已是从身上分化出来。


    元神到了外间,立时拿了一个法诀,刹那间,周围一切都是仿佛顿止下来,他却是再次施展了一个“天律维空”之术,而所涉及的对象依旧是青朔和师延辛等三人。


    他能察觉到方才的幻境有师延辛的幻术力量在内,下一次对付张御的时候,他并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会被此术所欺。而且那能引动“幽毒”的黑火他也是十分忌惮,更不说能对他造成一定威胁的青朔了,在专心对付张御的时候,他必须对其等进行压制,哪怕一时无法杀死这几人也需将其等都是牵制住。


    而在他施术之际,大阵之外却是传来了一阵隆隆震响,向是遭受了什么攻击一般,他察觉到这一点,忖道:“已然到了么……”


    此刻在大阵之外,三名修道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上空,他们站定在不同驾飞舟之上,正用法器轰击着下方的大阵。


    张御能利用昊族排布阵法,白朢身为金神派祖师,自也能有他所动用的力量,他可以从六派之中,至少金神派那里唤人前来相助。


    早在他世身归来的那一刻,就令一名负责监察阳都的长老下来在攻袭这处阵法,并且由于六派联合,另外两派负责监察的长老也一样被其说动,过来参与攻击此阵。


    当然,这也是因为张御为了布阵不受干扰,所以撤除了上方气壁笼罩,顶上也没有造物日星,这就使得他们敢于下来攻击。再说熹皇正和北边的烈皇开战,攻击其空虚的后方,这也是符合六派利益的。


    只是他们才是攻击了没有几下,忽然感觉到天穹之中某处似乎闪烁了一下,其中一名长老神情一变,祭起一道守御法器,随后一道强烈无比的蓝色光华从远处而来,轰在了上面,并在半空中激起了一声震动整个平原的巨响。


    而紧随着这一次攻袭,四下里就有一道道灵光浮现,却是一个个造物炼士和昊族麾下的修道人出现在了周围,并向着三人围拢过来。


    张御把大阵摆放在阳都附近不是没有原因的,既是方便,关键时刻还可有造物炼士和修道人一齐支援。


    要知道这个阵法可是熹皇以卫护都城为名义修筑的,整个阳都都是无比重视,所以根本不用张御下令,一察觉这里遭受到了六派攻击,就立刻有上层力量赶来支援。


    三名六派长老意识到不妥,为了防止被围堵在这里,其中二人毫不犹豫驾驭飞舟遁走,余下一名金神派的长老在祖师命令和自身性命之间只是犹豫了一瞬,就立刻跟上了两人,头也不回的驾舟离去了。


    而在阵中,白朢才是转念,却发现只是来自阵外的冲击只是出现了一次,下来就再有无有动静了,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变故,他不知具体缘由,不过他也没有指望外面这些人,在他设想中,此辈也就是做些一些额的干扰罢了。


    他能感觉到,就这么片刻间,那等威胁之感又加深了一重,他于此时竖指在前,神情凝注,感应张御气息,又是运转了一个神通。


    此术名为“天理采命”,近乎于一种咒术,只是运使起来极为苛刻,平日运转功行都需时时刻刻维持此术,当中不可有所中断,且需得在他遭受真正性命危机之时才可发动,若得成功,则能直接将威胁到自己的人隔空克杀而死。


    他并不指望能就此将张御杀死,但只要能阻止后者的神通运转便就可以了。


    大阵阵枢之上,张御口中又一声宏大道音落下,身后的六个道箓之上,第四个敕印已然浮现了出来。


    只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强烈的承负力量的压来,他眸光微微一闪,却是并不为之所动,依旧继续神通的运转。


    而此力降下,却似只如一阵清风拂过,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杀伤或困扰。


    这是因为他有“克济”玄异,不受任何寄于承负之势的神通法术所侵害,这等牵连气机,可得一命咒杀的神通对他根本就没有用处。


    白朢在这一次神通使出之后,却是发现悬于头顶之上的那股危机之感并不曾消失,自是知晓这回尝试失败了。


    可虽然没能成功,可凭借着这个神通,他却是进一步加深了与张御之间的神气牵连。


    此时他神情凝肃了几分,既然用繁复手段难以达成目的,那么唯有用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了。


    他打算通过爆裂这一具世身,从而破坏张御所运转的神通。


    以他的功行法力,世身爆裂无疑能引动极大力量,远远强过青朔道人方才爆裂元神所能发挥的威能,要是能得一气轰爆大阵,并连带杀伤躲藏在阵中的张御和青朔等一行人,那当然是最为理想的情况。


    可是他早前曾以法力冲击过大阵,通过这等尝试,知晓就算大阵摆在那里让自己破除,那也至少需要十来个呼吸的时间。那无疑耽搁太久了,等到做成,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故是这次爆裂世身,他是准备通过气意传递,将所有力量直接渡送到张御身上。


    这里需要运用金神派一门唤作“载命渡岸”的神通来推动,此术本由他所立造,也是他从那枚启印残片上参悟出来的道法。


    心意定下,他立定于云荷法驾之上,持一个法诀,顶上藕液垂下灵丝急骤如雨,霎时间,整个人化作一团闪烁亮芒,并于一息之间消失无踪。


    他的世身爆裂之举并没有引起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势,那是因为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外泄出来,全数由那神通送递去了张御所在。


    而此刻在阵中另一处,青朔道人在师延辛配合帮衬之上正与白朢的元神对抗,可在此刻,他忽然心头一震,因他竟是在这一刻,察觉到了白朢神寄之地的所在。


    这个发现令他大为振奋,他与白朢互相之间神气牵连,此刻浮现出这等感应,只可能是白朢的世被破灭了。他猜测极可能是张御留下的什么手段才是将之打灭了。


    那么机会出现在眼前,自己是不是要渡去神寄之地,顺势消杀其神气?

    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心中就决定前往此处,与其人一战!

    现如今白朢世身不在,若他能够其神气也是打灭,那就有一定可能杀死其人,便是做不成,自己大不了只是损失一些神气,可回到世间再是战过,有了这等想法之后,他心神一转,一道元神就遁去了神寄之所在!

    同一时刻,张御这一边,他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庞大力量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这股力量强大到几无抵御,若不停下“六正天言”并加以抵御,似便有被摧折世身之忧。


    但是他眸中神光一闪,却并没有选择收敛神通,而是选择依旧继续推动天言。


    他这么做并非自恃守御坚稳,而是他除了自身之外,他还有一个命印分身存在。


    随着他道法加深,他如今已是可以让“命印分身”主动来承担外来的一切力量,故没有必要为此停下。


    那股力量很快到来,就在那一刹那间,对面的命印分身只是闪烁了一下,就在一片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张御丝毫不为所动,随着口中一声宏大道音喝出,背后那六个道箓上,一个“绝”字浮现了出来。


    距离完成“六正天言”神通,只余下最后一枚敕印了。


    ……


    ……


  第两百零三章 神转道依然


    神寄虚空之中,白朢道人坐在云荷法驾之上,周围宝光耀耀。


    哪怕是在“六正天言”笼罩头顶的紧迫威逼之下,他也没有因此乱了章法,依旧非常冷静的思考对策。


    通过气意感应,他已然知晓世身这一次神通爆裂的尝试并没有获得成功。他也能感觉到张御施展的那一个神通也是进入了最后阶段了。


    尽管在这寄虚之地中没有时间流逝,可他明白,自己的世身只要一回到世间,那恐怕就需直面此术之威了。


    此刻他却是忽然发现,这次明明是“己我”之间的斗战,可他与张御除了最开始有过一次照面外,后来却是连正式交手都不曾有过。而再深入一想,自己最初见到的张御,似也未必见得就是真人,也可能是某种幻境。


    他不禁自语言道:“看来当是走那一步了。”


    此时神虚之中光芒一闪,似是撕开了一片厚重的黑雾,青朔道人神气来到了此间,凝神远远看着他。


    白朢微微一笑,他振了振袖,站了起来,道:“青朔道友,我知道你是必会来此的。”


    青朔道人沉声道:“白朢,无论你是否有什么打算,你都无可能得逞。”


    白朢笑道:“青朔道友,我很钦佩你的毅力和执着,当年我正认可这一点,再将神气渡于你身,只是在大阵之中时,你们联手或许还有几许胜算,但是在这里只有你自己一人,想要败我,却还嫌早。”


    青朔道人神情严肃道:“废话多说无益。”他脚下一叶扁舟在清气托举之下向前冲行而去,同时玉尺一晃,浩浩荡荡清气也是一同向前压了过来。


    白朢道人一眼就看出他要做什么,这是其人仗着自己还有世身,所以做着与他同归于尽的打算,他不由失笑摇了摇头,拂尘摆动之下,宝光纷涌,拦阻在了其人前路之上。


    接下来双方的神通道术不断在此对抗交换,只是青朔道人没有了师延辛三人的配合,也没有大阵支撑,明显不敌白朢,只是斗了一会儿,就被压落入了下风,别说上前与敌偕亡了,就是冲上前去也做不到。


    只是不知道是否白朢有什么顾忌,或是说有什么打算,明明有时候能够打灭他,却是始终不曾下得狠手。


    他一时猜不透白朢如此做的理由,可其既然愿意一次次放弃机会,那他也愿意见到如此,终究他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不知道斗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突入到了内圈之中,但他也知道自己到此已然是极限了,不可能再往前去了,故是立时爆散了神气


    白朢见这一股冲击之力过来,不慌不忙把拂尘一摆,顶上藕叶飘荡,灵丝垂落,脚下云荷光芒照出,将大半攻势挡在外面,少部分冲击到他身上,也只是让他身躯稍微变得虚淡了一些,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损伤。


    他一挥袖,荡开最后一点余波,手中拿一个法诀,心下则忖道:“差不多了。”


    下一刻,青朔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并毫不犹豫再度对发起了白朢发起了攻击。他既然找到了神寄之地,以他之性情,自然不会因此而退缩,只要他不曾真正消亡,不论他被在这里被杀死多少次,都会一遍遍过来找寻白朢。


    两人又是斗战许久,青朔道人与上次一般找到了一个机会,亦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爆散了自身的神气。


    然而这个时候,白朢却是笑了笑,自身躯之中涌现出一丝丝的白雾,而后向着青朔散开的神气主动冲去,下一刻,两人的神气化融在了一处。


    青朔道人发现,自己本来已是散开的神气居然又是重聚起来,其人竟然在主动将自身的力量送渡给他!


    他不知道白朢要做什么,可觉得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本能得想要抗拒,可是因为爆散了神气,源源不绝填充进来也是白朢的神气,自己此刻却也无力去阻止此事。


    白朢站在那里,随着白雾涌向青朔,他的身躯变得越来越是稀薄黯淡,到了最后,对着青朔微微一笑,整个人飘散了去。


    他此刻所用的乃是独属于自身的妙法,将自身神气乃至自己的一切主动送去给青朔道人。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可能在张御神通保全下来了,但是这并不意味“我”就保全不下来了。


    他的神气之中包含了他的意念、情感、记忆、认识、还有所有的经验,此称之为“金神”之种,这些会原原本本沉淀在青朔的神气之中,而后再觉醒回来,到那个时候,青朔道人就会变成另一个他了。


    只是这般做需要双方气息交通到一定程度,所以他先前他才与青朔斗战了这么久,好在青朔自身本就有一部分神气属于他,所以很容易就融入进去了。


    此法一成,就算张御将他毁灭了,可他也仍然活着。而他始终认为,只要对自身过往的认同,自身过往记忆,自身过的认知在,那才是自己,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并且如此一来,之前分化的两股神气终是可以重新汇聚到一处了,只是在另一个身躯中罢了,这样能够获得更大力量。


    而倚仗着强大的力量,他一旦归来,就能仗之一气轰爆整个大阵,以最为直接而强硬手段杀灭张御,从而完成我之一统!

    此刻大阵之中,张御在那第五声敕印落下之后,便觉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他的心神在逐渐拔高之中,又一次去到了那一处无限高渺之地中。


    他能察觉自身意念正借着大道之触角往上层攀升,并沉吟到了一股难以言述力量之中,他不觉凝定心神,口中缓缓言道:

    “敕!诛!”


    随着这天言最后一个道音落下,背后六个道箓同时亮了起来,而那一股原本沉静的力量也似被此推动起来。他把袖轻轻一拂,就像是水纹扩散,这股力量打破层界隔阂,一层层向下传递,落到了道化之世中。


    白朢那一具尚自留在世间的元神还在阵中,他此刻忽然感受那一股力量倾压上身,他不由一声赞叹,而后身影缓缓变得虚淡起来,直至淡化至无。


    张御意念从高渺之地退了出来,他站在阵枢上感受了一下,已然找不到白朢一丝一毫的气息了,可不知道什么,他仍有一股事机未尽之感。


    略一思索,他身上光华一闪,已是来到了青朔道人那里。却发现其人正盘膝坐在地上,似在那里挣扎抵抗着什么。


    此刻白朢的一切,正通过神气源源不断灌入到他意识之中,现在的他虽然还是他,可短短片刻之间,他觉得自己好似已然开始认同新的身份了,虽然他的意志还在那里坚持,可却已经有些认不清楚究竟哪个我才是我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几次三番想要对自己下手,但是这没有用,他的意志在与自己对抗,他靠自己怎么也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只能阻止这一切也只有张御了。


    他抬起头,语调焦灼且气促道:“道友,白朢不知用了何法,他的意识在侵夺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快些杀了我。”


    张御看了看他,坦言道:“我若此刻对道友你动身,那你一定会奋力反抗,如此只会加快你意志的融合。”


    说着,他一弹指,一道心光落去。


    青朔道人不自觉出手一挡,一股浩荡法力奔涌而出,就此将心光挡了下来。


    张御放下手,淡声道:“便是如此。”


    青朔道人焦急道:“那我该如何做?若是我放弃,白朢会替代于我,因为神气融合,到时候他的力量会更大,道友你也未必拦得住他。”


    张御静静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青朔道人浑身一震,面上露出解脱之色,道:“我明白了。”


    此言说出之后,他放弃了对那股意识的抵抗,任由其吞夺自己,而白朢的意识、力量很快将他替代了,不仅如此,他的面容也是变得越来越与原本的白朢相似,完完全全的就在蜕变成为另外一个人。


    而似乎是因为原先分化的神气融合到了一处,其气息法力也是在持续抬升,比适才所表现出来的更是强横充盛!

    不过了一会儿,白朢便已完全归来了,这时他抬起头,对着张御微微一笑,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露出惊诧错愕之色,身躯之上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破碎纹路,他试图站起来,然后整个人很快一截截塌落下去,最后化为了一抔灰土,过了一会儿,连这一点存在也是完全消失了。


    张御神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六正天言”是以上道凌下道,此术出现之后,那所推动的就变成了某种天地运转的道理。


    此会驱杀镇灭一切其人存在的根基,不管是经验、意识、还是其他什么,都是会被排斥而去。若是有镇道之宝为依托那还好说,或能避开,但是其人没有,那么其归来的那一刻,就是其彻底败亡的时候了。


    而到此一刻,也意味着“上我”彻底灭亡了。


    他静静立在那里,心中却有一分疑思,似乎本来应当是他杀灭上我之后,吸收上我之神气,从而补完道法。


    可是“六正天言”却是连“上我”神气也是一并被驱杀了,甚至因为其最后与青朔并合,也是一并被破杀,那么这样一来,没有神气可取,岂不是上法不得完整了?

    只是意念转到这里,他却似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上空,心中已是有了一个答案。


    ……


    ……


  第两百零四章 斩却诸我见真我,始知人意载天意


    张御这时伸手向外一拿,自远处有一个东西飘飞而来,落入他手中。正是方才白朢手中的那一枚玉石,也即是那一枚启印残片。其人亡后,这东西便即留了下来。


    这里关键所在,就是这“启印”了。


    因为白朢、青朔为人曾经一同参悟启印,虽然这两人不能利用此物,但是却外感于“我”,并且由此得见了天夏种种。


    而意落气到,气至神存。所以白朢、青朔二人之神气,或者说“上我”之神气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不再存于此世之中了,而在天夏却还是可以寻到的。


    只是他本是自天夏而来,现又立在此世之中,所以无从感捉。唯有他出得此世,重归天夏,方能将那一缕“上我”神气收摄,从而补足道法之缺。


    有了这番思量后,他当即扯开阵幕,再是见得英颛、师延辛、姚贞君三人,并谢过三人相助。


    三人与他交谈了几句,因见此间再无事,便都是遁光离去了。大阵之中只剩下张御一人。他却是并没有离开,而是把袖一挥,再转大阵,蔽去了外间之扰,重新回到了阵枢之上坐定了下来。


    他心意一动,随着一道宏大光幕腾升而起,映照天穹,那大道之章就已然显于身周。


    他目光下移,落在手中那枚玉石之上,意念才是落去,气息便与之有所共鸣,过了一会儿,大道之章上的“启印”有光芒渐渐亮起,似再是补全了些许。


    而他手中那枚玉石表面看着无有什么变化,但本来存在的那一点灵性却是因此而少失了。


    他也未将此丢弃,而是收入了袖中。


    再是得了这一枚残印,他感觉到启印之上有了更多的变化,他默默感应了一会儿之后,思绪却是不禁又转到了斩杀“上我”之事上来。


    此番斩杀“上我”之法,虽然他再半途之中引入了许多玄法同道入内,并还请得同道相助,但归根到底,仍旧是依循着求诸真法的“上我”之道来走的。


    因为哪怕他是一个真法修道人,到了道化之世中,也一样是可以利用采取引入外部势力的方式令同道相助自己,使之一同对付“上我”的,这也是因为天数存有一线生机之故,不然从力量上对比根本没可能胜过上我,也就不用去争了。


    所以从此刻看,至少他走到今天,所行之道大体上与真法并无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手段稍有差异罢了。


    然而他修是玄法,所求之上法与真法必然是所不同的,可这个不同到底是差别在哪里,就连五位执摄都是难言具体。


    可他自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自己应该还能做些什么,并且能做得更好。这才是事关于自身道法的真正关键之所在,他应该将之找了出来。


    做为玄法开道之人,这一切都需得他自己去寻,自己去找,是并不会有人过来提点告知他的。


    他站起身来,在原地走了几步,思索了一下,却是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


    无论玄法还是真法,道法还是相通的,正如他以往一路行来所求之法,都是依循道理,都是依附在大道之上,所以无论怎么走,都能由此迈过去。


    这两者真正不同之处在于,真法是唯争唯己,所以从外感开始,就是不停与外我争杀,直到完成唯一。


    然而玄法是不同的。玄法讲究的是兼容并包,以众道为己道,追逐的是信念上的共同,而非只是力量上的同一。


    他这一念转过来,忽然一点灵光从脑海之中闪过,像是瞬间抓到了什么。顿在原地片刻之后,他霍然开朗,快步而行,再次到了阵枢之上,盘膝坐定下来。


    其实有些道理不是他以往没有想到,而是自身不到这一步,不知真正变化如何,那就是凭空之想,难作证实。


    真法还能参照前人所行之路,他就只能自己摸索,可玄法他作为开道之人,固然能得开道之好处,但同样也需经历开道之磨砺。


    方才他心中浮出一念,这一次“上我”被斩,而必得他回去天夏之后,再能补得完全,这当中有一段空白,也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此时他若是视自身为“上我”,事实上,在消杀了白朢、青朔之后,还未得回归天夏,还未曾完成功果之前,他就是此世之“上我”了。


    有“上我”,那么就可以有“外我”。他可利用启印主动去外感外寻,从道理上说,他可以利用这一缺隙,再引一我而至,从而补得这“外我”之神气!


    而这一“我”看去乃是“空中生化”,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从何而出,所以这本来只是道理之上所能行得通的,事实上却是无可能见到的。


    可是他有大道之印,借着代表着“己我”的启印之助,只要是道理上所能允许的,条件又是在符合的情形下,那么便是能够推动并做成的。


    说来道化之世同样是无中生有,而此举又隐隐然暗合此番玄机。


    而这一切并非结束,待他回至天夏之后,还可以再取白朢、青朔神气,由此可在原本道法堪比完满的地步上再进一层!

    只是他心中,这等做法乃是寻天地之缺,而万物诸物从来运转不休,时时在变动之中。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做不成了,自己不能等待下去,不然机会可能会错失,他必须眼下就开始着手,无有多少犹豫迟疑的机会。


    所以本来这个道化之世没了“上我”之后,他应该是可以在此间坐道长远,直到把道法变化一道上的不足全部弥补回来的,而现在却不得如此做了。这也是天理循环,有一得必有一失,两者之间只能取其一。


    但是他没有多少迟疑,道法变化这些可以往后再慢慢修持,道法完满却是更为紧要。


    前者只是向内而求,发掘自身对敌之能,可后者却是弥补缺弊,使得自身道法有更为广阔之上限,比较起来,那自是要求后一种了。


    他此刻思绪一敛,当即运转启印,利用天机这一线有缺,向外感应而去,似是许久之后,从空无之中便又有一我而现,并向着此世落来。


    由于他启印运转之中,向外放开一切,所以只是一瞬间,其便落于他神寄之地中,但却并没有世身落于世间。


    他心中顿有所悟,此来之我虽是“外我”,也就是其是事实存在的,可因为没有世身,那就是又望之不见的,如此既不与世道运转相逆,又不与道理相悖,可谓万化大道,玄妙无端,自守其衡。


    那一缕我之神气落至他神寄之地后,可谓停也不停,直奔他所在而来。


    他凝神看去,行得此法,这里也不是真的全无凶险的,要是“外我”与他之间道念不合,免不了又要一场斗战杀伐。


    若是斗战失败,或许他亦会就此而消亡,这也是天机的最后一步阻拦。


    要是真法,那么该是消杀此我,拿取神气,可他修得乃是玄法。玄法争得不是一力,争得乃是一念,若是两者道念相同,那么自可汇于一体,而不是分彼我之争。


    需知如今求上法诸世皆崩,唯有天夏和那道化之世此二世尚在,如今他为上我,现又得照外我,那么不是映我之我,就是天夏之我,而无论哪种外我道念都是与他相同的。两者神气无疑可以合同一气,一如白朢、青朔二人交汇神气一般。


    故是此刻,他没有做任何反应,任得此气到来,并一下冲入了他自身神气之中,并轰然合于一处!

    这两股神气彼此合抱,好似天然合契,没有半分隔阂,就像原本分开部分的又重新汇聚,再又融合在了一起,同时又各种道理玄妙一并映现出来。


    世间大阵之中,张御正身感觉到一股力量灌入身躯之中,霎时身外心光大放,那光芒冲上穹宇,映照满天,举世皆见!


    而在这一刻,他可以看到,整个道化之世似是凝固了起来,而自己似正与此世远离而去。这是因为在此世之中,他自身道法越是完满,便越是会离世而远,随即他听得一声声悠悠磬钟之响。


    张御这时一睁目,发现自己正坐于清玄道宫之中,前方鼎炉青烟袅袅,似他从来不曾离开。他沉吟片刻,于心下一唤,唤出了大道之章,而后观去启印之上,并将之推动,刹那间,一股神气自空无中来,落入了他那神寄之所在,并与他神气相合一处。


    此正是白朢和青朔之神气,此神气无论多寡,只在于有还有未有。随得此气被他完全收纳进来,一道道不知从何而来,投落到身上。


    与此同时,一股神异玄妙之感亦从心底下泛起,并有道理在被不断悟出,道法之上缺弊在他被不停斩杀,每去得一缺,便补得一全。


    随着一声蝉鸣,一只灿烂星蝉从他身上飞出,挥舞有若银河的双翼,围绕着他旋空飞转,而他身下云芝玉台自行浮现起来,随之有渺渺玄音传出,星光云雾涌出大殿,映照入清穹云海。


    在此声势持续许久之后,他眸中神光徐徐收敛,又将气意一收,顿有片刻,便发声吟道:“修法修心唯修己,道化玄名又一机,斩却诸我见真我,始知人意载天意!”


    ……


    ……


  第两百零五章 化气神归同


    张御吟诵之声一落,身上光华气息已是如潮水高涨过后平复下来,旋即开始审视己身。


    虽然在道化之世内经历数十载,但在天夏也不过是一瞬罢了。


    不过对于他这样的修道人,早已跳脱世外,世身更乃是入世之映照,早不受人间寿数之所限了。


    通常情形下,修道人在求全道法之后,便可以寻得一门根本道法,似若玄廷之上几位廷执,又如正清道人,严若菡等人,还有上宸、寰阳等派上层修道人都是如此。


    这就如承载的根基的枝干都是成熟了,自然也就得以开花结果。根本道法一成,再常修此法,直至越来越是精熟,最后或可借此攀渡到更上层的境界。


    只是他与这些人是有一些区别的,他们所求的道法,无不是真法,真法的根本道法就该是如此修持的。


    他觉得现在去求,也能利用过往之积累,合化出一门道法出来,但那却不见得是他的根本。


    若把以往修炼的道法比作万千水流,那么根本道法就是将万千水流汇聚如一,化为一整道江河,不得此法之人,恰如以分散之水流迎击聚合之江河,那自然是比不过的。


    可是他觉得,或许是他因为道法求全比他人更进一步的缘故,也可能是他所修的是玄法,尽管自身已然达到此等境地,可那万千之水流还并没有到能够完全汇聚过来的时候。


    若是提前聚合为一,那一定会错失或者舍弃许多,这反而会降低自身之上限,所以目前这个阶段他还没有必要去那么做。


    至于会否影响他自身斗战之力,答案却是否定的。


    这时他拿一个法诀,身上光气一涌,就有一青一白两道光气从身上飘散出来,落于大殿之中,并随之化出两个身影来,正是那白朢和青朔二人。


    这两人一个含笑微微,手持拂尘,脚踏云荷,顶上藕叶有灵丝淅淅沥沥垂下;一个一身青袍,面色坚毅,持拿一柄玉尺,脚下一叶扁舟,底下更有涌涌清气相承,两人现身之后,都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两位道友有礼。”


    他吞夺了二人神气,再加上有“启印”为凭,故他可以将两人之神气从自身神气中分化出来,再是由二人神气塑造世身,并以重化出来,两人身上道法的修为几乎与原来近乎一致,甚或他们的记忆经验还有脾性都是与原来一般。


    唯一区别,就是二人俱是以他为主,道念也与他一致,因为二人就是从他神气之中分化出来的,也是“我”之一部分,将这二人视作是他也并无不可。


    这二人神气虽是皆依托于他,可落在世间后,也能自行修持,但修为并不会高过他,也即是说,他之成就决定了这两具化身之成就,所以想要借此二人修行破境向上那是无可能做到的。


    不过好处却在于,若是与人斗战,他等若有了两个同层次帮手,对上根本道法已然完全取得之人不但不会弱了下风,还能够针锋相对,甚至将之反压回去。


    而待往后,在他完成自身根本道法之后,这两人是否也可一样求得道法,这就有待验证了。


    待把己身情形理顺后,他再是起意顾看那方道化之世。


    自他此世之中退出来后,此世便即凝固,按照上法的路数,因为此世因他而世,在斩杀上我,求全如一后之后,此世也会因此而崩塌,但是他在这其中中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大道之印落于其中,并此世牵系住了。


    他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将“启印”也是化融入训天道章之中,那么就可以继续让诸玄修以意识映身的方式穿渡入此世之中,这对玄修是有莫大好处的,也给了玄法一个可以追上真修的机会。


    念及此处,他也没有迟疑,当即运转道法,将启印化融入训天道章之中,并在其中立造了一个“映空”之印。


    只不他随着再次推动此世,此世将与天夏自此恒平,再难有那先前般“存念一瞬,历过万载”的好处了。


    且若投去此地,也不会是正身而去,依旧是映身落照此间,相对于天夏就是多了一个时日流转一般无二的下层。


    如此一来,所有玄修无需他引导,都能去到此世修持。


    而方才就在他回到天夏的那一刻,所有还沉浸入道化之世中的玄修弟子都是感觉一阵恍惚,旋即自己已然归回天夏。他们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立刻为此事找寻同道相互交流了起来。


    还有些人比较着急,比如林禀这些人,他们正带着舟队插入北方烈皇疆域的腹地之内,正在与敌周旋,战事恰是最为紧张激烈的时候,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回到天夏了,无法入到那方天地了,这叫他们如何不急?

    他们自认现在场上的局势很好,而自己退出之后,却是平白打下的大好局面交了出来,任凭敌人肆虐蹂躏,为所欲为,这让他们怎么想都不甘心。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训天道章之上又是多出了一个陌生的章印,他们之前有过类似经验,当下迫不及待的渡以少许神元,很快便感觉自身重又进入了那一片道化之世,惊喜之余,赶忙将那些还不曾入世的同道再度呼唤进来。


    不止是这些玄修弟子,在道化之世中成就玄尊的英颛、师延辛、姚贞君三人也是同样从此中退了出来。


    英颛坐在金台之中,感受到那陌生又熟悉的身躯,自己好像一下子虚弱了无数倍。这是因为在道化之世中成就只是映身,而非他本来。


    且尽管重新牵连上了道化之世,他们却发现自归来天夏后,那一映身已然消失不见,显见再如其中,想要得有此前修为,那必得自己真正攀升到上层境界不可。


    所幸在去过那处之后,他所获得的境界经验却是真实无虚的,现在随时可以再走一遍以往所走之路,并且得取成就。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在映身成就玄尊之后,就曾回过头来,对自己的道法重新做了一遍梳理,觉得若再重新尝试,可以在当初成就的基础上再是有所提升。


    而此刻不仅仅是他,包括师延辛、姚贞君二人,也同样是做了如此选择。


    张御这时留意了下训天道章,见其中一片热闹,道化之世的这三四十年中,几乎将大多数玄修弟子都是牵连入此,此世几乎成了许多人另一个寄托,也难怪会是如此。


    不过他考虑了一下,又在此立下了几个大致规矩。这样一个有极大影响的道化之世,玄廷肯定会为此另立规序的,这就需待去到廷议之上再作讨论了。


    正思量时,忽听得空灵道音传来,他一抬头,却见一枚金符从顶上飘飘落下。他心中一动,站了起来,伸手将此拿符至手中。


    若未猜错,这当是首执传下的。


    他目注此符,意念入内一转,果是未曾料错,首执却是告知他,五位执摄却是有话与他交代,要他在合适时机前往一见。


    他略作沉吟,当初面见五位执摄时,他就感觉到这五位似还有一些未尽之言,如今再唤,当就是为了此事。


    不过五位执摄并未拿定时日,显是如上回一般容他自择时机。所以此事可先缓上一缓。眼下他需处置的,乃是莫契神族归来之事。先前为了求全道法,他暂时将此放下,现在可以重新将此事拿起了。


    清玄道宫之内适才传出了莫大动静,在清穹云海上修持的廷执、玄尊皆是有所察觉。那一瞬间传出来的气意高远飘渺,几是难以触及。


    而且自远观望,可以见到清玄道宫上空有一道湛湛气光腾霄而起,并在上方结成一团祥云清雾,像是一朵汇聚仙灵之气的玉芝,在其周围有一丝丝星光,有若星河盘踞其中。许多玄尊对此不禁有所联想,心中不禁惊叹感慨。


    云海之上某处道宫之中,正清道人正身默默看向清玄道宫方向所在,以他功行自是能够看出,这当是修道人求全道法之后的显兆。


    在清穹上层,目前似有这般成就的,包括他自己在内,也只得寥寥几人罢了。这说明那一位已然一步踏入了此境之中的最高层次了。


    且因道法之故,他比其余人看到的东西更多。在那一朵玉芝之中,他还见到了一股盈盈紫气萦绕盘旋其中,而在此气之中,还能隐隐见到一青一白两道气光,虽然较为隐晦,但比之紫气,却弱不了多少。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一定是与张御道法有关。


    他曾经与自己师弟岑传说过,他会与张御约言论道一场,但不会在后者境界道法不如自己的情形下去做此事,而现在这位已然求全道法,他似当是该下得约书与之一论道法了。只是现在这个时机并不合适。


    天地之内浊潮频频,前纪元的外神随时可能大举归来,张御执掌守正宫权柄,还承担着对抗莫契神族的重任,现在递上约书,那就是搅乱天夏大局了,他是不会去此事的,唯有等待一个合适时机了。


    ……


    ……


  第两百零六章 意同内外世


    妙皓道宫之内,钟廷执也是一样留意到了清玄道宫那里的异动,他看着那朵由祥光瑞霭承托的芝云好一会儿,这才收了视线回来,并沉吟起来。


    道宫殿壁之上一阵光芒流淌,崇廷执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他沉声问道:“钟道兄,你可有收到消息么?”


    钟廷执转过身来,道:“清玄道宫那一位?自是看见了。”


    崇廷执道:“我说得非是此事,而是方才有弟子前来禀告了一件紧要之事,道兄若未见,那是看上一看为好。”


    而与此同时,清穹云海另一端,正清道人从道宫前的平台上回到宫内,只是才走两步,却有一缕光气落至殿台之上,岑传自里现身出来,稽首道:“师兄。”


    正清道人道:“师弟来此,是有什么事么?”


    岑传神情郑重道:“有一事不得不来,师兄,方才我得知了一些事。”


    他往下一挥袖,一团灵雾散开,在殿前散布开来,并在里面呈现出了一幕幕场景,却俱是道化之世中种种景象。


    正清道人看了一会儿,神情也是渐渐认真了起来。


    岑传道:“这是某一位玄修弟子脑海之中的记忆,此间诸事,皆是他于一瞬之间所历。”


    他展现的这些,是一些昌合府洲的玄修弟子在脱离道化之世后,呈报至玄府的,他对玄修的一些变化一直是有所留意的,所以第一时间获知了这些。


    正清道人问了几句,方才是弄清出了原委,这是别开一世之门,又联想到方才清玄道宫之中那些异象,他道:“此事应当与张廷执有关。”


    岑传道:“师兄,我也以为如此,似若那训天道章,不就是诸玄修能借托于此传递消息话语么?而那牵连一世之中去的无不是玄修,故定是与这位有关。”顿了一下,他又言道:“但是师兄,你可曾看见了么?”


    他语声很是凝重道:“那一世之中,兴起的造物派将修道人逼得退去了天外,地陆俱被造物派占领。这些人还出现了造物炼士这等上层甲士。这造物派如今天夏的造物又是何其相似?若是放任造物这般继续下去,此世诸派之下场就是我辈之下场!”


    而在妙皓道宫这里,钟廷执看着那些悬天而立的造物日星,造物环厅,造物甲兵,烈晶等等造物兵器,还有动辄数以百万计的斗战飞舟,以及掌握了上层力量的造物炼士,也是久为言语。


    崇廷执言道:“钟道兄,那一世中造物派有这等力量,其能做到,我天夏也能做到,或可拿来利用……”


    钟廷执沉声道:“需要慎重。”


    崇廷执道:“钟道兄,不要被造物派表面所蒙蔽,此派能得如此,皆是因为此世道机与我不同,所以少了上法压制,但在天夏却不是如此。”


    钟廷执摇头道:“看此世以往,也不是造物生来便就繁盛的,是因为又类似浊潮之动方才引发了道机之变,崇道兄不要忘了,我天夏也有浊潮,而且近来频频发动,不得不加以警惕。”


    崇廷执道:“道兄多虑了,此一世中,诸派修道人分散于地陆各处,力难合一,方才给了造物壮大之机,我天夏早有了完善的礼序法度,造物派稍有异变,即可镇压,不足为患,反而是压制玄法刻不容缓。”


    他加重语气道:“我非是危言耸听,此世如今唯有玄修可入,且还是传意而去,有如去到下层,无惧生死,玄修可得不用顾忌的研修功法,道兄该是知道这意味着何事。


    此世一开,未来玄法玄尊必得会多得不少。玄修还能在此世之中肆意传播玄法,推动玄法上进,如今我与此世还无法交通往来,可将来未必,一旦两界打通,必然多出许多事端,故我不得不未雨绸缪!”


    他提议扶持造物,也不是当真为了兴发造物,而正是为了遏制玄法。玄法、造物人才皆从底层中来,而且还有很多地方是重合的,这般令两者相互制衡,才不至于威胁真法之地位。


    钟廷执想了一会儿,沉声道:“此事极难,要想制压玄法。”他伸出手,朝清玄道宫的方向指了下,“如今非需得问过那一位的意见不可。”


    崇廷执也是不由一顿,张御之道法眼见更高了一层,说起来无疑更加具备分量,轻易难以撼动。他道:“道兄,为了真法之传继,要是不管多难,总要试上一试的。何况,最多再有百载,正清道友也总能归回玄廷了,那时我们将能廷上再得一臂助。便不能压倒,也能制衡。”


    钟廷执缓缓道:“正清道友的想法可未必见得与我们一般。”


    崇廷执语气肯定道:“至少在对玄法认知之上,正清道友与我们是一致的。”想了想,他又道:“还有那一方外世,必须对入得此世之中的玄修有所限碍,定下一些规矩才是,不能任他们胡乱行事。”


    钟廷执对于此也是赞同的,倒不是纯粹为了对付玄法,而是这等外世,理所当然要如那些下层一般纳入天夏管辖之中,那些入世之人也需严守一些界限,免得弄出什么事端来。


    他道:“待得下月廷议,廷上必会一议此事,可到时再言,眼下莫契神族之事才是紧要,还是先完成此前推算为好。”


    崇廷执道:“崇某会加紧推算的。”


    两人在这边商议的时候,岑传也是在对正清道人道:“师兄,玄法固然需要警惕,可造物更需提防,玄修终究还是我辈修道人,造物若上,修道一脉又当居于何处?如那些修道宗派一般去到天外么?”


    他冷笑道:“我觉得此世出现的好,给了我辈一个极好的警示,那就是造物必须得以压制,以免将来尾大不掉。”


    而在同一时刻,随着张御借助启印之助重新推开道化之世的门户,许多玄修的意识又是重入此中。只是两边由于时序恒平,却是远不如之前自在了。


    因为需得驾驭此世之身,需的意念时时观注,意念一旦收回,则是映身也必化去,许多事做起来也就相当不便。可此世的价值仍然很大,不说得别的,因为几十年广传玄法,此世之中也是发展出不少新的道法道印,极大增加了玄法的积累。


    此时道化之世西北丘原城域中,自北疆逃脱出来的烈王正在观看盛剧,这非是他第一次看了,可仍是对此赞叹不已。


    虽说昊族的造物发展了一个极高的层次,可多是在军事上。整个昊族就是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所有的子民都是被严格束缚在这上面,跟着其被一起推动,但在民生和文化层面之上,昊族就相对较弱了。


    昊族上层最大的乐趣,就是亲自披甲或者驾驭飞舟猎杀一些远古流传下来强大的神异生灵,甚或是组织并观摩强大甲士之间的对战。


    昊族的上层也很推崇这些,这也是串联各封宗之间的文化纽带,上至皇族,下至寻常子民,都是热衷于此。


    但是盛剧这等形式却是从未出现过,尤其演绎战争之时格外真实,感觉自己就置身于战场之上,令人血脉奔张。


    虽然他是宗王,按照昊族的传统也当是身兼军事统帅,是要领兵作战的。可他却从来没有去过前线,这种又不用自己上场,还能深刻体验到战争氛围的剧影,他只是一见,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不止如此,因为近来北方正在大战,他最近还迷上了训天道章内玄修弟子对于此战的各种争论辨讨,他请了几个玄修弟子,专门将道章之内的讨论说给他听,并且他自己也是通过几位玄修弟子试着参与进去。


    这种形式让他极度痴迷。


    只是多数人都是认为,此一战昊族南疆必胜,北疆毫无胜算可言,但却有一个叫桃实的人却是对此嗤之以鼻,并称此为“愚见”。


    那些弟子也不服气,他们列出桩桩件件的证据,对比两边人口疆域、工坊耕地、还有人心士气,乃至还有上层力量,比较下来,都是熹皇这一边大占上风。


    烈王见到这些,也是心惊不已,别说是别人,就算是他,也觉得北疆必败,虽然他早已从北方出来,可己身出身那里,也还有着万一之念。


    桃实却对此颇为不屑,言称只是短浅之见,双方斗战,最重要的还是来自于上层力量。


    昊族能把上下层的力量整合到一处,可中坚力量仍然是造物炼士,所以这就是双方上层力量的较量,这里不看多寡,而是看谁的上层力量更具潜力,变化更多,目前看来,北方上层因为以六派为主,反而更胜一筹。


    这等言论几乎颠覆了所有人的固有看法,烈王也是感觉匪夷所思,当即有人反驳,六派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逼到那个地步,给迫到天外去呢?


    桃实则是毫不客气驳斥,说那是因为六派被赶出地陆前,根本就不是一个整体,可是数百年下来,彼此虽仍有隔阂,可力量已然是高度整合,形成了一个利益联盟。


    只是此辈出于修道人自保的本能,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优势所在,仍是用以往的认知看待自己,小心翼翼不敢使出全力。可等到此辈被逼到退无可退时,那迟早是会发现的,而且南疆若是没有玄修在背后帮忙,此战结果还真不见得是南方必胜。


    烈王听到这里,目瞪口呆之余,也不觉叹服道:“真乃真知灼见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不知在下可有幸拜访一下这位‘桃实’先生呢?”


    ……


    ……


  第两百零七章 观域皆有得


    丘原城域的中心大台上,班岚正在案台后处理公务,何礼走了进来,道:“先生,方才,那一位‘桃实’先生又来了。”


    班岚的动作微顿,而后若无其事道:“这位又去看盛剧了么?”


    何礼道:“这位近来天天来看。”


    班岚道:“那好,多推动一些盛剧,尽量让这位满意。”


    班岚早就留意到这位“桃实”也是来到了道化之世中,他也差不多能确定这位就是一位上境修士。


    现在的盛剧,可谓部部都是投其所好,但也并不是一味讨好,他也会刻意加入一些矛盾的东西,同时他也总是设法在训天道章中挑起各种矛盾和话题,可以说大多数道章上的争端都是他在背后有意推动,令这位整日沉迷于此,无暇来寻他麻烦。


    何礼道:“先生高明,如此这位可是被安抚住了。”


    班岚笑了笑,道:“可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我们是在为守正效力,所以这位才不致找我麻烦。不过这位出现在这里,就是让我知晓,他在盯着我呢,若是有一天让他不满意,保不齐要找我的麻烦。”


    何礼心中跳了两下,被一位玄尊盯上,他也是心头发虚,不过眼下也只能设法补救了。这时他想了想,道:“对了,先生,烈王却是去找这位攀谈,这……”


    班岚道:“不要去干涉,烈王已经回不去了,随便他做什么。”


    从最近北方得来的消息看,烈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北疆,一直就在皇厅之内,前几日还有在那里的玄修看到烈王和自己的诸多王妃一并游园散心,看着心情很是不错,一点也没有因为前线的战事紧迫而受影响,这还引来了一片夸赞。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实了自己这里这位烈王的猜想,皇帝是烈皇,但烈皇却不见得是他。由此可见,六派修道人对北疆得渗透,远比原来所想的更深。


    想到这里,他又唤出训天道章,重新看了一遍桃实对南北战局的判断,这里面有些话也不无道理。假若后续没有玄修上层的干涉,结果还真难说。


    但是对他来说,昊族越乱越好,这样他建立起来的这片丘原也能越发壮大,在这里攫取到的声望,在天夏也是一样有用的。


    而他在天夏的地位,远不是这里能比的。


    这是一个错位。


    也就是说,若是有人利用的好,在这个世间另外组建一套不同于天夏的礼序体系也是可能的,但是他觉得,玄廷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对此加以警惕并纠正了。


    玉京的天机造物总院,宗匠魏山此刻心绪激荡。


    实际上自昨日之后,他的心情就不曾有过丝毫平静。许多造物院培养的玄修弟子从那方道化之世中带来了诸多造物技艺。


    他连夜看过了这些造物技艺,虽然有些不足以直接用在如今世上,可是其中方向和道路却是可以借鉴的,有些还给了他这个宗匠无数的启发。


    并且他还反复问过了,确认这些东西的存都在是经过了数百年时间验证的,这就更为珍贵了,虽然世域道机不同,可是一些东西也是可以从另外的方向上去突破的。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他看到了一个单纯由造物带来的繁盛且强大的世界。


    虽然他不认为天夏可由造物来完全取代修道人,可是这无疑证明,造物在不通过修道人的前提下也能做到所有的一切,而不仅仅是做修道人的附庸。


    他又低下头,看着记载上着重注释的一行内容,尽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可仍然感叹不已,“造物炼士啊……”


    这是昊族的核心技艺,也是天夏造物派迟迟未能突破的,尽管眼下有些眉目,可距离真正成功还尚远。


    可惜的是,去到那方世界的玄修弟子还没有一个能接触到这等技艺。


    让他安慰的是,这些弟子也是加入了造物工坊,并且有几人靠着与昊族女子联姻,也颇有地位了。故他相信,随着这些弟子将来地位越来越高,一定也是能接触到一些紧要东西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对于这方面的突破也有着极大的帮助。


    他愈发感觉到,这个道化之世价值实在太大了,不提这些个较为远的,光是那些寻常造物工坊里的东西,就足够他们消化好长时间了。


    只是心中振奋的同时也多出了一丝隐忧,因为不知道玄廷对于这些造物是如何看的,若是对此有异议……


    他不由皱眉。


    他的对此事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过午之后,却是自愿尚台来了一个天礼部的年轻官吏,并向他道:“魏宗匠,传玄廷谕命,所有从另一世获取来的造物技艺悉数封存,不经廷上允许,不得随意探研。”


    魏山心中一怒,气的一拍案,道:“为什么不许?是谁在阻挠此事?是不是那些玄修?”


    年轻官吏冷静道:“魏宗匠,这是自玄廷下传的谕令,你若觉得不妥,可以上述陈述己见。”


    魏山向外用力一挥手,愤愤言道:“我会上书的,造物兴盛乃是世之大势,某些人是阻挡不住的!”


    年轻官吏没有去接他的话,只道:“下吏话已带到,告辞了。”


    魏山待他走后,犟脾气也是上来了,回到案前奋笔疾书,他要上述陈言,让玄廷知道这些技艺的重要,而不是一封了之。


    东庭府洲,安知之小郎君从造物工坊里走了出来,迎着清晨的光芒伸展了几下,昨日他又是在造物工坊打造了一夜,不过仍是精神奕奕。


    他的身旁陆续有师匠走出来,一个个满怀疲惫的回去休息了。其中一个五十余岁的师匠羡慕的看着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门,心中感叹年轻的好处,当年他也是这般卖力的,可是啊……他摇了摇头,拿出一枚醒神丸服下,这才努力挺着腰板离开了此地。


    安知之活动了下身躯后,又是站着调息了一会儿。他可不只是年轻的缘故,学了张御传授他的呼吸法之后,一日都未曾落下,还配合服用丹丸,每天都能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待是在外进过早食后,他一个人回到了工坊之中,准备继续奋战,却见李青禾正站在那里笑吟吟等着他。


    他一阵惊喜,道:“李师兄?”他连忙走上去,道:“是老师让李师兄来的?”


    李青禾笑着将一枚玉简交给他,道:“是啊,这是先生让我交给你的,”他郑重关照了一句,“先生说了,这里面得东西,只有小郎你能观。”


    安知之看着这玉简,挠了挠脑袋,道:“这,我没有神异之能,也看不了这玉简啊。”


    李青禾道:“不妨事,只要你以意观之,自能望见。”


    “这样啊……”安知之眼前一亮,接了过来,道:“那要多谢老师了,对了,老师可是来了东庭了么?”


    李青禾道:“并不曾。”


    安知之哦了一声,略觉失望。


    李青禾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想见先生,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好了,东西已带到,我该走了,你别送了,不要耽搁你的时间。”


    谢绝了安小郎相送后,他一个人走了出来,到了外间,等在那里的青曙迎了上来,道:“事情妥当了?”


    李青禾点点头。


    青曙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李青禾道:“泰阳学宫,去看一看先生在这里收得一位学生,顺便给她带一本书。”


    青曙感兴趣道:“先生又收学生了?”


    李青禾道:“先生只是在这里教授了这个学生半月古夏语,但这个学生身份有些特殊,牵连较大,修道人不宜与之接触,所以关照我们来见一见她。”


    两人从工坊出来,乘坐飞舟从洲治安州出来,便乘飞舟往瑞光城而去。


    清玄道宫之中,张御在安排了一些事宜后,就继续潜修道法变化,同时在等着钟廷执等几位对于莫契神族的推算结果出来。


    大半月时间忽忽过去,这天他听得一阵阵磬钟响声传来,随后一片光芒照入道宫之中,知是又到月中廷议之时了。


    他振袖起身,往光芒之中走去,身后道宫缓缓淡化而去,随着迈步,身前出现了一道在云海之上蜿蜒流淌的光气长河。


    他行至自己席座之前,目光顾去,诸廷执也是陆续现身,并相互见礼。


    只是这一次他的出现,也是引得其他廷执多看了几眼,清玄道宫的显兆,无疑是说明他已然求全道法了。他之所以能坐在那里,主是依靠阻挡寰阳、神昭两派立下的奇功。


    但是斗战能力是斗战能力,道行修为是道行修为,不能等同,现在他道法也是赶了上来,不但成了玄廷之上有数几人,且已是具备了去往更上境界阶台了,话语权无形中也会更重。


    在座之人,要说最高兴的,莫过于风道人了,因为张御道行越高,玄法地位越是稳固,要是玄法之中能得一位执摄,那么就再也不用担忧何日会被排挤或丟弃了。


    这时又是一声磬钟响,首座道人出现在了上端,道:“诸位廷执有礼。”众廷执肃容一礼,道:“我等见过首执。”


    见礼过后,众人落座下来。


    首座道人缓言道:“诸位廷执可有呈议?”


    崇廷执拿起玉槌,一敲玉磬,而后站起,道:“首执,诸位廷执,崇某这处有一呈议。”


    ……


    ……


  第两百零八章 执议上声传


    诸位廷执见崇廷执先前站起,不觉看去。风道人在座上一摆袖,他差不多能猜到这位到底是为了何事,而他今天已是做好了与这位争辩的打算了。


    首座道人颌首道:“崇廷执请言。”


    崇廷执道:“崇某上月得下方弟子传报一事……”他看了看在座廷执,“诸位廷执当也有所见了,我天夏又合一层界,只与别处不同,此层界道法、造物都颇高明,更有上层修道人存驻,只是如今却被造物迫压,躲至天域之外。


    崇某查看了一遍,认为其中别有玄机,所以才致诸派被逼得退去了天外,此事本与我无关,然则眼下两界相交,或可能也染我天夏,故崇某以为,此事不可不作查证!”


    张御明白诸派变故是如何一回事,不过这里面涉及个人成道之法,他又是执掌守正权柄,所以不必要拿出来说。


    倒是钟廷执、崇廷执两位只是凭借这些外在表现,就能推断出这背后另有文章,眼光的确很是高明,倒也不愧是玄廷之中擅长推算之人。


    武倾墟此时沉声道:“崇廷执待要如何查证?”


    崇廷执道:“如今此处层界之中,有不少玄修弟子存意入内,不过崇某以为,为我天夏安危计……”


    说着,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晁焕,口中谨慎言道:“就此隔断此世,不允许任何弟子落意于此,如此便可两相无碍,再不必为此烦忧矣。”


    韦廷执道:“崇廷执此言却是因噎废食了,据韦某所知,此界修道人已至上层,绝不类同以往所见之层界,我辈正可与之交流论法,只是因为其中莫名之事就畏之怯之,全然摒弃,这又岂是我天夏行事之风?”


    竺易生考虑了一下,也道:“任何界域,皆有利弊,只因弊而远,因利而近,确非我修道人之作派。”


    戴恭瀚也是道:“此界道法与我天夏既有相近之处,又有不同之处,足可为我借鉴,助我寻道,此与我有大益,上来便就隔绝,委实不妥。”


    廷上接连几位廷执开口表示,此举的确太过,就好像身躯上有个伤口,为了掩盖伤口干脆把那块肉都给挖了,以为一劳永逸,其实损失更多。


    崇廷执却是不慌不忙,他沉声道:“诸位廷执既然不同意此见,那也需得勒令诸弟子从中退出,先弄明白此世变化之根本,不梳理清楚此世过去脉络,任何弟子不得注意此中。”


    他此言一说,尽管诸位廷执知道他是弄了一个话术手段,可这个意见也确实可以接受,故也没再多言。


    风道人这时出声问道:“那崇廷执这等查证需要多久,又要何时放开沟通往来?”


    崇廷执道:“何时查清,何时放开。”


    风道人立刻反对道:“此事不妥,那方真实之世,势力交错,不是能轻易立足的,许多玄修弟子在其中用了多年,方才开拓出一片天地,如今忽然令他们停下,先前心血努力尽付东流。便真要查证,也需遣人入内,又何必停下?”


    崇廷执摇头道:“不然,在崇某看来,此事非从快从苛不可,抛开那些背后玄机不谈,我天夏自有礼序规矩,而此世则不然,玄修弟子入此,或是攀附当地权势,或是自立一方,天夏规矩于他们并无拘束,久而久之,别成一体,自行其事。


    故不但要查清此世脉络,还要先设法拿定礼序,今后不得随意穿渡,令他们全数退出,审其心思,乃是应当应为之举。”


    他的话实际上是暗指一些人脱离天夏,这个考虑的情形也不能说不合理,连班岚都能想到,在座廷执自也不可能想不到。


    风道人驳斥道:“崇廷执此言太过了,需知不过是意念穿渡,身躯皆在天夏,哪里像崇廷执说得那般严重。”


    崇廷执正容道:“风廷执身为廷执,那当是极具远见,恰恰是因为意念穿渡,所以有些人才能无所谓顾忌,才易滋生事端,绝非我危言耸听。”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譬若是玄修弟子在里面肆意引动大混沌,这绝非是好事,或可能不可测之危。”


    他这句引得几位廷执暗自思量,倒也有些赞同,要是引动大混沌,可不管你是身躯入内,还是意念穿渡,一样是会引发无穷后患的。


    钟廷执这时暗暗点头,这些年来他们曾多次提出建言,不过多数时候都是难如人意,这回却是难得占据了上风,只要占据维护天夏之大义,便是再辩,他们也是占理,如此此番呈议能通过,当能稍加遏制玄修了。


    这时他看了一眼悠然坐在那里的晁焕,心中有些警惕,平日这位早就出来挑刺了,可这回却是一句话都未说,这倒让他有些感到不习惯了。


    而就在场中还未得以论出一个结果的时候,光气长河上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场中,对着诸人稽首一礼,道:“见过首执,见过诸位廷执。”


    “明周?”


    见其不唤自来,众廷执先是诧异,随即想到一个可能,都是神情郑重了起来。


    首座道人言道:“明周,你何事到此?”


    明周道人再是一礼,道:“明周此奉五位执摄之命而来,五位执摄建言,那一层界可以不必多以约束,由得诸弟子行事即可。”


    诸廷执听得此言有些意外,不想五位执摄会为此事出面。


    钟廷执更是愕然,没想到这前面顺利,后面居然会出现这等波折。


    首座道人看向光气长河下方,道:“诸位廷执是何建议?”按照天夏礼序,若是诸廷执一致认为不妥,那么他自会代表玄廷将五位执摄之言设法驳回。


    只是下面诸廷执却没有提出反对之见,虽然五位执摄这回并非是以强硬态度下令,仅只是建言,可五位执摄不会做无意义之事,想来此举自有其深意。而此世归根到底也非是天夏地界,所以他们也没必要为此多事。


    钟廷执、崇廷执二人更是沉默不言。


    首座道人点点头,道:“看来诸位廷执并无异见,那此议就如此定下吧。”


    泰阳学宫之中,某处学堂内,瑶璃正在翻阅着天夏古语,对照着那些繁复语句,又在纸上写下一行行今日之文字。


    坐在旁边的少女看着她,不觉露出羡慕的神色,天夏古语晦涩难懂,诘诎聱牙,并且这本书是这个意思,等下换了一本书,这些文字的表达又不一样了,她看得头都疼了。


    可谁叫她当初时主动选择这门古语的呢?她也有一股执拗劲,强迫自己看下去,这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自己脑袋里塞进去,十分之难熬。


    过了半晌,她十分颓丧的“啊呀”一声,抓住身旁瑶璃的胳膊摇晃着,抱怨道:“为什么那难啊,瑶璃,你为什么你能明白啊?”


    瑶璃犹豫了下,道:“没有,我也觉得挺难啊。”


    “你刚才没犹豫我还信你一点!”


    这时有一个女学子走过来,起手在瑶璃眼前晃了晃,朝外示意道:“瑶璃,外面有人寻你。”


    瑶璃心中有些奇怪,这里可少有人来找她的,除了甄绰、赵柔二人外,只是在飞舟之上遇到的那一位土著女子还偶尔有些书信往来。


    除了这些人,其他人也就是见面认识罢了。


    她自里走了出来,见到两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自己却是从未见过,她主动行有一礼,道:“两位先生面生,不知道寻瑶璃有什么事?”


    李青禾笑了笑,拿出一封书信,道:“这一封书信是赵道修寄来的,托我转交于你。”


    瑶璃伸手接过,欠身致谢道:“多谢两位了先生了,不知两位先生可有什么事么?”她知道这两位若只是来送书信,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李青禾道:“我们换个地方一说吧。”


    瑶璃道:“好,两位先生稍等。”她先是回去和那名少女说了一声,后者也是一同跟了出来,略微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看去似是担心瑶璃,要陪她一起去,不过被她拒绝了。


    瑶璃则与李青禾二人走出学堂,沿着一条小溪,来到了一个较为偏僻,但视野较为开阔小亭之中。


    进入亭中后,李青禾坐下来,青曙则是抱剑倚在栏杆之上,待瑶璃也是在对面坐定,他道:“我们都是张师教的随人,这回奉先生之命,将这一本书交给你。”说着,他将一本拿出,放在亭中石案上。”


    “张师教?”


    瑶璃立时知道他说得是谁人了,毕竟是来教授天夏古语的先生,而且望之如神仙中人,故她印象很深。


    她伸出手,将书拿来,发现这是一本古语通解,眼前一亮,要是照此对译,对于她来说可谓是事半功倍。


    李青禾道:“这书便赠你了,你看明白了也可以传授给其他人。”


    瑶璃好奇问道:“为什么是我?”天夏古语这一门学问,她在学宫中虽然是学的比较好的几名学生之一,可学宫内也一些同学天资比她还好,学起来比她还快,她并不是最好的那个。


    李青禾看着她,温和一笑,道:“先生认为你能在此道之上走得更远。”


    瑶璃心思灵敏,立时明白过来,这是打算收她作正式的学生。


    先生和学生之间,虽然很多学生都尊称一声老师,可那并不是学问上的继承人,只是普通学生老师之间的关系,唯有传承学问和道统的,才算是真正的学生。


    她想了想,将书贴身一抱,站了起来,对着两人对着一个躬身,认真道:“请两位先生代瑶璃谢过老师厚赐。”


    ……


    ……


  第两百零九章 寄符连异气


    李青禾见瑶璃应下,便笑道:“我们会带到的。”


    他又道:“对了,安州造物工坊的安知之安小郎,也是先生的学生,你若是有什么麻烦或者困难,可以去找这位帮忙。”


    瑶璃道:“能问两位师兄的名讳么?”


    李青禾将自己和青曙的名姓说了,瑶璃再是万福一礼,道:“多谢两位师兄了。”


    李青禾语声温和道:“你安心学业,我等便不打扰你了。”他抬手一礼,也没再多说什么,与青曙一同离开了这里。到了无人之地,便启用法符,将此事禀告了上去。


    不过既然来了泰阳学宫中,他们二人也未急着离开此地,而是去了张御原先在泰阳学宫的旧居里,把此地重新收拾打扫了一下,准备住上个一段时日,拜访一些旧友再是回去。


    瑶璃离开凉亭后,也是往学堂回返,脚步轻快了一些,到了东庭府洲之后,她再也没有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也没有做那些奇奇怪怪连自己也不明白的举动了,心情也是好上了许多。


    这时有个学子迎面走来,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将一个纸条塞到了她手里,而后匆匆忙忙就走了。


    瑶璃有些奇怪,她看了眼那纸条,上面只写了几段字:“休沐日,茗雅居,丁少郎”,看去是要她去见什么人。


    她想了想,将字条收起,准备回去问一问好友,知不知道这丁少郎是什么人。


    张御此刻已是结束了廷议,回返到了道宫内,正好收到了李青禾传来的回报,他不觉点头,此前他派遣化身去往东庭传授天夏古语,与瑶璃已然是有了师生之谊,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正式将之收为学生。


    如此双方之间的牵连将会加深,那混入天地的灵性预言想要推动,那势必要连带他这份承负,那几乎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他在玉台上坐定下来,回想起方才廷议之事,这一次五位执摄直接插手,阻止了天夏对那方道化之世的直接插手,情况很是特殊。


    他想起此前五位执摄令他有暇前往一见,感觉之中,似两者之间有所牵连。他思考了一会儿后,觉得没必要现在去找寻答案,于是收摄心思,调息了一会儿,就入了定静之中。


    安知之回到工坊之内,按照李青禾的说法,用意念试着接触了下玉简,他神情不由一震,霎时间,便有种种造物技艺和各种造物样式从脑海之中一个个晃过,就像是他自己亲眼过见过一般。


    张御给他的东西,是昊族的一些寻常造物和底层的造物技艺。至于造物炼士这等可推至上层的造物,他若想要,熹皇当然也不吝给予。但因上等层次的造物牵涉到的东西太多,影响也较大,所以他是不会随意给出去的。


    他曾经与人说过,天机院有许多想法是不错,但天夏还没有做好接受的这些东西的准备,或许以后可以,但现一旦出现,却是弊端大于益处。


    安知之这一番看了下来,不由大受启发。


    技艺上的问题且不说,天夏界域和那方道化之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很多东西并不是能拿来就用的,需要重作改良。


    这些东西主要是开阔了他的眼界和思路,令他有一种还能这样的感觉,毕竟昊族的技艺是相对成熟的一套体系了,虽然民生上面有所欠缺,但在战争造物方面表现出来的水平,却是远超如今各处天机院了。


    他抓了抓头发,一时有些苦恼,张御关照了,不能拿给人看,所以他也不能拿武大匠看,只能自己一个人吃透之后再去打造了。


    下来他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将这些造物大致梳理了一遍,便准备开始打造一些自己认为可以还原的造物。


    于是他将众师匠找了过来,重新安排了任务,一部分人继续原来的造物计划,另一部人则是抽调出来和他打造新的造物。


    本来人手就紧张,现在被他这么一调整,哪一方面都不轻松。


    那些师匠听了他的要求,个个无奈。这位小郎做起来事来可是没日没夜,他们要不是有上面发下的丹丸支撑,可是挺不住,有人很想抗议几句,可是安小郎在给天夏金元时也很大方,这是别处地方都比不过的,所以他们在心里抱怨两句后,就去卖力的做事了。


    时日一晃,两月过去。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坐在玉台之上,妙丹君趴伏在他手边,他一手揉着这只小豹猫的脑袋,另一手持着一卷道册,正在观摩关于求法道法之后如何增进道行修为的记载。


    求道之路没有止境,在玄尊之境他已是走到了近乎顶点的位置上,再下去一步,那就是五位执摄那般境界了。


    记载上面没有说如何去到那个境界中,唯一留下来的记载,就是强调巩固根本道法,再往后几乎就没有描述了。


    不过在天夏,到了他这个地位,你只要能够修炼,那么任何法门都是对他开放的。他打算现在先处理莫契神族之事,待得解决之后,总是要去五位执摄那里拜访的,到时候可再顺便一问上境玄妙。


    正翻看之际,他心有所感,看向殿宇下方,见有一道光芒显现,明周道人显身出来,对他一个稽首,取出一封符书,道:“张廷执,上回所要探问的事机,钟廷执已然推算出结果,特命明周送来此间。”


    张御伸手一拿,那枚符书便飘至手中。


    当初他请钟廷执等人推算,想要知道那些信徒所祭拜的莫契神明之中到底有没有伊帕尔神王这一位,假若没有,说明并未加入其中,那么就是可以加以设法沟通的,更进一步,就能通过其人了解到莫契神族的内情。


    但若加入了此族,那就另寻门径了。


    他打开符书一看,得来的结果倒是顺合人意,这位伊帕尔的初代神王并没有在莫契信徒的祭拜之列中,若是如此,那下来便可以试着找寻这一位了。


    他对下方一点头,道:“劳烦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揖礼退去。


    张御在殿中坐了一会儿,便出了清玄道宫,到华灵道宫来见林廷执。林廷执似知他将至,亲自在门口相迎,他道:“张廷执,钟廷执也是将推算结果送至我这处了。”


    张御点首道:“既然伊帕尔那位初代神王不曾变成莫契神族,那么我们当可以设法与之勾连,试着从他那里查探我们所需要知道的消息。”


    林廷执道:“正该如此。”


    两人主意定下,于心下一唤,顶上便有一道金光落下,这一次光芒持续了许久之后,才是收敛而去。


    而下一刻,两人直接落到了位于间层的伊帕尔王舟之内。


    林廷执有些讶异看了张御一眼,方才感觉之中,元都玄图却些险些带不动他们二人,故是用了较长时间才是将他们送至此间。问题无疑是出在张御身上。他若有所思,看来张御道法求全之后,道行修为都是提升很大。


    张御打量了下四周,上回来这里时,此间已经被整理一新,现在又是平添了很多布置,可见在舟壁上之上嵌有一个个阵盘,数目成千上万,看来林廷执在这三月内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准备做得也是极为充分。


    林廷执此刻一引法力,周围的阵盘一同被引动起来,位于前方那个拱形环圈也是由此亮了起来,少顷,自里弥散出来的阵阵光雾。


    他又取出一张法符,递去道:“张廷执,这是林某抽空祭炼的法符,若是那伊帕尔神王果真在那里,又愿意与我交通的,凭此符当能与之连上。”


    张御接过法符,意念附着其上,只是一松手,在瞬息之间,这一道法符就化一道金光从那拱门飘飞了过去。


    此从得有启印之后,他感觉自身对于界外感应变得十分之敏锐,当日青朔、白朢借着启印能够感受到天夏,而他无疑更是胜过许多,此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对面无限深远之处,也就是传符所去方向,似有什么东西存在于那里。


    就在那间层极深之处,却是在虚空之中有着一片浮陆,上方悬着一个巨大的似茧似苞实的物事,其呈现长圆形,左右两边是两排密集的气孔,而下方有着一根根较为细长的根须,穿入到浮陆地之中,边缘处还有茧丝一般的连接物,将自身紧紧攀附在了这片浮陆上。


    此刻一道金光到来,却是直接奔着此物而去,在挨近之时撞在了那一层茧丝之上,瞬间化融了进去。


    这物事一开始没有什么反应,但是过了一会儿,却是整个亮了起来,苞实的内部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伊帕尔王舟之内,张御在发出传符后,就与林廷执在此等待着,过去没有多久,便见那一道拱门一亮,丝丝缕缕如雷电般闪烁的气光在外绽开,当中则一道光影照入大殿之内。


    少时,光影凝实,变化成了一个巨大的苞实,在一阵蠕动之后,上面出现一个突出的眼球,骨碌碌转动一圈后,盯向他们二人,以灵性传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


    ……


  第两百一十章 约言躯承灵


    那个巨大眼球在问出一句话后,没有等张御和林廷执二人有所回答,就先自带着几分肯定的语气道:“你们是大崩灭后新的主宰?”


    张御看着这道照影,回应道:“尊驾可以这么认为,也是我们在找寻你,伊帕尔的初代神王,‘伊’。”


    巨大眼球转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丝人性化的狡诈,道:“让我想想,你们找到我,那是对我所求?我很想听听你们需要什么。”


    张御发现,这位倒是意外的能交流。只要不是拒绝沟通,事情倒是好办许多。他也并不讳言自己的目的,道:“莫契神族。”


    这几个字是用灵性之言传递的,可以准确无比的表达自己所表达的意思,包括更深层复杂的内涵,而这本身,也是力量层次的体现。


    那巨大眼珠转动了下,没有立刻回答,但是多了一点审视和忌惮,因为张御所传递的内容非常之丰富,他可以感觉到,张御甚至了解他曾经和莫契神族过往的关系,并似还知晓他追逐莫契神族深入间层的目的为何。


    当然,张御只是传递了一个隐晦的意思,部分东西只是出于自己的补充想象。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想知道,我的族人现在哪里?”


    张御知道的,这位可从来不曾关心自己的族人。更别说这些族人曾经试图将其永困在间层深处,他也毫不犹豫的将族人做成献祭品,好让自己去到了间层深处,双方只是利用被利用的关系。


    对方问这句话,这是在谈条件了。


    他不怕对方谈条件,对方不回应那才不好办。


    他道:“尊驾所理解的大崩灭是什么?”


    那个眼珠道:“每一场大崩灭之后,都会有一个新的主宰出现,你们能找到我,那也就找到了我留下的血脉。你们是奴役了他们,还是杀死了他们?”


    林廷执道:“我们并没有奴役你的族人,我们天夏也不存在任何奴仆。”


    那个眼珠道:“那也就是清除了他们,我为此感到非常愤怒。”


    他说到“愤怒”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但是潜台词都听得出来,我的族人被如此对待,那么我要求条件高一点,不过分吧?


    林廷执考虑了下,道:“我们找到尊驾,是想知悉有关莫契神族的事,越是详细越好。”


    那眼珠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暴露出自己的目的,可他非但没有因此看轻林廷执和张御,反而更为慎重了一些。


    因为两人能如此做,要么是对这个事情不是太过重视,所以较为随意,要么就是对自身极为自信,所以不怕显露自身的目的。


    他谨慎言道:“那么你们能给我什么呢?”


    张御淡声道:“假如尊驾遵守天夏的礼序,我们将莫契神族的事情解决后,尊驾可以在天夏治下生存。”


    那眼珠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谈条件自然不会一下让双方都满意,而且对方是这个大崩灭之后如今的天地统治者,有资格这样说话,比这更为傲慢的对象他都见过,更何况,能这般说话,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


    内心是如此,可他表现却道:“这与我的期待相差太远了,差到我宁愿继续等待下去,地陆上的统治者远不止是你们,我很有耐心,我总等到一个愿意给我提供合适条件的人,对我来说不过多沉睡一会儿,可对你们来说损失的会更多。”


    张御淡淡言道:“尊驾所言,和我们所知有些不同,尊驾若是了解莫契神族,当是知晓莫契神族正在谋求回归,若是等到祂们回来了,我们也就不需要了尊驾所知了,换言之,尊驾的价值,也就是在莫契归来之前,尊驾的价值也会随着这时日缩减而降低。”


    那眼珠道:“可是我能让他们损失降低,不是么?相信你们也是如此想的,不然也没必要来寻我。”


    林廷执这时道:“尊驾可否说一说,你想要什么?”


    那眼珠停顿了一会儿,他没有立刻提出自己的条件,而是稍显认真道:“你们知道我,而我不知道你们,所以我需要了解你们,才能做出正确判断。相信你们不会拒绝一个有诚心且愿意合作的对象吧?”


    张御倒是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他并不对方怕了解天夏,比如当年之敌莫契,若想要知晓有关于天夏的消息,那些表面上的情况大可以从信徒那里获取。


    而上层的隐秘,唯有进入了清穹上层才能知晓,他当初哪怕是担任“玄正”、“巡护”的时候都并不是如何清楚,遑论外人了。


    但是这件事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故是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与林廷执商量了一下,同时以训天道章联络晁焕,并由其沟通其他廷执。


    在诸廷执收到消息后,短短片刻之间,就达成了一个意见,认为可以这位进入天夏疆域中。


    这其实并不是平白付出,这位神王能够了解天夏,他们也能从这位身上了解其人。


    哪怕最后到来的只是照影,自身存于世间的痕迹也是抹消不掉的,境界足够高深之人,能从这里面能看出很多东西。所以明着对这位神王有利,可是最后谁能得到更多,那还真说不准。


    而在王舟之中,仅只是数个呼吸之后,张御便抬首道:“我们可以答应尊驾的要求,尊驾准备用何等进入世间?”


    那眼球道:“我不会让你们太过烦恼,我会降下灵性,用你们的形象行走世间,当然若是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我提供一个可供我承载的躯体。毕竟今后我也有可能来到了你们中间,在了解你们之后,也更方便融入你们,不是么?”


    张御点首道:“我们会给你找寻一个合适的载体。”


    直接天夏人自然是不行的,哪怕是故去的天夏人也不行。但是边境周围彼此仇杀还有在异神驱动之下攻击天夏而因此丧命的土著却是多得是。


    他以训天道章联络各地的守正宫驻地,很快就准备稳妥,并对林廷执一点头,后者则取出一张法符,道:“尊驾请吧。”


    那眼珠往下瞧有一眼,一点灵性力量投入到了那法符之中,而那照影也是缓缓散去。


    林廷执本待与张御一同去放置法符,想到两人一同行动元都玄图可能载承吃力,于是想了想,道:“张廷执,此事不必我们二人同去,由林某安排就是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那便劳烦林廷执了。”


    林廷执打一个稽首,随后一道金光从天顶之上落下,罩住他的身躯,片刻之后收敛而去,已然是离开了此地。


    张御等了一会儿,这才于心下一唤,亦有一道光芒降下,而这一次,在持续了十来呼吸之后,方才光华收去不见。


    昌合府洲地陆上空,随着一道金光落从虚空之中落至地表,林廷执已是自里现身出来。因为那具安排好的承载之躯就在此间,故是他直接转挪到了这里。


    他很谨慎,先是查看了一下那具躯体,确认的确不是天夏人,而是一个十分异类的土著尸身。


    其落在湖底之下,有些腐烂的身躯正被湖底鱼虾啃噬着,这是一种名为“颠人”的土著,其拥有高大而健壮的体魄,性情暴躁且凶恶,只是与之相对的是智力十分低下。


    昌合都护府有千湖之洲的美呼,到处都是湖泊,为了拦截这些莽撞到想把视线内所有一切活物都吃掉的土著。简单用了一个将湖泊掩饰成地陆的幻术。


    这些颠人每次都是一个个嗷嗷叫着往前冲跑,然后一个个沉陷下去,并以为自己找到了食物,在那里大口大口喝水。


    接下来只需要乘船撒网,就可以把他们一个个打捞上来,靠着过人的体质,大多数能活下来,但偶尔有几个会被自然淘汰,如今所选取的,就是其中一具。


    林廷执将法符一抛,此符化光射入水下,落在了那颠人身上,随着灵性进入这具躯体内,这位伊帕尔也是由此复生回来。


    虽然这是一个愚笨的土著,可他只需一个载体,这个载体最初是如何模样的,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是能随时改换的。


    他从水底之下漂浮上来,并走到了岸上,看向远处的昌合府洲。他以灵性力量观察了一下,就了解到了天夏人的主流模样。


    在神异力量驱动之下,他的面目和身躯也是随之发生了变化,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他便化成了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身高适度,面目普通的男子,这有利于他融入天夏的群体之中而不至于引人注目。


    在又塑造出了一身合身衣物后,他就朝着昌合府洲的人烟稠密之地走去。


    昌合玄府之中,岑传负袖站在雁台之上,他皱眉看着这一位伊帕尔神王进入府洲的疆域之内。尽管他提前得到了通传,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和具体缘由,可他心中依旧还是有些不悦。


    为什么承载这个异神的躯体不在别处,而偏偏是选在他的地界之上?这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他?

    ……


    ……


  第两百一十一章 神光有时尽


    伊神在得了合适的载体之后,在昌合府洲之中一待就是两个多月。


    尽管期间并没有离开过天夏的这个偏远之地,可窥一斑而见全豹,仅是从这一个偏僻角落里,他就大致已经对天夏有了一番了解了。


    天夏子民的身躯在他看来起来比起那些低等的生灵强上很多,但远不及伊帕尔神族,还有他们手下的那些附从神族。


    起先他也没有如何在意,因为以他固有的眼光来看,任何一个强盛种族,决定其上限的,总是上层最强大的那一部分。


    然而后来在了解到,那些上层力量,包括他所见到的那两位,居然就是从这些寻常天夏人中来的,一开始他是非常惊异的。


    不过他随后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忌惮和惊惧。


    天夏具体的人口他不知道,可哪怕是昌合府洲这个边州,以他的观察,也是以百万来计数。


    当初的伊帕尔神族为什么能够兴盛?

    要知那时候远古异神有许多支,伊帕尔神族只是其中的一支。只是后来找到了神木,使得伊帕尔神族的繁衍大大加快。


    正是由于这个改变,使得伊帕尔神族的数量大大超出了其他神族,这才得以在莫契神族衰亡之后迅速脱颖而出,进而成为了世间的主宰。


    可即便时这样,真正的上层数目也是稀少的很,只能以百数来论,哪里像天夏这般夸张。因为按照天夏的理论,每一个天夏人都有成道的潜力,这里就很可怕了。这也让他心中产生了一定的敬畏。


    而抛开这些,天夏繁盛的文化也很吸引他,他学了天夏的文字,读了许多著作和书籍,更用这副身躯品尝了很多见所未见的美食,还去欣赏了一幕幕身临其境的盛剧。


    值得一说的是,尝试这些东西都需要天夏金元,不过他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力量直接去夺取或者变化金元,而是亲自去做工赚取报酬,而后用这些来交换所需。


    在他看来,这同样也是了解天夏的一部分,不过也是因为如此,落在监察他的那些修道人的眼中,觉得这神王很是与众不同,与那些以往见过的神族很不一样。


    这一天,他正在一座茶楼之中悠闲的品茶,看着外面的湖泊上方,时不时有一驾飞舟飞过。


    张御走了过来,在茶案另一边落坐下来。


    伊神转过头,道:“你们的世界很美好,尤其世界的底层,我从未想象过一个值得留恋和有趣的底层。”


    伊帕尔的底层他从来没有怎么关心过,因为那里从来都是死气沉沉,那些生命如虫蚁一般卑微,不过对于一个精致的,充满生机,不断向上发展的凡人世界,他却不吝发出赞叹。


    “对了,”他又转过头来,笑了一笑,道:“我最近学了很多东西,再有你们的一个月份,就能够拿到一份驾驭飞舟的许执了,如此我就可以亲手驾驭飞舟了,这等造物当真是美妙。”


    斗战飞舟这不是人人可以驾驭的,来历不明的人是不行的,但是私人载运的飞舟就不在此列了,他却是亲自去学了下,很容易就通过了。


    张御道:“尊驾对造物感兴趣?”


    伊神言道:“当然,我实在没想到,还有造物这样的东西,这实在是个伟大的创举。”


    他一指外面,“看这个湖水,如果这是伊帕尔,那么上层就是湖水上飞鸟,我们可以任意去到我们想去的地方,或许会偶尔顾看下广阔水面上自身的倒映,也或许会捕食水下的游鱼,但绝不会去理睬湖水底下的那些沉渣,可是造物却是使得沉渣也有了价值。”


    张御平静道:“在我们天夏,修道人并非是那些水鸟,而只是湖水上的舟船,我们正是靠着水流来承托并推动自己的。”


    伊神点点头,道:“很有趣的比喻,但似乎也很贴切,看来我对你们的了解还有些少。”


    张御淡声道:“尊驾有机会慢慢了解,现在待了两个多月了,我想尊驾已经想到了想要的一切,要尽快做出决断了。”


    伊神知道他的意思,拖得越久,他的价值就越低,莫契神族真的回到世间,那他提供的东西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现在是该他做出选择,究竟是站在天夏这一边,还是站在莫契神族这一边。


    其实这个不用多考虑,如果能够在莫契神族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他就不至于还不是莫契神族的一员了,也不至来和天夏接触了。


    他道:“我已经了解到了天夏,我也愿意和你们合作。”


    若是能消灭莫契神族,他说不定还能达成自己的愿望。而天夏的力量来源也与他完全不同,他也不必担心天夏却私吞了什么。


    至于以后,也未必需要冲突。待在天夏这么多时日,他知道天夏是一个十分重视礼序的地方,只要正式定约,那就不会违诺。


    张御点了点头,道:“我们需要详细了解莫契神族。”


    伊神道:“你们知晓至高么?”


    张御道:“听说过。”不论现在的异神,还是伊帕尔这些远古神明,好像和至高都有一些牵连,他推断这些异神应该是出于自同一个体系,有着同一个源头。他道:“我看过你们伊帕尔的记载,你有一个称谓是‘至高之子’。”


    伊神道:“这并不确切,只是我那些后辈族人给我找一个合适的出身而已,以此来证明自身的神性,但至高确实是我们的源头没错了,而莫契神族却不是,莫契的上层暗地里称自己是至高的对立者。”


    张御道:“仅是自称?”


    伊神道:“并非是,而是他们祖源确实与至高存在着某种对立,但莫契神族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种族,有的与至高没有关系,而有的则同样是源自于至高,莫契神族,只是一个身份上的认同罢了。”


    张御微微点首,这与他以前所了解的情形基本一致。


    比如面前这位,虽然自称源自于“至高”,但却是曾经做过莫契神族的侍卫的,其前缀还有“忠诚”二字,也是这样,才顺利接收了莫契的遗产,才有了后来伊帕尔的崛起。


    他这时又问了一句问题:“至高究竟是什么?”


    伊神似乎变得严肃了些,他道:“至高是神明的神性的终极,每一个神明的必然归处,至高统御着万有,唔……但与你们道有些类似,但祂真正存在着。”


    张御思考了一下,他能理解这位的意思,至高在此辈的眼中类似于道,等又不等于道,大道不仁,高渺无名,而至高则在这位的解释中却是一种拥有终极神性的存在,他道:“莫契神族为至高对立,此又和解?”


    伊神道:“那是因为莫契神族认为可以窃取至高的权柄,他们找到了诸多种族,并从他们神血反推,打造了许多‘至高石板’,对一些种族进行了改造,而我,是第一个被改造的神明,是窃取至高权柄的产物,说我是‘至高之子’,那也不算错。”


    他倒是毫不介意的自曝其短,并以玩笑的口吻道:“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产生‘私生子’罢了。”


    张御眸光微闪了下,关于至高石板,他听说是一个种族与至高签立了契约,并从中获得力量,若是这么看来,他所见到的那些至高石板,难道是莫契神族打造的?还是只有一部分?


    这里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的那位养父一直看重至高石板,他和莫契神族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一转之后,他就将之压下,现在这不是主要的问题,他道:“莫契神族显然是没有成功的,不然也不会无法逃脱大崩灭了。”


    伊神道:“对,但他们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的,只是当时他们没有时间继续下去了,因为大崩灭就要来了,于是他们决定躲避到间层深处,并且布置了很多后手布置,准备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是回来,完成那最后一步。”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而作为他们‘忠诚’的侍卫,我既然知道这些,那我当然是要跟随他们的。”


    张御道:“你追上祂们了么?”


    伊神目光变得深远起来,道:“我追上了,但是祂们拒绝了我,因为我仅仅只是祂们的‘造物’,而非是祂们之中的一员。我做过祂们的工具,所以永远只能是工具,工具是不可能和主人并列,也不被允许贪求主人的东西。”


    他微弯嘴角,“但我并不抱怨他们,作为一个忠诚的侍卫,我一直在门外守好着通向他们的门户,等待着机会。”


    张御看了看他,这位可是真够忠诚的。他这时问道:“莫契神族如今有多少位,具体又有哪些能力?”


    伊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他,道:“那里涉及到很多隐秘,这里不便说,而且我也需要一个保证。”


    张御知道,这是其人要求天夏与他进行一个定约,以契誓来约束彼此。他颔首道:“可以,若是尊驾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和你定立契誓。”


    伊神笑了一笑,道:“那就请尽快吧,忠诚的侍卫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主人的身边了。”


    ……


    ……


  第两百一十二章 契成议破虚


    伊神同意立契,张御便带着其人离开了昌合府洲,遁光往天云深处而去。


    玄府雁台之上,岑传见他们离开了,这才放松下来。这两个月来他紧紧盯着这个异神,半刻也没有放松。


    他也是实在担心,那个所谓的莫契神族会否就直接落在昌合府洲。


    虽然他自身无惧,可想想也知道,能成为某一纪元主宰的异神,怎么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到时候纵然能挡住,那他苦心经营的昌合洲府可就保不住了,好在其人总算已是离去。


    张御与伊神离开昌合府洲后,直趋向上,直来云深之处,随后清光一摇,云雾分开,这里泊有一驾圆形金舟。此刻金舟之中射出一道金虹,到了两人脚底之下,两人踩踏上去,金光一敛,便即入得舟中。


    而在舟内,林廷执、韦廷执、还有钟廷执三人的化影已然立于此间。三人身后有一个圆玉台,浮动瑞云彩光,气雾翻涌之间,承托着一份长卷金契。


    伊神这时伸出一拳,对准中额,执了一个礼,林廷执三人也是回有一礼。


    张御道:“此是莫契之礼?”


    他看过伊帕尔神族几乎所有的知识,可这里并不包括这等礼节,伊帕尔自从成为了主宰之后,从来也没有向其他种族示敬礼,联想到这位身份,那么极可能是莫契来的了。


    他之所以关切这个,那是因为神族的礼节不会只是简单的动作,还包括对世界的认知,对自身的定位,以及对自身力量的表述。


    伊神道:“是莫契神族之间的礼节。我那时候只是一个侍卫,见到神族是要下跪的,还没个资格行此礼,哪怕他们当中有些人的力量还远不及我。不过等解决了祂们后,那就是我的了。”


    林廷执侧开一步,指着那金契道:“此是我天夏结契之卷,尊驾不妨一观,若觉不满意,可以另行提出,我等若觉可用,那便再行删改。”


    伊神于是走上前,见金契之上空空如也,可是他目光才是落去,就有一道灵光照入心中,许多契文条目从心神之中一闪而过。


    因为是取得灵性传意,不是文字所录,所以上面意思表达的十分详细精准,不会有任何曲解或歧义出现。


    其中大多数没有什么可看的,就是一同对付莫契神族的约定,大体都是公正的。


    他本来就是要对付莫契神族的,所以一遍扫下来,见没什么问题就略过了。着重看的是后续所能得到的好处。


    天夏主要的意思是,解决了莫契神族之后,战利品自然有他一份。事后他是留是走,也悉凭自愿,但若是在天夏存身,被允许繁衍自己的种族,也可以保留自己的文字知识,但必须遵守天夏礼序。


    对于这个他并不反对,伊帕尔的东西都是二代神王伊切所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而在他看来,做个天夏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种族繁衍,他更没兴趣。


    当初他作为侍卫的时候需要族人帮衬,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些同族,可那些同族对他可不怎么友好。


    他看罢下来,道:“条件大致合适,但我有一个要求。”


    林廷执道:“尊驾请言,这本非定文,若是有理,我等是可以添加上去的。”


    伊神敞开说道:“莫契神族手中极可能握有通向上层力量的方法,要是战败莫契之后,这些方法没有找到,那便罢休,要是找到了,我要知晓这些方法,这也是我该有的报酬。”


    林廷执略作考虑,又与张御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可以答应他。


    虽然对方得到了这方法后,日后一旦去到更上层,玄廷的确很难再加以控制,可先不说那方法能不能成功,就算其人真的到那一步,也自然有五位执摄来应付,无需他们来操心。


    不过这里他们也提出了一个要求,若是其人追逐力量的时候对天地造成一定影响,甚或是牵动浊潮,那么就是不被允许的。


    伊神想了想,经过这段时间他对天夏的了解,觉得这可能是天夏最大的让步了,应该不可能再争取更多了,于是同意下来。


    林廷执见他没有什么意见了,也就是朝着圆玉台上一点,那金契上面光芒闪烁了一阵,将其中几个条目改了。


    伊神再观,见无有不妥,这回就直接把手按到了那份契书之上,霎时一阵金光晃过,他就觉自己灵性之上似乎多了些什么,并且这份约束直接牵连到本体之上的,若是违背,就有天地之力和自身之力来杀。


    在场几位廷执见此,都是心中点头,本来他们早是做好打算了,这位就算真的不肯说其实也没有关系,他们会显露一些力量,相信这位伊帕尔的初代神王,是能够认清楚自身和天夏之间的力量差距的。


    但或许是这位久居人下,没有那些异神惯常的傲慢,事机倒是意外顺利。


    而在立契之后,双方都是处在同一阵营之中了。伊神也没有再遮遮掩掩,很是痛快就开始交代莫契神族的诸多内部情况。


    他道:“莫契神族一共有七个最为强大的神祇,其中地位最高三人分为神祭、神主、神司,另外四人则称为四面柱神。”


    张御道:“我知悉莫契神族曾有四神之像在世间,也曾与之打过交道,是否这四面柱神有关。”


    伊神问了下具体,便很确定的言道:“那就是以四面柱神的部分力量塑造出来的。”


    张御点了点头,心中稍微有数了。


    下来伊神又说了莫契神族内部具体事宜,整个神族并不是纯以力量来排序的,也不是依靠血缘缔结,而是共同的认知。所以还会时不时从外吸收更多的强力种族加入到自身族群中来。


    要论地位的话,神祭地位最高,负责窃取至高力量对抗用以至高,也是族群扩大和力量的来源。神主是军事统帅,位置上稍低一等,专以负责战斗,手下主要就是四面柱神。


    四柱神的力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神祭每窃取到可用的力量,会先让他们四人先行拥有,并扩散至其余种群,最后会汇聚到神主之上。


    神司地位次一等,负责内部管理约束族群,而伊神就是负责护卫神司的,所以他对莫契中下层内部事非常了解,但是上层的真正力量却不怎么透明。


    张御思索了下,道:“莫契自撤去间层深处后,如今还剩下多少力量?”


    伊神十分肯定道:“便只有我说得这些个上层而已,其余种族都是被他们甩开了。因为在莫契诸神眼里,除了祂们自己,其他都只是工具而已,”他略带嘲弄道:“不过这些工具后来没有一个尊奉祂们的。”


    大多数远古神明其实都是莫契神族造就的,而正是这些人,在莫契神族的上层离开之后,十分积极破坏和接收莫契的遗产,最后却是伊帕尔神族得以胜出。


    他这时一点自己额头,目中有一道光芒照出,在场中淡散开来,里面出现的都是他所接触到的莫契神族的身影,一共是七个身影,但大多看去较为模糊,因为力量即形体,他并不完全了解这些神族的根本力量,也就没有办法完整照显出来。


    张御与林廷执等几位打量这些异神的身影,尽管不完整,但是能从些许那痕迹上看到背后大致的力量层次。


    伊神道:“莫契神族过去所具备的力量,那是远远不如天夏的。只是我此前说过,莫契神族一直在窃夺至高权柄,在大崩灭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他们可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偏偏就差了这么一点。”


    钟廷执沉声道:“若是按尊驾所言,那么这应当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天机被侵,致其反夺。”


    众人点头,至高是否是真的存在,是否具备神性,这还有待商榷,但至高近道,从伊神表述的‘窃取’二字来说,这就不是什么正常获取力量的途径。


    天地运转之道,没有是一个孤立的,小到尘埃,大到日星,无不是包囊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窃取所得越大,那么造成的后果就越是严重。


    层次越往上去,力量越难获取,若用“窃”,所谓“至高”不曾觉还好,若有觉察,那必然是会遭其反夺的,不过从莫契神族躲避大混沌的情形的看,其当也是有准备的,不过应该没有完成最后一步,不然早就归来了。


    林廷执道:“尊驾能否带我等进入那片地域?”


    伊神爽快道:“我可以试一试,但是如此做,一旦不成功,可能会惊动这些莫契神族,祂们可能会躲去别处。”


    林廷执道:“尊驾的建言为何?”


    伊神道:“间穹深处只是一个躲避大崩灭的地域,那是世域的缝隙,至高鄙弃之地,所以莫契躲在那里是没有办法完成最后一步的,祂们想完成最后的窃夺,一定要回转内穹,可这里需要时机,时机不到,他们也是不会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咧嘴,“但是我非常了解祂们的布置,我们可以设法偏误,让祂们以为时机已至。”


    ……


    ……


  第两百一十三章 举策欺天机


    张御一转念,如无意外,伊神所说得时机,应该就是之前灵性预言了。


    莫契神族灵性预言嵌入天地,使其与天地混为一同,天地运转也自然带动了预言,假设灵性预言实现,那些莫契神族肯定会主动进入天地,以借机从应兆之中获取力量。


    而预言条件没有达成,那么这些莫契神族自也就不会轻易从间层中脱离出来。


    他问道:“尊驾准备如何欺过莫契诸神?”


    伊神简介回答道:“很简单,混淆灵性预言就可。”


    张御明白他的意思了,偏转灵性预言,使莫契神族发生判断上的失差。若能做到,那自然是最好的方法,可以叫其主动出来还不用付出代价。


    不过偏转本身不是什么难事,偏转了之后如何让这些莫契神族相信这才是关键。故是他道:“尊驾能够做到么?”


    伊神自信眼道:“当初的灵性预言是神祭、神司一同布置的,神祭负责提供灵性,而神司负责主布,作为祂的近身侍卫,我也知悉其中一部分,但只这一部分便就足够了,不是么?”


    林廷执道:“原来尊驾是打得此等主意,这倒不失为一个可行之策。”


    张御微微点头。灵性预言是不可能完满实现,这永远只是一种理想情况,随着时日流转,灵性预言会被削减,变迁,所以若是做了一番篡改,使之稍稍偏离,与原来不那么一致,莫契神族肯定也是能够接受的。


    但非是自然偏转的,那最后一定是有会问题的,这样莫契神族即便回到内层,得到上层力量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


    这个方法也是一个思路。不过问题也是有的,要是此辈相信了,那或许能一劳永逸。可要是一旦察觉到有问题,那可能在此之后再也不会信任预言结果,这个方法也就无可能再用了,此辈以后可能就躲着不出来了。


    伊神见他们在思考,便道:“此也只我之建言,怎么选择,在于诸位了。”


    他并不知道天夏的手段,所以按照自己的认知给出的主意,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没有认为自己所选择就是对的,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们。


    只是在最后,他又提了一句,“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想与诸位说明。”


    林廷执对着伊神道:“尊驾可还是有什么建言么?”


    伊神道:“若是贵方最后采取直接突袭莫契所在的方略,那么最好不要让我参与此战。”


    林廷执看了看他,问道:“理由为何?”


    伊神道:“我并非不敢与莫契神族对面交手,而是我曾做过神司的侍卫,我自身也是由莫契神族的力量而成就,故我并不确定莫契是否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手段,故是希望不去与祂们对抗为好。诸位执意要我上场,到时候要对我也要加以防备,免出身意外。


    他说得是十分诚恳坦然,因为他是立下了契誓的,当然不希望自己被契力所杀,所以需得提前防备这等事。


    林廷执点了点头,道:“尊驾之请,我们知晓了,此事我们还要再商议一番,请尊驾暂且等候片刻。”


    伊神明白,对于自己提出的策略,天夏不可能全盘接受,肯定也要有一番商议改动的,这里却是不便让他先是知晓,所以他痛快道:“好,我随时等着诸位相询。”对于此事他是非常积极的,因为拿下莫契神族,对他也是有着莫大好处的。


    待他被一名弟子带了下去后。韦廷执道:“这个伊帕尔神王对于莫契神族相当了解,他的意见我们应该听取。”


    林廷执沉吟片刻,道:“林某以为,他的计划也是可行的,但需的改动一番。”


    韦廷执道:“林廷执有何高见?”


    林廷执道:“这两个办法未必要择一而选,那我等为何不能两个方法一起使用呢?”


    韦廷执认真道:“哦?林廷执可能详细一说?”


    林廷执道:“我亦是认可那位神王之言,绝然不能令那些莫契神族来到世间,哪怕窃取力量只是有可能做到,也要设法阻止。”


    这话在场之人都是同意,能够在敌人弱小之时将其消灭,那总好过等待敌人强大再去歼灭。更何况这里还牵扯到了更为上层力量。


    从莫契神族以往的举动看,窃取力量对于自身有好处,但对于外界却非是如此了,其等之举动明显是会牵动世间的,进而引起剧烈变化的。


    天夏好不容易有了眼前这般局面,怎么可能让此辈来破坏?这种敌人无论如何不能令其归来。


    林廷执继续言道:“林某以为,此事我等该是分成两步。”他转头看去,“钟廷执,若是我们等那些莫契神族有实质或者气息上的接触,后又被其走脱了,你能否推算到此辈之所在?”


    钟廷执慎重思量了一番,道:“如果那些异神层次不是太过,有上乘法器为持,再又有崇廷执,长孙廷执两位一同帮衬,那么钟某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且只要牵连足够多,无论此辈逃到哪里,钟某也一样可以将之推算出来。”


    林廷执道了一声好,并言道:“林某这里有一件法器,名唤‘指心舟’,只要见过之人,哪怕只是画像照影,只要是其还在这方天地之地,那就能寻去其所在之地。方才我等见过了这些莫契神族的形影,届时若再借助元都玄图之助,那么一瞬间就可达到此辈面前。”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这么看重伊神,只是凭后者亲眼见过这些莫契神族,那其人之价值就已然十分大了。


    韦廷执眼前微亮,他伸指向外一指,道:“若有此法器,我等可直趋此辈面前,与之交手!”


    钟廷执一思,也是点头,想来方才问他推算一事,就是为此做后手了。


    林廷执道:“虽然此策可行,只是莫契神族经营了这么久,伊神又言其随时可以遁避,即便钟廷执能准确推算其所在,我等也未必能短时间拿下,而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从我观得形影上看,我以为其等亦能避算之能,若是多次追剿不成,恐怕就会被祂们彻底摆脱了。”


    张御这时开口道:“三或六次。”


    三名廷执不由看过来。


    张御语声平缓道:“我观此辈气机之变化,若有额外神器相助,那么最少也需历过三次推算才可摆脱追剿,若是没什么额外神器相助,那么其回避推算当是在六次左右。”


    林廷执不觉点头,张御的道法在他们之中最高,他的判断无疑是可信的。林廷执若有所思道:“料敌从宽,那么我们最多只有三次机会,三次追剿若还无法拿住此辈,那就可能致使此辈走脱,顾是我们还需要准备另一手。”


    韦廷执已知他的策略就是对伊神之法的改进,便道:“林廷执这第二步,可就偏引那灵性预言么?”


    林廷执道:“未必需要如此。”他抬头道:“诸位,这世间若是没有我们天夏,又将会是如何转变?”


    钟廷执沉声道:“如果按照变化,那么第六纪元,那么可能是泰博神怪入世,与异神及远古神明一争短长,或者败亡,或是成为又一纪元之主宰。”


    林廷执道:“我们可以立辟一虚世,将并非天夏入世的过程推演一番,而后在此根基之上假造天机,并牵引那灵性预言入内,同时避去主世之天机,如此定然可以欺过莫契神族之感应。这不需要偏得太久,只要短短片刻就够了。”


    他稍稍一顿,又道:“要是趋至此辈面前后能在三次之内将此辈打杀,那么也不用这后续之事,要是此辈躲开,那我等此引动此天机,在我追杀之下,其等见有这一线机会,一定是会设法将之抓住的,如此可以将其直接引出间穹,继而围困杀死。”


    韦廷执皱眉道:“这般突兀,此辈或许是会看穿的。”


    钟廷执则是沉声道:“无关乎能否看穿,因为此辈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逃脱我辈围剿,若届时见天机可用,必不会放过。正如林廷执所言,见到一丝机会定会抓住,就如溺水之人,是一定会是抓那救命稻草的。”


    张御道:“御赞同钟廷执之见,此辈若见天机到来,那一定是会抓住,因为他们一直等待的就是天机允准那一刻。故在他们看来,既然天机已经合契,他们就是窃取至高的时机到来了,他们一定是会由此遁回世间的,是不会有所犹豫的。”


    韦廷执缓缓道:“张廷执是说,哪怕是虚假的天机,也是可以为他们所用的?“


    张御点首道:“正是。”


    如果力量层次足够高,真实虚假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天机只要顺应,哪怕只是一瞬,哪怕只是虚假的,也是能被利用起来。因为灵性预言需要满足预言的一切条件,虚假的也一样是满足了。


    韦廷执沉吟道:“那么此法还是有一定凶险的。”


    张御道:“也是如此,御才是恰恰认为此法可用,因为只有这般才能迫使那莫契神族自行跳出来,若没有足够丰厚之饵,那便无法诱使其等上钩,至于其中之隐患……”他抬首看向三人,“只要此事解决的足够快,就不虞有碍。”


    ……


    ……


  第两百一十四章 风雨随寄灵


    四人计议定下后,各自分头理事,推算之事还好说,只需要事先加以准备便可,钟廷执极为擅长推算,只要布置稳妥,就不会出得纰漏。


    倒是另辟一虚域之事,却要下得一些功夫了。


    开辟虚域不等于开辟天地,且若不是长久维系,乃至于定化阴阳,那并不是太难之事,完全是可以在神思之中完成的。


    最难的部分是为了牵引灵性预言力量渡合,则必然要有照落世间的,哪怕只是存有一瞬,这里仍是需要有莫大法力来推动的。


    此事之中,需要条件其实不少,用以载托虚域的上乘法器、需要合理的天机演化,还要有对时机精准把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功行高深的修道人,这几者之间要较为妥善的配合,半分错漏也不能有。


    若是放在古夏、神夏之际,此事做起来可没有这么容易,最终只能靠着境界足够高深修道人把持全局,不使其有所偏移。


    可天夏并不是如此,天夏修道人很擅于运用整体的力量,甚至不需要张御这等求全道法的修道人出手,只需要几名寻常玄尊就可完成了。


    张御现在无需去做什么,不过身为执掌守正权柄的廷执,到时候需他前往莫契神族之所在负责破袭此辈,所以他也是同样肩负着重任。这几天他主要便是在修持定静。


    只是他也觉得,虽然在做这一切时都是蔽绝了天机,不至于令莫契神族提前有所发现,但是容易引发变数的地方要尽量提前补上漏洞,故是向着各处守正驻地和一些关键地方都是发去了一份手书和法符,以此杜绝变机。


    泰阳学宫,瑶璃上次收到了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后,她问了一下,没人认识哪个丁少郎,所以她也没有去理会。


    不过时隔一月后,她又是收到了同一张传纸,她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了一边,依旧没有理睬,只是再是一月过去,她正回往宿处的路上,有一个少女走到她面前,皱眉道:“纸条你收到了吧?你为什么不去?”


    尽管这个少女看着年纪就比她大一二岁,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可是身材高大,两眼瞪着,竟是透出一股凶狠的味道。


    瑶璃听到纸条反应了过来,她抱着书后退了一步,警惕问道:“为什么要去?你又是谁?”


    那个少女没有回答,再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脚步匆匆离开了。


    瑶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消息在路口,这才回神来,这时听得几声沉闷的雷响,灰白色的阴云自天边漫过来,像是很快要下雨了。


    她连忙加快了脚步,今天正好是休沐日,很多学子都是结伴去洲治安州游玩去了,路上较为冷清,偶尔遇上有一些学子,也是在平整开阔的石板路小跑着。


    她的舍伴兰榭曾几次三番劝说她去安州游玩,毕竟那里有着全府洲风光最为秀丽的园林山水,还汇聚了东庭各地的美食美服乃至于各种游娱之业,并且还有各种土著表演,每夜还有露天盛剧,歌舞彻夜不休。


    且每一旬都有自天夏本土到来的载运飞舟,哪怕你是不去游玩的,在那里几乎天夏各地的地方物产都能买到,关键是这一切都还很便宜。


    几乎每一天都会吸引大量天夏本土的游客到来,如今东庭的繁华,已将其余三大府洲远远甩在身后了。


    瑶璃却没有去那里,近来她致力专心于学业,还有一个,她发现只要自己不曾离开城域太远,就不会有稀奇古怪的梦境找上自己。


    这时天中已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开始落下来,只是她方才下意识抬手遮掩,就把手放下来了。


    道路两侧树林之中里飞出一个个薄如纸翼圆盘,其发出蜂鸟一般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个连在一起在她顶上盘旋着,并有一个帘幕垂下,为她遮挡着雨水,这是造物帘翼,前几天才被放置到林中,能够主动为路过之人遮挡阳光风雪。


    她加快脚步,回了宿处,簌簌几声,帘翼盘旋几圈,就往回飞去了,她对着小东西摆了摆手,而后走入了琉璃壁走廊中,趁着换鞋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四下,见门廊上的嵌珠光芒都是黯淡着,说明人都不在,应该都是去安州游玩了。


    她推开自己宿处的大门,走入进去。随着她的进来,顶璧上有一朵玉白色的花卉绽放开来,放出一团柔和的暖光,将因为阴云略显阴暗的房间点亮了许多。


    窗廊之外的造物植株上有水滴自叶瓣上落下,敲在下方铺设的云纹瓦板和水槽中,立时奏出了充满韵律且又自然的乐律。


    同时一只只五彩斑斓的小型造物鸟飞出来,开始欢快的清理和啄食植株和水槽附近的虫豸及附寄物。


    似乎随着她回来,这里一切都是变得鲜活和充满生机。


    她感觉脚下毛茸茸的,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拱了上来,它四足都是雪白色,毛色柔顺,她一弯腰抱了起来,揉了几下,而后摆在一旁的架子上。


    她把潮湿的衣物换下,她稍作洗漱,又梳理了下黑长的头发,在出来的时候,听得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却是瓷壶的水已然烧开了。


    此刻听到外面的雨点变得密集了起来,天色愈发阴暗,时不时伴随着电闪雷鸣,可是屋内却很暖和。


    这只是泰阳学宫一间简单的双人宿舍,但是条件却是很好。


    东庭天机院在有能力应对外部威胁后,致力将造物加快沉淀入民生之中,可以说是不遗余力把造物技艺运用到学宫中来,对比天夏内部,学宫学子的待遇连青阳上洲都未必比得了,恐怕也只有玉京的学宫能一较高下了。


    瑶璃以青瓷杯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包纸袋的蜜酥小片,坐倒了窗台边上,靠着素色软垫,静静翻着书,那只小猫也是跳了上来,安安静静待在一旁。


    李青禾给她通解她还没有完全吃透,不过也没差多少了,她要在这几天争取把这些都是学完。


    在看了许久后,忽然听得门外一阵风铃声响,小猫也是从软垫上一跃而下,她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并有声音响道:“可有人在么?”


    瑶璃将书摆在圆桌上,走过去开了门,却见门前站着一个微笑的女子,这是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眉目娟秀,绛唇一点,穿着素雅的仕女服,戴着披帛,交领之中露出雪白修长的颈脖和精致的锁骨,这样的女子走在路上,无疑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你是……”


    瑶璃认真看了几眼,确定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那女子万福一礼,笑了笑,道:“是瑶璃妹妹吧?我名姜任贞,我也是泰阳学宫出去的,如今担任融心书社的执事,说起来我也能算是你的前辈了。”


    “原来是前辈。”瑶璃也是回有一礼,道:“姜前辈到此,是有什么事么?”


    姜任贞笑了笑,道:“我们之前几次三番邀请你,只是你不回应。只好我亲自上门邀请你了。”


    瑶璃讶道:“邀请?唔……那个纸条是姜前辈递的?”


    “你看,我说过有吧?”姜任贞似是责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不来呢?”


    瑶璃道:“可是那纸条上说得不清不楚,我还以为只是学院里的学子谑弄玩笑之举。”


    “是么?”


    姜任贞唉了一声,道:“看来底下的人也太不认真了。你看,我亲自来一趟,足表诚意了吧?”


    瑶璃好奇道:“姜前辈,你们是做什么的?”


    姜任贞笑了笑。目光往里一撇,看到了瑶璃案上的书本,道:“我知你最近在学天夏古语,我们融心社中就有专研古语的老师,你不妨来看,这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她加了一些认真的语气,“先不要拒绝,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对你有很大好处,有许多东西是学堂上学不到的哦。”


    瑶璃道:“融心社在哪里?”


    姜任贞神色轻松言道:“就在安州,你还没怎么去过安州吧?那里可不是游乐的地方,全府洲最大的书库也在那里,我们融心社的社员,是有资格观览其中大部分书籍的。”


    瑶璃想了想,道:“姜前辈,容我换身衣服,”


    姜任贞对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道:“好。瑶璃妹妹,我在外面等你。”


    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件素色学子袍走了出来,她年纪不大,身材还很纤细,看着纤纤弱质,但实际上她自苏醒过来后,筋骨就很强健,皮肤之下隐隐透着光泽,无论耐力力气都是远胜寻常人。


    姜任贞看了她几眼,好似很满意,便带着她往学宫泊台而来,半刻之后,两人乘上了一驾飞舟,就往飞出了瑞光城。


    就在府洲之外东南方向的一座土坡上,此刻站着一个带着金面具的黑衣人,他一直望着瑞光城的方向。


    这时一个侍从走过来,道:“先生,半刻前传来的消息,已经成功把人带出来了,一切顺利的话,相信很快就能把人带到先生面前了。”


    ……


    ……


  第两百一十五章 惑人未惑心


    姜任贞带着瑶璃上了飞舟没多久,天空就又下起了雨,雨水不断击打在飞舟的灵性屏障上,令人看不清具体的景物。


    在飞行途中,瑶璃问了下融心社的情况,才知此最早是设在天夏本土的一个学社,能参与的人全是各地学宫师教的精英学子,虽然影响力很大,但是一般是在上层,所以不为一般人所知。


    只是学社近来留意到了东庭这片偏远地界很是繁华,学宫里也出来了很多人才,故也是到了这里,希望能在这里建立一个分社,并挑选到一批合适的社员加入进来。


    瑶璃好奇问道:“融心社主要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


    姜任贞拿眼瞅她,意味深长道:“小妹妹,看来你还是不懂,懂得应该都懂。”


    她吸了口气,目光泛着异彩,“这么说吧,我们融心社掌握着许多知识,精深的知识,这是唯有少数人才能掌握的,也唯有他们才能够理解,而当这些人都是联合起来,”她把精巧纤细的手腕左右摆了摆,“那就能左右天夏的走向了。”


    瑶璃道:“可是天夏的走向,难道靠玉京和玄廷来指引么?”


    姜任贞咯咯一笑,道:“瑶璃妹妹,你错了,修道人从不干涉具体的治事,治事是要倚靠各洲的事务官吏的,但是这天夏绝大部分的事务官吏都是从各大学宫出来的,我这么一说,你应该就明白了吧?”


    瑶璃道:“融心社么?”


    姜任贞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很矜持笑了笑,道:“瑶璃妹妹,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庸才,他们实际上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因为这反而会增加他们的烦恼,他们只需有享乐和劳作就可以了,而如何安排他们,如何使得天夏更为繁荣,这些只要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瑶璃疑惑道:“可是,我们掌握了知识,难道不是用造福天夏子民的么?比如那些造物,如果不是府洲的造物工匠一直致力于民生,我们哪来这么多便利呢?”


    姜任贞睁大眼睛看了看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么想呢?我们才是掌握知识的人,应该是由我们决定他们的命运,而非是由他们来决定我们的意愿。而且有一点你也错了,造物也应该首先是为我们服务的,而不是为了那些寻常人。”


    瑶璃认真想了下,道:“可是姜前辈,你们的想法是有问题的,不管你们再怎么认为,只要天夏修道人觉得你们做得不对,那你们就是做得不对。”


    “修道人?”


    姜任贞咯咯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能注意到武力才是最重要的,那很不错,但也别把修道人看得太高,他们也就是那些本事。我方才说造物应该为我们服务,就是这个意思,修道人的能做到的,造物也能做到。”


    她一抬手,竖起一根手指,涂着亮晶晶的指甲在瑶璃眼前晃动着,道:“你知道么,有这么一个地方,造物派把修道人都是驱逐到天外了。


    那里可全是由造物来统御的,这可是真实的世界,这并非是我胡编乱造,既然那个世界能做到,那我们为什么做不到呢?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看一幕盛剧,看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瑶璃道:“前辈是造物派的?”


    姜任贞一抬光滑白腻的下巴,“我说了,造物为我们服务,造物也是由人来运用的,也是人可以掌握的力量,融心社掌握了知识,也就等于掌握了,也便是掌握……”她没有再说下去,那里的意味已经是不言自明。


    瑶璃看着外面,若有所思。


    姜任贞以为她是思考如何加入融心社了,心里感到很是满意,东庭分社对社员的要求是年轻,有潜力,且必是某一个方面的长才。年轻意味着好塑造,思想上还没有完全成熟,更容易接受他们所宣扬的理念,而瑶璃正是她所看重的人才。


    瑶璃这时忽然道:“我们好像不是在往安州走。”


    姜任贞丝毫没有意外之色,她眸中流露出一丝迷离,从熏香手袋内拿出一面玉镜,补了下妆容,她道:“是没有直接去安州,飞舟会在半途停一下,我们先去见一个人,他对我们融心社有帮助,见了他之后,我们再去安州。”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遮帽,身着罩衣的年轻人推开门,自客舱另一端走入了主舱之内,值得注意的,他脚边跟着一只狸花猫。


    姜任发现自己不认识此人,飞舟上好像也没有这个人,立时略带紧张言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年轻人伸出双手,拿住帽沿,缓缓将遮帽拿下了来,抬头道:“东庭玄府,玄修严鱼明。”


    当年见到张御戴着遮帽,每次拿下来的时候都是感觉非常让人异常瞩目的,故是他出门在外,也是往往作此装束,似掀帽这个动作可是练了许多次了,自认可是非常简洁潇洒的。


    他又看向瑶璃,笑了笑,道:“瑶璃师妹。说来你应该唤我一声师兄才是。”


    瑶璃看了眼脚边的狸花猫,不知道为何,心中就有了一股信任,认真道:“师兄。”


    严鱼明哈哈一笑,道:“好好,瑶璃师妹好。”


    姜任贞此刻镇定了下来,道:“严玄修,来这里做什么?”


    严鱼明道:“怎么,你带我的师妹去安洲,我这做师兄的不放心,跟过来看看不可以么?”


    姜任贞气愤道:“这可是私人飞舟。我是在府洲有过通行文书的,就算你是玄修,也不能随便上来。”


    严鱼明看了她一眼,摇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懂,懂得应该都懂。”


    姜任贞有些羞恼,手上指甲险些掐到了肉里,这话明明是她方才说的,她能接受自己做错事,但不允许别人认为她无知。


    此刻东南方向的土坡之上,那带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正等待在那里,旁边有着十几个人在持着火铳长剑的侍卫。


    他道:“还没到么?”


    有侍卫回道:“先生,快了,应该就在这会儿了。”


    这时有人急促低呼道:“先生,有人过来了。”


    黑衣人转头看过去,就见有一个人正朝他们这处来,此人看去约莫二十七八岁,目光犀利,手中持有一柄长剑,只是下巴上有一片银色金属片。


    侍从道:“看着是对着我们来的,先生,怎么处理?”


    黑衣人冷然道:“解决掉。”


    飞舟差不多快要到了,如果玄府发现什么不对劲,那来的不应该只有一个,如果不是玄府,那就好办了,就算还有人在后面没有到,也不能让这个明显对他们有敌意的人来干扰到他们。


    那十几个侍卫听了他的命令,纷纷举出火铳,对着对面来人放了一铳,这些已然淘汰的兵器对付造物兵器是不行,但是对付一般人,甚至于一些未曾激发出心光的玄修都是足够了。


    而且关键是,火铳几乎没有神异力量的波荡,玄府是不会理睬的,这里又是荒郊野外,等到巡查接到传报赶来,他们早就离开了。


    然而这个时候,那年轻人眉心一闪,霎时间变成了一个丈许高的金属巨人,铳子落至其身上,一粒粒都是变形落下,丝毫不能阻其步伐。


    “军府甲士?”


    侍从纷纷变色,有几人人非但没有冲上前去,而是转身就跑,他们只是受雇来此的,哪里会失心疯去与军府对上。


    唯有那些黑衣人的亲信纷纷悍不畏死冲了上去,这些人身上都不知从何途径弄来的神袍,身上同样绽放出灵性光芒。


    金属巨人手中执起一把飘荡着灵性光芒的赤色长剑,上前一步,对着最前面那人当有斩下,那人意欲躲闪,然而长剑陡然加速,只是剑光一闪,就连带着身上的灵性光芒被斩成两段。


    金属巨人停也不停,再是前进一步,把剑一横,又一人被他腰斩,再是收剑回来,撇剑一挥,再是被他斩断。明明是简单利索的动作,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上去的人没有一个能躲过,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全被他斩杀当场!


    此刻金属巨人已是来到了那黑衣人身上,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面具一掀,却发现底下是一个没有面目的人。


    他冷笑一声,一剑插入此人胸口之中,这人震颤了一下,身上就生出了丝丝裂纹,而后就碎裂了一地的陶片。


    半日之后,青曙走入了位于泰阳学宫的张御旧居内。


    李青禾正等在这里,道:“青曙,怎么样了?”


    青曙道:“都解决了。这些复神会的人自己没办法在城域内活动,又不敢动用神异力量,故是这次就是想通过融心社把瑶璃引出来带走。”


    李青禾道:“融心社是怎么回事?和复神会有勾连么?”


    青曙道:“融心社不知道这件事,那些复神会的人以最简单的惑术利用了他们,连神异力量都未动用,但是我查了下融心社,他们本身很有问题。”


    李青禾道:“这件事我们不管,那些追查复神会的事也交给玄府去做,我们只要做好先生交代我们的事就好了,主要是瑶璃那边不能有事。”


    青曙道:“你放心,严玄修在保护她。”


    李青禾点点头,既然严鱼明在保护瑶璃,那应该没什么事了。不说严鱼明如今也有第三章书的修为,就是训天道章能随时交通所有玄府玄修,那就不至于有意外。他道:“写封呈书,把详细经过呈报给先生知晓。”


    ……


    ……


  第两百一十六章 化世助功转


    李青禾呈报送上去那一刻,张御立时有所感应,并在同时知悉了事情经过。


    复神会显然对预言之中的承载之躯异常看重,此辈所做之事其实并并不止这些,还有许多小动作在同时进行着。


    此辈甚至还曾设法从府洲内部的官吏那边下手,试图用正式的政令将人调出学宫,而后再设法送了出去。


    只是东庭的保护堪称严密,玄府之中有万明道人坐镇,再加上神木笼罩全境,所以复神会很难将拥有神异力量的人送进来,几乎一进入就会被发现,故是只能采取间接手段。


    然而瑶璃在成为他的学生那一刻,就已然没有成为寄附的可能了,凡是针对瑶璃的算计,他都会有所感应。复神会的多番尝试,除了进一步暴露自己,几乎不会取到任何作用。


    这也是复神会最后的挣扎了。现在推算和辟立虚界都差不多已是到了完成的时候。不日就将会有结果。不过虚界只会照落世间一瞬,所以不会于此刻立刻进行,只会在迫压莫契神族的同时才会推动出来。


    至于提到的融心社之事,此事当由玉京各府洲自行解决,其实天夏似这般的学社多的是,有出于正向意愿的,可也有一些走偏的。


    但世界万物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玄廷看得是长远之变,不是一时之变,修道人指道前行,只是负责大方向,若是偏离太过,那反手就可将之扶正过来。


    他继续定静修持,只是几日之后,忽然心中有所感应,他睁目看了一眼,却是方才一阵轻微的浊潮到来。


    他略作思索,便向着内外各洲宿的守正驻地传去一道,提醒其等严加防备。


    每一次浊潮过后,一定就会有神异力量随之复苏,这些力量在天夏疆域内外都会有所出现,其中能够交流的可以接纳,但一些只是纯粹怀有恶意自然是尽快剿杀。


    他倒不担心各处的守正驻地,除了最开始有些疏忽错漏之外,眼下已是有了经验,都是知晓该如何应付了。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钟廷执三人蔽绝天机之举,因为他们眼前做得这一切是不能令莫契神族有所察觉,这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要是此辈有了防备和提放,那势必徒增很多变数。


    此刻他又留意了一下那位伊神,因为暂且无事,所以允许他继续留在世间,这一次其人先是回了昌合府洲,得了驾驭飞舟的许执,居然自己受雇为了一名载运飞舟的舟师。


    其如今正在昌合府洲和益岳上洲之间往返飞遁,赚了金元,得了闲暇,便去观看盛剧,品尝美食,游览山水,看去自得其乐。


    这一位与其后辈那些伊帕尔神族完全不同,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反而很是热爱新奇有趣的事物,这可能与其本来就是为人驱驭的侍卫出身有关。


    当然更可能是天夏的强大令其生出什么多余的想法,既然无法对抗,那么索性加入进去,这也不失为一个明智选择。


    看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这时有神人值司自外走入殿内,躬礼道:“廷执,人到了。


    张御道:“请他入内。”


    神人值司退下,不多时,老龙焦尧自外走了进来,他朝玉台上看有一眼,稽首一礼,道:“焦某见过廷执。”


    他见到张御身上清光冲霄,在云穹之上结成一朵笼罩道宫的玉芝,并有丝丝仙灵之气垂下,循环往复,丝缕不绝。这就是求全道法的明证,他心下不觉有些羡慕。


    身为少数摘取上乘功果之人,说他不想道行更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也是想想罢了,他是绝然不敢去走这一步的,虽然苟且一些,但是胜在安妥啊。


    张御道:“焦道友,前次之事,你做得不差。”


    焦尧忙道:“哪里哪里,焦某道行微末,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玄廷布划,依着廷执所指而行,便有薄功,也是廷执和玄廷照顾焦某颜面。”


    张御道:“焦道友不必谦词,这一次唤道友前来,仍就上回之事的后续,因为稍候要征讨隐藏在间层深处的莫契神族,故是要道友与我一同行事,此事玄廷上下俱是关切,望道友能够用心,成功之后,不失褒赏。”


    这老龙好歹也是摘取上乘功果之人,与莫契神族交手,哪怕其只是在那里不动手,也都能给对方予以一定压迫。


    焦尧心下一苦,与人交手拼命,他是不愿意的,何况那些莫契神族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但是上次参与了此事,他便知晓自己逃不掉了,嘴上只好说漂亮话,道:“廷执说得是,焦某也知做事当是有始有终,何况廷执不寻他人,却来寻焦某,这是提携焦某啊,必当是竭尽所能。”


    张御道:“焦道友愿意应下便好。”


    焦尧道:“愿意,愿意。”


    张御点了点头,道:“你那后辈,近来功行颇有进展,你少有来此,此回既至,不妨前去探望下。”


    焦尧露出感动之色,道:“是是,多谢廷执了。”


    张御看了他一眼,这个老龙,本事是有的,就是滑不留手,又是习惯了趋利避害,若不是特意交代一番,其人是不会卖力的。


    待焦尧退下之后,他察觉训天道章之中有传意,留意一观,却是戴恭瀚送来的一封传书,其中所言,却是其人有鉴于外间浊潮异动,故是准备在下回廷议上提议在外层布置‘移宿’,希望张御下次可以支持他。


    张御看了下,所谓“移宿”之策,是基于浊潮频频变动而进行的外层布防调整,其准备在二十八宿之外再建四宿,一如内层四洲府,但并不是为了开府拓疆,而是为了主动寻找异域到来的异神进行接触或是打击。


    这等“移宿”并不是固守一地的,而是深入外层的,并且要负责对抗虚域之中的邪神,可以的话,还能与镇守警星的那些被流放的上层修道人相互配合。


    他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本身并无问题,况且便不考虑那些邪神,下一个纪元变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


    而按照某一浊潮之论来看,浊潮本身就是汰弱存强,抵抗越激烈,浊潮就越盛,异域之中可能出现的外神也是越强,也的确需有所防备。


    只是这么做需抽调一定的力量,会造成一定程度上天夏本土守备的空虚,可能遭受反对,所以戴廷执也需寻他的支持。


    张御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要是放在以前,确实抽调力量可能不妥,毕竟本土也是有不少敌人需要对抗的。


    可是在那方道化之世出现后,不出意外下来当会有更多玄修成就,有这般力量接续上来,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这个提议实际来得颇是合适。


    外层,毕宿地星,某处金台之内。


    英颛端坐于密室之中,他身上飘荡出一团黑火,并在对面聚成一团,只是片刻之后,那黑光之中竟是倒映出了他自己的身影。


    在他身后远处,那环形木拱架之上,一个个泥娃娃正睁大眼睛看着他,有的还大着胆子靠近,只是一看到黑色火焰翻腾,轰然作势,似又都是受了惊吓,慌忙跑了回来,躲到了架子后面,再是探头探脑。


    在他意念驱驭之下,对面那一团逐渐黑火与他自身脱离了开来,而另一个映照出来的自己也自是与他分割,并一直随着黑火在那里飘动不止。


    此刻他是准备再度攀登玄尊之境,虽然在道化之世中他摆脱了大混沌,但那只是映身,并非等于他正身也是如此。


    不过大混沌并不在于身躯之内,而是在于神气心意之中,故是因为映身斩杀分身之后,现在他的身躯同样亦是不存在大混沌了。但除非是他永远不追逐上境,否则他只要一有此等举动,那么一定是又会再次遭受侵染的。


    若是他愿意完全按照之前的路数走,那么也不用多作思虑,先塑造一具替代之身,借由替代之身追逐那大混沌作为攀道之梯,再设法让替代之身绝灭,如此自己就可在天夏真正成就玄尊之境。


    但此前除去分身也是借用了强敌之助,重来一遍,也未必就定然能够成功。


    且他之前就给已然有所决心,要在此等基础上往前更进一步,自不会再用过往之手段了。


    这里有一个好处,就是他已然借助道化之世去到了上境,知悉了上境之玄妙,并在那时候就已经在回顾思考了,并反复推演,所以在道法认知上他可以确定自己不会走错路。


    只是修道人冲境破关,追逐上层,除了自身之根底需固,也还要看一定机运,哪怕你再是准备充分,也是有一定可能遭遇失败的,故是这里尤其需得求道之心坚稳,稍有动摇,就可能一身功行俱毁。


    英颛在一切准备好之后,他没有任何停顿,于心中一唤,大道浑章光芒出现在了身周围,而后运转功行,与此同时,原本漆黑的眼瞳又一次变成了猩红之色。


    ……


    ……


  第两百一十七章 得影伴衫寒


    英颛目中泛出猩红光芒的同时,大混沌之力也是以比以往更为迅烈的速度往他神气之中侵占而来,并如墨染一般向外晕开,他的倒影之中也是出现了晃动的影子。


    但是在对面,那个以命火分化出来的自己却是一直如方才,没有任何变化,此刻正是静静看着他。


    这一回,他同样是会以大混沌为攀道之梯,但与道化之世中不同,他这回不会再塑造替代之身接触大混沌而后再将之斩杀,而是准备将自身直接作为斩杀的对象。


    他看向前方的大道浑章,上面有一个章印在那里微微显示着光芒,这是他在道化之世中立造的章印。


    今次关键就在于此。


    此印名为“滞世”,其一旦转动,可以强行将他一缕命火留于世间。


    他在以大混沌为助力攀渡上去的一瞬间,会以设法斩我,将自身一切都是绝灭,但是这个时候,当会由此章印会强行牵系他断留下来这一缕命火。


    由于他的功行特性之故,命火存,则命不绝,所以此火若能存续,并能由此及时转了回来的话,那么他就可利用前面自我开辟出来的一线天机向上攀升,从而成就上境。


    这种方法对于时机的把握,对于生死虚实之间转变的认识,都是有着极高的要求,一步都错不得。可以说,若不是去过上层,或者对于自身在上境之时的神通变化十分之了解,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极为凶险的,稍有不慎,自便是万劫难复。


    英颛身上的黑火越来越是浓郁,底下的影子也是如水渍一般淌开,而当他气息很快冲破那一层阻障的时候,这一具身躯忽然片片碎裂,彻底化为灰烬。


    而在他对面,那本来应该是代替他继续的命火不知为何,却是晃动了几下,其中的英颛映影忽然化为虚淡,竟是一下熄灭了!


    不过在此一刻,在其原身倒下的那捧灰烬之中,却是有一小簇黑色的命火又是忽忽燃起,像是顽强不息的接续了上来,只是其太过微弱了,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点点,似是根本不足以再重新燃烧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个个泥娃娃突然一个个从后方的环形拱架跑了出来,它们围着这簇火苗,似乎很是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互相之间啊啊呜呜的说着。


    眼见着那火苗越来越是微弱,却有一个泥娃娃往火中一跳,而这似乎是添了一把柴薪,这火苗猛然腾升了几分,但是过了一会儿,似又有减弱的趋势。


    那些泥娃娃见此,眼睛都是亮了起来,似是相互交流了下,就哇哇叫着一个个朝火堆里跳入了进去,每进去一个,这黑火就又旺盛一分,并逐渐拔高起来。


    当所有的泥娃娃都是到了里面,这黑火已经是腾到了丈许之高,又是一会儿,英颛的身影再次从中缓缓浮现而出,并逐渐清晰凝实起来。


    同一时刻,大道浑章之上那一方道印放出光芒,一下罩定在了他的身上,这一道光芒持续了许久,在最后退去之时,一股强盛且幽深的气息从金台之中冲天而起,向外扩散,隐隐震荡着整个毕宿地星。


    英颛盘膝坐在原地,本来猩红色的眼瞳,再一次恢复成了漆黑之色,这时向下一摊手,宽大的袖子也铺到了地上,黑色的命火随之蔓延出来,听得咯咯笑声传出,那些泥娃娃一个个从里重新诞生出来,随后在他身边开心蹦跳起来,还有一些扯着他的袖子往上爬。


    他知晓成就玄尊是要看机运的,此前他并不知晓若是自己命火一旦无法燃续,这些命火娃娃是否会为主动成为命火的柴薪。


    他之前并没有去下达什么命令。因为一旦如此做,双方之间神气就会有所牵制,不但无法做成此事,很可能自己绝灭那一瞬,这些命火娃娃也没有存活下来。


    假若命火娃娃没有选择如方才这么做,或者不愿意为他付出,那么这一次他可能就会破境不成,至此衰亡了。


    而现在,他不但已是成就,这些命火娃娃燃身为薪,也是得了他成就之余泽,一个个已然拥有了真正的灵性生命。


    他任凭这些娃娃在自己身上攀爬着,抬头看去大道浑章,见上面已然有一个根本道印生出,这正是他的成道之印,完全是根据自身而来,无比贴合自己。他若将此道印稍加修改,再是拿了出去,便也同样可以作为其他浑章同道的攀道之梯。


    这时他略作沉思,而后伸出手,对着前方玉璧一指,上面顿时显现出了一行字句:“寻道星流远,俯身有泥丸。回首顾余音,得影伴衫寒!”


    清穹道宫之内,张御此刻也似是感应了什么,他睁开眼睛,往外层看去,很快看到了毕宿上空那一道冲天黑火,感应着那熟悉气息,立知是英颛在从道化之世回到天夏后,第一个有所成就了。


    并且从气息上看,没有丝毫大混沌的气息,先是将此革除了,这应当是第一个真正纯以浑章成就的玄修了。


    他本来以为,这样的玄修至少也要等上数十或是上百年才会出现的。


    不过从大方向上来看,这番判断也不算错,是得益于道化之世的出现,才加快了这一步伐,若把道化之世时日换入进来,与他的判断倒是相差不大。


    他微微点头,在讨伐莫契神族前夕,这一位得以成就,却是一桩好事。略作思量后,他收回目光,重回定静之中。


    东庭密林深处,山岩之中某处洞穴中,一男一女两个戴着银色面具之人正从山岩外的狭长裂隙中挤入进来。


    到了里面之后,他们打量了一下,就见两个人形陶柜一左一右摆在那里,但此刻两具都已是打开,原来的陶盖也已是在地面上碎了一地。


    其中那女子道:“就是这里了么?”


    那男子看着地面,又看了看陶柜,虽然陶柜外表形制相同,但能看的出来,内部呈现一定贴合人身曲线,左手一具线条稍显刚硬,而右侧的那一具,线条则是柔和的多。


    他抬手对着右侧那一具陶柜比较了一下,道:“就是这里。这一具应该就是原来那具女躯沉睡的地方。”


    因为找寻瑶璃的道路实在走不通,南陆复神会经过找寻以往的典籍,得知可以寄托的神躯似乎不止一具。


    那预言上面也是说了,寄躯若是等不到神明的到来,是能够自行繁衍的,寄躯虽然强过寻常人,但是为了能够承载灵性,自身是没有任何灵性力量的。


    若是这样,那必然有可能是两个或者两个以上寄躯存在,并且还分作男女,不然没可能繁衍,那么在瑶璃本来沉眠的地方,会不会还有神躯存在?要是有,他们就用不着再盯着走出去的瑶璃不放了。


    故他们决定派遣人手来存放寄躯的地方查看一番。


    本来预言诗中对于是神躯的地点是没有任何描述的,不过他们通过查找瑶璃最早出现的地点,再也费了许多功夫,最后终于找到了这里。


    那女子走到了左边,既是惊喜又是疑惑道:“果然还有一具,可为什么这一具也是空的?莫非也是走掉了么?”


    那男子走到了近处,琢磨道:“看这痕迹,岁月久远了,这一具走的比女躯还要早,我来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拿出一瓶事先准备好的神水出来,去了塞子,倒在了底下一堆碎裂的陶盖之上,而后他跪了下来,祭祈神明,渐渐的,被倾倒神水的地方多了出来一阵带着香气的迷雾,他深深吸了一口,脑海之中便出了一片幻境。


    他看到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推开了陶盖,走了出来,在这里走了一圈后,其又试图去唤醒对面的沉睡的少女,但是这并没有能成功,于是借助洞穴内留下的坚岩碎片,从山壁之内凿开了一处可容通行缝隙,并从中走脱了出去。


    看到这里,他头颅猛地向后一仰,从幻境之中脱离出来,他用力呼吸了几下,喘着气道:“我看到他了。”


    随后他站起来,兴奋言道:“的确还有另一个寄躯存在!这一具寄躯很早就苏醒了,很可能他还在世上,我们要是能找到,就不必再盯着另一具寄躯了!”


    那女子也同样很振奋,证明了此事,他们就可以把消息报回去,至于怎么找到这一位,那就要留看上面的能力。


    此刻就在山岩洞穴之后,甄绰和赵柔二人飘悬在空中,把两人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赵柔道:“师兄,我们要出手把他们擒捉下来么?”


    甄绰想了想,道:“先不要动手。我们把事情回报过去,让崔玄正做决断,我们只要先盯着这二人便好。”


    赵柔一点头,她从袖中拿了一个法符出来,而后向外一掷,此符就化光往离此并不是太远的营垒之中飞去,落到了某一个玄修弟子手中。这弟子在浏览过所有内容后,便通过训天道章,将此事上报给了玄府。


    ……


    ……


  第两百一十八章 过痕有依循


    东庭玄府崔岳首先收到了传报,他在报知万明道人之后,得了后者允许,于心中默默呼唤一声,霎时有一道金光降下,旋即收敛而去。只是下一瞬间,他便就出现了甄绰、赵柔二人身侧。


    甄、赵两人见到他,都是稽首一礼,道:“见过玄正。”


    崔岳还有一礼,道:“人在哪里?”


    甄绰道:“都还在洞窟之中。”


    崔岳看过去,立时透过山岩,看到了两人身影,道:“两位辛苦了。”


    甄绰道:“不敢,这里本是我二人守备辖界。”


    瑶璃去了东庭之后,玄府就曾经派人来查实过她的出身来历,后来找到了这处地界,证实瑶璃就是从此中出来的。他们二人本来以为自己要问过,毕竟他们都是赢冲的弟子,也是因此被安放在这里的,这算得上是错上加错了。


    但是玄府并未说要怎么样,只是让他们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只需负责盯着这地方,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故是他们此后一直不敢放松,两名复神会的人一到,他们立时就是发现了。


    崔岳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个带着面具之人从山岩缝隙里面走了出来,并且通过哨子召来了两头巨鹰,乘坐上去后便离开了此地。


    他则是抛出一件遮掩法器,把甄绰、赵柔二人也是照入进来,随后遁光入空,一路在后面跟着。


    如此一连飞遁三天之后,两只飞鸟却是落到了一片残垣残壁的遗迹之中,很快消失无踪。


    崔岳三人也是降落下来,却意外发现,这片废墟的中心地带竟然还有一座大体较为完整的神殿,而复神会那两人此刻再也感应不到半分,应该就是进入了此中。


    三人谨慎查看了下,见没有什么布置,崔岳决定让赵柔在外等候,他与甄绰一同走入其中,却在神殿内部空空荡荡,除了一些支撑殿顶的大柱外,也就底部墙壁上看到一个用红蓝相间的油彩涂抹的壁画。


    壁画上面一个半倚着的神人男子,手中托着一团迷雾,这迷雾明明是画,但此刻却是在那里飘动不停。


    崔岳确定无比道:“是间层,他们进入了间层。”复神会这二人很小心,看样子是准备利用间层跳跃回到原来所在。


    他考虑了下,立刻做出了决断,道:“我跟着这二人前去,甄道友,你们二位且先回去。”


    甄绰道:“玄正,甄某自认功行不差,可以随着玄正一同前往。”


    崔岳摇头道:“甄道友,此中情形难明,过去之后我等还有可能会分散开来,我乃是玄修,若是遇见不对,可以直接与玄府取得联络,甚或借用法器离开,进退都是容易,况且我身为东庭玄正,这也是我之职责,两位道友回去吧。”


    甄绰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未再坚持,只是道:“玄正小心了。”


    崔岳点点头,等甄绰离开后,他将此间之事通过训天道章报于玄府知晓,自己便转身往那一片烟雾之中投去。


    只是觉得一阵恍惚,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破碎的世界,到处都是漂浮破裂的石块和地陆板块,还有许多剩下的来庞大而奇怪植株,破碎的肢体,古怪的根须,不过都是僵化的死物,这似乎是一个破碎之后便一直凝滞不动所在。


    或许到了这里后,那复神会二人自认为已是安全,故是行动放开了许多,故是他非常容易找到了二人留下的痕迹,并往前寻去。


    这里时不时会有漂浮过来巨大的石阻路,他旋绕来去,引身上冲,并在一座浮陆之中站定,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有耀目的气光在那里旋转不停,看着向前沉陷,但是看久了又像是往外膨胀。


    到了这里后,他考虑了一下,没有再逞强向前,而是唤出训天道章,将这里所有情形向玄府呈禀上去。


    万明道人在收到之后,也没有自作主张,因为复神会的事最近牵扯到了莫契神族,故是他谨慎上报。


    张御在诸廷执之中执拿守正权柄,这一份呈报自是先到了他这里,他看罢后,略作思量,便寻到了尚在东庭南陆的金郅行,唤道:“金道友。”


    金郅行恭敬声音几是立刻传出,道:“廷执,属下在此。”


    张御将崔岳发现的间层一说,道:“那一处极可能与复神会躲藏之地有关,你与艾道友一同前去巡查,此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金郅行道:“属下明白。”


    张御再交代了几句,就结束了对言。


    收了训天道章后,他又想那神寄之躯之事,瑶璃已是走了出来,至于另一个人在哪里,目前没有任何线索。


    但是也不用太在意,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那一人应该已经摆脱了作为寄躯的身份,否则预言之中根本无需再有瑶璃的出现,直接寄宿此人便可。


    这里的原因很多,因为此人出来的早,许是可能早就亡故了;但也可能是被另外的神明占据或侵夺,但也可能自行获得了神异力量,甚至成为修道人都是有可能的。


    按照预言来说,神乃是灵,身躯乃是影,要是照影得了强大的灵性,就有了自身的意志,那两者就不可能同合为一了。


    而为什么这具寄躯会提前苏醒,后来到底下落何处,这并不是什么关键,眼下距离剿杀莫契神族已是不远,等根除了此辈,以后有机会再来查证此事好了。


    而在东庭南陆驻地之中,艾伯高见金郅行结束沟通,马上问道:“金道友,可是张廷执寻我们?廷执说什么了?”


    他心中则想:“金道友到底比我早脱离幽城,就是比我得张廷执的看重,不过来日方长,他不过先走了一步,岂不闻后来居上?这终究还是要看谁的事办得妥当。”


    金郅行道:“不错,崔玄正找到了一处可能通向复神会藏匿之地的所在,廷执交代我们二人前去支援。”


    艾伯高盘算了下,道:“此事不可拖延,那我们立刻动身?”


    金郅行道:“正合金某之意。”两人当即遁出元神,并于心下一唤,霎时一道金光落下,再出现时,已是落在了崔岳身侧。


    崔岳见二人到来,执礼道:“两位玄尊有礼。”


    金郅行回有一礼,道:“崔玄正,守正已是传下谕令,后续之事交给我等。”


    崔岳道:“既是这般,就拜托二位了。”


    金郅行、艾伯高看向前方那光气旋流,两人对视一眼,便不再迟疑,身上光芒一闪,便已是朝里遁入进去。


    此时上层云海之中,风道人站在殿中,他看着手中呈书,心情十分振奋,走了两步后,心绪一定,快步来到座上坐下,便以训天道章寻到了伊洛上洲玄首高墨,道:“高道友,你可是知道么?内层又有一位玄尊成道了,真是我玄修之幸也。”


    高墨尚不知晓此事,追问道:“哦?不知是哪一洲的同道?”


    风道人道:“这位同道非是在内层成道,而是在外层成就。”


    高墨神情严肃了些许,道:“这却是不易。”


    外层可是虚空外邪侵染,可是比在内层修持影响更大,这位能在外层成就,要么是无惧于此,要么就是反过来利用了虚空外邪。


    风道人道:“何止如此,道友怕还是不知,这位同道乃是以浑章成就。”


    高墨更为意外,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是点头出声道:“了不起,这位同道当真了不起!”


    他此言也是发自内心。因为他知道这当中有多少不易,当初他们百般求索,还是走了近路才得以攀道上境,可这位凭着自己能走通此道,尽管有张御开道在前,可换了当初的他们,自问也没有这个本事。


    风道人振声言道:“自张廷执开辟道途,立下训天道章以来,已是接连有几位同道成就,可英颛道友这一次成就尤为不凡,我玄修必能因此再度得以壮大。”


    高墨同意此见。莫看现在上层的浑章玄尊很多,可无不是以真修转修而来,所以他们的行事方式依旧偏向真修的路数。这是他们过往的经历和认知所决定的,也是他们道法的一部分,是没有办法在一夕之间改变的。


    所以认为他们会站在玄修的立场上说话是不可能的,也不切实际。


    而英颛他是以浑章修士的身份直接修成玄尊的,其中之意义也是极大,因为玄法的好处是一人走通,意味着其他人都能够走通,也就是说,未来浑章修士也能循此道向前,而不是个个都受大混沌侵染所阻,被摒弃于大道之外。


    风道人又言:“这位英颛道友能有此成就,与那一方新近出现的层界脱不了干系,我以为从中获得好处的道友不在少数,或许用不了多久我等又能看到有道友有所成就。”


    高墨近来也是对那方层界多有留意,因为目前只有玄修能注意入内,所以这分明就是玄修的后花园了。他道:“那方层界道友可是去过么?”


    风道人道:“我倒也是放有一意入内,虽需从头修炼功行,可是却能印证自身,若得炼成,却是好处甚大,若是早前我等便得有此世可渡,不定也不会走上那歧路了。”


    此刻他肃然建言道:“道友,你与施道友身上那‘借印’终究是一个隐患,风某以为,你们不如入此层界之中,重证自身,以斩此后患!”


    ……


    ……


  第两百一十九章 蹑空捉潜影


    间层之内,南陆复神会三名上层正围站在大厅内的一座金台之上。其中为首的金袍老者道:“另一具躯体肯定是存在的,我们要设法找出来。”


    对面的年轻男子看着金台之上方的显影,这恰是那个洞穴之中的景象,他并不看好,道:“这寄躯很早就走了,找不到了也不见得有用。”


    金袍老者沉声道:“还是有用的,他苏醒之后,可能会在别处留下后代,那么我们找到之后,可以举行仪式,利用他的子嗣重塑寄躯,哪怕他亡故了,只要有不曾完全腐朽的残躯留下来,那都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另一个年轻女子蹙眉道:“如果他被别的神明看重,或者也像那‘瑶璃’一样投靠了天夏,那么我们恐怕只会白费力气。”


    金袍老者道:“那也要试着一找,‘瑶璃’在东庭,他们应该不知道寄躯的事情,但是肯定知道对我们很重要,所以将她保护得很严密,她这里没法找回来,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


    年轻男子道:“那‘瑶璃’我们该是放弃了么?”


    金袍老者想了片刻,道:“不必,继续尝试,说不定还有机会,即便不成功,也能迷惑天夏人,让他们以为我们重点还在那里。”


    年轻男子同意道:“可以。”


    金袍老者这时一皱眉头,因为金台上面的显影出现了晃动,这意味着有强烈的灵机干涉,神情凝重了起来,道:“这两人肯定是被天夏的人跟上了。”


    年轻女子不觉着急起来,道:“我们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金袍老者还算沉稳,道:“不用担心,他们还找不到这里。”


    他们不会蠢到让那外面眼线直接回到自己地界上来的,更别说需要的消息已经带回来了,把人扔在外面也没有关系,像这样的人他们要多少有多少,只需利用莫契神族留下来的技艺,随时可以造一批出来。


    年轻男子此刻忽然道:“不对。”


    那女子道:“什么不对?”


    年轻男子道:“我们能够通过灵性力量见到有人寻过来,那么也能通过灵性力量的传递找到我们,方才不是他们的力量暴露了,而是他们在通过灵性传递找寻我们的所在!”


    那金袍老者一下色变,而他此刻已经感觉隐隐然到了什么,立刻一按身前的金台,大声道:“离开这里!”


    年轻男子和那女子也是赶忙将手放了上来,三人一同催动之下,那载承他们的巨大长虫身上如同染上了一层金光,身影也是由实质变得虚淡起来,待金光消退下去后,就消失不见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没有多久,虚空之中一阵闪烁,金郅行、艾伯高二人出现在了原来长虫盘踞的地方。


    艾伯高伸手捉了一股灵性气息过来,道:“方才离开没多久。金道友,能追上么?”


    金郅行道:“待金某试上一试。”他目中放出一道光芒,照落在这方虚域之中。


    虽然他将大道之印交给了张御,可是终究是体悟过道印之人,目印这方面可说得上是他最为擅长的。


    此刻在他眼中,那些灵性光芒化变为一道可以追索的痕迹,一直往间层深处蔓延而去,他道:“艾道友,跟我来。”


    说话之间,他身形一闪,朝着那灵痕遁行闪去,艾伯高也是随着了上去。


    复神会三人在驾驭长虫退去后,感觉危险未退,他们也没有停下,继续朝间层深逃遁,意图甩脱追敌,然而那股感觉却是时时罩定他们,令他们始终无法摆脱。


    于是他们只能一避再避,但是很快发现这样并没有用,可能是因为对方拿准了他们的灵性力量,这样无论他们转挪到哪里去,都是会被找出来的,若是策略不变,被追到也是迟早的事。


    在这般危险的情形下,三人不得不做出间层更深处退避的决断,如此选择,果然有很用,暂时将敌人稍稍隔开了一些,但是仍然没有摆脱危险,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这般做。


    可这个时候,那个年轻女子着急提醒道:“不能再往下走了!”


    若是往间层之内去的太深,那么他们就会与世间渐渐脱离,若是联系彻底断开,那么他们也没可能再走出来了。


    金袍老者沉声道:“继续,哪怕回不去,也比被天夏找到要好,等到诸神归来,我们身为诸神的仆众,也是能够跟着一起回来的。”


    年轻男子却是不认可此言,去到间层深处,固然可以躲避追杀,可这样一来,他们也就干涉不到世间了。比如之前找寻神躯之事就无可能做成。而要是对莫契诸神毫无贡献,那莫契众神真的回到世间后,又凭什么带着他们回来呢?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金袍老者看向他,道:“这番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要是这样,我们需要有人留在这里,但是不能让所有人都是留下。”


    年轻男子神情变了几变,咬牙道:“好,我留下,不过我建议我们三人分开,这样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那年轻女子并未反对,在寻常间层还能见到一些浮陆和破碎的事物,但在间层的极深处那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在那里若不是自我陷入沉眠,那时间一久,非要疯了不可,而陷入沉眠若一直不得出来,又与活死人又有区别?那还不如躲在外面呢。


    金袍老者想了想,也是同意了这个决定。


    于是承载他们的那一条长虫陡然分成了三截,各自又在短短片刻内重新生长成了原来的体型。金袍老者所驾驭的那一段继续往间层那处前去,年轻男子和那女子则是分作不同方向遁去。


    金郅行和艾伯高见此,稍作商量,便果断放弃去往间层深处得那一段,对于另外两路则是分头追索。


    金郅行这一边还好说,凭着目印,敌人几乎甩不掉他。艾伯高在这方面的本事却远不及他,他这一路断断续续,眼看就要把人追丢。


    不过他也是有办法的,立刻唤出“训天道章”,寻到几位擅长推算的浑章修士,毕竟他原本也是从天夏出来的,识得不少旧友,其中就有一些就擅长辨机寻踪之法。


    靠着道章交通,他大致知道自己该往哪处去追,虽然这般恐怕追击也是断断续续,可总算没有被人甩脱。


    金郅行这边则是非常顺利,他此刻越追越近,已然见到了那一截长虫的身影,他呵呵一声笑,道:“在金某这目印之下,你又岂能遁行?”


    那一条长虫眼见要被他追上,被逼之下,不敢再留在间层之中,只能往世间遁走,随后再度遁入间层,试图摆脱他。可这举动也不过没有起到太多作用,在又一次遁入间层后,其终是被金郅行追了上。


    那长虫此刻也不再逃窜了,那巨大身躯一掉头,浑身绽放出灵性光芒,双只凶恶足钳向着他抓了过来。


    金郅行双目一眯,心光一放,浩大光芒落去,就将这长虫强行压下,令其无法动弹,而长虫背后的坚壳则被强行分开,露出了内部的舱厅的躲藏在其中的复神会之人。


    年轻男子此刻已然戴上了金色面具,他拿起一梗权杖挥动,一个个陶人从虫卵一般的舱室中破开,身上激发出灵性,准备迎战来敌,然而下一刻,随着一道明光从外照落进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停滞了下来。


    金郅行从明光之中走入进来,从那一个个恍若雕像的身影中穿过,来到那年轻男子身前。


    他打量了此人一下,呵了一声,随后身外心光一收敛,霎时间,就将所有一切人与事物都是卷入进去,眨眼只余他一个人站在虚域之中。他抬手抖了抖袖子,目光左右一扫,就周围再无遗漏,就转身离开了此地。


    清穹上层,英颛从光芒之中走了出来,只见周围是一片绿草茵茵,花树丰茂的平原,地面之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到了这里,便感觉有一阵氤氲精气落到了身上,能感到自身气机都是变得顺畅清灵了起来。


    他身背后,一个个灵性娃娃探出头来,扒着他的衣袍,发出低低的呜哇惊呼声。


    这时左前方有一团光影出现,这些娃娃立时都是把头缩了回去。


    那光芒散开,明周道人自里现身而出,对着他打一个稽首,道:“英玄尊,在下明周,乃为清穹之灵,奉命在此接引玄尊。”


    英颛看他片刻,抬袖还有一礼。


    明周道人再是一个躬身,这时天中传来铃响,有一驾神女花车到来,在近处停下,他侧身一请,道:“英玄尊,请吧。”


    英颛点头上了车驾,那些灵性娃娃有几跑了出来,在花车上蹦蹦跳跳,摸摸这里,踩踩那里,又相互架起,观望远处。


    明周道人看到这些,不禁笑了一笑,他自能看出这些是有灵性的生灵,且与英颛牵连为一体,是其功法的一部分,不过他身为清穹之灵,倒是对着这些娃娃大起好感。他想了想,对英颛道:“英玄尊,明周在此问一句,不知你下来欲去何处?”


    ……


    ……


  第两百二十章 玄机尚可期


    英颛看向明周道人,他的眸子如今已然还变为了一片漆黑之色,他平静道:“我初次到上层,还请明周道友指点。”


    明周道人微微一笑,道:“诸位玄尊到了上层,无非就是几处选择,许多玄尊不喜俗务,于是选在那清穹云海之中潜修,虽是平日不受外扰,也落个清静,然则潜修不领权责,虽是寿数永在,可除修行再无所持。


    再则这些玄尊所以能得安定,乃是有天夏上下万众之庇佑,故是若天夏遇危,则必得出来与天夏共存亡,不可避而不出。”


    他稍稍顿下,而后再道:“还有一例,便是领取权责了,因如此做有事机牵绊,难得定静修持,故是玄廷会发下玄粮以固道功,有此一物,却也不至于落后于那些勤修苦练之同辈,反而是功倍于此,可权责并立,若力不足以承位,也当罚过以惩。”


    英颛道:“权责何处去领?”


    明周道人如实告知,道:“英玄尊乃是自外层来的,当是清楚外层有着一位位玄尊化身镇守,还有一些,则是镇守内层一十三上洲,乃至四大府洲的玄尊,皆是以正身落驻。


    只是如今诸位皆满,若是英玄尊愿意等待,那么等到这些玄尊去位之后,便可替继上去,不过外层落驻更是容易些,内层则稍难,非深厚功行之人可不为之。


    若是英玄尊心切,不愿意等待,那也可以选择去往守正宫做那守正,负责征剿内外层界的异神,守正之职司虽然凶险了一些,却也一样有功绩得予,有玄粮可取。”


    英颛毫不迟疑道:“去守正宫。”


    明周道人笑了一笑,应了下来,本来准备前往曜光道宫的车驾,直接往守正宫方向转去。


    就在二人飞车飞渡的时候,妙皓道宫的玉璧之上,崇廷执则向着钟廷执言道:“又有一位玄修成道,这绝然是与那方世域有关系的。据言不少玄修在那里间沉浸了不下四十载,定然不止一人得了好处。”


    钟廷执道:“莫说去到此世之中定然非是全部玄修,能在四十载参悟上境的,也是第四章书之中天资一流的人物,这般人物也不可能有多少,道友不必过虑。”


    崇廷执道:“如今是不必忧虑,可是有此世存在,定然助长玄修之势,再过数十上百年呢?钟道兄,莫非你还下不了决心么?若不在此时扶持造物,令其与玄法相逐,那之后怕就没有机会了。”


    钟廷执道:“崇道兄,钟某上次有言,我天夏有大敌在外,这个时候并不合适,待得解决了莫契神族之后,再谈此事吧。”


    崇廷执看了看,也未再坚持,道:“好,那你我就尽快合力把推算虚世之事完成。”


    这时有一名道童进来,躬身一礼,道:“师祖,那车驾往守正宫去了。”


    钟廷执神情微松,道:“看来这位是选择去做守正了,这应该也是张廷执的意思了,倒是不用我等再在廷议上争执了。”


    他们肯定是不希望某个玄修一到上层就去坐镇某处,要是每一回都得如此,那么随着玄修一个个破境,那么会逐渐替代真修了。


    现在外层,近乎全都被浑章修士所把持,也就是一十三洲的玄首大多数是真修了,要是这般下去,那下来能当廷执之人也无疑都将从玄修之中择选。


    而等到他们这些真修廷执都是去位之后,说不定未来廷上都是玄修和浑章修士了,那真修之利益又靠谁人来维护?再进一步,待玄法覆盖中下层后,哪怕不去刻意针对真修,真修也是会被自然而然排挤到角落之中的。


    这不是他们单单为真修谋利的问题,真修要是为此不满,那么天夏难道要为此打一场真玄内战么?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更有可能的是,或许有真修为了不被排斥,干脆将自身转化为浑章修士,这或许还会引人效仿,这结果是更遭的,久而久之,恐怕就没有真修了。想到这里,他们深心之中就觉得很是不安,说他们保守也好,坚持道法也罢,总之他们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的。


    而若进入上层的玄修都是去做守正的话,虽然也可立功,可想凭此与坐镇一方的玄首竞逐,那却是不够的,除非是像张御那般大的功劳,所以这算是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


    崇廷执道:“可此事终究是难以避免的,若不做干预,玄修未来定是势盛,崇某会记着提醒道兄的。”


    言毕,他打一个稽首,就从玉璧之上消失了。


    钟廷执则是立在那里,沉思不言。


    此时内层之中,金郅行捉了那复神会头目后,没有再去帮助艾伯高,而是出了间层等候。他相信凭后者本事,是不难追索到目标的。


    果然,等了未有多久,艾伯高也是从间层出来,双方再度碰面,得知彼此都是捉到了目标,艾伯高不由赞叹道:“不愧是金道友,如此快就拿到了此敌,换了艾某就不成了,费了许多力气才将之拿住也。”


    金郅行连连摆手,道:“艾道友谬赞,艾道友之能,金某深知之,那复神会之人又怎可能逃脱道友之手呢?”


    艾伯高道:“哪里话,若非道友此前领路,艾某必陷迷途也,非道友无以功成。”


    两人习惯性相互吹捧了一下对方后,也是没有疏忽正事,将复神会二人带回驻地,严加审问了一遍。以他们功行,这二人自是无法隐瞒,一会儿便就倒了个彻底。


    金、艾二人将两人交代之事整理了一番,就以训天道章送呈到了张御这处。


    张御接到呈报后,立刻察观,看了下来后,不觉点头,这一次捉到的,乃是复神会两名首脑人物,非常有意义,因为这两人直接掌握了大量莫契神族的技艺。


    莫契神族的技艺与众不同,并不是如造物一般发展出来的,而是靠着神明赐予,简单来说,就是莫契神族将本身所具有的一些能力渡让给下方之人使用。


    从伊神的交代上来看,莫契神族的力量又是从至高处窃夺来的。整个神族的力量就是通过窃取至高,而后才得以立起的,难怪此辈自称是至高的对立者。


    而既然所有技艺都是从莫契神族身上得来的,那么他可以借此反推上去,从而弄清楚这些莫契诸神的力量是什么,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对于他下来讨伐莫契诸神也是极有用处的。


    先前他已是知晓,四神就是来源于四面柱神的力量,而剔除这些,剩下极可能涉及到上三神。


    当然这也只是可能,这些技艺也有可能来源于一些从神,这里就要靠他的判断分析了。


    只可惜里面少了一人,不过金郅行、艾伯高没去追索乃是理智之选择,间层深处与世间脱离牵连,功行稍弱之人连元都玄图都未必能够沟通,没必要去为此行险。


    他思索了一下,莫契神族能成为一个纪元主宰,自身一定是有着独特的力量。要是任凭此辈将能力发挥出来,那是非常不好对付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令其无从发挥实力。


    前几天他林廷执商量了下,认为现在天夏也有一定能力做到这一点,特别是与上宸天和寰阳等派一战之后,获得了不少经验,不止在于对敌之上的,主要还是内部整合上面,若是能将天夏力量合理发挥出来,这一战未必会如想象中那般吃力。


    因为这并不是打阵战,似如上宸天那等,双方摆开阵势,有阵法阵禁乃至镇道法器一并用上,现在莫契神族躲在了间层深处,什么都用不了,能凭恃的只有他们自己,故是若准备充分,或能一战定之!

    此时他忽生感应,意念一转,位于守正宫的分身已然从殿中走了出来,便见英颛车驾从天中落下,降在了宫殿广场之上。


    英颛下得车驾,来到阶前,便对他抬袖一礼。张御也是在阶上还有一礼,随后便请得他一同入得殿中,在那宽广大殿之中坐定下来,张御这才道:“道友到此间,想必是欲选择做守正了?”


    英颛道:“与人斗战乃我所愿,宏法扬道亦我所愿。”


    张御道:“如今浊潮频频,常有外神来扰袭,有英道友过来相助,御也是无任欢迎。用不了几日,正有借重道友的地方。”


    英颛点头道:“好,到时候可唤我。”


    张御道:“道友身为守正,可以览阅殿中所藏各种道册殿藏,各位玄尊之载述,亦能借用各种法器。望道友这几日妥善利用这些,尽快稳固功行,提升自身,这一战敌势未明,乃此前未曾见过的敌手,我等只能做到尽量不露破绽。”


    他唤有一声,明周道人出现在身旁,恭敬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对英颛道:“道友可先去取拿守正印信袍服,若有不明,可问明周道友,他皆可为道友解惑。”


    明周道人道:“是,英玄尊有事都可寻我。”


    英颛看了明周道人一眼,他发现这位明周与方才载渡自己前来的那一位似有不同,好像并不是一个人。但他没有去多问什么,只是站起身,对张御一礼,就与明周往偏殿行去了。


    ……


    ……


  第两百二十一章 浑光照心澈


    英颛在领了守正的印信袍服后,便是去了云海殿阁之中观摩修持,在过去一月之后,功行又得有所精进。


    修士初成玄尊后,正值气机上升之时,积蓄的潜力亟待发挥,前面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自然功行增长较快。


    但同时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得益于前人的典籍可以任意观看。


    到了他这个层次,要想走出自己的道,真修以往提炼总结下来的道法是必须要观摩的。尽管真修非是玄修,可道法不同道却同。并且有一些典籍还是浑章玄尊所补充的。


    这些人本身就是真修出身,后来运用大道浑章转成浑章修士,他们自身既有真修的领悟,又有对浑章有着独到的见解,两种理念合同一处,那是非常值得借鉴的。


    尤其浑章修士对于大混沌的阐述极多,因为真修入浑章,几乎无不是涉及大混沌的、


    但是很有意思的是,在这些曾经身为真修的浑章修士的眼中,他们并不视大混沌若浑水猛兽,而是自我功法调和的一部分。好比那兵器,可以伤人,亦能伤己,但是运用的好,就能成为一柄自己手中的利器。


    这与他的看法不谋而合,虽然借助成道之功他将大混沌一举排斥了出去,可是他并不是认为大混沌就彻底不能用了。


    他如今的功法和命火虽不再沾染大混沌,可却能在攻敌之际引动大混沌,这比什么手段的杀伤力都来的大。迄今为止他所遇到的对手,无不是对大混沌避而远之的。


    但是大混沌是会不断侵染加重的,只要你沾染一点,那么几乎没有摆脱的可能,自始自终都处在一种侵夺状态中。


    对于此,真修也有一番见解。


    其等认为,大混沌是寄于神气之内的,所以与大混沌对抗,并利用大混沌,主要就在于心神修行,要是心神修持跟不上,那么自会被其吞夺,可要是心神修持足够,能够将之压制。


    大混沌在增加,那么你自身法力也尽可能的增长,始终保持着主位之势,那么就没有问题。


    大混沌像是一个时时刻刻提醒你努力的对手,一刻也不让你懈怠,因为你稍有退缩,它就会前进,你强势前进,它就会后退,两者没法消灭彼此,只是互相促进着不断向前,而且没法停下来。


    故是真修的结论,此是磨练,亦是助力。


    可是另一方面,这就像是时刻行走在深渊之旁,稍有不慎,就是坠落下去。可是这样的情况随着越来越多的真修转入浑章之后,却是发生了改变。


    在古夏、神夏之际,修道人虽有交流,但大多数对秘法、经验都是敝帚自珍,只有师门之间流转,师徒之间承传。


    而天夏打破了门派的间隔,师徒之间的界限也不是那么分明了。


    如今的天夏,早就过了个人参悟,道法秘不外示的时代了。诸多真修踏足浑章之中,每个人都是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经验供给后人参详,自己又是从后来人那里得有启发,这些已是足以总结成一套行之有效,可以让人安妥修持下去的经验和法门了。


    英颛看到这里,原本平静的眼神也是泛起了一丝波澜。因这也同样是他想要看到的。


    玄法的长处就是在于万众之道,有无数人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那道路自然越来越是开阔,而且会推动吸引更多人来走。


    这些转入浑章的真修虽然秉持着真修的固有观念,但已是不自觉的按照玄法应该有的路数去走了,因为当他们自己能感受到这般做的好处时,那就自然而然会去如此做,而这本身就是道理的一部分。


    同样,他在看罢这些之后,也是在这上面留下了自己的见解心得,以为后来人观瞻。这法门会越是来越成熟。直至有朝一日,说不定能找到完全驾驭大混沌的方法,这便需要更多人来努力了。而他就是维系好这条路,使之能继续走下去。


    在这个意念生出并落定之后,他只觉自己身上气息不自觉的涌动起来,身外心光大放,照耀极为明澈的光华,这是心意贯彻通达,并且更明前路的迹象。


    到此,他方才是利用妥善了成就以来的积累,并朝着某一个方向又迈出去了极为坚实一步,但未来能走到哪里,还待再磨再砺,再行再观。


    在把手中能看的藏卷暂且看罢后,他沉淀消化了几日,这才出的关来。下来他还需要挑选一些法器,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这个时候,张御也是在挑选这一次征讨的主要人手,现在除了老龙焦尧,他可调用的都是守正宫一行人。


    比如金郅行、艾伯高、梁屹等人,如今可再加上英颛。不过朱凤、梅商二人,因为需要负责外层,特别是浊潮影响之下,外层也很是重要,不容有失,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做调动,仍然安排在外,就算是内层有异,也能令其等及时回顾。


    只是莫契神族七名主神,更还有不少从神,为了确保此一战优势,光只是这些人还是不够,还需要有更多有力人手加入。


    守正宫的职责就是执掌征伐,对付外神的。玄廷交给他权柄就是要他来负责此事的,所以还需得他自己来想办法,若是他能凭交情请来更多人那是他自己本事了。


    他思考了下,决定去往镇狱讨人。


    比如龙乙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于是去了一符书到了武廷执那里,言及需要从镇狱中调来几位人手参与这一战,武廷执很快回书,同意了此事,具体需何人可自行去挑选。


    张御得了回复后,分身便从守正宫中出来,只是一步之间,已然转挪到了镇狱之前,他沿着挑台走入到内庭之中,明周道人已是在此等候,稽首道:“明周奉武廷执之命在此等候张廷执,不知廷执这回要挑选何人?”


    张御道:“龙乙可算一个,还有魏広也可算一个。”


    龙乙乃是龙类之中的强手,也是达到了寄虚之境,他曾经与之论过道,虽然最后六正天言没能完成,不过这老龙实力还是足够的。


    而魏広乃是正清道人的师弟,在正对付上宸天的斗战中也是可圈可点,他认为这人也是适合此战。


    明周道人道:“廷执稍待。”


    他身影一闪,便来到了镇狱里间,不一会儿,一个竖着双丫髻的灵巧女童蹦蹦跳跳跑过来,对着她万福一礼,道:“老祖宗有什么吩咐?”


    明周道人道:“去放了龙乙出来,就言张廷执要用他征讨异神,问他情愿否。”


    女童得了吩咐,就来至里间,挥开玉门,显了镇龙柱出来,龙乙此刻正盘旋于柱上,因为这是镇狱,乃是罚过之所在,所以要想沉睡修持都是不可能的,只能一直在这里憋闷着,见玉门开启,便是化作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道:“何事唤我?”


    女童道:“龙乙,好事呀,张廷执欲征讨异神,这回却是寻到了你。”


    “张廷执?寻我?”


    龙乙想到了上次之事,自己差点在与张御印证法门时没命,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


    为什么又是我?


    女童道:“龙乙,这可是立功赎罪的好机会呀,说不定再来几次你就可以出去了。”


    龙乙心中嗤之以鼻,暗道谁知道这次又会遭什么罪?老龙我宁可不出去。


    可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却是道:“张廷执不找别人,却来找我龙乙,果然还是识得我老龙的本事的。”


    女童本来看他不满意的表情,还想着劝两句,见他这么说,不由愣了下,撅了噘嘴,道:“老祖宗说这些老龙就是吃硬不迟软,老祖宗果然没说错,上次被张廷执教训了一顿,却反而是听话许多了。”


    而另一边,魏広也是被明周道人通传到了,他可比龙乙痛快多了,听到是参与铲灭异神,就是应了下来。


    上次立功之后,他虽是没被再关回镇狱,可也是有限制在身,除了能在云海殿阁之中修持,哪里都去不得,这等若半囚禁,这次得有出外征讨,还能立功削刑,他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张御是玄修,可这总归仍是天夏之事,什么矛盾都是可以先放在一边的。


    而与龙乙不同,他还详细问了这次要对付的是哪种异神,这些异神又有哪些本事,又需去到哪里对付,把这些问明白了,又要供给挑选法器的法器,他这才放了明周离去。


    明周道人从两人处归来,道:“这两位都是愿意出战。”他又将两人不同反应道给张御知晓。


    张御点头道:“有劳道友了。”至于魏広所提出的,那也是合理要求,反而是征讨异神的正确态度。


    至于龙乙,乃是天生真龙,自身就是根本,有无法器倒是问题不大。


    有了这两名寄虚修道人加入进来,此番讨伐之势稳固了许多。


    不过他以为,若是师延辛、姚贞君二人能及时得以成就,那说不定能赶上这一战,以两人的手段,也足以成为助力,还能顺带着立下些许功劳,只是破境之事是最无法确定的,便看两人的机运了。


    ……


    ……


  第两百二十二章 呈芯复正初


    在张御这边做着征讨准备的时候,林廷执这处也是在忙碌着。


    虚世的事交由钟廷执等人来推算,但是大方向上却需他一力主持把握,以免未成玄机就映照到世间,或者映照不准,难以吸引灵性入驻。


    虽然此是虚世,可他们必须确保其中每一分推演都是正确而自然的,都是在天夏不曾参与的情形下形成的,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欺过天机。


    实际上,这也是给了那一个嵌入天地的灵性预言最合适的出路。


    灵性预言为了确保自身的长存,同样也有自身的惰性,有着一定趋利避危的特点,这是没法避免的。而另一方面,天地也会试图将之早些排挤出去。


    在这两者共同作用之下,一旦虚世推演出来,可以确保其必然会有一部分力量向此投入进来,虽然在灵性发觉不符主世演变之后会自行调整,退缩回去,可是那一瞬之欺,就足以大做文章了。


    当然用此之法是后备手段,若是能上来就解决这些莫契神族,那也无需去做此事了,他倒情愿到时候无需用上这等手段。


    另外为了能一次除灭这些莫契神族不留任何后患,他也需设法调用更多的力量。这终究是与一个纪元主宰的交手,必须要加以重视,尽可能的高估对手,所以仅靠守正宫那点力量去对付仍然是显不够的。


    故他以玄廷名义下达谕令,命清穹云海上修持的诸多玄尊准备好元神分身,准备一旦先期攻伐不利,那么这些玄尊就要做为预备人手,做好第二批投入进去的准备。


    还有根据张御送上来的呈报,就是那两份复神会头领的供词,他也的确从中看到了莫契神族所具备的一些特性,进而推导出对于此辈克制之法,这也有利于做到更为充足的准备。


    在他准备之际,忽听得一阵阵磬钟之声响起,这是到了月中廷议之时了,他便从道宫之中步出,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大半日后,随着又一声磬钟之音响起,云海另一端的清玄道宫之中,张御自一片光芒之中走了出来,随后去了自己台座之上坐定下来,金影一闪,妙丹君并一跃到了他的膝盖之上,他也是伸手上去揉着。


    适才廷议之中,戴廷执提议在外设立四大游宿,因为事先已然与他说过,而他也是认可这一点的,故也是敲磬赞同。


    如今廷上大致已经同意此事。毕竟内层增洲扩府,外层也不能不动。上宸天、幽城这些大敌已去,也有其他威胁,而且天夏在击败这两家后,实力也是有了较大增长,设立这些游宿也是有必要的。


    如此就有四个玄首之位需要安排,这是争论之处,各人都有自己的推荐人选,但仍需沟通,所以关于这些,会在下次廷议再做商讨。


    他一摆袖,拿出一卷道册,又一手揉着妙丹君,慢慢看了起来。


    过去许久,殿中光芒闪烁,明周道人自里现身出来,对他一个稽首,道:“廷执有礼,林廷执令明周前来传讯,说是钟廷执那里已然做好了大致的准备,最迟在下月当会征讨莫契。”


    张御放下道册,颌首道:“好,请明周道友回告林廷执,届时我这里当会做好妥善准备。”


    明周道人再是一揖,就离了此间。


    张御思考片刻,往下层某处看有一眼,便就心意一动,化了一道化身,从上层降下,落至益岳上洲某处地域之中。


    此间是一处修筑在半山险坡之上的大亭,飞檐翘角,黛瓦朱栏,檐下有一竖匾,上书“捧仙”二字。


    亭台挑出去数丈之远,下临渊河,上顶苍穹,横阔可容下百十人在此饮宴。大亭两端连接着一排排险峻而宽阔的悬空栈道,此是一家转是沿着山壁搭建的山居酒楼,格局峻奇,气象非凡。若驻足亭中向外望去,景物格外别致,分光也是壮美秀丽。


    不过此刻可能是食饮时辰未到,亭台之中只有零落十来人,各自分的较开。


    伊神一个人盘踞一大张桌案,上面堆满了各类美食,正在远处之人羡慕的眼光中大吃大嚼。


    他每旬赚来的金元,不是用于游乐,便是用于吃喝,所幸他驾驭的运载舟船又快又稳,如今也是声名鹊起,金元报酬自然是少不了的。


    张御来到桌案对面,坐定了下来。伊神则是拿起案上一只瓷杯,将其中琥珀色的酒液一口饮下,不觉发出一声舒爽的赞叹。他将酒杯放下之后,坐正身体,道:“道友知道我最喜欢天夏的地方是什么么?”


    这些时日以来他对天夏的文化接受得很快,说话对言也是渐渐向天夏方向转变,“道友”二字也是说得很顺畅自然。


    张御道:“我倒想听听尊驾是如何想的。”


    伊神又斟了一杯酒,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道:“有付出就有回报,这是我在天夏之外我几乎看不到的。”


    张御道:“并非都是如此。”


    伊神道:“那是自然,我只是在说一些寻常事。有些事再是付出也未见得有收获,比如你们的修行,不是人人都可修成上境的,可即便只有一部分人成就,那也相当了不起了。”


    随着深入了解天夏,他发现天夏的修士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数目,可即便不修道,却还有造物这一条路可走,也一样能掌握神异力量,在一个修道人世界中,居然还能容纳造物,他也感到很是惊奇。


    他这时对着前方的妙曼山水半张开手,道:“说实话,我更喜欢待在你们这里,哪怕不是天夏人,我也愿意维护这样的世界,毕竟美好的事物人人喜爱。”


    张御道:“伊帕尔其实也能做到的。”


    伊神却是摇头道:“做不成的,虽然我几乎没管过族人,可我了解他们,因为伊帕尔天生就具备力量,力量也是来源于自己,所以奴役不如我们的种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们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我从道友给我的文档上看,看到我的后辈似乎还征服内外穹宇和间穹,并且还对大崩灭做出了防备,这应该是他们跟莫契神族学的。


    但是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些,我怀疑就算没有大崩灭,他们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永远再不会有什么改变了,更不用提出现眼前这些美好东西了。”


    张御看着他道:“若是尊驾有心,或许是可以做到的。”


    伊神玩笑言道:“认识到问题,不一定解决问题,让我喜欢可以,可让我自己亲自去为,那是万万不成的。”


    张御道:“尊驾倒也是坦承。”


    伊神又是哈哈一笑,然后道:“道友,你们能接纳我,不正是因为我的坦承么?”


    张御微微点首,当时找寻这位的初衷,固然要这位为他们引路,可是后来对于这位的宽容,也是因为表现出遵守天夏礼序,并主动融入天夏的意愿。


    伊神这时自旁处拿了一根小鼓槌出来,敲了旁边的下清瓦,传出一声空灵清音,就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过来,道:“先生可有吩咐?”


    伊神指着案上吃干净的美食,道:“今朝意犹未尽,撤了下去,再来一桌。”


    那女子微微吃惊,但也没有多说,收拾一下,道一声“客人稍待”,便快步退下。


    伊神看向张御,道:“道友,我想提一个要求。”


    张御道:“请说。”


    伊神放缓语声道:“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天夏名叫‘伊初’。但是我想要有一个天夏的身份,不是现在这种,是真正的天夏身份。”


    张御看着他道:“尊驾准备好做天夏人了么?”


    伊神郑重道:“我在尝试,我会遵守天夏的礼序,做天夏人该做的事情。”他语声诚恳道:“请道友相信我,我并非是出于对天夏一时的喜爱,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在天夏繁盛之时我会用心欣赏她,在天夏危难之时我会出来为她遮风挡雨。”


    张御只道:“我会将道友的这番话传递给玄廷的。我今次来,是告知道友,最迟下月,就会讨伐莫契诸神。”


    伊神精神一振,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想我们该是尽快了结他们。”他这看向张御,“倒要问道友一事,听闻是道友剿灭了我那些后辈,敢问那株神木可是在道友那里么?”


    张御对此没有什么隐瞒的,道:“在我这处。”


    伊神这时伸手自眉心之中一抽,随后取出来了一根青色若玉,似枝似干的东西,递给张御道:“这是当初我取走的神木木芯,放在我这里也没有用了,今日就转呈给道友了,也算是让那神木得以复原归初了。”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他从这上面感受到了一股生机勃发之意,这是一种发自于原初且又十分古朴的意念。


    并且此物只是一到手中,就与神寄那方益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立时让他知晓,这两者本来是一体的。


    益木并没有自身的意识,完全是被伊帕尔神族寄托的。只是像如此巨大,又突破了层限的神异之灵,没有自身之主御,这其实很少见的。可从此物看来,不是其没有,而是早被取拿走了,以至于不复完整。


    ……


    ……


  第两百二十三章 神合持玉青


    张御与伊神议定之后,这一道化身从亭中消去,转回了上层。


    伊神依旧留在那里享用着第二桌美食,虽然他吃的较多,但是天夏有的是奇人异事,还有超脱凡尘的修道人,所以旁人也只是惊讶一下,就没怎么再注意了。


    待这顿午食吃过,他并没有离开,命人撤下去后,便那里慢慢品味美酒,吃着一些饭后小点,一边欣赏着远处的风景。


    这时有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揖礼道:“伊先生,不曾打扰到你吧?”


    伊神笑了笑,道:“是蔡先生啊,请坐,什么事?”


    中年男子道:“伊先生,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们有一些货物想请你运送,所以今日冒昧前来打扰。”


    伊神道:“我可是还在休沐啊。”


    蔡先生露出歉意,道:“我知道,但是客人催的急,”他竖起三指,“故是我们愿意付出平日三倍的酬劳请伊先生,”他加重语气,“待事后送到,还另有酬谢。”


    说罢,他期待的看着伊神。益岳上洲去往昌合府洲路线较长,也就是眼前这位在运送途中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且是速度远比旁人来的快,故是哪怕这位拿的只是昌合府洲土著的籍册,他也愿意以数倍酬劳相请这一位。


    伊神玩味道:“看来你们要送的东西很紧要啊。”


    蔡先生看了下四周,低声道:“一批神异生灵,大多数是‘欢音甲虫’。”


    伊神一听就心知肚明,这东西是土著部落非常喜爱的神异生灵,他们往往愿意拿一些贵重而数量稀少灵性植株来作为交换,而实际上到了天夏,这东西只是作为一种观赏植物才受人欢迎。


    他想了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他可是早把天夏所有的条文都是记下了,哪怕一些天夏人都没有熟悉。他清楚对于一些威胁不大的神异生灵,天夏并不明令禁制转运,不过要是出了意外,那么从上到下都要严重惩处。


    也难怪来找他,因为迄今为止,只有他做这等事又快又好。


    这也是当然的,他根本不是沿着地面竖立的玉柱行走的,靠着自己的灵性引导,一些荒域地界直接穿渡过去,那些灵性生灵和异神感觉到他的气息远远就散开了,当然走得比别人快了。


    他道:“既然蔡先生这么说了,伊某不能给脸面。此事我接下了。


    蔡先生道:“太好了。”他也再没有说什么废话,十分痛快的将一半酬劳当场奉上,随后告辞离去。


    伊神用完糕点,离了捧仙亭,便乘坐造物飞车来到了州中泊舟天台之上,他负责驾驭的载运飞舟就停泊在此间。


    一路过走来的时候,碰到那些相熟的舟师,都是主动向他打招呼。


    伊神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这些舟师心中虽然对他有不少羡慕,但是大多数都没有恶意,反而都是想着如何向他请教门道。


    这在莫契神族统御世间的时候是绝不可能出现的。莫契神族只会故意挑动各个种族之间的争斗,设法引发各种恶毒欲念,不但自己可以仲裁之人高高在上,还能让世间各种纷杂的欲念心意成为自身的力量源泉。


    世间生灵不亡,这些莫契神族就无法真正根除。所以他认为,对付此辈,最好是不让其回到世间,不然两者一旦建立了联系,那可就很难对付了。


    可他对天夏信心仍是比较大,莫契神族或许全盛时候能和天夏较量下,现在就靠躲在那里几名神族,是绝无可能敌过天夏的,关键是彻底根除才是难事。


    思忖之间,他也是来到了主舱之内,这时却见周围陡然一阵黯淡,随即一道只有他可以望见的光芒从天降下,落在了飞舟之内,有一名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对他打一个稽首,客气言道:“可是伊先生么?此是阁下之籍册,张廷执命我将此送到阁下手中。”


    说着,他将一份玉碟奉上。


    “这么快?”


    伊神心下一阵惊喜,他伸手接了过来,翻看一看,见上面写有他的身份、名讳、以及如今之居处,算是真正有了一份天夏籍册。


    不过他明白,这只是暂时的,若是他悖离了自身的言行,天夏自然会将此收回去。而这东西只有在他自身认可天夏的情形下才是重要的,若是他不认可,那自是毫无价值。


    可是他对张御说的那番话也没有任何虚假,确实是自身所想,对于他这样一个拥有力量的异神来说,也不屑于去玩弄这些花招。


    那道人道:“东西已然送到,阁下若无再无事,那贫道先开了。”


    伊神郑重道:“多谢了。”


    待道人走后,他起手按下玉臣,飞舟周身放出光芒,而后缓缓腾升,在一阵光芒推动之下,就瞬息远去了。


    张御在回到了上层之后,感应着手中这一根玉芯,那一股勃发之生机欲发旺盛,他念头一动,气意就入到了寄虚之地中,那一株苍翠无比的益木正矗立在那处,只是随着他的到来,与那木芯的共鸣愈发强烈了。


    他把手一松,此木芯飘浮过去,很快没入了这一株树木之中,开始寂静无息,可是过了一会儿,就有一股股青光张扬,那些枝叶摇曳着,放出轻柔动听的玄声,且其中更是多了一个欢喜鼓舞的意识。


    自此刻起,这株神木便是有了自身之神。


    当初伊帕尔神族取拿走了这些,虽然也是使得神木便于控制,可同样也是使得神木失去了成长之可能。


    这里的成长不是指单纯的生长,而是神异力量去到更上层。


    伊帕尔的做法其实也不算错,他们只是希望有一个寄托,而不希望这个东西来影响到他们,甚至不受他们意志的驱使,


    而张御并不在意这一些,他有足够的力量来调和运使,而且可以预见的,他身为天夏守正,一定会遇到更多敌手,他更希望身边的物事能与他一同前行进步,能够他对敌之时成为一份助力。


    此时那神木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也是传递过来一股从顺之念,同时神木之上又有变化,有一朵朵繁花盛开。那一团团如祥云一般的雪玉色花朵,异常悦目不说,更有香气盈盈。


    张御察觉到这是另一种神异变化,若说以往这神木只有遮护之用,可是现在有了这些雪花,却似有了攻袭之力了。


    这是一个令人为之欣悦的结果。


    他气意一转,试着调和神木之气息,令其与自身契合,以便下来能为自身所用,此番过程十分之顺利。待完成之后,他念头一转,气意又是回到了世间。


    此时他伸手一拿,随着一层凝玉般的光芒在指尖出现,一截青玉色的树枝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是神树之映照,也是其气息精华之所系。


    他能够感觉到其中传递过来的强盛生机,手腕一抖,轻轻一晃之间,就有一股充沛力量绽放开来,此力等同于一名玄尊一身力量之汇聚,若是再加上他心光渡送,发挥的威力将是更为强大,无论护持斗战都是极为有用。


    他不禁微微点头,只是能感觉到这其中还欠缺了一点凝练,这是因为此物终究是生灵,而不是斗战法器。


    故是他考虑下来,准备在斗战之前,将之炼成为一件介于法器和生灵之间的物事。这等上等宝材并不需要用上任何炼器手段,只要用心祭炼,待得气机相合,心神相通便好。


    主意定下,他便在清玄道宫之中用心温养调和此枝。时日匆匆,二十余日一晃过去。此刻距离征讨莫契神族的时日已然愈发近了。


    这一日,殿中光芒浮动,明周道人出现殿中,稽首道:“林廷执有请。”


    张御知晓定然是为了征讨之事,于是出了清玄道宫,心意挪转之间,已至林廷执的华灵道宫之前,林廷执早已带着道童在门前等候,见他到来,便将他请至殿内。


    上得正殿,两人坐定之后,林廷执询问了一下他的准备,得知人手法器都已备妥,这才取出一枚玉简,道:“此是林某所拟备书,还请张廷执过目,若有不妥之处,林某可再作更易。”


    张御接过他递过的玉简,意念送渡入内,认真看了起来。


    这里面主要是林廷执此战可以提供的各种法器助力,以及各种推算准备,还有为了确保胜算,后续可以继续投入的诸多人手名单。


    他不禁微微点头,上次与上宸天一战时,他还是一个常摄守正,能够动用的力量都是玄廷赐予,而这一次不同了。


    虽然单纯守正宫中可调用的力量是有限的,可是能够得到的后备支援却是极其庞大的。一如当初他去到元都派门中,尽管当时只他一人,可身上所携之器却足以压倒对面。


    他看罢之后,抬头言道:“林廷执费心了,此中并无不妥,与御所拟策略也并无冲突,可按此排布。”


    林廷执点了点头,肃然道:“张廷执这里既是无碍,那么征讨时日不变,五日之后,我等当配合张廷执诛灭此班异神!”


    ……


    ……


  第两百二十四章 心舟指虚黯


    三日时间转瞬而过,再有两天,就是正式征讨莫契神族之日。


    守正宫中,张御手中持有一根光润华美的青玉长枝,坐于正殿之上,身上星光玉雾隐隐动荡,背后似有虚幻不定,广阔无垠的银河流淌着。


    而在大殿之下,左侧坐着焦尧、龙乙、魏広三人,而右侧则是英颛、梁屹,金郅行、艾伯高等人。


    八位玄尊共聚一处,这在平日是少见的景象。这使得守正宫外芒光万丈,让人一观而知是当有大动作了。


    在清穹云海之上潜修的玄尊此回都是得了通传,知晓这次玄廷准备对付上一纪元的主宰,若是行事顺利还好说,若是遇到阻碍,或者守正宫此去的玄尊全数阵亡,那么就需要他们投入进去,继续这场战斗,直至将敌人完全消灭。


    但一般来说,不至于这般惨烈。因为现在谁都知晓,执掌守正宫权柄的乃至清玄道宫的张廷执,这位是玄廷之上少数几位能求全道法之人。


    似这等修道人,除非遭遇到强出自己一头的人物或者上层力量的倾压,那几乎已是没有被杀死的可能,哪怕拿不下对手,也足以遮护己方之人。再说他们这里有元都玄图这件镇道之宝,就算遇险。也能够及时抽身出来。


    此时大殿之内,张御已然是将此回斗战策书发下,令众人观看,知晓自己该是如何配合。


    龙乙看罢册书,便看向焦尧,他倒是想与这位族中前辈套套近乎,奈何焦尧总是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怎么也搭不上话。


    梁屹坐在那里非常沉稳,翻看策书时,每每回停下深思。


    金郅行与艾伯高二人坐在一处,两人围绕着策书时不时会灵性语声讨论几句,他们都是幽城出身之修士,又自认为是张御手下做事得力之人,自然抱团于一处。


    英颛也是一人独做,不过他看过一遍就将策书收起,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在如此氛围之下,又是一天过去,随着时间推移,距离征讨的时辰也是越来越近了,但是张御坐定主位之上,却是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魏広此刻从深长定坐之中出来,他不去看别人,而是看向上座,出声道:“敢问廷执,可是还有哪位道友未至么?”


    张御看向他,点首道:“还需等一等。”


    魏広于是闭口不言。


    又是过去许久,眼见再有半个夏时,就将到那征讨时辰了,却见有一道柔和光芒殿外闪过,随后一名黑发束环,素衣长裙,手持长剑的女修走了进来。


    在这么多玄尊注视之下,她依然一如平常脚步轻盈,好似根本没有在意他的人目光,在对座上执有一礼后,用晶亮的眸子看向张御,道:“张廷执,我也可以加入么?”


    张御颔首道:“姚道友,请落座。”


    姚贞君欣然应下,道:“谢啦。”她脚步轻快走到了一边坐下。在她看来,能够获得与强敌斗战的机会,这当是十分难得的机会,自己是不能错过的。


    魏広这时提出质疑道:“廷执,我观这位道友,方才有所成就,自身力量运用也未必纯熟,此时加入进来,是否有所不妥。”


    艾伯高出声道:“张廷执自有考量,魏道友你是否关心过甚了?”


    魏広横过去一眼,两人之前也是认识的,只是他见艾伯高居然转入了浑章,心中不屑,根本不去理会他。只道:“廷执,魏某并非排挤同道,但既然加入此次征讨,那必须为此番事机考量,既不想同道平白殒命,也不想分心照拂无力斗战之人。”


    张御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说,一般来说,方才成就的玄尊对自己力量还未如何熟悉,尚在稳固功行之列,的确不适合与人斗战。


    这个质疑其实并无错处。


    但这是在一般情况下。姚贞君是不同的,她在道化之世早就熟悉了自己的力量许多年了,对于剑法之变化也是相当熟悉了,足以上得战阵。


    且其之“迫光转”剑法乃是剑上神通之一,十分有利于斗战,特别是在他人配合的情形下威力尤甚,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其加入此番征讨之列了。


    他道:“我知魏道友之顾虑,但你可安心,姚道友身为玄修,她之能为我深知之,不会拖累大局。”


    魏広点点头,道:“既然张廷执如此说,那魏某自无异言。”能修到张御那般境界,又是手执权柄之人,显然也不会拿这等事开玩笑,而且真修作派一向是你道行高自然掌握的道理便多,说话也自然更有理。


    姚贞君虽是方才被质疑,可她却毫不在意,除了与强敌交手之外,其余一切在她眼中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张御此刻看向一侧,时晷渐渐临近定划之时,师延辛并未能及时成就,这位应该是赶不上这一战了,他一振衣袖,站了起来,道:“诸位同道,请随我来。”


    说话之间,他身外星光一闪,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了清穹云海一处高台之上,林廷执、钟廷执、崇廷执三人都在此地。而殿上诸人也是跟随着张御一个个出现在了此地,并与林廷执三人相互见礼。


    林廷执这时唤来明周道人,道:“可唤那人过来了。”


    明周道人领命而去,过不多久,众人前方一道光雾出现,伊神也是出现在了此间,他先是看了一眼众人,又打量了周围这片云海,不觉惊叹不已,道:“不想我天夏竟有如此伟力!”


    也难怪他有此等赞叹,因为据他所知,诸纪元还中还没有哪个天地主宰能开辟这么一处位于诸穹之上的上穹。


    为什么做不到?


    那肯定不是因为想不到,而是无有能力去做此事。他原来以为似张御这般看不透深浅的修道人已经是天夏最顶端力量了,至少应该是顶层少数大能之一。可现在看来,天夏背后所隐藏的力量远比他此前想象的还要强大。


    不过他反而觉得更为欣喜,因为这证明他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


    钟廷执见他口称“我天夏”时自然无比,好像自己本就是天夏的一员,也是不由得望了其人一眼。不过他知这位已然有了籍册,从身份上来说的确是天夏人没错,只要此人是真心认同天夏,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崇廷执则是没什么表示,不管这个异神是真心假意,力量却是摆在那里的,而且现在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这么说也没什么大问题。


    林廷执言语也较为客气,道:“上次听了尊驾之言,我等已是有了一套计较。”他意念一动,将一艘银白色的长舟唤了出来,道:“此物名为‘指心舟’,只需借用尊驾所记得那些莫契诸神的形影,我天夏之人就能借此渡去,不知尊驾对此可有什么建言么?”


    伊神饶有兴趣看着这驾法器,见其与莫契神族的造物绝然不同,其中深刻蕴含某种无法言说的道理,以他的层次也没有办法看透,不觉深深为之赞叹。


    他认真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这驾法器能不能准确到得拿里,不过如今我只是一缕映影到此,我的身躯就负责看守着通向莫契三上神之一神司的所在,我可以提前放开此间,这般诸位过去或许能更为顺利。”


    钟廷执、崇廷执都是点头,指心舟虽能送渡人去,可是途中若有神异阻碍,也难保敌人不生出警兆,若能去掉障阻,却是简单许多了。他们心中想着,有人带路就是方便,省却了很多的麻烦。


    张御之前已是了解到,三位上神并不是居住在一处的,伊神的做法只是令他们去到那位神司那里容易许多。


    不过这也早在他们计划之中了,因为他们此回首先要对付的就是那神司。


    按照伊神的描述,神司力量在三位上神之中是最弱的,但也是最难对付的,因为此神是莫契神族的见证者。


    这个异神有一句誓语:“世间一时的主宰,并不是我所追求的,凡能被时间所洗涤的,那都是虚假的”。


    莫契诸神每一个神明都有着自己的誓语,此是他们与窃夺过来的至高力量所缔结的牵系,也是他们力量的源泉。


    只要神司见证着莫契神族,那么整个神族就不会消亡,哪怕被消灭了,由于其人的见证存在,那又是会重新出现的。


    然而因为莫契神族本身的存在他才得以有所见证,所以哪怕莫契诸神只有一个从神还在,他就不会真正消失。


    虽然莫契神族不像修道人一样拥有阴阳互济,虚实相生的能力,但是依靠着族群神性的共鸣同样达成了一个循环。


    但是没有力量是可不破除的。


    若是像破解棋局一样与这些异神纯粹进行面对面的角逐,那实际是下下之策,所以他们这回他们将会动用更上层的力量,那就是利用清穹之气挪变道机!

    似如那方道化之世,因为浊潮的到来引发道机的变化,导致整个天地间的修道宗派力量都是出现了衰退,直到造物出现,都没能恢复过来。


    莫契神族这般厉害,也依旧要躲避浊潮。所以只要短暂模仿浊潮之变,那么必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此辈,使其无从得以发挥真正力量。


    林廷执这时道:“那稍候就劳烦尊驾了。”


    伊神肃容应下。


    林廷执转头对张御道:“张廷执,你与诸位道友还请先行登舟。”


    张御点了下头,把袖一摆,脚下腾起一团星光,便带着众人飘然登上了“指心舟”。


    ……


    ……


  第两百二十五章 光落取影回


    林廷执待张御他们在舟上站定,回头望了钟廷执、崇廷执二人,似在等待回应。钟廷执再是谨慎推算了下,便对他点了下头。


    林廷执于是转回来,对伊神道:“还请伊先生令我等再观一遍那些莫契诸神的形影。”


    伊神十分痛快的应下,他意念一转,就有七个形影浮现出来,但是一如上回,都是看得并不如何清晰。


    可林廷执只要能够见到这些神祇就可以了,他拿诀一引,“指心舟”缓缓转向,舟首直接对着了这些形影,并且整个舟身变的虚幻了起来。


    伊神此刻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两者之间间的距离和隔阂正在消除,这不止是站在这里的他如此觉得,便连他那个存在于间层深处的正身也是生出此等感应。


    这时他听得有林廷执的话语进入心神之中:“还请伊先生应诺敞开门户。”


    伊神肃然回道:“自当应诺!”


    与此同时,在那间层极深之处,一只长圆形的苞实垂下根须,正缠绕在一片浮陆之上。这刻苞实之内有人影一动,就从里间撕开外间的围裹,从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高大无比的巨人,他的五官面庞较为柔和,身上的肌肉线条完美,但不失修长美观,他站定在浮陆上面,看着的前方虚域,露出极为严肃的神情,随后身躯前倾,伸手向前猛然一推,这一刻,像是触及了一片实质,整个人不觉一震。


    此时他一脚在前,一脚后蹬,双手前撑着一片虚无,整个人呈现一种向前发力的态势,身上的肌肉也是波浪般震动起来,随着他发出一阵阵低吼,像是推开了一扇门户般,虚空之中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缝隙,里面有银白色的璀璨光芒从里迫不及待穿射出来。


    而随着他持续使力,那扇门户也是越来越大,整个虚域开始了了剧烈的震动,周围漂浮着的各种物事像是被无形力量波动,自行挪动了起来,有些似是禁不住力量的推动,产生了破碎崩裂的迹象,到处漂浮着碎屑和石砾。


    林廷执此刻观台之上,他感应得时机已至,将法诀一引,同时下方的云海涌动,整个观台上的阵法动荡起来。


    张御此刻能够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到来,他收敛气息,任凭此力送推,那一驾指心舟猛然向前一冲,居然直接撞在了伊神背后的那个七个身影身上。


    这一刹那,指心舟似乎跨越了难以描述的距离和无数的界限,而随同他们一起穿渡过去的,还有那来自清穹上层的一道清穹之气!

    清穹之气可以任意的变演,这时化变出来的,正是那令莫契神族不得不抛下一切而躲避入间层深处的浊潮。故是此气一落,就是等若将大片浊潮引入并倾倒在此,于是整个间层深处的道机霎时为之改变!

    伊神却是精神一振,因为此回清穹之气效仿的是远古神明崛起,莫契神族退去那时的浊潮变化,在那时候,正是伊帕尔而所处的时代,此后整个神族反而顺利崛起,故是反而感觉到了力量变得更强大了,他发出一声巨吼,那一扇门户被他整个推了开来,银色的光芒一下照落到了身上。


    就在这同一刻,张御感受到自己穿渡过一片银色的光华,顺利无比的渡过了一层门户,并且来到了一处近乎虚无寂静的空域之中。


    来到这里的除了他之外,好似再没有别人了,这是因为那一行人中以他的道行最高,而他的气意先一步触及到了取出,他也是率先来到了此间。


    此刻他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这个人披着枯叶色泽的斗篷,面孔笼罩在一片黑暗之内,像是一个向内塌陷的空洞,而其就像是倒立在河中的影子,像是很近,但似又无法触摸。


    可是随着清穹之气的到来,就像是河流涌动,这个原本似倒影般的身影忽然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张御心中清楚,清穹之气也只是能够短暂变化成浊潮,因为浊潮无边无际,遍布除上层之外的所有地域,根本不存在多寡之数,而清穹之气送渡过来却是有数,再经过一轮变演,那更是稀少。


    可哪怕只是经过些许道机之变,也能令对方原本坚稳的神性出现松动和破绽。


    神司是莫契神族的见证者,与莫契神族休戚与共,莫契神族不亡,就不会消失,但是这一切就是建立在协和的道机之上,以及自世间得来的源源不断如薪火般的欲念。


    然而现在这两点都不曾满足对方,此际道机被短暂扰动,位于间层深处更是没有世间之供输,眼下就是出手攻灭此神的最好时机!

    而此时一道柔和明亮剑光朝着对面洒落而去,整个虚静凝滞的空域好似一下被照亮,并变得生动了起来。


    这是姚贞君感应到了前方的敌人,她人虽未至,但是她的剑光已然先一步到了,这也是“迫光转”进一步的运用,是在道化之世中凝练出来的高超剑术。


    斗篷之人的身影在剑光之下霎时变得一片虚淡,但也仅此而已。


    张御看得出来,那是因为剑光虽然斩中了这片虚域,但是一直在追及其人的路上,没有能够真正触及其人。


    这是双方所处层境的差距,双方并不在落一处,也便就难触及。


    他这时举起手中青玉长枝轻轻一晃,就有清气飘洒出来,同时有一股沛然力量荡开,好似琉璃碎裂,有清脆的声音在此响起。


    若说道机变化之前,这里是虚空无滞,那么清穹之气一落,便就“从无化有”,从空无变为实在。


    既是“存有”,那么便可夺取,便可触及。


    而那一剑无法追摄到敌人,他却是可以的,此刻一出手,便震碎了两者之间的界限,那一剑立时从虚荡落到实处,在光芒消敛下去之际,斗篷人身躯之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斜斜的剑痕,只是这个痕迹好像漂浮在其身上的,随时可能被剥离下来一般。


    因为这一刻,那一剑斩中的是“祂”的存在之身,所以是无法摆脱的,祂的神性在清穹之气影响之下暂时无法与族类共性所牵连,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故是这一切需祂来承受。


    可是只要再度恢复共性,那么就可以由莫契神族所有人的神性来重塑自己,那么这等破坏也就不复存在了。


    张御来此之前做了这许多准备,就是为了把其人与族类分割,自不会让其得到重新牵连的机会,于是又把青枝一摆,有更多的清穹之气随之涌入进来,牢牢稳固这了这片“实域”。


    这个时候,有两股晦涩且是深不见底的力量忽然自外冲来,若是把此间所出之地比作一块凝固的琥珀,那么这两股力量就是要打破此限,令其中被困的事物得以脱困,让一切都是重新流动变化起来。


    而在这股力量过来之际,张御的那一具命印分身出现在了一庞,其伸手毫无瑕疵的手掌,只是轻轻一按,涌动出去的强大的心光阻碍了所有的变化,将其中一股力量迫压在了外间。


    而另一股力量到来之时,却是有一条虚虚龙影浮现出来,将之束缚缠绕住,延阻其往此间到来。


    张御从伊神提供的消息中可以知晓,这应该来自于莫契神族另外两名上神,也就是神主、神祭的力量。


    但此刻并不是祂们主动发起的援救,而是祂们的力量本是与神祭联系在一起的,现在被他们乍然突入进来的力量分割后,彼此联系崩断。


    而出于共性,使得它们急于将失去的那部分拖拽回去,以求回复成原来的模样,可是现在却分别被命印分身和老龙焦尧的力量阻碍在了外间。


    张御正身不去理会这两处,随着剑鸣声生出,他身上有两道剑光飞起,一道璀璨明亮无比,又一道则是恍若虚无,俱是朝着对面斩杀过去。


    这一次突袭主要就在于出其不意,只要能在道机变化结束之前将莫契神祭杀灭,那么下来的战事就好打了,如若不成,那么突袭战就会转变为攻坚战或是追逐战了。


    斗篷人对于剑光无从躲避,光华一闪之上,身上又是出现了两道剑痕,其中所蕴含的“斩诛绝”之力完全侵袭到其人神性之中,原本凝实的身影骤然虚淡,在急骤晃动了几下之后,像是飞灰一样消失了。


    若说莫契神祭原本神性潜藏在无数神性水流之中,那么张御此前的举动就是将其中的神性一举抽了出来,并摆在了一处任他宰割,故是此刻被一举斩杀。


    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因为这一处界域只是被截取出来的,维系的力量一旦消退,那还是要还回去的,所以神祭即便在这里被他杀死了,可只能视作短暂的死亡,而当整个莫契神性的恢复流淌,还是有一定可能复还回来的,或者说,被再造一个出来。


    所幸诸人来此之前,早已为此定下了应对之策。


    张御此时于心中一唤,一道闪烁金光自外照落进来,只是在一闪之后,神祭原本所处的这一片界域便从间层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包括那莫契神祭原先所有留痕,还有其介于存与不存间的神性,亦是一同消失不见!

    ……


    ……


  第两百二十六章 截敌各攻守


    清穹上层,瞻空道人正盘膝坐于一座大阵之内,他神情严肃,顶上则是漂浮着一片椭圆形的阴影。


    他方才按照玄廷事先的定策,一得张御呼唤,便催动元都玄图这将那片界域整个都是抽离了出来,并暂时寄入了此器之中。


    镇道之宝力量乃是上层大能所炼所持,其之威能远远超乎玄尊修士之能为。若是得足够力量推动,做到此事也是丝毫不难。


    可以他的法力,也只能驾驭其中稍许部分力量,故是这一次,为了方便他发挥,玄廷给他提供了足够的助力,不但修筑了一处专以为他助长法力的大阵,还源源不断为垂下清穹之气,以供给他挥霍。


    如此一来,只要他能将这等寄载状态维持到今次征讨结束,那么到时无论这莫契神司存与不存,都无法干涉到此回征讨了。不过若非莫契神司已被张御事先斩灭,他也没这么容易收取。


    但如此做法,其实也有一定弊端,那就是他没办法再去兼顾如今深入间层的那些修道人了,要是这一行人遇到危险,他也无力将他们及时转挪出来了。但他再是一想,对此玄廷应该也是有后手的,只是自己暂还不知。


    张御在一举将莫契神司驱逐出局后,转而就顺着那两股力量的其中一股杀了过去,对于另一股力量,则是交给了焦尧去暂时对抗。


    他不要求焦尧能杀灭此辈,只要能够暂且拖住,那就是大功一件。等他收拾完对手回来,再是合力击之。


    可他也清楚,这只是最为理想的情况。斗战之中,特别是面对能力不弱的异神,意外随时可能发生,为此他也是准备好了后手的。


    好在目前战局还是按着他与玄廷思路来的,因为他们占了突袭的便宜,莫契神族被他们打了一猝不及防,等到这些异神回过神来,可不见得再有这么容易,所以现在的优势要好好容易,最好是不给其等有还手的机会。


    而在此刻,与他一同到来的众修已是与除三上神之外的莫契神族交上了手。


    张御给他们的命令是能胜则胜,不能胜则守,不能守则呼援,单从表面上来看,此番参与进攻之人对于莫契神族似是占据的优势,但是莫契神族应该看作一个整体,因为所有莫契神族的神性实则是可相融相通的。


    要不是提前将神祭挪了出去,那么在没有上层力量手段或者上乘法器的参与下,怎么也是打不灭的,一般结果就是不胜不败。


    姚贞君在一剑斩出之后,第二剑没有再是出现,这是因为她的身外出现了一重重的伊神虚影,此辈皆是向她围攻而来。


    伊神是神司的护卫;而“神主”、“神祭”也是有着自己的护卫的。只是实力没有伊神那么强大罢了,只能算是从神。可哪怕这些从神力量相对他们来说比较弱小,却也是落在一个层次之内的,而且数目不少。


    姚贞君却是半点不见惧意,反而晶眸闪亮,斗志昂扬。她把剑一拨,一股柔和光华照洒开来,在这一瞬间内,每一个莫契从神都是被一剑斩中,尽管祂们所受之力会被彼此的共性所分化。


    可是这实在剑光太快了,快到只要祂们挡不住,那么必然会落中在身上,而一剑斩中,也意味着随后剑光亦能斩中。在这一瞬之间,几乎每一名从神都是遭受数十上百道剑光斩杀,这再是分担也是无用,除非能令三上神也参与分担。


    但实际上,从神之间虽然可以横向沟通,但是负责纵向沟通正是“神司”,现在这一位被打掉了,也就是没有了与上神联系的通道,整体上也就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也就相对容易对付了。


    姚贞君这里滔滔剑光虽然压制住了所有从神,但是一时却也无法将之消杀,时间长了,也难说胜败。


    英颛见状,一语不发,身外命火一飘,将所有从神全数圈入了进来,而那如墨染就的黑色烟火所过之处,这些从神但凡沾染,都会化去一部分力量及自身神性。


    其余众人见他们二人敌住从神,则是停也不停,直奔那四柱神而去,魏広、龙乙、金郅行、艾伯高各自对上了一名四柱之神。


    梁屹并不曾加入斗战,而是站在指心舟上,按照事先定下的策略,由他持拿护御法器,负责为众人遮护。


    金郅行和艾伯高此前曾对敌过四神之中的易虫和欲鳄,而据伊神所言,其实此四神正是参照四柱神身上神性所造,甚至可以视作一体,所以两人这次寻上的,也是那两名力量近似的四柱神。


    可是一接触,两人明显感觉四柱神远比此前接触的那二神厉害的多,主要是那二神智识不高,容易为他们摆动,而这二神却是身具完满神性,智慧也是不低,很是难以对付。


    幸好这是在间层之内,此辈无法利用人欲人心,而此回来此的所有修道人,都是事先以清穹之气封闭了心神,不叫自己的心与意念为对方所窃取,从而成为助长对方的资粮,故是还能斗个旗鼓相当。


    艾伯高连连以心光压制那一会儿变作美貌女子,一会儿变作怪异毒虫的莫契柱神,心觉这般战斗下去怕是无有始终,他以训天道章呼唤道:“金道友?”


    金郅行道:“道友何事?”


    艾伯高道:“我与道友所对付的柱神果与那虫鳄二神极其相似,但能力又有所超出,以我们之能力怕是很难将之斗杀。”


    金郅行道:“这些柱神怎么也杀不了,很是难缠不过,廷执先前关照我等只要拖住便好。”


    艾伯高道:“世上哪有不破之物?此班异神之层次并未能高出我去,又岂能当真杀不得了?金道友,我知你眼目之能,一定是可以看到此辈破绽弱处的。”


    金郅行却是道:“金某是能做到,可是此二神能弥补自身之弱处,便是能看到破绽所在,可以我辈之手段,若无法一击毙敌,那反而给其壮大之机,那反是愈加难以对付了。”


    艾伯高道:“艾某有一办法,记得金道友与我说过,那位英玄尊能引动大混沌之力,若是我等请这位,以我二人对这两名异神力量之熟悉,未必不能消杀此辈。若能斩杀二敌,那么再能上去龙、魏两位道友,难不再除去余下之敌,随后就可往援那老龙,可令张廷执安心诛敌了。”


    金郅行思索一番,道:“道友之策可行,若非我等以清穹之气封住心欲,我几疑道友被那欲虫所蛊惑。好,便就如此,待金某唤得英道友。”


    张御此刻已然闯入了另一片空域之中,他此刻所要对付的目标乃是莫契“神主”。


    伊神对于这两位“神主”、“神祭”的力量了解不是特别深,只是知晓一个大概。这就增加了难度。


    神司要是不清楚,那没这么容易对付,也没这么容易克制,就像修道人的手段被人提前得知了,那么与人斗战极可能被人针对。


    按照伊神所言,“神主”的誓语乃是“唯一的永恒便是力量,力量即是一切,力量即是所有”。


    这个莫契主神所拥有的乃是最为直观的力量,祂是莫契诸神对外的象征,也是强大的宣示,纯粹且极端。


    并且有一个堪称强横的能为,那就是对手只要被他神性感应到,那么其力量就会变得比对手高出一筹。


    这是一种很不讲道理的力量。


    虽然技巧可以弥补力量的不足,可是对于纯粹的力量,或者说能够驾驭纯粹力量的人来说,这两者其实没有区别的。


    张御在选择对付此人之前曾思考过对策,但他不确定对付这等能力是针对一人,还是一个群体。这里面是大有不同的。


    只是伊神也一样说不清楚,只知但凡这位神主所参与搏战,不管对手是一名还是多个,都是战而胜之,没有例外。


    既是如此,唯有待他亲自确认了。


    他此时看过去,见在虚域中心,有一个抱膝蜷缩在那里的男子,像是沉落在母胎之中的形象,这位没有固定的形态,应该是方才感受到了他的气机而应变出来的。


    其看着外表柔弱保守,然而落在他眼中,那完完全全力量的凝聚,浑然合契的神性圆润合一,宛若一枚打磨到了无有瑕疵的金玉坚球。


    此刻这男子舒展了一下身躯,十分轻盈的站了起来,而在外面,完完全全感受不到任何压迫之力,其力量连一丝一毫的力量也不曾外泄。


    张御则是从容将手中青玉长枝一挥,随着气机荡开,身上顿有一道白气和青气浮动而出。


    那白气一转,化为一个白衣道人,其手持拂尘,脚下踩有一朵玉荷,身外白气飘绕,耀耀之光照遍虚域;而青气一转,则是化为一个青衣道人,其拿有一柄光润玉尺,脚下一叶扁舟,涌涌清气浮托,无尽灵华外显。


    白朢打量了下那莫契神主,微微一笑,道:“道友,先由我来会此人一阵。”他把手中拂尘一摆,就有滔滔白气压了过去。


    ……


    ……


  第两百二十七章 堆高虚固深


    莫契神主看到白雾汹涌而至,祂看去没有运用任何神异力量,只是一抬头,然而简简单单一拳迎了上来。


    这一拳当中看不出任何气势,就好像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演练一般。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拳,前方滂湃如江海的那团白气霎时被轰散,并且到此还没有结束,继续向着白朢那里击去。


    那些白雾尽管在半途之中试图拦截化解他的拳势,但是不管如何做做都是无用,仿佛这是注定的,任何物事都阻拦不了。


    白朢看着那拳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轻举拂尘,将之一架,浩然法力涌出,挡在了拳面之上。


    他立时能感觉到,对方力量凝固,沛然莫测,无处可以化解,无处可以挪转,且又是高了他一筹,这本当是直接将他压下,可他有拂尘法器在手,却是正好弥补所欠缺的那一部分,故是从容挡住了。


    他不由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有始即见终。”


    也就是说,神主只要一发动进攻,那么就会直接去到那结果,省略了当中的所有过程。


    现在就算有人在外趁着神主攻击他的时候去袭击这一位也是没有用的,因为莫契神主的攻势一发动,那就见到结果了,当中那一段等于不存在了,你又如何去对付本已是不存在的事物呢?

    知道了这一点,也就能了解到,莫契神主无论是对敌一个人,还是对敌一群人,都是一样的,祂只需要一个一个的去对付就行了。


    可是一般情形下是如此,如今场中的情况又有不同。


    青朔见莫契神主一击未能打倒白朢,又是第二拳跟着冲上去,他却没再站在一旁不动,把玉尺一摇,一柄滔天玉尺瞬息压了下来,竟是轰然压在了神主的肩头之上,两人合力之下顿时将后者打了一个晃身。


    外人的确是插手不进去神主与人一对一的斗战的,可不同的是,张御这一边表面上看去是三位,然则究其根本,却仍只是一人。


    神主的力量可以看成是祂自己的道,但是张御自然也有自身之道,所以这场力量之较量,归根到底仍然是双方自身之道的较量。


    白朢可是相当老辣的,他可没有在旁看着,见神主一晃身,力量也是有所松懈之际,拂尘轻轻一摆,白气涌动之间,不但将神主的拳头架开,还在顺势在身上点了一下,令其向后仰去。


    青朔同样没有错过机会,玉尺横过一敲,打在了神主头颅之上,霎时传出了一阵震荡,那所接触的地方绽放出了一道金光,这是法器之力与那深层神性相撞的兆显,此一击传也是使得这一位横着踉跄了出去数步。


    可是随即白朢、青朔二人神情都是稍稍严肃了些许,因为他们能感觉到,攻袭虽然落到了此人身上,但对其无什么太大伤害,因为此人力量浑一,打在此人身上,也同样由那股神性所承受,有多强的攻袭力量,就有多强的坚固守御。


    变化还不止这么一点,在受二人合击之后,神主的神性进一步发生了变化,身上的力量竟是又一次壮大了许多,这点提升程度,恰好是能从容对敌他们二人。


    张御在一旁看得真切,显然是因为白朢、青朔就是一人,任意一方在遭受攻击时,另一方都能够攻击到莫契神主,所以在如今神主的神性力量之中也是将他们视作了一人,力量的上限因此更上一层。


    他也是在思考,这位的界限在哪里?若是他此刻加入战局,这位的力量又会如何变化?


    对方要想一气压服他们三人,甚至还有他们身上法器的助力,那力量必须增进到一个极高的程度。到了他这个境界,法力表面上虽可无限增长下去,但是越往上提升越难。


    更别说他身具身印,现在的心光法力放在玄廷之中也有能与他比较的,若是神主的力量增长要比他及两个分身的合力还要强盛,并且仍旧是凝力于一,这几乎无有可能的,就算真能达到,也绝然是驾驭不住的。


    神主的优势不仅仅就在于力量强盛,更在于力量浑然合抱,团作一处,要是彼此分散了,那么力量再大也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他若是此刻下场,那么只有两个结果,就是力量猛涨,导致散乱而难作驾驭,还有一个,就是力量增长有限,那么自也敌不过他们三人。


    也就是说。无论哪一个结果出现,他都是有办法应对的。


    心中有所定计之后,他也不再旁观,把手中枝条一摆,趁着神主对着白朢、青朔二人发动攻袭,也是加入了战局。


    而且他选择的时机刚刚好,枝条只一落下,抽在了神主的腰间,由于这一击用了上益木的力量,顿时将其人平衡打破,趔趄了一下。


    白朢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微微一笑,玉尺横过一击,击在其后肩之上,使得其往前冲了几步。


    青朔则是看准时机,祭起玉尺,轰然一落,就压在其人背脊之上,神主虽得压制,可青朔一人之力自然不可能拿祂如何,然而这时,白朢拂尘也是趁势上来,往他背上一搭,轰然一震,将其刚刚拱起的背部又压了下几分。


    张御知道这般还制不住此獠,于是一荡衣袖,将那一根益木长枝亦是摆了上去。


    于是一把玉尺,一柄拂尘,还有一根长枝都是在牢牢镇压在了莫契神主的背脊之上,致其一时无力动弹,并且三股力量变得越来越沉滞。


    然而即便到了这个情况之下,这位莫契神主仍然牢牢站在那里,双腿微屈,腰腹弯下,双手撑开,在努力维持力量平衡之际,也在试图顶翻压迫在自身上方的力量。


    张御见状,意念一催,那一根光润青玉长枝之上绽放出了一道光芒,陡然间又是将其人起势打压下了去了一些。


    以往他只是借助益木之枝催动自己力量,纯粹是当辅理法器,所以此神木的力量并没有用上多少,现在他却是将其之力量也是一并加入进来了。


    可是到此一步,似乎是压力之下也是迫使了神主的神性发生改变,越是压迫打磨,反而导致其力越是增加,随着其力量持续提升,这位莫契神主竟然在三人合力之下渐渐抬起了头,整个也在缓缓直起。


    张御这一边没待祂做那最后的突破,只是见再也制压不住其人,就各自将手中之器收了回去,虽然此獠的力量膨胀到了连他们合力都对抗不了的境地,可对某种意义上说,这反而是一桩好事。


    张御眸光微闪一下,现在就看,这位增长的力量能否收回去了,若能收回去,那么这一战还是有的打,若是收不回去……


    莫契神主此刻终于挺直了身躯,祂一摆脱三人的控制,一拳对着站得最近的白朢打了过来。


    白朢此刻微微一笑,把拂尘摆动,迎了上去,两者顿时交击在了一处。


    虽然这个时候莫契神主整体力量变得更大,可是对他的威胁却反而变得小了,那些不曾聚集在一起的力量是可以被他的法力神通分而治化的,所以一开始这位还能令他不得不催动全部力量应付,可现在轻松许多,这一次碰撞之下,居然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其实力量分化还带来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本身守御之力的下降。


    莫契神主原本力量团凝一处,无论打中哪里都是一般,可是现在散乱之下,现在等于强行拼合力量,这就导致内部生出了强弱分别,而强弱之间的间隙正是那最为薄弱之处,只要设法打破,其连自身恐怕都维系不住。


    这位原本堪称一个浑身上下没有破绽的神祇,可因为力量过高,自身约束不住,现在变得处处都是破绽。


    当然,知晓了这些,还要有能力把握住,张御有目印在身,自是能够看轻松清楚每一处关节所在。


    青朔这时玉尺再是一横,正正打在了其腰脊之上,此处正是那强弱之力的间隙所在,造成了一阵阵震荡,若是强弱之力由此撕裂,那是会自行引发冲突的,这比纯粹攻袭所造成的伤害还要大,神主身躯不由一僵。


    白朢没有错过机会,拂尘亦是一拂,霎时扫过其颈脖,这简简单单一拂之间,神主居然踉踉跄跄侧跌了出去。


    这里没有地面天空,也没有可能站实的地方,一切完全是靠自身力量的稳固,莫契神主此刻的表现来,说明其代表着内部的力量已经不平衡了。


    张御见其始终没法收拾稳妥自身的神性,却又没法降低太过拔高的力量,已然能够确认,这位的力量是能长不能收的。


    此是这位自身之道没有能到达完满的地步,能长能收,可刚可柔,这方才是成就完满。按伊神所说,莫契神族的所有力量都是从至高那里窃取来的,眼下还差那最后一步,所以现在正是其有缺陷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么他自是要抓住这一点,不能让此獠再有恢复的机会,于是大袖一荡,手中枝条再摆,虚域之中晃过一道湛湛青玉明光,朝着莫契神主洒落而来!


    ……


    ……


  第两百二十八章 入极难化易


    莫契神主本就是在白朢、青朔二人联手打击之下陷入了被动,现在张御这一击也是拿准了时机,令祂躲无可躲,直接被抽打在了身躯之上,随着一阵金光闪烁,其人却是一下侧身摔跌了出去。


    当然无论是身躯还是这等被打击的姿态,这一切只是纯粹的外象,是神性的照显,说假象也并无不可,双方斗战从深层次说,自始自终都是心光法力与神性的碰撞和对抗。


    白朢、青朔二人见神主受到重击,此刻也不准备给其以反击抵抗的机会,两人各祭手中法器攻袭其人。


    在不断打击之下,莫契神主身躯之中绽放出了一阵阵的光芒,这些光芒忽明忽暗,忽强忽弱,这代表着祂身躯内部的力量已然很是不稳定了,强弱的冲突已然变得剧烈了起来,而愈是这般,祂愈是难以维系。


    这与其说是遭受了外来力量的冲击,还不如是受了自身力量暴涨之累。


    而除了内部外,外部也同样有一些被施加上来的影响,例如那被张御设法自外牵引落来的清穹之气,此气化演的浊潮扭转了道机,使之很是不适合莫契神族。


    要是在对抗弱小敌人的时候,这对其造成的影响可能还不大,可此刻对上的至少也是层次相近的对手,那么哪怕一点小小的牵绊也是极大的干扰了,更何况张御足以称得上是强敌。


    此刻在内外遭受冲击,以及场中连续打击之下,莫契主神渐渐失去了先前的锐气,几乎难以做出有效的反攻。青朔一玉尺打了上去,这一回击打在其腿弯之间,其轰然半跪了下来。


    而这一击仿佛更是打破了某个界限,令其身躯之上浮现的光芒更盛,内部冲突也是更为剧烈。


    张御一直在用目印观察其内部情况,此刻见是时机已是差不多了,这位的力量已然散乱不堪,强弱之冲突到了最剧烈的时刻,虽然这位还没有自我崩塌,可是也无力反击。


    于是抬袖一拿剑诀,须臾之间,像是虚域之中闪过一道霹雳,一道灿烂剑光从空落下,直接从莫契神主的身上一穿而过,直接将之钉在了这片虚域之中。


    这刻他伸手一拿,惊霄剑已然是握在了手中,随后把剑一挥,剑光一闪,莫契主神的头颅就自颈脖之上跌落下来。


    只是其身躯不倒,断口之处也是忽明忽暗,似若火岩融浆。


    莫契主神并不是人身,人非人、身非身,不变的唯有神性,所以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切,无论是方才的战斗还是对方所呈现的形体和姿态,都只是一种他们所选择的最为直观的认知方式。


    这等认知可以这般质朴的,也可以是辉煌灿烂的,更可以是各种道法和神性的繁复交织,更这完全取决于他们的习惯和自身意愿。而心存何意,即取何见,只要掌握了道之根本,这些外在的表象都不重要。


    如神主那被斩下的头颅,自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头颅,而是实际上是其神性力量的维系之枢。


    这里一被破去,余下的神性力量失去了统一调度,变得更是散乱,要是其还能梳理清楚,并恢复过来,那么表现在外象上,就是其头颅重新再长了出来,可张御便在一边,那是绝然不会再给其这个机会的。


    事实上根本用不了他再出手,那断颅之身只是坚持了片刻,表面就生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纹,在强弱力量冲突之下,里面有一道道神性光芒像是烈日般迸发出来。


    此般情形在持续了好一会儿后,其整个身躯垮塌了下来,与那头颅一同化作了一大堆好似闪烁着点点火星的残渣。那一时还未曾消尽的神性就像一堆被暂时压下的炭火,表面好似平静,但内部仍然顽强残留着灼热的星火。


    张御看着这一堆碎烂之物,倒是不怕其再复原回来。


    莫契神主的神性非常之极端,这也意味着祂没到变化,不具备其他能力,也就没可能出现除力量之外的任何手段。


    此刻若是有那位莫契“神司”在这里,或许能再一次令其神性复生,现在自是没有这等可能了。


    他意念一转,白朢、青朔两人化作一道白气、一道青气,各是归入了他身躯之内。


    他抬起头,如今是该去找下一个,也就是莫契神族最后一个上神“神祭”了。


    此人也就是莫契神族之中负责窃夺至高力量的那一位,可以说是莫契神族所有能力的源头所在。


    伊神说不清楚力量神祭的强弱,但有的时候,力量强弱是看如何运用的,只看这位能够窃夺力量,并将之分给其余莫契之神,还有连那至高石板可能也是出自其人之手,那其对神性的运用和理解应该是非常高明的,恐怕也是此次斗战之中最需谨慎对付的敌人。


    他此刻也不知焦尧那边如何了,可现在神祭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焦尧也不曾发出求援之信,那么目前极可能还在纠缠之中。于是他顺着那一股来源于神祭的力量寻了过去。


    而在另一边的战场上,金郅行已是联络上了英颛,并说道明了自己找寻其人的缘由。也幸好是有训天道章联络彼此,在对战之时才可在私底下商议对策。


    为了显示非是私下串连,而是出于一片公心,他们的此番对言也是落在了所有人都可看到的地方。


    英颛似是因为与那些从神交手之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梁屹却是出声言道:“英道友,你且放心前去,这里有我,我来协助姚道友对敌。”


    过了一会儿,英颛简单回道:“好!”


    金郅行等到他答应,精神一振,道:“英道友,请道友且先到金某处来。”


    每一个神明都有一个神性虚域,这也是祂们自身区别于众的选择,以祂们的共性来论,要是神性完全连接起来,那就是融合在一起,没有彼此了。


    英颛循着他留下的气意,身上黑火一阵飘动之间,便踏入了金郅行与敌对峙之所在。


    金郅行此刻的对手乃是那四柱神之一的欲鳄,也是佐姆之鳄的原型,此刻他面前呈现的一会儿是一条形如恶蜥的生灵,一会儿又是蠕动的鲜红色腑脏。


    虽然外象会时时改变,但是此神的神性却是始终不变的,区别只有道行深湛的人看得较为透彻,道行稍低则只能观其一部。


    这里修道人就占了一些便宜,他们本就是探究天地之间道理之人,所以都能看得较为清楚。


    反观伊神虽然也是亲眼看到了这些神祇,并且相处了长久时日,可是因为不修道法,不明道理,反而不如他们看得明白,此前展现出来的也只是七个较为模糊的身形。


    金郅行一边与敌斗战一边言道:“英道友,这欲鳄能吞夺人之念头,以往金某曾与其之造神交手,但凡升起杀其之念,就会助长其气焰。


    如今我辈虽以清穹之气封闭自身心识,但是彼辈之间的共性却是存在的,只要还有那些从神乃至上神存在,就可为此神提供源源不断的资粮,这也是使其十分难杀,唯有道友之能可伐其神性,教其无可再复。”


    英颛道:“金玄尊只需告诉我该如何做便可。”


    金郅行道:“好,先请英道友在一旁等候,稍候我会观其神性弱处,若是见得,还请道友及时出手克杀!”


    英颛应下。


    金郅行调转章印,目光凝聚,开始观视那欲鳄,并有莹莹放光自里放出。


    神性弱处也即是神性变化的关节,因为无论什么事物都是不停变化的,无变化即为死寂,神性也是如此。神性强大能掩盖变化的缺陷,弱处可以变得微乎其微,近乎不存,神性弱小,自然容易暴露。


    这方面又是修道人占便宜了,无论是在艾伯高还是金郅行的眼中,都是可以看的很明白,金郅行更是因为有目印为恃,所以看得更为清楚。


    只是弱点这东西你越是去针对,神性越是维护,所以务必要一击致敌,不然等于是帮助敌人去主动修复了。


    在观望同时,他又发动心光及神通道术,与对面碰撞不休,那一抹流动不已的神性在他眼中逐渐清晰起来。


    在某一瞬间,他忽然加大心光的碰撞力度,几乎是一瞬间将自身的力量推到了极端,本来场上一直维持着均势,这个突然而来的冲击,令那欲鳄的神性运转也是为之一滞,同一时候,他气意落定在神性变化的那一点上,并传意给了英颛。


    英颛一直在准备之中,随时留意着一应变化,此刻得他意传,漆黑眼眸之中泛起一丝猩红,与此同时,一大团如墨晕染的黑火凭空生出,将那欲鳄整个笼罩在了其中,但这不是重点,其中有一簇命火火苗靠着气息接触,霎时落入了那处神性弱处之内。


    此火一沾,立时开始化消神性,但这些只是次要的,关键随着此火落下,亦有一缕大混沌被勾动,随后随之入世,并在命火的推动之下迅速侵染进了欲鳄神性之中!

    ……


    ……


  第两百二十九章 神异寄旧域


    就像是滴墨入水,大混沌在欲鳄神性之中不断化开,立即引发了剧烈的波动,祂的外象因此出现了各种变幻,那是神性受到扰动所导致的。


    金郅行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对面这个异神传递了一种类似抗拒惊惧的情绪,并且在试图撕裂自己受到侵染的神性。


    因为大混沌不是这异神主动吸收的,所以若是给祂一定的机会,那说不定还有可能将之排斥出去。


    可金郅行一直就期待着这么一个机会,又怎么会让这异神这么轻易摆脱呢?故是他在原本压迫上去的心光基础上又是催发了一层上去,又时不时以神通道术持续轰击,根本就不给其以调和自己的机会。


    欲鳄在抵抗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是知晓这般下去既跑不掉,也没可能甩掉那些大混沌的侵染,故是下来做了一个令人诧异的举动。


    祂将那些被侵染的神性全数舍弃,而余下的神性则是一缕缕的分化出来,并主动往围困自己的命火投入之中。祂看得很准,大混沌是由这些命火勾引入世的,那么命火应该是唯一能抵抗大混沌的所在。


    但是这些如墨染就的烟火并不是无用之物,其本身就有烧灼神性,化散诸物之能,可即便如此,这神祇还是坚持如此施为,看去却像是主动寻死之举。


    金郅行知道这异神不会做无用之事,神情稍肃,故是提醒了一句,道:“英道友?”


    英颛平静道:“无碍。”


    艾伯高一直在留意这边的动静,此刻传意言道:“金道友多虑了,此辈神共于一,这正是在自救。”


    金郅行一思,也是点头。


    由于莫契神族的神性具有一定的共存性,彼此像是相互勾连的湖河,一处沾染大混沌,那么其余人各处也有可能沾染到,故是此举应该是知晓自身无法脱去大混沌,故是利用命火自行销毁自身,以避免整体受到牵累。


    只要整体神性能存活下来,并保留下来神性印痕的种子,那么过后不论是去找更多欲望柴薪,还是依靠其他神祇相助,都是有可能再度复活过来的。


    在欲鳄的主动分解之下,其神性很快在命火之中消失殆尽。


    英颛此时伸指一划,将场中那一团黑火从气息之上剥离出来,并全数往大混沌之中投入进去,由于他是借助大混沌攀道,但同时又将自身从大混沌中斩除出来,所以他拥有付出一些命火暂时沟通大混沌之力。


    这里的沟通既能引入,又能驱逐。但是代价不同。故是每次牵连大混沌杀敌之后,他需要用更多的命火来投入其中,用以化灭去入世的大混沌。不过并不是每一个敌手他都会如此做,只是在遇到大敌之际才会做此选择。


    随着失去了柴薪,又有命火驱逐,入世的大混沌也是逐渐减弱,最后消失不见。


    不过四柱神的联系比想象中更为紧密,一个柱神被除去了,其余柱神则是更是暴躁了起来。


    魏広、龙乙、艾伯高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对手对抗的力量骤然提升,魏広、龙乙二人尚不清楚缘由,但隐隐能猜出什么。


    艾伯高却是不惊反喜,因这恰是说明方才的手段是当真有用的。而且对手反抗加剧也只是一时的,随着金郅行、英颛那边的斗战结束,无疑会有两个人手空出,可以加入到余下的战圈中去,这些异神现在的反抗,不过逞一时之狂罢了。


    他心中也是略微得意,暗道:“此策乃是我出,少不了记我一笔,届时廷执定会高看艾某一眼。”


    可他也知道孰轻孰重,心中这么转念,对战之中可是没有丝毫松懈疏忽。


    金郅行、英颛在等到那欲鳄化尽之后,便感受到周围的虚域开始崩塌,这是神性消失后的结果,故两人没再停留,直接离开了此地,先是赶到了艾伯高这处。后者见两人到来,欣喜道:“两位道友,快请一同诛杀此獠。”


    他所对敌的易虫并不比高明多少,对敌艾伯高一个人时,也是仗着神性之间的相互吞夺意欲,但那时候四柱神彼此提供力量源泉,现在少了,实际神性变得更弱了,不仅是易虫,四柱神整体的力量也是因此被削弱,反而比之前更好对付了。


    正在诸修准备逐一收拾四柱神的时候,张御也是踏入了神祭虚域之中,与此前遇到的空空如也,几无一物的虚域绝然不同,这里却是天地分明。


    暖日高悬在顶上,亮蔚蓝色的苍穹,脚下是一片绿毯般的大地,一条大河从远处而来,又流经行过去,就在大河蜿蜒之处,有着一座土丘,上方矗立着一座莫契风格十足的神殿。


    神殿涂抹着红蓝白棕等绚丽色彩,有又有类似甲虫肢体、动物毛发以及长角等物悬挂作为装点。


    正面一眼看去,这宫殿很宏伟,但是仔细看,特别是加上那些装点,其似乎是趴伏在那里的一只形状古怪,正在河畔渴欲啜饮河水的巨虫。


    张御仔细感受了一下,这里并不是单纯用神性营造的造物,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天地和地陆河川,哪怕是那大日,亦是一枚真正的散发着光与热的天星。


    要说以神性营造这些也是可以的,但一定没有如此自然,也不可能不留下神性的痕迹。所以这许是从外部直接转挪进来的。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曾经的间层就是这样,只是没有在浊潮之下崩塌,并被某种力量维系着,直到浊潮退去,还是保持着这般模样。


    并且他还意外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时日流转,而不是定止不动的,除此还存在着大量的生灵。


    然而这里并不是一个自我循环平衡天地,既然有时日迁徙,那诸序一定是会走向崩塌的,除非是有力量维持其不坏。


    要说神性维持,只是拿自己的去填补外面,这是得不偿失的举动;要么就是别的力量来源,所以并不在乎这等损折。


    他联想到这位莫契神祭能够窃取至高的权柄,差不多已是能推断出那维系之力来自于何处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把这位放在最后一个对付,无疑是正确选择了。


    只是看了下来,他还有一个疑问,焦尧应该在这里拖住这位神祭,那么焦尧此刻又去了哪里?为何这里毫无斗战的动静,还是说……


    他踩着柔软的草地往宫殿方向行去,在来到大河边上的时候,目光一转,却见河流上游有一个红色翼帆的深色筏子自行飘了过来,似乎是为了渡他过去。


    可仔细一看,便能清楚这东西表面看着是筏子,但其实是一只巨大的虫子,其半身埋在水下,没有头尾,只是如乱毛发一般的脚,水面之上则是呈现如干木头一般的身躯,那赤色翼帆疑似就是它的翅翼。


    张御看了一眼,没去理会,脚下浮起一团云芝玉台,从河流之上直接飘渡而过,身形徐徐上升,来到了土丘之上,最后落在了那处殿台之前。


    这里还有不少似鹿似羊的生灵,像是正在这里觅食,在看到他之后,都如受惊一般的跑开,这些生灵表面看着温驯,但内里不同,皮毛之下是一张张带着尖齿的腔口。站在宫殿顶上的飞鸟倒是一个个不动,但都僵硬的立在那里,像是风干了一般。


    张御抬眼看过后,沿着台阶走入神殿,两根巨大的方柱形成一个深入内里门廊,随着他迈入内部,这里光线陡然昏暗了下来,只有顶上有光芒落照进来。就在那一束光芒之中,周围漂浮着一块块的石板,每一块石板之上都刻画着各种字符。


    他看了几眼,根据他的认知,上面有些字符是有意义的,能看出对某种的物事的篡改和重塑,但有的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是涂改之后失败而又废弃的东西。


    这些石板看着零零落落,好似没有多少,但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没有一块是相同的。伊神曾说至高石板就是神祭所造,看着这些东西却是一定的道理。


    他再往里走,过了前殿,来到一个狭长的走廊之中,竖立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雕塑,像是无数肢体拼合在一起的。他能够看到,有些雕像并不是完全的死物,其身躯一半是岩石,还有一半却是生灵,看着矛盾又古怪。


    走过走廊,前方露出了一个广场,地面上是一个个古怪的头颅,像是种草一样种在地面之上,它们有着人一样五官,且还是活物,

    此刻看着他走入进来,这些脑袋一个个的转动了过来,并露出惊奇的表情,随后又相互窃窃私语起来。


    除此外,两边还一排排大树,树上果实同样是一颗颗的脑袋,本来好像是沉睡,现在却是一齐睁开眼睛看向了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


    可是下一刻,它们一个个发出了惨叫,从树上掉落下来,化作了一地焦炭,那些脑袋一个个露出惊恐之色,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动弹。


    张御不去理睬这些东西,径自迈过广场,来到了一条金河边上,而在河对面,就是那最后一座殿宇,那里有一股晦涩诡异的神性正显示着自身的存在。


    ……


    ……


  第两百三十章 约誓夺至神


    张御感应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再往下看了一眼,见面前金色的河水之中飘荡着各种头发还有鱼鳞片一般的东西,并且传来一股奇异的香气。


    同样,似是能感受到他的到来,这些头发和鳞片主动结成一个筏子,似是要把他载渡过去。


    他本待与之前一般,同样对此不作理会,但是心中微微一动,他生出一种感觉,似是此刻踏上去最好。


    他没去深思,修道人的感应玄妙无端,有时候还是顺应为好,于是收敛气息,踏了上去,这筏子微微一沉,便就载着他向对面行去。


    在飘至于对岸之后,他踏上平整的土地,沿着一条台阶而行,来到了那神殿之前,此刻那神性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他稍作调息,而后走入殿中,这一座华丽而明亮的大殿,柔和的光芒照遍每一个角落,地上都是呈螺旋扩散状的繁复而有规律的色彩图纹,而周围则有着一幅幅各种奇异生灵的壁画。


    神座之上则坐着一个戴着斜长筒帽,身着银丝编织长衣的男子,这人手中拿着一块石板,此刻似在用心勾勒着什么,而周围同样有着无数悬空漂浮的石板围着祂旋转。


    这人所显现的在外并不是什么神性外象,而是祂的身躯就是如此模样。这是一个具有肉身的神祇。但是祂非但不显脆弱,反而看去比他之前那些见到的“神祭”、“神主”更为生动,更是完满。


    男子似乎感觉到了走入大殿的张御,他不禁抬起头,颇有兴趣的看过来,似是在期待着什么,只是在看到张御一瞬间,祂露出既是惊讶,又是慎重的神情,可旋即又皱了下眉,“不,不是……”他又皱起,陷入了思索之中,好像在考虑一个难解的疑问。


    张御看了祂片刻,道:“莫契神祭?”


    那男子再度抬起头来,他放下手中石板,从神座上站了起来,道:“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为‘莫’,或是‘神莫’。”


    他这句话是用灵性之言说的,“莫”的语声不重要,怎么说都可以,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清楚明白的传递了出来。那里面包括着“对立、抗拒、排斥、己我”等等一些系列的含义。


    张御颔首道:“‘莫’是如此,想来‘契’当亦有所解。”


    那个男子道:“对,还有‘契’!”随着祂说这个灵性语声,‘契’的意思是表达出来,此中有着“约定、索取,重理,编造”等等意思。


    张御心中微动,以他道行,却是不难判别出来,虽是“莫、契”分别代表着两个意思,但是当这两者合一,又有另一个含义:

    “莫”即虚无,“契”即存有,两者相合,便是从有中取夺,以填充虚无,并且这同时表达了这个过程将是持续的,直到真正完成。


    光是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此人的神性是做什么的,又是如何去做的。


    “神莫”是祂自己的名字,“契”则是祂的行为,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上面,故而莫契神族亦是以此为名。


    他明白之后,便即道:“我方才有一个同道来到此间,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神莫道:“那位啊……”他带着几分深意道:“我没有出去,他也没有进来,这是我与他的定约。”


    祂虽然说得十分含糊,张御却是能听明白这面表达的是什么,这是一种以神性对双方的限定,只要焦尧不进入此间,神莫就会一直待在这里。但是同样,焦尧也没有可能去别处了,只能一直等待下去,直到破局之人到来。


    焦尧倒是很好完成了自己的交代,拖住了此人。这也算是个明智的选择,在不清楚敌人底细的前提下,既能保全自己,同时还能完成任务。


    这老龙做事每一次都是卡的刚刚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过他本来也对焦尧期待就不高,只要这位能完成交代的事情就好,并不去指望其能做太多。


    而且他还从神莫的话中听出了更多的东西。其人并没有立定什么契书,也没有什么言语,而只某种默认的行为就约束了彼此,并且这是一种连其自己也无法违背的力量。只是这力量的源头是来自神性,还是来自那所谓的至高?


    神莫这时露出好奇之色,道:“这位客人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就是大崩灭后的天地主宰了,你能和我说外面的天地如何了么?”


    张御则是一弹指,一道灵光落下,就将一部分天夏景物显现了出来,方才此人既然愿意回答焦尧之事,那么他也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但只是最粗略表面的东西,实际上,对方不通过他,也一样有办法得到这些,或许从焦尧身上,也或许至高那里。


    而更重要的是,是他心中还有种感觉,回答了这个问题才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神莫在看完之后,不觉露出赞叹之色,此刻祂用流利的天夏语说道:“非常有趣的生命,非常伟大的主宰,你们很不一样,很不一样。”


    祂看向张御,带着几分期待道:“不如你们加入我,加入莫契神族怎么样?神族并不拒绝外来的血脉?你们可以和我们融合为一体。”


    张御看了看祂,还没有开口,他却又抢在前面道:“请不要拒绝,我能看得出来,你们也是一群追逐力量的人,我能够给予你们更多的力量,你觉得怎么样?”


    张御平静言道:“逐道并非逐力。”


    修道人修持的确是掌握极大力量,但目标只是为了提升生命层次,追寻那真正的道理,力量只是确保这个过程之中的不受打扰。


    若说过去真修的大抵如此,如今玄修探讨道理,并让道为己所用的同时,更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有一超脱之路可得择选。


    神莫露出一丝不理解的表情,可他并没有放弃劝说,他道:“‘至高’是一切力量的源头所在。也正是你们所需要的,你们原本需要自己苦苦探询,可若是我夺取了至高的权柄,那么我便是至高,你们也可以是,一边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一边却要克服千难万阻,你为何又非要费力去做那些不讨好的事,去走那些歪路呢?”


    张御看着他,道:“因为此便是‘道’!”


    神魔摇摇头,随即一笑,道:“你们可以拒绝我,但我还是愿意给予你们更多的机会,慎重考虑的机会,”他语声悠悠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张御眸光微闪,如伊神所言,每一个莫契神族都一句语誓,这即是与至高的定约。


    他本来在思考,“神莫”的语誓是什么,现在却是清楚了,就是“莫契”二字,从空无中获取力量,并利用各种对等或者不对等的条件来换取自己的优势。


    他认为神莫可能事先与至高定了许多誓约,一旦条件满足,就会由此被触动,从而成为自身的助力。


    假若有个约誓是莫身被杀死之后必然会使敌人死亡,又或者自己被杀死之后,神司将会归来,那么其非但不会因此而亡,还会因此而复归,他们此前所做的也就白费功夫了。


    他不清楚真正下的是什么约誓,但自然定是对自己有着周密保护的,直接攻击此人显然是一个首先排斥的选择。


    但从焦尧的举动可以看出,约誓必然要约定的对象囊括进来,也即是说,他的某些选择会成为约誓的条件。


    这时心中一动,似此前自己过来之时,所看到的那些东西,所做出的那些选择,是否会是约定的一部分,是否可以顺此破解誓约?

    可他又即可斩去了这个想法,用别人给予的东西去破解别人设下的圈套,这本身就是落入对方设计之中了。


    对付这样的人,绝不能顺着其力而走。对方可用其人的方法,而他只用他自己的方法。


    神莫这时带着一丝笑容,再度发声道:“怎么样,尊客考虑清楚了么?”他伸出手来,做邀请状,道:“没有关系,我可以再邀请你一次。”


    张御这时微微抬首,以言印说道:“汝有汝誓,吾有吾言!”


    这一句话说出,便似有宏大道音传出,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乱晃不止,外间那些漂浮的石板一块块的掉落了下来。


    神莫露出了惊讶之色,似乎事情的发展出乎了祂的预料。


    张御则是平静站在那里,身上星光玉雾闪烁不定,对方既然用誓语来约束,那么他就用大道之言来抗衡,并且他还可以做到更多。


    神莫变得郑重了许多,道:“这就是你所言的‘道’么,”祂笑了一下,语声深沉道:“不过这又如何比得过‘至高’呢?”


    似是觉察到光靠语誓的力量已经没法到达既定的目的,祂伸手一拿,将地面上一块石板捉入手中,而后起指在上面急速勾画了几下。


    随着祂的这个举动,张御的身后,大殿那华丽的壁画之上,一个巨大的,似牛似蛛,六脚八手的怪物东西动了一下,腹部大小眼目齐齐翻动了一下,悄无声息的从里爬了出来,并举着那对大螯向着他砸了下来。


    ……


    ……


  第两百三十一章 窃力非顺意


    巨怪那对大螯即将落在张御身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去直接回应,而是身上虚影一晃,那一具命印分身从中走了出来,对着那巨怪毫无烟火气的伸手一按,星光一闪之后,这头怪物霎时爆散成了漫天血肉。


    张御自己则负袖站在原地未动。这等攻袭实在是太过简单了,简单到守御起来没有任何难度,他不得不思索其中是否更深的用意。考虑到语誓的存在,很可能他忍不住亲自出手击敌,那就会达成对方某个语誓的条件。


    不过他自是不会因噎废食,连反击都不敢去做。他方才已是试出来了,一旦牵涉到大道之印,对方的约誓便很难约束住他,而命印分身既是他的分身,同样也是大道之印益助所成,这样就可以绕开对方的制束。


    此刻那怪物爆散出无数血肉后,却并没有就此消停,而是又化散成无数细微到极致的虫豸,向着他围笼过来。


    张御神色从容,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只要没有超脱至更上境界,外物无论是细微广大都是一般,最多只是对抗之中的手段变化,可是此中若是没有配合,单独拿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故他依旧不作丝毫回应,那命印分身则是将心光一张,立刻将他维护在内,那些虫豸穿入进来,恰如飞蛾投火,在耀闪光芒之中化为乌有。


    神莫并不因此停手,他再是起指勾画,壁画之上又一头头怪物浮现,这一次出来的,主要是一种半人半蜥的生灵。


    张御望去,感觉似曾相识,这好像就是他曾经见过的“鼍人”,其与伊帕尔处于同一个时期,如此看来,其或许也是出自莫契神族的造物。


    他环顾一圈,这些生灵虽然层次也是不低,眼前数目也是不少,但要压倒命印分身,那却无可能做到的。


    他此刻也是在转着念头,认为神莫的语誓也必然是需要符合某种条件的,正如之前针对焦尧的手段,是对双方举止行动的约定,既是约束别人,也有约束自己的部分。


    这里有点类似以往他曾对阵过的浑空老祖,其有一咒落人,那必有一咒落己。


    只是约誓具体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里面的条件,自也不好利用和反制。而且纠缠这个也没有意义,因为神莫可以设布各种诱饵陷阱,令你产生错判,即便千防万防,也没有可能全部料准,一旦出的纰漏,就可能被其所利用。


    这就像是两个下棋之人,一方知你如何下棋,对你一切举动看得清清楚楚,而你根本看不到对面的棋子和棋路。这是不可能胜过对手的。


    故他要灭除此獠,则必须要设法打破这个局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是将对方拉入自己的棋盘中来,而不是跟着对方走。


    思考他这里,他不去管场中战局,凝定心神,抬袖拿决一引,身上心光一时若汪洋滂湃。


    随着他的心光牵引,大片的清穹之气自域外涌动进来,冲入这片虚域之内,并在同时将之化变成了前纪元的浊潮。


    现在他可是求全道法之人,心光法力更上一层,引来的清穹之气更是庞大。


    这一招无疑是切中对方的要害的。因为无论神莫语誓如何厉害,在莫契神族整体选择退避浊潮的时候,已然说明其力没有办法对抗浊潮了,极可能在浊潮影响之下神莫没法再顺利从至高那处窃取力量。


    神莫果然为之神情一变,方才要勾画的石板忽然出现了无数裂纹,而后块块碎裂下来,他一连尝试了几块都是如此。


    祂果断对着自己胸口勾画了几下,动作越来越快,可见大殿之外有一缕缕金光射入进来,并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的形影,这形影渐渐由虚无迈向真实,看去倒有几分修道人的模样。


    这是祂试图临时编造出一个能够对敌张御的神异生灵出来。这里需要借助他所窃取来的至高之力,同时还要对对手的力量有一定的认知,认识越多,所编造的生灵越能克制对手。


    若一次不可,二次不可可再三次,总之通过不停的斗战试探就能完成那最终的神异生灵,如此不仅仅能克制张御,或还能借助此克制所有修道人。


    张御此刻不去管祂如何做,神莫用神莫的手段,而他用他自己的手段。他先将紫炁砂交给命印分身运使,同时令他为己护法。


    少顷,就见一道盈盈紫光扩张出来,将他整个都是护在了其内。而自己则是唤出训天道章,将自身的一些判断和要求传意去了玄廷。


    在此事做完之后,他收定心神,目观其人,而后缓缓道出了一个宏大音声,与此同时,他背后现出一圈灿灿明光,上面六个似融入虚空的道箓显现而出,其中一个道箓随音声浮现出来了一个“封”字。


    此一回,他准备直接祭用“六正天言”解决对方。


    神莫就算能窃取至高,也不代表其人就是至高,不然其也没必要站在这里了,早可去到上境了,所以此人大致可以看成一个驾驭着镇道之宝的异神,或许还有所不如。


    而他依靠六正天言沟通高渺上道,此术之威连寄托炼空劫阳的关朝昇亦能镇杀一次,此人也一样可以制拿。


    现在就看神莫怎么选择了。若是强行来阻止自己那是最好,他可趁势反击,因为对方语誓之约不可能有其人对他造成杀伤而他不能抵抗的,对方也做不到这一点,对方甚至焦尧都无法直接杀死,否则直接语誓直接杀死他们岂不是更好?这也反过来证明了,为什么对方只用那些华而不实的手段来进攻他。


    神莫听到那一声宏大道音传出,便自神性深处产生了一股强烈无比的危险之感,直令祂这具身躯为之身心颤动,神情一下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祂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出手阻断张御,这要打破命印分身立于张御周围的护持;还有一个就是离开此间,去到其他界域,那自然就能避开这等神通的攻袭。


    可确如张御判断的那样,祂的语誓之中有对对手的限制,同样也有对自己的限制,因为如此做才能最大化的窃取至高的力量,否则祂早就无止限的将力量拿为己用了。


    这也就导致了除非祂自己主动打破约誓,否则没可能对张御的神通手段进行制止。


    可打破誓约的代价却是他无法承受的。故是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祂神色数变之下,终是无奈选择了退避,身躯霎时化作无数金砂散落开来,一道光华轰然冲天而去。


    大殿顶上顿时被破开了一个缺口,可以看到此缺口直通天际,在天壁之上也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张御见其离开,眸光一闪,并没有立刻去追,而是令命印分身传意去了玄廷。


    清穹云海之上,钟廷执一直有所准备着,在神莫离开的一瞬间,他也是得到了陈禹那处送来的传意。


    他推算了一下,立便有了结果,于是又借用元都玄图传意去了张御那里。虽然为了压住莫契神司,瞻空道人无法转挪人手,但仅是传递一二个灵性意念却是毫无问题的。


    张御得知其人去处后,依旧维持着天言神通,由得命印分身唤来指心舟,随后又将此法舟一催,顺着钟廷执的指向,霎时又追至了神莫之所在,并生生闯入了后者立定之后重新开辟的一片虚域之中。


    到了这里,他又喝出了第二声道音,道:“敕!夺!”


    神莫见他追来,心头大凛,同时见那六个道箓之中又是多了一个“夺”字,他自是不愿直面此术,于是又一次匆匆挪避了出去。


    张御则是又一次令命印传意去往玄廷。而他则是心念一转,对于神莫的手段有了一番新的判断。


    从神莫两度退避不难看出,约誓定然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做出的,应该是在事先有所准备的。


    这也很符合道理,至高不可被随随便便可以窃取,其在斗战中只能运用原本就有的誓约,但其并无法把所有的事情都料中,也就有了眼下的退避。


    林廷执得晓情形之后,转首对钟廷执崇廷执二人道:“两位道友,这次可能或要用到那推演所成的虚世,两位可是准备好了么?”


    钟、崇二人俱是点头,钟廷执道:“随时可用。”


    林廷执点头道:“好!那便请两位准备好,待张廷执那里再有意传到来,便动挪此世,引其入彀!”


    神莫下来接连遁避三次,可是每一次方才落定,张御随后就是追来,祂无论使出任何遮蔽手段都是没用。


    且祂心神之中危兆也是越来越重。因为张御背后那六个道箓之上,已然有四个填入了敕印,再有两个即可完成那最后一步。


    实际上,张御曾有过判断,神莫若继续躲避下去,并持续去到间层深处,那么推演超出三次之后,玄廷就未见得再能找到祂的所在了。可神莫并不知道此事,在祂此刻看来,张御分明是有着追定祂的方法,自己是不可能将他摆脱掉了。


    此时祂也不禁开始考虑是要否动某些手段了。


    可在个这时候,忽有一阵奇异感应传递过来,祂双目猛地一睁,那等感觉……分明是神族于大崩前留下的灵性预言……应兆了!


    ……


    ……


  第两百三十二章 天言合天祭


    莫契神族早前立下的灵性预言,是莫神调用所有神族的神性一同立下的,也是完成窃取至高力量最后一步的关键。


    祂们虽然在过去不断窃取至高的力量,也具备近乎成熟的运用能力,可这终究是有缺陷。因为窃取本身就是利用了“至高”的一些特性,至高在某些时候可任你予取予求,可在某些时候,却也是要你还了回去的。


    这个时候很难说是多久,但是借用的越多,则一定越是临近这个极限,到时候就要全部吐了出去去的,不止是得多少吐多少,而是连自己也要一并还了出去,或许还会牵连别的得到益处的神众。


    莫契神族对此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一直在想办法避免,并且也是有了一定成果,但是浊潮的到来阻碍了祂们。


    天夏玄廷曾有判断,这其实就是牵引至高的结果,莫契神族自己也是如此认为,但这并不等于彻底没了机会,故是提前留下灵性预言,自己躲入了间层深处,等待可以解决最后一步的机会到来。


    只需要灵性预言应兆,祂们就回到世间,完成那一步。


    莫神此刻感觉到的,就是灵性预言应验了,灵性当会在世间先找到寄托之身,并由其来承受至高的反夺,而他们则可借此逃脱至高的追索。


    可问题是怎么会是如此巧合?恰恰是祂正好需要的时候这个时机到来了?几乎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祂不得不怀疑这可能是天夏有意设下的陷阱。


    可天夏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哪怕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不得不往里跳进来,因为比起其他路,这条路无疑是可以走的,而且是有可能得走得通的,并且一旦走通就可以彻底翻盘!


    因为不管灵性预言的结果是刻意营造的,还是虚假的,只要是有他感觉到了符合灵性应兆的,那就是契合语誓了。


    就在他转念之间,张御又是喝出了一个道音,道箓上面又是浮现出来了一个“绝”字。


    神莫这时候已经被六正天言带来的危险刺激的心神战栗,所以再也有没有任何犹疑,身躯忽然化作一道闪烁金光,就往世间遁跃而去。


    张御看着他离去,这是他们准备好的一个陷阱,就是让神莫往里跳,与神莫方才引导他出手的手段可谓异曲同工,只不过现在是让对方来到他的棋盘上。


    清穹云海之上,林廷执察觉到了一股神异力量正在往世间渡来,便对钟、崇二人唤了一声,随即三人一同对着内层一点指,而与此同时,沉勾道宫之中亦有一道心光加入进来,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清穹之气就从上层涌了下来!

    在莫契诸神所在的间层深处他们没法渡去太多清穹之气,张御与之斗战全靠自己心光来引渡,但在内层就不一样了,清穹之气可以随意推动下去。


    只是他们也不可能将清穹之气全数变化为前纪元的浊潮,浊潮如同大混沌一般,也是需要慎重动用的,若是在世间渡入过多,那么一定是会引起不测之变的。


    但他们不求能以此压垮来敌,只要求能遏阻住一瞬,那就足够他们搬弄后续的手段了。


    内层某一处,随着撞破界璧的震响,神莫身影从里冲了出来,此时祂没去管这世间如何,而是催动神性,急急捕捉住拿一道应兆之灵性,试图将之融合入身。


    正如祂之前所想的,此事真假都无所谓,只要抓住了祂所知晓的那个应兆,将灵性补全,那么可以一次翻盘过来!

    同时为了保证不受天夏一方的干扰,祂也是动用了自己积蓄下来的几乎所有的至高力量,强行缔结了一个约誓,以图不受任何外来影响。


    只是祂一个人所积蓄的力量,却并无法包括陈廷执在内的四名廷执所送渡下来的清穹之气相抗衡。


    若说虚域之中的莫神的主场,而在外间,就是天夏的主场了。而且那虚世应兆也只有一瞬之机,林廷执他们不需要拦阻太多,只要稍稍牵制就能达成目的了。


    随着上方的清穹之气所化浊潮涌动下来,两者这一冲击之间,虽然将从至高那里窃夺来的力量都用来护持自己了,可是这等涉及到上层力量的角逐碰撞,祂也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于是被迟滞了那么一刹那。


    可就是这短短时间之内,使得祂彻底错过了这个机会,神性捕捉抓了一个空。


    感受着那股虚虚荡荡的感觉,祂知道自己已然失败了。不过祂能来到世间,此刻也一样能够回去。纵然正面敌不过天夏,祂也能设法重新潜藏到间穹深处,再等时机归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道道带着飘渺灿烂光芒的道人元神自上层落下,并在祂周围结成一个偌大阵势。


    莫神放眼望去,这些道人个个羽衣星冠,仙气腾绕,灿鸿冲霄,飘渺灵音响彻天机,上至诸层之门户,下至神性之机藏,统统被封绝堵住。


    此时此刻,祂生出一种感觉,自己无论去到哪里都是无法逃脱追索,似便是至高到此都没可能摆脱困顿。


    祂猛然意识到,自己今次所成对上的势力,乃是真真正正的天地之间的主宰,而祂自退去间穹之后,就已然为世间所弃了。


    少顷,又是一股心悸感觉传来,祂猛然转过头,就见张御一身玉袍,大袖飘飘,立站在天之高处,脚下是云芝玉台,身外玉雾星光飘散,与天穹之中流光飞虹合融于一处。


    而这个时候,张御口中又道出了一声宏大道音,震动天地四方,那六个道箓之上,最后一个“诛”字随之应声显现了出来。


    神莫见到张御对着自己所在向下一个拂袖,这刹那间,祂只觉自身神性一黯,而随着神性的飞速流逝,祂感觉自己的力量正从身躯之中往一片虚空之中倾泄而去。祂知道,这是至高对自己进行了反夺了。


    祂的身上开始扭动各种各样的灵光,最后传出一声生生叹息,身影渐渐由实转虚,最后化散成了一片金砂,再随着气流飘旋了片刻,便彻底化为虚无了。


    直到最后,祂准备的厉害手段也未能用出来。不是祂不想用。最开始的时候,祂还没有下定那个决心;接下来,祂是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然后祂觉得或许自己不用也能行;最后祂想用已然是用不了了。


    张御站在空中,看着莫神消散的身影,也是收敛了自身气息,而那些道人元神则是带着些许佩服和敬畏对着他打一个稽首,他也是点首回礼,随后这些元神皆是化作金光散去不见。


    他思索片刻,便拿动荀季给他的元都玄图的玉符,金光一闪之间,就重新回至间层之中,来到了众人与四柱神交战之地。


    此时众修与四柱神的战斗已然结束,四柱神已是俱被杀灭。


    能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平息此战,除了英颛、金郅行二人联手杀掉了欲鳄,使之一角崩塌,还有在于莫神的遁逃,使得焦尧也是得以摆脱。


    这条老龙方才转到了诸人斗战之地,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他的功行毕竟摆在那里,只要往场中一立,自然能对那些神祇形成压迫,这就使得斗战更为顺利了。


    值得一说的是,伊神推开门户后消耗了大量神性,可是待恢复了一些之后,也是加入了斗战,并参与亲手斩杀了一名四柱神。


    众修此刻见张御到来,俱是一礼,道:“廷执有礼。”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他目光一扫,见这里并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此番突袭莫契神族算是大获全胜。这一次可是计划选择得当,事先准备充足,才是得以将顺利拿下。


    表面上此战看着是守正宫一众修士在斗战,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负责正面迫压,还有后方玄廷之中诸位廷执谋划并参与此战,且还有大量法器阵法投入此中,光是元都玄图和清穹之气就是两个镇道法器就占据着极大份量,虽是未曾完全展现威力,但也足见投入力度之大。


    莫契神族此回失败也不冤枉,要是这么多准备还还让其复还脱身,那才是无能。


    不过此事到此还没有结束。


    张御心意一召,将指心舟唤来,唤了众人上来,便催动此舟转回到了上层,他在交代过事机结束自会定议论功后,便令诸人自去,自己则是跨出了一步,霎时间来到了一座阵法之上。


    瞻空道人正落座于此,而林廷执、钟廷执和崇廷执等三位,已然先他一步来到了此间。


    现在他们还需收拾莫契神族的那位“神司”,确保其彻底无法回转。不然只要神司还能归来,那么整个莫契神族也意味着能够归来。


    带莫契神族整体的力量其实并不容小觑,要是其回到世间,就算没有得到灵性预言的相助,对抗起来也不见得就轻松容易了,特别其神性之共性,更是难缠无比,或许上层修道人还能应付,可是对于天夏下层的破坏力那是极大的。


    林廷执此刻道:“张廷执回来了,廷执那里可是顺利么?”


    张御道:“一切皆如定策。”


    林廷执不觉点头,道:“好,那我等便来解决这最后一个莫契余孽!”


    ……


    ……


  第两百三十三章 除异后护玄


    张御感应了下,天地之中嵌合的灵性预言仍旧存在那里,并没有因为神莫之亡而消失。


    这有可能是神司仍然定滞在那里,这位莫契神族见证者不亡,预言也就存在;但也有可能是灵性预言脱离了莫契神族一样会自行运转,直到力量完全耗尽。


    只是这里就又引发了另一个可能。


    他出声提醒道:“御与那莫契神祭相斗,其能借用‘至高’之力以语誓约束自我,约束他人,以达成其人之目的,若是此獠提前将语誓用在这莫契神司之上,那么我们所做举动就要小心了。”


    根据他的推测,语誓只要事先估算对敌人的动向,或者引导其做出自己需要的举动,那么即能见效。可要是对方不作理会,并且有办法规避,那么事先的准备可以说都是没用。


    此中之强与弱并不是十分分明的。某些情形下可以强到不讲道理,某些情形下又是对一些事物无能为力。


    林廷执认真听他说完,道:“这等能为确实有些独特,的确应该小心。”


    方才他们几人一同发力,引导清穹之气将那异神遏制住,而那异神用以对抗他们的力量应该就是至高之力了。


    能够与清穹之气碰撞而不散,这东西绝然不能低估。神莫所运用的,只是它能够运用的,并不表明只要就只有这点力量,应该加以重视。


    林廷执想了想,道:“我等稍候可将虚域挪至清穹之舟深处,以清穹之气隔绝外扰,以此防止万一。”


    他又对钟、崇二人打一个稽首,道:“还要请两位廷执稍作推算。看这异神是否被那语誓所牵系。”


    崇廷执应下道:“交给我等便好,一月之内,可有结果。”


    林廷执又转向瞻空道人,道:“那要请瞻空道友再多看顾一些时日。”


    瞻空道人笑道:“林廷执吩咐,老道我自当守稳妥了。”


    张御因为暂且无事,所以他先是回了清玄道宫,静待推算结果。二十余日一晃而过,他这一回则是直接来到了清穹之舟的中心所在一处法坛之上,并与在此诸人见礼。


    崇、钟二人此番得法器和清穹之气相助,经由一番推算后,得出结果是的确外部有一个妨碍的存在,但是这份牵系并不强,并且这些天一直在减弱之中。这应该是语誓的源头已经被革除了,所以存在也是低弱下去。


    但是再是低弱也是存在的,语誓不看本身之强弱,只看能否起效,低弱到极致,未必见得真的就消失了,所以不能放任不理。


    倒是因为低弱,除却起来变得不难,只要做一些法仪设法化解就是了,所以在张御到来之前,钟、崇二人就顺便用了一个法仪将这等牵系清除了。


    既然语誓已然不再影响,那么下来就是清理那神司了。


    林廷执在这十天之内,已然布置下了一个阵法,他待与张御交谈了几句后,四人便是分开,各自占据一个方位。林廷执此刻一引法诀,周围飞了了一枚枚如链道箓,在顶上中心处汇聚,结成了一个穹顶,并在那里闪烁不已。


    做好此事,他对就对瞻空道人道:“瞻空道友,劳烦你将那虚域挪转出来。”


    瞻空道人肃容应下,他运法片刻,向前一指,一道金光从天顶落下,而后诸人只觉似有一个虚域自外投入进来,并且似在尝试着与什么物事沟通,只是被关拒在这阵法之中,周围又是被清穹之舟所镇压,难以与外交通。


    林廷执道:“此域不可久留,诸位廷执需速速将之炼了去。”


    张御一挥袖,心光催动之下,清穹之气涌涌而下,钟廷执、崇廷执二人也是纷纷催发法力,亦是引动清穹之气压下。


    神祭已然被张御杀死了一次,而所有的莫契诸神俱被杀死,又没有了神性共融,连语誓之牵系亦被化去,方才不过是虚域顿滞未散之后的余波,故是此刻也没有翻起任何浪花,未用多久,就在大阵之中被炼化,再是完全消散了。


    林廷执见状,又看了下钟廷执,后者推算了下,点了下头,道:“此獠已是除尽。”林廷执神情这才见到轻松。


    瞻空道人抚须道:“这般,是这莫契诸神俱是伏诛了?”


    张御道:“还有一事需要解决。”


    林廷执道:“张廷执是说那灵性预言么?林某稍候会再做法,设法早些将此消弭。”尽管神司也是除去,可灵性语言还在那里,不过没了应验对象,这已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了,可以在随后解决了。


    张御道:“还有一个与莫契相关的异神还在世间,此神祇是在莫契神族避入间层之后受世间生灵膜拜而生,也当处置了。”


    他所说的是便是东庭北陆复神所祭拜的异神,其是复神会一些人对莫契神族幻想的具现,本身也可算是莫契神族在世间的代言者,虽然莫契神族已是在此一战中消亡了,但要是这个神祇留着不除,说不定往后也会有留下祸患。


    林廷执问清楚后,得知处理这异神不是什么难事,便道:“此事便拜托张廷执了。”


    崇廷执此刻出声道:“诸位,眼下这莫契神族对付去了。可是诸位可曾想过,若再有此般异神到来,底下之人又该是怎么应付?如今浊潮频频,前纪元恐怕还有神祇会苏醒,我等当是该考虑考虑了。”


    林廷执点头道:“此确然是一个问题,我等也的确该是重视。”他又道:“明日就是廷议,到时可议一议此事。”


    说完后,他又对张御道:“张廷执可将各人之功报上来,我等也可在廷上论功褒奖。”


    张御点首应下。


    见再是无事,下来诸人各是回转自身道宫。


    张御回到清穹道宫之后,也未急着去铲除那那异神,而是准备明日廷议之后再行此事。他整理了一下此番要呈至廷上的诸修之功册,随后入至定中。


    一夜过去,云海之上磬钟之声悠悠响起,光芒照入大殿之中,他振袖起身,往光中走入进去,踏步来到了光气长河之上,与陆续到来此地的诸廷执见礼,又与首执见礼,便是一同在磬钟之声中坐定下来。


    这回廷议一开始,便先议剿灭莫契神族之事,张御递上呈册,由得廷上论功叙赏,很快定下各种褒奖。其中他与林廷执叙功最上,其次乃是钟、崇二位,余下才是众修。便连那伊神这回也未亏待,同在褒赏之列。


    待叙功结束之后,首执问及其余事宜,崇廷执便是站起道:“首执,诸位廷执,此番我天夏虽是剿灭了莫契诸神,可是从莫契神族和那些异神的手段上看,此辈对我天夏中下层有着极大的杀伤之能,此回他们是被我迫杀于间层之中,可若是类同之事再来一次呢?”


    此事他事先就已是放出了一些话,不过这些是确实存在的问题,也是现在需要解决的,所以他不怕被人知晓。


    天夏遇到敌人并不可怕,关键是从敌人那里能够看清楚自己的漏洞和破绽在哪里,再不断改进,将之尽快弥补。


    玉素道人在座上道:“崇廷执,你既然提出此事,想也思量过解决之道,不知你的办法是什么?”


    崇廷执再是一个稽首,道:“当初我天夏面对浊潮,各上洲皆有化变护持,但是这些护持乃是各上洲自行立起的,疏且分散。要防备此等外敌,我天夏如今不外用两个方法。”


    说着,他竖起一指,道:“其一,当是建立一个护域大阵,用以遮蔽天夏全境,以抵抗外来神异的侵袭。只是此举也有弊端,一来消耗太大,且自限于一地,每次开阔疆域都会因此所制,并且要维持此阵也是不易。故崇某不建言如此。”


    韦廷执道:“那另一个方法呢?”


    崇廷执道:“另一个方法,便是提升那造物了。”他伸手一指,前方灵光闪烁,那里显现出来正是那方道化之世中的景象。


    他道:“这是底下玄修弟子于那方层界之中所见,此世之中,造物昌盛,能对敌我辈修道人,足见造物潜力无穷,若得发挥,那也能有一番成就,我等若鼓励造物,推动其向上而行,这般既不用耗用太多,也能让其有自保之力。”


    风道人在座上出声道:“风某以为不妥。”他看向诸人,道:“诸位,造物此类物事,当主要用于民生之上,军事之用实当次之,便说那一层界,我等也看到,此世之昊族,厉来穷兵黩武,全然不顾治下子民之死活,纵然不可一世,可是却以残民虐民为代价,我辈岂可效仿之?”


    那说得话也不是无的放矢。诸人在道化之世中既是看到了那造物的好处,可同样也是看到了造物繁盛之后的恶果,这也是给了他们一个警示。


    座上竺廷执这时一敲玉磬,待众人看来,他也是看向崇廷执,道:“崇廷执弄错了一件事。似莫契这类异神,能以人心欲念为资粮,就连我等也无法完全提防,遑论底下子民?想要令世间子民自行对抗此等神异,怕是走错了路。”


    ……


    ……


  第两百三十四章 持力别上下


    竺廷执一言下来,众廷执都是认可他之所言,因是这等上层力量连他们都是难言都全数抵挡,遑论世间之人了。


    这回前去讨伐莫契神族的具体过程他们也都是了解过了,讨伐前诸修也是先用清穹之气封闭心识,以此来避免侵害的。要是这等异神顺利侵入世间,内层子民除非人人皆至上境,否则怎么样也是挡不住的。


    这时有一个声音传出道:“崇廷执说这话,我也觉得很不对。”


    众人目光都是看过来,心中不由想着“来了”。


    崇廷执定了定神,看向晁焕道:“晁廷执有何高见?”


    晁焕道:“且不说崇廷执那第二个令世间打造的造物说法,你所言第一个方法光只是说了内层,可外层纵然多数时候负责御敌,那里也驻有我天夏不少子民,为何偏偏不提?崇廷执是想不到呢,还是故意不想提呢?”


    他似笑非笑看着崇廷执,“晁某是愿意相信崇廷执思虑缜密的,可为何故意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呢,是让我等只去想第二个建言么?崇廷执,你的心思很复杂啊。”


    崇廷执看向诸人,提高声音道:“崇某一心为公,绝无私心!”他内心深处的确不是为了自己考虑的,而是为了整个真法的存续,也是为了真法玄法之间不至于掀起一场内争。


    在此言过后,他不等晁焕再说话,又是转向竺廷执,飞快说下去,道:“竺廷执之质疑,崇某也可以解释,“这一答案仍旧可以从那一方层界之中寻到。”


    “那一界中,造物曾与修道诸派对抗,并且将诸派驱逐去了天外,此后诸派动用各种方法,包括心识侵袭,正面强攻,还有各种邪魔手段,可尽管这些举动对于那昊族造成了一定损伤,但也仅止于此,并无法动摇其根本。


    究其原因,是因为昊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守御防线,其以造物气罩分别笼罩各个地域,在地上地下以造物壁垒连山结海,再以‘造物日星’为二者提供源源不断灵性之力,同时辅佐以造物甲士、斗战飞舟、造物生灵守御支援,如此数重戒备之下,令得上层力量无从侵害。”


    随着他如此说,众人面前的灵光之中也是显现出了一幕幕画面。


    虽然昊族将修道宗派给驱赶了出去,这感觉令人有些微妙,但是天夏并不会因为与那些修道宗派同属修道人而把自己代入进去。


    两个界域道机不同、双方法度不同,连所掌握的力量也是不同,完全不能等而论之。就单说一个,拥有镇道之宝的天夏真要动手,似昊族那点军事力量随时可以镇灭下去。


    但天夏也并不排斥从别的地方借鉴长处,假如真其方法是有利于护持内层各洲宿,那他们也是会考虑采用的。


    崇廷执这时又道:“至于外层,这等内层可是用到的方法,外层也是一样可以用到的。”


    韦廷执看着那灵光之中的景象,慎重考虑了下,道:“此方法应对一般敌手是足够了,可是仍然不足以挡住来自于意欲之侵蚀。”


    崇廷执道:“万事都无法一步登天,那方层界之中只是那方层界之布置,而我天夏当有我天夏之布置,只是可用以借鉴参照。而如此方法也是可行的。”


    戴廷执这时思考了一会儿,敲了一下玉磬,待众人望来,他道:“崇廷执所提之法靡费甚多,用时较远,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他顿了下,“戴某倒是觉得,崇廷执的第一个方法比此法更为合适。”


    韦廷执道:“戴廷执是赞同建立大阵?方才崇廷执已然说了阵禁之缺弊,且若是内外皆立大阵,那么耗费也不见得比推动造物更是小了。”


    戴廷执摇头道:“不必如此,戴某以为,我等眼下只需要设立一个有限度的,可以用来判别来敌力量的警阵便好。如此只要有异敌到来,我等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并知晓其层限,而后再派遣得力人手前去剿灭镇平,而弱小神异,则可交予世间自行处断。”


    几位廷执听了此番,都是点首,认为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因为如此做就不必作出太多的变动了,也不需要耗费太多。


    崇廷执皱眉道:“诸位,如此做,这不等在原来守御上面修补几下么?看去是增设了一些东西,可这与此前相比仍是大同小异,底层依旧没有抵抗之力,若是似再有异神大举来袭,我等真能够顾及各处么?若是造成重大损折,到时候悔之晚矣!”


    戴廷执道:“其实也是有办法的。”他看向诸人,稍稍提声道:“面对任何外敌之际,防患于未然都好过事后补救,这一次守正宫之作为,便是可圈可点,在莫契诸神归来之前就有所发现。并及时将之剿灭。


    而这正是因为张廷执深具远虑,早早在各洲宿都是立有守正宫驻地,才得以及时发现端倪,故戴某建言,既然守正宫已然做得很好,那也不必去加强世间之造物了,不妨加强守正宫之力量!”


    说到这里,他又着重加了一句,“本来抵御内外较高层次的神异诸事,也就是交由守正宫负责的,如此也不必要再多事了。”


    座上几位廷执听了,点头不已。近来戴廷执方才有过提议,外宿的布置有所扩张,在军事守御一方面投入已是太大了,而且造物要是转向军事,那势必影响民生,倒还不如不动,将事机将给守正负责处置。


    关键在于正如戴廷执方才所言,守正宫一直以来都是做得不错,而且是在条件有限的情形下做成的,守正宫诸修分润功劳,众人也是看在眼里。故是有些廷执在思量,是不是也要把一些看好的门人弟子送到守正驻地去历练。倒也不失一个好去处。


    反观造物,投入既大,收效又微,还需长时间来推动布置,这不亚于当年扶持玄法了。可是当初是个什么情形,现在又是什么情形,不可一概而论了。


    崇廷执则是神情微沉,他本意是要加强造物,可没想到居然绕回到守正宫上来了,想想也知,一旦加强守正驻地,那一定会是设法调入更多玄修,并在未来立下更多功劳,这不是反过来加强玄修的力量么?

    要是他弄了半天却是为玄法做嫁衣,那他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这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他发生道:“诸位廷执,守正宫此回虽有功劳,可也需看到,守正宫此番能剿灭莫契诸身,除了自身用命,背后也是靠了玄廷支援的,若无玄廷鼎力支持,那也无可能轻松做到此事的。可提前察敌这等事不可能次次遇到的,玄廷也不可能时时如此从容布划,故是内层子民能自持抵御之力方才是最好。”


    “崇廷执,你这话说得不对。”


    晁廷执拍了拍案,道:“如今我天夏之敌,都是前纪元的异神主宰,这定然是要玄廷一起施加助力的,按照崇廷执的说法,莫非待世间建立了造物守御后,等到遭遇强敌,那么玄廷自此就可袖手旁观,全凭其自身守御么?”


    崇廷执沉声道:“晁廷执当知我并非此意……”


    钟廷执这时摇了摇头,暗道你自顾自去说,又何必去回答这位的话呢?这样一来,岂不是给这位接话的机会?

    果然,晁廷见他接口,顿时精神一振,立刻就道:“那么崇廷执又是什么意思?世间可以自持造物御敌,却偏是守正宫就是不行。崇廷执,你是否对守正宫有何偏见?无有关系,此间廷议,诸位廷执都在这里,崇廷执你有什么偏见,唔,你有什么看法大可以说出来那么,诸廷执想来是能够判别的。”


    崇廷执一皱眉,正待说话,这时听得一声磬钟之音,众人一望,钟廷执自座上站起,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关于建立屏护一事,此涉及太多,非是今朝能匆匆议出一个章程的,钟某提议,不若诸位廷执回去先行思量,待得下回廷议,再作商议。”


    陈廷执看向首座,道:“此确实非是一议可定,今日此议便先行搁置吧。”


    首执也是颔首。


    钟廷执又是一礼,坐了下来。


    张御这时看了上面一眼,他留意到,自剿灭上宸、幽城等派后,首执已经不怎么开口了,许多时候都是由陈廷执代为做出决定了。


    下来廷议再是讨论了一些事宜后,诸廷执便各是散去。


    钟廷执与崇廷执一同自光气长河上走出来后,便道:“崇道兄方才太急了,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我们可慢慢争取。”


    崇廷执停下脚步,看向他道:“要是争取不了呢?”


    钟廷执也是脚下一顿,沉声道:“要是实在不成,那就请廷决,我们怎么也是能否了这个决议的。最后请几位执摄出面裁定!”


    崇廷执想了想,若是让五位执摄出面决断,那也可以,毕竟五位执摄看得比他更为长远,不管如何选择他都可以接受。只是这等事将定议之权上交,这里面牵扯到很多,这恐怕不是首执、陈廷执和诸位廷执愿意看到的。


    ……


    ……


  第两百三十五章 定持道法常


    张御从廷议上回来之后,便唤了明周道人过来,并令其将玄廷给予诸人的功赏全数分赐下去。


    除了玄廷给予的赐功,还里面有守正宫内部给予的一些褒奖。所以哪怕是未曾参战的朱凤、梅商二人,因为诸人不在期间镇守有功,他也是给了一点分赏。


    随后他坐定下来,妙丹君一窜,来到了他身边,他伸手揉着,心中则在思索着廷上所议之事。


    他倒没怎么在意两边的争论。他之所以方才没出言反对崇廷执,就是因为崇廷执所言也有其有意义的一面了。


    只是这位太急了。


    当初玄法是玄廷遭遇浊潮,诸洲分离,上宸天又攻伐甚紧,在这等岌岌可危的局面下为了应对内外压力而扶持的。而现在玄廷的力量足以应付内外敌人,当然不可能去做太大的动作。


    虽然有些敌人的确很难防备,可玄廷也不是没有办法。而且事物都有两面性,造物派之前就一直就在追逐力量,这在之前也是有过一些先例的,到现在也未停下,要是放松了缰绳,外部的事机且先不去说,内部是一定会出现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造物并非唯一的选择。就如戴廷执所提出的方法就是可行的。


    天夏现在的整体策略是外紧内松,世间是以提高民生为主,这样才好有更多的人明识知礼,不但可有更多人为天夏强盛出力,也能有更多合适学子选择道途,若是按照崇廷执所言来做,那现在非要一下全部倒向军事不可,这很不符合天夏现在的走向。


    不过他考虑下来,守正宫的力量的确是要加强,只从眼前来看,不算天夏,前面纪元的主宰似都似不亚于后来主宰,甚至还有所超过,莫契神族之前还有两个纪历,当时那些主宰会不会还存在着?


    不管有没有,提防还是要做的。


    这个时候,训天道章之中有一阵意念传来,他注意观去,原来是风廷执寻来,便落意问道:“风道友,可是有事?”


    风道人声音传来道:“道友,崇廷执方才那番言论,道友如何看待?”


    张御言简意赅,道:“有可取者,有可弃者。”


    风道人道:“我观他不过就是为了打压玄法,所以才刻意抬举造物,待得下回廷议,他一定会再次坚持此事,我看不达目的不会甘心。”


    张御道:“凡事皆可论,他有他的道理,我亦有我的道理,诸位廷执心里想来自有判断。”


    风道人点了点头,道:“我只担忧他们借题发挥,又弄出什么事来,道友心中有数便好。玄法方才有如今之大好局面,兴盛在即,这个时候万不能让人阻遏了。”


    张御道:“法无常法,我玄法因天夏而兴盛,若能推动天夏向前,并能一直前行下去,那又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风道人顿有片刻,才感叹了一声,道:“道友说得是。只是有些执念却非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啊。”


    再说了几句之后,风道人便告辞离去。但是这位意去未久,戴廷执却也是通过训天道章寻到了过来,并对他言道:“崇廷执、钟廷执两位所思所想,我亦知之,但戴某还那等意思,当是加强守正宫。


    我天夏之强乃在于强民固道,过去之事已是证明了此点,在玄法不曾有负所托之前,戴某自当会支持玄法。至于那造物,目前还立足于民生为好。”


    张御也是清楚,戴廷执上次寻他支持,所以这一次也是投桃报李,在廷议之上鼎力支持他。但是戴廷执显然不会只讲人情之人,他说的话基本也是向着天夏有利的那一方面,要是不利于天夏,那是怎么也不会支持的。


    他道:“不管玄廷下来如何决定,事情未曾停下之前,我当会先扩增守正驻地人手。”


    戴廷执点头道:“戴某对此亦是赞同。”再是说了两句后,他也是收意离去。


    张御待他离去后,则是坐了一会儿,眸光之中透出锐芒,此刻他决定亲自出手,去将那最后一个与莫契相关的异神铲除。


    待收摄心神之后,他根据先前曾是感应的灵性之所在,便一缕气意往那里渡去。眼前微微一晃,再次来到了那一座四壁平直宏伟建筑之中。


    四周金属色的墙壁正发出朦胧的微光,他没有去理会别处,直接踏步往里前行,没多久,便是来到了通道的尽头处。


    这里唯有一堵墙壁,壁上嵌着一个半人半怪,带有面具之人,其有着鳞片及触须,像是由各类古怪生灵的拼合起来的。


    只是看到他过来,这个异神变得异常之恐慌,并且流露出了表示愿意臣服的情绪。


    张御看了它一眼,其之所以出现,就是复神会及一些莫契信徒信念的凝聚,其本身也是莫契神族的人间代言。


    哪怕这异神自身不想,神性也是会引导其去做一些莫契神族想做之事的,并还有一定可能设法复活莫契神族,尤其是在灵性预言还未散尽的情形下,更可能去如此做。所以其必须是要解决的。


    他心意一唤,一道明亮剑光飞起,斩杀了在对面墙壁之上,在“斩诸绝”神通的运使之下,霎时间将这面墙壁斩成两段,那灵性也是被一同斩杀绝尽,那半人半怪的异神顿了片刻,而伴随一阵深长的鸣叹之声化作无数沙雾崩散下来,这里整个地方也是摇晃不已,开始崩毁坍塌。


    张御意念一转,便是回到了身躯之中,不过看那时晷,却已然过了半天。


    眼下莫契诸神皆以铲除,不过还剩下一个南陆复神会的首领依旧在躲藏在间层深处,这个人也必须剿灭,免得再引动什么。


    而这件事需要挑一个合适的人去做。


    他唤了明周道人过来,道:“明周道友,去把伊初道友请至守正宫。”


    明周应命而去。


    没有多久,伊神就来到了守正宫前殿,待入殿见了张御,祂用十分标准天夏礼执有一礼,道:“道友唤我来这里,想是有事吩咐在下?”


    张御将事机简略一说。


    伊神十分爽快道:“这件事交给在下好了。”祂还嫌立功不够多呢,正这件事来得正好,又问:“此行只我一人么?”


    张御道:“我觉得道友一人足矣。”


    伊神神情认真起来,对他郑重一礼,口中道:“不敢有负所托。”


    祂本来以为张御会派一个人来负责监视自己,没想到居然很是信任他,这让他不禁下决心要竭尽所能完成此事。


    张御倒是不怕祂弄鬼,这位连四柱神都杀了,又怎么会对一个下面的信徒有所留手?要是莫契神族真的回来,那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伊神了。因为无论在哪个势力看来,叛徒都是比敌人更可恶。所以这方面交给伊神去处置最好不过了。


    他又给了伊神一枚传递所用的法符,告知他关键之时可用此联系元都玄图,便可从间层之中出来,吩咐过后,便是让他离去。


    与此同时,青阳上洲,鹤殿之上。


    竺廷执站在那里,抬头看着望着那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榕树。


    要是按照崇廷执的想法,需要用到造物保护洲域,那因为灵性力量和法力气机的某些冲突,那两者无法同存,势必二去其一。


    就算现在不用这么做,以后造物力量的一旦提升上来,那也是要除旧布新的。


    他自语言道:“当初你若是知道身后之事,会是如何选择呢?我料你恐怕是会对此置之一笑,仍旧是义无反顾去做的吧?”


    而在这时,恽尘结束了玄府之中的一些事,来至鹤殿顶上,方才抬首,却见一个青衣人影站在那里,他先是一怔,随后一阵惊喜,急忙上前几步,深深一拜,道:“弟子恽尘拜见老师。”又抬头道:“不知是老师来此,弟子失礼了。”


    竺廷执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功行还算有长进,倒是还差了许多。”


    恽尘低头道:“弟子惭愧,让老师失望了。”


    竺廷执道:“失望不至于,慢慢修行便是,不用贪快求进,你的潜力极大,未来可期,我辈修持才是根本,一些俗事你不必管太多,有些事情为师会替你解决的。”


    恽尘诺诺称是,道:“弟子多谢老师遮护。”


    只是他心里有些别扭,不是因为自己功行跟不上,而是老师暗示他可以少管事,甚至不管事。


    可这怎么能行?管事就是他的乐趣所在,每次他处理完一件事都能从中感受一股深深的成就感。


    特别是自己亲手布置的,并能良好执行下去的事机,特别让他感到满足。要是不让他做,那当真是十分难受。


    竺廷执这时递了一枚玉匕给他,道:“此物你可以收着,当能助你修行。”


    恽尘接了过来,回道:“弟子一定会努力修持,以报师恩。”他心里则暗想着,“看来得少管些事了,唉。”


    竺廷执再是指点了他几句后,也没有再多留,一如其人来时,随着一道浓盛青气晃过,就于无声无息间离去了。


    ……


    ……


  第两百三十六章 搜遗问前纪


    伊神得了张御之命去往间层深处追剿复神会余孽,这一去就是二十多日。因为他没有训天道章,也不可能随时动用元都玄图联络,所以谁也不知此去情形如何。


    直到一日,东庭府洲南陆,守正驻地不远处,一道宏大金光从空降下,伊神身影显现了出来,这回随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一只复神会赖以维系自身的长虫座驾,此物停留在那里,几如山脉一般大小,几乎将驻地前方开拓出来的平坦地面俱是占据。


    这一次深入间层追剿,由于复神会余孽也的确藏的太深,在察觉到他追剿后又往深处躲藏,祂也不得不跟了上去,险些以为自己就回不来了。好在瞻空道人这次依旧得了玄廷清穹之气的支援,得以成功把人带了出来。


    不过也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要是在深入进去些许,与现世再无半分牵扯,那可能真就没法勾连了。


    复神会那名老者这次也是被他所生擒,面上的面具早是被他扔了,露出一张微显苍老,有着灰白头发和灰白眼珠的土著面孔。他道:“尊神要待我去哪里?”


    伊神用示意了下前方,道:“看不到么,这是天夏驻地,自然是带你来天夏了。”


    老者语气激动言道:“尊神乃是神上护卫,为什么要和那些天夏人勾结在一起?”


    伊神挺起胸膛,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天夏人。什么和天夏人勾结在一起,我帮自己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什么护卫,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老者眼神复杂得看着他,随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也能做天夏人么?”


    伊神也是一怔,打量了他几眼,玩味道:“你的信仰不够虔诚啊。”


    老者却是理所当然道:“信仰太虔诚,容易失去正常的判别之力,我们既要有虔诚,但是又不能任由神明无休止的索取,尺度是要把握好的,不然什么事都做不了,尊……阁下应该是能明白的。”


    而且他前两日感觉沟通神谕时空落落一片,再结合眼前来伊神亲自来抓拿自己,他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但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而且这样反是更能现出他的诚意。


    伊神笑了一声,道:“你的事情我说了不算。”


    老者赶忙道:“我知道许多事情。包括莫契神族的许多隐秘,天夏一定是会对此感兴趣的。”


    伊神奇道:“我一直很奇怪,有些东西,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去知道的?”


    老者犹豫了一下,伊神一摆手,“算了,这些和我都没关系,我自享我的乐,你们这些事情我懒的多问。”


    此时金郅行和艾伯高二人察觉到驻地之外的动静,也是赶了出来,他便带着那老者来与两人说明情形,再是通过二人将事机报了上去。不久便有谕令下来,让他们暂且在驻地候命。


    过不多时,天中一道星光玉雾落在驻地之内的高台之上,金郅行、艾伯高二人见到光中人影,都是执礼道:“属下见过廷执。”伊神也是在旁行了一个天夏揖礼。


    张御自光中走了出来,对两人和伊神一点头。在这个时候,那名复神会老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道:“小人‘帕留’见过上尊。”


    张御目光落下,道:“你就是那东庭南陆复神会的头目?你是土著出身?”


    老者赶紧回道:“是,小人就是南陆复神会的会主之一,小人就是出身东庭,原本是一个部族里的祭祀。”


    张御道:“可具体说下。”


    他没有去强行索取其人记忆,因为有些灵性寄托不是单纯在记忆里的,而是通过祭献沟通某些灵性物事的。


    这些灵性可能在天地之中,也可能落在别的什么地方,特别是灵性预言未曾衰退,此辈十分可能从那里得到一些连自己原先也不知道的启发。


    要是愿意自己交代,那是最好。


    老者道了声是,老老实实将自己来历,还有得到的东西,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御平静听他叙述,当中也不曾打断。


    按照此人的交代,其出身于前纪历中期,也就是伊帕尔神族全盛之时,本来其是一名稍微掌握灵性力量的祭祀,接受了历代祭祀的教诲,可是有一次族人迁徙,在半路上叩拜了一株神木后,却是莫名其妙得到了许多启示。并收到了一个神谕,让他去往一个地方。


    对于神明他是非常敬畏的,不敢不从命。于是他把祭祀职事交给一名学徒,自己一个人去往那处,并在一个峡谷围绕的平原之中找到了一个过去神明留下的遗迹。


    到了那里他才知道,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得到了神谕,与他有一般遭遇的还有十一个人,这些人也是陆续赶到了遗迹之中。


    这些人在这里又是得了一次神谕,就是等待时机,在合适的时候配合预言迎接神灵归来。并且给了他们很多奖赐。一方面是灵性力量的大幅提升,一方面就是得到了大量的知识。


    十二人虽然都是崇神,但是只有小部分人认为知识更为重要;而大部数人则是认为崇神在于虔诚,那些知识只是次要的,工具罢了,只要够虔诚,神明就能给你更多。


    故是他们这些人直接分裂成了两派,一派就是后来的北陆复神会,一派就是以老者为首的南陆复神会。


    只是两家并没有完全分割开来,在较长一段时间里依旧互相交流扶持,在伊帕尔神族的统治结束后,上个纪历异神遍布东庭,北陆便一直在筹谋莫契神族的归来,等待时机。


    而南陆这边则不同,虽然也是准备迎神归来,可相对消极了许多。他通过神谕,发掘了莫契神族遗留下来的各种遗迹,包括四神附着的石壁,并依靠所得到来的知识,发展出来了自己的一套东西。他们的虫舟,就是按照莫契的一种记载,自己改造出来的。


    张御看向那长虫内部,那里有着虫卵一般的舱室,里面是一个个自行成长的人形物体,主要是靠长虫来提供灵性力量,孕养培植各种人手为自己所用,这也是复神会人手的主要来源。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智力不高,但是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却是可以的,这毕竟也是一门较为高深的技艺,他怀疑道化之世改造神异生灵的方法,可能有一部分就是得自这里。


    老者道:“其实小人也不是那么想要莫契神族回来,但是另外两位首领坚持,小人也只好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小人其实不想和天夏作对……”


    他这话倒不假,因为莫契神族回来,他们能能源源不断从那里获取新的知识,还不用受到约束,这般多好,说不定最后自己也能成就神明,成不了纪历主宰,称雄一地也是可以的,奈何北陆得那帮人不愿意听他们的,非要和天夏对着干。


    张御不关心他如何想,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莫契神族对于之前的纪历主宰,可曾有过记载么?”


    这些事机莫契神族肯定最清楚,但是他们这一次是突袭战,大战之中没那个空闲。神莫虽然可以交流,但是这人拥有语誓,谁也不知道会事先布置下什么誓言条件,所以不好多问。


    而那莫契神族具现出来的异神,更是除了情绪什么都没有,自也不可能提供更多。当然面前这位也只是一个信徒,也不见得就清楚此事,他也是试着一问,得不到答案也没有什么。


    老者听他问这个问题,更能确定莫契诸神已然完了,他带着敬畏之心的想了想,道:“上尊,莫契诸神之前的事,小人不知,不过那里还有一些石板,也是在莫契某个遗迹中找寻到,那上面所记载的,很可能与上尊所闻之事有关。”


    张御一弹指,一道灵光落下,将虫舟之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映照而出,他道:“把东西指出来。”


    老者称一声是,他辨认了下,指着一处由十二面石壁组成得壁画,道:“便是此物。”


    张御意念一转,直接将此物摄拿到了面前,上面的人和物都很模糊,但是随着他的目光注落到上面,便有一幕幕景象和画面出现在了眼前。


    哪怕没有任何解释,他也能感觉到,这是莫契神族从第一次出现在地陆上开始,以自身为第一视角的记录。


    地陆之上有一些强大种族是从虚空之中到来的,还有一些则是邪神神裔。但是莫契并不是如此,祂们就是本土之民,但是在某一天,莫名其妙获得了力量,而且力量层次一开始便很高,


    他们走到地陆之上的时候,这里还残留着不少前纪元时期遗迹,但是创造这些文明的种族像是被清洗了一遍一样,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曾剩下,得以很是容易的主宰了整个地陆,随后其便进行了对诸种族的改造。


    张御看了下来,心中转念,任何势力都不可能突兀出现,天夏的力量也是经历了漫长时间才慢慢发展起来的,莫契神族的力量不可能平白无故得来,一定还有一个指引祂们的势力或个体。他联想到此辈自称至高的对抗者,这个概念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还有神莫第一眼看到他,那时候的反应也是值得深思。


    老者见他不说话,这时从袍服中取出了一面金属盘,双手呈递上来,道:“上尊,这是小人用一个纪元的时间描摹下来的东庭舆图,今日愿意献给上尊。”


    ……


    ……


  第两百三十七章 异机内外生


    张御看了眼那金属盘,目光落去之际,周围景物霎时一黯,随即他的面前荡开了一层云雾,内中显现出了一幅以各种鲜艳彩料绘制的舆图,并且非是静滞的,而是动形之图,山川地形俱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眼看去,便能知晓这里面主要表现的是东庭府洲还没探索完全的东庭南陆,并且这里面还标注了地下暗河、矿藏、神异生灵,远古遗迹等多处地方,名唤帕留的老者自称此图用了近一个纪元时间才整理而出,看来倒不是虚言。


    有了这些东西,南陆便是等若控制在手中了。


    不过就算如此,复神会看去也没有完全探全地陆,特别是地图往南方去,就融入了一片虚无之中。显然没有到尽头。


    实际上,东庭北陆也是如此,倒是府洲北端直通大海,但更远处就不知道了,毕竟每一次浊潮过后,地陆都会有一次扩张,地形地貌都会发生一次改变。


    唯一例外就是包括安山山脉在内的这一大片区域,也就是东庭南北二陆西侧沿海这一片,哪怕是遭受浊潮侵袭,也自始自终没有怎么变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原因,猜测很多,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


    这时他看到图上有一些用特殊的灵性符号标记的地点,便问道:“这些是什么地方?”


    老者看了看,回道:“回禀上尊,那是一些我辈也不曾探明白的地界,一些着盘踞难以接触的神祇,还有一些是极度危险的神异生灵,而那用赤色标明的则是前古遗迹,特别是那一处……”


    他伸手指了指一处,那是差不多位于南陆中心偏东方向的一大片红色,非常之醒目。


    “那里我们至今搞不懂是什么地方,每次派遣人手前去都是不曾回来,因为这地方从前纪历开始就不曾变动过,就连浊潮前后也没见变化,对于我们也没有影响,所以我们就不曾再去那里探查了,只是严禁人手挨近。”


    张御看了下来后,将此金属盘收了起来,又言道:“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留存的预言石板吧?”


    老者道:“是,是,这些东西,还有包括小人从莫契神族所获取的所有关于莫契神族的知识,都是放在虫舟里了,小人愿意都是送呈给天夏,上尊可派人点检。”他顿了下,低头道:“只是小人有一个祈求,小人也想做一个天夏人,不知能否如愿……”


    张御淡声道:“这要看你过去所犯之事,能否过去天夏法度查验的了。”他挥了下手,自然有驻地修士走了上来,按住他道:“跟我等走吧。”


    老者不敢反抗,老老实实跟着这两名修士走了下去。


    张御看向伊神,道:“伊道友做得不错。”


    伊神笑道:“不敢当夸奖,身为天夏人,自该为天夏尽一份心力。只是伊某只是想着在世间过活,不知道友可是允许。”


    张御点了点头,道:“若是道友愿意,那自是可以,道友此番功劳,过后也自有论赐。”


    天夏并无不准上层境在人间存身的规矩,只要事先定誓,那便无有问题。只不过比起上层,内层实在不是上层修士愿意久留的地方。所以少有人这么选择。


    张御与伊神交代完后,又与金郅行和艾伯高二人说了一会儿,此分身便化星光离去,归回到了正身之中,继续在宫中修持定坐。


    只是三日之后,云海敲响磬钟,玄廷之上再一次举行了廷议。


    这一次依旧提及守御之事,只是多数廷执认可戴廷执之前的意见,那就是在内外层界都是设立一个警阵,而后加强各地守正宫驻地的力量,对于世间的力量则不作太大变动。


    崇廷执、钟廷执却都是坚决反对,并且也拿出了一些理由,他们还是隐隐流露出一个意思,哪怕请议廷决,他们也要设法否了此议。


    不过这一次没有进行廷决,但是事机不能不解决,故是廷上先命守正宫暂且加强力量,待下一次定一个结果出来。


    待从光气长河上下来后,钟廷执对崇廷执道:“崇道兄注意到了,首执近来越发少言了。”


    崇廷执沉吟道:“看来首执是要专心功行了,未来接替首执之位的,也唯有陈廷执了。”


    钟廷执点头。


    若不论上宸天的孤阳子和寰阳派的关朝昇,陈廷执从天夏入世之后就一直是功行仅次于首执之人了,本身声望也是极高,接替首执之位理所当然。


    可他有些忧虑的是,陈廷执虽然是真修出身,可现在却是一个浑章修士。很难说他的立场会偏向哪里。


    他叹道:“可惜武廷执比陈廷执起差了一筹。”


    崇廷执沉声道:“武廷执这人我了解,便有机会,也无此心思。”


    武倾墟在廷上很少开口,除了负责自己权责之中的事情,对于其他事几乎是不过问的,也很少去结交同道,本人更也主持大局的想法。


    钟廷执摇头道:“这般想想,陈廷执接任也是好事,总好过晁廷执这等人当上首执吧?”


    虽然知道这等事是没有可能的,可是光只是想想,崇廷执神情就不禁微微一变。


    其实说到首执,他们心中还有一个人选,那便是张御。但是张御功劳虽然不小,道行也是足够高,可是终究资历浅了些,不过待得陈廷执退下去,若其本人有意,那或许还有几分可能,现在却是无可能了。


    崇廷执叹道:‘如今廷执之中,能支持我辈意见的人太少了,正清道友若能归来,到还能扳回一局。”


    钟廷执点头,正清道人当初若不曾被驱逐,其无论功行地位,还是以往之资历,在他们看来其实都是接替首执的最好人选,是能与陈廷执争一争位置的,


    他想了想,又道:“正清、岑传两位道友似乎都是不喜造物,他们就算来到了上层,也不见得会支持我们。”


    顿了下,又言:“不过首执若退,那么廷上极可能再提一名玄首或镇守为廷执,如今有资格入廷执拿权柄的,也就那么几人。”


    能够成为廷执的人选,要么是立下过足够多的功劳,要么是坐镇长远,且功行之上必要过得去,似风、高二人那只是特殊时候的特例。


    唯一令他们感到安慰的是,继张御之后,玄修虽然也接连成就了几人,但都是根基尚浅,还无人有此等资格,所以此番后继之人,要么就是真修,要么就是镇守外层的浑章修士。


    崇廷执道:“近来尤道友取得了上乘道果,若是这位愿意担取权责,去坐镇一方,那么成为廷执不是什么难事,可惜这位除了阵法余者一概不问。”他又沉声道:“但不管如何,此事我们一定要争一争的,最好是能推举一名真修同道上位!”


    钟廷执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他们二人能看到此事,其余廷执自也能看到,风道人为此还寻到张御,商议下来可能的情形。


    张御也是看出首执有可能在准备退位,这样多半再会补充一位上修入廷,他不在意对方是真修亦或玄修,只要是按照天夏规序拔擢上来的,那便无碍。


    不过此时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他隐隐有种感觉,五位执摄寻他,可能也与首执即将退去这件事有些牵扯。


    与此同时,虚空外层之中。


    朱凤、梅商二人正坐着飞舟巡游各处星宿,只是因为浊潮频频泛动,他们近来发现,虚空之中的神异生灵变得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前些时日,就遇到了一些古怪生灵。这些生灵像薄膜一样包裹着一枚枚漂浮于虚空中天星之上,以天星为卵,孕化住自身的同类,随后像水母般漂浮向虚空之中,这类东西虽然没有进攻性,但数目如今却是在逐渐增加中。


    还有一种东西更是诡谲,那是一种游荡在虚空之中的如镜子一般的晶片,这东西与虚空融合成一片,除非你仔细感应,否则根本分不清楚其到底在哪里,又是什么形状,只有在靠近了之后,才能看到自里面反照出来的自己的身影。


    似他们这些玄尊还好说,本来就是超脱世间之人,照不出什么来,可是之前被照过的修士弟子或者甲士军卒,凡是见到照影的,回去之后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就在晶片之中,而那些影子却是在外面替代了自己。


    醒来之后,他们总是忍不住去想,甚至分辨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还是不是自己,不论是修道人还是军卒,精神状态都会因此而变得越来越差。


    朱凤和梅商曾试图毁去这些东西,但发现这些东西是除之不尽,数目也是在逐渐增加之中,受影响的弟子修为也是越来越高,好似这东西也会相应提升层次。这样就非常危险了。因为难说其最后会提升到一个什么层次,又会有什么样的能力。


    朱凤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提议道:“梅道友,此事还是尽快禀告廷执吧。”


    梅商想了想,也是同意了此见。于是二人将进来所见一切异状附录一份玉符之上,用元都玄图送呈去了清穹上层。


    ……


    ……


  第两百三十八章 化易克浊灵


    朱凤、梅商二人的书信去至上层后,就被元都玄图转落到了守正宫驻地,张御在此有分身坐镇,他取来书信一观,便了解了如今外层大体情形。


    信中重点提到了两种奇异生灵,但朱、梅二人在虚空之中遇到的生灵远不止这两种,只是其他相比较下来没那么古怪,眼下威胁还不那么大。


    张御倒是没有小看这些神异生灵,因为大多数神异生灵都是由弱小变至强大的,像莫契神族那般一上来就无比强大的,那只是极少数,这里面还给人予一种外来干预的感觉。


    待看罢书信后,他眸光微闪,往外层望去,先是望见了那些薄膜裹绕地星的东西。他看得很清楚,这些东西表面看着是一体,实则是由一个个细微生灵组成的。


    这些生灵每时每刻在生长繁衍,并且不停繁衍后代,将种子散播出去,而到了最后,那被包裹的地星由此会被化去,随后余下的这等生灵继续重复这一举动。


    这看着没什么太大危险,但是照这么下去,有朝一日,虚空之中的星辰或许会被这种生灵吞噬干净,若无人阻止的话,那么待得虚空之中各种日月星辰都是不见,最后恐怕就会盯上内层了。


    不过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大致不太可能发生。因为虚空之中寄托星辰而存身的也有生灵不少,其并不会不做反抗。再加上虚空中什么生灵都有,这类东西规模一旦庞大,势必挤压其他的生灵存身空间,所以也不可能肆无忌惮的繁衍下去。


    但不能忽视另一点,因为与其他生灵的对抗,既是生存,也是生长,长久下去,这些看去微小的生灵,将来会变得如何,现还不知晓。


    就如那些古怪晶玉已然展露出了这等迹象。开始照显出来的生灵层次还较低,只是一些普通弟子和军卒。可现在二章、三章修士的身影也能照入其中了。


    这是让人能够感觉异常清晰的提升了,这些东西的潜力还不知道在哪里,若能提升到连上层修道人都能照显的程度,那就是一个大麻烦了。


    而此刻在他目光之中,虚空之内正闪烁着难以计数晶光,并且过一段时间就会多出来一点,显然这东西也是在增扩之中。


    光是清除这些东西不难,可其应当是从虚空深处或是虚空裂隙之中过来的,归根到底还是浊潮的影响,浊潮不绝,想必也不会绝迹。而在浊潮动作之下,相类似的生灵恐怕还会有更多冒出来。


    他这时伸手一拿,一枚晶玉落入了手中,看着平平无奇,但其光华的晶面却在试图努力照化周围的一切,可因为这是上层,所有物事远远超过其层次了,故是努力了半天,也不得照出来什么,最后在他手中化为了无数晶莹碎砾,再是化作细碎尘埃了。


    他能感受到,此物来自于一种异常活跃的灵性,单一而纯粹。


    这种东西,像是天成之灵,好像是天地运转必然会出现一般,应该是浊潮运转使得道机发生了些微改变,暂且还没法从根本上着手了。


    但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了。


    他想了想,脑海之中有了一个思路。


    此前他看过莫契神族遗留下来的各种知识,其中包含了大量的神异生灵改造的方法,那些复神会可没有至高力量可用,纯粹是利用自己的知识来改造各种物事的,只是其等限于自己的层次,所以他们没法利用更上层的力量。


    可是莫契神族的知识本身就是涉及到上层的,例如那些至高石板,连各个远古神明都能改造出来。


    虽然这是在一定程度上窃取了至高之力,可是天夏也有清穹之气可用,若是利用的好,也是同样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若是改造之法对此物进行改造,取替原来之种类,或者干脆生造一种神异生灵,专以克制此物,那比单纯去消灭的做法却是好上太多,既不用消耗太多人力物力,也无需再去花费多少心思。


    只是他对此道并不擅长,思考了一下,觉得玄廷之中却是有一个在此道之上颇有建树,那便是长孙廷执了。


    这位除了推算一道外,对于各种神异生灵也有着相当精深的钻研,似如道宫之中各种能飞渡上下层的传讯禽鸟,都是其人摆弄出来的。


    他还记得当初长孙迁镇压元童老祖之后,曾试图从其身上夺取玄异一事,可见其手段之精深,是玄廷之中少数擅长改造生灵的手段修道人。事实上,各个廷执都是各有门道的,各有擅长的,只是平日并不如何表露罢了。


    他思定之后,便唤了明周道人出来,交代了几句,令其前往传讯。没过多久,明周道人又是回来,稽首道:“廷执,长孙廷执说正好有暇,已在易常道宫之中恭候廷执。”


    张御颌首,他正身自清穹道宫之中出来,到了外间,心中一唤,听得铃声传来,伴有片片花瓣飘下,一驾天女飞车停落眼前。他乘上飞天车驾,遥渡云海,差不多行有半日之后,便来到了易常道宫之前。


    长孙迁亲自在道宫之外相迎,他神情平淡,但是招呼之中却不失礼数,待见礼之后,将他请入宫中,又奉上自己院中栽种的香茗,道:“我这处常年冷清,少有人至,不知张廷执此番之来意。”


    张御也没有绕弯,直接说出来意,并且伸手一拿,从外层拿了一枚晶片过来,递过去道:“就是此物,请长孙廷执一观。”


    长孙迁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道:“半月之后,张廷执再到此,便有分晓。”


    张御道:“当中可需用到何物么?”


    长孙迁道:“不必。”


    张御也不客套,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半月之后再来拜访长孙廷执。”他站起身来,执有一礼,便从宫中告辞离去。


    待回转清穹道宫,他便定持坐观,忽忽就是过去半月。他便约言时日已至,便再次出得清玄道宫,因为已是到过一次,故这回不再乘坐飞车,凭空挪转至易常道宫之前。


    长孙廷执自里出来将他迎至内殿,待两人在席上坐定,长孙廷执一荡衣袖,殿顶之上降下一道精英流光,他伸手抓来一股光芒,霎时在掌心之中凝聚成一枚七彩晶玉,摊开言道:“张廷执可将此物散布入虚空之中,自能遏阻那生灵。”


    张御问道:“可有后患?”


    长孙廷执将上次张御给予的那枚晶片也是取了出来,随后任由这两物凑到了一处,过了一会儿,他所立造的那枚七彩晶玉就再度化作一缕光芒,攀附在了晶片之后,并将之慢慢吞吸掉,旋即就化成了两块。


    但是这两块七彩晶玉并没有一直长存在那里,随着时间推移,玉上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待得光华消失,便自行散化了。


    长孙廷执道:“此物‘吞一夺一,生一化一’。”


    张御点了点头,他看明白了,这七彩晶玉需要吞噬那晶片来繁衍。只要晶片还存在。那么此物就一直存在着,而一旦晶片消亡,此物没了可以吞夺的对象,也就到了不必存在的时候了,也会自行消去。


    此物这用来对付那晶玉,那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长孙廷执道:“稍候我会令明周将一些炼造好的‘晶灵’送去张廷执处,当能解决此害。”站在他身后的明周道人对张御行有一礼,不过这个明周却是与其一般,都是显得孤僻生冷。


    张御抬袖一礼,道:“那便多谢长孙廷执了。”


    长孙廷执道:“都为天夏出力,不用言谢。前些时日我得观见异神那些知识,颇有收获。这里却要谢过张廷执了。”


    张御心下一思,知他说得是自己从莫契神族得来的那些造物知识,他看过之后,自也是交托了一份给天夏,身为廷执,长孙迁自是也能够观见,想来给了这位某种启发。他道:“能对长孙廷执有所帮衬便好。”


    得了解决之法,他也不在这里久留,几句话过后,就告辞离开了此间。


    长孙迁待他离去之后,又是取了一枚虚空之中晶片出来,在那里拨弄了几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玉璧之上一阵光芒涌动,于是他站了起来,来到了玉璧之前,把袖一摆,便见钟廷执、崇廷执二人身影浮现出来。


    崇廷执对他打一个稽首,道:“长孙道兄,下次廷上议对,若是涉及廷决,希望长孙道友能与我等一并否决增扩守正驻地之议。”


    长孙迁淡淡道:“我会附议二位。”


    钟廷执道:“首执近来有移权之心,以首执之功,不定合时就迈出那一步了,但其走之前,定会安排同道入廷为执,此事我等以为该早做打算,而以我二人观之,如今一十三上洲中,以玉京白真山邓景邓道友最有可能入廷。”


    崇廷执道:“除了邓道友之外,我等以为还有一位,那便是幽原上洲玄首费渊费道友,这位也是合适之人。长孙道友,不知你那里可有谁人能以举荐么?”


    ……


    ……


  第两百三十九章 法算不足全


    长孙迁想了下,邓景乃是白真山一脉,也是上派嫡传,又在玉京镇守多年,无论功行修为还是以往资历,担任廷执都是足够。


    那位费渊么,同样也是功行修至寄虚之境,其人早在浊潮到来之前就镇守在幽原上洲,如今也已近百载不失,按理说也是足够挪位了。


    实则内层一十三洲的真修玄首,除了益岳上洲那位因为因为修道年月尚浅,功行稍弱之外,大多数都是功行深厚,几乎都是在抵抗浊潮中立下过功劳的。


    但需考虑到,这么多年来,真修除了玉航进入上境,还是原先那么人数,而玉航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新近修成之人,其人只是为追逐高深道行,这才放缓迈入上境的脚步,实则与大多数真修都是一辈人。


    想有片刻之后,他道:“安越府洲的魏涛魏玄首,两位可是考虑过么?”


    钟廷执点头道:“魏道友做过荆丘上洲的玄首,如今又是昌合府洲镇守,资历也是足够,按理说是合适人选,但是魏道友钟某是了解的,他这人十分讲究礼法规序,镇守时日不满,哪怕功劳到了极处,也是不会选择离开的,故此这回便不考虑他了。”


    长孙廷执淡淡道:“这般我这里便无什么推荐人选了。只是两位道友可曾想过么?如今我们可以举荐真修同道,从而压制玄法,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只能压得一时而已,照如今局面,玄修法迟早生出,到时两位又如何阻止?”


    真修虽然个个功行深厚,但是对比玄修,数目寥寥,并且大多数还存有出世之念,选来选去就那么几个人,现在还好,可等到一十三洲真修玄首都是逐一退却,那极可能都被玄修所替代,那么玄廷上唯有玄浑二道是迟早的事了。


    钟廷执看了看他,沉声道:“莫非长孙道友又要重提那造物修士一事么?可莫说玄廷之上诸廷执对此之反感,只说这些造物修士,莫非修得就不是玄法了么?”


    长孙迁语声依旧平淡道:“造物修士只是在浊潮之后天夏实力大损,为了应付上宸、寰阳二宗而,唯恐我天夏战力不足所做之努力,眼下自是不需要了。但是造物却还是可以继续的。”


    崇廷执这时道:“长孙道兄说得不错,造物修士一事现在的确是不合时宜了。不过似那方层界之中便是没了造物修士,也有造物炼士。其能做到之事,我天夏也能做到,只要和我等一同推动此事,造物这一兴盛,则玄法底层必被侵夺,从而便可形成平衡,如此不至于让玄修再占据大利。”


    钟廷执沉声道:“那便要看下来廷议了。”其实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玄廷议定,廷执必须要保持真、玄、浑三者各自之定数,这样不管底层如何变化,上面都可维持均势,可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


    崇廷执道:“既如此,我当先去接触那邓、费两位,问问他们的意思。”


    钟廷执点头道:“那便劳动道兄了。”


    三人商议过后,钟、崇二人身影从玉璧之上消失。长孙迁站了一会儿,便往内殿走去,来到了殿内最深处,他挥袖荡开禁制,走入了一个光芒浮动的阵法之中。


    在阵枢之上,坐着一个白玉塑就之人,面目挺秀俊美,头发披散下来,身上披着一个单薄丝绸,只是透过白玉身躯,隐约可见里面的水晶般的骨骼内腑,还有朱红色的心脏,以及心脏跳动流淌着的金色血液。


    他走到近前,伸手在其头顶之上按了几下,就莹莹流光从玉人身上绽放出来,这光芒持续了许久,才渐渐收了回去,玉人身上玉石似乎有了些微妙变化,变得更接近真实之骨肉了。


    他凝视着这玉人,静静站在那里,似在思考着什么。


    张御在回至清玄道宫不久,明周道人便将长孙迁应下的“晶灵”都是送了过来,他点检了下,正好是有三千六百之数,便用元都玄图将此送去了朱凤、梅商二人处,顺便给了一道谕令,令其照上面附带的嘱咐施为便好。


    处理完此事后,他定坐片刻,想起一事,就看向了那方道化之世,自他从此世之中脱离出来之后,已然过去近三月了。


    南北之战仍在继续之中,由于姚贞君等人的退走,深入北方腹地的那一支舰队终于被剿灭。北疆后方逐步稳固下来,西路大军仍在对峙之中,而正面大军仍在激烈交锋,熹王大军在不断取得胜利,逐渐逼近煌都。


    但是越到后面受到抵御越强烈,天外六派以往一直在坐观,而这一次居然有不少人亲自下场,这却是一下加大了守御力度,故目前处在僵持阶段了。


    倒是班岚那处地界,借着两边无暇顾及之际,不断吸纳人口,扩大疆域,布置阵法,再加上入得此界的玄修大多数是去到那里,一时间倒是聚集成了一处颇大的势力。


    只是现在两边时日等同,所以不可能用意再代替修行了,可这里的价值仍是不小,因为无论试验功行还是尝试功破关,这里都等于多了一次机会。


    并且随着此界玄法的传播,玄修弟子也是逐渐增多,这些人纵然不能穿渡界域,可却是可以用训天道章交流,这便与无形之中扩大了玄法修士的数目。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收回目光,转而拿出了一枚金属盘,把袖一拂,随即东庭南陆的舆图化作烟雾在他面前展开。看了一会儿后,他道:“明周道友。”


    殿内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殿中,道:“廷执有什么吩咐?”


    张御把袖一拂,将舆图上标准赤色的那一片拓了下来,飘至明周道人身前,道:“将此送给去钟廷执那里,请他推算一事,问他我若是探查此处地界,会否引发什么异常变动。”


    明周道人将舆图拓片手下,郑重打一个稽首,便就化光不见。


    妙皓道宫这处,钟廷执方才结束了交谈,正才回到座上,见明周道人显现出来,便道:“明周,什么事?”


    明周道人将手中托图递上,道:“这是张廷执送来的舆图。想请钟廷执代为推算,探查此地是否无碍。”


    钟廷执有些意外,张御这般郑重,显然不是小事,他将舆图拓片凌空拿了过来,看有一眼后,道:“知道了。”


    他对着这舆图推算了一下,本待很快有结果,却发现天象紊乱无比,千头万绪,难作梳理,不觉有些诧异。


    他寻思了下,便传讯请了崇廷执一同推算,然而两人算了许久,却发现这里面什么兆象都有,这等若无从推算。


    崇廷执道:“不若请长孙道友一并前来来算?”


    钟廷执摇头道:“此处地方有古怪,与推算那浊潮之时所得显兆极为相似,若是这般,是不可能得有结果的。”


    崇廷执想了想,也是皱眉,要是与浊潮有关,那他们自也是不可能算的清的。


    钟廷执思考片刻,起手一划,凝化一张玉符出来,唤了明周道人过来,道:“将此交给张廷执。”


    没有多久,张御就收到了这枚玉符,往里注意一观,其中钟廷执直言因为此处特异,没法推算准确他所要的结果。但其做出了一番判断,认为此事两种可能。


    其一,此处在“常定”之术范畴之中,但是层次较高,无法推算,若是如此,那么在他意念动起的那一刻就牵动承负了,所以他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那已然牵动的产生的玄机,是绝不会因为他停滞不前而断绝的。


    还有一个,其是在“无定”之术范畴内。不是因为有上就会有下,有前就有后的,结果往往是混乱的,不论他怎么做都可以,因为他的行为并不是引发结果的必要条件。


    张御在看罢之后,略作思索,从这两个结果看,还是他前去查看一番为好。于是他心神一转,一只灿灿星蝉已是往下界飞去。


    同一时刻,玉京,白真山山巅。


    邓景正在观中定持,忽然心潮涌动,睁目往前看去,见前方玉台上有一道光芒落下,里面显现出来一个模糊而熟悉的人影,他道:“崇廷执怎么来了。”他展袖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有礼了。”


    崇廷执也是还有一礼,道:“邓道友有礼。”


    邓景负袖言道:“崇廷执此来何事?”


    崇廷执道:“邓道友坐镇玉京也有多年了吧?”


    邓景笑了一下,道:“崇廷执,你还是直接说来意吧,邓某不耐兜兜转转。”


    崇廷执点了点头,道:“敢问邓道友,若有来日廷上拔擢道友为廷执机会,道友可是愿意入廷为执,为天夏用命么?”


    邓景一挑眉,道:“这是崇廷执自己的意思,还是玄廷的意思?”


    崇廷执没有说话。


    邓景立刻明白了,道:“崇廷执还找过别人么?”


    崇廷执眼帘低垂,语藏深意道:“这要看道友了。”


    邓景又是一笑,道:“邓某知晓了,邓某是愿意天夏出力的,不过话先说在前面,”他神情一正,肃然道:“你们上面的事我管不着,但若另有推荐之人胜于我,便是让邓某去,邓某亦是不会去的。”


    ……


    ……


  第两百四十章 恶物隐深藏


    东庭南陆,随着一缕光华飘过,玄浑蝉舒展开灿烂若星的双翼,来到了那一片舆图上用赤色涂抹的地界之前。


    随着飞驰,玄浑蝉的高度在不断降低。


    自此一纪浊潮变动以来,上百年中不断消减,之只近来又是异动频频,然而东庭这处,某些地方的浊潮其实一直保持着一定的浓盛程度。


    比如眼下这片地界就是如此。故是一般从空观望,所能见得的就是一片扭曲和缤纷的色彩,也就是张御有目印,再加他上道行高深,故才能分毫不差的判断清楚。


    不过要是浊潮极度强盛之时,能够完全分辨清楚的怕也没有多少人,那时候唯有落到地面之上才能分辨清楚周遭事物。


    玄浑蝉并没有急着闯入那片红雾标注地界中,而是围着转了一圈,自外看来,里面也只是地形较为复杂一些,除却山岭沟壑还有丛林植株稍加稀疏一些之外,与别处有什么两样。


    张御看到这里,略作沉吟,随后意念一转,便以心光制拿住了两头神异生灵,种入一缕心光,令其往这区域进入。


    一会儿之后,他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神异生灵进入了里间,但是他的心光却似是排斥了出来。与其说是排斥,不如说是进入了不同的界域之中。他的心光仍然停留在了世间,而那两头神异生灵却是进入了另一个所在,由此不知所踪了。


    他开始还以为这里会是间层裂隙或是灵关神国一类的东西,现在看来不是如此。


    他已然明白了,对于层界不高之人,不难进入此中,但是似他这等超脱出尘世之外的玄尊,则是无法入内。


    这就像是一扇既是狭窄又是低矮的门,层次较低之人自能轻松入内,可是层次较高之人自身好比高山天穹,自是没办法挤入进去,强行去为,就算撞破了门户也没有用处。在不确定这里是什么情况的前提下,这等粗暴做法是不可取的。


    不过复神会对此无能为力,并不代表他同样也是不能,随着玄浑蝉蝉目闪烁,一层层混乱秽浊被剥离而去,前方的道路变得开阔起来,并且有一片完整神异灵光被自里析出。他心光上去一接,霎时一点灵光照入了其中。


    而与此同时,前方景物霎时一变,张御此刻当已是站在了那一片灰沉沉的地界之上,周围漂浮着似是余烬一般的黑色飞灰。


    此间有一个个披着枯槁斗篷之人慢慢在这片地界之上走动着、其气息深沉、晦涩。这并不是生灵,而是某种灵性的具现。


    张御的身形此时也是微微闪烁着,这一回事他进入此间,乃是运用了一种映照灵光之法,此是从那晶片生灵之中得来的一点灵感,从而变化出来的。


    此只是将这片这地域之中的一切照了入自身心神之中,而两者相映,便又可反以心光相观,故他看着在这里,实则又不在这里。


    不过对于某些神异生灵而言,照见也即是见到,同样能够发起各种接触,并对心神展开侵夺,所以这等手段并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用的,一个不巧,反会自陷绝地。


    他此时抬头看去,在最前方有一团赤色红雾,里面传出了细碎的窃窃私语之声,他便迈步往前走去,随着接近此物,那语声也是越来越大,可是却是越来越纷杂,怎么也听不清楚那说得是什么。


    不过他凭着自身的高深道行,却是隐约分别出了一些东西,很快,他的身影走到了那片赤色迷雾之前,并且毫不犹豫走入进去,但这一刻,那嘈杂声音却是陡然消失了。


    他丝毫不受影响,脚步不停,继续向着浓雾深处走,而随着他的深入其中,这红雾也是逐渐淡散,前方景物渐渐显露,那似是……轰地一下,一个东西猛然冲到了近前,并在距他仅有数指相隔的地方扑腾挣动着。


    他不为所动,眼神平静地看着,这却是一种似蚊似鸟,有着五彩羽毛的东西,其有着针管般尖而细的喙,细长的足,毛茸茸的身躯,其疯狂一般向他这里冲撞着,然而两者之间却被一无形屏障挡住了。


    他抬头往上看去,赤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散尽了,广阔的空域显露出来,不止是这一处,入目所及,全都是此类东西,其密密麻麻、无以计数,一直延伸到高穹上空,形成的声浪更是铺天盖地般朝他涌来。


    只是这个时候,一只赤红色的巨爪陡然浮现出来,伴随着地崩山摧一般的爆响,在那无形屏障之上留下了四道巨大的血肉磨烂出来的长痕,而方才那些蚊鸟几乎被一扫而空,不是惊散了,就是被直接凭空震爆了。


    随后他听到了无形的咀嚼声,但是具体的生灵却似是并不存在。此刻他往更深处看去,见是山原之中,无数形状古怪的鸟类从高处飞过,此时有一朵朵长着利齿的艳丽花朵却是从虚无之中冒出来,将只一口口吞下去,再是退了回去,重新还变成清澈的天空。


    在他观看之时,面前陡然有一道阴影过来,光芒陡然一黯,便见无数细小的虫豸在无形屏障上爬动的,待其过去,寸草不生,大地之上留下了一片骸骨。


    可是很快,又有许多古怪植株破土而出,不一会儿,便开花结果,果实掉落在地,化作一个个满地乱爬的甲虫,而后泥土翻动起来,那所谓的大地,竟也是由许多更为细小的怪虫所构成。


    其实不止是大地……


    张御抬头看着,在他眸光之中,连天空也是无数生灵挤满了,它们互相之间挨在一起,几乎没有缝隙,只是它们处在一种虚化的形态,那些花朵就是其中一种生灵的捕食器官,唯有待猎物出现身边的时候,才会化作由虚转实加以捕杀。


    他可以看出,这些生灵在一种异常之快的速度下循环繁衍着,并且一直在更替之中,只是他所观看的这么一会儿,已经有许多生灵不再出现,并被随后出现另一些生灵所替代。


    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并且这片界域像是被刻意从世间切割出来的,一个被人有意圈占起来的地界。


    可以看到,此方界域与世间有一道深深的裂痕,那些从外到来之人只会在裂痕之中停留,所以那些复神会派遣入此之人也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一直在寻到的路上,只要不曾到达尽头,那么就无从解脱。


    圈占这片地界之人似是在尝试什么,所以隔绝了内外,既是不让外边之人进来,也不让里面的生灵跑出去。


    事实上,虽然他望到了这里的许多生灵,可那只是借用了灵性映照上,实际上彼此之间仍然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难说其具体在哪里,或许在虚空远端,也或许在间层深处。


    他思索了一下,若只是方才所看到的这些神异生灵倒不算什么,外表虽望之可怖,但层次并不高,也没什么威胁性。可考虑到这些东西极快的更迭速度,又存在了这不知多少年月了,难以保证没有更为上层的东西存在。


    他此时不禁想起了另一事。每一次浊潮过后,必然有一些神异生灵冒了出来,那会否就是从这些地界之中跑出来的?


    或者说,此类地界并非只有一处,而是有许多处?


    要是这样的话,浊潮就相当于其开阖之门户了,那么再进一步去想,这背后与浊潮的来源是否有所关联呢?

    随着深入思索,他感觉似乎触及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闪,决定回到上层再言,于是身影一虚,自此化去不见。


    数日之后,月中廷议再开。这一次仍是议讨世间守御之事,包括戴廷执在内的数位廷执都是认为该是加强守正宫,而不是去利用造物。


    这一次竺廷执呈请廷决,虽然绝大多数廷执站在守正宫这一边,可钟唯吾、崇昭、长孙迁三位却是将此予以否去。


    首执对此不置一词,若在以往,他肯定不会任事情落至五位执摄那里,但是现在明显开始移交权柄了,所以不像以往那般加以调和。


    陈廷执则似是对此并不执着,只是言道:“今次不过,便下次再议,不过守备不能松懈,守正宫驻地的守御监察,需予以加强。”


    他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哪怕结果还不出来,却也不妨碍他加强守正宫驻地。


    这里理由也很恰当,总不能廷议上商量不出结果,就什么都不做,那极可能让敌人趁虚而入。他们廷议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被问题本身所牵绊。这也得到了诸廷执一致认可,哪怕钟廷执、崇廷执二人也没有反对,在他们二人看来,只要加强守正宫驻地的决策不是以正式廷议定下来的,那么就有挽回和改变的余地。


    待得此番廷议之后,钟、崇二人往宫中回转,钟廷执沉声道:“看陈廷执的态度,我等还需再否议两次。”


    崇廷执道:“那至多也就两月时间,守正驻地也没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实力暴长……”说话之间,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往下界看去。


    ……


    ……


  第两百四十一章 执真用礼定


    崇廷执擅长推算,此刻他敏锐察觉到世界又多了一些变机,随着他望去下界,便见伊洛上洲有一道气息冲天而起。


    这分明是又有一人成就上境,而从气息之上看,并非是真法修士,而是一名玄修。他拿决推算了一下,叹道:“果是如此。”


    钟廷执此刻唤了一声,道:“明周何在?“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一旁,道:“明周在此,廷执有何吩咐?”


    钟廷执问道:“方才可是又有人得入上层了?这是哪一位?”


    明周道人回道:“回禀廷执,此位玄尊乃是伊洛上洲玄修师延辛师玄尊,这位乃是施呈施玄尊门下弟子。”


    崇廷执皱眉道:“施呈还有这么一个弟子?”


    明周道人道:“乃是记名弟子,施玄尊并未对这位如何关照。”


    师延辛算是施呈的记名弟子,而且施呈并没有教导过他太多东西,乃是见他当日资才过人,所以愿意帮衬一把,收在了门下,师徒两人可以说是寻常老师和学生的交情。


    在功行上,师延辛几乎是靠自身努力修成的,但是身位玄尊记名弟子,这其中所获得的各种便利和好处却也是无可能抹去的。


    钟廷执叹道:“玄修之势越来越盛,却是大势了。”他摇头道:“而我真修却是还无有几个后辈能接替前人。”


    崇廷执不由默然。因为真法本来就需择选资质高深的弟子,且还需契合本门功法才可,所以弟子门人比不得玄修那般多,每一代能有一二人较为出色已然不错了。


    其实这等情形放在古夏、神夏之时也不算什么,是十分正常之事,可如今却不成了。玄修广开门庭,以众道筑上道,道理上说,成就之人越多,那么也就越多人能成就,随着更多破境之法出现,可谓越到后来优势越是明显。


    他缓缓道:“我辈真修不能再有以往拿等出世之念了,当鼓励后辈弟子出来承担权责,似竺廷执那个弟子恽尘,不就是如此?”


    钟廷执道:“这位么,可是不太一样。”


    崇廷执道:“他出身虽是不同,可是性情却是后天而生。似如今诸多同道躲在灵妙玄境之中修持,与世无扰,也就是遇到危险出现与洲中共同御敌,玄修未起那些年,甚至有上洲之民把我辈修道人当作传言。”


    钟廷执思考了一下可行性,道:“若要如此,光说无用,需得直接从天夏法度上定下规矩,不准备他们待在灵妙玄境之中,这般逼得他们不得不出来在世外修持,担起天夏之重任。只如此做,想来我辈也要遭受不少骂名。”


    崇廷执沉声道:“只要能让真法振奋,些许骂名又算得什么?不但定下规矩,也可以让诸门广收门徒。”


    钟廷执却是摇头,对这一点加以否绝,道:“这般不妥!我们不可和玄修一般,仍当是以挑选那些英锐弟子。似那些寻常弟子,若是寻不到合适之路,去不到上境,似以往只能在门中继续苦修。


    可如今不同了,若是他们觉得前面无路,那就很可能去追逐浑章了。如此浑章修道人会越来越多。不但加深了对天夏可能的危害,无形也会壮大浑修乃至玄修的力量。”


    崇廷执不觉点头,道:“还是道兄思虑周全。”


    要说现在转为浑章的上修,眼下能留存下来的,其实也都是出类拔萃的,似那些走捷径的,想以突破上境,那是难之又难,还有可能变成混沌怪物,这等事要从源头上避免。


    他不禁又是一叹,道:“前路艰难,我们只能在小节上做文章,大势难易啊。”


    钟廷执缓声道:“大方向上,就留待五位执摄决断吧。”五位执摄给出的结论未必合他们的想法,但可以保证在更长远的时间内对天夏是有利的。若是做出与他们相反的决定,他们也是能够接受的。


    而另一边,师延辛在成就之后,于内层之中沉淀数日,便就在伊洛上洲玄首高墨相送之下去往上层。


    数日之后,他整合气机,窥破外障,来至上层,才一在满是花瓣的地陆之上站定,他一抬头,便见一名中年道人站在那里。


    他不由一怔,随后神容一正,上前几步,肃礼一躬,道:“弟子师延辛,见过老师。”


    施呈看他片刻,点头道:“我只是教导了你一点法门,不算太多,我们玄修不讲究真修那一套,今天我受你一礼,算是还过师生之情,来日就无需讲究这些了,既是到了上层,你我今后便是同道了。“


    师延辛点了点头,身躯挺直,抬袖一礼。


    施呈这时也是还有一礼。


    师延辛放下袖子,道:“施师,学生方至上层,不知施师可有指点?”


    施呈道:“我辈玄修,得众力而成法,自当为众而谋。若是可以,当是去镇守一方,只是上层之事,往往牵涉甚多,我不好言及太多,你既与张廷执认识,不妨去与他见上一面。”


    师延辛一怔,道:“张廷执?”


    施呈道:“张守正即是张廷执,只是这位依旧执拿守正宫之权柄,负责征伐侵乱内外各洲宿的诸般神异。”当日张御入廷为执,曾昭告内外各洲宿,不过也只有玄首玄正还有玉京这些上层知晓,寻常人除了熟悉的,自是无从得知。


    师延辛此刻了然点首。


    施呈往旁处看了一眼,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下来之事,就要拜托你了。”


    明周道人笑呵呵道:“玄尊言重了。”他对师延辛道:“师玄尊,欲往何处去?是先去驻殿,还是去往守正宫?”


    师延辛想及施呈言,平静道:“先去守正宫。”


    明周道人当即召来一驾天女飞车,请了他上座,在铃声之中飞车入天,行渡云海之上,行有许久,便在守正宫前停下。


    张御分身这些天一直守正宫中处置诸事,感得师延辛到来,就自里殿中迎了出来。


    在殿外与之见过礼后,将其请入殿中,闻其也有进入守正宫之意,不觉点头。


    这些天他正在设法加强守正宫各驻地的力量,不过要兼顾内外层,上层力量便显得有些缺乏了,若是师延辛的加入,却是又可添加一分力量。


    他在殿中与师延辛交谈了一番,并没有急着派遣其去做何事,而是令其在上层先修持一段时日,待功行稳固之后,再作计较。


    师延辛听取此间,在告辞出来,取了袍印诸物,便去了一处别殿闭关修持。


    转眼之间,又是两月过去。


    这一天,云海之上磬钟敲响,又逢月中廷议。


    在上月廷议之上,经过一番争论之后,钟、崇二人再次否决了廷决,而若是这一次廷决再度被否,那么事机如何判别就要交托到五位执摄那里了。


    只是这一次,廷议方才开始,张御先是举起玉槌,敲了一下案上玉磬。磬音传出之后,诸廷执都是看过来。


    钟、崇二人神情微肃,在前面两次廷议之时,或许是因为事涉守正宫,所以他没有看到张御出言表达意见,而今日却是一上来就敲动玉磬,两人想着,是否代表着这一位要主动争取些什么了?


    张御这时看诸廷执,道:“关于前两回之争论,诸位廷执可否缓上一缓再议,御这里有一事需向廷上道明。”


    陈廷执在座上出声道:“张廷执请言。”


    张御在座上抬袖行有一礼,便将前些时日在东庭南陆之上发现的那处奇异地界说了下,并言此地或可能与那些虚空之中的生灵有些牵扯。


    因为每回浊潮到来,一些上层神异生灵的来历十分可疑,却未必见得都是自虚空之中,也可能自里面也是贡献了一部分。若真是这般,那么有可能是有人利用了浊潮,作为开阖此界之用。


    诸廷执听了他的推断,神情也是凝重了起来。


    韦廷执道:“若照张廷执之言,此事乃是有人有意而为之,可谁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利用调度浊潮?”


    张御道:“利用浊潮未必是能调度浊潮,何况御也只是推断有一部分神异生灵只受后天改造而成。


    这里不是没有实证,譬如那前纪历的伊帕尔神族,还有与其同时的远古神明诸族,皆是莫契神族借用至高之力改造出来的,足以证明过往异神拥有改造神异生灵之力。而莫契神族本身,来历也是无头无尾,若说其本身也是被改造出来的,那也不奇。


    莫契神族自称是至高之力的对抗者,可是纵观其之作为,说是对抗,实则只是窃取,对抗一言,用在彼辈身上,似乎分量不足,那会否对抗者是另有其人呢?”


    诸廷执听了下来,也是各自沉思。


    玉素道人这时断然言道:“不管此界来历如此,这等对我天夏有所危害之地,不可容存于那处,必要将之铲除!”


    戴廷执语声凝肃道:“光是铲除这地界还不够,要把背后之人挖了出来。”


    张御道:“现在之难处,是不知此界落在何方,御之前请教钟廷执、崇廷执二位,说是并无法准确推算出结果。”


    钟廷执沉声道:“确实如此,那里天机晦涩,有若浊潮,难知始终。”


    林廷执沉吟片刻,抬头道:“这里林某或可想些办法。”


    ……


    ……


  第两百四十一章 金箓修法度


    林廷执又说了一句后,又对诸人道:“此事林某暂还只有一个存思,需得回去寻几位道友详议一番,眼下尚无法拿出定论,恐需等待一时。”


    陈廷执这时开口道:“林廷执若是寻不见结果,举天夏之力亦要拟一个对策。还有那一处避藏地界,亦要察辨清楚。”


    诸廷执俱是认可此见。


    虽然张御方才也是说了,他并不能完全肯定那处地界就一定与浊潮有牵连,但是众人看来,以张御的功行修为,有些推测已经近乎于道感了,若他是这么想的,那么极有可能事情就是这般的。不过一番查证还是需要做的。


    戴廷执这时道:“由此可见,对于世间之守御,还是加强守正宫各处驻地为好,若是只是偏顾那些造物,往后如何不好说,可眼下看来,也唯有守御而已,并不察敌知敌,只能被动应对,而守不持久,从无有久守不破之理,故此等方法当下不可取!”


    崇廷执当下辩驳道:“戴廷执此言差矣!张廷执能见微知著,观神辨异,那是张廷执自身道行高深,功行了得之故,要是换了一个人,哪怕你我坐在此位之上,当真能寻见此处么?怕亦是不能吧?


    世上之事物,多是由弱至强,由小至大,由简至繁,造物初始确然羸弱,然潜力无尽。譬若婴儿,嗷嗷待哺,岂能扼杀襁褓之中?但扶其行,助其力,教其知,如此渐长,身实气壮,自能护我天夏界疆!”


    钟廷执颌首道:“便是守正宫亦离不开玄廷之扶持,外侵是害,亦是琢磨,有我等在背后查遗补漏,徐徐推动,假以时日,当可成我天夏之支柱。”


    玉素道人道:“此事说了数回,该说的都已是说了,稍候廷决便可,也无需再争。”


    陈廷执沉声道:“此事已然拖延太久了,不能再是耽搁下去,既然现下说及,那便廷决以定吧。”


    玉素道人一甩袖,拿起玉槌,在玉磬上敲了一下,道:“我以为当坚固守正驻地,造物暂不可用。”


    戴廷执起玉槌一敲,道:“附议。”


    晁焕笑了笑,拾起槌柄后端,同样敲了下。


    随着磬声接连响起,与上回一般,多数廷执都是支持增扩守正宫驻地。


    张御自己也同样认为要加强守正宫,故亦是起玉槌敲磬相应。


    造物是可以缓缓推进,但是眼下尚且无需如此激进。廷上这番决意当会影响内层日后数十上百年的走向,若是按照钟、崇两位的决定,那么此后当会以军事为重,此举绝然不合适。


    底下之人还是先发展民生为好,扩增人口,要知道光是一十三洲之内的广大疆域上,就还有大片无人地域。若是各地中洲、下洲都是建立起来,那么天夏的实力还能提升一个台阶。


    那时候军事造物技艺也会自然而然发展起来的,而他们支撑百年也不是什么问题,对于修道人而言,不过一晃而过之事。


    廷上磬音在接连响过后,钟廷执、崇廷执及长孙廷执三人仍是没有动静,到最后声音落下,钟廷执道:“崇某否此议!”


    崇廷执亦道:“否此议!”


    长孙廷执亦是淡淡言道:“否此议!”


    此举不出诸廷执意料。这三人已是接连否去廷决三次,下来定策之权便不在他们这里了。


    陈廷执看向座上,道:“首执,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将此议呈送至五位执摄处。”


    首执颌首,他拿过一道呈旨,交给等候一边的明周道人,道:“明周,你将此送去五位执摄处。”


    明周道人郑重接了过去,一个稽首之后,便即化光离去。


    诸廷执则是在光气长河之上静静等候结果。过去不久,便听的飘渺音声传来,随后天中光芒一放,一道灵光之中,有一枚金箓飘荡下来。


    诸廷执见状,都是自座上起身。


    首执伸手一托,将这金箓接了下来,他看有一眼,递去给了陈廷执,后者接过,一眼扫过,抬头眼道:“五位执摄已下诏旨,当取玄法守正,卫我天夏界疆。诸位廷执可各安其位,不必再起争执。”


    说着,他一挥袖,金箓化作十余光芒,飞去各位廷执座上。


    钟廷执拿来看过之后,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既然是五位执摄定议,那钟某自无异议。”


    崇廷执也是不再对此多言。虽然这个结果不是他们真正愿意看到的,然则正如此前之说,五位执摄自然比他们看得更远。


    有了结果,众廷执陆续坐回案中,钟廷执这时却是依旧站着不动,而是抬起头,语声稍稍提高道:“钟某这里还有一议!”


    陈廷执道:“钟廷执请说。”


    钟廷执道:“如今天夏一十三上洲,便有一十三处灵妙玄境,另有四大府洲,近来也有修道人在寻觅玄境开辟。


    钟某以为,此般不妥,真修练法,隔绝于外,与世不扰,唯有遇袭才是出面争抗。可诸位同道明明拥有莫大功行,却是退守玄境,这是我天夏力量之沉积,不用等若无用,既然要加强各驻地守御之力,除却玄修弟子,各洲真修也当出力!”


    这也是几日前他和崇廷执商量下来的定策。要是五位执摄取了加强守正宫驻地那一方略,那么他们就当推出此策。


    五位执摄虽都是真修出身,可是如这几位境界,底下之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道人,在其等眼里差距都是不大,也不会刻意偏向于哪里,虽说这五位取策长远定然是对于天夏有利的,可未必一定对真法有利。


    而他所提出的策略与大策不冲突,反而是有益的。加强守正宫驻地的可以是玄修,也可以是真修,甚至可以是造物。


    他们不知道这般对真法有多少帮助,当是这么做总比不做来的好。


    诸位廷听罢,神情也是认真起来。


    这是正经事,确如钟廷执所言,诸多真修一直在灵妙玄境之中潜修,虽然偶尔也会出来一同抵御外洲侵袭,可多是发生在上宸天侵略疾烈的那些年月。


    不过随着后来外层守御越来越严密,能够侵入内层的上宸天修道人已然十分少见了,一些寻常修道人,中下层的玄修和造物也足以对付,这样也就愈发少露面了,就算是过往的伊洛上洲,真修占了多数,可也多是落在名山大川,少与世人接触。


    不说这些真修了,就算如今上层那些潜修的玄尊,也多是以真修为主。也就是在需要出力的时候露个面,可很少如玄法玄尊一般在外承担权责。


    天夏以前不是没有注意到此事,只是而今浊潮降下也没有多少年,距离与上宸、寰阳一战还未过去太远,还没功夫来解决此事。而除了这些之外,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

    当初玄廷要求真法修道人也是入世承担权责,可恰好此时幽城出走,这两者关联其实不太深,幽城能离去,主要是背后站着上境大能,但此事也确实也不好推动下去了,以免再有什么波折。


    对于整个天夏而言,这等于大量力量堆在那里无可用,而对于真修来说,就是将权责让给玄修和造物派,虽然大部分真修也确实不在乎就是了。我修行时日还不够,哪来闲工夫去理会俗世之扰?


    陈廷执道:“钟廷执所言,不无道理,各洲之旧规确实到了改换之时了。“


    竺廷执出声道:“钟廷执此想虽然好,然而真修不比玄修,需要长久运法修持,无法过于专注于外,不然难以维持功行。强行将真修推入世间,不见得定然有利。”


    这其实就是真、玄两道根本上的分别了。真法由于涉及到诸多繁复法门,需要修心正意,还有就是需常年苦磨,玄法则是需要对外交流,这也就导致了两者行事风格的不同,强行去为,可能两边都不讨好。


    崇廷执道:“此事我等也是考量过了,虽然我天夏破门杀派,但是许多真修同道仍然沿袭着过往一脉一门之旧俗,这是因为上法少有人能勘破承继,并非是敝帚自珍,崇某以为,当是广开山门,不计出身来历,不计资质根骨,人皆可择法而修,人皆可有道可入。”


    他那日与钟廷执又认真讨论了一下,认为真法不做改变不成,故仍是回到此前广开门徒之上。虽然如此一来,大多数真修见前途无路,肯定会去追逐浑章,可若是浑章修士都是来源于真修,那么两者又有什么太大区别呢?


    钟廷执过去其实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他并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因为这可能会逐渐导致真法成为浑章之下法。既然浑章可求上境了,那我为什么还去修真法?这可能会导致本来有望在真法上有所成就之人放弃真法,转去修行浑章。


    崇廷执却是坚持,因为这里是可以设立法度规序的。比如规定弟子资质不够,便不得转入浑章,还有不得随意转换门庭,或者转换门庭需得玄廷允准,如此一来,反而是可以逼得那些取道无望的真修去往人间担任权责。


    钟廷执勉强认可,故才有此呈议。


    陈廷执略作思索,他望向张御那处,道:“张廷执,崇廷执此议,你意如何?”


    ……


    ……


  第两百四十二章 开境渡世关

    陈廷执一言落下,诸位廷执目光自是集中到张御身上,钟、崇二人也是望了过来。


    张御知道陈廷执为何要问自己,得了五位执摄的传旨,下来加强守正宫各驻地的守备已然是名正言顺。在玄廷的全力推动之下,也必然需从各地抽调得力人手。


    而这个时候,灵妙玄境中的真修入世,一开始肯定有许多人不适应俗事,那么加入各驻地无疑是个合适的选择。一方面不耽搁他们修行,另一方面也不必立时去和那些世间之人或世间之事打交道。


    他是不在意守正驻地之人真修还是玄修的,只要有利于天夏便可。


    只要这些真修愿意收天夏法度,并且能一丝不苟的完成驻地安排交代的事,那么自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反而还能尽快加强各驻地的力量。


    说实话,真修这回可以是说被玄修逼得不得不开境入世,而真修一至,双方竞逐,玄修亦可能从真法修士那里得到促进补益,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他道:“崇廷执之提言,御无异议。只是若立法度,此中具体还待商榷。”


    陈廷执道:“法度不轻立,自待详议。”


    竺廷执道:“这灵妙玄境若是骤然全数放开也是不妥,不若先开得玄境一二处,待得取利革弊,有所依凭,再是逐个放开不迟。若见有碍,再是随时修正,待得规序完备,再是推及于众。”


    韦廷执道:“竺廷执此议甚好,凡是不可一蹴而就。先取一地之功,后求完全。”


    下来诸廷执为此详议了一番,最后认为伊洛上洲、青阳上洲这两处最为合适。


    伊洛上洲原本全是真修由掌制,高墨到来之后,大举启用玄修,在民间推动造物,但对些伊洛上洲真修也并不是完全弃用,而是宣令他们出来做事,那些不听谕令的,不是被他镇压起来,就是抽调去了别处,现在留下的,基本都是愿意听话的。


    事实证明,一洲玄首若要推动什么,除了玄正能加以规正,玄廷上层能够阻碍外,洲中无人可以违逆其意。


    而青阳上洲么,此洲玄、真二法因为曾经数次合力对敌,也遭遇过共同的敌人,相处较为融洽,并且因为恽尘之故,许多真修早早来到了俗世之中,可以说本来大半真修就在外了,现在只是再推动一把,此事较为容易。


    而且这两地地理位置也是恰当,伊洛上洲位于天夏之中,其有所变动的话,其影响可以扩散到周围各个上洲。青阳上洲则是海路通达上下数洲,现在浊潮泛动之际,还需要护御海上,正好需要足够人手。


    这两个正好位于陆上,一个位于海上,若是这两处法度执行下来没有问题,那么正可以往其他上洲推动,继而遍及全域,要是有什么不妥,也能及时修正。


    在商议妥当之后,诸廷执便于廷上正式下达谕令,令这两处上洲一并开放境关。


    不过诸廷执只是定了一个大略,涉及到具体细则,则会交由专以负责修改条律的修士和神人值司一并填补修改完整。


    此事定下,再议了几桩事机,今回廷议便即结束,磬钟一响,诸位廷对着首执行过礼后,便各自从光气长河之上退出。


    钟廷执离了席座,往妙皓道宫之中步去。令真修入世承担权责,并广开山门一事,虽与他的想法还有略有差异,但目前看,似只有这个才能令真修振作起来了,再远他也管束不了了。


    不管怎么说,连月来所牵挂之事总算有了一个结果,他也是心下微觉放松。


    崇廷执看去神情也不是那么紧绷了,他道:“道兄,下来当是派遣门人弟子前往说服各个灵妙玄境的道友了,劝说他们早些出来,不是为法度所迫,这般还主动有利些。”


    钟廷执道:“好,虽然这事得罪人,可为了天夏长远利益考量,也是我辈必须要做的。”


    崇廷执道:“钟道兄门下弟子都是早故,此事就由崇某来安排吧。”他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道:“只是道兄,近来你可是感觉到,长孙道兄似是在做着什么事情?”


    钟廷执道:“我亦是有所感,长孙道兄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且不去管,只要他愿意与我们共进退,他愿意做什么就由他去做什么。”


    崇廷执却又说了一句:“长孙道兄虽说放弃造物修道人,可依我看,他似乎另有打算。”


    钟廷执沉声道:“如今不同于以往浊潮泛滥之时了,我以为长孙道兄应该是知道分寸的。”


    长孙迁从光气长河中下来后,直接回到了易常道宫之中,他挥退了殿中的神人值司和值守童儿,走入了内殿之中。


    他看着那一具盘膝坐在那里的玉人,走了过去,依旧是把手按在了其头颅上面,一阵阵荧光玉人那金色的血液和身躯之中绽放而出,待得光芒消隐下去后,其身上的玉质又是向着血肉方向更接近了一点。


    不仅是这样,玉人原本的五官略显僵滞,此刻似乎变得生动了一些,看去愈发愈向真实方面挨近了。


    长孙迁这时一挥袖,殿底之下有蒸腾灵气冒出,到了顶上结成雨云,还做丝丝缕缕,滴落在玉人身上,每一分每一毫却是渗透入身躯之中,这个时候,可见其近乎通透的身躯之中似是晃过几次闪电般的明光。


    玉人眼皮此刻微微抖动几下。


    长孙迁看了一会儿,见其始终没有其他变化,就又转身走了出去。


    张御回了清穹道宫之中,因为林廷执那里还需要一段时间准备,暂还不会有结果,故是他准备着重加强内外各洲宿守正驻地一事。


    他思量许久,便拟了几封书信,便将之分别送渡去了下界。


    此刻的青阳上洲之中,玄首恽尘已是得到了玄廷传谕,知悉了要放开灵妙玄境一事。


    玄廷判断得很准,当初青阳上洲灵妙玄境待在此间,亦会遭受外袭,故是比其他任何地方的玄境都是注意外间之变化。


    而恽尘本身也就是在灵妙玄境中修持成长的,与所有真修都是熟悉,所以这件事他在安排之下很容易就定下了,并未遭受到什么阻力。


    伊洛上洲这边,高墨也是收到了通传,不过他也同样不觉得这件事情难办,因为这边的对他不服气的真修大多都是受过他的打压。而且理由正当。若是再次与他对抗,不过再重复一遍罢了。


    他唤来一名弟子,关照道:“将此交至灵妙玄境,关照他们三日之中来此见我,接受安排,若不遵从,皆按违律论处。”


    那弟子肃声应命。


    而守正驻地这边,许成通正在处置安排事机,不单单为了是保证了伊洛上洲的事,周围上洲事机他也是一样有负责梳理。


    这个时候,他见一道灵符自天而降,落在了高台之上。他不禁激动起来,身化虹光,落至殿台之上,便先整理了一下自身,正了正袍服。


    随后他先是对着上方躬身一拜,再是恭恭敬敬走上前去,这才小心将那灵符捧至手中,待看过之后,不禁面露喜色,暗道:“果是廷执来书,廷执果然还是看重我老许的,这等重要事情都是交由老许我来办。”


    守在殿台之外的两名弟子看着自家老师好像很高兴,其中一个道:“老师看来很是高兴?”


    另一个指了指上方,满脸笃定道:“保准是上面来书信了,老师怎么会不高兴呢?”


    前一个弟子唉了一声,道:“老师这一高兴,定然是又有事差遣我们。”


    这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道:“两个孽徒,待在门口做什么,还不给我进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不出所料的眼神,随后都是走入进来,都是一副老实模样,躬礼道:“弟子在此,老师有何吩咐?”


    许成通道:“廷执有谕令,过几日有真修加入我守正驻地,你们要替为师招呼好了,要让他们遵从驻地的规矩,不要出得什么差错。”


    其中一个弟子疑惑道:“真修,老师,那些真修肯听我们吩咐么?”


    许成通痛斥道:“教了你们这许多,却还不会自家解决事机,要你们何用,还要为师来替你们想办法!”


    两个弟子都是立刻一低头,都是道:“是弟子愚钝。”


    许成通哼了一声,他对外一唤,须臾之间,一封简元飞书飞了出来,道:“许老爷,有何事吩咐?”


    这简元飞书自张御收到后,一直留在守正宫中,上宸天除却之后,就送至林廷执那里重作祭炼了一下,念及许成通非是玄修,联络不易,故是送了一封到他这里。


    许成通道:“你听着,我这个两个不成器的弟子稍候招揽真修入驻地,你把不愿意听从安排的修士都是给我记下来。”


    简元飞书十分兴奋,道:“老爷就看小人的吧。”不就记小本子么,这个它可拿手了!


    许成通呵斥道:“不是让你躲在暗处,你让你在外面监督此辈。不止名讳,一言一行都给我记着。


    简元飞书不断在半空晃动,讨好道:“小人遵命。”


    ……


    ……


  第两百四十三章 革故破旧束


    青阳上洲,守正驻地。


    自从万明道人成就道法离开之后,把守正驻地的事机全数交给了曹方定处置。


    实则青阳上洲中有不少人选,不过从潜力上看,曹方定是少数几位有可能突破上法的几人之一。其人修道年月较长,而且做事执着,不肯轻易服输,本身还曾经是派主,足以胜任此职。


    自从曹方定负责驻地以来,地陆之上也较为安定。因为诸洲守正驻地彼此串联,又有训天道章勾连各方,有什么问题很是容易。


    而青阳上洲内原本最大的危害是魇魔寄虫,随着浊潮退去,也是渐渐消失了。倒是现在海面之上的危机不少,浊潮异动之下,每每有神异生灵自海中侵犯舟船和地陆,曹方定故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东面沿岸和海上。


    他还在远海之上择选了一个岛屿作为据点,建造了飞舟泊台和军事堡垒,以便随时可能出动人手支援海上。


    这日他巡使一圈后,回到了位于洲域之外驻地之中。方才进入内室吗,就见有天中一道金光落下,垂至供台之上。他心中一紧,立刻飘身来至台殿,见是有金箓飘浮案上,先是执有一礼,再是上前拿过。


    他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下,神情严肃起来。


    他是雷厉风行之人,马上让人把时悦、温良等人都是唤至,商议了一番,随后他决定不等玄境之中人出来,主动去请,一来可以让这些真修不耽搁下去;二来可以尽快增强驻地实力。


    他在主动督促之下,不过短短半月时间,青阳灵妙玄境中的真修大半加入了守正驻地,其余皆是安排进了玄府和洲府。这也得益于玄首恽尘的鼎力支持,还有青阳上洲真、玄两家过往有过共同敌人的缘故。


    在又用半月将后续事宜大致梳理稳妥后,曹方定就拟书呈报了上去。


    张御先是在训天道章中得知了详细经过,而后再是收到了呈书,伊洛、青阳两处一前一后都是在一月之内完成了驻地整合。这整个事情顺利无比,半点都波折未有。


    可是想想,两洲都有一些共同点,玄首全力推动,守正驻地执事能力过人,还有就是灵妙玄境的真修早就开始与外接触了,不是被打压过,就是被侵害过。可他洲并不见得都一样,这样的话,还需在别的地方再作尝试。


    他思忖下来,也是拟了一封书信,唤了明周道人过来,令其送去诸位廷执处。


    明周道人接下来后,抬头道:“林廷执方才来人相请。”


    张御点头道:“应该是为了那隔绝异域之事,道友先且去吧。”


    明周道人一个稽首,化光离去。


    张御出了清玄道宫,心中一转念间,就来至华灵道宫之前,林廷执感他到来,自里出迎,待请入宫中,便各自落座。寒暄两句,林廷执便道:“这些时日来,我走访了几位同道,探研那异域之事,也稍稍有了一些头绪。”


    他稍顿一下,又言:“确定此事,先是要确定其层限在哪里,林某与几位道友用法器多次探查,此中之手段,并不在吾辈之上,但是手法极为巧妙,这绝非天然生成,如廷执所言,乃是有人利用了浊潮之变。


    眼下看来,那背后之人也不是懂得拿捏浊潮,但能利用其实现自身之意愿,这已然不是一般手段,的确需要警惕。


    而张廷执另有言,说那些神异生灵可能就是从此等地界之中跑了出来的,并且还不止一处,现在尚还无法确定,但与我那几位道友都认为此是极有可能的。我等猜测,虚空邪神能够长存,或许就有是此辈的功劳,因邪神可从这些生灵之上汲取收割意欲灵性。”


    说到这里,他又把袖一拂,一卷图画缓缓展开,从两人面前延展出去,一直蔓延到大殿两壁之上,上面映现出了虚空及诸宿星辰。


    他指着那上百处极为浑沉的地界,道:“这是这数百年来探查的邪神可能之所在,邪神多是集中出现于此,那么那些界域如果存在,极可能就在此处。”


    此时他神情严肃了一些,抬头道:“张廷执此番推断若为真,那这布局之人,恐怕不仅仅是在内层落子,而是将外层邪神也是一并算入进来了。当然目前只是一个猜测,我等首先要对付的还是内层地陆之上的异域。”


    张御道:“林廷执今唤御到此,想必已有对策。”


    林廷执道:“只是暂有所得。要除绝此处,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办法是以清穹之气化去其边限。不过浊潮变化难知,所造成的后果极难预料,若用此法,极可能两个结果,要么是此间脱离地陆,不知去向何处;还有一个,便是此处维系由此崩坏,这些生灵直接冲入世间。”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若是浊潮能够打开此门,生灵能从中此间出来,那么我们也能设法让生灵入内。”


    林廷执不由看他一眼,笑道:“张廷执却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纵观世间诸势,往往是自己内部先是出了问题,而后再在内忧外患之中崩塌的。放在这里也是一个道理,若能打入其内部,设法将这些生灵演变中止,哪怕不去此间,也能将这些威胁给出去了。这就是用对手来打败对手。


    林廷执道:“现在我等已是在想办法做此事,不过便能成功,还要看是不是有人还在背后驾驭摆弄,若是那位对手仍在棋局之上,与我针锋相对,那么光靠此法是解决不了此事的,需得解决那对手才可。”


    张御微微点头,若是顺利做成此事,那是最好,若是做不成此事,那几能肯定此位对手就是存在的了。他道:“此番布置之前,不知有何需为?”


    林廷执道:“需先在这异域之外布置一个大阵,但需有人长久坐镇。”


    他解释了一下,这等大阵并不是以地脉布置的,浊潮一到,地陆道机都为之改变,更别说地脉了,所以这个大阵完全是以清穹之气为支撑的。


    张御道:“御既执掌守正权柄,此又涉及神异之事,自当由御来主持此阵。”


    执掌清穹之气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玄尊就可以的,必须玄廷廷执才可,再则没有一定深厚修为也做不到此事。目前唯有他最为合适。


    这么做对个人也不是没有好处,清穹之气对于参悟上境乃至研修功行都有用处,不过放在这里仅只是顺带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消灭敌人。


    林廷执道:“那便劳烦张廷执。这里还有另有一事需告知张廷执。”


    他一拨舆图,诸景顿从虚空转至地陆之上。他指着西边某一处被大片灵雾遮掩之地,“在察看那异域之际,也是意外察觉到了一处地界,疑似是异神之国,只其规模极其庞大,远胜我此前所见,先还不清楚会否与这异域有关。”


    张御看有一眼,便记在了心中,点头道:“御回去之后,会加以留意。”他再与林廷执谈论了一些细节之后,就告辞出来,回了清玄道宫。


    他方回宫中,就有神人值司来报,说毕明道人前来拜见,已是在偏殿等了一会儿。他颌首道:“请毕明玄尊进来。”


    不一会儿,毕明道人步入殿中,稽首一礼,道:“毕明见过张廷执,冒昧登门,还望不曾打搅廷执。”


    张御还有一礼,请了他落座,待交流几句后,毕明道出来意,“听闻守正宫加固各洲宿驻地,用以守御四方,毕明听闻此事之后,故是愿意来此效力。”


    张御讶道:“我知道友乃是闲散之人,为何突然愿意承担权责了?”虽然毕明以前也是曾为守正宫做过一些事,但始终不曾加入守正宫,应该是不愿受拘束,现在态度改变,想来是另有所求。


    毕明道人直言不讳道:“在张廷执面前贫道也便不遮掩了。贫道自归返天夏之后,得了玄廷允准,一直在试着创立一脉道传,以传贫道之功法。然则传法也需资粮,若坐镇一方,既不好徇私,也无力做得此事,思来想去,唯有守正宫这处为守正,方为一策。故也是知晓了守正宫驻地增扩,方是下了决心。”


    张御颌首道:“道友愿来,自是求之不得。”


    毕明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廷执,若是廷执有什么事,尽可吩咐贫道。”


    张御略作思索。道:“倒是有一事合适,我本打算亲自前去查看,若是道友愿往,倒是合适。”他一挥袖,灵光乍现,那方舆图显现在了大殿之中,他点了下林廷执方才所展现的地域,“此疑似是一处异神之域,道友若是方便,可前往此处一探。”


    毕明道人看了下,站起身来,道:“此事交给毕明便好,事不宜迟,毕明这便动身。”


    张御点了点头,他唤了明周道人出来,道:“道友可先随明周道友取了守正袍服印信,再往此处,如此也是名正言顺。”


    毕明道人道一声好,稽首一礼,告退下来。待取了印信袍服后,他出得宫来,腾空一跃,身躯一阵变化,化作一只有着头生翘冠的巨大禽鸟,往下层穿渡而去。


    ……


    ……


    ……


    ……


  第两百四十四章 结气启异门


    毕明道人的功行不算特别高,但是斗战能力不弱,飞遁速度也是极快,故他若行探查之事是十分合适的。


    他这一去就是两月,不过回来之时借用了元都玄图,主要时间是花费在了赶路和察看那方地域之上。


    待归返上层后,他没有半刻停歇,直接来到了守正宫中。待见到张御,略微交代了下此行经过之后,就把手一挥,洒开一道灵光,将自己此番之所见详细展现出来。


    张御望去这道灵光之中,见里面浮现出了平原大地,似是由天空向下俯瞰,景物还在以极快速度往后倒退着,这应该就是毕明当初之自身视角了。


    没过多久,飞遁速度缓顿下来,可以见到在那些山岭平原及河湖流淌之畔,有着一个个水草丰茂的小城,这些小城星罗棋布于大地之上,里面的生民不难看出都是一些土著。


    而在每一座城市中心,都有一座华丽神庙矗立在那里,从建筑风格和祭祀方法能看出,其当与异神有着不小的牵连。


    上一纪历的异神的几乎都是如此,对此他也是很熟悉了。虽然经历了浊潮,但上纪历的地陆上的最大势力,也就是异神这个群体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消失,反而相当繁盛。


    这或许是因为异神并没有能够成为真正的“主宰”,也没有一个囊括诸陆的异神国度出现,此辈都是散落无边地陆之上,去往虚空的也是少之又少。


    可以说,异神本来就是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各方神国都不曾同合,灵性力量也没有能够发展到巅峰,所以浊潮对祂们的影响也就没想象中那么大了。


    天夏在入世之后,在极长一段时间内就是与这些灵性异神斗战,且还有相当一部分异神加入了天夏。


    从莫契再到伊帕尔,无不是强盛一时,称为主宰没有问题,但是异神却无法与上两个纪历神祇相比较。如果天夏未曾至此世,那么事情的发展,很可能就是泰博神族侵入内层,进而引发更大的浊潮变化,从而顺势将所有的异神摧毁,终结上个纪历的文明,并开始此纪历的辉煌。


    可是天夏到来的使得一切发生了变化,不但击破了本该侵入内层的泰博神族,并且还扛住了地陆之上绝大多数神异生灵乃至一部分异神的围攻,由于天夏承担去了绝大部分压力,这也导致异神这个群体并没有被浊潮完全冲刷掉,有相当一部分存活了下来。


    张御是清楚的,天夏疆域之外还存在着大量的异神,可因为天夏以往的主要对手不是祂们,所以只要此辈不对天夏造成侵害,也就不必要去理会。


    而从眼前这幅景象看起来,此辈似有着共同的向心力,并正走向其原本应当行去的道路之上。


    随着毕明的视角越过这些零零碎碎的边缘城址,随着更肥沃的丰饶所在而去,逐渐出现了更多的城市,更为精致壮丽,且越往里去,密集程度也越高,里面的生灵更健壮,更具活力,异神的神力也在增加。


    这里神恩遍布,灵性力量影响着丰饶的水土,在到了靠近中心的位置处,则是出现了一座通天高塔,在毕明的灵性目光之中,那云穹深处有着蓝白色的闪电光芒,那里有着密集丰沛的神性力量,并且过一段时间就有一道神性光芒从地陆上投入其中。


    毕明道人言道:“属下到了这里,便不太好接近了,因为感觉到了上层力量,并且这里神力遍布,再过去很可能会被这些异神发现了,也就没有深入,后来观察了下城中的生民,发现具备灵性之人非常之多。”


    他伸手一按,将中心城域这些生民都是照显出来。身为天夏一员,他不会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上层力量上,对下层生灵同样也是有所关注的。


    张御看了下,也是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外围城市那些底层生民分明是来自于不同族类,除了供奉神祇近同,彼此有着较大差异,但是中心城址这边却是一个单一族群,富庶且自傲,而且规模和数目都相当庞大,且确如毕明所言,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拥有神性血脉。


    若是这样还罢了,顶多只是一个强盛的异神神国,但他从中看到了一些类似伊帕尔神族的神异改造痕迹,这说明其很可能是当初拥有至高石板的一员,也许还能溯源上莫契神族那里。


    除了这些之外,这里还出现了类似天夏的造物飞舟,本来异神拥有这个技艺不算什么,伊帕尔就对此十分擅长。若仔细看,竟是能从中看出一些昔日霜洲的痕迹。


    他眸光微闪,技艺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就算相类似也没可能这么接近,霜洲余孽并没有完全铲除干净,要是跑到这边来倒是有可能的。


    这两者若是相合到了一处,毫无疑问会提升神国的潜力,看来一个崭新的强盛的文明正在孕育之中。


    毕明道人言道:“属下后来又在外转了一圈,发现似是每过一段时日,周围都有新的神明诞生,并被接引到入中心那片闪电云雾之中,这与我天夏以往接触到的那些异神很是不同。”


    张御点了点头,这说明这个神国不再是粗暴的消灭不同信仰,而是试图融合为一个整体,这是一个极大进步,但首先要有一个更为强大的力量凌驾于上,使得周围所有的力量都没法反抗。


    他问道:“这个神国可有名称?”


    毕明道人言道:“他们无论祭祀还是祈祷,都是呼唤着‘提俄’,应该是就是神国之名,也很可能是神名。”


    张御道:“此番辛苦道友了,道友且先回去休整吧。后续之事,我自会处置,有事我会着人来唤道友。”


    毕明道人稽首一礼,道:“那属下便先告退了。”


    张御在他走后,又看了一下那片闪电云雾,那是灵性在外的具现,这个纪历或许就是适合灵性力量兴盛的时代。只从复神会对莫契神族的膜拜,却最终以灵性的方式呈现出来,就证明契合其某种变化。


    守正宫主要负责的就是对抗异神,对抗这个神国就在权责范围之内,不过这个神国距离天夏较远,便是以毕明飞渡之速,也要月余时间才能到达,所以目前对天夏没有威胁,也没有直接冲突余地。


    等到这个神国成长到主宰的阶段,那还不知道要用去多久,且古卷记载上多少国度旋生旋灭,这个神国还不知道能否维持长远,而他现在需要面对的东庭方向的异域,这里只需要随时保持观察就可以了。


    他一挥袖,将这一片灵光拂去,随后意念一转,已然从上层落下,进入东庭南陆的那座异域之外。


    他的分身早两月就已落在了此间,并驾驭清穹之气在外徐徐布置阵法,此阵法由于是凭空构筑而来的,没有半分依托,所以不能出得任何差错,在这几日差不多已是到了最后结成之时了,故他亲自来此坐镇,以免有什么变化。


    他荡开玉雾星光,脚下浮现出云芝玉台,站在飘渺阵气之中,见得无边光气过来,结为一团团灵云,落沉在周围如涡气漩之内,在如此持续有五日之后,有空灵妙音入耳,过后转是激昂,洋洋若海潮奔来。


    而在清穹云海上层,林廷执也一直对大阵有所关注,此刻见到这一幕,就将一枚表面呈现经纬天星的玉丸自天外掷来,霎时一道灵虹飞入阵域之中,并在气雾之中载沉载浮。


    林廷执拿捏法诀,引导清穹之气绕此盘旋,阵中那些原本飘逸欲飞的光气,此时终是如被俘获般安稳了下来。


    林廷执自上层落下身形,打一个稽首,肃容道:“张廷执,诸般事机都已备妥,如今大阵已成,我等当试着以清穹之气化演浊潮,开此门户了,还要劳烦你守住阵势。”


    开异域之门,要么是等待下一次浊潮到来,要么是主动去推动,只是等待下去不知要多久,期间生出变数也是可能的,故是他们决定主动一些。


    而设立了阵法正是为了防止诸般意外。以清穹之气布阵这也是无比重视对手的表现了。这等镇道之宝所化气机,一旦结成阵机,不管对面是以什么形式存在,都无可能在阵破之前冲入世间或投入神异灵性之中。


    张御颔首道:“御当会执住阵枢,不叫此域之中生灵入世。”此刻他往上看有一眼,虽然在场只有他们两人,可实际上玄廷诸位廷执此刻都是在关注着他们,并随时准备施以支援。


    林廷执掐指拿诀,默运法力,并将周围一缕缕清穹之气化演为浊潮,试着那一处异域拨动。


    为了今日之事,他做了很多准备,这缕气机拿捏却是刚刚好,既不有多,又不过少,将将达到推开的异域门户的上限。


    张御此刻将心光展开,满布在阵法之中,在他心光映照之下,自上层望去,大阵几乎成了一片旋转流淌的银河。而他双眸凝视着前方,见在林廷执法力不停催发之下,那一处异域终是缓缓裂开了一丝缝隙。


    ……


    ……


  第两百四十五章 尘落转净空


    张御负袖立于阵中,看着那门户一点点被推开。


    现在这些事还不用他来插手,他只是负责主持大阵,斗战及清除对手。正如之前讨伐莫契神族,一律准备和后方诸事都无需他操心,而完全是交由林廷执等人负责完成的。


    玄廷廷执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一部分,与此同时又能相互信任并协作好,这才能发挥出更多力量来。


    异域门户在浊潮持续催动之下,终于撕开了一线,内中的生灵本来似在亘古不变的循环中完成一轮轮的演化,这刻却像是察觉发现了世上最美妙的猎物,同时还有一种脱离牢笼的本能,在不断催促着它们逃离这里,于是它们疯狂的向着裂隙所在涌来。


    只是那个裂隙实在太细小了,容不得如此多的生灵一起出来,故是它们互相吞噬撕咬,而在这个时候,一条弱小而不起眼,如同蛇鱼一般的生灵先是冲了出来。


    林廷执这时伸手一指,这生灵才是逃出生天,却是被一股清穹之气一撞,挣扎了一下,俄而又是落了回去,并且在这一瞬间,浊潮与之脱离了接触,这裂开一隙的门户也是由此轰然合闭。


    那一头蛇鱼方是回到异域之中,就被一头庞大生灵一口吞下,随后诸生灵不再聚集于此,而是散去各方,除此之外,似是方才什么都没有改变。


    张御却是清楚计划的,这一步并不是无有意义,那个生灵因带着那缕清穹之气回去,故是此气也是在留在了异域之中。


    清穹之气乃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并不是这些生灵能够主动接触并被融入进去,但是假设这里面有上境力量存在,那么就可以与之接触并附着上去。


    假设那异域主人在此,那么在其气息与清穹之气相接的一瞬间,玄廷就可利用元都玄图将他分身或其余守正送渡过去,并与之斗战,哪怕其人逃遁也无有用处。因为钟、崇两位廷执随时在后面准备推算。


    只要被清穹之气沾染上了,那么就不会再受到浊潮太多干扰,短时间内对手没有可能摆脱,只要他能在这段时间击败或是杀灭此人,那就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


    不过他们在外面耐心等待了许久,却没有发现这异域之中有任何变化,似是那异域并无人主持。


    林廷执布置向来是料敌从宽,所以他并不觉得如此情形就代表那异域主人一定不存在了,也有可能是对方也很谨慎。


    故他此刻准备了第二手。


    他伸手一按,再度以清穹之气化演浊潮推动门户,当裂隙出现之后,轻轻一弹指,这一粒尘埃落入进去。


    随着此物翻滚着投入此域之中,诸廷执在上层也是借由此前入内的清穹之气的显照,把目光集中在了此物之上。


    尘埃虽然微小,可是对于长久以来自成一体,几乎没有任何外来渗透的异域一定会产生极大影响,并打破其原来固有的格局。


    这变动会慢慢加剧,直至越来越大,下来将会波及所有生灵,最后这些生灵会再重新适应并稳定下来。可往后变化是否会偏离设布之人的初衷,这还不得而知,但一定会在某些程度上偏离原先的轨道。


    这次试探之后,若是仍然没有引发什么后续变动,那么将放一个真正的神异生灵进去,如此层层递进,便是逼迫不出来那异域主人,其人也没可能再将这里变化回原来的模样。


    张御也一样时凝神看着,布置此域之人要是还关注此处,那么最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手干涉。


    那一枚尘埃进入之后,不断影响着这个异域,因为这里变演是极快的,所以多出了许多东西,同时又减少了许多东西。


    不过在经历了数个循环下来之后,此域也是很快适应了这个尘埃所带来的变化,就像是一阵风推动了水面上的波澜,但是风过之后,却又是了无痕迹了。


    那异域主人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外力插手的迹象,在排除其已然不存在的前提下,要么是此人不想暴露,要么就是不在乎这一处。


    林廷执看了一会儿,抬头道:“长孙廷执。”一道灵光落下,长孙廷执从上层降下,来到了大阵之中。


    林廷执客气言道:“长孙廷执,下来就要劳烦你了。”


    长孙迁则是打一个稽首。


    林廷执看向前方,把袖一挥,再一次化演浊气,推动那门户,里面的生灵几次三番受得刺激,几乎是在门户敞裂的一瞬间,速度较快的生灵就如利箭般一头头射来。


    长孙迁这时自指肚之上托起一只细微虫豸,此物被他取名为“虫米”,看着是如米粒大小的幼虫。


    他把手一抬,将此虫往前一送,其在阵气之中旋转一圈后,往那涡旋之中沉落,在阵气推动之下,眨眼就进入了那方异域。


    这一回玄廷之上针对这些域内神异生灵的对策,并不是采取单纯的消灭策略,因为不知异域主人会留下什么后手,所以若一下消灭不干净,或还有可能导致一部分生灵生出抵抗之能,所以采取了稳妥之法。


    “虫米”是由他亲手改造出来的一种神异生灵,这东西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就能够依靠身躯之中用特殊手段化炼的灵性力量,在不改变自身的情形下进行无限繁衍,令其成为异域内所有的神异生灵的食粮。


    因为异域中的生灵循环极快,每时每刻都有旧的族类灭亡,新的族类生出,而虫米却是不变,本身有没有攻击性,故是用不了多久,所有生灵就会都以这虫豸为食。


    这些神异生灵在过度吞吃它之后,因为所食单一,在灵性影响下就会无限趋同,直至化变为相近相类似的生灵,进而失去变演的动力,到时候对天夏就没有什么危害了,那时候无论是选择投入更多此类虫米,还是选择消杀这生灵都是容易了。


    此刻这虫米在一进入到异域中后,就立刻开始了极快速度的分裂繁殖,其哪怕只有一只,都会在十息之内变作成千上万,而下来随着族群数目的增加,更是会以一种惊人且令人恐惧的速度繁衍下去。


    异域内的生灵也是很快发现了外来之物,一开始它们只是无意义的吞噬,但是很快主动吞吃起此物来。


    此中的生灵本存在着一条食链,本来占据上游的生灵只是吃那些吞吃虫米的生灵,可后来发现直接吞吃虫米反而更好,更利于自身成长,且还没什么危险,生灵本能的惰性使得它们都是加入了这场饕餮盛宴之中。


    张御、林廷执还有长孙迁在外等了十数日之后,那原本暴躁凶戾的异域竟是变得一片祥和了,所有的神异生灵如今都在大快朵颐,分享着这些虫米。


    它们为了吞吃更多的虫米,演化出更多的口器和消化脏器,可以不间断的吃,所有生灵都是向着一个方向变化着,并且相互堆挤在一起。


    它们早些时候还会互相吞咬,可在最初的磨合之后,它们找到了彼此适合且能长存的方向,不仅如此,它们还给虫米留下了足够的繁衍空间。


    现在看去,异域之中乃是一张张对外的口器,囊管状的身躯,其像是一朵朵花卉般整齐摇晃着,它们不用动,只需等着新繁衍出来的,如白花花米粒一般的虫米涌到自己的嘴边,然后吞咽下去便就可以了。


    林廷执看到这一幕,沉吟片刻,道:“长孙廷执,以你之见,这异域是非还会藏着始终不变的生灵?用以再推动新的变化?”


    长孙迁道:“我若是此异域的主人,不会费力这么做,因为我算定不了后续发生的一切,且这等地界若不是只有一处的话,那更是不值得如此做。唯有一件事可能会提前有所安排,不管是不是理会这里都会做。”


    林廷执点点头,知道他说得是什么,那就是在此间安排有一个与自己勾连的眼线,好在此处被破坏后得以知晓。”


    他这也是有此判断的,不过只要这眼线一牵动灵性力量,就会被那一缕放入进去的清穹之气察觉到,并顺着灵性找到此人。这样的战术玄廷以前已经用过不止一次了。


    张御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用目印凝视着异域内的情形,这个时候他忽然有所察觉,把首一抬,眸中泛起一道锐光往里看过去。同时玄浑蝉一个跳跃,已然是落入了哪一方异域之中。


    林廷执这个时候也似有所感应,不过他不是看向异域之中,而是转而看向了外间,他看到某一株树下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这人影似在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消失不见了。


    不过令他微觉意外的是,那个人影竟与张御有几分相像。


    只是玄尊看人,除了外象之外,主要看得的还是气机,纵然表面有些相似,可内里却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此刻虽在转念,可身上法力涌动一点也不慢,只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身上就有数件法器朝着气机所在之地罩落下来。


    ……


    ……


  第两百四十六章 琢灵非见形


    玄浑蝉挥动双翼,化作一缕灿烂星光,进入那异域之中,并直接从那些生灵身上穿渡了过去,这些神异生灵对此也似是毫无所觉,因为双方并不在一个层界之中。


    这观想图循着那一丝感应,直接来到了异域的最深处,这是外面那些生灵都无法触及的地带,是唯有上层力量才能进入的区域。


    在这里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唯有一块刻着符号文字的石板,悬漂在最中间的位置上。玄浑蝉绕着这石板转了一圈,随后一振灿烂双翼,自上而下,对着此物就是一冲,一道辉耀星光霎时将此处淹没。


    而此刻在外间,林廷执那数件法器落罩而下,却不是乱攻乱砸一气,而是相互配合,其中一件罩定四方,蔓去全域;一件化气入空,以捉不谐;又一件形如雨雾,润入诸物。这一瞬间,由外到里,由大到小,又由广至微,把罩定区域内的一切物事都是单独分割了开来,叫那被捉摄的对象无处藏匿。


    可以说,任何被针对的事物只要还在此域之内,并没有超过他的力量上限的话,那就是逃不出去的。


    林廷执这时才是从容查看。


    一番搜寻之下,他也是找到了自己所想要的东西。这是一尊巴掌大小的石雕像,外表线条较为简单,只是简单表现出了人形轮廓。


    从内里留下的痕迹看,方才他所见之人影,应该就是其中所蕴藏的一缕灵性,只是现在变得空空如也了。仿佛已然是圈圈爆发出去了。


    而似乎是因为少了灵性,雕像也只是纯粹的雕像了,完全找不到方才他所见到的那缕神韵了。令人几疑方才所见只是一种错觉。


    长孙迁也是看过来,看着那只能大致辨别出头颅和四肢的外形,凝视片刻后又把目光移开,一句话也未说。


    张御此时也是把心神一引,只见一道星光自异域内飞了出来,重新融入他身躯之中。


    林廷执沉吟一下,并没有去提及方才自己所见,只道:“张廷执可曾发现什么了么?”


    张御把袖一抬,此时他的手中多出了一块石板,可见正反两面都是刻着带有某种奇异韵律的刻文。


    林廷执这些时日多次见到过这类东西,神情稍凝,道:“至高石板?是莫契神族么?”


    张御道:“的确是至高石板,但未必是与莫契神族有关。”


    莫契神族留下的至高石板,最后都是落入了伊帕尔神族的手中,后来也是被他所接手,每一块遗留下来的石板他都是看过。这方面他可以说是玄廷中了解最深之人了。故他一眼看出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他道:“我言两者不相关,还有一个证明,因为我看了莫契神族的预言石板,几乎不涉及这片异域,这般费尽心思布置的地界,莫契不会丢弃不顾,那些复神会成员也不会两个纪历以来都不曾与之接触,这足以说明莫契神族与之没有直接的牵扯。”


    林廷执相信他的判断,道:“若和莫契神族无关,那张廷执以为,此物可是比莫契神族所刻石板更为古老么?”


    张御道:“御以为是如此。”


    林廷执点头道:“既然在莫契神族之前,那么当可把此物出现的时日定在第二纪元到第三纪元之间了。张廷执可能读懂这上面的内容么?”


    张御道:“御虽还不能完全解读此石板,但大致能看明白路数,若说此前的莫契石板是对神异生灵的改造,那么这个就是对世之道机或者某种道理的改造了,但是这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所以只能局限在某一个范围之内,这恐怕也就是此异域形成的缘由了。”


    林廷执思考了一下,道:“据林某所知,此等石板一旦立定,便即完成了与至高的约言,异域之主大可将这石板带走,可却为何依然留在此间呢?此是无意,亦或有意?”


    张御肯定回道:“应当是有意之举,这应当是一种约言仪式,还有至高约言并不是只有一块,是可能有多块的,若是约言相近,有时候是会共鸣引动的,单独一块约言无有作用,但是同样内容的至高约言多块若一起被引动,那就很难说结果了。”


    林廷执点点头,道:“若是这样,那恐怕就像张廷执先前说得那样,在地陆别处或是虚空还存在着类似这片异域之的。”


    长孙迁这时出声道:“一定存在。”


    林廷执讶道:“长孙廷执,这是为何?可能说下缘由么?”


    长孙迁道:“因为这异域之中的生灵改造并不完全,虽然只是循环演化,但是缺少了几个关键生灵,上限在哪里已可预料,假设这些异域有很多处,那么异域之主很可能是为了完成一个最终目标,因为无法一口气完成,所以将之分割成多个部分,而后再加各个完成的部分拼合起来。”


    林廷执问道:“长孙廷执此言有多少把握?”


    长孙迁淡淡道:“现在只是推测,但若能找到另一处,我便能够断定了。不”


    林廷执肃然道:“那我们就需要往那些邪神集中的地界去探查了。”


    张御道:“此事御会加以关注,也会往虚空之中加派人手。”


    他顿了下,又言:“还有一事,此前林廷执和我说及西边神异之事,先前派遣了毕明道友前去查探,方才已是有结果了。”他伸手拟化了一封玉符,递过去道:“详情皆在此中了。”


    林廷执拿了过来看有一遍,大致了解了下,抬头道:“张廷执是什么意见?”


    张御道:“以我观之,此辈飞舟有霜洲痕迹,所以不排除以后会拿我天夏当对手,但此辈与我相距较远,现在还不必要过于关注,可以暂且观察。”


    林廷执道:“好,那便先按张廷执所言行事……”说到这里,他语声微微一顿。


    长孙迁则是淡淡道:“此间既已无事,长孙便先回去了。”他打一个稽首,化一道灵光往上层归返。


    林廷执等他离去,便就将那座雕像拿了出来,道:“方才林某在一旁发现了这一座雕像,其中灵性所照显出来的外象,却与张廷执略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知张廷执可能看出些许端倪么?”


    张御心下微动,他将这雕像接过,打量了一下,雕像本身刻画的非常简单,思索片刻后,他便将心光灌注入内,忽然照显出来一个人影。


    林廷执凝视看去,这一次看的更为清楚,的确是与张御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这难说是心光的影响还是雕像本身的问题。


    张御沉思片刻,道:“这雕像不重外而重于内,用的是精湛的灵性雕琢技巧,是雕琢之人对于某个‘生灵’的某种认知,是一种对完美之人或者说是完美生灵的诠释,若是我未错的话……这雕像所塑的,应该是‘至高’。”


    “至高?”林廷执不由一阵讶然。


    张御道:“从土著记载和传说之中,‘至高’的存在便近乎于我辈修道人所言之道,所以至高之存在,无论在事实上还是在莫契神族的理解上,都是在万物之前。”


    林廷执点首道:“这是自然,若是‘道’,那便是亘古长存,先有道,始有我,而后才有我辈求道,此谓之‘返先天’也。”


    张御道:“无论是伊帕尔、莫契,追逐的都是对至高的理解和窃夺,也是承认了至高高于他们,先于他们,但与我辈之道不同,他们所理解的至高,是有着神性亦或是人性的。而于此辈看来,若是至高来到人间,那么就是最为完美的生灵。在此辈的理解之中,应该就是这副模样,或者说近似这般模样。”


    林廷执想了想,不由点头,他承认这个说法。雕像表面看着粗陋,但若没有上层力量的用心参与是无法筑成这般表现灵性力量的方式的,更别说承载张御的心光了。而用心雕琢,还特意将此立化为像,即便不是至高,也是相当重要之物,张御的解释极为可信。


    他道:“既然是至高雕像,那这东西留在此间总有目的。”


    张御道:“至高雕像就在异域之旁,而至高之力足以承载一切,若是这样,异域之主极可能就是借助至高雕像观见这里的一切,随后再从至高力量那里获取此间的消息,如此就不会牵连到自己的身上或被追查到了。”


    林廷执道:“这倒是一个巧妙办法,这异域主人也不能小看,只是我辈查到这里,线索也是中断了,最后还是绕回到虚空之中。”


    张御道:“待御回去,便布置此事。”


    林廷执道:“此中若是张廷执有何难处,可来与林某言说。”


    张御应了下来,再说两句之后,林廷执就先一步告辞离去。他看了眼手中的雕像,心中若有所思,他总有种感觉,此物似与他养父也有些牵扯。


    当日他曾向荀季问起自己养父的事情,只后者却言这是他的家事,不便多言,便他不去见,到时候也自是会来寻他的,那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只是这位老师如今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现在也是问不到了。


    从那些石板上看,当初他养父应该是试图引导他走向神异之路的,只是后来应该是放弃了此举。但是……究竟是真的放弃了,还是另有打算了呢?


    ……


    ……


  第两百四十七章 布划观外虚


    张御在原处想了一会儿,便留下了一具分身在此,自己则一转意念,化一道宏大星光返归上层,回到了清穹道宫之中。


    到了内殿里,他意念一动,以往通过养父留下的线索所得到的石板此刻都是漂浮了出来,并在他的身边旋绕着。


    根据他现在的层次,还有他对这些古代文字的解读,结合莫契神族和伊帕尔留下的至高石板,把这一面面石板组合起来,无疑能够一次性造就一个人,足够将其从普通人的层次提升至神异生灵。


    现在看来,这等若是与至高结成了一个约定。并不是如莫契那般单纯的窃取至高之力,此辈所取得的力量,到最后是不得不还的。


    而这些石板上所给予的力量并没有真正超脱上层,并不是不朽的,所以至高就算有神性在,也根本不会来关注,等获得力量的人或生灵消亡后,其之一切自然会就回归至高。


    但他同时留意到,就算用这石板,就算这条路是有限的,也并不见得每一个人都是适应的。至少他所找到的几块石板,上面约言完全是对应以往的他的,也即是言,换了一人就无可能用了。


    可以看出来,当初他养父可能考虑到他没有办法在修道这条路往下走,这才给了他这么一个选择,本身应该并不涉及到太多东西。


    只是他养父能够精准且娴熟的利用至高约言,拥有这等能力,显然也是能够和至高牵扯上关系的。而能被荀师认可,证明自身层次当也不低,只无论是在伊帕尔还是莫契神族那里都没有这位的线索,但偏偏还掌握了运用至高之力,那么他的养父很可能掌握着更为古老的知识,或者本身就是更为古老之人。


    对于这一点他其实并不意外,在养父早前引导他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不过并不是更古老的文明或个体就与天夏一定是敌对的。譬如那位伊神,现在以寻常天夏人的身份生存在世间,天夏也同样可以接纳祂的存在。


    再说他不难感觉出来,养父对待他并无恶意,确实是将他当作一个真正的后辈一样照顾着。


    但同样,在他记忆中,这位一直是在找寻或者躲避着什么,虽然从来没有这么明说过,可他能感觉的出来。


    他长思了一会儿后,意念一转,化了一具分身出来,出了道宫之后,一道金光落下,持续片刻后,就落到了一处高台之上。


    瞻空道人正端坐于此间,自然此间也只是他留下的一具分身,正身早已云游去了。见他来此,站起打一个稽首,笑道:“张廷执有礼了,可有什么需老道效劳的么?”


    张御还有一礼,道:“只是来此请教瞻空道友一事。”


    瞻空道人了然,道:“可是元都门中之事么?”张御身为廷执,掌握的消息渠道可是比他多的多,能特意来问的,那就只有过去元都的事情了。


    张御点首道:“敢问瞻空道友,荀师自离去之后,可曾有回来过么?”


    瞻空道人沉吟道:“师兄之事,我亦是不太清楚,他自上回离开之后也不曾回来,更没有回信,不过……”他缓缓道:“师兄离去之前似曾与首执有过攀谈,张廷执若要了解,不若去首执那里问下。”


    张御心下一转念,看来这位老师当是有特殊之事要做,瞻空道人这回倒不是敷衍,若不是他是廷执,恐怕也不会告诉他。


    不过这老道还真是滑头,此事当是早就知晓了,以前闭口不提,现在当也是看出首执快要去位了,陈廷执即将成为首执,而他也将继续向前进位,所以才说了此事。


    他点头道:“多谢瞻空道友了。”


    瞻空道人道:“廷执言重了,老道也知晓的不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廷执。”


    见再难出问什么,张御这具分身与瞻空别过,离了这里,回到正身之上,随后他开始着手安排探索虚空的事机。


    目前外层只有朱凤、梅商二人,力量还远远不够。因为这两人本来就负责守御,依靠元都玄图才能勉强照拂二十八宿,现在又多了四域在外,所需承担也是更重了,更被说出去探查那些邪神密集之地了。


    虽说眼下守正宫正在扩增之中,但主要是针对中下层,上层力量并未有多少改变。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镇狱拖一些人出来,这些人有赎罪削刑的动力,再加上能被关进去的,能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可以一用。


    还有就是清穹云海那些修道人了,身为廷执,只有玄廷允许,他自能从那里调遣人手。只是这些人固然修为功行都有,可要指望能出多大力,那却不能指望,若能像焦尧一样来个不功不过,那已然算是不错了。


    想及焦尧,他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其人处置也是可以,于是唤了明周道人出来,交代道:“明周道友,且去将焦尧道友请来。”


    正在他决定开始搜寻虚空之际,在那虚空深处,有一枚通体银色的辰星缓缓浮现出来,地星表面齐整平直的槽痕这时向着四边缓缓挪开,露出里间晶玉色的内壳。


    而在更里间,有一男一女正通过这一层外壳感知内层,这两人身着黑色银纹薄袍披衣,俱是容颜俊美,整个人近似美妙而精致的艺术品。


    那女子看着晶玉上浮现的黑斑,道:“有人找到了地陆上的那处‘灵域’,那里不但被破坏了,留下来的至高约言也被取走了,应该是这一纪历的主宰所做的事情。”她有些不可思议道:“以往的主宰从来没有做到过这种事,这一纪历的主宰肯定很强大。”


    男子道:“不管祂们是否强大,这都与我们无关,这也不是我们应该管的,我们只要负责把一切记录下来就好了,等到至高使者到来后交上去,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


    女子蹙眉道:“可是有关于这一纪历主宰的消息很难搜集,祂们崇奉的神明不是至高,而是一种我们完全不了解也不熟悉的存在,我们派去的人无法得到有用的东西,我们现在也只能凭借已然发生的事推断大概。“


    由于力量层次和理解的差别,哪怕他们借助了一定的工具,也没有办法理解天夏,只能记录已经发生的事情。


    男子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至高的使者消失太久了,我们也只能使用过往这些老旧的器物,至今还能知悉一些事情已然不错了,至高之息会越来越频繁,至高也迟早是会归来的,我们只要等……”


    说话之时,他心中突然一阵惊悚,便见一个巨大怪异的眼珠贴了上来,正紧紧盯着他们,而在其他地方,有无数粘稠的触须自虚空中探伸出来,包缠住了这颗银色的辰星,并试图将之往那形若深渊的虚空拖进去。


    男子有些烦躁道:“又是这些邪神,每一次都来干扰我们。”


    女子略感紧张道:“我们出来的太久了,被它们盯上了。”


    男子叹道:“那就回去吧,下次没有至高的神谕,我们还是不要出来了,外面着实太过危险了,不是我们能把握的。”


    女子连连点头。


    在二人操弄之下,银色的球体金属表壳重新合拢,将邪神隔绝在了外面,并逐渐消失没入了虚空之中。


    此时清玄道宫之中,焦尧来到了殿上,对着主座之上的张御一礼,道:“焦某见过廷执。”


    张御道:“今唤焦道友前来,是有一桩事想请道友去做,不知道友可是方便么?”


    焦尧忙道:“方便方便。”他又道:“张廷执关照的事,在下一定是会用心的。”


    张御看他一眼,所谓用心,就是不犯错,也挑不出毛病,然后多余的事也别指望,不过对于焦尧,只要这样也就可以了。


    他一抬手,旁边候立的神人值司就将一份卷书送呈到了焦尧手中,并道:“我这里还有不少事,就不留道友了,请道友回去细观就是。”


    焦尧道一声是,他收好卷册,打一个稽首,就告退出去。到了外面,他打开卷册,须臾看了下来,心下暗叹道:“张廷执这是逮着老龙我一个往死里用啊。”


    可是谁叫他还有一个后辈在清穹道宫做学生呢?虽然借此和张御攀上了关系,也算有了根脚,可是被差用却是免不了的。


    他收好了卷册,唉声叹气了一阵,正待要转回到自己的驻地,这时心有所感,转身看去,见有一个道童乘车过来,到了近前,对他稽首一礼,道:“焦上尊有礼了。”


    焦尧撇了他一眼,道:“你是沈道友门下吧?”


    道童道:“正是,我家老爷请焦上尊过去一叙。”


    焦尧道:“又是弈棋么?你请回告沈道友,焦某被清穹道宫派了差事,可无暇逍遥了。”他唉了一声,加重语气道:“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呐。”


    说着,他遁光而走,去了不远,他见那道童没再跟上来,心中暗道:“你们打什么主意我老龙可是清楚的很,我老龙可不来趟这趟浑水,也不会来出这个头的。”他琢磨了一下,干脆也不回自己驻地了,直接就奔虚空而去了。


    ……


    ……


  第两百四十八章 意取执位归


    那道童见焦尧走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乘飞车往回走,不多时来至了清穹云海上一座围绕清泉,流淌花瓣的道宫之前。


    无需通禀,他直入此中,一路来到后殿一座位于荷花池畔的凉亭之中,这里正有两个道人在弈棋。


    道童上前,待一子落下,抽个空隙上前,对其中一名身着朱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揖礼道:“老爷,焦上尊说被守正宫指派了事机,已是无暇来此,后来小童就见他匆匆离去了。”


    沈道人呵一声,道:“这老龙在装糊涂呢。”


    他对面那个道人一身墨色道袍,长须飘飘,清隽出尘,他笑言道:“这头老龙前次犯了过错,把自己的后辈塞到了守正宫中,如今也算是找到了后路了,这好不容易巴结上的,又怎可能站到我们这边来呢?指望这头老龙,还不如指望他那些个后辈呢。”


    沈道人道:“我也只是让童子试着一问,这老龙果然是扶不起来,罢了……”他一挥袖,抬起头道:“童道友,这次事情可不能轻忽,若是任由守正宫聚拢我辈,将我指派出去做事,我等又何来清净修行?”


    童道人抚须道:“可这是玄廷之意,也是过了玄廷决议的,不好办啊。”


    沈道人道:“道友只是说对一半,这虽是玄廷之决议,但只是说扩增守正宫,加固各方守御,可还未曾定下我辈玄尊入世之事机,就连位于世间的灵妙玄境,如今也是暂且尝试启境,并未一气促成,足见玄廷也是谨慎的。


    可试想下,若此事顺利,再继续下去,那么下一步就是要迫我入世了。我辈若在此之中一言不发,玄廷还以为我辈是默认了,所以我等必须要向玄廷提出议请,如此诸位同道之清修方才不至于受得搅扰。”


    童道人道:“可要说此事,我等必须要有一个足够有威望的领头之人,那老龙是既然不愿,那么唯有尤道友、严道友二人做那话事之人。”


    沈道人淡淡道:“那两边也是派人去请了,只是尤道友一心钻研阵道,严道友更是不愿意和人相恶,闭关不出,要不是如此,我也不至于去请那老龙。”


    童道人一怔,道:“原来道友也请过这两位……”他皱眉道:“这就难办了,少了这几位,我等话语在玄廷那里可未必有多少份量。”


    沈道人态度坚决道:“这事总是要有人来做的,这几位不肯,那就由我等来做!天夏当年渡来此世之时。我辈及诸位同道都是立过功劳的,玄廷也承诺我等可以长久在清穹云海修持,只在必要之时或者维护天夏之时出战,现在法度要是改了,可却不妥。”


    童道人试着问道:“那道友准备如何解决此事呢?”


    沈道人早有准备,直接言道:“若是规矩压下来,没有一个人能得安稳,唯有确立法度,使玄廷不强迫我辈潜修之人入世,方才能真正解决此事。”


    童道人一惊,道:“道友这一步可是走得有些远,要提出议请可以,可要立下法度,这却是太难了,这,这是在于玄廷作对了。”


    要玄廷立下法度承认此事,那就要所有廷执都认可,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明明知道不可能而为之,这不怕惹得诸位廷执不悦么?


    沈道人神情丝毫不变道:“这哪里是和玄廷作对,我们乃是提出自身合理之呈请,这也是玄廷准许的,若是不提,玄廷可就以为能随意安排我等了。”


    童道人不由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道友只是想给玄廷表明态度,非是真要如此,这便好,这便好啊。”


    沈道人道:“这事要尽快,这几日我会去拜访诸位道友,请他们附我之呈请。”这时他在棋盘上从容落下一子,道:“童道友,到你了。”


    三日之后,妙皓道宫之中。


    钟廷执正隔着玉璧与崇廷执浮影说话,他道:“前几日沈道友来寻我,为的是那真修入世一事,想必也是去找过崇道兄了?”


    崇廷执沉声道:“我看他们闭关潜修太久,糊涂了,我等从来不是此辈之代言者,廷议决定之事,岂容他们置喙?玄廷的法礼规序还要不要了?”


    钟廷执道:“此事宜疏不宜堵,既然他们提出呈请,总要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的,他们也是为天夏立下过功劳的,况且沈道友以往也是当过廷执之人,虽然退位了,可总也能说上几句话的。”


    崇廷执对此却不以为然,道:“沈泯此人,私心太重,崇某一直认为,若与上宸天一战是我天夏败了,此人多半会带人投靠去上宸天那里。”


    钟廷执摇头道:“未曾发生之事就不要妄作评议了,呈请本身没有问题,但该驳斥的就驳斥,这两者并无冲突。只需如实告诉他们我们的态度便可。”


    又一日后,云海道宫之中,沈道人和童道人二人也是收到了回书,上言此为玄廷决议,不容更改。


    童道人叹气道:“玄廷果然驳回了。”


    沈道人却道:“早在料中了。”他将这封回书往旁处一丢,关照那童子道:“拿去多拓几份,分给诸位道友观看,让他知晓此番结果。”


    道童一揖,拿起回书退出去了。


    沈道人笑了一笑,他当过廷执,了解玄廷,同样也了解清穹云海之中这些真修。


    若是你为他们出头,他们不会和你一起上前,反而会坐在后面看你在前面折腾,若你能争取到什么,他们也是乐而受之。但若是规序的枷锁落下来,却也是会出面反抗的,但通常是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就是一盘散沙,力量聚不到一起。


    所以他所要做得,就是如何将这盘散沙聚集起来。


    他提出那些建言,并非真的指望玄廷答应,而就是等着这份回书,这一下就将所有人逼到了墙角。因为若不出来改变,那就成定局了。他正是可凭这个时机凝合人心,聚集力量。


    童道人这个时候却反而有些不托底,毕竟和玄廷搞对抗,怎么想也是有些心慌。


    沈道人看了他一眼,道:“道友不必忧心,我们是按照玄廷的规序来的,并没有任何出格之事,玄廷不会拿我等如何。”


    童道人暗道:“是不会拿我等如何,可你这牵头之人未必不会拿你……”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沈道人,犹豫了一下后,低声问道:“敢问沈道友,你可是有意重归玄廷么?”


    沈道人拿起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是一笑,道:“倒是让道友猜到了。”他悠悠言道:“据我所知,首执即将退位,玄廷之上必有空缺,这个时候而我若能挟众而入,则为大势所趋。可得重列席上。”


    童道人为之恍然,他倒是不介意此事,毕竟有一个愿意为他们说话的人在廷上,那总是好事,只是……


    他看向沈道人,慎重道:“道友愿意为诸位道友争取利处么?”


    沈道人抬起一手,似是许诺般言道:“我若是因为诸位支持而入廷,那么自会为诸位伸张的。“


    在他的打算中,下来会聚集众人,再一次发出呈请,此回若能为玄廷接受那是最好,自然具备更多威望。若是不成功,也能让诸位真修意识到,若没有人为他们说话是不成的,那么除了此时愿意站出来的他还有谁呢?

    无论成败,他都一样是赢家。


    守正宫中,张御分身这几日正在排布各地之人手,不过本来说好愿意来的几位真修,却是不曾来了。倒是镇狱那边的人手,只是在与武廷执说过的几日后,便就陆续到来了,眼下已然全数安排去了。


    随即他也是收到了那封呈请,玄廷并不拒绝下面之人提出请议,若是要求合理,也是会酌情考量的。不过这一回所提要求太高,故他同样驳了回去。


    这几天他也是闻听了一些潜修真修处流传来的言语,虽然没有人敢明着指责守正宫,却免不了暗中有一些微词,说是若是将守御之责交给造物,又哪里来这么多事?

    以他对真修的了解,他敢肯定,这背后绝然有人在鼓动此事。


    只是稍微过问了下,知晓这是一位名唤沈泯之人在背后推动。


    他将这位册录拿来一观,了解到这位曾经也是担任过廷执之人,当初也在一十三上洲镇守过,不仅如此,还是承有开洲之功的玄尊,功劳也算甚大。


    不过这位与同时期的许多同道比起来,功劳只能算是过得去,只是与他同辈的有功劳的玄尊,眼下除了还在廷上的,大部分都是亡故了,反而他当年因负重伤之故主动交托出了廷执之位,却是躲过了最为惨烈的几战。


    但有证据表明,其人之伤其实早就好了,后面却是躲着久久不出。直到现在外敌皆除之际,却又是跑出来了。


    张御将此人册录随手摆在了一边,结合此人过往之作为,还有如今廷上局势,他却是大致猜出了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如何处置这些事机并不在守正宫的权柄之内,所以他不会以守正的身份去多作干涉,而等到下次廷议之时,他自会以廷执的身份来加以过问。


    ……


    ……


  第两百四十九章 心过行未逾


    三日之后,沈道人再次往玄廷送上了一份呈请书。


    第一次他往玄廷递去呈请的时候,附言不过寥寥几人。而这一次,却是得有近二十位玄尊落印附名。


    可是短短两日之后,此呈请再度被玄廷驳回。


    沈道人并不气馁,继续游说其他潜修玄尊,陈述此中厉害。因为呈请被两次驳回,所以一些潜修玄尊也的确感到了不安,还因为沈道人一些夸大之言,本来并不愿掺和此事的玄尊也是同意在新的呈请书上附名。


    于是这一次,呈请书上就有了三十余位玄尊的名印。虽然这里面并不包括所有的潜修玄尊,并且尤道人和严女道这两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也都不曾在上面附言,可这却也足以让玄廷重视起来了。


    童道人看着呈请书上面的附名,佩服道:“一切如道友所料,果然经两呈被驳,更多道友站到了我们这处。”


    沈道人拿起呈书,道:“还要劳烦道友帮我送去诸廷执那里。”


    “好!”童道人郑重接过,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若是玄廷这次还不同意呢?”


    沈道人漫不经心道:“那便接着递书好了,我只需找寻到更多道友附名,玄廷就需批复。”他笑了笑,道:“道友放心,此皆是按着我天夏规序来的。”他并不在乎此事能成与否,只要他是唯一为诸位真修说话的人就行了。


    童道人看了看他,大略也是了解他的想法,他道:“将来道友若能成廷执,还望道友能为我等申言。”


    沈道人笑了笑,道:“此事还未拿定,再说玄廷也有玄廷的意思,选择谁人为廷执,也要看过往之劳苦么。”


    童道人正色道:“要论过往之功劳,除却廷上的廷执,如今又有几位能比得上道友呢?我看道友归去乃是实至名归。”


    说完之后,他再次一礼,就告辞离去了。


    半日之后,金庭道宫之内,崇廷执看着面前呈请书,很是不悦,他对着玉璧之上钟廷执的照影言道:“这些人莫非不知,让他们从潜修之处出来,入世担取权责,这一切所为,这正是为了延续我真法么?”


    钟廷执沉声道:“总有一些人不识大体,我辈真修,可是很少会这般频频回应抗辩,若无人在后面怂恿,可到不了这一步。”


    崇廷执语声不善道:“又是这个沈泯!”


    钟廷执他想了下,道:“看来他是察觉到廷上可能即将易位,所以有些想法了。”这个意图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他们这些廷执了。


    崇廷执对沈泯一向没什么好印象,哼了一声,毫不意外道:“不奇怪,此人便是这等样人,惯会弄机取巧,当年不就是如此么?”


    钟廷执道:“当年之事就不用说了,已是早有定论,只是这么多玄尊递书,不能就这么简单驳回,这事必须要在廷议上论有个结果了。”


    只是一日后,玄廷给了童道人一封回书,而这一次没再直接给驳书,却是让他们等待廷议之后的结果。


    童道人见此事果又被沈道人料中了,欣喜之下,带着回书来至后者道宫之内,并将回书给了其人。


    沈道人接到此书后,却并不显得怎么高兴,而是神色有些严肃道:“等着吧。还有五日就是廷议,只要这段时间内没什么麻烦就可以了。”


    童道人见他的神情,心头一紧,道:“道友不是说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么?”


    沈道人摆摆手,道:“玄廷那里是不会有碍的,但有些人却需提防。”他像是在忌惮着什么,“这几天我要闭关不出,谁找都是不见,道友帮我挡住来客就是。”


    说着,他匆匆内殿疾步而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般。


    玄廷那一套他很熟悉,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因为规序就在那里,任何人都没法逾越。但是玄廷之上有一个人他十分忌惮。此人负责监察和纠正各方玄尊乃至廷执的行止,虽无处置之权,却也禀言直斥之权。


    他就怕这位现在来找自己,专门挑一些刺出来。毕竟他做得一些事虽然都符合规矩,可有些的确不适合拿来光明正大的说。但只要能躲过这几日便就好了。


    童道人这时似想到什么,高声道:“道友若不在,若是玄廷召见问话……”


    沈道人却是头也不回道:“那就说我功行至关键之时,过几日自会去见。”这等事除非正令,否则只要拖着就是了,拖到廷议那一日,那自然也没必要再来问他了。


    童道人见他躲避,也是忐忑在外等候着,好在此后并没有人登门,他也是安心了一些。


    转眼五天过去。月中十五日,在悠长磬声之中,光气长河之上一位位廷执现身出来,待与首执见过礼后。就在各自席位之上坐定下来。


    廷议一开始,首先要说的,自就那增扩守正驻地之事,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今后的内外层界的守御大略,还是五位执摄拟定下的,不能不郑重对待。


    陈廷执问道:“张廷执,这月余来,各处驻地的布置如何了?”


    张御道:“内层一应布置都是顺利安排下去了,一些小碍也是无妨,很快能够处置好,只是有一桩事。上层有几位原先在云海潜修的真修,说定是要来入我守正宫中的,但是后来却未见人影,过去问话,也还未有任何交代,暂还不知是何缘由。”


    林廷执这时道:“此事林某正要说起。”


    他看向诸人,道:“诸位廷执当已知晓,前些时日,沈泯沈道友曾提出,说我辈真法因为功行独特之故,有些时候需要较长时日潜心修持,若时时中断,又苛束太紧,不利于功行,故想求得廷上几分宽容。”


    稍顿一下,他又言:“林某思虑了一下,云海之中大多数潜修的真修同道,修炼时日多数长久,不少从神夏时候便已是入道了,现在骤然要其改变,却也有些不近情理。


    另外,玄廷当初也确实答应过,允其在云海之中清修,不到必要之时,不强迫他们入世,这次他们提出求情,我等也的确应予妥善考虑。”


    众廷执此刻都没有说话,似都是在考虑什么。


    玄廷当初允许众多真修在云海潜修,其实是有其特殊背景的。


    因为当个时候天夏几乎都是真法玄修,哪怕浑章修士也多是从真修转变而来,无论是相互间的认同还是思考方式上,都不可能完全脱离原来真修的痕迹,故是定下此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现在玄廷忽然说有可能不准他们自在清修,这在诸多真修看来分明就是违诺,的确有许多人无法接受。


    但玄廷的决议其实也没错。这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时移世易,很多过去的东西不适应大势,故是不得不做出改变,两者总有一方是要做出妥协的。


    钟廷执这时一敲磬,站了起来,稽首一礼,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以为,真修是否入世那可过后再议。此次扩增守正驻地,令几位同道入守正宫,是为了应对前纪历的神祇,是为了维护天夏世间子民,岂能应而不往,这不是视玄廷颁谕为儿戏么?”


    崇廷执也是应和道:“若是人人都是如此,视规序如无物,那我天夏还要立什么法度?此事必着重惩处!”


    玉素道人冷言道:“正该如此,此事不能不做追究,否则玄廷威严何在?”而座上其余廷执,也是陆续开口,说出了自己意见。


    风道人在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其实这件事进行到现如今,他这个玄修无所谓潜修的真修是否入世,也不在意这些,反而是原本维护真修的钟、崇二位竭力要求真修入世。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真修不被驱离至天夏边缘,进而势衰么?


    只是钟、崇两位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自己所维护的人来拖他们的后腿。


    林廷执这时道:“诸位,那些同道久在云海潜修,难免对于谕令回应迟钝,不妨这般,可遣人前去问过,勒令速至,若再是不往,再以违背律令论处。”


    众廷执再是商议了下,认可了此议,毕竟拿人不是目的,要是事机能够妥善且安然解决,那是最好。


    陈廷执看向竺廷执,道:“稍候就劳烦竺廷执持谕走一回。”


    竺廷执稽首应下。


    崇廷执这时拿起玉槌一敲,发出一声磬音,他出声道:“诸位廷执,这里还漏了一个人,那沈泯莫非不该追究么?”


    林廷执道:“崇廷执,沈道友所做之事,都在玄廷规序允许之内,并无违过之处。”


    崇廷执道:“可若是不受他唆使,那些本已应承下来的道友又怎会退缩回去?至少要问他一个蛊惑挑唆之罪!”


    林廷执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可那几位道友并不在他所呈递的呈书之上,按法礼来论,我等可遣人申斥他,可却并不能问他之罪。”


    就这是沈道人的高明之处了,他熟知玄廷规序法度,所以并没有让那几个本来答应去往守正宫的真修参与入这次呈请之中,故虽人人都知晓此事与他有关,可明面上却不好凭此问责他。


    张御这时一抬头,淡声道:“若是按照惯常之法来论,这位沈玄尊的确无过,不过那是在常时,可诸位廷执,如今我天夏却仍然是在战时,有些约束却是不必守的。”


    ……


    ……


  第两百五十章 怀谋拒劝言

    崇廷执听了张御之所言,略一转念,点头道:“张廷执说得不错。现在是在战时,不必受平日那些规矩束缚!更不容那些小人作祟!该严办的必当严办!”


    天夏的律法一在常时,一在战时。战时一切为征战为目的,需要将一切力量都是集中起来,半点阻挠也不能有,自不可能再用惯常之法。


    有些平日可以宽忍的东西,到了战时那是完全不和你讲什么道理的。只要有碍天夏,玄廷可以直接作出决断,先把你拿了,而后再慢慢论处。


    天夏前次征讨莫契神族,就是进入了战时,待结束之后,自然也就一并解除了。


    只是不久之前,张御探看到了异域,由于不清楚敌人动向如何,又是什么来头,出于料敌从宽的目的,故是又一次进入了战时准备,虽未正式颁宣,可从法礼上说,已然是属于战时了,若是情况进一步变化,那么立刻可以向下推动,调动起整个天夏的力量。


    后来虽是成功解决了异域,可是虚空之中仍有异域存在的存在,且只过去短短数十日,还不知道异域主人会否有什么反应,所以此刻仍是在战时状态之中。


    沈道人虽熟悉天夏的法礼规序,可他毕竟不是廷执了,所以这等事由他自然不清楚。只要抓住这一点,那的确是可以不管其余,直接拿其问罪的。


    林廷执想了想,道:“都是同道,不必如此苛待,沈玄尊以往总算也是立过大功之人,不如这般,将玄廷可能对他的处置告知他,让其收回念头,好好劝说诸位道友收回呈请,这般可以免其过错,也算是给他留个情面。”


    诸廷执考虑了下,也是同意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太大的罪责,他们主要为了解决事机,要是沈泯能认错,并且主动消弭事端,那也可以不作追究。


    崇廷执没有去反驳此言,但以他对沈道人的了,却并不认为这位会就此听劝。


    林廷执这时看向竺廷执那里,道:“竺廷执,稍候此事就劳烦你走一回了。”


    竺廷执应了下来,只是他也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言,道:“此呈议可以设法驳回。但是诸多潜修的真修同道入世一事,的确还是需要有一个定论的,毕竟此事已被提出来了,并不会到此就结束,沈道友不在,也有他人会为此而发声。”


    戴廷执道:“竺廷执所言,正是戴某欲言之事,源头若不处置妥当,此事也只是被暂时压下,日后总会再被提及的,且下次会愈发难以安抚。”


    武廷执这时开口道:“此事该如何做,武某以为不该急着做出决断,因为我等也未问过诸位道友的真正想法,不可一味强压,武某觉得,还是与诸位同道妥善沟通一下为好,这般才能拿出一个两全之策。”


    陈廷执沉思片刻,道:“竺廷执,你与诸位道友都是认识,此事就劳烦你一并处置,顺便去诸位道友处走一回,问问他们的意思。”


    竺廷执打一个稽首,同样应下。


    而另一边,沈道人一连闭关五日,等到正式廷议之时,猜出玄廷应该不会来寻他了,这才是出得关来,在荷花池畔一边与童道人弈棋,一边等候消息。


    在下了数盘棋后,道童来报,道:“老爷,竺廷执来访。”


    沈道人精神一振,道:“来了。”他道:“竺廷执到来,我当亲自出迎。”


    童道人站了起来,道:“两位一定有许多话要说,童某便先回避了。”


    沈道人道:“好,道友请先等候。”


    童道人稽首退去。他则是抖了抖袖,摆正姿态,自里迎了出来,待到殿外,见到了竺廷执,在正阶之上见礼后,便将后者迎入殿中,待两边坐定,他道:“竺廷执此来,可是为了那呈请一事么?”


    竺廷执道:“道友既然知晓,那竺某便就直言了,诸位廷执希望,道友收回呈请,勿再屡屡呈请,诸位道友之事,廷上稍候自会有一个交代的。”


    沈道人笑了笑,却是摆手道:“诸位廷执可是高看沈某了,向廷上提起呈请,那是诸位道友自己的意思,而非是沈某意愿。沈某只是负责将诸位道友的意思送呈至诸位廷执面前,要让诸位道友收回此请,非是沈某所能为,不过此事也简单,也只要诸位廷执答应了呈请,那自然皆大欢喜。”


    竺廷执看他一眼,看出他没打算好好谈论此事。他目光稍冷,也没有和其人继续兜转下去,而是直接言道:“道友所递呈请且不说,此前你鼓动几位同道不入守正宫承领权责,此事玄廷若要计较,沈道友你可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沈道人笑了笑,道:“沈某可没有做的此事,都是那些同道自己选择,况且要问,沈某又是犯了一条礼序法度呢?”


    竺廷执淡淡道:“现在是战时。”


    沈道人神情微微一变,他看了看竺廷执,随后质疑道:“不对吧,玄廷并没有颁宣战时谕令,怎么可能是战时呢?”


    竺廷执道:“玄廷在月前已是入了战时准备,备册就在廷上,沈玄尊要是觉得不对,可以自行前往查看。”


    沈道人过去是当过廷执的,他琢磨了一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他勉强镇定心神,道:“我为天夏立过功,我还为玄廷效过力,你们不可以如此待我。你们这么做,我过去身为廷执,是有权力向五位执摄呈请的!”


    竺廷执道:“沈玄尊可以呈请,但那也是在过后了,战时是没有可能了,如今竺某再问沈玄尊你一句,你考虑清楚了么?“”


    沈道人神色数变,不过到了最后,他却是镇定了下来,一脸坚决道:“我身受诸位道友重托,绝不会半途而废,有负诸位道友所托的。”


    他已然想清楚了,他此回就算受了玄廷责罚,被关押起来,可实际上却无损于他的名望,或许待那些真修同道知晓后,会更加同情和支持他,反还有助于他日后归回玄廷。


    竺廷执平静看他一眼,站了起来,道:“沈玄尊的回答,竺某知晓了,告辞了。”至于抓拿拘押此人,事后自会有人持玄廷之谕而来,自不会由他来亲自动手。


    另一边,张御在廷议结束后,回到了清穹道宫之中,他处置了一会儿俗务后,明周便现身出来,向他禀告沈道人拒绝了竺廷执的相劝。


    他思索片刻,便令明周道人退下,这时外面神人值司来访,说是毕明求见。他颌首道:“有请。”


    不一会儿,毕明自外步入大殿,在殿中与他见过礼,便肃然言道:“廷执,方才崇廷执来寻属下,问属下可愿与沈玄尊论法一场。”


    张御稍作思索,立时猜出了崇廷执的目的了,这非但要拿下沈道人,还要借故打击沈道人的名声和威望。


    这个办法其实是很有用的。因为按照大多数真修的认知,修士之间的论法,也是一个解决事机的方式,道法高明之人向来是被认为是更有道理的。


    沈道人要为所有人出头,那就不可能不作回应,胜了还好说,给人予更多信心,可要是输了,可没有什么脸面再来提归回廷执一事了。尤其毕明道人还是异法入道,要是沈道人输了,对于其人可是莫大羞辱。


    他道:“道友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毕明道人道:“崇廷执已然与属下说了为何如此做,属下也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廷执是否允许?”


    张御微微点头,道:“道友可有把握么?”


    虽然毕明如今也是修炼到寄虚之境,在道法成就上和沈道人一般,但是沈道人修道年月在其之上,并且这么多年来可是一直在上层潜修,功行定然比之更为深厚。


    毕明道人道:“崇廷执来找属下时,说是曾有过推算,认为属下若是出战,还是有一些迎面的。且崇廷执还给了属下一张‘算符’,可助属下提前躲避一些道术神通。还有钟廷执也是给了属下一枚玉筹,说是能牵心引机,逢劫化难。”


    张御心下微微一动,忖道:“原来如此。”


    他这时伸手一拿,一根生机盎然的翠绿青叶自虚空落入手,此是从益木之上落下的青叶,能有加固守御之能,他举心光一托,就将之送去了毕明处。


    一般的外人给予的法宝,其实并不好用,因为和御主不契合,战斗中根本没有机会使出来,就算勉强运使,也容易被人提前提防,并布置针对。


    不过这守御之叶,却是随时随地护绕周身,不虞有碍,但也就是用过这一次斗战,事后即是消散。


    他道:“道友且持此物去。”


    毕明道人接过青叶,知他是答应了,郑重一礼,便退出去了。


    他来到道宫之外,纵身一跃,就往沈道人道宫所在飞遁而去,而在半途之中,却有一道道光芒自虚空降下,落至他的身上,背后隐隐能看到诸位廷执的身影。


    张御看着此番景象,知道这一次论法当是没有问题了。沈道人这回表面看去将是和毕明论法,实际上是在和诸多廷执对抗,沈道人这回拒绝了诸位廷执的好意,偏要把事闹大,诸位廷执又岂能让他好过?

    ……


    ……


  第两百五十一章 论法抚风云


    毕明道人感受着那一道道光芒落至身上,也是察觉到了的异状,那大多数是法器及神通支援,他不禁略感诧异,可随即就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没人希望沈道人能赢,所以都是对他施以帮衬。除了此刻得到的,还有方才张御及钟、崇两位廷执给予他的帮助也是如此。


    不过他可不是刻板之人,该收的他自会收下,是不会去过度讲究什么的。


    不管怎么说,论法斗战这东西,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公平的。若是其中一方能有更多法器手段相助,那也是其自家的本事。


    他也深信,沈道人也绝不会干坐不动的,一定也是会想方设法增加胜算的。


    沈道人在收到毕明道人要前来与他论法的消息后,联想到竺廷执留下的那番话,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玄廷变相的要拿他问过了。


    对于论法,他没有回绝,也不好拒绝。要知道这一战一定有很多人关注,若是连毕明这样修炼融入异类血脉的人都不敢回应,那他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声望必然会受到打击,那些同道也会质疑他的能力。


    你连道法都比不过别人,说明你没有掌握多少道理,那我们凭什么信你所言呢?

    反而他若不拒绝,却还有一定赢的可能。


    由于这一战很重要,故是他如毕明道人想的那样,去了各个相熟道友处走动,从这些人借来来各种法器。


    他还试着向尤道人、严女道二人借来手段相助,奈何两人都没有理会他,也不知道是早就知道了玄廷的态度,还是单纯不愿意与他接触。


    对此他也只是试上一试,见不成功也就放弃了。他自忖之前准备已是足够,并且他还特意设法从一些道友处了解了下毕明过往的战绩,自觉还是有几分胜算的,为此他还特意请了几名交情的不错同道过来观阵。


    等他做好准备之后不久,就有道童来报,道:“老爷,那位毕明玄尊已然到了道宫之外。”


    沈道人负袖站在大殿之内,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那便请毕明玄尊入殿吧。”


    不多时,毕明道人自外走了进来,他对着站在台阶之上的沈道人看了一眼,打一个稽首,道:“沈玄尊有礼,毕明今来此间,试与尊驾论道。”


    沈道人矜持点首,算作回应。


    两边观战的真法修道士倒不觉的他无礼,因为毕明道人所行之道接近异类,为他们所不喜,放在古夏、神夏之时,那就要设法清剿的了,纵然现在没这么激进,可对其向来也是低看一等的。


    毕明道人对此也是十分清楚的,他当初和朱凤、元童等人离开天夏,后来一个人追逐此道,就是知道自己所为并没有多少人认可。


    不过今天这一场论法,就恰好是给自己,给自己道传正名的上好机会,哪怕这里借用了很多玄廷的力量,可这样反而更好。


    他没有与沈道人攀谈的打算,直接言道:“那毕明便就得罪了。”他身上法力一腾,有七彩光芒映现,整个人包括气息都是出现了一定的异化,望去就像是一只华丽禽鸟。


    观战真修一见此,都是皱眉,眼眸深处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倒不是他们看轻毕明的斗战之能,而是看不惯他这个不做人却偏要去做禽兽的作派。


    沈道人作为对手,却没敢有多少轻视,他一抬手,周围道宫一阵变化,化作一片独立界域,足够两人腾挪斗战了,同时他也是法力放出,与毕明道人遥遥对峙,但在法力气势之上却是更胜一筹,足见其人的确功行更深。


    两人在对峙片刻之后,毕明道人抢先发动了进攻,化一道七彩之光飞上天穹,并有万般虹彩落朝其洒下来。


    沈道人立定不动,法诀一拿,身上浮动法器屏护,紧紧守住了自身门户。


    清玄道宫之中,张御目注着两人,其实此刻观战之人不止是他,各个廷执都是在看着这一战。


    对于毕明道人,进入守正宫他便即有所了解了,这位速度、攻袭之能都是极强,身躯坚固强韧,斗战能力非同一般,只是变化上面少缺一些,这也是他的弱点。


    沈道人他也看过一些记载,虽然早前对廷执的修为要求没有那么高,可能立下功劳也不是没有实力的,这位在漫长修道岁月中弥补了不少自己的缺陷,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短板。


    本来沈道人想赢很难,可是如今不同,他得到的助力委实不少,只是斗战片刻,他就见到沈道人设布下来的高明策略的手段都被其未卜先知般躲避了过去,如此一来,毕明道人的优势就被无限放大了。


    而就在这两人还在此论法的时候,竺廷执则是来到了云海深处一座道观之前,对着门口道童道:“这个童儿,琴老可是在么?”


    不待童儿回答,一名老道人自里走了出来,笑了一声,稽首道:“原来是竺廷执登门,老道怠慢了,快请,快请。”


    他将竺廷执请到里间一片大湖之畔,见这里还有另一个中年道人,两人方才似在这里垂钓大鲸。琴老道一指这中年道人,道:“竺廷执,这位置是祢道友。”


    祢道人郑重还有一礼,道:“原来是竺廷执,有礼了。”


    玄廷之所以选择竺廷执去做与诸道对话之人,那是因为他师出名门,此脉自古夏之时就立下道传了,门中还曾接连出过不少上修。


    最重要的是,此脉之中很少与人起争执,反而他人落魄了,能给帮衬就帮一把,并且事后会主动求取一些不算太重要的东西,以此了解承负。这样既帮助了别人,自己也收得一些好处,还避免恩大反成仇的局面。


    所以在诸脉道传之中,他这一脉的名声是非常好的,哪怕首执对他也很是客气。


    而如今这些潜修的真修,哪怕自身和不熟,师门也多半是他的师门打过交道的,这般交流起来就容易许多了。


    竺廷执在还有一礼后,就跟了琴老道上了一只龙龟之背,在其上庐棚之内坐下,便有道童在此烹茶点香,主客攀谈几句后,琴老道便问起他来意。


    竺廷执道:“今次竺某至此处,是来问一问诸位对于潜修同道对于入世担取权责这一事的看法。”


    琴、祢两人相互看了看,琴老道谨慎言道:“看来竺廷执是为我等在呈请书上附名一事而来了,我等并非是为了对抗玄廷,只是对于诸位同道来说,玄廷方才说过准许过我等在云海潜修,现在又一下改主意,这变化未免也太过快了。”


    祢道人也是略带抱怨道:“是啊,玄廷谕令前后不一,许多同道也是接受不了。”


    竺廷执想了想,不难理解他们的想法。


    在许多闭关的真修眼中,世界是近乎于固定不变或者是运转缓慢的。从天夏入世到如今不过四百年,在这些真修的感觉之中,也就是下几盘棋,与人论几番道,而后再闭关几次的时日,根本没怎么在意就过去了。


    三四百年,在他们感官上是十分短暂的,所以在他们看来,你刚刚允许我闭关潜修,现在又“突然”说要改主意,这不是朝令夕改么?这也难怪惹的许多人抵触,在沈道人怂恿之下立刻附名呈书之上了。


    其实竺廷执若不是长久坐镇上洲,后又到玄廷为廷执,说不定同样也是会有这等感觉的。他道:“竺某能理解诸位之感受,不过今时之世不同于以往,竺某也是直言,其实廷上原本并不如何在意诸位同道是否入世。”


    “哦?”两人有些诧异,祢道人道:“那为何玄廷又改主意了呢?”


    竺廷执道:“这乃是钟廷执、崇廷执两位据理力争之故。”他说了下两人所做的努力,又解释了下两人这般的原因所在,最后道:“推动诸位同道入世,正是为了使诸位同道将来不至于被排挤至边缘,那样真法恐怕也将随之消亡了。”


    琴老道和祢道人都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这些,从神夏时候就入道了。通常认为自己力量才根本,其他都是虚无的,所以对于争权夺利,都是感到无所谓的事情,以往在宗派中,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也不妨碍他们一派长老,受人尊重。


    可是竺廷执这么一说,他们也是察觉到情形与以往不同了。尽管现在还是真法占优,可玄修的力量增加极快。若是玄修力量追上来并在未来超过真修,那说不定竺廷执所言真会实现,而且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太久。


    琴老道慎重考虑后,郑重道:“竺廷执能来此,确然是带着一片善意,玄廷的意思老道也明白了,老道我会撤去呈请上的附名,下来听凭玄廷的安排。”


    祢道人也道:“贫道也是如此。”


    竺廷执稽首一礼,道:“两位深明大义,竺某就代廷上谢过了。”两人连忙还礼,道称不敢。


    竺廷执在成功劝说了两人之后,便离开了这里,继续前往面见那些被沈道人鼓动起来的修道人,同样是对此辈晓以利害。


    事实证明,真修并非都是不理智之人,那些走极端的也仅仅是少数,只是此前避世出尘,不关心玄廷上的局势变化,在知晓了玄廷用意之后心中也是有所理解。


    不过理解并不等于情愿,只是他们都知晓个人和玄廷对抗是不可能成功的,玄廷至少还是愿意讲道理的,并非胡乱施为,故是大多答应撤去附名。于是在沈道人与毕明交战之际,其所鼓动起来的力量已然在无声无息中被瓦解了。


    ……


    ……


  第两百五十二章 述理却波平


    琴老道在竺廷执前去他处同道那里走动之时,又在水湖之中畅游了一阵,他忽然言道:“我等也应该去走动一下,拜访各位道友,和他们说下这里面的利害。”


    祢道人问道:“琴老是想帮衬下竺廷执么?”


    琴老叹气道:“我们哪里是帮他,而是在帮我们自己啊。若像钟廷执、崇廷执两位所担忧的那样,若是没有人在上面为我们说话,或者我辈真修自己不做出改变,而是将一切权柄都是交托了给玄修,那么未来恐是无从自主啊。”


    祢道人迟疑道:“当是不至于吧。”


    琴老道摇头道:“不说别的,比如我辈现在能够在上层修持,才能得以永寿,可若是什么时候玄廷若不再逼迫我等入世,而是直接不准我辈在上层修持呢?那为了获取修道资粮,我等还不是一样要老实听命?”


    “这……”祢道人有些难以相信道:“玄廷若真这么做,莫非不怕激起义愤么?”


    琴老道言道:“那又如何?我等反抗得了么?尤道友、严女道若都不站在我们这边,我辈又拿什么去反抗,不说过首执那一关,就连守正宫那位那一关恐怕都过不去吧?”


    祢道人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对于这一点他也只能承认,首执功行不去说,就算当年上宸天、寰阳派两派修道人加入进来比较,也同样是位于顶尖之列,而守正宫那位在上宸天那一战中大展神威他也是亲眼目睹的。


    要知道,当初与寰阳一战,二三十位玄尊结阵都挡不住关朝昇一个人,而后者却又败在了这位手中。不得上乘功果,光凭呈请书上附名上的这些人,根本没可能与这位对抗。


    他只能道:“还是琴老想得多。”


    琴老摇头道:“非我想得多,是诸位同道不愿去想,也不屑去想,如此也不是办法,还是需想一个妥善之策,等着玄廷来安排我等,还不如我等自己先拿个主意。”


    祢道人道:“是,琴老,不若我等召得各位同道过来商议一下如何?”


    琴老道颔首言道:“可以,对了,”他提醒道:“此事不用瞒着玄廷,免得玄廷还以为我等要私底下做什么事呢。”


    祢道人忙道:“琴老,祢某有数的。”


    琴老道忽然叹了一声。


    祢道人忙是安慰道:“琴老不必为此叹息,我辈集思广益,总能找到妥善之法的。”


    琴老道言道:“我非是为此而叹,而是想着,若是我辈有玄修那等‘训天道章’,恐怕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祢道人想说就算没有训天道章,他们也一样能用法器沟通,彼此隔空交流。可随即一想,却又无言,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训天道章的事,而是玄法一直在变化提升上,而真法已是诸多年月不曾变过了。


    纵然真法已然圆满成熟,可也同样是坚固难易,很难再有变动了。如今想在玄廷之上拿到足够的话语权,就必须从某些方面做出些改变了。


    而在另一边,沈道人与毕明道人这一战就是七天,斗战这么长久不是两人旗鼓相当,而是两人都比较谨慎,宁可不建功,也不先犯错,都不急着投入决定性的力量。


    并且毕明道人在遁速上胜过沈道人一筹,他也不急着建功,见到不对,立刻远遁,不给下手机会,就如天空之上捕食地陆猎物的禽鸟一般,我不落下,你便无法接触于我,显得非常有耐心。


    实际上斗法到这一步,这就是比谁先露出破绽,谁的手段更好的,谁的法器更多了。


    沈道人这时已然微微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在场时间的交手之中,他的一些神通手段,乃至法符法器在交手之中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出来,有的已经开始有所重复了。倒是对面毕明,斗到现在,却还是深不见底,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手段,这对他很不利。


    而且最为令他烦躁的是,无论他布下什么手段,设下什么策略,毕明道人都能提前一步避开,一次两次还好,四次五次都是如此,这说明后者真的有手段可以避过他的所有算计。


    这证明了他无论怎么设局都没办法拿捏对手,只能靠着法力神通正面与之周旋,可问题是毕明飞遁犹快,他也追不上,故是现在变得只能是毕明打他,而他却打不了后者。


    修道人对抗如同弈棋,他最擅长的用不了,反而对手却时无所顾忌,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不心浮气躁?

    两人如此再是斗了一天,到了第八天的时候,沈道人自己也知是赢不了毕明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心中思忖着想要求一个平局。


    然而他犯了一个错处,双方久经交战,气机交缠在一起,对于对方的变化都是非常敏感的,他这里求和之念一生,意志神气也就因此而消退,毕明道人自是敏锐察觉到了,他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趁势压上!


    沈道人在一念转过之后,也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可这时已经来不及改变了,只能设法补救,但是下来一直没有办法挽回局面。


    势均力敌的斗战就是如此,就是比谁人犯错更少。双方都会犯错,可他抓不到毕明的机会,又久攻之下,那么他这边出现问题也是迟早的事。


    在接下来的斗战之中,毕明道人抓着这个破绽不放手,哪怕沈道人几次试图反击都是没能成功,最后一招失算,被毕明从云头击落下去,算是败给了后者。


    不过要是真正生死之争,到了这一步自然不算完,后面还有的打,彼此都是寄虚修道人,不杀灭对方入世之躯,不破灭杀对方神气,那斗战就不算结束。


    可这是论法,到这一步已然是足够了。


    不过毕明道人却是没有停手,他拿出玄廷的交由他的法器,往下一掷,一道金光从云霄之上直射下去。


    沈道人下意识的想要躲闪,然则此物一落,霎时着落到他身躯之上,并化为一道道金链,将他牢牢困缚住,半分动弹不得,他立时知晓,这是某位廷执的手段,自己无可能抵抗,于是恨恨不再挣扎。


    这个时候,天中明光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此间,他对着两人打一个稽首,又对沈道人道:“沈玄尊,明周奉诸位廷执之命而来,请沈道人过去一叙。”


    沈道人神情有些难看,别人拿他罢了,偏偏叫毕明道人这等人击败他再亲手拿他,虽然没把他怎么样,可这也太过羞辱他了。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不过他倒也有准备,他方才就暗中关照过了童道人,要其把具体经过告知诸位同道,这样好让人知晓他不是败在毕明道人手中,而是败在了玄廷谋算之下,这般就算他被关押起来了,多少还能挽回一些声望。


    可他却不知,这就这么短短几天,事情就已经完全倒转过来了,此刻已经没有人愿意来支持他了。


    他还想着等出来之后谋求廷执之位,可实际上,这已经是不可能事了,而且玄廷会等到战时结束再来处置他。可现在只是在战备之中,究竟什么时候结束那就有的说了,或许他要等待一段较为漫长的时间了。


    明周道人笑眯眯道:“既然沈玄尊无有意见,那明周就得罪了。”说着,随着一道金光落下,而后两人一同消失不见。


    那些本来在一边观战的真修见到这副景象,不觉面面相觑,心下惊疑不定,所有人犹豫了下,都是一语不发离开了。便是那童道人也没敢怎么说话,而是转身就走,沈道人要他们助阵可以,可要他们对抗玄廷,那是没这个底气的。


    毕明见的沈道人被带走,便对着天中打一个稽首,同时隐隐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身影也是一个个退去了。


    他在原地站立片刻,稍稍调整心神,也是出了这座道宫,到了外面,他心念一转,直接回到了守正宫前,经通禀入内,待见到张御,他便大致描述了下此行经过。


    张御道:“毕明道友此行论法,胜过沈道人,也算是完成了几位的廷执的交托,但道友收获其实更胜于此。”


    毕明道人也是清楚的,诸位廷执借他之手拿下沈道人,他自然也是的有回报的,他下来当就有机会开辟自家之道脉了。他对座上一礼,诚心道:“还要多谢张廷执和诸位廷执给毕明这个机会。”


    张御道:“这是道友自身有此根底,有此决心,换了旁人,可不见得敢接。”他这时拿过一份册卷,送去毕明面前,“下来有事交托道友去为,道友照此行事便可。”


    毕明道人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肃容执礼道:“属下领命、”


    沈道人被捉去后,接下来几日那呈请也被撤去,似乎是去了此人阻挠的缘故,随后就有不少真修来至守正宫中求取权责,不过他们不是来做守正的,只是愿意在战时配合守正行事。


    张御也不在意,只要这些人愿意出力就好,他将这些真修几乎全数安排到了虚空之中,前往邪神主要出没之地搜寻那些可能存在的异域,倒非他有意苛待,而是真修大多数心神修持过关,倒是比玄修更适合去往这等地界探查。


    ……


    ……


  第两百五十三章 意诚方见真


    清穹云海深处,这里结成一方水陆妙境,灵猿越涧,仙鹤飞渡,如水墨染就之云光山色,平添一股仙家洒脱不羁之意蕴。


    山巅锦云簇拥的桃花树下,琴老道坐在中间,周遭围坐着四人,在更外侧,则是一道道分光化影。


    四人之中,除了祢道人外,还有三人都是潜修真修之中较为有声望之人,而其余真修大多数都是以映影照至此间,当然也有人干脆不至,只是拜托同道回头告知此议内容。


    琴老道言道:“今唤诸位到此,来意我已是让祢道友与诸位说过了。如今老道我再啰嗦几句。玄廷让我辈入世,也是善意之举,但我辈自己也该有个章程,不可再等着玄廷来给予,若是我们自家争取的,那总能多得一些,诸位道友以为如何啊?”


    对面一个神情冷峻的道人言道:“贫道先说一事,照玄廷的谕令,几位同道去了守正宫,可那一位将他们派遣去往邪神汇聚之地,此处何等危险,诸位皆知,可那一位现在却只令我辈真修前往,玄修却是不曾让去,我看这就是有意如此。”


    祢道人看他一眼,这话偏颇了。不过他一琢磨,对这位的目的也是了然。这是看玄廷对抗不了,所以就想把矛头指向守正宫那里,可是此人也不想想,那一位有那么好针对么?


    前些时日清玄道宫之内可是传出了不少动静,传言这一位已然是求全了道法,算是修炼到了这一层境的顶峰了。


    不说这些,光提现在玄廷之上的动向,陈廷执是极可能在下来接任首执之位的,而在将来,说不准陈廷执退下之后,就是这位接替了。他们修道人可是寿数长远,数百上千年也是一晃而过,现在针对这一位,不怕回头找你麻烦么?


    而他更怕的是,这位将此牵连到所有真修身上,故是连忙出声道:“守正宫那位道法高深,比我们看得更长远,这么做想也是有理由的。”


    琴老道言道:“说得是啊,以守正宫那位的道行境界,早就没有真法、玄法之分了,这位眼中若只有这些,功行也到不了如今的境地。”


    这番话倒是引起了在座之人的思索,随后也是不得不点头承认有道理。


    修道人心中若有成见,那么自身必也狭隘。平常可以如此表达情绪,甚或言语上贬讽,可是道法修行却恰恰不能如此,不然自身就局限在了某一束缚之中,自己限制住了自己,这又哪里还能往上走?


    道法越高,道理越明,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以更为广阔的心胸包容同异,才能有更加通透的道心来分辨和看待事物。


    譬如那五位执摄,眼中就只有道,根本不会把底下的修行分别看得那么重要,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琴老道看着众人思索,又言:“不管守正宫那位怎么安排,退一步说,就算有什么苛待,我等也不是半分委屈都受不得了,诸位是要延续我真法,是要让玄廷之上有人为我辈说话。那就要有所忍受。”


    那冷峻道人却是不甘心道:“祢道友不是说过么?钟廷执、崇廷执两位一直在维护我辈。还有长孙道友,有他们三位难道还不够么?”


    祢道人道:“道友说错了,他们只是为了维护大局,并不见得是单纯为了维护真法。我以为,这几位是不忍见真法、玄法陷入内争吧。要是真法被全面压倒,这几位可不见得会出来说什么……”


    琴老道这时提声道:“诸位不要以为祢道友这是危言耸听,钟、崇二位身为廷执,便是去位,只要自己不去做出惹怒玄廷的举动,也不会有事,便似沈泯这般人,自以为熟知法礼规序,屡次与玄廷对抗,玄廷便毫不犹豫下手将之擒捉了,何况是我辈呢?”


    他呵了一声,“真到那个时候,诸位也别指望门下弟子会与诸位一同走到底,因为诸位后辈门人也不是无路可走,有些那些愿意趋附大势的,还有索性是为了免去麻烦的,都是可以选择转入浑章。要是真发生这等事,诸位怕是悔之晚矣。”


    在场几人听闻,都是心头一凛。


    又一位道人开口道:“琴老认为该如何呢?只是入世承担权责,却也是耽搁我辈功行啊。”


    琴老道言道:“你们耽搁,诸位廷执莫非便不耽搁了么?入世而为,是有玄粮可取的,玄廷并不会白白遣用诸位。得有玄粮,弥补修行所缺也是容易,而功劳愈大,所得愈多,莫非不必苦苦修持来得好么?”


    诸位真修当然早就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之所以他们不这么做,主要是出世之心使然,嫌弃如此不够逍遥。我修道求得是超脱自在,既然不靠你也能修持,我何必受此约束呢?又何苦来听你的?哪怕好处再多一点我也不乐意。


    琴老道对他们的想法一清二楚,道:“诸位若要逍遥,什么时候法力功行如尤道友、严道友那般摘取上乘功果了,那么自是不必去在意这些了。


    可诸位这么多年修持都未到的这等境界,那也不用过于抱怨了,还不如试着一用玄粮,对诸位同道的修行也未必没有好处。”


    他这么一说,诸人就好接受的多了,我不是替人做事,而为了自己的修行换一个方式,等到修行到了高上境界,那就再不用去理会这等俗扰了。


    对面又一个道人这时道:“在下有一言。”


    祢道人道:“黄道友请说。”


    黄道人道:“方才几位道友都说过了,似是我真修现在处处陷入被动,其实黄某以为诸位陷入迷障之中,太过看轻自身了,玄法有长处,我真法亦有真法长处,无论阵法法器、神通推算,还是丹丸符水,都是不知多少年月的积累,都是远远胜过了玄修,我辈为何不好好利用自己的长处呢?”


    祢道人道:“黄道友有何高见?”


    黄道人以灵性传声说了一番话,诸人想了想,皆道:“道友此法可以试试。”


    祢道人则是想了想,道:“琴老,就由祢某去拜见一下那位。”


    琴老道言道:“既然如此,诸位道友就分头去办。”众人站起身,对他打一个稽首,各自化光离去,而那些分光照影亦是一同化去。


    待人都是离去之后,琴老道对着旁侧看有一眼,道:“明周道友,你觉得如何?”


    明周道人从光芒之中走了出来,道:“若是琴老首肯,明周会将今日之事如实告知廷上的。”


    琴老道颔首道:“那就如实上报吧,明周道友,你觉得我等的做法合适么?”


    明周道人笑呵呵道:“琴老,明周只是一个从灵啊。”


    琴老道看他一眼,道:“道友倒是恪守本分。”


    明周道人只是微微欠身。随后道:“若琴老无事,明周这便告辞了。”琴老道言道:“道友好走。”明周道人再是一礼,随着光芒一闪,便即无踪。


    琴老道则是站着不动,看着这里浩渺山水,还有云海之上那万丈霞光,不禁言道:“‘烟霞只暖知意人,唯得道缘方睹真’啊。”


    守正宫内,张御分身正看着一封封回报,这皆是从派遣去往虚空深处的几位真修传回来的。


    那几人一深入到那里,却频频受到邪神的搅扰,不过虽然做事之前百般不情愿,但真正做到事情倒也没有什么懈怠之举,而且这几人心神修持稳固,再加上带好了玄廷赐予的法器,故是丝毫不受邪神侵染影响,虚幻真实的界限分辨的很清楚。


    其中一人经过查证,能提出了一个看似不合理,但却有一定可行性的建言。其认为这般找寻似大海捞针,因为所有对邪神的预测只是大方向上的,而邪神的举动是根本不能以常理来判断的。


    所以其提出,若要想找到那可能存在的异域,那还不如玄廷自己造一个类似的异域,那么或能通过邪神后续回应反向推导出另几处异域的落处。


    张御看了眼下面附名,见是写着“孙狄”二字,便将此记下。这个方法可以考虑,但现在条件还不成熟,因为才搜寻了几日,没必要改弦易辙,而且目前这般做是最不容易出现意外变化的,等到此路不通,再择用他法好了。


    殿内金光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那里,稽首道:“廷执,祢玄尊来访。”


    张御点点头,方才明周已是向他禀告了琴老道召聚诸修商议入世对策一事,也知这位会来寻自己,便道:“请祢道友入内。”


    稍过片刻,祢道人走入殿中,他望向座上张御,定了定神,道:“贫道祢山,见过张廷执。”


    张御在座上抬袖还有一礼,请了他坐下,便问及他此番来由。祢道人回道:“贫道此番是受诸位道友所托而来,是想请廷执容我真修后辈一个方便。”


    张御道:“未知是何方便?”


    祢道人道:“我辈闻知,守正驻地之中有不真修,可上层有玄粮得赐,下层无有这些,却是耽搁功行,故我辈之中能手愿意打造一些真庐,入内可以有助修持,哦,玄修同道若要用,那自也是可以的。”


    张御一眼就看出这里的打算,这是真修在设法增加自身的影响力了。他道:“内层一十三上洲,四大府洲,外层二十八宿,也是另辟四域,这庐舍诸位道友果真来得及打造么?”


    祢道人自信言道:“廷执放心,诸位道友还是有一些手段的,最多半载之内,定能全数布满。只是希望廷执能允准。哦,那掌制真庐之人,自当是由守正宫来定,我辈只管打造,不问具体。”


    张御微微点头,这些真修此番倒也颇见诚意,不过这也好,至少此辈是在为入世做出积极回应了。于是颌首道:“此事我可允准。”


    ……


    ……


  第两百五十四章 心执犹可渡


    祢道人是早就有所准备的,在得了张御允准后,他用了半月时间,就将第一批打造好的“真庐”送了过来。


    张御查验了下,见每一座真庐都是称得上是精雕细琢,应该是以玄尊为主导,令底下门人弟子负责配合打造的。


    因为是玄尊亲手为之,涉及到上层力量,这些东西若是交给下层修道人使用,确然能使后者获得极大的好处。


    值得一说的是,上层修道人愿意舍下身段来扶持后辈,后辈所能取得的成就一定是超乎以往,甚至能大为提升的。只是真法修道人在这方面,以往最多只是关心嫡传弟子,而于别人,哪怕同样是门人弟子,不是嫡传很可能是不闻不问的,这两者间区别是极大的。


    而现在却是出力出人,主动下场,看来这一次的确是想主动做出一些改变了。


    他考虑了一下,将这一批真庐送到了外层,并且全数交托给了那些真修弟子使用。


    目前内层尚且还不急于用到此物,而真修弟子比玄修的确更需要这些东西。


    安排好此事后,他身上光芒,一道化身往下层落去,须臾间来到并云上洲。此洲的俞玄首是真修之中少有的对于造物异常看重之人,这几年来致力利用造物改善民生,还得到了伊洛上洲的大力支援,如今两洲之间的差距也在逐渐拉近。


    他并未进入洲内,而是来到了位于上洲之外的守正驻地之中,待落下身形后,往一个时不时有人出入的庐帐之内走去,走入帐门,见里间颇为宽敞,足可容纳数十人,桃定符坐在一张长案之后,正在与一个修道人说着什么话。


    此刻两人对话已到尾声,那修道人看去很是高兴,站了起来对他一个躬身,随后手中托着一只金属卵胎模样的东西离去了。


    桃定符这时一抬头,见到张御,讶道:“张师弟,你怎么来了?”他笑了一笑,十分潇洒的自座上起身,抬袖执有一礼。


    张御还有一礼,他转目一观,见两侧壁架之上摆着一只只金属卵胎,道:“知见真灵?”


    桃定符道:“正是此物,现在许多入道不久的同道都需要这东西,许多人求到我这里来了。”


    在修道人修行前期,知见真灵作为辅助是很好用的,而且他打造此物的技艺如今也是越来越精湛了,故是同道都是愿出较高代价来他处求取。


    他这时招呼道:“师弟,来此坐,我这有东庭的好茶。”


    张御点了点头,他走到案前落座下来,拿起桃定符所倒之茶品了一口,确实来是东庭的上好茶叶。东庭也算是他的故乡了,茶香清冽且亲切。他放下朱瓷茶盏,从袖中取出一份玉册,摆在案上,道:“此回带了一些书册过来,师兄可以一观。”


    “哦?”


    桃定符眼前一亮,他伸手拿了起来,翻了两翻,随即抬头思索片刻,而后再是往下翻,张御也不打扰他,坐在一边慢慢品茶。


    半晌,桃定符收神回来,道:“师弟所选之道册十分切合我功行,倒是帮了为兄的大忙了。”


    他在驻地也能有各种道宫书卷翻看,但是有一点,他只能看到眼前的,难以看到更远的方向,所以对于当下近前的功法,他或许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放到更为长远的尺度上,那就不见得定然正确了。因为功法修行不是一线直上的,而是会起起落落的。


    如何行去正确的方向,这些事其实应该是需要师长去指点的。


    特别是真修,更是在于传继。有许多涉及深层次的东西修道人自己不说,谁都不知道,师门还好歹还能根据过往的经验指点两下。要是没有老师,全靠自己摸索,就算有门路可依,许多东西就也能靠自己才能解决了。


    张御与桃定符乃是同门,他现在道法先一步走在前面,那自然该是出手帮衬一下。


    不过并没有给桃定符直接指定方向,这一点对于真修修持不见得好,所以他只是给了桃定符这本道册作为参照,可以以此更好判明自己之道路,他相信以桃定符的天资,应该是不难悟透的。


    桃定符这时坐了下来,也是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师弟,你道册对为兄有用,为兄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张御点头道:“师兄觉得有用就好。”


    两人在此攀谈了一会儿,这时有脚步声传来,一名少年人走入帐中,手中捧着一堆卷册,他道:“桃师,学生把东西拿到了。”


    桃定符对着某个架子示意一下,道:“好,就摆在那里吧。”少年应一声,往那里走了过去。


    张御道:“这是师兄的弟子么?”


    桃定符笑道:“为兄哪有闲心收弟子,只怕教坏了人,”他顿了下,“他叫丹扶,自小向往修道,只是此前未曾能考入学宫,所以自己来到驻地做事,为兄见他向道心诚,所以平日点拨几句。”


    张御点了下头,修道人总是有门槛的,玄法也是如此,哪怕玄法比阵法降低了不少条件,可感受大道之章这一步仍是绕不过去,这也是目前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无法修炼,也是能够修持呼吸法的,修炼不出心光法力,长生健体、耳聪目明总是可以的,如此日后做什么都不难。


    他道:“如今天夏修道人越来越多,可供走的道路也是越来越多。不走修道,也能用其他方法去到上层。”


    那少年人转过身来,对着张御恭敬一礼,道:“多谢前辈指点,只是小子一心求道,绝不改悔。”


    桃定符笑道:“师弟,这小子就算撞破墙了也不会回头的。”


    张御看了看这少年人,道:“今日你我相见,也算是有缘,你既然有心修道,那我便指你一条门路。”


    那少年人一听,眼前不由一亮,不过他没有答应,而是看向桃定符,显然后者不允许,他是不会答应的。


    桃定符则是喝道:“小子,看我做什么,缘法在前,你可要抓住了。”


    少年得了允准,这才朝着张御躬身一礼,道:“请前辈指点。”


    张御见此,暗暗点头,这少年人虽然资质不高,可不管怎么说,品性毅力都是具备,这就很不错了。


    他道:“我知有一种丹丸,可为你伐毛洗髓,易换根骨,服下后需苦熬半载,非有莫大毅力无可支撑,若是不成,则是一生瘫卧,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你可需想清楚了。”


    少年人仔细想了下,他道:“前辈稍等。”他取了纸笔过来,写下了一封封书信,这是分别留给家人和朋友的,其中还把自己这些日子赚的金元都做了一个分配。写完之后,他这才挺身站起,道:“前辈,晚辈愿意一试。”


    张御此刻伸手一拿,手中多了一枚丹丸,摆在案上,道:“此丹丸我放在桃师兄这处,你可再考虑下,什么时候你事机处理好了,什么再服此丸。”


    那少年人看了看,点了下头,随后躬身一揖,从此间退出去了。


    张御在桃定符处待了半天,各自聊了下别后之事,同时告知桃定符一些事机,这才告辞离去,化一道光芒回去守正宫。


    那少年人这时才走了进来,他好奇问道:“桃师,那位前辈是你师弟么?”


    桃定符笑了笑,道:“小子,你倒是好机缘,我这位师弟可不是一般人,他的身份我不便现在多言,你若能过了这一关,日后有缘自能知晓。”


    玉京,天机总院。


    宗匠魏山凝视着琉璃罩璧之后的一具造物躯壳。


    这段时日以来,他一直在致力找寻重新复拓此造物的办法,还有设法让这具躯壳为他们所用,后一种则是天机院重点关注的,因为没法驾驭的造物等于没用。


    他们是要拥有自己的上层力量,而不是单纯打造上层力量,前者制人,后者制于人。


    他背后这时走来了一名中年男子,用压抑的声音言道:“老师。”


    魏山看着琉璃壁他的照影,转过身来,上下看了看他,道:“看你这忿忿不平的样子,怎么了?”


    中年男子愤然道:“老师,你听说了么,前些时日玄廷之上似是讨论是该加强守正驻地还是推动我天机造物,本来我天机造物也是一样有机会,也有廷执替我争取,可听说还是未能争过守正宫上面的上修,结果这些好处全是让守正宫给夺去了。”


    魏山神色严肃了几分,道:“你是从哪里听来得?”


    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道:“学生方才无意听人说到的。”


    魏山道:“玄廷上的事,一般人不知晓,事后才会发传书阅览,也只有各地玄首玄正还玉京少数人知晓,看来这是有人故意说给你听的。”


    经过上次那事后,他就知道有人在背后摆弄事机,虽然他用自己的威望警告一番后压下去了,可他想着这些人肯定是不会罢休,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来了。


    中年男子急道:“老师,那这是确有其事了?”


    魏山道:“是有这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处,以我天机造物目前的技艺,还承担不起玄廷的事机。”


    “可是……”


    中年男子十分不甘心,激动道:“明明我天机造物也是有机会的,要是玄廷愿意推动,造物进势必是原来十倍百倍。为什么这次不成?那是因为这次无人为我发声啊,老师,我天机院必须要有自己的上层力量啊。”


    ……


    ……


  第两百五十五章 障目思窍迷


    魏山看着自己面前情绪激动的学生,他能理解后者的心情。他也是有这样的想法的,也觉得天机造物需要拥有上层力量,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自上次事机后,他的警惕心就很重了。生怕有人利用他的心思做出一些在天机造物承受范围之外的事情。


    在有了上层造物躯壳后,他觉得现在应该做得是沉淀,而不是急着向前。如今必须把缰绳收拢,因为他怕若是不拦着一点,天机造物就这么一头冲出去,那时候局面谁也控制不了了。


    他并没有急着去安抚自己的学生,而是道:“我正好要见赫畅,你就在此等着,听听他怎么说。”


    “是!”


    中年男子不觉精神振奋,因为赫畅此人是效忠于天机院的玄修,目前在那方层界之中,其身份与其余天机院的玄修比起来,已是属于地位最高之人了,每过三个月都会过来向天机院汇报所得进展。


    两人等了没有多久,随着厅门推开,一名玄修走入进来,他对着魏山一礼,道:“见过宗匠。”


    魏山道:“赫畅,近来可有收获?”


    赫畅恭敬道:“回禀宗匠,近来记载皆在此上。”他双手一托,将一块玉板呈上。


    魏山示意了一下,中年男子急忙上前接了过来,他伸手在上一抚,上面便有密密麻麻字迹和图形显露出来,并附带有各种造物技艺,只是等他看完之后,却是面露失望之色,道:“还没能找到造物炼士的技艺么?”


    赫畅看向魏山,惭愧道:“属下无能,那方层界之中的高明造物技艺,几乎都是在昊族上层手中,属下现在只是主持一地造物工厂,可只是能安排一些杂事,昊族对上等技艺严防死守,非昊族不能接近,属下一直在想办法,可是始终不曾如愿。”


    中年男子道:“你不是娶了一个昊族女子了么?”


    赫畅无奈道:“若不是如此,我也主持不了那造物工厂,可再想进一步就难了。”


    魏山则道:“你何须自责,这事你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他再问了一些具体情况,安抚几句,就让赫畅退下去了。


    中年男子这时道:“老师,我听说那些玄修比我们走得更远,而且似乎还和昊族上层联系紧密,要是他们想要拿到那些技艺,想来是十分简单的,说不定他们已经拿到了,可是他们偏偏没有拿出来交给我们,我看他们就是不想看到我等造物有所进步!”


    魏山沉声道:“先不说他们拿到了与否,便按照修道人的说法,两边的道机是不一样的,那边能做之事,这里未必也能做。”


    中年男子据理力争道:“可是老师,道机虽是不同,但造物躯壳的成功,已然证明我辈造物亦能能攀上境,此法是行得通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对真正的办法。”


    说着,他懊恼道:“要是玄廷这次答应支持我们,我们说不定就能越过这一关了。那些修道人就是看不得我们好!”


    魏山看他一眼,道:“你太偏执了。”


    中年男子一怔,抬头道:“老师?”


    魏山沉声道:“我以前以为也是认为玄廷有打压造物之嫌,不想让步,可是后来我仔细想过,玄廷不是怕我们进步,而是怕我们走的太快,无法驾驭自己还不能驾驭的力量。


    那方层界走了多少年?千多年不止。我们可是短短两百余年的时间,就走到了与之相近的地步了,实则这就是玄廷推动的结果。现在我们该有的都是有了,不能再急了,就像一个疾跑之人,要停下来歇歇了,我们现在不需要那么激进,只要脚踏实地往前走就行了。”


    中年男子却是焦虑道:“老师,可这明明是我们大好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呢?”


    魏山语重心长道:“机会是机会,但也要看我们能不能去握持住,去争抢自己本来就得不到的东西,那是以蛇吞巨象,是要把自己吃撑了的。”


    他劝慰道:“你也不用觉得没有机会了,现在有这具造物躯壳难道还不够么?等我们把这完全吃透,能够自如驾驭了,拥有真正的上层力量了,那么自然可以去争取我们所能得到的。”


    中年男子仍不甘愿,他道:“可是这么好的机会……”


    魏山摇头道:“我说了,以现在我们的力量,玄廷便真是在后面推动,那也只是揠苗助长,不利于长远,反而会头重脚轻,要是出得什么问题,那就是造物的错了,天机造物很可能毁于一旦,我宁可现在稳一稳,在我看来,玄廷的决策是对的,”


    中年男子低着头不说了,但显然不怎么服气。


    魏山挥了挥手,叹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来找我。”


    中年男子抬手行了一礼,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魏山看着的身影,暗叹道:“当初我把你放到地方天机院到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啊。”


    中年男子走到了外面,他没有回自己的居处,而后乘坐地下驰车,来到了玉京天机院一处偏远庭院内,这里有一间茶室,一个面容普通,身着银袍的老者在这里等着他,待他坐下后,道:“宗匠怎么说?”


    中年男子情绪有些低落,同时也有些怨气,道:“老头子可能是被上次的事吓怕了,早就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了,还说玄廷做的对,说天机造物要缓一缓,不能再高歌猛进。”


    银袍老者感叹道:“天机院的根基就在于精英学子,现在就是在和玄修做争夺,这个时候怎么让呢,不进则退啊。”


    “谁说不是呢?”


    中年男子道:“那方层界的出现,证明了造物所能做到的一切,这么好的机会,就是天助我辈,可偏偏被玄廷给夺去了机会。”这时一名女侍走了过来,他便停下说话,要了一杯茶水。


    银袍老者理所当然道:“打压我们是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怕啊。”


    “怕?”


    中年男子有些不解,“他们怕什么?怕我们?”


    银袍老者道:“你看那方层界,造物技艺何等高超?将那里的修道宗派都是迫压去了天外,玄廷上面定然也是看到了,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支持我们呢?难道他们不怕我们有朝一日也做到这等事么?”


    中年男子恍然,他平日只专注技艺和造物发展,不管旁事,老者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他道:“那我们要做到的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银袍老者悠悠道:“光喊是没有用的,魏宗匠威望无人可比,若是他不同意,那从天机院内部,我们怎么也做不到此事的。”


    中年男子意识到了什么,道:“内部?先生是说,能从外部想办法?”


    银袍老者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下,但就看你肯不肯去做了。”


    中年男子急道:“什么办法?请先生指点!”


    银袍老者道:“你可知道安氏么?”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道:“知道。外层有名的工匠家族,一家五代人,每代都有出色的工匠。安氏有个小儿,是郭樱的学生,据说还曾被大人物收作为学生。”


    银袍老者道:“不是据说,是确有其事。这位大人物还给了安氏小儿不少远古神明的造物技艺,上回玉京天机院还几次三番问他讨要技艺,他不肯给,天机院也就驳回了他评立大匠的请书。”


    中年男子一怔,道:“还有这等事情?我方才回来不久,倒是不清楚。”


    他评论道:“这安家小郎不识大体,造物的事情应该是和诸位同僚共享,这才能促进造物技艺的进展,怎么能敝帚自珍呢?还有天机院也不对,要是安家小郎真有大匠之技艺,那就该给他正名,而不是以此为要挟,没有容人之量,这反而显得小人行径了。”


    银袍老者看了看他,道:“我们今天不是来评论谁对谁错的,安氏小儿手中不但掌握了远古神明的技艺,据说还掌握了一些那个层界的上乘技艺,疑似也是那一位大人物所给予的。”


    中年男子愕然片刻,随即身躯前探,急切问道:“能证实么?”


    银袍老者取出了一块玉板,道:“最近东庭府洲推出了不少造物,你可以看一看。”


    那玉板并没有递给他,只是拿在手里,只是他看了看,虽然推陈出新,可以他的目光,依然能够看出那些造物之上不少地方是吸取了那方层界的精华的,没有得到具体技艺的话,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


    他想了想,皱眉道:“可那也不能证明这安小郎就拥有造物炼士的技艺,可上面的造物都只是涉及民生的。”


    银袍老者道:“没有也没关系,他所得肯定比我等多得多,要是能‘说服’他拿出来,那么两边能够形成互补。而万一他的真掌握了这些技艺,那所得能更多。”


    中年男子同意道:“你说得对,可是这位安小郎上次已经拒绝过一次了,现在还会答应我们么?”


    银袍老者低声道:“我有一个办法。”他嘴唇翕动,中年男子仔细听着,不停点头,他的神情时而紧张、时而彷徨,又时而兴奋。


    两人商量了许久之后,最后似是定下了什么,就各自离去了。


    而在两人离开后不久,那名女侍上来收拾残局,她看着手中那一副茶盏,感到很奇怪,因为刚才她看到,那名中年男子坐在这里不停的朝着对面说话,可从头到尾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啊?

    不过再想想,这些师匠、大匠脾气都很古怪,或许这也很正常?

    ……


    ……


  第两百五十六章 惑传试叩问


    东庭天机院,安小郎案前摆了两只青瓷茶杯,茶香氤氲,此刻正在招呼方才前来拜访他的瑶璃。


    瑶璃今日梳了一个垂挂髻,穿了一身素色海棠纹深衣,以丹色丝绦相束,腰悬环佩香囊,手腕上是珊瑚珠链,在东庭这里,这是很常见的天夏少女的装束。


    今天正是休沐日,瑞光城与安州天机院相隔不远,所以坐飞舟过来是十分方便的。


    安小郎此前没有见过瑶璃,只是彼此间有书信往来,因是知道瑶璃也是张御的学生,所以他十分热情,还特意从中百忙中抽出半日空来招待她。他好奇问道:“瑶璃师妹怎么不去洲市上去游玩一番,倒是来我这里了。”


    瑶璃道:“上次听青禾师兄说起师兄,后来就冒昧给师兄来了几封书信,想着也没见过师兄,此次既到安州,就来拜见。”


    安小郎哈哈一笑,双手一摊,道:“怎么样,师兄这副样子,没让瑶璃师妹你失望吧?”


    瑶璃看了看他,摇头道:“没有失望,可也有没惊喜。”


    安小郎笑容不觉一滞。


    瑶璃拿起案上茶盏,以袖掩口,只以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看着他,道:“和师兄开个玩笑。”


    安小郎咧了咧嘴,道:“你这个表情,太没说服力了。”他以手指了案上一碟朱色晶亮的果饼,“师妹,这是安州特有的蜜饯,是从伏州的灵性植株上采摘秘制的,香甜回味,不腻不过,恰到好处,别处可吃不到呢,师妹不妨尝尝。”


    瑶璃道:“谢谢师兄了。”


    这个时候,似乎是闻到了香味,忽然是一只玉花狐小跑了过来,双只爪子趴在了案上,冲着安小郎期待的看着,蓬松的尾巴也是在那里摆动着。


    瑶璃眸子微微亮起,道:“这是师兄养的么?”


    安小郎道:“对啊,当初我和老师住在外层奎宿的时候,特意收养的,对了,师妹你还没去过那里吧?”


    瑶璃轻轻摇了摇头。


    安小郎兴致勃勃道:“你可别小看,它可是神异生灵,能听得懂我们说话,可聪明了,不信你看,”他咳嗽了一声,一挥手,道:“今晚没你吃得了,这些都是我的,我的!你回去吧。”


    玉花狐愣住,傻傻看了他几眼,随后突然一跃,却是窜过来咬了他一口,安小郎嗷的一声,玉花狐已着甩着尾巴跑出去了。


    瑶璃眸子里不禁浮出一丝笑意。


    安小郎揉了下多了个牙印的手背,状若无事放到后面,道:“师妹你也别羡慕,说不准老师什么时候就给你找一个神异生灵了,无论是保护你还是帮你传递消息,那都是很方便的。”


    厅外此刻有一个役从走进来,道:“小郎,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玉京来的。”


    安小郎道:“玉京来的,莫非是郭师?”他对瑶璃抱歉道:“师妹请稍待,我去去就来。”瑶璃道:“师兄自去忙。”


    安小郎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他匆匆走了进来,忙是歉意道:“抱歉了师妹,我另一个老师寻我,我需往玉京去一次,恐怕招呼不了师妹了,我可关照役从,你要是对造物感兴趣,可在这里多玩两日。”


    瑶璃忽然道:“师兄此去,可有护卫么?”


    安小郎一怔,他挠了挠脑袋,本来玉花狐就是他的护卫,不过方才被他气走,他嘀咕道:“去玉京用不着什么护卫吧?”


    不过嘴上是这么说,他还是很谨慎的,老老实实去寻了两名甲士做护卫,其实就算他不提,天机院也一样会为他分配人手的,因为现在天机工坊内,除了武大匠,就属他最为重要了。


    他准备了一些东西,就带着随行之人登上飞舟,飞渡汪洋,只是十天不到,飞舟就在玉京落降下来,随后直接往玉京天机院而来。


    在他从地下驰车里出来,路过广场的时候,一侧一座金属高台之中,有两名修道人和那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身影。


    中年男子有些紧张道:“他还带了两个护卫,能成么?”


    一名眸中有着诡异瞳光的修道人道:“安知之的主要守持力量就在东庭,由于他与那位大人物的关系,与玄府的联系较深,所以要让他失去保护力量,最好就是把他调到玉京,到了这里,只要不是那位大人物亲自跟着,他就如同上了岸的鱼,只能任凭我们摆布。”


    另一名修道人冷声道:“更何况,他还来到了天机院。这里可没人替他遮挡。”


    中年男子道:“能成就好。但是能不动手千万别动手。”


    异瞳修士道:“商大匠,你多心了,我们不会使用武力的,那样既可能惹怒他背后那位大人物,也坏了天夏明面上的规矩,我们只要迷惑一下,让他把该交代的都是交代出来就好了。”


    中年男子这才安心,能不动手就好,这样就算查出来,也算不得什么大过了。


    安小郎所接到的书信是郭樱寄来的,数年未见,他本来是想直接去见这位老师的,只是到了之后,却听闻正在造物院中主持一事,也就只能先住下来。


    他方才在天机院准备的客阁内定下卧居,还未来得及收拾好,那位中年男子便与两名修道人走了过来。中年男子对着他一礼,道:“安师匠有礼。”


    安小郎有些诧异,还有一礼,道:“阁下是……”


    中年男子放下手,道:“安师匠,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魏大宗匠的学生商苛,方才归来玉京天机院未久。”


    安小郎恍然道:“原来是商大匠,前辈的名字晚辈也是听说过的,前辈来此有事?”


    商苛郑重道:“是有一事,寻到安师匠,也是因为想请安师匠帮一个忙。”


    安小郎问道:“可是造物技艺上的事么?”


    商苛正色道:“我们来寻安师匠,是想请你把你所知的那个层界的造物技艺给交托出来,交给天机院。”


    安小郎一怔,他挖了挖耳朵,道:“等等,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商苛神情和蔼的劝说道:“安师匠,你可是不愿意么?要知道,你所的这些技艺对于天机院有大用,不应该藏着掖着,应该拿出来让诸位同僚分享,我们天机院有了这些,也能进步更快,让更多人得利。”


    安小郎看着此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定了定神,抬手一礼,诚心求问道:“请前辈教教晚辈,人要何等无耻才能如此理所当然说出这番话?”


    商苛神情一变,不悦道:“安师匠,我是正经与你商量,非是与你说笑。”


    安小郎忍住骂人的冲动,拍案道:“我也不是和你们说话,那些老师给我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两名修道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商苛叹气道:“安师匠,你这等想法太狭隘了,天机院的技艺若得长进,能推动天夏所有造物技艺的进步,与此相比,一点本来不属于你的技艺付出又算的什么呢?”


    安小郎双臂环抱,不屑撇嘴道:“趁着我骂人的话还在路上,现在请你们出去,等它们到了,我怕你们扛不住。”


    商苛面露失望之色。


    这时一名修道人开口道:“早便和你说过,口舌没有用的,还是要我们来。”


    安小郎警惕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修道人微微一怔,目光一凝,道:“你能看到我们?”随即反应过来,喝道:“他身上有法器遮护,先将之破了!”


    这其实十分少见的事情,造物工匠很少会将修道人的东西带在身上的,因为这会导致构筑造物的菌灵失去生机,一般来说,天机院也绝不会让这些东西被非大匠的人带进来。


    那异瞳修道人双目之中这时透出一股迷幻色彩,整个内室忽然一闪,安小郎只是微微一个恍惚,但是他身上一枚玉符放出一道柔和光芒,心神便被定住。


    另一人趁此正朝那玉符拿去,可是心光才是与之接触,却是神色一变,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他不由面露骇然,正想不顾一切动手时,忽听得一声叱喝,“居然敢在玉京城中妄动神通,你们胆子可不小啊!”


    两名修道人色变,“是白真山门下?走!”


    只是两人才是化光出去,就被一道虹霓罩住,眨眼就被收了进去,室内光芒一敛,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彩衣少女。对着安小郎一晃手,“喂,你没事吧?”


    安小郎警惕问道:“你是谁?”在他眼里,对方这分明就是一个纸人,只是用线条勾勒出的面孔和身形。


    那彩衣少女一怔,笑道:“你能看出我的法术,身上有高人给的法符吧,你放心吧,这是符画之术。我在千里之外呢,我师伯你与老师可是同门,是她交代我来照拂你一下的。”


    这时她走到一边,拍了商苛一下,“喂,你这人连晚辈同僚都坑害,太不是人了吧?”


    商苛这时露出迷茫之色,道:“你说什么?你们是谁?”


    安小郎惊奇道:“这也装的太像了。”


    彩衣少女蹙了下眉,因为她感觉,这人不是装的,而确实是被迷惑的,要是这样的话,这位也同样是被利用的。


    可是有个问题,谁又能说他不是出于本意呢?

    但没有十足的证据,自是不能以此来定罪了,其人反而是同样受到神通侵害之人。她轻哼了一声,“算你走运,走吧。”


    ……


    ……


  第两百五十七章 天机藏秽踪


    商苛遭受了驱赶,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安小郎见彩衣少女把人赶出去了,回过头来问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彩衣女子没好气道:“还能怎么样?他可是大匠,我又不能搜他忆识,就算搜恐怕也没结果。他自己也是被迷惑的。”


    大匠的份量还是很重的,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能直接抓人的。就算定罪,也不能用搜寻记忆这等方法。所以现在她只能放人走了。


    安小郎不解道:“你不能也被迷惑下么?”


    彩衣女子被他的言论惊了下,她斜眼看着安小郎,道:“你的思路很开阔嘛,不愧是差一点就评上大匠的人。”


    安小郎狐疑的望了望她,他怀疑这个纸人在损他。


    彩衣女子一挥手,道:“好了,我该走了。等天机院来人,你自己对他们交代吧。对了,你那两个手下中的幻术我帮你解了,下来你自己小心些啊。这伙人可不简单,说不定还会找你的哟。”


    安小郎这时正容道:“谢谢师姐。不过他们不是我手下,只是负责保护我的人。”


    彩衣女子听这话,却是正视了他一眼,道:“行。你自己小心。”说着,脚下已是腾起了一道气光。


    安小郎道:“还要请师姐替我谢谢师伯。”


    彩衣女子化一阵风离去了,只是留下了一句话,“会帮你带到的。”


    她乘着这一道风直接飞回到了位于灵妙玄境的白真山中,身子轻轻飘飘的随风往一座阁楼而去,穿门入室,落在一只铜盆之中化为一张画女纸符。


    而上面彩笔描绘的影子则是脱离了纸符,晃晃悠悠飞起来,落在了一个盘膝坐在那里的少女身上,可见她与方才那彩衣女子一般模样。


    她睁开眼,将纸画拿起,伸手一抹,上面就显现出来方才那两个修道人的画影,她心道:“这璃玉天宫的画壁之术配合我白真山的擒空之法倒是挺好用的。”


    她带上符纸,离了自己的阁楼,循着一缕琴音来到了位于白云深处的云居之上,走到一座香水殿阁之中,对着坐于案后聂昕盈一礼,道:“师姐,办妥啦。”


    聂昕盈的面前案几上摆着一幅玉京舆图,除了原尚台和另外两家镇守,以及几处机密之地外,其余大部分地界都在她的监察之下。


    白真山一脉本就是玉京三家镇守之中势力最盛的一家,在她接手俗务之后更是强势。


    盛日峰一脉驻守玉京年月不长,玉航道人门下人才虽有一些,可大多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璃玉天宫的后辈之中也就孟嬛真最出色,但是她为人较为温和,很少最得罪人。


    聂昕盈却是从来看不惯犯过之人,别人不敢管的她来管,别人不愿过问她来过问,所以这几年监察事宜主要都是由她在主持了,还常常和位于冀空上洲的天机院驻地相互配合拿人。


    她抬头道:“人带回来了?”


    彩衣女子道:“在呢。”她将符纸拿了出来,轻轻在上一拂,光芒闪烁之下,两个修道人的身影就自里掉落了下来,俱是昏迷不醒。


    聂昕盈看了一眼,道:“这两人也被神异之术迷惑了。”


    “啊?他们也被神通迷惑了?”


    彩衣女子睁大眼,看了看这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搁这里套着玩呢,背后那人也太会甩手段了吧。


    她感觉心里很不爽快,道:“那么这两人不能问罪了?”


    聂昕盈道:“此罪不能问,却有他罪可问。这两个可都是不在录册上的修道人。”


    彩衣女子反应过来,“对哦,散修!”


    “散修”那是旧时的称呼了,其实就是一群修炼了道法,但是不怎么想在天夏待着,也不像为天夏效力,游离在天夏边缘或者干脆脱离出去的修道人。


    按照天夏规矩,你若是不愿意效力,出走在外也是可以,没人来强迫你。但是你不得参与任何侵害天夏之事,只要是涉及了,不管你是被利用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都是要承担罪罚的。所以只凭这一人,就可以问罪。


    不过问罪两人不是目的,而是为了查出背后之人。这两人没有籍册,很多地方都去不了,要不是有人配合,怎么会进玉京没有任何录记?怎么可能进得了天机院那等要地?


    聂昕盈淡淡道:“玉京太大,诸势力相互交错碰触,有些夹缝里藏污纳垢并不奇怪,是时候该清洗一下了。特别是天机院,最近好像混进来了一些东西。现在既然有化外修道人在天机院中被人迷惑了神智,那么正好用这个借口,查一查他们。”


    彩衣女子兴奋道:“对,是该查他们,天机院连安师弟这等自己都坑,要不是师姐关照,安师侄岂不是让人害了,不如把安师侄接出来?”


    聂昕盈摇头道:“我不过问,安师侄也是一样无事的,现在留着安师侄在那里,那盯上他的人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彩衣女子睁大眼,道:“师姐,这样利用安师侄真的好么?万一……”


    聂昕盈看向她,道:“又说怪话,这事没有万一,哪怕我不管,他的老师你以为没手段么?我帮安师侄只是顺带的,查清楚天机院内部的事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


    彩衣女子一想,道:“那师姐,天机院该怎么查?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一个个眼高于顶,好像什么好事都是他们做的,我们修道人就好像在压迫他们一样,他们也不想想,没有我们修道人,他们安稳到如今么?”


    聂昕盈道:“天机院是有大贡献的,至少民生上面,他们比我们做得多得多。”


    彩衣女子不满道:“喂,师姐,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啊!”


    聂昕盈淡淡道:“事实不能不能认,天机院做得多,错得也多,我们要做的,就是帮着纠正他们的错。”


    彩衣女子道:“好赖话都让师姐你说了,难怪这么多弟子,老师就看重师姐你一个,我妒忌了。”


    聂昕盈这时拿过一本卷录,翻查着这两个散修的来历,头也不抬道:“要有人妒忌你才说明你做得对了,有人妒忌你么?”


    彩衣女子翻了个白眼,道:“师姐你还真是直言不讳。”这个时候,她眼珠一转,贼兮兮凑上来,道:“师姐,你说实话,老师是不是要去那里……”指了指上面,眼睛放光道:“要去当廷执了?”


    聂昕盈蹙眉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彩衣女子嘁了一声,道:“还用听说么?一十三洲,四大府洲,哪一个玄首有老师道行高,功劳大?要选廷执,不选老师选谁?”她仰着脸,向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聂昕盈打断她的白日梦,道:“别胡思乱想了,说回天机院的事情,安师侄在那里,只要打他主意的人还在,就一定不会放他这么简单离去,我们盯着他,应该会线索,还有那个商苛,你也看紧一点。”


    彩衣女子道:“可是师姐,只等着别人出招,是不是太被动了?”


    聂昕盈道:“我会去亲自见下魏山,商苛是他的弟子,要有他的配合,事情会顺利许多。”


    彩衣女子怀疑道:“魏山能信任么?”


    聂昕盈道:“魏山是宗匠,和原尚台诸位大摄一样,身上有玄廷下的护持,他自己不愿意,没人可以拿他怎么样,这人还是能信得过的。”顿了下,她又道:“我关照的事,你先去做,其他我自会安排。”


    “好的,师姐,我这就去办。”彩衣女子这时没再说笑,神情略肃,一礼之后,就化一阵气光离去了。


    而另一边,商苛惊魂未定的回到了自己居处,只是直到此刻,他仍旧有些浑浑噩噩,不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他坐定了一会儿,正想起身擦把脸,清醒一下,忽然一抬头,见到那个银袍老者站在那里,心中一惊,随即一喜,道:“先生,你怎么来了?”


    银袍老者用手点了他一下。


    商苛微微一个恍惚之间,无数原本缺失的记忆好像水底下浮现了出来,随即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次他心神被惑,这不是他的主意,而是那两个修道人主动施为,防备的就是万一事机未成,他不至于被一网打尽。方才他自己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不由的惊惶了起来,因为他不确定白真山的人会不会再来找他。


    银袍老者沉声道:“你不用怕,方才白真山的人没有抓你,就说明没有证据拿你问罪,以你大匠的身份,你又怕些什么,有些纰漏我也会帮你抹除,而且你是被迷惑了,提前不知道此事,不是么?”


    商苛道:“是是,我又没做,我又怕什么?”自我安慰了一下之后,他又可惜起来,“只是安小郎有人保护,看来是得不到这些了。”


    银袍老者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他还在玉京,没有上层力量的保护,我们就还是有机会的。”


    商苛道:“我们是用郭樱的名义让他来的,就怕他过几日就走了,”


    银袍老者道:“郭樱不见他,他是不会走的。这里我会安排,你这几天就做好自己的事,尽量不要露面了,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来寻你,”


    商苛感激道:“是,多谢先生体量。”只是此刻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假如有另一个在旁边,仍是可以看到,他依旧是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


    ……


  第两百五十八章 内灵拒外侵


    安小郎把带来的东西整理了下,见天色已晚,这里又没有造物可打造,无法连夜奋战,于是沐浴一下,就倒头睡下了。


    他心大的很,虽然方才遇到了一些事,可他却是一点也不怕,因为他有张御给的法符护身,要不然也不敢独自一人到玉京,玄府也不会放心让他过来。


    只是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忽然见得满地金光,如霜雪般铺来,一会儿就将整个内室都是照亮,并且有十分悦耳的玄妙音声响起。


    他受此惊动,不觉揉了揉眼,从榻上爬起,转身一看,见得一个身着长袍的神人站在那里,依稀可见似与张御有几分相似之处。


    “老……”


    “师”字还未说出来,他就发现不对,忽的收住了口。


    因为在跟随张御的那段时日中,他曾经被教导知晓了很多神异知识,其中有一个,那就是遇到神异显像之时,在未确定敌友的前提下,那绝不能从心中接受对方,比如主动去呼唤或者应答对方,那样做会导致一些很糟糕的结果。


    而且他觉得,张御从不故弄玄虚,要见他直接唤他就是了,而且他觉得,此人像张御是他心里觉得像,并不是真的像,尤其是现在他警惕心一起,就愈发觉得不像了。


    只是那玄妙声音不曾停过,却是仿佛一直在呼唤他,好像要他过去,他微微一个恍惚,身躯耸动了下,可这个时候,却有一股清光从背后照来,霎时清灵之气润入心神之中,他一个激灵,又是清醒过来。


    他不由回望过去,见自己身后立着一枚通天彻地的符箓,上面显现出无数玄妙道箓,看那熟悉模样,他赫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玉符么?只是此刻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这清光光辉广大,这一照落下来,就洒到了对面那个“神人”身上,其身影一阵模糊扭曲,似有惨嚎之声传出,随即便就化去不见了。


    安小郎一下睁开了眼,发现自己仍是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方才那好像只是一个梦,不对,不是梦!

    他伸手一拿,将张御给的玉符拿了出来,发现此物还有一些温热,暗觉庆幸,幸好他一直带着老师给的护身符。


    清穹道宫之中,张御往下看了一眼,他察觉到了放在安小郎身上的法符受到了某种触动,不过侵害到其人,他不必去过问。他现在要做得事很多,基本是对外的,尤其是近来虚空之中的探寻要他随时盯着。


    不止是玉京,包括内层这些小事,他相信各守正驻地和各洲宿玄府军府自是能够处理好,他不必去多做干涉。故是他转回目光,继续定坐,等着虚空那边传来的消息。


    安小郎将玉符放回后,看了下琉璃窗外,却发现天色十分昏暗,此刻只是半夜,可他一时却失了睡意。


    他拍了下掌,攀附在墙壁上的造物虫腹部一鼓,放出明光,整个内室也是如白昼般亮了起来,可他不经意一瞥,却是一惊,因为在床榻不远处,那里有一堆浅灰的尘埃。联想到方才梦中景象,这似就是那神人所站之地。


    他想了想,自己自诩是一个工匠,将来成就是不输给修道人的,现在却老是仗着老师的护持,虽然这不丢人,可也显得他没本事。


    他觉得自己也当做些自我保护。好在他之前就有过设想,于是他跳下床榻,拖了一个金属箱过来,并把手按上去,此箱缓缓融化,化作液体流淌到了底下,落入了脚下的凹槽中,里面则是露出了一个有着不规整嵌缝的金属球体,大约有拳头那么大。


    这是他自己打造的“观察者”,以往他是不屑于用的,因他自信在技艺上自己就是最厉害的,不用谁的帮助。但是观察者还有一个常人难及的好处,那就是能够分辨真实和不真实的,能够认清楚自我和外物。


    要是有了观察者,那遇到方才那等危险情形,就可以提醒或主动中断他的话语,甚至还可以为他提供合适的建言。


    他取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指,而后吸了口气,把一根手指搭在了上面,那金属球体陡然变得温热了起来,那些嵌缝之上也是冒出了刺眼的光芒,他不由闭上了眼,随后心中微微一动,再次睁目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由蓝色晶光构筑的人影,正一动不动漂浮在那里。


    他心中一动,道:“你就叫‘心狐’。”他话声才是一落,有一个声音就从心底反应出来,道:“好的,先生,心狐为先生效力。”


    安小郎满意点头,很好,这个观察者很顺从,没和他顶嘴,不愧是他打造的。


    因为观察者性格不一,有的非常跳脱,有的很是叛逆,和主人关系并不和睦,他要的是能给自己帮助的观察者,而不是和他捣乱的。


    不过他研究下来,认为这和心理有关。御主在求取观察者的时候,若是患得患失,或者太过看重观察者,那么就多回出现这种情形。


    反之你若是没什么负担,观察者大多却是乐观开朗的,至少不会和御主对着干,就是说,你越是在乎它,它越是不听你的,你越不在乎它,它反而越听话。


    而他这个观察者是自己打造,心里也早是打定主意了,这家伙要是不顺从他,他宁可弃了重新打造,结果就非常老实嘛。


    他道:“心狐,给我盯着点,别让人打扰我,你懂吧?”


    心狐沉稳回道:“心狐明白。”


    安小郎十分满意,就放心睡觉去了。


    这一觉直天明方才醒来,他也是神清气爽,过去他常用呼吸法来代替睡眠,睡眠的时间倒是不长,现在一觉下来,似乎身体每一个地方都是活泛了过来。


    他洗漱过后,就活动了下,只下来却发现无事可做。想了想,决定出门逛一逛。


    玉京天机总院虽在玉京之内,可是占地广大,几乎有一个州城大小,这里可不仅仅有着诸多天机工坊,有着山水池苑,以及几座名山秀峰,中间更有着一座天机学宫,要是认真游览下来,每个十天半月别想兜转明白。


    他带着两名护卫甲士出门,就直奔院中最为秀美的翠湖而去,而他并未发现,此刻有许多人正盯着他的身影。


    于大匠站在琉璃墙后,在远处看着他,道:“那个就是安氏小儿么?”


    身后的师匠回道:“就是他。”


    于大匠摇头道:“可惜,那些高明技艺,居然操于此等小儿之手。”他又问:“都安排好了么?”


    师匠回道:“安排好了,下来几天我们会让一个年轻人展示造物技艺,再装作无意贬讽东庭,若他应声,那就在众人面前邀他赌斗,年轻人受不得激,我们会设法引导,等斗到后面,他自己就会将自己的掌握的东西展现出来了。”


    于大匠道:“交给你们了,我只要结果。”


    师匠道:“于大匠放心,只要这小儿还在天机院,我们就能把想要从他那里掏出来。”


    安小郎长久以来都在工坊内打造造物,很少外出,这一次游览风景,也觉放松了许多,只是他还不忘顺便考虑一下疑难问题,感觉思路倒也顺畅了许久,只是在一个露天工坊之中,他遇到了一个名叫叔书的年轻人正在高谈阔论,点评各地造物技艺。


    说到东庭的时候,他越听越不对味,嘀咕道:“我来你们就提这个?想引我上钩?哼,我就偏要试试,看你们的钩到底硬不硬!”


    他对身边役从交代了几声,自己则转头就走。


    过了一会儿,役从跟上来道:“先生,他答应了,愿意与你比试技艺,只是比什么由他来挑。”


    安小郎摆摆手,道:“你再告诉他,随他挑,我都可奉陪。”


    役从应声而去。


    第二日,叔书如约而至。并礼貌邀请他来至一个清理干净的造物工坊内,并提出了比试要求。还特意请了一名德高望重的大匠作为见证。


    下来三天之内,两人都自负责打造一个造物一部分,待得最后拼合起来,却是半分不差,显然是一平局。


    叔输不觉对他很是佩服,因为他做得一切都是大匠们给安排好的,题目都有大匠事先给他准备的,而安小郎什么都不知道,是纯粹依靠自己的能力把东西打造出来的,说其是有大匠的实力,那是一点也为过。


    他心悦诚服道:“安兄,此回比试,小弟获益良多,实话和你说吧,这回是有人故意让我引你展现你的技艺。”


    安小郎眨了下眼,道:“叔兄为什么忽然愿意和我说这个?”


    叔书笑了笑,道:“因为我以前以为,以你的能耐不可能掌握这么多造物知识,把和些握在手里,而不是让它们发挥作用,都是知识的不尊重,应该让能发挥更多作用的人来掌握,可是我发现这是一个偏见。”


    他真诚言道:“安兄你的思维天马行空,你的技艺精高超,你更是掌握了许多人一辈子也掌握不了的造物知识。这些东西在你手里或许能走的更远。”


    安小郎好奇道:“你这么和我说,回去莫非不怕被人见怪么?”


    叔书笑道:“我不怕,我和安兄你一样,有技艺在身,玉京虽好,可我也有别的地方可去,再不济,我还能去投靠安兄你啊,只不知道安兄你到时欢不欢迎了。”


    安小郎大喜道:“如果叔兄肯来,我求之不得,只是……”他表情犹豫了下。


    叔书一怔,道:“怎么?”


    安小郎抱怨道:“你能不能改个名字,每次喊你我总觉得你在我占我便宜。”


    叔书不禁大笑了起来,道:“安兄,你这个人很有趣,”他神情一正,“那就这么说定了,东庭那里,小弟一定会去的。”


    ……


    ……


  第两百五十九章 神异早患生


    叔书与安小郎一番攀谈,颇觉投机,还特意邀请他在内湖之中有名的荷花传宴上大吃了一顿。


    这荷花传宴根据你游船行程不同,得以碰触到的荷叶飘盏不同,而分别递上来不同的菜色。每一路菜色互相搭配,重样不多,你不游遍全湖,那是吃不了全部美食的,所以有许多人在湖上流连忘返。


    安小郎在此大快朵颐一番,随后礼尚往来,请了叔书去他的居处作客,顺便探讨一下造物技艺,叔书也是欣然应赴。


    一番畅谈之后,用了晚宴,两人约定明日再叙,于是叔书告辞离去,回转居处。


    他才是来到大厅之中,不禁站住脚步,看向一边,见一个面容冷肃的中年师匠正坐在那里等着他,此人沉着脸道:“我等你很久了,叔……”哼了一声,每次喊到叔书名字,他都对这后者多了几分不顺眼。


    他责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让你与安家小子比斗,让你套出他的造物技艺,你怎么和他什么都说了?”


    叔书摇头道:“不是我要改变计划,而是你们的计划本来就是不可能成功的。”


    中年师匠皱眉道:“怎么说?”


    叔书认真道:“安小郎是个很聪明的人,你别看大大咧咧,但他心里明白的很,你们安排的计划是不会轻易上当的。而且根据我的试探,他的造物技艺很高超,根基也很稳固,一点没有浮夸的地方,这应该得益于天赋和家传,他只凭借所自己掌握的固有的技艺,用不着其他手段,就能与你们交代的东西一较高下了,你们完全低估他了。”


    中年师匠看着他,道:“那么现在呢?你用你自己的计划了?”


    叔书理所当然道:“正是,现在这样不更好么?我与他真心交朋友,他也会真心待我,然后他就会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就算没有立刻告诉,随着友情加深,书信来往之间我也能获得更多,你们也能得到你们所想要的。”


    中年师匠狐疑的看着他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叔书看了看他,在一边坐了下来,道:“你们不信任我可以换人。”


    中年师匠哼了一声,他走到一边,取出一物,对着墙壁之上一照,顿时一个穿着长袍的神人身影就映照在了那里,有一阵金光泛照出来,连半边客厅都是笼罩在内,他转过身来,道:“我要你对着尊上立誓,你方才所言,没有半点虚言,你下来必须践行你之所言。”


    叔书心中一惊,微微踌躇了一下。


    中年师匠讥讽道:“怎么了?不敢么?”他神情阴冷了一些,“还是你方才说的只是一些敷衍之语?”


    叔书道:“我不信神。”


    中年师匠厉声道:“尊上是尊上,你怎可以把尊上和那些普通的异神拿来相提并论?”


    叔书却是坚持道:“你们说过的,并不强迫对尊上信仰。”


    中年师匠冷声道:“是,我们不强迫你信谁,但是我现在需要的是你发誓,在尊上面前证明你说得都是真心话。你要是连这都不敢,我们又怎么信任你?”他催促道:“快一点。”见叔书站着不动,他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叔书吸了口气,脚下终于动了,他慢慢走到了那尊上的身影前面,他抬头看了一眼,又把低下,随后转过身来,道:“我膝盖太硬,跪不下去。”


    中年师匠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刚才说都是假话。”


    叔书到这个时候索性也是摊开了,道:“那又怎么样?你们说得根本就不对,那些技艺放在安兄那里比放在你们这里好一百倍,到了你们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造福天夏,可是你们的尊上是什么?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天夏有这号人。”


    中年师匠大怒道:“小子,你这井底之蛙,怎么可能了解尊上的伟力?我看你是早就是打定主意不想从安小子那里套取造物技艺,你这样的人不配成为我们的一员,你也别想得到我们的栽培!”


    叔书轻蔑道:“我不需要,我只需要掌握好自己的技艺就是了,我也只信任自己所掌握的,你们的施舍,还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中年师匠露出一丝讥讽之色,看着他道:“你以为你拒绝了尊上,还能再继续回去打造造物么?”


    叔书却不受威胁,他勉强镇定道:“在天机院里对付一个极具潜力的造物学子,我不信你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中年师匠露出愈发明显的嘲弄之色,道:“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明白啊,我们的手段哪里会那么粗暴,我们会通过幻境迷惑你的心意神智,它不会骤然侵害你,只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你,它会逐渐让你的记忆受损,没有办法进步,只会持续退步,当你看着别人在进步,自己无论如何赶不上,反而还在退步的时候,那会怎么样?”


    叔书神情微微一变。


    中年师匠用一种笃定口吻说下去道:“那时候你会自暴自弃,从一个天才横溢之辈,变成一个平庸无能之人,你能忍受得了么?”


    见到叔书脸色有些发白,他语气愈发得意,“我们从这些个小方面进行改变,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当你被淘汰之后,你的事情也将无人过问,也没人会知道这些,对了,我们还会蔽绝掉你这现在的记忆,那样你也不至于太过痛苦。”


    叔书猛然醒觉,道:“你们这么干不止一次了?”


    中年师匠没有承认这方面的事情,只道:“你应该听明白了,愿意拜尊上的,我们可以给更大的好处,不愿意的就应该打落尘埃,因为他们不配!”


    叔书的心猛然沉下去,一想道许多人已经被如此对待了,顿时有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中年师匠见威吓已经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道:“我现在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愿意跪拜尊上,在尊上面前立下誓言,好好的回去做自己的事,我仍然是可以放你过关。”


    叔书沉声道:“我很不解,你们明明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安小郎呢?”


    中年师匠没说话,只是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叔书看他模样,不觉恍然,语气十分肯定道:“他身边有保护,你们拿他没办法?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他讥讽道:“看来你们个所谓的尊上也不是无所不能么?”


    “住口!”中年师匠有些恼羞成怒,“你懂什么?尊上的本事又岂是你能想象的,你既然拒绝了,那就别怪我们了。”


    他对外唤了一声,但是等了一会儿,本来安排在外面的人手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禁有些愕然,再是有些慌张,再发现事情不对后,他没有说什么废话,收了那幅神人照影,直接向外走去,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倒退了回来。


    彩衣女子自外走了进来,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啦。”


    中年师匠头上全是冷汗,他自能看出这是一位修道人,毫无疑问,他被玉京的镇守盯上了。


    叔书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总算来了。”


    彩衣女子咦了一声,道:“小子,你知道我在?”


    叔书摇头道:“不知道,可是他嫩既然没法威胁到安兄,兴许他身边有保护,我这个接近他的人你们或许会注意到。”


    彩衣女子啧啧两声,道:“你小子有点意思,可是你年纪大了,又是造物工匠,不然收你做师弟,你就能平白长安小子一辈啦,这样他叫你的时候你就不算占他便宜啦。”


    这时她看向中年师匠,道:“你呢,说说你吧,你们所谓的尊上是谁?”


    中年师匠这时露出迷惑之色,道:“什么尊上?”


    彩衣女子看了看他,叹气道:“别说了,你又是被神异迷惑的对吧?没关系,反正方才你交代的那些事我已经记下来了,那就足够了。”


    此前聂昕盈早就怀疑天机院内有问题了,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办法大肆搜索,而现在有了,哪怕交代不出什么来,就方才的那些就足够了。只要能彻底搜查一遍,以玉京镇守的能力,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彩衣女子对着中年师匠打下一道符印,令其动向随时可为自己所知,而后兴致勃勃拿过其手中的那个造物,又发一道书信去往白真山。


    她又对言叔书道:“小子,你先别住这里了,免得我们两头看顾,我先送你去安小子那边住着,等安全了再回来。”


    叔书没有坚持,自己小命还是要紧的。


    彩衣女子将叔书送去了安小郎那里后,自然有人来接替她监察此间,而她则是带着那造物卷起一阵狂风,回到了白真山中,邀功一般把东西送到了聂昕盈面前,又把事情具体叙述了一遍。


    聂昕盈拿起那造物看了看,但是没有任何反应。毫无疑问只是充当一个心灵转渡的工具,应该那显现的对象本身就有神异,能与之沟通的人才能照显出来,余者没有办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正如彩衣女子所想,有这些已是足够了。


    她拿了一份书信过来,顷刻写就,又复拓数份,道:“这三份一份送去原尚台,一份送去守正驻地,还有一份召集众修士,让他们前往彻查天机院,动作要快。”


    彩衣女子想了想,道:“师姐,我白真山的人还好说,璃玉天宫和盛日峰的同道在此事上可不见得会配合我们,要不要和老师说一声。”


    聂昕盈神色自如道:“你要老师的手书?”她再拿了一份早已盖过名印的敕书过来,提笔而起,淡淡道:“我这就给你写一份。”


    ……


    ……


  第两百六十章 天机疑聚信


    白真山的谕令这一发出,因为有山主邓景的手书,所以璃玉天宫和盛日峰的修道人没有多想,也是一起跟进。


    不管怎么说,三家镇守都是修道人,既然对付的是天机造物,而且还有确凿的证据,那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三家的动作非常快,直接进入了天机院中,不过因为怀疑天机院中藏有独特的神异力量,故是这一次他们动作很隐蔽,几乎没有一个天机院的人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同时有一名白真山的修道人进入了魏山的驻厅内,客气执理道:“魏宗匠,白真山那里已发来消息,准备开始彻查天机院,希望魏宗匠能按事先说好的进行配合。”


    魏山沉声道:“我会把天机院所有大匠都是唤来,以配合贵方的行动。”


    他之前已经与亲自来拜访他的聂昕盈见过面了,也从后者那里了解到了天机院内部一些他也不知道情况,听到了某些事,他也是心惊不已,故是下定决心将天机院内部清理一番,免得天机院被某些人所拖累。


    他早在几天之前就放出了风声去,要进行一次议事,主要讨论的是关于那造物躯壳一事,即便现在把所有大匠都找来,也不算突兀。


    只要天机院内所有的大匠被聚到一起,断绝了与下层和别处的联系,那么下面之人就算察觉到什么想闹事,没可能掀起大的动作了。


    在那白真山的修士走后,魏山对身边护持他的修士言道:“傅道修,要劳烦你们了,要有什么不对,劳你出手拘拿,不要有太多顾虑。”


    那道人肃容打一个稽首,也是退出去了。


    此刻一个被魏山唤来的亲信学生很是担忧道:“老师,我天机院让这些修道人这么敞开了搜查,天机院会不会受到什么冲击?”天机总院一定是有问题的,最近连他也是隐隐感觉到了,可他很担心天机院会受到过分的打压。


    魏山沉声道:“腐肉早点挖掉总是比烂掉整个肢体来得强,天机院现在需要的不是激进,而是沉淀。”


    玄廷已经决定加强守正驻地,可有些人却仍是闹事,这很不正常。连他不怎么懂政事的人都看的阿出来,玄廷此举分明就是为了对付某些敌人。那么玄廷会容许这个时候内部出现问题么?肯定是不允许的。


    天机院里某些人此刻的折腾,简直是不分时机,或者干脆就是出于某些目的,这是他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


    他暗叹了一声,走到了一边,拿起一座久不赏玩的玉雕像,拿了块布轻轻擦拭着,道:“好久没清理了,是该清理一下了。”


    而在他召聚众大匠的一个夏时后,天机总院包括翼空上洲的大匠都是陆陆续续赶来,有一名老者在过了门道前的仔细检验后,通向正厅的笔直大道上慢慢走着,但是他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走得非常慢。


    这时一个役从从来到他近前,低声道:“先生,没有什么动静,天机院的各处护卫都在原处,没有调动迹象,玉京城中也是一切如常,这次应该就是为了议讨造物躯壳一事。”


    那个老者不置可否道:“我知道了。”


    他继续向前去,而在即将走到前方议事大厅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住了脚。役从问道:“先生,有什么事么?”


    老者沉声道:“你去和魏宗匠说一声,我忽然临时有点事,恐怕没法参与会议了。”


    役从怔了下,道:“是,属下这就去与宗匠说。”


    老者嗯了一声,他毫不犹豫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的时候快得多。而在他即将走出大道的时候,却有一个年轻军尉站在那里,笑眯眯问道:“徐老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徐老抬头道:“临时想起忘带了一物,需要回去去取。”


    年轻军尉似是恍然,他道:“魏宗匠正等着徐老呢,不如这样,徐老和我说是什么东西,我来替徐老去拿如何?”


    徐老摇头言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东西,不方便借他人之手,还是老朽亲自走一趟为好。”


    年轻军尉惊讶道:“是么?那真是不好拦着徐老了。”他一挥手,“让开。”两边的披甲军士都是让开了位置。


    徐老点了下头,他往外走去,期间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等一直回到了自己居处的时候他都没发现有问题,他这时候倒是觉得自己有点多心了,只是他总觉哪里还有些不太对劲。


    在正厅里坐了一会儿后,对居处的役从关照道:“看住外面,别让人进来。”役从恭声应下。


    他则走入了内室之中,随后拿出隐蔽的壁龛之中的取出一枚形若白卵石的造物,握住此物他默祷片刻,而后一道光亮从石中照了出来,在上面凝聚出一个神人身影。


    他很自然的跪了下来,只是他正要说些什么时候,忽然那个神人一阵扭曲,而他本人则是一阵恍惚。随后他猛然睁开了眼,赫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偏厅之内。


    他认得这里,就里就在议事大厅的附近,而周围还站着几名修道人,其中一名彩衣女子正饶有兴趣看着自己。


    他猛然意识过来,自己到了议事厅附近后,就根本没有回去,那后来的一切都是幻象!他惊怒交加道:“你们怎么可以对我下手?”


    他语声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可是大匠!大匠是可以免受神通法术侵袭的,这是受天夏律法保护的,就算他有什么罪责,也不可能在问罪之前拿他如何。也是这样他在幻境意念之中才敢放心行事,连半点怀疑都没有。


    彩衣女子笑嘻嘻道:“不服气啊,不服气你可以上申书啊。”


    徐老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上申书让也没用了,自己已然是暴露了。


    实际上一般情形下玉京镇守确然是不好直接对大匠动用神通的,别说大匠了,连修道人无故对普通施以手段,都要遭受严厉惩处,天夏律法对正面非常之严苛。


    但是有个前提,那是并不涉及天夏子民的安危,且动手前需得到原尚台及玉京镇守玄首的一致认可。


    原尚台那边几位大摄得知天机院出现了问题后,却是无比重视,不但允许彻查,同时令玉京内外军众加以戒备,以防不测。


    在谕令下达后的短短半个夏时之内,整个城域已经完全是置入了朝府和各镇守的管束之下,这个时候想查谁想拿谁都是十分简单之事。若是有人借机闹事,那不管你什么身份,都是可以直接出手镇压。


    这次直接动用幻术,那就是防备幕后之人依旧用惑幻之术遮掩,此便是用幻术制压幻术,因为再怎么遮掩,除非是直接消抹所有的人记忆,否则总能以神通将意识深处的记忆调动出来的。


    而且为了确保成功,聂昕盈还从伊洛上洲请了一位擅长幻术的玄修过来。


    其实要不是天机院很多东西并无法经受神异力量,不能直接用阵法困束,他们本不要如此麻烦,现在则是派遣诸多修士一个个去往有疑点的地方查看。


    虽然天机院占地广大,可在能飞遁天地,能观察入微,并迅速传递消息的修道人看来并没有那么麻烦。几乎就是一夜之间,就将所有有疑点的地方都是搜查了一遍,并将可疑之人以神通手段审讯了一遍。


    在天亮之后,众修就将整理好的一切送到了聂昕盈的案头之上。


    彩衣女子在聂昕盈面前解释道:“师姐,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有一个名唤‘尊上’的人存在,虽然很多人宣称这个就在天机院,是天机院的某个大匠,也有许多人见过他,可是我们查辨了,这个人从来没有真的存在过,就像是一虚影,我们怀疑可能是某个大匠受了异神的蛊惑,也有可能是信了不该信的神。”


    聂昕盈在把他们递上来的供述和卷宗都是看了一遍后,她语声淡淡道:“那你们可曾想过,异神是怎么混到天机院里的?而神异力量又是如何在天机院盛行,却又丝毫不曾干扰到那些‘菌灵’的。”


    彩衣女子苦恼道:“我们也在找原因呢。”


    天机造物在打造完成之后,可以为修道人使用,也可以接触并承载各种力量,但是在打造之初,尤其是‘菌灵’之时对于神异力量是十分敏感的,哪怕是修道人或异神的目光注视都会损毁。可是有不少工匠在打造造物的还说接触过那位“尊上”。


    这哪怕是幻觉也不可能,毕竟幻觉本身也是一种神异力量,所以他们怀疑这可能是某种影响神智的药物或者幻气所引发的。


    聂昕盈道:“我认为不是这样。”


    彩衣女子感兴趣道:“师姐认为是怎么样?”


    聂昕盈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守正驻地曾经来书信提醒过,说按照纪元之论,若无我天夏,如今本该是灵性之神得势之势,所谓灵性之神也即是信神,靠人信念汇聚而出。”她抬起头,冷静叙述道:“但若这所谓‘尊上’是由诸位工匠之信而凝聚成的信神,那么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彩衣女子惊讶的睁大眼,道:“师姐是所,这是……天机之信神?”


    就在这时,一名修道人急匆匆走了进来,神情略带紧张和急迫道:“师姐,诸位同门有新的发现,恐怕师姐需看看。”


    他走了过来,将一张画像放在案上,然后缓缓打开,里面顿时显露出来一个浑身满蕴华光的道人身影,面目有些模糊,只是一打开,那道人却似一下活了过来,并用不含半分感情的眸子看向了他们。


    ……


    ……


  第两百六十一章 画意牵上灵


    彩衣女子一接触到那个道人画像的目光,只觉一个激灵,“这是……”


    聂昕盈凤目一闪,当即起手一抹,将画给重新卷了起来。她对那名走入进来的修士道:“裘师弟,你是在哪里发现此画的?除此之外还有么?”


    裘师弟道:“都是在那些个有问题的工匠那处发现的,除了眼前这一幅是从徐大匠那里搜到的,其他工匠那里也有,还有一些零碎的地方也搜到了一些,加起来大约七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我们还在搜查之中。”


    聂昕盈道:“你先继续搜查。记着,无论你发现什么,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要说,关照那些见到画像的同门和同道,在真正结果出来之前,也是不得泄露声张此事。”


    裘师弟也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他肃容应下,一礼之后,就匆匆退出去了。


    彩衣女子回过神来,忍不住道:“师姐,那不就是……”


    聂昕盈一抬手,却是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她道:“先不说这个。”她这时抽了一封看去早已你好的书信出来,对外一送,此书就化一道光芒飞了出去。


    彩衣女子看了眼,这个方向,应该是寄送去海上守正驻地的。


    聂昕盈这时道:“不确定的事,我们先不要妄下断言。先说回那信神,从师妹提供上来的线索看,此神是极可能存在的,我们先要处理的是此事。”


    彩衣女子心思也是回到了此事之上,她顺着聂昕盈的思路往下想,琢磨道:“师姐,如果要是天机院存在信神的话,那么必然是从工匠那里蔓延出来的,且需有人引导,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深信此道,才可能将那异神推到足够显神的境地上。”


    聂昕盈道:“是的,需要有人组织,信仰之力分散或是不足,都达不成最终聚集成为信神的条件。从已有的线索看,这等信仰至少是三年前出现的,三年的时间,若无有一个人或者势力组织,此神是不可能出现的。”


    虽然连许多土著不足都有信神,可是信神出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信仰首先要是出自于有自我认知意识的生灵,似菌灵那等生灵显然是不存在这个可能的。


    随后,不管是什么信仰,是要一定的趋同性的,至少是广泛意义上的认知,同时还需要有人组织还强化这等认知,就如部族之中的祭祀,就这个组织和牵头之人。


    并且信徒越是虔信越好,一个虔信的人抵得上一百个寻常信众,此中土著部落反而更占优势,因为大多数人的心思很纯粹,对异神也足够敬畏。


    最后,在聚集信仰的过程中最好还需要有造物的生灵献祭,通过这种仪式来强化信神,增强灵性,信神一开始是很脆弱的,要是没有长时间的供奉和维系,那是不会长久存在的。


    彩衣女子也想到了什么,她道:“师姐,要是这么说,抓到的几个人,包括那个徐大匠在内,好像份量都不怎么够,是不是我们还没抓到人啊?”


    聂昕盈想了下,道:“有的时候未必需要是人,也可以是某一个东西。”


    彩衣女子眼前一亮,道:“对哦,也可以是一个东西!”


    拿土著部落举例,并不是所有的土著部族都有足够强力的祭祀的,有些祭祀反而是在神明出现后才出现的。所以最早阶段,凝聚人心的可能就是某一个物体,它或许是一块石头,也可能是一株树,或者是某个水潭或者大山湖泊,此是信神没有成形之前信仰的早期寄托,也是沟通的关键。


    她回忆了下,“可我们之前也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天机院大多数地方我们已经查找一遍了,只有几个地方没查到……师姐,这东西有没有可能落在天机院外?要是落在外面就难找了。”


    聂昕盈冷静分析道:“那东西一定还在天机院,因为在天机院之外是无法取得信任的,在最初也不易沟通,最重要的是,若是举行仪式,在外反而不如在天机院内安全。”


    彩衣女子道:“师姐,天机院内是有一些重要的地方没有搜查,只是那些地方修道人无法进入,比如菌灵房,若是我们进去,那会毁去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对天夏的民生生产造成影响,据说还有许多珍贵菌灵,是许多人数十年的心血,不好随意破坏。”


    聂昕盈道:“我们不查,可以交给那些可以信任的人搜查,让安小郎和那个叔小郎一同跟着去,他们或许能有所发现。”


    她很懂得拿捏分寸,现在对天机部的搜查刚刚好,但是天机部的人肯定是会有所不满的,再进一步可能会被人利用了,所以交给天机院名义上的自己人去办,对抗情绪就不会那么大。


    彩衣女子眼前一亮,道:“对啊,安师侄和那叔小郎倒是适合做此事,”她又偷偷看了一眼聂昕盈,暗戳戳的想:“不会是师姐利用这两个人把背后的人吊出来吧,师姐可真是太坏了。”


    聂昕盈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淡淡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彩衣女子眼神游移了一下,并熟练转移换题,“师姐,这个事情要让魏山配合么?”


    聂昕盈道:“当然。以魏宗匠的威望和能力,足以处理好这些事,我们没有理由不告知他。”


    彩衣女子道一声“师姐等我回来”,便兴冲冲离去了。


    聂昕盈则是在殿阁内认真思索着什么,过了没多久,外面值守弟子进来禀告道:“师姐,劳值司到了。”


    聂昕盈道:“请他进来。”


    少时,一个三旬左右的修士走入了进来,他见了聂昕盈,正容执礼道:“聂道友,你发送急书,可是有什么事么?”


    他乃是玉京及翼空上洲守正驻地的值司劳诚毅,这些年来和玉京镇守,主要是白真山颇有往来,双方也算是熟悉。


    聂昕盈还有一礼,道:“今天搜查的事情想必劳值司都是清楚了?”


    劳诚毅道:“大致过程劳某已是知悉。”因为这次行动不少人手就是守正宫借出去的,他对整个过程都大致了解了,这主要是为了防备有人和天机院的人串通。


    聂昕盈认真道:“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一些东西,”她将那副画卷再次拿来,“道友且来看一看这幅画,这是我们从那些有问题的工匠那处搜出来的,几乎每个‘重要’的人手中都有这么一幅。”


    劳诚毅走到了案前。


    聂昕盈则是将画卷徐徐展开,劳诚毅往下看去,待见到了那画像上的道人之后,心中猛然一惊,“这是……”他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可没想到牵扯这么深。


    他抬起头,慎重问道:“聂道友,除了这幅画之外,还有其他什么物件么?”


    聂昕盈轻轻摇头,道:“暂时未曾查到,这就需要贵方配合了,毕竟有些东西,并不在我们的权责之内。”


    劳诚毅想了想,肃容道:“义不容辞,但劳某需带走这幅画像。”


    聂昕盈点头道:“道友请便。”


    劳诚毅伸手画像取起,抬头看了聂昕盈一眼,迎上后者清湛的目光,微微一顿,点了下头,将画收好后,再是一礼,就转身走了出去。


    聂昕盈在他走后,拿出一根青枝,轻轻一晃之下,就有一道光芒飞了出去,直入天穹之中。


    她将此物收妥,又等了一会儿,外面有一阵风声卷来,彩衣女子走了进来,兴奋道:“师姐,东西找到了。”随后取出了一只匣子摆在案上,朝她推了过来。


    聂昕盈对着这匣子一拂袖,匣盖一开,见里面摆放着一根白色枝节,它完全是金属打造的,枝节笔直,两面的分叉并不对称,但是间距一般模样。


    彩衣女子道:“师姐,我们是在某个菌灵房中找到的,在非常显眼的地方,要不是安师侄看出这东西有问题,我们几乎以为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饰品。”


    聂昕盈以手指轻触,点头道:“应该就是这东西了,不过若只有这东西,那事情就简单了,现在就等守正驻地那边的回讯了。”


    彩衣女子这才发现那副画不见了,她试着道:“师姐,那真的是……”


    聂昕盈淡淡道:“若是只看着眼前展露出来的线索,此事很可能牵扯到上面某位。”


    “上面……某位?”


    彩衣女子虽然方才就有所猜测,现在听到了这个,她心里也有些慌,就是查这个天机院而已,用不用得着这么夸张?居然牵扯到更上层的大人物了,她的小身板可扛不住啊。


    她咽了口唾沫道:“师,师姐……”


    聂昕盈撇他一眼,道:“你怕什么,就算是上面某位,我们白真山又何惧之有?”


    彩衣女子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师姐,你不怕,可是我怕啊,老师一定会护着你的,可是,万一,某人没法被扳倒,要了解事情,我被扔出去当替死鬼,戏文里的丢卒保车,不就是这样么……”


    聂昕盈道:“我看你是话本看多了。”


    彩衣女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师姐,真的不会有事么?”


    聂昕盈没有理她,抬头看向上空,这个时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守正宫了吧?

    ……


    ……


  第两百六十二章 问法皆同视


    上层守正宫内,张御坐镇于此的分身收到了一份呈禀,还有一道玄机传书。


    前者是守正驻地劳诚毅呈送上来的,后者则是聂昕盈由他赠予的青枝玄机传气而至,两者说得都是同一件事,彻查天机院内部神异事机的前因后果。


    聂昕盈之所以来书,名义上是告知他更为清楚的事由,其实因为她并不完全信任劳诚毅,所以给他这里又来了一份,以备万一。


    这样的做法他可以理解,若是平常事机,自不必如此,可是聂昕盈怀疑这里可能牵扯到某位上层大人物,她不清楚守正驻地内会不会出现一些问题,也不清楚会不会遇到阻碍,为了稳妥起见,这才以青枝传书,这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此回被一并送来的,还有劳诚毅拿去的那一幅道人画像。


    他拿来打开一看,眸光微闪一下,此中所显现的,乃是某位廷执的画像,不用去管画得到底像几分,因有心意寄托在了上面,所以在他眼中画的是谁却是一辨便明。


    那些涉事的工匠居处,都是摆放着这类画像,这就很难说两者没有干系,因为跪拜上层人物,上层人物是不会没有感应的,所以无论劳诚毅还是聂昕盈,都认为这不是自己够能处置的了事了,故才向上呈送到了他这里。


    他稍作思索,唤道:“明周道友。”


    光芒一身,明周道人在一旁现出身来,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欲拜访一下长孙廷执,劳烦道友先去易常道宫传告一声。”


    明周道人道一声是,化光不见,没多久,他再次出现在殿中,稽首道:“廷执,长孙廷执说是在道宫之中相候。”


    张御微微点首,他这里分身不动,正身则是自清穹道宫之中走了出来,随手一召,就将那副画像收入了袖中,而后念头一转之间,已然出现了易常道宫之前,身上袍服在云气吹拂之下飘动不已。


    长孙廷执此刻已是在殿前相迎,在两人在此见过礼后,便将迎入进去,在至殿中,主客分别坐定下来。长孙廷执问道:“不知张廷执今番为何事而来?”


    张御将那一幅画像取出,摆放在了案上,道:“因为近来天机院内部有异,故是玉京镇守与守正驻地之人联手搜寻了一下,”他将事机简略说了下,最后道:“只是每一名涉事大匠那里都是发现了长孙廷执的画像,故是特来一问。”


    长孙廷执语声平淡道:“这些画像么?我是知晓的,这是早前浊潮到来之际,上层与内层牵连若断若续,诸洲之间也是分崩离析,唯有玉京尚算与上层还算有着一定联系。


    那个时候,天机造物那时候方兴未艾,需要有人遮护,而当时裂隙处处,只是看顾这些地方就已然职事繁重,故是我向玄廷提出建言,最后将我画像留在了那里,若有什么事情,只需膜拜画像,我受得感应之后,自能给其以援手。”


    张御微微点头,既然长孙廷执是向玄廷此言,那么此事一查便知,这应该非是假话,他稍作思索,问道:“长孙廷执做出此举,是因为当时便看好造物么?”


    长孙廷执道:“正如玄廷扶持玄法,获得足够战力也是目的之一,而我以为,造物也同样有此潜力,也是可以获得支持的。当时并没有人知道玄法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也不知道多出来的那些浑章修士有朝一日会否因为大混沌而成为我天夏的威胁,故是我必须要另一个可能的替代物。”


    张御道:“长孙廷执是认为比起玄法,造物更为好控制么?”


    长孙廷执淡淡道:“我确实是如此想的,大多数的造物都需要人来驾驭,而驾驭造物之人本身没有力量,这就容易压制。


    就算造物突破了层限,力量到达了上层,所需用到的造物也势必更多更繁复,可这一切都是依托天夏而存在,这就必须获得整个天夏的支持,那么当中缺少了一环,都有因此而断裂,这就可以很好的为天夏所制。”


    张御道:“长孙廷执如今也是如此想法么?”


    长孙廷执摇头道:“如今我天夏击败上宸,寰阳二派,大敌已除,若我天夏没有此等敌手,自然没必要再去扶持世间造物了。”


    张御点了下,道:“还要请教长孙廷执一个问题,为什么长孙廷执不将那些画像收回来呢?”


    长孙廷执淡淡道:“无有必要,因为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玄法无力,那么就需要扶持造物出来顶替了。”


    张御看他一眼,这位倒是直言不讳。而且他能感觉得出来,在这位的眼里,无论玄法和造物,都是将之视为强大天夏的工具,这两者没有什么区别。或许还不止是玄法,连这位自身所修持的真法怕也是同样被如此看待。


    他再问了几句,长孙廷执也是如实作答,他站起身来,执有一礼,道:“此番疑惑已解,御便告辞了。”


    长孙廷执也是站起,道:“我送一送张廷执。”


    张御客气道:“不必了,长孙廷执请留步。”他自易常道宫之中走了出来,念头一转,便回到了清玄道宫。


    这一次事机已是明显了,天机院其实就是利用长孙廷执的画像来做挡箭牌,让人忌惮,让人不敢查下去。光论此事,长孙廷执应该没有牵扯其中。


    道理也很简单,要是长孙廷执不想让人发现,直接收回画像,凭着下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且事情绝不会做得这么粗糙,更不会去与和什么信神合流。


    他若作思索,把袖一挥袖,两道清气落去下层,给聂昕盈和劳诚毅各自回了一封书函。


    聂昕盈一直在白真山中等候消息,这时只感青枝微动,那里一缕清气飘出,化为一封书信,落于案上,当即拾起,但是看罢,心中微微一松。


    虽然和她说得一样,以白真山一脉的能量,不怕得罪上面某些人。可若真是上面某位廷执在背后推动此番事机,那的确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虽她也认为这等可能很小,可哪怕只有万一之可能,她都不能因此忽略了去,现在能得有明证,那才真正放心。


    彩衣女子这时走了进来,道:“聂师姐,那位守正驻地的劳值司又来了。”


    聂昕盈颔首点头,道:“有请。”


    少时,劳诚毅踏步入内,他同样也是收到了张御的回书,并且交代清楚了,让他只管处置天机院一事,其余事机不必过问,见此他也是有数,于是立刻来见聂昕盈。


    待见礼后,他道:“聂道友,我得上层回书,那一位并不牵扯此中,守正已是问过,天机院竖立此画像,当只是借此威慑他人,掩盖自己真正目的,我等下来无需有所顾虑。”


    聂昕盈道:“多谢劳值司告知了。”


    劳诚毅道:“哪里。只我未曾料到,天机院这些人胆量如此之大,整天在那一位画像之下晃荡,莫非不会感到心虚么?”


    聂昕盈道:“不奇怪,那位画像是不会时时放在外面的,而且恐怕他们自己也并不认为自己做违反天夏律法之事。”


    劳诚毅点了点头,方才来时,守正驻地的审问呈报他看过了,这些涉及此中工匠反倒认为自己做得有利于天夏的事,反倒是忘了天夏是有不许私祭异神的律法的。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受了一定心灵之上的蛊惑手段,这并非是神通,只是一种诱导之术,所以也让人无法查探出来。


    聂昕盈道:“请劳值司来看一看此物。”她将那一只从天机院中搜剿出来玉匣往前一推,那里面正摆着那根白枝。


    劳诚毅看了看,他道:“这就是那寄托信念的器物了吧,”他又凝神看了片刻,沉吟道:“舍去上面凝聚的神异力量不提,这东西看着是个纯粹的造物。”


    彩衣女子道:“出来时我已经将此交给魏宗匠看过了,他说是这应该当年青阳上洲剿灭霜洲后得来战利品,后来被玉京天机总院借来探究,疑似是被徐大匠自行修复了,先是他和他的学生都是把此当作了寄托,这才慢慢扩展到了别处工匠那里。


    只是徐大匠关于这部分的最早记忆也是缺失了,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怀疑是他受到了某种引导,很可能是有外部势力通过那些散修做到的。“


    劳诚毅沉声道:“那么下来就是如何消杀此物了,信神就没有那么好对付,灵性力量的只要不灭,总是存在的,要是在别处还有祭献之地,那更难消灭。”


    聂昕盈语声自如道:“此事无碍,我当会拿此交给老师处置。”


    劳诚毅神情一松,道:“若是由白真山主出手,那是最好不过了。”


    聂昕盈与他交谈完毕后,就持拿了这一根白枝,直接转入了白真山最深处,经过了一层浓厚白雾,她来到了一片空域之内,这里万千石丸悬浮于空,大小不一,俱是微放光亮,排列之间玉珠串连。


    她飘身来到位于最中心处的一只石丸之上,此间有一间恢廓宫观,邓景此刻正站在殿台之上观摩一方满是道箓的玉圭。


    她走上前去,盈盈一礼,道:“弟子拜见老师。”


    邓景收回目光,笑了笑,道:“徒儿免礼,来此可有事要为师处置么?”


    聂昕盈道:“有一事需请老师处置。”她将经过大略说了下,又将那根白枝递了上去,道:“老师请观。”


    邓景一招手,白枝到了手中,他看了几眼,口中随意道:“只是处置此物不难,不过这东西,当是从某物之上拆下来的。”


    ……


    ……


  第两百六十三章 旁节另附主


    聂昕盈道:“老师,这东西只是残缺的部分么?”


    邓景笑了笑,道:“世上无论何物,都有根由可寻,在我白真山一脉看来,大道有内、外之别,内蕴精妙,外化动机。大道由内制我,而我辈寻到,则由外道寻去内道,终可触及真玄。


    撇开内道不谈,这‘外道’得一而生,再衍化万事万物,万物本为一体,延续不断,不过是运转长短有别而已,以为师观之,”他晃了下手中白枝,“此物脱离主部最多不超过十年。”


    聂昕盈若有所思,道:“老师如此说,此物自脱主干,十年不曾牵连,那么此物之中所蕴化信神,那当已是自成一体了?”


    邓景点头道:“是如此。徒儿你先前判断无错,信神应该就是诸位天机院工匠所认为的天机造物之神。这倒是令我想起一件事……”


    他回忆道:“我记得当初在神夏之时,有数个道派时常在一处灵湖之畔炼器,后来因为取用过多,导致灵湖干涸,所以遭受废弃。不过此地常年有修道人聚集,便是诸道脉离开之后,也是灵机繁盛。


    后来就有一群凡人常来此祭拜,认为此地乃有火炼炉锻之神,有精怪便借此显化,得此成为了一方神祇,不过它很聪明,知道是借了修道诸脉之光,后来还讨了一个敕封,诸派道脉讶然发现,在其存在之下,此地灵湖反而重新满溢了出来。后才陆续有一些修道人逐渐重视起了凡人及这些神祇的作用。


    这信神应该也是类似于此,那些工匠对于天机造物的无限崇信,偶尔感染了此物,两者互相交融。互相成就。工匠送上更多知识技艺壮大信神,而信神则是回馈工匠更多的赐赏,从而提升自身的技艺。”


    说到此间,他感叹道:“这等信神只要出现,那就必然会是不断壮大的,恐怕少有个追逐技艺的工匠禁得起这般诱惑,再加上这里面还有制约之法不令自身外泄,那壮大起来更是容易了。也幸好你们发现的早。”


    聂昕盈思考了下,看了眼那根白枝,认真道:“敢问老师,玉京之中,可还有类似之物么?”


    邓景笑道:“我便知晓昕盈你不放心,此事不难,待为师来看下便知。”


    他身躯不动,一股气意冲到玉京上方的云气之中,而后似目光一转,霎时将整个玉京内外都是看遍。


    待得一缕神气归来,他道:“玉京除了天机院之外,其余地界都不见此等神异,但也仅只是玉京而已,翼空上洲亦有天机院,那边不知情形如何,我权责不涉及那处,无法察知,且真正想要断绝此患,恐怕天夏诸天机院都要彻查一番才好。”


    聂昕盈想了想,又道:“敢问老师,方才老师说此枝非是主部,若是此中蕴生之信神杀灭,其是就此消亡溃散,还是会归投其主。”


    邓景道:“信神为师以往打过不少交道,可说各不相同,不过通常来说,信神一旦显化,有极难覆灭了,但若是大批信徒被改换,或是寄托牵连之物被毁灭,就算再得塑造,也不会是原来那般了。


    可信神显化后,是有自主之念识的,若是其溯源去寻自身主部所在,与表示臣服,认其为主神,那即便祂被毁了,祂的一切也会被主神吸收,并能再次复拓出来。”


    聂昕盈思索了下,那信神若是天机造物之神,那么获取的造物知识和技艺越多则越强大,天机院怂恿商苛唤来安小郎,再设法从他那里获取技艺,这应该只是一个借口,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偷取技艺。


    只是她想到一个问题。


    她道:“弟子曾听说,信徒所知,信神皆识,也即是说,天机院里只要是那些大匠知晓的,都是有可能被那个信神知晓,那么其若认了主神,无论其消亡与否,都是会为那主神所知晓?”


    邓景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其若是真有‘主神’,该知晓的早是知晓了,现在牵挂也是无用。”他拿起那根白枝,道:“此物毁之不难,但是只这么毁了,却是自断了线索,为师这里追溯不到源头,但玄廷未必不能。”


    说着,他将之交回到了聂昕盈的手中。


    聂昕盈抬起头,讶然道:“老师?”


    邓景笑道:“为师最近在参修功行,而且身为镇守,也不好随意离开玉京,就由你代我去往上层,将此物交给玄廷。”


    同时他又一拂袖,前面那一方玉圭之上的道箓顿时化作一个个金光飘了下来,在手中还聚为一道金册,并将之送至聂昕盈跟前,道:“你可在那里留久一些。”


    聂昕盈立刻明白了邓景的意思,这玉圭之上载录的,乃是白真山一脉的法册,也是道脉相传之物,欲去上层,必修此册。


    以目前她的法力要参修此法还差些许,这不是心神修行上不过关,而是法力修行上还差点了火候,但若是去了上层,借助上层的清灵气机,却是能相对容易过去了。


    一般来说,不是廷执,是很难将弟子送到上层的,就算那些云海潜修的修道人也是如此,这一回邓景分明就是找了这么一个机会,让她可在上层停留一段时日,进而借此机缘过一个紧要的关卡,接下来修持乃至突破上层境关就相对容易一些了。


    她深施一礼,道:“师恩深重,弟子谢过老师。”


    邓景笑了一声,道:“你操持了俗事这么久,这也分了你不少心神,此也本就是为师该补偿于你的。那信神我已是封存在了白枝之中,暂时无法脱去,你待手中事机了结,便可持我符去往上层了。”


    聂昕盈应下,再是一礼,就自走了出来。


    待了外间之后,她立刻给原尚台去了一封书信,陈述这些事机,并建言彻查诸方天机院。


    现在不能确定这信神在别处有没有信徒,要明白此事,就需将一十三洲、四大府洲的天机院都是查上一遍,还有外层天机工坊也不能漏掉,此中还需要各地玄府加以配合,这个举动是非常大的,非需要朝府和玄廷下令不可,


    这封书信到达原尚台后,诸位大摄也是对此异常之重视。


    天机院的技艺的泄露,很可能会对军事和民生造成影响,若是恶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信神的被抓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变动,于是立刻下密令,让各洲军府严加防备,若有变乱,即可镇压。


    同时又找了魏宗匠询问技艺泄露的后果。魏宗匠却认为问题没那么严重。


    他言天机院的知识技艺何等之多,所有大匠只能掌握自己擅长的一部分,其余不涉及自身的不被允许知晓。


    光以成为信徒的大匠来说,能奉送出去的知识技艺不过是微小一部,且关键是天机造物的强大在于天夏拥有大量的掌握知识的群体,以及有庞大人力物力为依托,光是知晓技艺没用。


    诸位大摄虽然认可他之言,可也没有放松,因为谁也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样的,保不齐就拥有近乎于天夏的能力,故他们也是将事机和处理建言拟了一份呈册,呈送上了玄廷。


    清穹道宫之中,张御身为廷执,自是立刻得有了一份呈报,他看完之后,立刻与诸廷执商议了一番,随后玄廷下谕,内外各洲宿所有守正驻地即刻配合洲府搜查可能存在的异神及其信徒。


    依靠训天道章的传讯速度,再加上各地玄首镇守配合,所以仅是过去只是短短半天,就将内外各洲宿天机院及附属之地都是搜寻了一遍。


    而这一番查下来,发现内外各洲宿皆是无有这等信神渗透。


    这般看来,玉京天机院应该就是信神始发地,许是其还没来得及传播信仰就被发觉了。但也有可能其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毕竟玉京天机院造物技艺水准最高,造物大匠的数目也是最多的,想要获得什么,只需要设法从别处邀请大匠前来,或者直接调取别处造物技艺观看就是了。


    也就是安小郎这般独树一帜,游离于玉京造物体系之外的工匠,才没办法从他手中直接获得技艺。不过天机总院早就有将安小郎技艺拿到手的意图,这次的事情应该是信神因势利导,才得推动下去的。


    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

    张御心下认为,恐怕正是由于进来守正宫全面增扩力量,导致了这个信神有些坐不住了,生怕自己被暴露,所以才开始这等急切动作,原本其完全是可以继续等下去的。


    这么看,这个异神似乎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迫切,很可能在其背后存在着某种攀附。


    这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感应,心下微动,略作思索,唤了一声,道:“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现身一边,躬身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有一同门近来或至上层,你待我招呼一下。”


    明周道人道:“明周知晓了。”


    而在此刻,聂昕盈在处置好手中之事后,她收妥了那一根白枝,便就拿动了邓景给予她的法符,随着一道宏大白芒散发开来,就化为一道光柱,带着她往上层而来。


    ……


    ……


  第两百六十四章 形变灵难藏


    随着身前那柔和光芒散开,聂昕盈发现自己踏足在了一处馥郁芬芳的平原上,脚下是片片花瓣,氤氲玉雾四溢流淌。


    她只是站立了片刻,就觉周围有一股清灵之气渗透入肺腑之中,只是稍稍呼吸,便觉身躯轻盈,气息也是顺畅了许多,精神也是一振,好似浊尘杂念都是为之洗净。


    她站立了一会儿之后,收定心神,正要寻觅去处,却见前方不远处有光芒一闪,一名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对她一个稽首,道:“可是邓玄尊门下高足聂道修么?”


    聂昕盈还有一礼,道:“正是,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明周道人笑了笑,道:“我乃清穹上层接引道人明周,负责招呼往来尊客,此番受清穹道宫张廷执之所托,特来迎接聂道修。”


    聂昕盈是知道张御如今身为廷执,执掌守正权柄之事,早前她朝张御玄机传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此刻轻轻吸了一口气,道:“那就劳烦明周道长了。”


    明周道人道:“聂道修客气了。”他当即唤来一部由飞鹤牵引的飞车座驾,请了聂昕盈坐了上去,而后唤动车驾飘空徐行。


    聂昕盈在车上转目一望,见两边清风徐来,时不时有天女仙禽飞过,天花纷舞,周围云海涌动,仙音萦绕其上,确然是出尘脱世之所在。


    半刻之后,车驾便在云海之上清穹道宫门前停落下来。


    聂昕盈下了车驾,见这座道宫极为对称,连同左右两边的瓦片,屋脊上的金铜灵镇,还有下面的垂挂的紫铜铃都是对应的半分不差,若是从中沿一条中线分开,可以发现那就是一模一样的两边,连细微差别也没有。


    她不禁一笑,“果然是张师弟的居处。”


    不过虽然她早知道张御乃是廷执,见看到这处气势磅礴,且又高渺出尘的道宫,心中却也生出了一种颇不真实之感。


    自己熟悉之人,居然已然成为了整个天夏执掌最高权柄的修道人之一,而在感觉之中,当初同门分别似过去根本没有多久,若不是这事真的发生了,她是根本难以想象的。


    明周道人似能理解她,微笑站在一边,没有急着催促进去,不过他见聂昕盈只是微微一个恍惚,心绪便很快平静下来,恢复了原来的从容镇定,也是暗暗赞许,“不愧是廷执的同门,颇不简单。”


    他虚虚一引,道:“聂道修,请。”


    聂昕盈谢过一声,随他入内,跨过前面殿宇,来到了一处内殿之中,张御已是站在这里相迎,见得她到来,先是朗声开口道:“聂师姐,来时可是顺利么?”


    聂昕盈轻轻一笑,道:“有师弟遣明周道友相迎,一路过来之时,心无烦忧,倒是能得静下心思欣赏上层风光。”


    张御点首道:“师姐既来上层,若无急事,不妨在上层住上一段时日。”


    两人在外叙礼过后,张御请了聂昕盈来到游苑的一座水榭坐下,这里与他在青阳上洲的别处有几分相似。


    聂昕盈记得自己来此为何,只是交谈了几句,就将那一根白枝拿了出来,道:“老师说他虽可毁去此枝,但并不能溯根就源,故是要交到玄廷这处来处置。”


    张御将那白枝拿了过来,只是看有一眼,就将其底细看了个清楚,这时他伸手一抚,就去了上面禁制。


    不过这禁制只是以备万一,实际上信神与此物乃是一体,并借其而成神,若是不以暴力破毁,这信神是没有办法自行脱离而去的。


    至于追根溯源,以他的法力功行,还有所掌握的大道目印,若是此獠有牵扯到更上层的神祇,也自是能寻了出来。


    他道:“此事不难。”


    聂昕盈是了解张御的,知他从来不说大话,见他说得这般轻松,那必然是能做到的,心中也是暗自感叹。


    在上宸天一战之后,张御坐上了玄廷廷执之位,并向各洲宿玄首镇守传告,她听闻之后,也曾好奇向邓景请教过张御功行如何。


    邓景却是没有立刻回答,慎重考虑了下,说这位不是自己所能评价的,因为当时张御已是摘取上乘功果,哪怕在天夏上层,也是少数几人,其所掌握的道理,必然是高过他的,唯有真正同辈才可作出真正评判,若非要他言,那么此等修道人,那便是可望而不可及。


    聂昕盈当时闻言,心中震动是很大的,但同时也为张御这位同门的成就感觉到骄傲与欣喜。


    张御此刻眸光微微闪动,向着这一根白枝之中深入观望进去,很快就剥看到了里面那一团白色的神性之气。


    这气息照显出来的是一名银袍老者,这是一个大匠打扮之人,表面上望去乃是一个天夏人,因为塑造此神的信众就是天夏工匠,受了工匠心意之寄托,其称得上是天夏造物之神,自也是天夏人的形貌。


    其现在是离不开此间,不过若是再继续下去,吸收更多知识技艺,那便可以脱离这里,不必再寄托于此。


    此刻随着他的力量到来,这异神露出了惊惧之色,祂发现自己的一切都在张御目光之下无所遁形,祂所知道的东西,祂的神性的生成,都逐渐从根源上呈现出来。


    祂此刻连忙摆出最为谦卑的姿态,向外传递出了自己的意念,道:“这位天夏廷执,小神祈求廷执饶恕,小神知道天夏也是愿意接纳异神的,而小神乃是天夏工匠信念之中诞生,也算的上是天夏之神,愿意奉天夏之律令,听从天夏的调遣。”


    在得知了工匠的知识和技艺后,他自然也顺带清楚了解了天夏上层的存在。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丝毫不敢明目张胆的扩张信众。


    要不是这一次守正宫驻地乃至于内部威压越来越重,他的灵性明显感受到了威胁,认为自己若不做出一定举动,下来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他也不敢轻易做出吸引安小郎到来冒险布置。


    张御望着祂道:“你真心实意如此想么?”


    银袍老者急忙道:“小神确实如此想,虽然小神信众有迷惑工匠之举,但小神从没有主动伤害过一个天夏人,”


    张御道:“可据我所知,你除了用幻术天机院迷惑工匠,还曾经侵害不愿跟随你们的学子,抹去他们的记忆,戕害他们的精神意识。”


    银袍老者一副可怜模样,道:“都是底下之人私自妄为,而且他们每回都是自外请来一些不在籍册的修道人施展手段,小神从来没有要求他们做过此事,小神神通不显,更是无力阻止啊。”


    张御不置可否,道:“你方才说你是诚心投效天夏?”


    银袍老者连忙打一个揖,祂一边做着天夏仪礼,一边言道:“对,对,小神一直存有这等心思。”


    张御淡声道:“那你落在邓玄首手中之时为何不说此事,非要到了我这里,却才说出了这等话。”


    银袍老者连忙道:“非是小神不愿,邓玄首一上来便封了小神出入之窍,致小神无法开口,又一副随时要打灭小神的样子,小神畏惧焦急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唯有到了廷执这里,小神才能开口辩解之余地。”


    张御此时眸中有神光溢出,直落其人身上,道:“你方才说是你是天夏神明,可我观你,分明就是一个异神!”


    就在他目光神光落下之时,银袍老者形貌忽然起了变化,其变作了一个身穿白袍,头颅没有毛发,有着金色眼瞳的年轻男子形貌,其身躯也是高壮无比,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老朽之态。


    这异神对于这等便变故大为惊惶,但他还是高声道:“廷执,请听小神解释,小神自此神器之中而诞生,先天受此法器所制,故是形貌受此影响,可是小神自显神之后,穿的是天夏衣袍,说得是天夏之言,十分痛恨原来这副模样,恨不得将其毁而弃之,只是神性浅薄,无法改变呐。”


    张御点点头,道:“既然你如此向往天夏,那么你便告诉我,你的根本神名是什么?”


    这异神听得此话,神情微变,顿时变得支吾不言。


    神祇的名字一个是信徒呼唤和对外彰显之名,还有一个就是表露自身的根本,要是敌对方知晓了,力量层次没祂高还罢了,要是比他更高,那么可以轻易获知祂的一切,并设法制拿于他,可问题张御本来就能随时灭杀他,所以这个时候祂不敢说,乃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张御淡声道:“你不敢道出神名,不是怕我制拿于你,而是因为你的名字之中并无天夏之名,你早已另寻攀附,有了神主,你自陈穿天夏衣,说天夏语,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获取天夏信众的信任罢了。”


    这异神被他说出这些的时候,则是浑身颤抖,神性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连半分反抗的意志都是没有。


    张御则是再没有理他,循着其之神性往更深处看去,而这异神的神性也在此等过程中逐渐被消耗,他愈来愈是往上游寻觅而去,此时他手中那白枝微微颤动了起来,像是要想挣脱他的束缚,但是这却没有任何作用。


    在此异神神性堪堪耗尽之前,他眸光猛然一闪,却是已然寻到了那道神性的根源之上!


    ……


    ……


  第两百六十五章 逐痕消往印


    张御在气意冲至那神性根由上的一瞬间,便看到了那一缕神性像树枝一般,攀附在一团浩大的神性光芒之中,这神性之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金色的巨人身影。


    方才那天机造物异神方才有一点说得没错,祂借用了天夏的技艺,得了天夏的知识,同时还依靠天夏工匠的信仰方才显神,所以其神性之中有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天夏痕迹,就算神名易改也是洗之不去。


    如果祂的上神有祂的灵性拓印在,那么就没有办法彻底摆脱与天夏的牵连,


    他也是循着这一点,才能毫不费力找到其倚靠的上神所在。不过这也是因为他有大道之印,功行道行也足够高的缘故,邓景不做此事,就是因为他虽然知晓这里面的道理,但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将此枝交托给上层处置。


    此刻那个金色巨人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对于自身神性遭受到了外来侵袭,其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并立刻以强大的神性试以还击。


    张御此刻是循着那天机造物之神的神性而来,但是神性与他的气息相较是脆弱的,就好像随时可以扯断的棉线,上面并不足以承载他的力量,故只是将一缕十分微弱的气息传递了过去。


    也是因为这一缕气息,给予了那金色巨人的错判,认为他的力量只有这么一些,此刻其裹挟巨大的力量,猛然冲撞在了张御的那缕气息之上!


    张御早已是求全道法,此刻他将气息浑然若一,触余即及全,故是这金色巨人这次冲撞,仿佛一头撞到了难以撼动的坚固山岳之上,非但未能损他分毫,其自身神性反而隐隐出现了某种崩塌的征兆。


    这个金色巨人身躯急骤闪烁了几下,随着不断有来自信众的信念源源不断汇聚补充上来,祂的神性再一次的凝固了起来。


    金色巨人通过方才那一次交手,祂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强大无比的对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祂也算是果断,在意识到挡不住对面之人后,立刻试着斩断与那造物天机异神的牵连,并且毫不犹豫将其神性拓印从自己的神性之中抹去。


    张御则是通过这一次接触,准确捕捉了那一道神性之所在,此刻他已经不需要通过那天机异神的神性,直接便可以将自身的力量送渡上去了,故是根本不给对手任何机会,将气意向上一压,磅礴之力汹然涌上。


    金色巨人方才凝实的身影受此一压,就像是气泡骤遇狂风,俄而溃散了,那一团倏然化为无数金光散开,再是消失不见了。


    张御能察觉到前方一阵空落,这个巨人的神情已然被毁去,但在此之前,其却是将自天机造物异神的一部分灵性拓印完全抛弃了。


    信神在其寄托根基和所有信众没有毁灭之前,是无法真正杀死的,不过若是一般的异神,就算没有被杀灭,这等重创也可令其较长一段时间无有可能出来了,至于多长时间,这要看其信众和寄托了。


    或许是数十年,也或许是数百上千年,时间拖延的越长,回来的那个神祇越与原来的那个有所偏差,虽然本性相同,但极大可能与原来那个的想法认知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他能感觉到,在那金色巨人之上,似还有一个上神存在,若是如此,也难怪其在毁灭之前执意剥离那天机造物之身的印痕,因为只要那上神愿意的话,就可以将之复还出来,而没了与天夏的牵扯,下次他就无法凭此找到此獠了。


    但是异神有异神的神异之术,天夏有天夏的神通手段,他与这异神有过了接触,那么可以让擅长推算之人进行推算,等其再次出现后,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思索过这些后,他的气意转了回来,虽然方才经过了一场神性与气意的冲撞,可实际只过了短短片刻,而他手中持有的那一根白枝这时出现变化,却是化为一节节的焦炭,由此断裂掉落下来,那天机造物之神失去此寄托,自也是一同消亡了。


    而随其消亡,关于天夏的一切已是一并消失,半点残剩也没有。除非那个金色巨人提前将录书下来。


    不过他很了解这些异神,需要保持自己神秘感,并且维持信仰本身,信众和神祇之间也不是对等的,所有东西都需要祭献或者某种代价来获取,所以不可能平白无故交给下面之人,更无可能费力去做这些事。


    聂昕盈此刻坐在对面,看着那一根白枝断落,她问道:“师弟,这异神已是清理了么?”


    张御道:“这天机异神已是消杀,此事到此已算告一段落,师姐不妨在我道宫中盘恒几日,云海上层秀丽风光无数,我可令神人值司带你游览。”


    上层之风光胜过世间许多,且都是灵精汇聚之地,十分有益于修士修行,连寻常上尊居于上层都能获得永寿,更不用聂昕盈这个境界的修道人了。


    聂昕盈欣然应道:“那就多谢师弟了。”


    她这时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师弟,师姐向你请教一事,你如今已是廷执,可知荀师去了何处么?”


    张御回道:“我亦是不知,我后来问过荀师一位同门,他也是不知下落,想来荀师不欲人知晓他下落。”


    聂昕盈微讶,连张御这等身份都不知晓这位荀师去了哪里,那想来的确是其自身不愿露面了,于是不再多问。


    张御则留她在此用了一次饮宴,又给她安排了一处客阁住处,同时唤了一名神人值司过来负责招呼她。


    待聂昕盈下去休歇后,他思索起来,方才接触那金色巨人的瞬间,他还察觉到有一点类似霜洲之神的灵性在其中,不过这或许是那一根白枝的缘故。


    这些可以稍后再做推算,倒是方才聂昕盈说起的天机院散修之事值得重视。


    那个天机造物之神之所以能够潜伏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没有怎么动用自己的力量,而是只驱用了一批散修。


    这些散修主要是由那些不愿意并入天夏的道脉所留。他在青阳上洲做玄正之时也是见过的一些的,其多是躲藏在荒原之中,在当初浊潮浓盛之际,天夏也无力外顾,就由得他们去了。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一部分又回来了。


    当初天机院应该是利用了自身的便利,将人带入院中的,大匠要做此事并不十分困难。但是散修的合理身份难以获得,所以必须依附天机院的某些人,算是合则两利。


    但是从聂昕盈的呈报看,虽然玉京抓捕了一些散修,但还是有一些散修并不在此中,应该此事之中较为关键的人物,这些毫无疑问是提前逃脱了,联想到那异神之事,这两者之间恐怕早就有了勾结,这就当需重视了。


    现在天夏已经没有了浊潮浓盛之时的侵害,也重新恢复了力量,这些散修的事,是该处理一下了。


    而在此刻,天夏疆域西南面,某一处灵关之中,里面充斥着绵延起伏的山峦,山丘顶上都是矗立着一座座用打磨整齐的石块堆砌的神庙宫殿,门外则摆放着雕琢粗犷的狰狞神兽,并栽种着高大繁茂的树木。


    这里一切显得很是粗糙古朴,但是土地广大,此间的神裔有着一股昂扬精神,正是每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新兴势力都具备的特质。


    而在众多神殿之中,居然矗立着一座与神庙格格不入的道观,一个枯瘦的黑衣道人正端坐在里面。


    他身上皮肤紧紧贴着骨骼,紧闭着眼睛,外面的光芒照进来,正好从他头顶落下,并照落他身边一圈空地上,可见他前方摆着一个蛇头小方鼎,而头顶上正有氤氲白气漂浮出来。


    此刻他听到了外面想起了一片嘈杂声,还伴随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涌入进来十几个高大而俊美的神裔。


    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神裔对他肃然行有一礼,并用灵性语声焦急说道:“灵先生,神明方才放弃了我们而离去,祂的神像也出现了裂痕,也没有任何神谕留下,我们想知道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枯瘦道人扫视了一下这群神裔,见他们虽然惊惶不安,但是没有一个显露害怕的,不觉点头,他掐指算了一算,道:“你们的神明只是神性一时破散了,但是如我所推算的那样,祂的劫数也过去了,因为祂之前认了神主,所以现在只要向你们的主神奉献上足够的祭品,自是能够将祂从灵性大海之中召唤回来。”


    这一众神裔听了他的话,都是非常欢喜,

    只是这时他又提醒了一句,“但是你们需要小心,因为你们神明的消失,敌对者知晓后,这几日或许会来对付你们。”


    那首领神裔郑重道:“希望灵先生能庇佑我们,

    枯瘦道人言道:“这正是我该做的。”


    得了他的承诺,众神裔高兴退了下去。


    枯瘦道人心中想道:“天机院那边看来失败了么?不过这个异神却如我料被玄廷破去了,等祂归来,必与那个神主建立更为紧密的联系。”他眼中不觉泛出光芒,“看来第一步就快要完成了,眼下只需等待,最好是天夏那边也不要来任何干扰……”


    ……


    ……


  第两百六十六章 避危不避算


    清穹道宫之内,张御唤了明周道人过来,让其带一封书信去到了钟廷执、崇廷执那里,请他们推算那异神可能归来之期。


    下来他便着手处置诸方散修之事宜。他向各守正驻地要求,弄清楚驻地及洲域之内所有散修的数目、道传及来历。若无明确载录之人,未经报备,或是没有玄府的准册,则不得在天夏疆域之内随意走动,违者着即拘拿。


    虽然如此做对那些散修是严苛了些,但需认识到,这些人原本就是游离在天夏疆域外的一群人,已然可以视作是化外之民了,且还是有着强大破坏力的一个群体。要是不管束起来,就如此回天机院之事,谁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为了天夏上下之安危,就必须对其等加以戒备。


    但他也不是把所有散修都视作敌人,若是愿意归来天夏的,并愿意为天夏效力的,那也是无任欢迎。只需要交代清楚诸般事宜,自然一视同仁。而不愿交代这些,我不要求你如何,可严加提防却也是必须的。


    这等事在他守正宫辖权之内,用不着与别的守正商量,所以谕令一发,就为各守正驻地所知,即刻执行了下去。


    在他安排妥当后,明周道人此刻也是回来了,执礼言道:“廷执,书信已是送到,钟、崇两位廷执都是答应推算,并说有廷执书信中提供的神性痕迹,此番事机并不难,最迟明日便会结果了。”


    张御颔首道:“有劳道友了。”


    明周道人道一声不敢,见他再无关照,一礼之后,化光而去。


    张御则是站起身来,看着前方一道光幕,近来时日之中,虚空之中的探索也在深入,那些派遣出去的真修也是陆续将邪神腹地的情况报呈了回来,舆图也是越来越详细。


    从舆图上呈现的情况看,这些地方生灵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能在虚空存活下来的,大部分还都是神异生灵,只是没有往内层进行侵害罢了。这不是它们不想,而是因为内层和外层之间也是有一层屏障的,没有浊潮,别想进的来。


    还有一些,则是被邪神当成了养料,其中一些在沾染邪神气息后,就变成了邪神的神裔眷族,有的彼此间互相厮杀,有的则盘踞在那些边缘星辰之上,而不论是失败一方还是出于扩张势力,都会不由自主二十八宿守御之地接近,进而引发冲突。


    以往天夏因为主要精力放在上宸天那边,邪神只是次要的,所以未曾弄清楚为什么邪神神裔能够源源不断,像杂草一样,除掉一批又是一批,总是杀不干净,现在却是弄清楚原因了。


    而邪神之中,除了少部分靠近二十八宿的邪神觊觎内层外,大部分则是通过剥夺和扭曲神异生灵精神意志,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力量源泉,从这方面说,某些邪神倒也是无意之中成了内层的一道防线。


    可指望敌人做守御是不成,就像泰博神族这类可以侵袭内层的种族,本就混乱不堪的邪神根本是阻拦不住他们的。还是要找到源头才好。那些异域果然存在的话,哪怕付再大的代价也要剿除掉的。


    他深深望了虚空一眼,不知为什么,他近来总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威胁盘旋上空,似能随时降下,偏又好像距离很远,而遍查天夏周围,似又不存在这样的敌人。


    莫非是上宸、寰阳、神昭等派归来么?他心下又觉得不像。除非此辈在离去之后势力更上层楼,否则与当下天夏较量,那结果只会比上回。


    在过去半日之后,到了第二日,当云海之上的神人值日将大日之光展开时,钟、崇二位廷执推算的结果便已是如约送到。


    明周道人向他呈送上一份法符,禀告道:“两位廷执说那最迟五天,最长三天,那异神或便会尝试复还归来,若如此做,这法符自会显应其所在。但是这里面有一定变数,若是这一次没有归返,那么此事可能会因此延长,极可能会拖延到数年之后。”


    张御详细问了一下,才是理解,若推算大势,那么所得结果相对准确的,但是涉及细节之上的变化,那就不一定了。由于那异神气息并不是由钟、崇二人直接获取,所以是存在一定变数的。两种可能都是存在。


    但这不要紧,只要通过推算知晓大致结果就是了,无论哪个结果,都是有应对的办法。


    三日一晃而过,在那方灵关之内,众多神裔开始准备了献祭主神,还迎接自己供奉的神明归来。他们此前三天时间都是在四处捕杀灵性生灵,为了确保顺利,还把豢养在神庙的一头雄健的神异白鹿拖拽到了祭坛之上。


    然而在他们正想举行仪式的时候,却见一道黑烟落下,那名枯瘦道人现身在了祭台之前,望着台下千余名神裔,喝道:“暂且停下!”


    这些神裔顿时十分惊讶和不解,神裔首领站出来问道:“灵先生,为什么要停下?”


    枯瘦道人沉声道:“我方才又做了一次推算,这回祭献可能会遭到阻碍,你们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神明无法成功归来。”


    神裔首领为难道:“可是我们已经向神主呈告了此事,要是停下,不奉献祭祀,那么会惹恼神主的。”


    枯瘦道人道:“那就承诺下回给予更多的补偿,但绝不能把你们的守护神明呼唤回来。”


    神裔首领想了想,郑重道:“好。”


    枯瘦道人在这方神国建立时出了莫大力气的,本身也拥有较大力量,双方也是相处长久之后建立起了较为信任的关系,所以这等大事他才会同意,虽然也不是没人出声反对,可是这些声音很就快被压了下去。


    因为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些神裔还防备外敌,可是一直等了数天,仍是没有任何敌人来袭,也是有神裔忍不住抱怨。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就算加倍弥补,下次再召唤部族神明,不但耗费更多祭献,也意味着下来极长时间内,神国将处在一个相对空虚危险的环境中。


    枯瘦道人对这些怨词丝毫不作理会,没了部族神明,整个族群都要靠他来保护,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威信。


    张御此刻看着手中的法符黯淡下去,知是那异神并没有选择复还,对方能避过此数,明显是有了防备,他问道:“是对面有人能感应到两位廷执的推算么?”


    明周道人道:“钟廷执言非是如此,而是极可能对方掌握了‘阴阳对算’之法,此番取一得中,说穿了也是运气。”


    阴阳对算说穿了就是直接推算两个结果,就是做还是不做,而且无论对错,都需要遵从推算出来的结果,并长时间践行。


    这样一来,哪怕推算之人自身功行不够高,修为不够深厚,同样可以做到以小算大。当然失败可能也很大,但只要有足够能力解决失败之时的麻烦,那就不算什么问题,而且只要算对了一次,那么就可以做到以小博大。


    张御道:“如此按钟廷执之言,此神需在数年乃至数十年后才能得以归来了?”


    明周道人道:“钟廷执此前就在这结果之上又多做了一层推算,可以万分此事此事。”


    张御颔首,这是钟、崇二位廷执算到了对方的反算,虽然没办法准确算到你的选择,可你的选择就么两个,那么针对的你推算再做相应推算就可,你便仍是在我算计之中。


    功行道行更为高深的一方并不是什么摆设,势弱你便算能够一时遁避出去,但放在更长尺度之中却依旧是没能跳脱出去,不过是延缓了自己的了局,结局并没有什么差别。


    既然这件事有了确切说法,那么暂时可以放下,等到时机一到,再去收拾对方好了,关键是要做到自己这边没有漏洞,也就不怕对方渗透进来。


    这三天之中,各守住驻地已然查出来两百多名散修,放在全天夏,这个数目并不多,其中内层所占比例较大,至少有七成以上。


    这是外层因为有虚空外邪存在,除非是投靠了邪神,一般修道人是不敢独自在外存身的,反而内层荒原空间较大,运气好找到一处灵关,那足以成为立基之地了。


    这些散修大多数修为不高,但也不存在真正弱手,因为没有几分本事的修道人早就被淘汰了,也没可能在荒原之中存生下来。


    他估计这天夏到来的这四百年左右,差不多有万余名散修在外,本来这些人散播在广大疆域之中,所以威胁并不大。可是从呈递的报告上看,有相当一部分散修相互之间实际上是有联系的,并且彼此相隔还很远。


    不止如此,还有一些散修言称,有人在试图串联他们。


    张御眸光微凝,散修抱团其实也是较为合理的一件事,荒原之中充斥着异神和神异生灵,孤身一人无法这些势力对抗,可是问题来了,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真修,他们又是通过何种方法隔远沟通交流的呢?

    ……


    ……


  第两百六十七章 理散定维正


    张御对于那些散修所运用的方法非常感兴趣,若是方法果然好用,那么无疑天夏也是能够借鉴的。于是他吩咐各方仔细调查,探问清楚。


    本来以为这里要下一番功夫,但是用不了几天,就有结果出来了。因为这些散修对此根本就没有什么保密的意识,甚至有一个群体在传播该如何勾连彼此的方法。


    他把呈书整个看了下来,方才了然,发觉这些真修倒是颇有一些心思。


    这些人利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和道法,在荒域之上收拢了一些土著,并主动帮助这些土著部落培养部族信神。


    这信神实际上只是这些散修的一个工具,他们通过这些异神来吸纳土著的崇拜,凝聚整个部族。而他们自己承担了一部分“祭祀”的职责,负责居中联络和指导部族生存发展,同时还引导那信神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改变。


    这样散修组织这些土著供奉信念,信神便因此得存,而信神因为是被有意识的培养的,所以大部分神谕都需通过修道人这等“祭祀”向下传递,从而便达成控制整个部落乃至信神的目的。


    尽管这是一群散修,可是天夏修士懂得道法还不算,还懂得各种治国治邦之法,所以管束一个部族那是绰绰有余,其所带来的好处远远是强过于那些土著祭祀的。


    而土著部落的强大,便可由部族负责提供修道资粮,他们这些散修则可一人负责全部的处境中摆脱出来,对内专注修道,对外采取无为而治的手段,基本不干预具体事务,实际这比自己直接上场控制部落好的多。


    部族之中掌握权力的上层对此也很满意,这种既能获得力量支持且还不来约束人的合作方式他们也一样乐于接受。


    但这里其实还有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土著所崇信神明在事先的安排之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都崇奉一个神主,而通过沟通这个神主,使得从神彼此之间产生了灵性的勾连,就能居中传递一些较为简单的神谕。


    借得如此,这些修道人之间也是能够彼此沟通了。


    而这个神主同样也是由修道人创造的,其是由诸多散修部族之中各自挑选出来一些信徒负责祭拜的,而神主只是负责沟通,没有其他能力,这样既保证了其不会作反,也保证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单独控制此神。


    唯有当所有散修聚集在一起,才能对此“主神”加以改变。


    张御看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这些散修也算是因地制宜,另辟蹊径了。其实这个办法不是天夏想不到,而是天夏注定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联络去交给神祇的,哪怕是自己培养的神祇也不行,当年神夏不是没有做过类似之事,可结果是这些神人最后全部被清除一空了。


    现在这些散修之所以回转天夏,除了是想从天夏获得一些必要的宝材和造物之外,主要就是找寻合适的弟子和帮手。


    土著部族虽然人不少,可大多人先天有缺陷,只能走神异力量这条路,自然掌握不了道法。并且这些散修大多也是看不上土著,故是宁愿回到天夏,从天夏人之中挑选弟子。


    这里面还有一些散修的行事也很特别,特意请了一些人回去,向一些土著精英传授天夏知识文字,这般倒不是他们想传播知识,而纯粹是为了方便更好的管束土著,并且学好乐还能替自己去天夏办事。


    至于寻常土著他们就不管了,甚至不指望他们能学到什么,因为唯有脑袋越空,信念才越是纯正。不过即便如此,凡是有修道人进驻的部族,至少都是能吃饱饭,能在荒域上生存下来,寿命也比其他部族之人长得多。


    在这封呈书下面,是各驻地求问该如何处置这些散修。


    张御思索了一下,他心里很清楚,有部分情况一定是这些散修主动透露出来的,这是要想试探天夏对他们的态度。


    他略作考量,这些人暂且可以不动,因为散修本身的存在也变相消弭了边疆上的侵害,并且他们现在还称不上是敌人,只要不进攻天夏那么也不用多管,不过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他思索片刻后,就传谕下去,这些散修若入天夏,可以为其提供一些物用上的便利,但是自身必须在天夏录册。


    但不得传播异神信仰。天夏并不强制召用此辈,但是如果天夏人日后要从此辈部族上过,那么必须提供必要的便利。


    除此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十余个细则,他提出意见,交给底下之人去补充。随后示于此辈知晓。


    这个消息传出后,也是在整个散修群体之中散播开来。


    数天之后,某个部族聚集地中,两个修道人正在一个香炉之前在谈话,尽管山谷周围白皑皑的一片,可是摆放香炉的这片谷地之中,却是温暖如春。


    这两个道人衣袍都是十分宽松,广袖垂地,头上插着乌木簪,留着及胸长须,一派古修装束,但身上清净无垢,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有飘逸洒脱之风。


    坐于左面的那个修道人年纪稍显苍老,他捋须言道:“令道兄,天夏那边传来的消息,想必你也是收到了吧?”


    令道人道:“鲁道兄收到了,令某这里自也不例外。”


    鲁道人不以为然道:“天夏就是喜欢立规矩,仿佛有了规矩什么都能搬了,这说是可以给我等便利,但是这些个条件么……呵呵,令道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令道人看去云淡风轻,“答应就是了,既然天夏说好不强制召用我们,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鲁道人却不无疑虑,道:“现在是说不召用我们,可而以后呢?会不会朝令夕改?”


    令道人摇头道:“这数百年来,我等虽在荒域之中,可对天夏的一举一动也是看在眼里,天夏的作下的信诺至今还不曾主动违背过,这点可以信任。不过道兄,我怕是没有这些,怕下来愿意住在荒域中的同道下来也会是越来越少了。”


    鲁道人疑惑道:“此言何解?”


    令道人道:“这次我回至天夏疆域内走了一圈,差点就不想回来了,荒原之中其实什么都没有,枯燥乏味,哪比得上天夏好吃好喝?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若是能得享用这些,便是受了点拘束,也没什么嘛。”


    鲁道人哼了一声,道:“我辈修道人,岂在意这些?”


    令道人用点了点他,笑道:“假话!我们又没什么指望去到上境了,修持也不过是为了维持功行不堕,所求的不过就是自在快活么?可若是能快活,少许不自在也是可以的嘛。”


    鲁道人沉默片刻,道:“倒是不知当初出来是对是错了。”


    令道人笑道:“我却不后悔,当初若不出来,我辈很可能已经与在上宸天的搏杀之中阵亡了,哪还有今日?”


    这只说说而已,实则他们大部分都不吝与人相斗,荒原中的环境,尤其浊潮到来那百年中,也不见得比外层好到哪里去,能活下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经历过惨烈厮杀的,有一番手段的。


    鲁道人想了想,道:“听说了么,那一位说是功行已至界关处,有望突破上境,说是此后愿意带我等去一处逍遥自在之境。”


    令道人不屑言道:“说说罢了,就算他成就了,想对抗天夏,那也是痴人说梦,当初幽城如何?现在又在哪里?”


    鲁道人这时看了看左右,道:“令道友,听我言说,那位背后可不是那么简单……”


    两人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一阵灵光自部族之中升起,有一名弟子过来道:“两位先生,有神谕到了。”


    鲁、令二人对视一眼,把法力一引,将那灵光接引过来,随即见其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神人,随后又被一个梳着高髻的枯瘦道人的身影所替代。


    二人忙是一个稽首,道:“灵道友有礼了。”


    灵道人还有一礼,道:“两位有礼,月中灵某想请诸位道友来我妥河洞府一聚,故是对两位通传一声。”


    令道人忽然问道:“有什么事不能传谕,非要聚议?”


    灵道人看了看,道:“谕令只能说些简单事,有些事却是说不清楚,还请两位届时无比前来。”说着,一个稽首,消失无踪。


    鲁道人沉吟片刻,道:“道友,去还是不去?”


    令道人道:“若是诸多道友都去,那怕是不下数百人,那我们为何不去?”


    鲁道人凝重道:“这个时候灵某人忽然唤我等,恐怕是另有所图,就怕其人弄鬼,我对其人总是不放心的。”


    令道人缓缓道:“想要安心也容易,顺便再通传天夏一声好了。”


    鲁道人一惊,道:“怎可做此事,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


    令道人无所谓道:“我们不说,有人也一样会说的,况且天夏如今这个态度,就是只要求我们不要惹事就好,若是灵某人对我们没有坏心思,那他为什么要怕被天夏知晓呢?说不定天夏还能由此对我等高看一眼。”


    鲁道人顿时无言,过了片刻,他道:“这般……我就与道友一同附书送上。”


    而仅仅只是半天之后,张御的案头上就多了上百封下面呈送上来的书信,而里面所说的全是同一件事,只是这等事倒像是故意让天夏知道的,他凝注片刻,唤了明周道人出来,关照道:“劳烦道友,去把焦尧道友请来。”


    ……


    ……


  第两百六十八章 聚念筑神异


    焦尧自上回被使唤之后,就一直缩在云海之中不出来,并自入长久定坐之中,就在此时,身前一阵光芒闪烁,明周道人出现在他面前,稽首一礼,道:“焦上尊?”


    他连唤了几声,焦尧才是茫然睁目,仿佛刚刚看清他一般,恍然道:“原来是明周道友啊,失礼了,失礼了。”


    明周道人道:“无碍,无碍,焦上尊,张廷执有请。”


    焦尧道:“廷执又记起老龙我了么?”


    明周道人笑呵呵道:“似如焦上尊这般能力功行出众的有道真仙,廷执遇事,自是会第一个记起。”


    焦尧无奈从座上起身,道:“焦某这就去见廷执。”


    出了潜修之地,他心意一转,与明周道人一同来至清穹道宫之前,走入内殿之中,见了座上张御,执有一礼,道:“不知廷执唤焦某来有何吩咐?”


    张御道:“今有一事,需道友前往一行。”他将那些散修聚集之事说了下,又言:“此回请焦道友前去看看他们准备做什么,回来告知于我,若有威胁天夏之事,道友可酌情处置。”


    焦尧一听,只是让他去监察一些散修,他可不觉这是小看了他,反而道:“是是,焦某一定给廷执办得妥妥当当。”


    张御颔首道:“此事就劳烦了。”不管那背后召聚这些散修的人准备做什么事,令焦尧前去便足够处理了。其人力量足以一切不驯。而这位不该做的绝不会多做,换个角度看,那就是分寸拿捏的很好,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这些散修还没有做出什么明着对抗天夏的事之前,他是不会去干涉太多的,但是出于对天夏的安危考虑,有些事机必须提前有所准备。


    焦尧连道不敢。见他再没什么吩咐,就告辞退下。


    张御目光落到案上,一拂袖之间,就将这些书信全数挪到了一边,虽然这些散修向天夏呈书报信,但这表明此辈是想归入天夏了,而只不过是想借用天夏的力量来维护自己罢了。


    可从这上面也可以看出,此辈对他先前所下谕令并不排斥,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接受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此辈虽然游离在天夏之外,可本身就是天夏人,能够毫无阻碍的接受天夏的一切,那么只需要设法加深两边的交流,不管其愿不愿意,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天夏的某一部分,天夏的利益即为其之利益。


    哪怕他们这一辈不是如此,到了下一辈就不会再是他们这般想法了。


    而在某处灵关之内,灵道人在利用神主向所有有牵连的散修发出邀请之后,从神主中的灵性之中退了出来。


    他转过身,拿出一座道人雕像,将之恭恭敬敬摆在案上,躬身一拜,少顷,有团光芒自那雕像上浮现出来,呈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道人身影。


    他恭声道:“老师,弟子都已是向诸位道友通传过了,可有些人未必会来,有些人可能会借此通传天夏。”


    那道人身影道:“哪怕他们不通传,天夏也必有所料,定然是会派人来的,天夏既然之前下了那谕令,此番只要不去明着对抗天夏,当不会来主动破坏自己立下的规矩。”


    灵道人道:“可是老师,这些人现在有天夏可以依靠,恐怕以后不会再听我们的了。”


    那道人却是不在意,淡淡道:“这些你无需太过担忧,彼辈说是求个自在逍遥,其实是个个为己私,为己谋,别他们现在看似站在天夏这一边,可不过是想利用天夏当个护身符,或是为自己从我们这里争取到更多好处罢了。他们要好处,那我就给他们。”


    灵道人言道:“真是可惜,若不是宫勺那些人,做事太过急切,以至于在天机院那里暴露了,天夏到现在还不会注意到我们。”


    那道人身影道:“暴露了便暴露了,天夏现在少了最大的外敌,一定会把注意力转到内部来的,各处守正驻地增固就是一例,我们迟早是会被发现,现在不过是让我们早点下决心罢了。”他身影似看向灵道人,“此次我不便露面,一切都交给你了。”


    灵道人肃容道:“弟子会安排好此回事机的。”


    道人身影听他应下,便即缓缓消失,唯余那一座雕像还立在那里。


    灵道人上前将雕像重新收了起来,实际上他并不完全赞同老师的做法。他们如今是在天夏边缘生存的一部分人,不该是与天夏敌对或是对抗的。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为什么还要坚持那些旧有的东西呢?

    至于利用这些散修,他也更不看好,因为这些散修本来就是不受束缚的,一起抱团取暖是可以,但没了外部威胁,你无可能去强令他们做多少事,一旦你试图拘束他们的时候,那么就是与之产生裂痕的时候。


    以往这些人或许没有退路,可现在不同了。


    奈何师命不可违,他也只能照做了。


    他从此间走了出去,来到平台之上,外面显露的是一处盆地,这里零散分布有大小数百个法坛,称祭坛也不为过。


    这里也是最早诸散修盟会之地,诸人也是在这里由他牵头立起了一个神主,从此能够隔着万千里远相互勾连。因为也是上次的合作,彼此之间有了一些信任,并在散修群体之中有了一些威望,后来他还曾多次聚议,也多是依赖于此。


    他在外盘膝坐下,耐心等候诸人。


    转眼几天过去,受他邀请诸多散修也是陆续到来。这次情况有些不同,许多人在犹豫是否接受天夏的谕令之前,都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灵道人自己不出面,只是由得那些弟子和土著前去相迎。到了月中时分,他从定中出来,往下看了一眼,见下面法坛亮了四百余座,也就差不多来了四百余人。


    这些年来一起建立牵连的散修当然不止这许多,不过大部分都在这里了,这比他预想之中的要多,虽然其中有些只是派了心腹弟子前来,有些干脆就是法器寄托的分身,可终归是来了。


    他收定心神,就自洞府之中走了出来,随即身上放开一道光亮,他这一露面,诸人自也是留意到,他走到大台前方,稽首一礼,道:“诸位道友有礼。”


    众散修也是还有一礼。


    灵道人放声言道:“感谢诸位道友给灵某人薄面,到此一聚。诸位平日都需修持,不耐俗扰,灵某也便长话短说了,今次唤得诸位道友来此间,是为告知一事。”


    他伸手一指,下方顿时现出了一方光亮,那光亮之中则是显现出了一番景象。


    众散修看去,见里面显现出了诸多神异造物,有类似天夏的泊舟天台,更有形似斗战飞舟的物事,还有各类造物生灵诸多神异之物。


    许多人生出不解之意,有人立刻发声言道:“这些不是天夏造物么?灵道友给我们看这些是何意?”


    灵道人沉声道:“诸位道友,这并非是天夏造物,而是神异造物。”


    “神异造物……”


    众散修相互看了看,心下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灵道人道:“想来有道友也是猜到了,当初我辈合力,一同塑造了一尊用以勾连彼此的信神,而今日请得诸位来,也是想重演当日之盛况,重演一尊神异造物之神,如此天夏所有之造物,我等亦可享有。”


    诸散修听得此言,顿时相互议论开了,过了一会儿,有人问道:“灵道人,敢问一句,既然天夏有造物,现在又不妨碍我辈获取,我为什么要再聚一个信神出来呢?这是否太过麻烦了?”


    更有人质疑道:“听说前番时日天夏玉京天机院有人窃取天夏的造物技艺,并牵涉到了我辈散人,天夏这才来严查我辈,灵道友说得这造物之神和天夏造物可有什么关联么?”


    灵道人神色自如道:“灵某先答前一问,虽然天夏那里是可得到造物,可共聚一个神异造物信神出来,对诸位并没有什么坏处,灵某只是想着,天夏造物可用,若是我亦有造物可为凭恃,那么到时候就可以多一个选择,而不会为哪一方所制拿。”


    众修一听,有不少人立时被这句话说服了,这些年来他们都是见识到了造物的好处,想要从天夏那里引来一用,可与天夏打交道,他们本能有些抗拒,总是怕受束缚,若是自己也有造物来源,那就不怕这些了,大不了还可以舍弃么。


    灵道人看了看诸人表情,继续道:“灵某再回答那第二问,据灵某所知,前番时日天夏玉京天机院的确出了一些事端,有散修勾连天机院中大匠,试图窃取造物技艺。可是诸位,灵某这是神异造物,天机院的那是天机造物,两者虽都是造物,但是依托不同,来源亦是不同。不是同一种类,灵某又何苦去做此事呢?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这话令诸人将信将疑,可是灵道人既敢在此现身,而天夏又没有明着追究其人,说明至少没有什么证据此事是其人所为,那他们也就姑且信之。


    而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在上空云穹深处,焦尧正坐在法坛之上,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记了下来,本来他也是没怎么在意这些小辈之言。


    可是当灵道人提及共塑造物信神,而诸散修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时,他心中却是一个激灵,因为他此刻不由得想起神夏时期的一桩事来。


    ……


    ……


  第两百六十九章 取吞宰外道


    焦尧在云头上皱眉回忆起来。与如今的天夏不同,神夏最开始是有不少敕封神祇的,神官仙吏着实有不少,并且用起来也很好用,可是后来这些神祇全数被剔除了,这是因为某个时段发生了一场变故。


    这是古夏中晚期的事情了,古夏诸派击败了诸多妖魔和荒古异类之后,那时候诞生的一部分自然神祇依然拥有不小的力量,祂们虽非修道人,可是见到修道诸派势大,所以明智选择了与修道人合流,但仍然保持了一定自主。


    而修道人也是觉得,有些事情由得神祇来管束更为方便。修道人则专注修道,不管俗务,也是乐得逍遥自在。


    可是世上无有什么事物是万古不变的,人心会变,神亦会变。


    特别是人神互通,交流愈发频发之后,神人势力逐渐壮大,并渗透到了世间每一个角落之中,诸神自然不希望自己顶上再压着那些修道人,于是祂们勾结了一些荒古余孽,尝试着反客为主,把修道人也一并置入这一套神人体系之中。


    修道人对此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是我出力打败了荒古异兽和妖魔,还交给了你治御之权,现在你要反过来要取代并奴役我?

    那时候诸派可是从荒古之时拼杀出来的,每一个宗派都算不上温良,故是一察觉不对立刻决定动手,而一动手就是毫不留情,斩尽杀绝,结果这一场大战很快就结束了,结果是以神人被全部剿除而告终。


    不过据他所知,在这其中,似隐隐约约还有某派修道人推动的影子……


    此后诸派也是吸取了教训,认为与其把治权交托给神人,造成这等内乱,还是还不如直接从派内选出一部分人来管束,由自己来当这个“神”。


    这一场较量焦尧虽然已然在了,可那时候莫说他还没有后来那等修为,便是有这种事他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凑上去?

    不过真龙当时分作两部,大部分站在了神人那边,少部分站在修道人这里,前者后来自然是一并被剿灭了,导致龙类势力大损,自此一直未曾恢复过元气。


    而现在这个纪元之中,只要方法正确,投入足够多,信神特别容易诞生,这让他不得不对此有所联想,下面这些个修道人莫非是想在天夏之外重塑神祇么?重新建立神人那一套体系么?或者干脆是复辟神朝?


    这个他倒是要好好看看了,然后回去禀告,不然出了问题,这个罪责难免要他来背了。他叹了一声,“这回接的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底下灵道人在说出意图之后,其余散修也是议论开了,都是在互相讨论着是不是要同意此见。


    令道人向来是敢说敢言的,他高声道:“灵道友今唤我,是否就是为说此事?”


    灵道人点头道:“只有此事,但是通过信神谈如何塑造神明,信神若是听了难免引发不谐,故是此回不得不把诸位道友唤来此地商量,还望诸位道友见谅。”


    众散修在此商量了许久,大部分人觉得可以做此事,因为此事若能做成,那不过只是多一个信神,但却少了一部分天夏的牵制,怎么看都是好事。可也有一部分不赞成并出言反对的,只是态度并不怎么坚决。


    这些人其实也未必是真的反对,只是暗中留了个心眼,要是因为这事情未来和天夏走上了对抗之路,那么他们也能说自己当时是出言反对的,奈何无力阻止罢了。


    灵道人下来与愿意行此事的散修商量了一下,专门耐心回答了一些细节之事,而在此过程中又有不少散修改了主意,加入了进来。


    令道人此时走到了前面,道:“灵道友,这聚合神异造物之信念,关键还在那寄托之上,我诸人必得寻一寄托,不知此物在哪里?”


    灵道人道:“早为诸位准备好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纤细长骨,大约小臂长短,形状上看像是某一生灵的肋骨,他道:“此便是那寄托之物。”他又取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石板出来,上面刻着不少古怪文字,又言:“此是祷表。”


    “祷表”是给信众看得咒词,当信众与那寄托之物进行沟通之后,自然能将此上内容读了出来,这里面的意思只有他们能懂,旁人是不能理解的。


    令道人接了过来,摆弄了两下,道:“这是何物之骨骸?平常就能祭出那造物之神?”


    灵道人道:“此物并不简单,至于详细的,恕在下灵某无法明言,道友若想知晓,待祭用之后,亲自问这神祇,自能明白。”


    令道人见他不愿回答,也不强求,反正到时候自能明白,东西到手,做不做也由他,问起来他也可设法拖着。他将此物收入袖中,见身旁鲁道人也是把东西收妥了,这才道:“既然事机谈妥,那辈我就先告辞了。”


    灵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两位好走。”


    过去一会儿之后,聚在周围的修道人也是一一与他辞别,他还试着挽留了一下众人留下饮宴,但是众修大多都没有这个意思,俱是婉拒离去,唯有几个与他交好的同道稍稍留得久了一些,在入夜之小聚了一番后,也是陆续离开。


    焦尧在云头之上把整个经过看过,他琢磨了一会儿,留了下一道龙影分身继续监察此间,随后便就转回了上层。


    灵道人则是回了洞府之内,他在外转动了一个隔绝之阵,来至密室内,将那道人雕像拿出,躬身一礼,道:“老师,事机已是处置完毕,只方才倒是未曾发现有天夏之人到来。”


    雕像之上放出一道气光,在里聚成此前那个道人身影,其出声言道:“那只是因为来人法力极高,所以你不曾发现罢了,我见上空有龙气盘旋,料想多半是哪头真龙到此。”


    “真龙?”


    灵道人不由吃了一惊,真龙可是天生灵种,但凡修行有成的,就都是具备上层力量,而且这些龙种天生寿长,保不齐就知道些什么。


    那道人身影道:“你不去理会他,多数真龙都是性情高傲,若不是受得明确谕令,那也不屑于来为难你这东暖阁后辈,后续之事由我料理,你也不用多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机便好。”


    灵道人恭声应下,道:“弟子遵从师命,此事会尽快办妥。”


    焦尧回转到了上层后,便直接来至清玄道宫门前,守殿神人值司对他躬身一礼,客气言道:“廷执正等着焦上尊呢,还请上尊入内。”


    焦尧不敢耽搁,踏入道宫之中,待入正殿,见到了张御,上来执有一礼,道:“焦某拜见廷执。”


    张御在座上还了一礼,抬袖一引,示意道:“焦道友请坐下说话吧。”


    焦尧谢过,到了座上坐下,他定了定神,道:“此回廷执令焦某前查探那些聚议,也是有了一些收获。这些散修大多修为不高,能至元神照影的只是少数,余下不过感气叩心之境,能至元神的一个无有。


    而那灵道人的家数,焦某开始没能看出来,后来其提了供奉神祇一说,倒是令焦某想起来一事来……”说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焦某只是随便说说,不见得对。”


    张御道:“焦道友但说无妨。”


    焦尧下来便见古夏之时神人反乱之事说了下,又提了一句似有道脉背后推动之事,最后道:“这些只是焦某猜测,并非实证也。”


    张御颌首道:“焦道友见事分明,能鉴根由,果然此事交给焦道友是妥当的。”


    焦尧忙是道:“不敢不敢,廷执谬赞了,焦某着实没什么能耐,也只能跑跑腿罢了。”


    张御道:“焦道友过谦了,你做事从来无有纰漏,处置谨慎,以后还要多多倚仗于你。”


    焦尧不知为何,越是听到夸奖自己,越是心头发慌,他只能低头称是,又言:“廷执,若无什么事,焦某就先退下了。”


    张御道:“好,焦道友可先回去,你之功劳我自会记得。”


    焦尧称谢一声,便揖礼退去了。


    张御则思索了一下,他问道:“明周道友,焦道友方才言及,古夏那神人反乱,可能有修道人在背后推动?”


    明周道人回道:“确然有这么一回事,此派擅长‘用神固道’之法。”


    张御道:“道友且详细一说。”


    明周道人言道:“古夏、神夏大部主脉道传,天夏皆有,便是无有的,大部分也会留下载录,以供后人参详,但这‘用神固道’之术却不在此中。


    此术化神道为仙道,认为神道亦是大道之一,讲究‘养神剥杀’,借诸神之力助人修持,视神祇如资粮,当时诸派上修认为此法太过不仁,视神、人皆为猪狗,到最后定然残尽天人气数,故是将成法弃毁,唯有只言片语载录,以警后人。”


    张御一转念,他在那些道册上记载未曾见到此法,应当是只留在某些偏僻书册之中,他略作思索,问道:“此脉可还有所流传?”


    明周道人道:“回禀廷执,当时古夏诸派深忌此法,将涉及此道的所有传承宗脉尽数斩除,但不能保证是否在外还有所流传,只后来神夏至我天夏,都是未曾有见了。”


    ……


    ……


  第两百七十章 奉灵复旧脉


    张御心中转念,明周道人身为清穹之灵,对于任何事机从来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可对过往之事,无论大小其都是知道的非常清楚,可连明周也不确定那脉道传是否还有流传,那就是非常具备这等可能了。


    其实就天夏本土来说,就算消灭了所有修此功法的修道人,也不能言完全消灭了此一道脉,因为神夏并没去做搜剿所有人心念意识之事,所以保不齐哪里还有传承。


    况且这道法终究还是修道人立造出来,只要这一脉道法的确走得通,可以往上走,那么过去有人能立造,现在之人同样也能立造。


    再说了,这方地陆之上神祇尤多,要是散修之中有这脉道传存在,那么注定是会将这门道法拿回来并且发扬光大的,这般他们就不需要从天夏这边求取修道资粮了,因为遍地的异神都可算得上是他们的资粮。


    他道:“明周道友,这一脉道法可有称呼么?”


    明周道人:“此脉道法内部有多家道脉,最为出名的乃是‘并真’、‘伐庐’二脉,余者不及此两脉多矣,而这两脉彼此之间也多有相异之处。”


    张御下来再是仔细问了一下,关于这两脉道传的详细情形,也就是他身为廷执还能问到具体一点东西,也仅能从明周道人这里得知。


    在做了一番了解后,他再思索天机院中那信神和其背后的散修,还有那聚集众散修的灵道人之所为,倒是有几分“并真”一脉的影子,只是暂还不能完全确定。


    假设就是这一脉道传,其让诸多散修一同立起信神,那初衷就绝不是为了方便联络,而是为了到时候可一并收割。这其实有点像是豢养牲畜,待其肥壮之后再杀剥为己用。


    至于为什么世上这么异神,不出外杀戮却偏要费这个功夫,那也很简单。异神也是会反抗的,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遇上一个难对付的。


    再说神祇也并非是野兽,会在那里任凭你来杀,发现有人针对,不是自行逃离就是合力对抗,远不及自行豢养来的容易收割。而且做此事的同时也不妨碍他们去外搜捕更多神明。


    至于“伐庐”道派么,假设把“并真”道派比作播种收割,那么“伐庐”就是直接将你造好的屋舍包括里面的一切都夺取过来。


    放到眼下,那么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扶持一个庞大的神国出来,暗中则设法拿捏其命脉,待其壮大之后,再去一气将之吞杀。


    天夏到此四百载左右,此前有异类渡来,有元都派先至,这几脉道传若是为了躲避剿杀,也是有可能到来此地的。这个道派若真在这异神遍布的地界上,给其足够的时间的环境,是不难发展壮大起来的。


    不过百年前浊潮的冲击连天夏的都不能避免受损,避在野外的散修想必亦是会受到重创。


    其实这些人离了天夏,不在天夏生事,那就不关天夏之事了,无论其等怎么做,本也用不着多作理会,可若是其意图从天夏获利,却又私下窃取,那就不能不管了。


    他认为天机造物信神一事,和此辈之间一定是有着某种牵连的,绝不是什么单纯的巧合。


    还有他借着造物天机之神探查到的神国,更是可能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面似还牵扯到了霜洲余孽,这是必须深入查证清楚的。


    他道:“此事需遣合适之人前往。”


    明周道人问道:“可是要明周去唤焦上尊么?”


    张御道:“焦道友确实是不错人选,不过这件事光凭他还是不够,他道:“明周道友,代我去把伊初道友请来。”


    这位是伊帕尔祖神,虽非信神,可是对于地陆上的古老神明较为熟悉,比修道人更为容易接近那些异神,关键不易引发那些所谓散修的怀疑。


    明周道人道:“明周这就前去传谕。”


    张御点点头,道:“稍候去焦尧道友那里一次,把上回的功赐给了他,并请他再留意下那些散修。”


    明周道人道:“那敢问廷执,既要用焦上尊,那一脉道派之事,可要清楚告知他么?”


    张御道:“由道友你来告知他便可。”


    其实他觉得,焦尧未必不知晓此事,而只是怕说得太清楚,这件事就全部交给其人来做了,这老龙可是精明滑溜的很,一点麻烦也不想沾。


    明周道人执有一礼,道:“明周遵令。”


    他身上光芒一闪,便自消失不见,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了焦尧驻阁之内,后者见到明周道人,不觉心头一紧,道:“明周道友何来?”


    明周道人道:“焦上尊,明周此番奉廷执之命送玄粮到此。”说着,他伸手一指,一道灵光飞出,却见一只玉壶落在殿中。


    焦尧忙是起身一礼,道:“请明周道友代焦某多谢廷执。”


    明周道人道:“廷执还有一事交代。”


    焦尧小心问道:“敢问何事?”


    明周道人以灵性传声,将事机交代了一遍,焦尧听罢,心中暗暗叫苦:“本是以为只提一嘴,找不到我老龙头上,没想到还是未逃过也……”


    明周道人道:“事情关照过了,明周便先告辞了。”


    焦尧道:“道友好走。”明周道人一礼离去。


    焦尧这时坐了下来,看着玉壶之中那光润饱满的玄粮几乎要满溢出来,不禁长叹一声,虽然清玄道宫那位每次让他出力做事,可有玄粮可得,那也不好拒绝啊,罢了罢了。


    他袖子一荡,将玄粮一粒不少收在了袖子里,顿感心中踏实了许多,随后一转身,就化一道光气往下层而去。


    而另一边,伊神也是得到了通传,他半句多余之话也没有,直接来守正宫中见张御。


    张御与他交代了一些事,对于那些剥杀神祇的道脉只是略微提及,主要是需后者去那方神国查探是否有修道人在背后推动。


    伊神十分爽快的应下,随后带上一些必要之物,便就往那方神国寻去了。


    五日之后,荒域之中,某处灵关之内,灵道人正借着信神与诸多散修沟通。


    诸散修回去之后,动作十分迅速,这几日已是在从自己控制的土著部族中抽调人手,准备按照他告知得办法开始聚集信神了。


    这些散修平日虽然散漫,可是在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却往往是动作极快的,这也是为了能在荒域中生存下去的必要习惯了,稍微有些迟缓或懈怠之人,根本无可能在此外长久驻留。


    灵道人在与这些散修说完话后,意识退了出来,稍作调息,走到了外间,这里有一名年轻修士正在这里等着他。


    他讶道:“师弟怎么有暇来了,你那里不是还有不少事么?”


    年轻修士道:“老师认为这几日天夏可能会遣人来查证,师兄你专注造物信神,无法分心,故是老师让我来帮师兄你一把。”


    灵道人点点头,道:“你那边可还顺利么?”


    年轻修士道:“那些上层神明倒是颇为信任我,我给他们带来了好处么。我身后还有老师,在这强者为尊的神国中,他们也不敢不给我好脸色,小部分人在那里闹事,那些阴谋诡计简直幼稚可笑,倒是师兄这里整日面对,却是我比那处困难了多。”


    灵道人道:“天夏步步紧逼,我感觉这里很难再有进展,我们也不能做得明目张胆,师弟你那里还要多久?”


    年轻修士道:“本来谋划很顺利,不过师兄这里的信神被打灭,这便少缺了关键一环,现在可能拖到数载之后才能完成了。本来我们师兄弟几人可以一同借此机会试着去往上境,现在只能放弃原来的打算,让师兄你先去到上境了。”


    灵道人沉吟一下,摇头道:“虽然是宫道友几人自作主张,可终究是我这里先出了纰漏。所以机会还是让与你等为好。”


    年轻修士道:“既然师兄不愿,那我也是算了,此等机会还是让给小师妹吧。”


    灵道人道:“也可,此地信神众多,我们总是有机会的,不过是晚些时日罢了。”


    这时他又一叹,道:“我还有担心天夏那边,我派自避入此地,本已是逐渐恢复元气,若得成功,想来不难恢复旧观,来想用数百年时间来完成那件事,可现在某些人异动惹来夏关注,就怕横生波折。”


    年轻修士劝慰道:“有老师在上,不必担忧,再说我们做我们的事,又与天夏何干?那些古夏旧事天夏岂会多理会?只要不让天夏抓到把柄,他们当也不会对我等直接下手。”


    灵道人道:“只愿如此。”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待把所有事机都是安排下去后,抬起头看了眼天夏舆图。


    他发现不论是虚空查找线索,还是伊神那边之事,亦或是那些散修的情形,这都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恐怕很长时间才能得到结果。


    而平日具体事机,则可交由守正宫的分身处置,下来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相对平静,既然如此,或许是时候去见一见五位执摄了。


    ……


    ……


  第两百七十一章 万化逐道一

    张御一念定下,再是观有一眼天夏各洲宿,见短时之内无有不妥,便把宫内神人值司唤来交代了几句。


    待话说过,他从玉台上起身,意念一转,霎时间,已是落在了清穹之舟深处。此刻他正立身在一片无边平陆之上。这里似本来混沌一片,而他一入此间,心识外感,便以此定住了天维,有了上下诸方之分别。


    天地呈现出的是他对外景的认知具现,这也他所愿意接受的,他明白自己若是换一个道理认识,那么眼前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站在这里,感受着磅礴浩荡的清穹之气围绕着自己,他只觉自身似乎一同融入了此中,心中涌现出了诸般感悟。


    在此站立了一会儿,他往前望去,那里有一团飘动不定的清气,边缘处像是水墨淡融开来,那就是前往面见执摄之所在。


    前次到来,他是凭五位执摄所予的金符直接踏入了门户之中,而这一次,因为他已是来过此地,故是不需要再借那金符之助,以意念转动便可到此。


    此刻他目注那一团清气,心下若有所思。


    他始终有种感觉,五位执摄相唤自己,应该是涉及到了一桩要事,此事似与自己、与玄廷、甚或与天夏都有一些牵扯。


    他收摄心神气息,就往里走入了进去。


    在进入清气的那一瞬,便见无数列序严谨的微光向着他冲了过来,再是簇拥着他向前。


    微光涌动之中,其力量也是持续增加,从极微小再到极广大,待到与他的力量完全恒平之际,似是两者混融到了一起,而所有一切变化顷刻为之一静,似是有那么一个短暂过后,又是轰然一散,所有一切都是退去,一方无边广大的玉璧现于眼前。


    张御抬头望去,他这一次到来,似是因为从头到尾都未借助他物,故是感受与上回所不同。


    他明显感觉自身进入了一处似是更高层次的空域之内,或许只以空域似还不足以准确表述,应该说是“诸维之中”,似是五位执摄本身在哪里,哪里便是中之所在。


    他抬袖执有一礼,道:“玄廷廷执张御,见过五位执摄。”


    这一语落下,玉璧之上便有一缕缕飘渺玄音传出,空明通透的大玉璧上面有璀璨灵光四溢,五个似用笔墨勾勒的庞大道人形影自里浮显而出。


    当中那位执摄平和语声言道:“张廷执有礼了。”他稍有一顿,又言:“我等请张廷执到此,是因为张廷执求全道法,已是天夏玄廷之中少数几位位于道法之巅的修道士,故而有些事机张廷执需得知晓。”


    张御见这位执摄如此说,知道下来所言必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肃声道:“御,在此恭闻。”


    居于左侧的一位执摄这时说道:“张廷执以为天夏是何物?”


    张御不觉思索了一下,他自能感觉到,这位执摄此问,问得不是天夏上下之礼序,也不是问天夏治世之法度,而问的是更高层次的东西,是涉及到由来过去,乃至到兴灭终始的道理。


    他略作思考后,才道:“天夏由道、由人,由我;由我向人,由人向道,如此而溯之。”


    那位执摄道:“张廷执所言,已解其理,我与人相济,人与道相合,人我皆在道中,如此方成天夏。”


    居于右侧的那位执摄于此时开口道:“张廷执此前外感诸维,杀却诸般外我,定寻一己,于是证全道法,此可谓之完我;而人如此,道如此……”他顿了一下,加重语声道:“天夏亦如此!”


    张御不觉一抬头,他此刻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站在左侧那位执摄此刻道:“张廷执,我天夏之前乃是神夏、神夏之前乃为古夏,而古夏再早,则是荒古之时,那时诸道并兴,方得如今之天夏,然则道不同,观者不同,则亦世不同。”


    张御身上袍袖此刻微微飘动着,他已是感觉到,自己正慢慢接触到了有关于天夏的真正的玄机了。


    立于最右的执摄续言道:“然则荒古之初,并非一切之根由,这诸般之源,也并非你眼前之所见,此皆为虚,而真正之实,乃在于外,乃在于‘元夏’!”


    张御目光微凝,道“元夏?”


    居中那位执摄平静言道:“此中可用求全道法相比证,若把‘元夏’视作己我,那么‘天夏’则可视之为‘外我’,我天夏只为元夏一方外感之世。”


    张御心中重重一震。


    居中执摄语声不含半分情感的说道:“元夏诸位大能早已触及大道之妙,见得始终之机变,假定‘我寻道,可寻道,则终可见道’之道理,那么我修道之人是可以寻到大道的。只是天机万化,唯有一线可去,半分差错,便难见彼端。


    而此错,又当如何避去?


    故是元夏诸位大能由我推法,由法及道,推己一世化作万世,我自恒定,由万世先自演化,而后再把可能使得自身偏离堕坏之世一一斩断杀尽!”


    他左侧那执摄接道:“待去除所有之错,也就不会再有偏离。”


    他右侧那执摄则道:“大道至上,元夏虽在大势上抗衡不了大道之变,然则可在道法之上制压众世,只要将一切可能导致自身破败的可能斩断,余下的就是唯一可行之道了。”


    张御听明白了,在元夏诸位大能看来,寻道既有始,那便有终,只是这终未必是寻道之终,而是己我之终,这不是逐道之人所愿见到的,特别是那些触及到真正上境之人,那更是不可能接受的,于是乎以大法力“化初为始,照演万世”。


    就如“本我”外感诸世,筑“己我为一”一般,因万世也是由己世而生,故只要见得错处,再将这些有错处之世悉数消杀,那么就能“完我完一”了,从而确保自身一定能到达终道。


    他认真思考了片刻,道:“那敢问几位执摄,如今还有多少外世?”


    居中那位执摄缓声道:“元夏已是将诸般‘漏世’近乎斩断,如今唯有我天夏尚存。”


    张御心中微凛。


    左侧那位执摄言道:“张廷执以为我天夏之制为何是如此?这非是我主动之选择,而是万世万法,皆被杀却,至今唯余我存罢了。”


    右侧执摄道:“诸夏皆失,只我天夏尚存,由此可以反证,唯有天夏所行之道,方是最为正确之道!”


    张御转了下念,也是点头。


    “万世”非是当真万世,而是无数之世,那也有无数之选择,无数之法度,天夏未必见得是最好的那一个,但却是如今存在的唯一一个,那么天夏所行之道自然是正确,不是也是。


    不过他也想到,这里还涉及到一个问题。既然天夏、元夏现在都还没有去向终道,也没有任何证明谁不能去向终道,似乎两者都有机会,那么这里的“错漏”又指的是什么?又由谁来评判,谁来界定呢?


    他问道:“敢问几位执摄,既只有我天夏与元夏尚存,那何为错,何为漏呢?”


    居中执摄言道:“非我既为错,异我即为漏。”


    张御顿时了然,若说之前元夏是为杀错漏,那么到了这一步,就是争天数了。


    因为只有一线天机可攀,只有一道可及极终道,现在却存两者,所以在元夏看来,天夏是必须要剪除的,这里已经无所谓谁对谁错了。


    他这时抬头直视五位执摄,道:“御有一问,五位执摄如今是元夏之人,还是天夏之人?”


    立于最左端的执摄道:“是我,并非是我,但亦可是我。我在彼端,廷执所见,不过其一耳。”


    而位于最右端的执摄则言道:“元夏若胜,则元夏之我可将我覆去。天夏若胜,则我覆于他。”


    张御寻思片刻,也是有点理解了。


    这几位执摄正身好比站在岸上,而现在的他们,却像是照入万千水中的倒影,并为他所见,但是倒影和正身之间不是完全隔断的,当所有倒影都是化去,最后留下的那一个倒影,则是决定了其最后之想法和认知。


    这是为了追寻大道,化演万世的必须经历,同样也是他们追逐终道的过程。


    所以可以这么理解,在元夏的那些大能,亦是天夏的这几位执摄,他们都乃是同一人!只等着那最后的认知确定。


    只是说到这个问题,他心中却是多了出来一个疑问,他道:“既如此,诸位执摄可是早便知晓天夏乃是元夏之化演了?”


    居中那执摄道:“我等虽是我,但我等皆不知此事,若是元夏胜出,便是将我覆去,既有‘我’,又怎肯舍‘我’?唯不知,方易除;若从此论,我与元夏之我亦为对手。何况若是事先知晓,则便再无变数矣,而此中乃是由一位道友提醒,我等方才得以觉悟。”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居中那位执摄看向他道:“张廷执想必也是想到了,元都派那位道友因有‘元都玄图’这件镇道之宝,再因元夏杀却万世,故天机生缺,才使得他可引一意跳遁两世,我辈赖此告知,方始醒悟这终道之逐。”


    张御点了点头,他微微吸气,又道:“御还有一问,请教几位执摄,那元夏比我天夏如何?”


    ……


    ……


  第两百七十二章 上争量天机


    元夏天夏,孰强孰弱?

    既然两家必有一战,现在看去谁都没法退后,那势必是要搞清楚彼此之间的强弱的。


    居中那位执摄言道:“我等虽得同道提醒,知晓了自身之由来,但却无法观窥见元夏之貌,而那位提醒我辈的同道,自身受制于种种所限,也无法告知我等太多。”


    左侧那位执摄道:“天夏虽是自元夏化演而出,但天夏从荒古到如今,完全是自我演化出来的,此与元夏并不相同,无法以此衡量元夏,但是一切无疑是元夏的根基,故是我天夏能有之物,道理上说元夏亦能有。”


    右侧执摄发声道:“单从道法上观,元夏当是强过我的,因其已然望见到了终道,知晓了该如何去寻,并且能做出化演万世的实质举动;而我若无元都那位道友的点醒,及时觉悟过来,怕还是无法触及此识。”


    位于最左端的执摄道:“而元夏能灭万世,纵然诸世未有察觉,可也足见元夏之强横,与之正面相对,天夏如今恐怕非是其之敌手。”


    张御听了这些言语,也自然是感受到了一股深重威胁与庞然压力,毫无疑问,元夏从道法及自身势力上对比天夏都是占据了绝大优势。


    具体元夏强到何等地步目前还无法估量,可元夏消杀万世的过往之战绩摆在那里,这无疑是绝对力量的表现了。


    这时最右端的执摄言道:“张廷执,你问我与元夏之强弱,余者且先不论,我只说一处,此间有我,则元夏亦必有我。不但是我辈,上宸、寰阳、神昭、幽城、乃至过往杀灭在本土的上境同道,当都是能在元夏寻到。


    我等认为,包括我等在内,这些人都是元夏参与化演万世之人,只按此论,或是只言此数,那其上层力量也是强于我天夏的。”


    张御慎重点首,按照诸位执摄先前所言,对此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虽然天夏此世是独立演化的,与元夏完全不同,可有些事物的发展过程虽然有变化,但结果是天生注定的。


    无论是寰阳、上宸、幽城、神昭亦或是天夏的上境大能,那都是会必然会存在的,且一定是会登临上境的。这也能理解,天夏之世本来就是他们通过大法力化演出来的,其本身天然就超脱出了演化的范畴了。


    但这里也不是没有疑问。他道:“若然如此,那又如何区别后来成就上境之人呢?如何确认他们本来非是元夏之大能呢?”


    居中那位执摄道:“此中自是有一条界限的,我辈得人告知,便得以觉悟本来,但若在此世之中所成的同辈,那自无本来可言。


    便不言此,我辈之成道有一相通之处,那便是皆成就于天夏立成之前,若是以天夏入此世后为界,此后再有成就者,那当不会再与元夏之大能所牵扯了。”


    张御道:“那不知我天夏的镇道之宝与元夏大能可有牵扯么?”


    居中执摄道:“世域不同,化演不同,镇道之宝当然无可能相同,除了少数如元都玄图这等特异之类,而今天夏所用之宝物皆是我辈自身祭炼或合力所炼成。”


    张御听了这些话,方是对于两边强弱之比稍微有了一些认识。


    这些大能应该也是在元夏占据上层的那一部分人,甚至就是参与演化万世之人。


    如此看,此世之中的诸派大能合在一处,纵然不是元夏的全部上层,也应该是大多数了,不然不可能做出这等决定整个元夏道法前途的事来。而且化演万世可能还涉及更上层的道法追逐,这牵扯到修行,那更不可能将大部分人排斥出去了。


    但也需考虑到,元夏若是提前预知一点,那么应该也是会留有后手的。而在这里,还有那镇道之宝,后续就是另一个变数了。


    想到这里,他问道:“却要请教几位执摄,寰阳、上宸、神昭、幽城等派背后大能,是否也是知晓这些事机呢?”


    居中那位执摄缓缓言道:“若是元夏来人点醒,他们应当是不知晓的,可是即便点醒,或是由我来说,他们也不会站到我们这边来,此中根由,在于他们的道。


    寰阳用残恶、上宸用真纯,神昭用窃寄,他们所走之道,皆无法接受我天夏之道。故是他们只会与我敌对。”


    张御不觉点头,的确,那几位知不知道已是不重要了,因为他们与天夏的道不同,注定不可能走到一处去。


    这几位的后辈弟子之中纵有不同意见之人,却也违抗不了上命,因为上层力量天然就决定了一切,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顺从,若有的选择,那就是天夏了。


    不过方才几位执摄并没有提到幽城,那是不是说明幽城尚可争取?还是五位执摄认为幽城在敌人那边对天夏更有利?


    居中那位执摄语声平和道:“张廷执,元夏纵使胜我许多,可我天夏也并不是没有任何机会。元夏之路早已定,那便是斩杀‘错漏’,唯有杀我之世,方才可完道法,才可去向终道,而我天夏则不然,我天夏虽是与他争,但若要求胜,未必要去杀他,也可先完我,或是先一步去向终道。”


    张御能够理解此言,元夏必然是会到来的,这是元夏的道法所决定的,元夏杀了万世,如今眼见这最后一步就要完成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去掉头了,而天夏不必要去这么做。


    道法先行之人未必一直能在前方,后进之人亦有可能超迈其上,要是天夏能守好自身,设法在道法之上先一步触及终道,那么这一场争斗便能胜出了。


    不过他认为,那个时候恐怕仍是少不了一场争斗的,但天夏道法若能行在元夏之前,可做的选择当就多上不了了。


    居左那位执摄此刻续言道:“我等看不透元夏,但元夏对我天夏同样也是隔了一层,彼此都只能猜测对方,元夏在确定之前,也不敢对我们轻易动手,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右侧执摄言道:“我辈在觉醒本来之后,便一直在设法寻找对抗元夏之法,便如遵循元都派那位道友之引,把天夏从本土迁来此地。”


    张御问道:“敢问诸位执摄,为何是此处?”


    最左端的执摄说道:“因为此地乃是最为接近大混沌之所在。这里能够寻到大混沌。需知万事万物皆有其序,唯有混沌变乱无序。元夏虽现下还难见,但从道法上观,当可知其主流为‘固守深藏’之法,不喜一切变数。大混沌乃是我主动引入,为的就是增加变数,以无序对有序,令元夏无法算定于我。


    而另一面,诸序攀升皆需循阶而进,无有近路可走,大混沌若至极处,却可不循此理,强弱分别只在瞬息之间,或可言‘一步登天’,此也我辈对抗亦或是看威慑元夏的最后手段。”


    张御一思,从这番话看,大混沌背后真正之层境或还更高于几位执摄的,这一步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大混沌若是运用不好,可能是会伤及己身。


    他想了想,再问道:“请教几位执摄,那霍衡又是如何一回事?”


    最右侧那位执摄语声意味深长道:“我天夏与元夏之争,根本为的是终道,终道我等不知为何,元夏当亦不知,但以大混沌的层境而言,在通向终道之道法之中,则必有混沌之道,容此道入我,则元夏杀我,亦必杀他。”


    张御听到此言,心下微微一动,不觉暗赞一声,这一步棋当真高明。


    霍衡背后的混沌之道亦是代表一条通向大道之路,而且充满了变数,以大混沌的特性来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到终道了,当天夏把大混沌化融进来之后,那么元夏要消灭天夏,势必是要一并消灭大混沌的。


    这就使得大混沌与元夏也是产生了对抗,或是说,因为元夏的威胁,所以才逼得大混沌也是作出了回应。


    居中执摄言道:“我等虽不知道元夏详情,可元夏之法‘深藏固守’,化演万世,其所修定然真道。我若同样以真法相迎,或者同样抱守原来,不作改易,势必难以占据优势,故必须另寻他法以求胜。”


    左侧执摄言道:“而此中之首选,便即为玄法!”


    左侧执摄道:“其若求固,我当求变!以变应不变,以众道敌一道!”


    张御还是头回知晓,原来玄法推动后面还有这等用意,这也难怪当时众多真修反对都是没用,推动玄法,即是当时天夏所迫切需要的,同样也是上层希望推动的,也难怪当时那些保守派根本无力阻挡此势。


    他也同样诸位执摄看法,要是天夏完全和元夏一样,那怎么样也比不过的,一定要有不一样或者自己占据优胜的地方。并且他还能看出诸位执摄话中看出更为深远的用意。


    居中执摄见他在那里思索,道:“你等也不用担心对元夏完全不了解,你过往之师荀季,先已从我辈及其师之安排,跃遁回了元夏之世,正在那里观察此辈之变数,若有事机顺利,过后当会有消息传回。”


    ……


    ……


  第两百七十三章 继先承势胜


    张御有些意外,暗道:“荀师原来去了那里?”


    难怪之前他向瞻空道人问及荀师的去向,后者却言不知在何处,原来是涉及到了这等机密要事,那这位的确是不知道了。


    “元都玄图”也果然是了得,居然还能借此器穿渡去元夏,但想来这里肯定是什么限碍的。而且他也不知,这位老师到底是以何等修为,又是以什么身份去到哪里的。他思来应当仍是玄尊身份,因为执摄动静实在太大了。


    而他认为,五位执摄虽然说这位老师随后可能会把消息传回,但显也不能完全寄托于此,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切都是顺利之上,但元夏那边肯定也不会有多少漏洞,所以恐怕需做好极长时间没有回讯的打算。


    他想过这些后,抬起头,又问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若天夏与元夏对抗,诸位执摄会参与此战么?”


    居中那位执摄缓缓言道:“不到万不得已,我辈是不会出手的。元夏大能化演万世,只是破道寻道,我若与他对手,那角逐的只是我辈法力之高下,而并非道之高下,那一开始就如此斗法便可,也无需演化万世了。


    且我等法力超迈世域,浸世若深,诸灵所思,诸物所演,难免会受我辈之影响,所以只会尽量减少对世间的看顾,不来干涉下方。越是顾看,则法力下侵越重,反于世间不利。”


    而与我一般,元夏那处同样也是如此。法力牵扯世间一多,若是道法搅动过甚,导致前功尽弃,也不是元夏大能所想见到的。”


    张御顿时了然,难怪诸位执摄此前甚少触及世间,便是偶有现身,也自言长久在外容易扰动机序,原来根由在此。


    居于左侧的那位执摄道:“但张廷执需要知晓,也不是说元夏大能定然不会插手,那只是在势力强于我的时候如此,可一旦见我强于他,或者见我可能灭除他的时候,那么一定是会动手的。但只要此辈不动,那我等一样不会先动的,故是你们要靠你们自己了。”


    居右那位执摄诚恳道:“张廷执,你们是从此方之世化演而出的,你们不来遮护自身,谁又来护持你们呢?”他带着几分赞许,“在过去,便是少了我等的干预,你们也做的很好。”


    张御心下认同此言,五位执摄虽不愿自己之认知被覆去,可说到底,无论两边输赢如何,他们仍是在那里。


    而包括他在内的天夏之人则不同,若是此世被削灭,那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了,化为一团泡影,他们的一切努力,一切修行都将化作虚无,不会再有一点痕迹剩下。


    他们自己不拼命,难道还指望别人来替他们拼命么?


    五位执摄做得已是足够多了。


    此刻居中那位执摄又是开口道:“张廷执,你所开辟的那方道化世域,给了玄法四十载时日,使得玄修追上了四十载,但是如此却还不够。


    我等否决玄廷断绝牵连之议,那是因为此世另有用处,你以玄法所辟之界,与过往真法所辟之界绝然不同,乃是一变数,更在元夏天算之外,故而我等可用法于其上。”


    张御微觉意外道:“不知诸位执摄待用何法?”


    最左侧那位执摄道:“我等可将之化演为一处下层,使我天夏一载可当其三四十载,如此无论真修玄修,都可一样用得此世,而众修借此运转天机,便能早悟道理。”


    最右端那个执摄言道:“此也是缺中求变,我等现下唯一能做之事了,下来便尽量少予干涉了,只此道化之世乃是你所开辟,需先问张廷执你愿意与否?”


    张御不觉释然,难怪诸执摄认为断斩此世不可行,原来是出于这等缘由,而且这一方道化之世若能成为天夏下层,整个天夏都是够用此提升实力,他道:“御自是愿意。”


    居中那位执摄看着他道:“那此事便即定下,张廷执,你若暂无疑问,今回我等对言便即到此吧,若有什么紧要事机需问我辈,你可再来此处相询。”


    张御点了点头,郑重执有一礼。


    五位执摄也是在那里还有一礼,随后身影渐渐从玉璧之上消退下去。


    张御站立片刻,意念一动,已是出了这一方空域,回到了清穹深处,他望着前方翻涌的云光,忽然感觉自身此刻看待事物,有了另一种别样感悟。与五位执摄这一番对话,无疑是将他看待事物的视角提到了更高的层次上。


    实则他看得出来,五位执摄虽言不能过多干涉世间,可却是为他们打下了足够的深厚的基础。


    将天夏迁至此世地陆之上,接触大混沌,这是增加变数,使得元夏无从下手;推动玄法,以求尽可能打通上下层,快速将内部整合为一,使天夏的力量可以尽可能的集中起来。


    而且不止是推动玄法,玄廷同时还允许其他可以向道的事物存在,比如造物就是一例。造物目前所承担的责任就是最大限度改善民生,可若是继续推动下去,哪怕不能修持之人也一样可以攀行上道。这也是以往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道路。


    而在做此事之际,五位执摄又唤得他老师荀季去了元夏。这三步下来,已然是可进可退,原本看来的必败之局给硬生生给扳了回来。


    但接下来,他们是否可以在此铺好的道路上走下去,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只是他心下想着,对比元夏,天夏有一个极大缺陷,元夏那里没有了那些化演万世的大能,或许还有其他上境同道。可天夏这里若是少了这几位,那是真正一个上境都没有……不对!

    天夏是有这般人的,那便是首执!


    以首执之功行,如今随时能够去到上层,待得首执去位之后,也定然会成为位列上层的执摄之一。


    若得如此,那么首执当就会成为天夏之世自演化出来后成就上境的第一人!

    此也意味着,此世之中,凭着自身之修持也能攀渡上境了!


    他正在这里思量的时候,前方云海一开,一个小童乘舟过来,在舟上打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廷执有礼,首执有请。”


    张御立在这里不曾回去,便是心中已有所感,他明白首执此刻寻他,必定也是为了元夏之事,便道:“好,我这便过去。”


    他心中意念一转,顷刻之间已是落到了一处空疆之地,首执黑发乌簪,身着浅灰道袍,正立在那恒平一线之上,乃是此方天地之中唯一定立之人。他见得张御,先是执礼,道:“张廷执,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首执有礼。”


    首执看着他道:“张廷执今次既与五位执摄见面,想必也是知晓我天夏所需面对的大敌了。”


    张御点首道:“御已知晓,我天夏之敌,不在内,而在外。”


    首执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是摇头,道:“张廷执此言,既对又不对。”他缓缓道:“我却以为,我天夏之敌,在内而不在于外,我以为只要我天夏自身不乱,便无人可以击败天夏。”


    张御抬眼望向他。


    首执亦是看过来,他语声之中似是蕴藏着无匹信心,道:“我执掌玄廷近四百载,了然天夏上下所有人,更知悉天夏之潜力,我们既有他们的一面,也有他们所没有的。


    我敢言,便是诸位执摄也是远远低估了天夏,我亦深信我天夏必然能胜,然则首先前提,便是我天夏自身不先犯错。”


    张御深思片刻,结合五位执摄所言,还有双方诸般之对比,心下已是偏向认同此言。


    首执语声肃然道:“张廷执,几位执摄虽能指点大势,但是能帮助我们的毕竟有限,而我待时机合适,便会去到上境,虽我去到那里后,能够做出帮助也是有限,可也是不得不走这一步,下来只有我们一同自慎自省了,谨凛向前了。”


    张御肃然点首。执摄毕竟是执摄,不能对世间着意太深,首执尽管不同于五位执摄,没有那么多顾忌,可同样也只能做有限度的干预。


    可这又是必须的,因为首执成就之后,打破了这一层界限,天夏才能真正安心。并且有一位真正己世出身的大能坐镇上方,那意义也是绝然不同的。


    首执看向远方,一时之间,似是望到了所有,他道:“再有一月,便是二月了,届时月中廷议之上,我当会卸去首执之位,将此交托给陈廷执执掌,己身渡去上层。张廷执,我离去之后,天夏未来,只能交托给你们了。”


    张御明白,元夏与天夏恰好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抱守不动,杀却万变,以证长恒;一个维新求变,不拘一格,开万千之道;而天机只有一线,所以唯有一个能走到最后。


    这等涉及到天数和终道的争斗,是整体文明的较量,是体例、法度、礼仪之争,是没有后退之路可言的,更不该存有任何妄想。


    故是此番之争,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亦是为了天夏!


    他抬起头,以郑重无比的语气言道:“御,当会竭尽己身之所能!”


    ……


    ……


  第两百七十四章 位易传磬声


    清穹之舟深处,张御与首执作了一番长谈,下来又向后者请教了一些问题,其中还有一些在五位执摄那里未曾问及的事机。


    谈话过后,他返回了清玄道宫。他一人来到了位于后殿的广台之上,面对着滔滔清气云海思索起来。


    今日之行,有太多的东西要消化了。


    五位执摄在告知了他关于元夏之事后,天地之真实却是霍然敞于面前。


    若把此方天地比作一幢屋宇,那么以往之他,就是宿于这一间封闭屋宇之内,不闻外间之事,而今却是打开了门窗,看到了外面,同时那烈阳暴雨也是随之侵入进来。


    此刻他看着天地,却是生出一种波纹般的紊乱之感,这种紊乱正像海浪一样冲涌过来,世域之内似是有一层层涟漪荡开。


    这并不是因为他知晓此事后所引发的心念感思,而是确实存在的表象。到了他这个境界,有些东西只需告诉他,他自能去分辨理解,并能将之看个清楚。


    五位执摄之所以将元夏之事告知他,除了因为他此刻的功行地位,还有就是唯有他这等道行之人,才能在知悉这些后对此有一个明确感知。


    虽然如此在感应中带来了一定的压迫之感,可是同样,也是使得他身躯内的意识主动去对抗这些,并时时警惕。


    在求全道法之后,那一直处于大致平静状态的心光也是再次泛动了起来。


    现在他求全道法也不过数月,想要即刻去到上境没此可能,除了积蓄力量,还需要翻看更多道书,并以此感悟道理,每有一悟,才可在道行上少许有所精进。这本是一个自我缓缓打磨的过程。


    不过现在得外机冲刷,却是令他时时处于感应对抗之中,这表面看去是搅扰,但实际上若能处置得宜,并积极对待,却反而能使之成为提升自身道行的助力。


    他在与五位执摄见面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如何进行下一步的修持,这是因为五位执摄的功行是必然会成就的,其所行之法是超脱在世道之上的,许多经验是不能拿来做依据的。


    所以欲要问道玄机,还不如等首执成就后再去请教。这里首执也确实值得钦佩,在无前人可作参照的情形下,却是能从无到有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只是首执成就的真法,而且仅有他一个,且世上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一个人的感悟也是不同,更别说,他修行的乃是玄法,所以他同样有许多东西需得自己去琢磨,自己去找寻。


    他心下寻思着,若再能寻得一枚大道之印,即便不能助自己突破境界,也一定能对突破层境有所帮助。


    说来他此身并不适合修行真法,也是因天夏推动玄法,所以他才有道可寻,而玄法之道也符合他自身之道念,哪怕是为此,他也必然是要回护天夏的。


    此刻他抬头望向虚空,与元夏对抗,天夏自身内部不能先出现问题,所以内部这些事情仍必须需肃理清楚的。不仅仅在于那些诸纪元的神祇,虚空之外的异域;还在于寰阳、上宸等躲入他域的宗派。


    在面对元夏这样一个大敌之时,天夏无疑是要用尽全力的,这个时候后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而这些宗派是有能力搅乱的天夏的,故是一定要尽量剿灭。


    至于这些宗派背后的大能,那用不着顾忌,自有五位执摄负责应付。五位执摄自己不能深度干涉世间,同样也不会允许其他执摄如此做。


    在双方上层的人数对此上,似乎诸派合力能压过天夏,可此事这不能单纯从人数上来论。


    首先诸派注定不能真正齐心,其次天夏是直接继承了古夏、神夏以来绝大部分遗泽及镇道之宝,五位执摄所掌握的绝对力量是压过对面一头的,若不是如此,对面那几位也绝不会如此老实,过去只敢做一些小动作。


    更何况幽城那一位能不能算对面自己人还真不好说。


    这时他忽然心有所感,目光一转,往那方道化之世看去,此世与他有着直接牵连,哪怕生出些微变化他都会第一时间知晓。


    而他不难感觉到,这方道化之世此刻正在发生着某种改变,此世与天夏的联系正在加深之中,并在一个恍惚之间,就化变成了一个下层之世。


    可以说从此刻开始,每一个修道人,不论修持真法还是玄法,甚或那些个披甲军士,都是能够去到那里。


    自从这方道化之世的运时与天夏恒平之后,进入此中的玄修虽也有不少,但已不如原先那么多了。可毕竟早前有一批人映身在此修持了数十载,所以一直坚持在此。


    这些人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里变化,在惊喜之余,也是纷纷利用训天道章向外传播此消息。


    张御见此,略一沉吟,也是唤了明周道人过来,让其向下方各洲宿传达此事,后者躬身领命而去。


    他以廷执身份传递此事,自是比那些玄修弟子自发传播来得快得多,只是一天时间,天夏各洲宿的子民都是明了此事,所有人都是大为惊喜,特别是正好有余暇之人,皆是迫不及待往此世之中投入进去。


    张御这刻则已是转回了殿中,在座上定坐下来,很快入至定持之中。


    时日忽忽而过,在端坐许久之后,闻得耳畔传来悠悠长响的磬钟之声。他睁开双目,见得一大片光明自外洒入清玄道宫之内。


    他目注片刻,便自站起身来,摆袖往光芒之中迈入,随即前方景物融开,他立足在了一片光气长河之上。


    同时长河之上一个个光芒闪烁出来,诸廷执也是从中步出,陆续来到席座之上。此刻他们神情一片凛肃,这是以往所不曾有过的,显然他们事先也是知道了首执即将卸任的消息。


    陈廷执此时转首过来,对他点了下头。


    张御也是点首回礼。


    这时云海之上又是一声清亮磬音传出,首座之上一团清光放开,首执身影出现在了那里,诸廷执见他到来,俱是打一个稽首,言道:“首执有礼。”


    首执在上方还有一礼,道:“诸位廷执有礼。”此刻再是一声磬钟之音,他与诸廷执便是一同落座下来。


    坐定之后,他这次没有问下方是否有所呈议,而是看向林廷执,语声和缓道:“林廷执,近来内外各洲宿的阵器布置,还有各方法器陈列的具体情形,由你来说下吧。”


    林廷执恭声称是,他自座上起身,将自己所布设的一应法器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而在他说话过后,首执又是望向武廷执,后者也是站起,将如今镇狱之内还有外间有名罪之人拘役情形也是仔细交代了一番。


    张御待他言毕,自座上立起身来,也是说了下内外各洲宿守正驻地的安排。


    他明白,现在虽是首执在向他们问这些,可这些实际上主要是说给陈廷执知悉的东西,这是首执临行之前要交托给陈廷执接手的权责。


    底下诸位廷执显也知道此事为何,自张御之后,一个个从席上起身,将自身所负责的事机都是叙述清楚。


    待众廷执说完之后,首执言道:“我自受诸位同道推举坐上首执之位,迄今已有五百余载,今我自感功行渐满,不日将是渡去上层,当是卸脱此位,将此交托给同道承负。”


    光气长河之上一时无声,众廷执目往首执,随后皆是肃容起身,对着他郑重执有一礼。


    在天夏渡来此世之前,这位便是首执了。


    若说五位执摄一直在高处指引天夏方向,那么首执便是天夏这艘舟船的真正掌舵之人,可以说,若无首执调和阴阳,理顺各方,那么也就无有今日之天夏。


    在这位执掌之期中,带领着天夏渡来此世,辟开新天,立下一十三上洲,随后又运用巧妙手段,联合上宸天逐寰阳派于虚域之中。


    在面对浊潮冲击,上宸天外迫,幽城远离这等岌岌可危的情形之下,这位定下了御外固内的策略,集中了玄廷所有可用的力量挡住了外层的侵袭,令上宸天主要力量无隙可入。


    内部则坚持一力推动玄法,并依托各洲玄首的方法稳固住了天夏局面,在此之后又带领天夏众修一战击败了上宸天乃至归来的寰阳各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可以大书特书,永为铭传的。


    首执这时道:“诸位廷执,我意推举陈廷执为我去位后的接替之人,诸位廷执可有异议?”


    诸廷执俱言:“我等皆无异议。”


    首执点了点头,他对众廷执打一个稽首,郑重言道:“诸位,我去之后,此后天夏,就拜托给诸位同道了。”


    众廷执皆道:“我辈必不负天夏,不负首执所托。”


    首执道人垂下大袖,他往旁处走去两步,自席位之上离开,待站定之后,望去陈廷执处,缓声道:“陈廷执,自此之后,首执之权责,上下之承负,便就交予你了。”


    陈廷执肃然点首,从席上走了出来,随后一步步朝着长河上端走去,在走到首座之上,他转过身来,面向诸廷执,抬袖而起,正容执着一礼,“诸位廷执有礼。”


    诸廷执俱是神色一正,还有一礼,道:“我等见过首执。”


    与此同时,一声清亮悠长之磬音在光气长河之上响了起来,并向云海之中,向着天夏各方传递出去。


    ……


    ……


  第两百七十五章 理座重定序


    众廷执执礼之后,再是抬起头来,便见庄首执对众人微作颌首,便是转过身,带着身边的捧尺童儿一步步离去了,其身影如水墨般慢慢淡入了那飘涌云海之中。


    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众廷执心中也是怅然若失。


    上层大能很少再有直接干涉世间的,这位成就执摄之后,怕是日后很少有机会再见到了,而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习惯这位主持大局,今日去位,却是多少有些不习惯。


    不过陈禹也是早些时候就坐上次执之位的廷执了,从资历功行到所主持过的战局,还有在众修之中的威望等结合来看,在座都无人可以压过他。由他来接替首执之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众人心里早有准备,故是他们很快收拾好心绪,在磬钟响声中重又坐回到了座上。


    陈禹此刻亦是在首执之位上坐定下来,他沉声道:“庄道友离去,廷执缺位,当有补替,诸位廷执可有举荐?”


    钟廷执这刻抬起头,拿起案上玉槌敲了一下,随后站起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这里举荐二人:一是玉京镇守邓景,二是并云上洲玄首俞让。这二位无论功行功绩,还是镇守上洲的年月,都是足堪承就廷执之位。”


    他话音落下未久,戴恭瀚也是敲了一下玉磬,立起抬袖一礼,道:“首执,戴某举荐幽原上洲玄首费渊,费道友道行已足,镇守幽原亦过百载,足可担当廷执一位。”


    风道人在座上看了看,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可惜。因为玄法尚是崛起未久,玄法玄修之中尚无合适之人可以推举。坐镇下方的玄首,一十三洲中现在也只有高墨一人,不然他此刻也能顺势举荐一位了。


    陈禹见两人出声之后,座下再无人举荐,便唤了明周道人出来,令其将邓景、俞让、费渊三人过往的功绩表册拿了出来,送去各廷执席座之上,并道:“择选哪一位,诸位廷观过表册,便拿一个定议出来。”


    玉素道人目光在表册上一扫,往玉磬之上一弹指,发出一声脆音,道:“我以为三人之中邓镇守最为合适。”


    晁焕翻了翻表册后,则是把册子一合,往案上一摆,干脆坐在那里不动,看样子在他看来,三人都有瑕疵,故是干脆弃荐了。


    张御则是在座上把表册仔细看有一遍,心中略作思索。这三人比较下来,邓景确实最为合适,哪怕不论功行道行,在功绩上就是压过另二人一头。


    这主要是玉京这地方到处都是虚空裂隙,特别浊潮到来百年之中,玉京附近时有大战,上宸天的主要突破口就在这里,也主要是靠着他,才得时时转危为安。


    要说这位缺点也不是没有,客气点说治功上面就差了一筹,实际上就没什么表现,终究玉京治事全是靠原尚台朝府而不是玉京镇守。


    俞让和费渊二人具体不好比较,二人都是属于不喜出头,只是默默做事之人,但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或许这两洲人口本来偏少的缘故,这二位所镇守的上洲在浊潮到来后所受冲击较少,所以立功也是相对不多,倒是治事之能两人都是足称上选。


    他思量下来,还是决定推邓景一把。若是放在以往,他多半是会设法推举俞、费二人,可是现在在得知元夏威胁之后,玄廷需要的是斗战能力出众,且能够在第一时间能顶了上去的修道人。


    而以邓景功行道行,若是在上层修持,摘取上乘功果的可能比俞、费二人要高得多。玄廷之上要是能多出一位持有上乘功果的廷执,对天夏无疑是更为有利的。


    故是他举起玉槌,在玉磬之上敲了一下,顿时一声清音传出。众廷执不由看过来,连陈禹亦是目注到他这里。


    庄首执去位后,廷上剩下的求全道法之人也就陈禹、武倾墟、张御三人了,而且随着张御执拿的守正权柄愈发显出重要性,他的话语份量无疑也是随之加重了。


    他看向诸人,道:“御以为,这三人之中,邓镇守更是合适。”


    风道人见他选择邓景,也是毫不迟疑拿起玉槌,敲了一下,选择应和他之言。


    韦廷执看了一眼陈禹,拿起玉槌一敲,道:“邓镇守的确较为合适。”


    林廷执此刻点了点头,亦是举槌相应。


    而余下廷执纷纷表示了自身看法,除了竺廷执和晁焕一般选择放弃举荐,大多数人都是认为邓景较为合适。


    到此一步,已然可以定下人选了。


    陈禹道:“邓镇守既是受举最多,那当立邓镇守为廷执,明周道友,你来拟诏。”明周道人在旁应下。他又对玉素道人言道,“稍候廷议结束,就由玉素廷执持诏前往玉京,召其入廷。”


    玉素道人肃然应下。


    陈禹这时望向长河下方,沉声道:“我今担任首执,此缺位当有替继。”他转首看向张御,伸手虚虚一引自己原来所坐之位,道:“张廷执,请坐此间来。”


    张御略一思索,当即站起,抬袖一礼,而后踏光气上行。


    诸廷执看着张御走上去,有人觉得理所当然,有人神情复杂,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则是暗中欣喜。


    玄廷之上,首执之位是有明确定名的,次执则不是,但在实际上,却是首执之下最有分量之人,也通常是被默认为上一任首执去位后,最先接替首执之位的廷执。


    原本武廷执坐于陈廷执之下,按照惯常做法,应当是由他替继此位,不过此刻他并没有什么表示,显然对此早有预计,甚或是陈禹早已与他私下沟通过了。


    而众廷执心下也自有评判,武廷执本就是一个不怎么喜爱言语及行使权柄之人,只是管束镇狱,所以由他担任次执也确然不怎么合适。


    张御来至仅次于首执的席座之上,对陈禹执有一礼,后者也是肃容还有一礼,这是首执对次执所表示的礼敬,意味着两人今后要相互协调依托,共扶天夏向前了。


    执礼过后,张御一展袖,便在此位之上坐定下来。随此举动,席上也是伴有一声长长磬音。


    而接下来,其余廷执也是逐个移位,不过间中空出一位,这是准备留给邓景成为廷执之后所坐。


    所有席座重新列定之中,无有一人提出异议,皆是默认陈禹的排布,而经此之后,无论是从礼数上还是实质之上,陈禹都已是稳固了首执之权柄。


    陈禹待众人重新坐定,道:“今次诸事议毕,张廷执、武廷执且先留步,其余诸位廷执皆是散去吧。”


    众廷执有些诧异,以往庄首执做事,从来不会在廷议之后单独留下谁人,只会在议前召请人来,设法了解诸人想法。


    不过新首执的做事风格,自然是会与庄首执有所不同的,他们也需慢慢习惯和观察了。


    于是一声磬响下来,众廷执起身一礼,便离席返回各自道宫。


    张御心中明白,陈廷执将他们二人留下,一定是为了应对元夏之事,目前玄廷之上,除去卸任的庄首执,此事也只有他们三人知悉了。


    待诸位廷执都是离开之后,光气长河之上一时变得空旷了许多,微闻有云海涌动之声传来,缕缕飘渺云雾飘入到了空荡荡的席座之上。


    陈禹沉声道:“两位廷执,元夏之事,你们应该都是知晓了,留你们下来,便是为了应对元夏威胁,此事还不便令诸位廷执知悉,但为天夏上下安危计,需尽快拿出一个应对策略出来。”


    张御和武廷执都是点头同意,庄首执能做的都已是做了,底下之事需要他们来面对了。


    陈廷执道:“我们首先要确定的是,元夏什么时候会来伐我天夏。”


    张御略一沉吟,关于这个问题,五位执摄那里并没有说到,而且他敏锐感觉到,五位执摄似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他猜测这里面应该是涉及到了某种玄机,可能是因为几位执摄在元夏那边亦是同一之我,所以不能由这几位直接来说,否则或许会引动什么不测之变。也是如此,他没有主动去问。


    后来他与庄首执提及此事,后者也是同意了他的这个猜测。


    他道:“陈首执,此事我与庄首执有过交谈,他的意思,此事很可能与上层境界的修道人出现有关,越是有通向上境的人出现,元夏越有可能对我等动手,也即是说,庄首执一旦成就上境,那么或许就是双方进入对抗的时候了。”


    按此言论,是不是庄首执不成就上境,那就可以避免此事呢?

    那当然不可行的。


    因为以他与庄首执的交谈来看,突破上层境界不是乘坐车舟,不是你说等便能等,说停下便能停下的,其突破机缘可能就在一线之间,要是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而且为了躲避元夏关注,硬是拖着不让有道之人上境,那也是不智之举,因为他们所认为的这件事也仅只是一个推断,不见得就定然如此。


    在五位执摄都无法全力遮护下面的时候,天夏一方若没有真正有力人物坐镇上境,那却是任人宰割,所以无论怎么看,庄首执成就上境都是必须的,且迫切的。


    陈廷执神色肃然道:“现下无有确切定论,我们只能信任庄道友的判断,庄道友回去之后,成就当就在这半载至一载之中,故在这段时日内,我等必须做好应付一切危局的准备。”


    ……


    ……


  第两百七十六章 携力同渡危


    面对元夏即将到来的威胁,天夏定下应对策略是必须的,但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知悉此事的三人拿出的详细对策。


    武廷执出言道:“元夏便要攻我,除非认为我天夏随手可以剿除,不然定会设法查探我天夏之虚实,而后才会发动。”


    张御同意此见。


    现在一切的推论是建立在元夏无可能立时覆灭天夏的基础上,不过元夏要是能够做到这点,那他们今日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五位执摄也不必要来告知他们此事,坐等着被消灭就是了,所以这个可能可以事先排除。


    既然如此,设法探查天夏内情之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陈禹道:“那我们三人此刻就先议一议,元夏大约会在什么时候来我天夏查探,又用什么方法来查探,我们又该是如何防备。”


    张御稍作思量,道:“那不妨以庄首执成就之期为界限,首执即言庄首执或可能在半载或是一载后去到上境,那么我们就先以半载为期,假定半载之后,元夏就会对我进行窥看。”


    武廷执道:“武某以为可以。”


    陈禹颔首道:“便以此限为定。”


    张御又言:“元夏具体会用什么办法,御有一个猜测,五位执摄曾言,是靠元都派同道的点醒,方才能觉悟本来。元都派祖师能贯通两界,五位执摄没有说更具体的原因,或许是不方便,只言是天机变数使然。那这个变数是元夏原本不曾料到的,还是元夏有意留下的?”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若是不曾料到,我能用此天机变数,那么元夏亦能用,且多半脱不了上层力量,此非我所能观,故是不必在此上讨论下去。


    但若是另一个可能,贯通两界是元夏早有所料,或是有意留下的,那么是否可以推论,元夏无论是以往查探被其毁去的万世,还是下来探查我天夏,都是借助那元都派的能为呢?”


    陈禹和武廷执听罢,俱都点头。元夏会用什么方法,他们对此也有过多个猜想,张御所提出的元都派为先行观者一事,他们脑海里也是对此有过一些想法的,并且认为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一种。


    武廷执道:“假设元都派本来就是负责探查我天夏,或者以往就曾做过此事,那一切倒也是说得通了。”


    至于元都派那位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是另外一回事,上层大能的想法他们无从得知,也不必需妄作探究,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陈禹道:“照此推测,元夏探查若至,元都派那里可能会先有异动,也可能荀季道友会借机传递一些什么消息过来。”他看向张御,“张廷执,你与元都派渊源不浅,与荀季道友也有过师生之谊,此事就交由你来看顾了。”


    张御点首一下,现在他们能做得不多,不管真实情况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任何有可能的事情都要抓住。


    陈禹沉声道:“我等下来要做的未必一定是对的,可又不得不为,我等只有尽自身之所能去应对危局,不过等庄道友成就上境之后,情势则又会有所不同,他自会为我们指明真正的方向的。”


    张御对此亦是认可。按照此前推论,要是元夏确实是会在庄首执成道后对天夏注意,那么庄首执自身之成就,却同样也是令天夏有能力对外来的上层异动提前有所发现,此中之利弊是相互依存的。


    陈禹道:“除了这些,两位可还有什么建言么?”


    张御道:“五位执摄将那一方层界化为下层,如今此中三四十年比对天夏一载,如此良苦用心,我们不能辜负,此一处必须利用起来。不能任由修道人和甲士自身选择,而是需要在廷上以法令形式定下,令他们尽可能提升实力。”


    陈禹一想,果断言道:“此事稍候我会召聚众廷执小议,张廷执还有什么要说,可以一起提出。”


    张御神情认真了几分,道:“还有一事,需首执和诸位廷执点头。宸天、寰阳、神昭等派躲入虚域之中,过去击败他们之后,我天夏并没有前往追剿,这是因为我天夏一日强过一日,自信此辈再来,亦能应付,徒耗修道人性命无有必要。


    可是为了对抗元夏,天夏后方不能再有任何波折,需要将所有可能的异动消杀,故是此辈要设法除去或者关押起来。”


    武廷执不自觉的点头,显然他非常同意这个看法。


    陈禹道:“张廷执可有具体方略?”


    张御道:“我天夏曾向虚空深处放出数个警星,但只是以监察为主,为得是在诸派归来时能够报讯,但我等试着让他们寻找诸派退去之所在。”实则他手中还有一块关朝昇当时给他的牌符,不过是否能这东西找到寰阳派,现在还不好说。


    武廷执沉声道:“只靠这几人恐还不足,武某可从镇狱之内调拨一些人手出来,加紧搜寻,务必将这几派退藏之所在找了出来。”


    张御颌首道:“此事若得解决,那么剩下还有需要关注的,便是天机造物了。造物在那处层界之中,俨然拥有了上层力量,虽然变化不足,但却可作为我辈力量的补充。”


    武廷执这时却是提出不同意见,他道:“张廷执,武某了解过那方层界,所有造物都非孤立,而是需配合起来,譬如那虫蜂一般,以莫大数目来对敌强横敌人,此意味着一旦将造物投入对战,就是比拼双方之消耗,届时子民之牺牲只会成为一个数目。”


    他加重语声道:“我玄廷存在,是要遮护这些天夏子民,若是这场斗战令天夏子民也是加入,这是否不妥?”


    张御坦然道:“武廷执,若是我们拥有足够力量,那么就不需要天夏子民上阵,可要是我们挡不住,那么任何人力量都要用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御并非是要送他们上战场,而是万一遇到连我们也挡不住的时候,他们也有反抗之力。


    且无论是我辈,还是天夏子民,俱是天夏人,天夏面对真正危局之时,每一个天夏人都是有其承负的,五位执摄相信我辈之潜力,而我亦是相信,亿万天夏子民之潜力!”


    武廷执不由默然,他也是知道的,要是万一他们势颓,那么恐怕天机造物是要顶了上去的,可是他更希望提升修道人的力量,一时间,他似是在深思着什么。


    陈禹沉声道:“提升造物,做万一之准备,我是同意的,不过需以修道人为主,造物为辅。”


    张御点头,天夏现在盘面不小,不可能所有的东西一并往前推动,是需要有一个主次之分的。这里细节可以放到之后再谈。


    三人商议有半天后,将下来要做得事情一一定下,这才各自散去。


    此刻白真山中。邓景正在空域大殿之内潜修,忽然他心中生出一阵感应,便见一道光亮自天外落下,直直照在山巅之上,不仅是上下诸弟子俱被惊动,连璃玉天宫和盛日峰也皆有所见。


    琼英女道见到后,神情复杂,微微一叹,闭上双目,继续持坐。


    玉航道人见得此景,笑了一笑,唤了一名心腹弟子过来,道:“将我准备好的贺礼送去白真山主处。”


    那弟子道:“弟子明白。”


    邓景这个正主此刻则是站起身,自内域之内走了出来,等了一会儿之后,便见光芒之中有一个道人身影落降下来,随后便见玉素道人手托着金光诏旨,另一手捧有玉圭,自这一道光柱之中行步出来。


    邓景打一个稽首,道:“玉素廷执有礼了。”


    玉素道人手托诏旨,站立不动,他道:“玄廷传诏,邓镇守,请前听谕。”


    邓景再是一礼,道:“邓景领诏。”


    玉景道人这才打开诏旨,将召他为廷执的玄廷谕旨宣读了一遍,最后合起此谕,使双手往下一递:“邓道友请接诏。”


    邓景上前几步,将此诏书接过,随后直接打开了看了起来,扫有一眼后,却是心下微讶,他发现诸廷执的落印与以往有所不同,其中没有了庄首执的名印,倒是陈廷执之印位列最上。他抬头道:“玉素道友,玄廷上可是所有变化了?”


    玉素道人道:“庄首执已经去位,陈次执接任了首执之位。”


    邓景道:“原来如此。”不过他方才还是留意到,诏旨上面仅次于陈廷执的名印不是武倾墟,而是张御,显是诸位廷执的座次有所调整了。他把诏旨收好,侧过一步,道:“玉素廷执不妨入殿内一叙?”


    玉素道人婉拒道:“不必了,诏旨既已传到,我便也是告辞了。邓廷执,下月月中廷议勿要忘记。”


    邓景道:“届时必至。”


    而此时在云海之上,武廷执与两人别过之后,回了沉勾道宫,他坐定蒲团,似在思索什么。许久之后,他起身出了殿门,站定不动,只是下一刻,他面前景物一变,却已是出现在了易常道宫之前。


    似是感受到他到来,原本紧闭的道宫大门缓缓向内开启,他也是朝里走了进去。


    长孙廷执正立在正殿之前相迎,见他过来,默默打一个稽首。


    武廷执还有一礼,沉声道:“长孙廷执,那件事你做得如何了?”


    ……


    ……


  第两百七十七章 运法辟异道


    长孙廷执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礼之后,转身往内殿走去。


    武廷执也是沉默着跟了上来。


    两人走到了里殿,再是经过一层禁制屏障,走入了一层里殿之内,那一个玉人依旧坐在那里,虽然能看出其非肉身,可是柔和的五官却是十分生动,像是在进行一场很的静坐,而不知何时就会结束并睁开眼睛。


    实则若不是能一眼看清楚那朱红色的心脏,水晶般的骨骼,还有金色的血液在那里流淌着,几乎会以为这就是一个生人。


    武倾墟对其凝视了片刻,道:“还差了多少?”


    长孙迁道:“若是用在寻常人身上,还差了不少,用在稍有资质的人身上,已然有一定作用,但若是把原先的要求降低少许,倒是可以一用了。”


    武倾墟沉声道:“可有什么危害么?”


    长孙迁道:“毕竟这是从内到外的改变,如同下一味猛药,能挺受过去的自能得有机缘,挺受不过去,性命就难保全。”


    武倾墟断然道:“不行,人命最是紧要,哪怕是造成一点危害都不允许存在,我们是为了能造就人,而不是为了随意牺牲人,若是主次颠倒,那么这件事就没有意义。”


    长孙迁语声平淡道:“那你根本就不用急,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来做此事,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宝材也是充足,天夏现在也没有大的外敌,只需要慢慢探究,总是能完成的。”


    武倾墟沉声道:“长孙廷执,你无需对我试探什么,具体事机我无法与你言说,但是我可告诉你,现在时间非常紧迫,我们必须要加快进度,而且还不能降低原先之所求。”


    长孙迁沉默片刻,才道:“若武廷执你想加快进度,那就需要从别处进行弥补。”


    武倾墟道:“镇狱之中以往关押的神异生灵,你可以有限度的利用,以往一样不能用的生灵我也放开给你,这样可能做到么?”


    长孙迁摇头道:“我现在无法承诺武廷执什么,需要看过才是知道。”


    武倾墟转身走了出去,道:“明日你来镇狱。”


    长孙廷执看着他的背影,道:“陈首执知道这件事了么?”


    武倾墟脚下不停,头也不回道:“清穹之舟上发生的诸般事宜,都是瞒不过首执这位执掌之人的。”


    长孙迁目注着武倾墟离去,直到后者身影消失,他一挥袖,合闭了道宫大门,重新回到了内殿之中。他目注着那玉人,长思起来。


    这玉人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个造物人,但其实并非是如此。


    外在的东西只是表象,人形模样只是因为这东西最终是要用在人身上的,但是若用其他形状也不是不能替代,关键是最为内里的东西。


    钟廷执、崇廷执二人一直在设法推动真修入世,因为他们意识到了真修的缺弊,特别是在天夏不断进取的情形之下,无论真法真修都是必须做出改变。


    而他也是早便意识到了这点,不过道法不同,两边走得路也不同。钟、崇是从大势着手,从外部上去推动,而他则是打算从内部从根源之上进行更易。


    身为玄尊,让他们摆弄出有一个资质的修士,那其实并不难,哪怕是让他们生造出一个人都是可以。可那等事没有意义。他所造之人也不可能超迈他本身的力量,更无可能跳脱出他自身的道法范畴。


    他们要为众人寻找一条道路,而不是去重复自己的道。


    长久以来他所专注的方向,主要是为了让没有资质之人也获得修道的资质,还有让资质寻常的修道人也拥有进窥上境的可能性。


    他认为虽然每个人的资质是天生的,但是那么为何一定要依靠人自身去决定这一切呢?为什么能不能通过另一种生灵去推动呢?

    眼前这玉人的身躯之中隐藏着某一种东西,这就是他这些年来所取得的成果。


    这是一种他所立造的神异生灵,也是一种寄生生灵,其单独是无法存活的,必须依赖于合适的人体。


    当此物进入人身之后,两者在相互促进之下,被寄生之人将拥有一定的修行上的长才,修为越高,这寄生生灵越壮大,反过来助长修道人修行,双方互相补益,向上迈进。


    而这里最早的参鉴,却是来自于浊潮泛起之后,侵入青阳上洲的魇魔寄虫。


    他早前便就留意到,这东西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本来,使人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并且能够快速的拥有的神异力量,进而蜕变成另一个种族。


    这便引起了他的关注。


    尤其他发现,寄虫只能够影响寻常人,但是魇魔却是能够影响并改变修道人的,并且是从心神意识之中发生扭转,进而再影响到本体。


    他对此种东西进行了深入的探研,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当初下发到青阳上洲用以镇定心神,避免魇魔侵扰的观想图,便是由他亲手绘制的。


    他为了能深入探研,亲自找上了武倾墟,道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并提出想用镇狱之内镇压的一些神异生灵进行改造尝试。


    武倾墟同意了他的提议,但是规定对方只能是犯下无可赦免的罪则的神异生灵,但任何修道人都不允许他沾碰,哪怕是犯下了必死罪责之人。


    这使得他进度十分缓慢,虽然目前取得了较大成功,可这东西究竟能到哪一步,到了上境是否会有别的变化?现在他还没法完全确定,还必须进行更多的尝试。


    此刻心中忽然生出感应,转身走了出去,见是明周道人站在那里,问道:“什么事情?”


    明周道人稽首道:“回禀长孙廷执,首执相召,议殿议事。”


    长孙廷执道:“知道了。”他站立不动,但是身上分化出一道化影,意念一转,霎时落到了一处殿宇之内。


    而在此刻,众廷执的分身化影也是逐个进入了这方议殿之中,众人见到,陈禹早已是先一步到了。


    待见礼过后,陈禹言道:“请诸位到此,是有一桩要事需要安排,五位执摄此前出手,将那一处昊界转变成了一处我天夏修道人皆可意念出入的下层,若是修道人或甲士入此历练,则可获得绝大补益,但此事我意以谕令推动。”


    顿了下,又言:“还有一事,上宸、寰阳、神昭诸派,遁逃在外,此辈始终是一个隐患,下来当设法找寻到此辈,必须加以剿除。”


    众廷执不由相互看了看,陈禹从一开始留下张御、武倾墟二人小议,仅仅是半日之后就又召开分身聚议,这些举动如此匆忙,给人予一种十分紧迫之感,似是在抓紧时间完成什么事。


    现在又提出此议,莫非是天夏又将面对什么重大危机不成?

    陈禹并不怕众廷执看出一些什么来,反而这些是他有意做出的姿态,虽然无法明着告知众人元夏之事,但是可以通过这些举动去使得众人明白有迫切的事机需要去完成,而且还是不得不做的。


    众廷执思索了一下。


    有几位廷执为此提出了异议,认为玄修如今借由训天道章,深度参与民生各个方面,现在反过来促使其专注于修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部分都是如此,这样做是否会导致如今各洲民生治理的迟钝?

    至于追剿上宸、寰阳,这是不是太过没有必要了?

    陈禹则是回言,具体如何推动修道人去那方层界修持,可以详细拟定,但是小节上可以改变,但大方向上,此追剿上宸、寰阳诸派的策略一般,绝不可改。


    他这话说完后,林廷执第一个站了出来支持。


    这是因为早在庄首执去位之前,就曾向他交代过,陈廷执上来所做得事情要他尽可能配合,不必多问为什么。


    他以往在玄廷上一直与庄首执走的最近,两者意见也可以视作同一人的意见。但身为廷执,他不是没有自身坚持的,只有对天夏有利的事他才会支持,不是他附和庄首执,而是后者一直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可由此两者之间也是建立了必要的信任,庄首执向他如此郑重交代,一定是涉及重要事机,只是无法暂时明说,故是他愿意相信一次。


    张御这是提出这个策略之人,他来此之分身随后附议此事,风道人见状,则是立刻跟上。随后一个个廷执陆续表态,大多数人都赞同了此议,虽然少数几位没有附和,可又没有反对,于是几道谕令也被接连送达了下去。


    虚空深处,一枚警星正在此处飘荡。


    在此星之中道宫之内,自上宸天反正至天夏的薛道人正在打坐之中,而他的感应则是留意着各方的动静,除了防备邪神,他的主要就是留意上宸、寰阳等派是否有回来的迹象。


    忽然他面前一道金光落下,自里面飘了出来一道法符。


    他很是诧异,自流放这几年来,只有他传讯回去的,倒是很少有天夏那边主动传讯到此的,就仿佛他们是被遗忘了一般,此刻他接来一看,不觉更是惊异,居然要他们主动搜寻上宸、寰阳等派的下落?


    他暗自惊疑道:“天夏这是腾出手来,准备了解逃走的顽敌了么?”他想了想,将这一月来负责联络的玄修弟子唤来,道:“请这位助我传讯常旸道友、卢道友、甘道友等几位,问他们收到了传讯了没有?”


    ……


    ……


  第两百七十八章 追迹唤影循


    薛道人在送出去消息不到半刻后,常旸、甘柏、昌泽、卢星介也是陆续送来了回书,并约定为此聚首商量一番。


    定下地方之后,五人借助元都玄图之助,很快聚到了一处。


    他们几人以往交谈,全部是要通过身边的玄修弟子的,但是这一次玄廷为了方便他们行事,刻意放宽了限碍,允许他们相互碰面。


    在相互见过礼后,薛道人先自说道:“诸位道友,薛某觉得,我们需要弄清楚,玄廷为何现下要找寻这几家道派了?”


    昌泽反问道:“需要弄清楚么?”


    甘柏打了个哈欠。


    薛道人不悦道:“难道不应该探讨下原因么?一个人至少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才能有目标,具体到此事上,知晓了因由,我们更好的去施行此事。”


    卢星介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薛道友,要知晓进退啊。”


    常旸也是好心劝说道:“薛道友,我们现在只是囚徒,不需要弄清楚这些事啊。”


    薛道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他与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此人,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下诚义,反正到了天夏来?可既已是反正到了天夏,那就要好好为天夏做事,用心做此事!怎么能这么敷衍塞责?

    卢星介道:“卢某以为,具体原因我们先不用去管,天夏让我们搜寻旧派下落,也没有说要我们怎么做事,所以我们也不要多事,把该做的做好就是了。”他撇了薛道人一眼,“做了不该做的,没好处不说,或许还并不见得能令上面满意。”


    昌泽道:“说得是。”


    常旸一脸赞同道:“对啊,我们保全了自己,才能更好的为天夏效力,那才是对得起天夏啊。”


    薛道人不由对此很是不满,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想着如何天夏尽心尽力,做什么都应付了事。他心下忿忿想着,自己要是有权力,一定要上书斥责检举此辈!

    卢星介道:“诸位,玄廷要是真看重这件事,不会只让我们自己来做这些的,多半是还会有后续布置的,或是有文书送来,或是有上尊到此,负责一并调遣我辈,所以我等不必太把自己看的如何重要,离开了我五人,玄廷一样有办法,我等充其量配合的一部分。”


    昌泽道人道:“有理。”


    卢星介又是一笑,道:“但做事也不能不认真,诸位道友这几年来肯定也有所收获,不妨我们之间先交流一番。”这几年来他们在虚空中四处防备上宸、寰阳等派归来,虽未能见到这几派,可也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的。


    常旸忙道:“好好,正该如此。”


    薛道人也没有反对,于是五人各是将自己的发现交流了一下,但是有无藏私就不知晓了。等商议好好,众人又相互说了些客套话。


    甘柏有些不耐烦,绷着小脸道:“商量好了么?”


    卢星介笑道:“如此,我们各自先回吧,等哪位有了消息再是通传他好了。”


    薛道人心中却不怎么满意,他这时忽然扭头看向常旸,暗忖若是上宸、寰阳等派回来,此人一定会第一个时间逃跑,所以自己定需为天夏紧盯着此人。


    而在同一时刻,清穹上层的镇狱之前的广台上,长孙迁的身影出现在了此地,明周道人正在此迎候着他,稽首道:“长孙廷执,请随明周来。”


    长孙迁跟着他进入了镇狱深处,连过数十重挪移关卡,又在过了一层屏障之后,进入了一个空域内,武倾墟正在中间浮台之上,而周围则一团团犹如浓浊油墨堆聚起来的神异生灵。


    武倾墟道:“这里所关押的,都是我天夏进入此世之后诸位同道抓捕的上层神异生灵。”


    长孙迁心里清楚,这里一半的神异生灵都是在开辟上层时抓拿起来的。这些神异生灵本身无形无象,与一般生灵就像是相处在了两个世界之中,但是地陆上寻常异神对此从无感觉,只有到了上层境界才会有所感察。


    清穹之舟开辟上层后,这些神异生灵如疯狂般往上层侵袭,但绝大部分被当场剿灭,最后一部分就被镇压在了这里。


    而他所探研的方向正是从心神之上改变实质,而这种神异生灵正好能在他所追寻的方向上提供帮助。如果再早一点拿出来,不用那么着急。


    武倾墟道:“长孙廷执,以往我不让你探研这些东西,是因为你这人为达目的,太过忽略了其余,正是你的宽纵,导致过去有许多事机走偏。


    不过那时在浊潮之期,天夏那时候内忧外患,必要的手段都需用上,念在你也是为了天夏着想,所以也就不追究了。但是如今,绝不可再有疏忽。”


    长孙迁淡淡言道:“武廷执是说青阳的造物么?”


    青阳上洲所推动的造物的确有他的授意,因为他推过推算准确预计到,当受到魇魔寄生这类困扰时,此洲的修道人遭受重挫,真修还好说,只要静修,玄修受到干扰,破坏力反而更大,这个空缺必须由造物来填补。


    而后来的造物修士,正如他此前对张御所言,那是为了应对上宸天的外来侵袭,为了能够弥补战力而推动的。


    他认为为了整个天夏的安危,有一些旁枝末节是势必不能兼顾的,必然要有所取舍的。


    但是他的这种想法,也是影响了自己的弟子门人,白秀后来的一些做法,已经不再是取舍问题了,而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了。


    武廷执沉声道:“不止是造物,还有元童的事情,你镇压他是玄廷交托你之事,但额外的事情却不该做。”


    长孙迁不由默然。


    武倾墟点了几句后,也没有再继续说此事,而是转而回到正题上来,道:“长孙廷执,你已是见到了这些神异生灵,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成功?”


    长孙廷执思忖片刻,给出了一个时日,道:“三十年。”


    武倾墟摇头道:“三十年?三年我都嫌长,最多只给你半年时间。”


    长孙迁不由看他一眼。他理解这里面的意思,天夏可能半年之内就会遇上危机,但一时想不到究竟何等样的敌人使得天夏如此急迫。


    他沉思片刻,道:“半年之内,我可以拿出东西,但有些地方一定是需要有所妥协的。”


    武倾墟道:“什么地方?”


    长孙迁道:“寄物于寄体之间的合契程度越高,才越有可能成功,所以待我完成后,恐怕要经过仔细挑选寄体,所以在最初的人选上可能有些苛刻。”


    武倾墟想了一会儿,道:“可以,一开始也没有可能让多数人为此受益,只能挑选小部分人尝试,就这么做。”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拿出了关朝昇给予的那枚牌符看了看,未曾求全道法之前他并不如何关注此物,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凭此物寻到对方所在。


    但是现下推断下来,关朝昇交给他这东西,其实给的对象不是他,而是给的求全道法失败后的那个他。


    换言之,这是一种恶意的举动,假若他失败了,那么就拿了此物寻过去,双方正好一拍即合。


    所以这东西只有当他真正失败,才会有用。而且这东西毕竟只是一枚牌符,没可能做出太过准确的判断。但现在他手中唯有这东西是一个线索,所以只能尝试一下了。


    他心下一转念,霎时有一道白气自身上漂了出来,落下之后一聚,白朢道人出现在了一旁,其容请君秀气,脚下踏有一朵玉荷,手持拂尘,身外白气飘绕。其人看了一眼那牌符,微笑道:”道友是要我持此符去寻那关朝昇?”


    张御颌首道:“试一下也无妨。”这一青一白二气依旧是有原来白朢、青朔二人之忆识的,青朔道人太过正派,白朢道人做此事却是刚刚好。


    白朢道人笑了一笑,伸手将牌符接了过来,道:“此事交给我便是。”他一摆拂尘,便有一道金光从天而落,稍许片刻之后,便从此间消失不见,再过一会儿,眼前景物一换,他已然落在了薛道人所在的警星之上。


    当初荀季给了张御一枚玉符,可以借助元都玄图转挪自身,他与张御本为一体,自然也可以动用此物。


    薛道人察觉到外间动静,一想定然是天夏那便来人了,连忙急匆匆出迎。


    只他一抬头,见得白朢站在那里,不禁一怔,神情之中露出了一些谨慎之色,因为观白朢的气机,明显进入了一个极高深的境界了,至少也是寄虚之境,甚至可能摘取了上乘功果,

    可是他却从未见过此人。


    上宸天也是从天夏分离出来的,过往一些同道即便没见过他也听说过名声,可怎么也对不上这一位。纵然是后来成道,可如此修为,怎么也不可能不在与上宸天一战之中露面,故带着几分怀疑,他上来稽首一礼,道:“敢问上尊如何称呼?又自何处而来?”


    白朢微微一笑,道:“贫道白朢,受玄廷廷执所托而来。”他把拂尘一摆,一枚牌符飘了过去,“薛道友请观。”


    ……


    ……


  第两百七十九章 觅气得玄应


    薛道人因是出于对白朢的怀疑,并不伸手去接,只是小心以法力去摄拿那牌符,可是法力方才上去与此物一接触,顿觉身躯一沉,好似那上面蕴含有无边之力,顺着那法力而来,将他整个人一下给压住了。


    他心下不由一阵骇然,还以为对方要对自己不利,差点就要把警星之力调动起来,不过再是一望,见到白朢面上云淡风轻的笑容,不禁反应过来。


    他连忙伸手一抓,就在牌符入手那一瞬间,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知晓这位不好得罪。


    可经此一遭,却也证明了对方的确是天夏之人,否则要拿捏他可是容易的很,根本用不着拐弯抹角,而那牌符也确认为真。此时他不敢再去深究对方的真正身份,小心把牌符又递了回去,道:“不知上尊有何吩咐?”


    白朢一摆拂尘,将牌符收妥,道:“贫道此回到此负责追查寰阳、上宸诸派去向之事宜,薛道友,我需问一下你所了解之事。”


    薛道人连忙表示道:“但有所知,无不相告。”


    而此刻他也是不免多想,这位为何不去他人所在,却是来到自己这里,这明摆着是一种信任,显然自己以前勤勤恳恳做事,有别于其他几人,这也是让上面看到了。这么一想,他对白朢的态度更为恭敬,下来白朢所问,他也是认真回答,没有一点遮掩。


    白朢问完之后,又道:“就劳烦薛道友,把负责巡查的道友一并唤来此间,我有些事需问过。”


    薛道人道:“薛某这便唤几位道友到此。”


    他唤了一名负责联络的玄修弟子过来,立刻传讯出去,不过过去一会儿,就又一道接一道的金光落下。


    卢星介、昌泽、甘柏、常旸等几人也都是到来此间。


    薛道人一脸严肃,道:“诸位道友,这位乃是玄廷来的白朢上尊。”


    卢星介等人此刻望向白朢的目光也是有些审慎,因为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这位,直到看过牌符,确认其身份,这才上来与他见礼。


    白朢却是没有像薛道人一般给他们难堪,反而客气相待,并道:“多余之言便不提了,我奉玄廷之命主持搜寻旧派,唤得诸位到此,问一下诸位这几载之中可有所见?”


    卢星介等几人看向白朢,见他含笑微微的模样,可总觉的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这位似都能见到,一时心中都是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所知都是详细交代了出来。


    不过他们都是以灵性语声的方式进行交流,也不知彼此说了些什么,倒也免除了之前相互间隐瞒的尴尬。


    白朢待听过之后,于心中推算了一下,他起拂尘一摆,现出一方虚空舆图来,随后点向一个方位,道:“诸位,且去此处一观。”


    卢星介等人也无意见,虽然看不出这位为何挑选这么一处地方,可反正这位是主持之人,其要如何便如何便是,故皆是回转到自己警星之上,用元都玄图转挪相聚,朝着他所指点方向而去。


    由于那处方位距离他们所在也是不远,故数日之后,便来到了地界之上,不过前方却是空荡荡一片,与虚空别处并无区别。


    白朢拿出那枚牌符看了看,须臾又是收起,算了一算后,又指点了下一处方位,众人于是又转向了那里。


    下来数天,诸人都是跟随着他指向转动,可是他们发现这位找的根本就不是可能出现裂隙的所在,有时候距离那些地界反而极远,但又说不上是毫无目的。


    卢星介等人都没什么抱怨的,这几天做得对与对不且先不说,主要是这位道行却是真切展现出来了,绝然是摘取上乘道果之人,似这般人物,放到玄廷之上,都是排在前数位的上层,他们哪敢对这位挑刺。


    唯有薛道人在那里暗自着急,但慑于这位的威势,也是不敢开口。


    到了第九天的时候,白朢忽然神情微动,把那枚牌符拿了出来。因为他此刻从这此物之上感受到了一股温热之感,他笑了一下,果然如此。


    他此前看着这牌符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料想这枚东西应该是有用的,关朝昇不会平白无故将这个东西给过来。


    故他推断,很可能是单独一块牌符没用,许是需要找另外的东西配合,或是令其与某些东西产生共鸣,并且这东西只可能在远离裂隙出现的地方,不然极可能先被天夏先发觉。


    可与虚空裂隙也不能一点线索都不沾,不然无从寻起,故他这些时日所去之所在都是与裂隙相反之地,而不是裂隙本身,由于出发点不同,五人表面上自然也就看不出他的真正用意为何了。


    白朢感受着那牌符逐渐温热,不过很快,这个过程又停滞了下来,显然这些气机没有在一处,还需要再在别处找寻,但他的方向明显是对了,只要继续寻下去就可以了。他把拂尘轻摆道:“诸位,去下一处。”


    同一时间,张御正身这边也是心有所觉,白朢就是他气机所化,故其人所察所觉,他亦是第一时刻知晓。


    他心下点头,看来这件事交给白朢是做对了,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既然如此,后日廷议之上他要提醒玄廷加以留意了,免得万一寻到这几派,自身就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收回心神,他注意力落去那一方道化之世中,在玄廷谕令正式下达之后,短短几日之内,越来越多的修道人投入此中。


    这一次道化之世放开,最为欣喜的实则是一些真修,因为他们修行之上最缺的就是印证。以往需要用一点点的苦磨来往前迈进,稍有不对就要停下思量,要么坐观不出,要么出外印证交流,以求突破。


    但是选择后一种方式的人并不多,这牵扯到修道人出世之念,可是有了这处下层,便是一个人躲在洞府之中,也能由心神来尝试验证道法了。


    可尽管如此,也有一些真修对此不满,倒不是对着道化之世而来的,而是对天夏谕令催促不喜。因为他们认为修行是一件十分私人之事,现在通过外力强压他们,告诉他们该如何修行,此举是十分不妥当的。


    并且他们还理由,认为修道就是修心,你这样做,令我心存芥蒂,又怎么修行的很好呢?


    不过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知道该是怎么选择,还有一些有些敏锐判断力的人意识到玄廷不会无缘无故做此事,多半是有着什么紧迫事机即将到来。


    而认识到这个问题的,多半是往常选择出外印证交流方式的那一群人,所以他们对变化很敏感,知晓地陆上可从来不曾安稳过,指不定又是会有什么大敌出现,故都是摒弃了诸多杂事,一心一意修持。


    张御见到不少自己熟识之人,包括以往的一些同门,都是选择进入这方道化之世,显然这些人都是头脑清楚的。


    不过元夏真是半载时间就到来的话,半年时间能有多少提升实在不好说,但做总比不做来的好。


    殿内光芒一闪,明周道人一个稽首,道:“廷执,聂真修来访。”


    张御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聂昕盈自外走了进来。


    这回她在上层了居住了月余时日,除了跟随明周道人游览了一些风光,余下时间就是在那里观摩道法,静心定坐修持,只是短短三十多日,在本派道法感悟上就有了长足进展。


    她来近前,万福一礼,道:“师弟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请她坐下,聂昕盈落座后,便道:“张师弟,我此次来这里,是因为听得老师已至上层,且已是寻了殿阁住下,老师即在,弟子当去服侍,我便不在这里打扰师弟了,今日是前来告辞的。“


    张御点首道:“此事应该,师姐若愿意来此修行,随时可至。”


    聂昕盈欣然应下,再是攀谈几句之后,便就起身告辞离去了。


    张御则是揉了揉跑过来的妙丹君,而后拿起一本道书翻看起来。


    这是庄首执昨日送来的道册,里面没有具体的修炼过程,只有自身悟道时的一些心得体会,但是叮嘱他,万不可拿给他人观看。


    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他就明白为何这位要叮嘱自己如此做了。这等感悟不但是在阐述自己的道,更有一种强烈的传递道念的作用。若是修士自身道法修行不足,极可能被此中道法所感染,从而动摇或怀疑自身之道。


    不过只要能定守自身之道,还是能够从中取得不少借鉴的。


    作为玄法开道之祖,其实他与首执一般,一路行来,大部分时候都是走在前人未行之路上,只能靠着触类旁通,取长补短,再从冥冥玄机之中找出那一条道路来了。


    他坐于案后,翻看着道册,时不时又停下辨思参证,很快一天一夜过去,忽而耳畔听得外间磬钟声响。他抬起头,把袖一拂,合上了道册,随后便离席而起,踏步前行,身影很快融入了一片洒来的光影之中。


    ……


    ……


  第两百八十章 持议论功罚


    聂昕盈在离开了清玄道宫后,拿出张御交给她的牌符唤来一辆飞车,并乘此车而行,一个多夏时之后,便来到了某处殿阁之中,在此见到了方才来至上层的老师邓景。


    邓景见聂昕盈功行比之前有了极大进步,点头道:“不愧是我邓某人的弟子,只要给予机会,功行便可突飞猛进。”


    聂昕盈眨了下眼,道:“老师是在夸弟子么?”可她怎么感觉老师是在夸自己?

    邓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笑道:“好便是好,既然好,那又有什么夸不得的,你老师可不像某些人一般虚伪。”


    “某些人?”聂昕盈若有所思,不过她却是暗自一笑,这一句话老师却是又夸了自身一次。可她知道这才是邓景的脾气,只是在白真山时还有其他两脉镇守,需得拿出威严来,所以不常这么做。


    她想了下,抬头道:“老师,这回弟子能得进步,也是得了不少张师弟的帮衬,他还令一位明周前辈带弟子走访观览四周。”


    邓景神情认真了些许,道:“为师知道你与张廷执曾经有着同门之谊,他也顾念这份情谊,但是你现在却是我的弟子,这却要分开来论,张廷执的这个人情为师日后会替你还的,至于明周么,你不必谢他,有些事是他该做的,”他往一边看去,道:“明周你说是不是?”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一旁,笑呵呵道:“正是,邓廷执风采出众,乃是自在真仙,能为邓廷执做事,明周求之不得。”


    聂昕盈讶然,她之前见过的明周道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而是潇洒出尘,与师弟张御有几分相似,言语谈吐就颇生好感,现在怎么尽是在说老师的好话,前后判若两人。


    邓景意味深长道:“这些日子,明周一直跟着我。”


    聂昕盈心念电转,这些天她明明见得明周道人始终在清玄道宫之中,半步不曾远离,可现在老师却说明周道人在自身身边。那极可能是这位明周道人有两个人,或者还有更多。


    对于这位的身份她开始就有些猜测,现在却是更为确定了原先的想法。


    邓景见她似是想明白了,便对明周道人关照道:“以后我这弟子的话,就是我的话,我不在时,明周你听她交代就是。”


    明周道人一礼,道:“明周遵命。”


    邓景点了下头,又对聂昕盈道:“徒儿,你在这里可是接到玄廷前几日发下的谕令了么?”


    聂昕盈道:“接到了,只是在上层没有可通往下层之所在,而为等候老师到来,弟子这几日也未去往内层。”


    邓景道:“那方层界能一年能充三四十载,是个好去处,为师以为,徒儿你不要急于去攀登上境,可先去那里沉淀功行,先是修炼到一定境界,而后再是回来尝试破关,则可事半功倍。”


    聂昕盈道:“多谢老师提点。”


    邓景理所当然道:“为师教授弟子向来不差,你谢我的确应该,不过此事乃是玄廷推动,故是你也是该谢自己身在天夏,要是身在神夏或者古夏之时,可没这么便宜之事,那时门中弟子时常为争抢一点资粮争得不可开交,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


    他似想起什么,又摇头道:“我辈真修有时候不是想如玄修那般广开道门,可那实在是做不到,对了,你修行之上可有难处么?”


    聂昕盈道:“弟子正有几个修行疑问想要请教老师。”


    邓景道:“说来我听。”


    聂昕盈便见自己遇到的疑难道出,邓景则是一一耐心解答,解开了她的诸多疑惑,随后便让她自去修持了。


    而他则是回到了内室,端坐下来。


    过去不知多久,忽听得云海之中有磬钟之声传至,有一大片光芒自天中投下,并洒落到了他的跟前。


    他抖了抖袖子,从座上起身,便走入光中。随即他看到了一道光气长河从上端飘荡蜿蜒而下,直至远去不见,每一转折处都有一个席座,而自己所出现之地有一空位,只是稍稍靠后。随他走上席座,便见一个个廷执陆续在光气长河上现身。


    众廷执也是望见了他,诸人与他也算是相熟,便与他问礼见过。


    而在此刻,上方一声磬响,邓景往光气长河上端看去,见是一个身外飘荡着玉雾星光的年轻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其气机深不可测,站在光气长河彼端,可感觉到其身上所焕发的光芒似能将长河下方都是罩住。


    他认得是张御,神色一正,主动打一个稽首。


    张御见得邓景,也是抬袖还有一礼。


    这时光气长河主座之上有磬音一响,光芒亮起,首执陈禹身影自里走了出来,诸廷执见状行有一礼,口中道:“见过首执、”


    陈禹在座上站定,还有一礼,沉声道:“诸位廷执有礼。”


    叙礼过后,众人就在磬声之中落座下来。


    陈禹看向邓景座上,道:“今日邓廷执入廷为执,按例该是分担权责,诸位廷执以为,邓廷执该是掌何事机?”


    崇廷执早有准备,他一敲玉磬,便站起言道:“首执,崇某有一建言,如今各方真修同道入世积功,终究有不少真修怠惰拖延,而邓廷执威望功行兼备,不若就令他管束协理各洲宿此类事机。督促诸位同道入世,并行赏罚之事。”


    戴廷执一皱眉,他拿起玉槌一敲,站起反对道:“崇廷执此言不太妥当,若是单纯只是调理各方玄境,督促真修,倒是可以。但行掌赏罚之事,这职权太重,况且我玄廷也至多有将此权柄临行代持的,从无将此直接降下的先例。”


    崇廷执却是坚持道:“特殊之时有特殊之法。若是不执掌赏罚之权,又如何办妥此事?光凭声望么?任谁也不见得一定能很好调和各方,到时折损声威的不仅仅是邓廷执自身,更还有玄廷之威信。”


    钟廷执这刻也是自座上起身,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亦是此等意见。真修需以管束,才能驱驭,这等便宜权柄当予邓廷执。”


    座上诸廷执看了看二人,他们心中有数,这二位举荐邓景,现又积极给其分拨权柄,显是想将这位拉拢自己阵营中来,并且顺带影响所有真修。


    不过他们倒不如何担心,但凡修炼到一定境界的修道人,都有自己的道,有着自己的一套坚持,道念不和,不管你做什么都无用,哪怕同门师兄弟都走不到一处。


    只是这两人时机也的确是抓的好。这些时日来,众人也是看到,陈首执的出发点乃是尽力提升整个天夏实力,并似在做着什么准备,两人所提议,正是顺和此事,说不定就能得首执支持。


    可在这时,却是听得一声磬音响声,众人神情顿时生出一股异样,果然,听得一个声音传来道:“你们二位,这话却是说得不对了。”


    钟、崇二人神情微变,近来这几次廷议,这位好似沉寂了一般,都没怎么开口,所以他们渐渐畅所欲言,可现在却是发现,自身好像有些大意,太过忽略这一位了。


    晁焕在座上悠悠言道:“按照天夏律法,那些真修若是未曾做错事,自无需责罚;若做错了事,按律惩之便可。邓廷执身为廷执,本就有规正诸修行事之责,又何须再去添加什么赏罚之权?”


    他看向二人,似笑非笑道:“怎么,莫非是你们两位是想在天夏规序之外再立一法么?”


    崇廷执立刻分辨道:“我等绝无此意!”


    他向陈禹一礼,“首执,这些真修亦是懂得礼序,懂得拖延,他们有的事办法拖延时日,而他人亦可有样学样。


    况且修行一事,实乃私己之行,若是有心对抗,不作修持,又不可能以此为惩,玄廷让诸修入世还有去那下层修行,为得是提升我天夏诸修之能,自是一切以此为重,若无权柄,甚难督促,还望首执和诸位廷执明鉴。”


    晁焕笑了一声,道:“照我说,两位又何须担忧此事?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么,现在不是在战时么?我天夏之法如今连卸任的廷执都能治,难道还治不了几个真修?”


    崇廷执一怔,随即顿时无言。


    他倒是差点忽略了此事,自上次沈某人被捉之后,这战时之策就未曾收了去,有此一节,倒的确不好再拿那赏罚权柄说事了。


    邓景这时一声笑,拿玉槌敲了下,起身一礼,道:“首执,诸位廷执,邓某可能在此发声?”


    陈禹颌首道:“邓廷执乃是廷执,自然可在廷上说话。”


    邓景道:“那便说权责一事,这赏罚之权么,就不用给了,邓某若是这点事做不好,哪来颜面做这个廷执之位?不过玄廷要邓某做此事,却又不能不给方便,邓某需将弟子带在身边,委派重任,毕竟门下弟子用得顺手,这也算邓某一点私心。”


    陈禹道:“邓廷执言重了,此是合理求情,算不得私心。”廷执也不可能事事亲为,身边无得力之人时,运使亲近门人弟子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没有立刻允下此事,而是看向左手席上,道:“张廷执是何意思?”


    张御抬袖一礼,道:“首执,御以为可行。”


    ……


    ……


  第两百八十一章 诸法俱有渡


    邓景见陈禹先是询问张御的意见,不由暗道:“看来陈禹对张廷执尤为重视。”


    能坐到次执之位的廷执,实力道行功绩都是缺一不可,在玄廷上无疑有着极重要的地位,受到重视也是应有之理。可是首执所表现出来的对这位重视明显还在这个界限之上,这里应该另有原因。


    张御对邓景之言表示赞同之后,风道人随后立刻跟上。而因为这也是邓景本人之意,钟、崇二人也是没有再坚持,亦是附议此言。


    其余廷执见勇于邓景任事,并且言诺必能做成事机,自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故是此议很快便定了下来。


    陈禹拟定此事,便又开始商议余下事机,其总体方向,都是落在备战之上,并令诸廷执督促各方,尽快调整,以应变机。


    众廷执经过两次廷执,也是知晓陈禹的行事风格了,其与庄首执不同,不是容得诸人提议,而后再引导调和。而是由他居中主持,直接告诉诸人需要做什么,诸人再拿出解决的办法来。


    不过这也是因为陈禹此前表露出来的消息,令诸廷执知晓天夏局势可能会又有变动,特别是上宸、寰阳等派若是寻到,免不得又是一场大战,所以愿意配合。要是在正常情形之下,哪怕是首执,如此做也是遭遇一定反对的。


    待诸事议毕,陈禹道:“张廷执、武廷执还有邓廷执三位暂请留步,其余诸位廷执先行回返吧。”


    众廷执自席上起身一礼,各自回返自家道宫。


    钟廷执、崇廷执二人离席之后,行在一处,后者言道:“这几日钟道兄可曾算出什么来?”


    钟廷执沉吟片刻,道:“钟某几日推算下来,天机如常,虽有险兆,却能被大势抚平,实在看不出有何危及我天夏之事。”


    崇廷执道:“崇某这里亦无收获。故而还有一个可能,”顿了下,“外敌之势,可能已是超脱我辈之能为,故是难以定算。”


    钟廷执神情凝重道:“首执不会无缘无故行此紧迫事宜,看来这次所要面对之敌,是以为从未见过的。”


    崇廷执沉声道:“就算是上宸天搅乱天机,也是有迹可寻的,现在却是连敌人是谁,在哪里都不清楚。”


    钟廷执道:“该说的时候,想必终是会说的。”


    光气长河之上,陈禹对邓景言道:“邓廷执,此番督促真修诸事,交托于你,望你能够用心。”


    邓景到上层这些天后虽然没有去拜访谁人,可也不是对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能明显感觉到玄廷表面上还是一派祥和,但内里却是有一股紧绷的气氛。


    他到底也是随着天夏渡来此世,并且经历诸多风浪之人,心中明白天夏可能又有危机将至,玄廷这是在为此做着准备。


    如此看,他所要做的事也是十分重要了,一时也是谨慎忖思,要他治洲,他可能不那么有耐心,可要他管束一些修道人,那却是十分擅长之事,而且他手下有一大批弟子,都能很好的执行他的意愿。


    他道:“邓某既然在廷上说了,自不会有负玄廷之重托。”


    陈禹见他如此有把握,自也是信任他的,终究这位也是这么多年镇守做下来,功绩有目共睹,不是那些好为大言之人,故再询交代勉励几句后,就让其先行离去了。


    随后他转向张御,道:“张廷执,你那边如何了?”


    张御回道:“正在追查之中,已是有了些许线索,虽结果如何还不得知,但御认为是可能找到的,且这两月之内,应该就能给玄廷一个明确答复。”


    陈禹肃然道:“两月之内么?”他点了点头,道:“我会令下方尽快做迎战准备,只等张廷执那里一有下落,就快速解决这些旧派。”


    武倾墟的神情也都是严肃起来。上宸、寰阳、神昭诸派虽然被重挫,可是门中主要人物和镇道之宝仍是存在,若是真的找到了,要剿灭干净也是需天夏尽力而为的。


    他道:“半载时间,要完成这么多事,便是以我天夏的底子,也是有些窘促了。”


    陈禹沉声道:“这是必须要完成的。现在我们还能主动选择做什么,等到元夏一至,那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顿了下,又道:“武廷执,你去了长孙廷执那里?”


    武倾墟道:“是,长孙廷执仍在尽力探研。”


    陈禹则道:“张廷执还不知道此事。”他一伸手,从虚空之中拿过一份卷册,拂袖送到张御案上,道:“张廷执请观。”


    张御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下,这里面说得是长孙迁现下之所为,也即是利用神异生灵寄托入修道人身躯之中,达到提升根底的目的。


    此事他也是第一次知晓,初衷是不错,能够让一些没有资质的修道人上进得机会。


    只是任何东西都需有个限度,这东西到底利弊如何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他明白,若是在战时,特别是面对极是很难战胜的敌人时,一切有用的东西都要用上,一切潜力都要压榨出来,因为若是失败,那将什么东西都不会剩下。


    况且天夏向来求变,不会固守成规,若是这条路真能走通,那么使天夏之人多一条上进之路也是好的。


    武倾墟道:“如今已有一些即将寿尽的修道人愿意用此寄物,若能突破,又有修道之望,不过便是不成功,也不会危害其性命,”


    张御思忖了一下,道:“不知此事需用多少时日?”


    武倾墟道:“武某已是问过了,长孙廷执回应,在这两月之中便可有一个大致的结论。这样我们还有还有三四个月可以布置,只要有一位修道人能够破除境界,那也是成功。”


    陈禹沉声道:“这半载时间尤为重要,就劳烦二位各自盯紧一些了。”


    张御和武倾墟郑重应下。


    此议结束之后,张御离了光气长河,回了清玄道宫,坐定下来后,继续翻看道书。


    数日过去,白朢那里又生感应,却是找到了一缕关朝昇留下的气机,现在那面牌符越来越具备灵性,通过此符还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虽然目前还未明确指向某一处,但无疑符合他事先的判断。而且关朝昇当时离去的非常快,注定落不下多少布置,所以快的话,至多月内就该是会有明确的结果了。


    那么这一战作为执掌守正宫权柄,并且负责此事的廷执,他是一定会上阵的。天夏与元夏是整盘棋的较量,诸旧派是则当视之为面之敌,当先把这一步棋下好。


    而在此刻,那一方道化之世内,一艘飞舟正向着天穹飞去。


    岳萝正在一座舱室之内认真翻阅着宗派给予她的秘法道册。


    进入这方世界之后,她没有去修持玄法,而是选择加入了某个门派,在这里修炼了与天夏真法极是相近的法门,并且是少数愿意坚持下去的修道人之一。


    这与她老师的俞瑞卿曾经的一番话有关,后者说若是可以,一个人应该多多尝试各种修行功法,那么在多次之后,才能找出“道法”共通之处。


    可在以往,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想法罢了。因为修道人修炼了一种功法后,最多兼修一些相近的法门,没可能去从头学习几门完全不同的功法,修习了玄法,就也没可能修习真法。可在这里不同,却是可以实现这一点的。


    这对她来说也是全新的体验。可是她自己想不到,也不知她是真的找到了道法之间的共通点,还是她本就适合这法门,居然在法门之上进展极快,特因为她成绩斐然,故是宗派决定推举她去天外六派修习更高深的道法。


    这其实也是因为熹王、烈王的南北之战还在继续,随着天外六派的修道人陆续下场,伤亡也是增加之中,故是需要抽调合适的弟子种子,以作为宗门的延续。


    这也是古旧道派的缺陷了,消耗跟不上补充,一场较大的惨烈搏杀下来,便就青黄不接了,甚至可能一蹶不振,数百上千年才有可能恢复过来。


    此刻她望向舟外,看着地陆上面的斑斓色彩,在此世之中,无论有什么想法,她都敢大胆尝试,在天夏那里不敢逾越的东西都是可以在这里得以验证。


    她感觉很神奇,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一旦放开心绪,却是能够做到自己之前完全想象不到的事,就像是老师所言的,除掉了心障,打破了生死的界限,一念转至此间,她隐隐感悟了什么,并沉浸了进去。


    可在此时,却有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唤醒了她,一个美貌女子好似关切的看着她,道:“岳师妹,你没事吧?”


    岳萝看到,虽然这女子表现的很关心自己,可是她能看到对方眼神后面有着一丝隐藏的很好的嫉妒和得意,方才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故意来打乱她的“感悟”。


    如果是一个寻常弟子,可能就错了一个绝好的心悟机会,而这等可遇而不可求,很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要是寻常人,非是道心受挫不可,

    可对方并不知道她是一个“天人”,些许搅扰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心境。她甜甜一笑,道:“师姐,小妹怎么会有事呢?方才小妹差点内息就乱了。多亏师姐唤醒,真要多谢师姐了。”


    “是么?”那美貌女子勉强笑了下,道:“岳师妹没事就好啦,不用谢师姐的,既然岳师妹无事,那我就先不打搅师妹了。”


    岳萝看着她匆匆离去,轻哼一声,正要再翻道册,训天道章之中传来一声唤,她怔了下,惊喜道:“老师,你出关了?”


    ……


    ……


  第两百八十二章 传印固守真


    “什么,你要下舟?”


    中年修士神情很不好看的望着岳萝,这等送去天外六派修行的莫大机缘,别人求之不得,这个弟子居然要拒绝?还要离开?


    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六派如今为了应对熹王,已然打破隔阂,愿意将诸派道法放在一处供你们这些后辈弟子参详!有许多道法任凭你们挑选,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和我说不去了?”


    在场的还有一些从地陆宗派之上挑选出来的弟子,包括那个与岳萝同门的美貌女子也在内,在听到这番说辞后,呼吸都是显得略微粗重。


    岳萝低着头,显得委屈道:“这位师伯,弟子,弟子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弟子昨日修行出了岔子,想着不能给宗门丢脸。”


    “你出了岔子?”那中年修士一皱眉,伸手出去抓拿她手腕,道:“让我看看。”


    这时突然有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传出道:“她不愿意去,就别去了。心意不正,去了也没用,让她趁早回去。”


    中年修士叹了口气,狠狠一挥袖,“走走,走吧!走了别再回来了,看见了你我就生气!”


    岳萝长出了一口气,老师传讯,她是不得不离开的,但是她也不可能不经允许离开,否则直接被打灭都是可能的,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入此层界了,有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至于去不了虚空,她一点不在意,对别人或许是难得机缘,可她是“天人”,并不在乎这些。


    她对着那中年修士一礼,道:“多谢师伯。”而后退出去了。


    诸人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目光一个个都很复杂,既有惋惜,又有不解,还有鄙夷不屑。唯有那个美貌女子既是惊喜,又有一股浓浓的报复般的快感。她实在想不到,这个唯一和自己有竞争的人居然自己愿意退出去了。


    肯定是昨日她有意打扰其参悟,才致其修行出了问题,还说没有事,哼。随即她又欣喜起来,日后修习上乘道法,攀升大道,那些流云般的人又何必去在乎呢。


    中年修士见岳萝离开,冷冷扫了一眼周围围着的诸弟子,“怎么,还有不想去的么?都站出来,我让你们也下舟!”


    诸弟子吓了一个激灵,包括那美貌女子也是赶忙一低头,匆匆忙忙离开了。


    岳萝离了飞舟后,并没有回去山门所在,而是跟着训天道章的指引,飞纵了十来日,最后来到了一处远离昊族疆域的荒丘附近,却见丘顶之上有一个潇洒英俊的三旬道人坐于大石之上,其身前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棋盘,道人似正在持子思索。


    她眼中一亮,从云头上降下,落到了道人身旁,上来万福一礼,道:“弟子岳萝,拜见老师。”


    俞瑞卿抬起头,笑道:“徒儿免礼。”


    岳萝直起身,好奇道:“老师出关后就来这方层界了?”


    俞瑞卿笑道:“并非是在出关后到来,在此界开辟之后,为师便一直在此,说来入此时日,比你只长不短。”


    岳萝惊讶的睁大眼眸,道:“老师一直在此?”


    俞瑞卿道:“是在此,不过我与你们落处有些远,却是在虚空之中一方野人遍布的地星之上,化了数十载修炼回来功行,这才穿渡虚空,后来遇到了一些六道修道人,并在那里诸多同道交流,得益不少,直到今日来到了此处。”


    岳萝看了一眼那棋盘,问道:“老师在和谁下棋?”


    俞瑞卿微微一笑,示意下对面,道:“不就是在和他下棋么?”


    岳萝不解,转头过去,却惊讶发现,另一个俞瑞卿正坐在那里,她讶然回过头,却发现这一边又是一个老师。而无论她把首偏向哪一边,都只能看见其中一个,可当她后退几步,试着把两个放到一起观看时,却不禁一阵目眩。


    她连忙勉强定下心神,下意识道:“都是老师么?”


    俞瑞卿道:“是我,亦非是我,不过这盘棋快要结束了。”


    岳萝调和了一下呼吸,她下意识问道:“那谁输谁赢呢?

    俞瑞卿笑了一笑,道:“自然是我。”


    岳萝想了想,她感觉到这句话结合老师所传的道法来看,似是有别有深意,可一时却又想不明白。


    俞瑞卿神情稍显郑重了一些,道:“徒儿,今次唤你到来,是为师功行修满,即将尝试突破上境。”


    岳萝早就知道自己老师距离上层已然非常近了,可此刻听到,依旧是异常惊喜,道:“老师也要到那一步了么?”她心中想着,要是老师成就了玄尊,那以后自己出门也能叫一声玄尊门下啦。


    她道:“嗯,老师?弟子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俞瑞卿点头道:“倒是有一事需你做。”


    岳萝神情无比认真道:“老师请吩咐。”


    俞瑞卿道:“为师下面说得话,你需记着。稍候为师会将一枚新近立造的道印传于了你,为师在尝试攀渡之时,你存思于其上,便可从中获得许多好处,纵然眼下不能用,可是你以后修行到更上层次的时候,会能的有更多的领悟。


    为师不能将自己所有理解告知你,因为这反而会妨碍你,而为师在寻道之际,或会陷空入虚,到时候,你若是能存思不去,那么为师若是出现波折,还能借得你存思之章印唤名己身,再得归来。”


    岳萝一听这话,顿时大感紧张。


    俞瑞卿微微一笑,神情潇洒道:“不用太过担忧,此是在下层,便是有什么妨碍,也不过是随后再来一遍罢了。”


    岳萝心下一松,对哦,这是在下层,便是错了也能重新来过。


    俞瑞卿关照道:“现在放开心神。”


    说着,他伸指一点,岳萝只觉一股气机涌来,她不自觉的唤出大道玄章,而后引其渡入上去,转瞬之间,那里面便出现了一枚章印,她试着神元相渡,旋即那章印便亮了起来,并有光芒洒落到她身上。


    而此刻在地陆某一端,同样无人荒域之中,随着一道道光芒闪过。


    在光芒退去之后,一个个金属巨人自里现身出来,其中一个明显是女性的金属巨人走到前方,心意一动,身上的外甲凝聚到眉心之中,现出一具高挑健美的身形来。


    莫若华吸了口气,感觉这里与内层区别并不是十分大。


    这时另一个金属巨人抬起手臂,对碰了下自己的双拳,身上的外甲也是收敛了回去,露出了明校尉的身影,他道:“这地方和青阳上洲挺像啊,莫校尉,你说是不是?”


    莫若华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仔细检查自己的随身兵器,和明校尉大咧咧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又一个军尉收了外甲,走了过来,他将一封用灵性力量封起来报书递到面前莫若华面前,道:“莫校尉,请过目。”


    莫若华接过后,打了开来,认真读了起来。


    那军尉道:“这一次洲府是要你保护好随行的几位师匠,他们会与昊族的造物工厂展开交流,莫校尉你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他们比我们重要的多。”


    莫若华看到书报上面详细写明了,这些师匠是少有的能利用外甲激发出神异力量的造物师匠,当然神袍玄甲一脱,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那个时候是格外脆弱的。


    这时她看到后面还有一段标红的密语,抬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军尉抬了一下,不少披甲军士就远远走了出去,他沉声道:“这是交给莫校尉你的另一个任务,莫校尉,前些天彻查天机造物之神的消息听说了么?”


    莫若华道:“听说了。”


    军尉道:“虽然玉京镇守和守正驻地及时杀灭了异神,但是外神易除,人心之中的神却难灭,这些造物师匠你也需看紧了,若是有人借入此世之机立造信神,那么准许你们立刻执行军法。”


    莫若华道:“这里也能存驻信神么?”她这个层次的军尉,已经属于中层了,知晓信神必须满足一定条件才可能诞生,不是短短时间内蕴生出来的。


    军尉严肃道:“宁可谨慎,不可大意,这个层界以往是有过信神的,所以哪怕有丝毫出现的苗头,或者信神反过来影响这些工匠迹象,你们立刻下手,决不许有任何姑息。”


    莫若华道:“必要之时,可以联络修道人么?”


    军尉看她片刻,道:“可以,任何涉及天夏安危之事,不分军府玄府。莫校尉,此回单独由你来执行此事,而不是别人,正是代表着我们对你的看重。”


    明校尉在一旁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味了,他出声道:“喂,什么单独?还有我呢,我也很厉害的。我这么大的一个人站在这里你们看不见么?”


    那军尉看了一眼,道:“明校尉当然也是很不错的。”


    明校尉不满道:“你这也太敷衍了,算了,你们慢慢说吧。”


    他一挥手,转头离去,回到从副身边,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就算要说那些话,不能等我离开后再说吗?”


    从副道:“所以校尉就主动离开了?”


    明校尉不由一噎,他强辩道:“能力不是靠嘴皮子争来的,最受信任的始终是最会做事的那一个!”


    从副看了眼高处和军尉说话的莫若华,又看了眼明校尉,不觉摇了摇头。


    ……


    ……


  第两百八十三章 忘我复反生


    军府派遣来的这一支部队除了留下必要的人设立地标,余下之人便在护送着那些师匠往昊族统治疆域行去。


    因为事先已与昊族的一位宗子封地有过接触和交流,所以按约定,等他们入境后,会有飞舟来接他们,直接带他们去往那座造物工厂交流技艺。


    若是没有那几位拖后腿的师匠,那么军府的披甲军士能直接飞跃过去,而现在却只能乘坐一些事先来此的甲士准备的牲畜载驮他们,预计这一段路程要走上两天。


    在行程之中,一名黎姓师匠找上了明校尉道:“明校尉,可否单独谈一谈。”


    明校尉看了看他,抬了下手,从副稍微远离了一段距离,他道:“谈呗。”


    黎师匠道:“军府这次出动的队伍黎某看了,知道这一次格外看重莫校尉,但对明校尉你却是太过轻视了。”


    明校尉撇嘴道:“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了,没必要再强调一遍。”


    黎师匠道:“我无意得罪校尉,只是陈述自己所看到的,天机院与玄府息息相关,我们并愿意给明校尉提供帮助。相信我们,我们一定能帮助明校尉提升自己的地位。”


    明校尉不满道:“我的地位是自己争取来的,要你们帮助还像话么?我自己的努力才是第一位的。”


    黎师匠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忍耐什么,随后道:“当然,我们知道明校尉的能力,不然不会找上你,但是有些时候,能力好的人也未必能得到相匹配的地位。


    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有些时候只是可笑的感官偏差,比如上层的好恶,比如只是单纯的喜好,有时候甚至只是样貌的差别,以至于不能理智得决定一切。”


    明校尉倒是赞同这些,当这里面肯定没有样貌的差别,这时他似想到什么,用手指了指明校尉,道:“其实在我,这都怪你们。”


    黎师匠道:“为什么怪我们?”


    明校尉用手比划了一下,道:“你们要是能打造一个完全评判功过赏罚的造物,升迁贬斥之权不在那些人手里,那么不就能合理公平了么?”


    黎师匠道:“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提议,但是就和阁下遭遇的不公正一样,我们不是没有这等想法,可是我们受到的限制太多,没办法去做这些事,所以我们只能有限度得让一些人获得公正,再让更多人一起受到公正的待遇。”


    明校尉来了兴趣,道:“所以你们选了我?我想听听,你们打算怎么让我获得公正呢?”


    黎师匠道:“比如更好的外甲。来源于实力,只要明校尉能披上上层之甲,任何人都会重视你。”


    明校尉诧异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还没有这方面的成功,以往弄出来的外甲,也只是半成品,我听说你们一直都是在失败。”


    师匠道:“我们不否认失败,但那是在为成功积累经验,我们所说的外甲虽然没有打造出来,可是在这里,却有着造物炼士,这一次我们就是去和那些造物工厂谈判,可是上面给了我们限制,就算对方愿意赠送我们,我们也拿不到。”


    明校尉道:“那我也没办法,我是个军人,我不会违反军令。如果你们做出超出限度得事情,对不起,我只会立刻把你们抓起来。”


    黎师匠道:“是的,虽然上面规定了我们不能与昊族造物工厂谈论这些。也不能接收这些技艺,但是并没有规定你们不能拿。比如明校尉你要是有机会拿到了外甲,我们顺便探研下,那也不算违背律令吧?”


    明校尉惊奇道:“这是在钻漏洞啊,”他琢磨了下,“阁下这么熟练,不会打小就不学好吧。”


    黎师匠面皮微微抽搐了下,道:“这些无关紧要,要是明校尉能获赠一套炼甲,希望能够收下。”


    明校尉咧嘴一笑,道:“行,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


    黎师匠道:“明校尉等着消息就行了,或许这一次并不一定会成功,但我们只有要彼此信任,相信可以合作更多次。”


    明校尉此时放缓了一点速度,与其分开,落到了后面和从副说了此事,后者道:“校尉答应了?”


    明校尉大咧咧道:“画大饼谁不会啊,我也给他们画一个,我吃他们的,他们吃我的,谁也不欠谁的。”他双手环抱,“其实吧,他们要的只是他们规定下的公平,哪里又是什么真正的公平了?”


    从副道:“校尉,这件事要报上去么?”


    明校尉道:“先不报,这事他要反口只是试探我是不是有别的心思,若是下来没这么回事,就当他没说,回头报述上带一笔就是了,要是真有外甲,那再上报不迟。”


    从副很欣慰,明校尉凡是用脑子思考的时候,都是能做出正确判断的,只可惜这样的情形实在太少了。


    荒原土丘之上,俞瑞卿收回了手,看着定坐在那里的岳萝,点头不已。


    他所修行的一门玄法,能借鉴各个不同的法门,取长补短,并且从中抽离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而他所立造的一枚根本章印,是可以暂时将自身修为蔽绝,而后从头再学一门道法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岳萝说若是可以的话,一个修道人不妨多学几门道法的出处。但是他从来没这么做过,因为这在以前也仅只是一个推论,一个理想情况。


    况且他还对此有过一番推演,要真这么做,再行修持的道法并无法超迈原来道法的境界,除了自身感悟外,也带不了太多好处,增加不了多少斗战力,一个不好,反会弄巧成拙,自绝道途,故连他也自己也没有去尝试。


    可是他随着修为日深,却也是发现,若是自己不解决自己所提出的问题,在这个道理上不曾贯通的话,那么他就无法迈去上境。


    哪怕是他功行早已修持到了第四章书近乎完满境地,可这个瑕疵在那里,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若是没有这处世域,他就会采用自绝忆识的方法进入另一处下层,而后再次修持,这样就等于塑造另一段人生。


    可这里失败的可能也是极大的,一旦无法在下层达成所愿,就永远无法进入上境。


    以往天资横溢之辈无法成就的可谓比比皆是,大部分都是因为他们把自身目标定得太过高远,后又不曾达到,如此拖累了道途。而如果稍稍放低此前定下的要求,就意味着对自己的否定和怀疑,更会成为一种心障。


    俞瑞卿本来已经准备利用这一处下层走这一步了,可他自己没有事先料到,这件事的解决先是落在了自己的弟子身上。


    岳萝一直记着他的话,并在无意之中以此根本章印为基,尝试修炼了另一门道法,她觉得修行快,其实也是这根本章印的作用,这却无形补上了道法最后一个缺失。


    如今他去到上层前的最大障碍已是去掉了。


    他此回会利用张御予的上层章印作为攀道之梯,不过他也是遭遇到英颛、姚贞君等人一样的问题,若是完全依托张御的章印,而自身不加变化,虽然能渡过去,可未必能成就自己的道法。


    若想以后走得更远,必要有所改进。


    他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得而忘之。也就是他对岳萝所言陷空入虚之法。


    在借用那章印后,他会用“纯然忘我”之法,若是连自我都不存在了,那么也就不存在他道我道之分别了,因为这些都是没有了。


    关键是忘我之后又怎么回来。


    这里他决定采取让岳萝存思他所立下章印的办法,这枚章印他与岳萝的大道之章内都有,并且是有传承牵连的。他忘却之后,岳萝存思其上,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牵引他复归意识。


    这尝试要是不成功,他不确定自己正身会否受影响,但即便他失败,岳萝会得到他此番的所有经验,因为他确切去到上境之故,日后岳萝若能攀渡上境,也就不会再受此之扰了,他的道法还能由此传递下去。


    他看着盘膝坐在那里,入神存思的岳萝,微微一笑,抬首看向大道玄章,目注着上面的根本章印,意念往内一落,顷刻间,身上一道光芒泛起,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岳萝浑浑噩噩之中,不知道自己到底坐定了多久,她只是牢牢记得俞瑞卿所言,存思那枚章印之上,某一刻,她只听得耳畔有声音响起,“徒儿醒来。”


    她不由得睁开眼,却见俞瑞卿笑吟吟的站在面前,只是身影带着一丝飘渺意蕴,似是与原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惊喜道:“老师,你……”


    俞瑞卿笑着点了点头。


    岳萝忍不住一阵欢呼。


    俞瑞卿摇头笑道:“且莫高兴太早,为师此番也只是验证罢了,等回去正式行功,若能过去,方才算成。”


    岳萝嗯嗯点头,她道:““弟子能拜老师为师,真是太幸运了。”


    俞瑞卿失笑了一下,他看着岳萝,神情温和点头道:“收你为弟子,又何尝不是为师之幸呢。”


    ……


    ……


  第两百八十四章 注玄入神境


    数日后,莫若华与明校尉等人护送一行师匠进入了那昊族宗子封地,乘坐飞舟直接进入一家造物工厂之内。


    这一次他们早就表明了自己身份是“天人”,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接触,昊族也是渐渐接受了天人,并愿意与天夏进行的一些造物之上交流。


    当然这也是因为如今天人在此世之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而且南方昊族上层早就存在有不少天人。若是势力弱小,这些昊族宗师根本不会来与你平等相交。


    在一月之后,黎师匠找到了明校尉,并拿了一幅舆图指着某处道:“十天后,此间造物工厂将会在此地丢失一套炼甲,明校尉可以去拿回来。”


    明校尉惊异道:“他们真的答应了?这东西就这一个昊族宗子也有?”


    黎师匠道:“昊族造物比我们走得更远,哪怕是一个宗子也有造物炼士的技艺,不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封地,只要我们愿意付出代价,一套造物炼甲实在不算什么。


    其实眠麓城域上层曾经得了多套,但是你明白的,军府禁止我们主动去获取这些东西,但是他们自己遗失的,又是明校尉你捡到的,那就不碍规矩了。”


    明校尉道:“行吧,十天之后我去那里接手此物。”


    待黎师匠走后,从副道:“校尉,要去么?”


    明校尉道:“真有为什么不拿?”他摸索了下巴,“不过此事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唔,还是需与莫校尉说一声。”


    另一边,俞瑞卿在荒丘之上停留了半个夏时,向交代了岳萝许多话,此后就有一道光芒从身上绽放出来,并在荒原上化散为一道耀眼光雾,却已然是化去映身,回转到了天夏。


    密室之内,他正身双目睁开,从打坐的蒲团之上站了起来。


    这一次不但证明了他的道途可行,而且解决了一个瑕疵。他知道只要自己下来不犯错,那么此去前路已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了。


    而这一次在天夏突破,他也用不着再有岳萝存思,因为一次牵系之后,根本章印已然建立了联系,只要此章印在岳萝的大道之章中还有存在,并没有化去,那么他便可以借此归来。


    心底主意拿定后,他决定不再等待下去,而是立刻觅地破境。


    他之所以这么急切,是因为他察觉到,最近各洲宿都在加紧军备。这等情形之前有过一次,就是与上宸、寰阳诸位斗战之前。


    他感觉到天夏又要面对什么敌人了。


    他不在上层,反而不是没有上层那么多想法和疑惑。有了这个判断,那么自是加紧破境,争取能赶上这一战。如此既能为天夏出力,又能设法在此战之中获取一定的功绩。


    他思索过后,立刻以训天道章向伊洛玄府玄首高墨发了一个传讯。


    高墨正在玄府之中批复文书,伊洛上洲如今完全按照着他的意愿来运转,而且聚集了大量的玄修英锐,再兼伊洛上洲居于四方之中的地理优势,如今已是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个以玄法为主上洲。


    而且他听从了张御的建言,造物的发展也未曾耽搁,民生方面也是逐渐赶上了青阳上洲和玉京。


    此刻他忽然心中生出感应,这里有修士在存念于他,并且定然是有一件与自身有牵扯的事机发生。


    正在如此想时,俞瑞卿的传讯也是随后到来,他待看过后,不觉神情一振,立刻从席座之上站起,走了两步后,便即放开心光,霎时笼罩大半个洲域,须臾之间找到了俞瑞卿之所在,并且在其面前化出一道心光化影。


    俞瑞卿正待回音,此刻见到他的光影,便神色一正,打一个稽首,道:“俞瑞卿见过玄首。”


    高墨点首还礼道:“俞道友不必多礼,你可速来我玄府之中,此间有合适的闭关所在,我当亲自为你护法。”


    俞瑞卿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回应道:“好。”


    高墨提醒道:“俞道友,不用思虑太多,神澄气清,方得玄明。”


    俞瑞卿抬袖一礼,道:“多谢高玄首提醒。”下一刻,他只觉微微一个恍惚,发现自己已是被转到了一处半封闭的大台之内,周围玉璧泛着柔和明光,当中有一个蒲团。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接触玄尊之伟力,不觉暗赞一声,不过他距此境也是很近了。


    他来至蒲团之上坐下,把袖一拂,前方的香炉也是点燃了起来,顿时一阵神气清明,这里面用的是最好的灵香,绝不是平日所能见到的,他能看出高墨对自己期许很重,这或许是能进窥上境的玄修至今仍很稀少的缘故。


    他没有去多想这些,闭上双目,排空思虑,一切杂念都不存于心中,很快就进入了定静之中,周围一切光亮黯淡下来。


    大约数日之后,一阵光芒从此大台之中暴发出来,并遥遥冲上了天穹。


    清穹道宫之内,张御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转目看向了伊洛上洲方向,他能感觉到,又一位玄修成就上境了,而且还是一位故人。


    此刻训天道章之中忽有传讯过来,风道人语声带着几分振奋道:“张道友,又是一位同道破开上层境关了!”


    张御点头道:“五位执摄勾连此下层,方便诸修修持,此后当会有更多同道成就,不过这位俞道友也是自身积累丰厚,哪怕没有此间历练,其成道的可能也是很大。”


    此方下层对真修有帮助,可是对玄修的帮助更大,不过也不能太过乐观,可以看到,现在成就之人,本就是玄修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批。


    什么时候,一些寻常玄修之中也能有成就之人出现,那方才是玄法真正兴盛的时候。


    而且玄法也有缺点,根底不够扎实,心性修为不够,单个来论,除了少数人,是远不及真修的。未来尚还有很多路要走。


    这时有一名神人值司过来,将一份报书呈送上来,道:“廷执,这是内层送上来的报书。”


    张御目光一转,认出这是伊神送呈之物,接过之后,打开一看,此书前面写了几句话,伊神自述已是来到了那个神国之中,现在已是在此成功落脚,并且其还以勾勒出了一幅图画。


    他将这图画往前一抛,霎时一团光雾散开,玄机周围整个大殿景物逐渐变化成了另一个模样,到处都似乎高大宏伟的建筑,无数神像和石柱矗立在门廊之下,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具备强大生机和活力的年轻男女。


    女子多数披着贴身的纱衣,显露出美好的身体曲线,每一个男子都是穿着简易的铠甲,携带着闪烁着光芒的利器,似是随时准备上阵战斗,只是这些人此刻对他都是视而不见。


    伊神自一旁走了过来,对他一礼,道:“张廷执。”


    张御点头道:“伊道友。”他心中明白,伊神这是自己的神异力量寄入这幅绘图之中,如此可以完满再现神国之中的景象。


    其实用再现一词并不准确,因为伊神使用了来自上层的神异力量,他现在所见到的,应该就是神国之内伊神此刻所见的,或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道:“伊道友行事可还顺利么?”


    伊神道:“还好,这还算是一个较为开明的神国,虽然我身份是一个外来的身份,但是他们对我并不排斥,因为像我这样的身份神明这里还有很多。”


    这一次他并没有完全现自身的力量,只是表现在一个适当的水准上。他若展现原先的力量,那自身都能立起一个种族和神国,来此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只会遭遇更多的提防和戒备。


    张御明白,不管是神国还是世间势力,在其处于上升期的时候,都是比较开明的,若是对自身周围势力形成绝对优势,那么子民也具备强烈的自信,更易接纳外来投效之人。


    伊神此刻伸手指向一处位于山巅的神殿,道:“张廷执请看,那是记载知识和神册的地方,上面记录了这些‘提俄’人的起源和来历。不过我去看过了,都是一些抬高自己的欺人言语,倒是他们对知识很看重,那里守卫是仅次于诸神大殿,每次我出入,翻阅了什么,都有记录,并询问我看这些的目的。”


    张御微微点头,看着远处一座座并排耸立的高塔,道:“那是什么地方?”


    伊神道:“那里原光神塔,是这个神国的力量中枢所在,也是神性力量的聚集地,是提俄人的一项技艺,能为整个神国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补充。”


    张御朝着凝视那里一会儿,转首顺着脚下大道往前看去,视线一直由山脊延伸到山巅之上,那里有一座光芒万丈的神殿,前方一排排神像分列在门廊之前,他道:“那里就是道友所言的诸神大殿了吧?”


    伊神道:“是的,就是那里,我还没有接近过。”


    张御目光投注其上片刻,道:“去哪里看看。”


    伊神道:“廷执,我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廷执到哪里。”


    张御语声平静道:“没关系,伊道友你跟着我走就是了。”说着,他迈开脚步,沿着大道往里那里走了过去。


    ……


    ……


    ……


    ……


  第两百八十五章 迫力定心符


    张御眼前所显示的景物按理说是伊神的绘图所演化,再怎么样也只是在图中兜转,但是于他这种求全道法的修道人而言,只要伊神现在确实是在那方神国之内,那么他就能够通过其人的神异力量把气意投入到真实一面。


    这就好比两个本来互不交通的界域,在他望到的那一刻,两个界域的边缘便即由此产生了某种重合。


    不过因他能够借用大道之印施为,所以真实情形其实更为玄妙,乃是一种以高凌下的姿态,只要我所能见,我即气可至。


    因为这个神国距离天夏较远,暂时还威胁不到天夏,所以他本是想处理好内部事情之后,再回头处置这里。


    可是得悉元夏威胁之后,内部的事情就不能采取温和缓进的策略了,必须在半年内处理好。


    伊神见张御坚持,心下认为他应该也是有把握的,反正不成功没什么,顶多是图画之内的寄托力量崩散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寻机再送一份好了。


    两人沿着脚下宽敞大道前行,时不时可见制作精美华丽的车辆从大道之上经过,他们的速度很快,可当中并没有撞击到任何一个人,这是因为每与行人接触,其就会自行化为虚影,并从其身上穿过,待来至无人之地,才会再度转化为实质。


    伊神解释道:“廷执,这是空行之车,传闻是提俄匠神和他的神仆合力打造的,正如我们的飞舟驰车一样,是这处提俄神国主要的交通方式。”


    “匠神么?”


    张御又看了眼那座高塔,不难从上辨认出许多种风格糅合到一处的迹象,并且还令他想到了霜洲之中也有类似的建筑。


    天机造物信神的形成一方面是天机院内部本能的需要这股力量,迎合了一部分人心所愿,另一方则可能是来自于某种无形的引导,这引导的源头可能就是与霜洲余孽有关,这些余孽极可能就落在这处神国之中。


    尽管天机信神确切杀灭了,其信仰也是被逐去。可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虽然现在有些工匠还没有达到信徒的程度,可是未来却不见得,因为人心是会变的,当种子落下去后,可能会在更为久远的将来才开花结果。


    这一方面是需内部谨慎,还有一方面就是从外部斩断源头。


    正在他们走动之际,忽然大道之上响起一声高呼,许多男女都是带着兴奋之色往一个方向涌过去,可见远处聚集了许多人群,至少上万之众,并有震天的欢呼声从那里传出。


    张御问道:“那是什么地界?”


    伊神看了一眼,道:“被他们称之为训教庭的地方,是教授年轻神裔如何发挥的自身力量的地方,也是审问处决敌对神国俘虏以及允许内部决斗的地方。”


    张御心下转念,以信神为主的国度居然会在祭祀之外主动向下传播知识,这是极为少见的。


    他很了解这些异神,靠他们自身是绝然不会想到这一点,就算想到了,出于神性本能也会竭力阻止知识的传播,除非是确切认识到了这里面的好处,这应该外部影响所致。


    他道:“此辈还有敌对之神国么?”


    伊神道:“有一些,不过相隔较远,还是一个较为松散的神国联盟,一直被打压之中,只是让一些神裔出面,就足以打发了,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威胁。据我所见,应该是故意留着,以让内部保持警醒的。”


    张御眸光微动,信神需要虔信,越是愚昧的信众越是虔信,会尽可能的灭去不如自己的信神,以奴役或抢夺信众。现在却是能克服本能,不做此事,反而利用外部威胁来提升整个文明,这等长远之见又是与其余神国的一个莫大区别。


    伊神这时抬头道:“廷执,前面就是那诸神大殿了。”只是说话之间,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周围的景物开始不停晃动了起来,似是就此崩解破碎。


    然而下一刻,张御一步跨出,似是踏在了某个关节之上,这摇晃动荡的世域又是重新稳固了起来。


    伊神此刻惊奇发现,似乎在这一瞬间,整个世域不再是虚无构筑的,而是踏入真实的神国之内。


    他也是拥有上层力量的神明,但是他的力量来源于自身,他能运用,并不代表他能真正透彻的理解。来到了天夏后,他了解到了修道的概念,但是他很聪明的没去探询,而是主动避开了。


    其实天夏并不介意修道之法被人了解,这东西并不是你看了就能学去的,莫说是异神与修道是两条路,哪怕是专心修道之人,又有几个能攀渡上境的呢?不过伊神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无疑却是让人更为信任。


    张御几步之后,脚下一顿,却已是站在了这方神国的诸神大殿之外。


    伊神看了下四周,道:“廷执,我此前也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在外远远观望过。”


    以他目前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在此神国中只是一个新加入的异神,可以在城中获得居住地,但是还没来得及获得进入此间的资格。


    张御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那厚重殿门之上,神殿好似对他不设防一般,隆隆向内开启,里面有一片耀眼的光芒照洒出来。


    他一振袖,往里走入进去,伊神也是跟着一起往殿内去。


    到了里面,伊神见这里是一个半是虚无半是实质的环形大厅,其一半嵌入到光芒和虚空之中,而前方则是陈列一座座神情各异的常人大小的神像。


    可以看到,这些神像有的是十分完整的,而有的只是打造了一半,缺失的部分则被外面透照上来光芒所掩盖。


    这里神像数以千计,殿宇宏大,景象也极壮观,不过祂经历过莫契神族的时代,再是波澜壮阔的场景也是见过,倒是没有什么多少触动。


    张御到了这里后,目光就望在立在大殿中间的那座模糊不清的神像上,从位置上看,这应该就是这座神国的神主了。


    此刻这神祇似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整个殿宇隆隆震动了起来,光芒也是变得忽明忽暗,那一缕神性晃动不止,像是要从他的视线中脱离出去。


    但是他的心光牢牢罩定这座神像,那一缕神性无论是对抗和试图离去,都似是被引导着落入了一片空无之中,怎么也办法达成目的。


    似是知道无法脱去,那神像上方显露出来一个高大男子的模糊身影,并神性之中便传来了一个意念,试图他交流,“来自远方的伟大神明,你想得到什么?”


    张御对于祂的反应并无意外,其与他以往接触的异神并无不同,恃强而凌弱,唯有当他们当发现你比他强时,才会与你好好说话。


    他平静道:“我们见过面,尊驾应该知道我来做什么。”


    他在上次追踪天机造物之神神性烙印的时候,曾经与这个异神发生过一次碰撞,为了摆脱追索,其索性将天机造物之神的依附从神性上完全切割了出去,也是依靠着这等神性上的接触,他才能准确找到这里。


    若是他自远空渡来,这个异神会提前有所警醒,或会提前遁走,可这一回他以气意入画渡来,这等神妙变化,令对方完全无从防备。


    那神影道:“请原谅我们的冒犯,但那并不是我们的初衷,我们只是听从了一些外神的建议,还请相信,提俄对于你们没有敌意。”


    张御淡声道:“既然冒犯了,就要付出代价,天夏的要求很简单,那些外神扰我天夏,不管是什么身份,必须将之处死,你们需立下神性誓言不得与我天夏为敌,那么我可退去。”他抬起头,缓缓道:“是亡是兴,任尔自选。”


    那个神影沉默了一会儿,道:“提俄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希望你们也可以遵守承诺。”


    张御心光一转,一枚金符落了下来,他一弹指,一道心光落了上去,而对面那神影本来也想分出一部分力量,可这时那金符却是爆发出一阵光芒,居然将其整个从神像上吸摄了下来,并封入了其中。


    金符一转,落入了到了张御的袍袖之中,而后他一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伊神目睹整个过程,心中对此大为敬服,他跟着张御走了出来,随即发现,自己似又离开了真实,落到了那一片虚画之中。


    张御走出神殿之后,对着伊神交代了几句,而后意念一转,周围整个景物化散而去,他从这个画中退了出来,面前灵光渐渐收敛,重新还变为一幅图卷。


    今次对这个神国的这番处置,他事先也是仔细思量过的。


    他此前便一直怀疑,这个神国的来历有异,很可能是被某个以信神为资粮的上境修道人扶持起来的,所以他今回也试着压迫了一下。


    但是这一次,那神国宁愿答应他的苛刻条件,也没有选择反抗,那所推测之人也没有出现,要么是真的不存在,要么就是不愿暴露自己,对此他稍微有些遗憾,心下忖道:“看下来只能让焦道友那里盯紧一些了。”


    ……


    ……


  第两百八十六章 逆思意不平

    张御将那封金符取了出来,拓了一份留在道宫之中,将正书又是收入袖中。他唤出令明周道人,关照道:“内层有一位道友成道,过得些许时日当会来到上层,明周道友届时可代我相迎。”


    明周道人稽首应下。


    张御从清玄道宫出来,意念一转之间,身影骤消骤现,却已是来到了清穹之舟的中心所在。


    站在云海之上,他顺着前两回来此之路往深处行去。


    他这一次是来面见陈禹的。


    陈禹自成首执之后,便不再居于原先道宫之内了,而是搬到了清穹之舟深处,负责执掌清穹之舟的主要权柄。


    实际上,张御在座次调整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所能执掌的清穹之气变得更多了,这也是因为他获得了更大的权柄。


    这是因为,若是首执退下,或者战亡,那么就需要他这个次执代替其位,而次执若是不再,则再是由下一位替继上来,总之后续之人随时准备接替上面之人,负责整个天夏的大方向。


    他过去两重屏障,来至一处云阶之前,明周道人出现在那里,稽首道:“首执知道张廷执到来,特命明周前来相迎。”他侧身一引,“张廷执请这边来。”


    张御点头,道一声“有劳”,跟着明周道人走过了一道云廊,便是来到了某处一线衡平的地陆之上,顶上是一大团清气和乌气相互绕旋,前方有一幢雾气凝结的气庐,他一振衣袖,踏阶往里走了进去。


    进入庐中,他见陈廷执面前正摆着一件法器,林廷执也是这里,两人似是在借助清穹之气一边商量,一边祭炼着什么,不过此刻已是快到收尾的时候,

    陈禹见他进来,道:“张廷执,请稍待片刻。”


    张御点了点头,等在了一边。


    林廷执这时拿一个法诀,法器之上的光芒很有节奏的收敛,最后形成一个似若眼瞳的宝镜,玉石般的琉璃瞳看着非常华美,且其还时不时眨动一下,看去充满了灵性。


    张御问道:“此事何物?”


    林廷执道:“这是‘照真瞳’,若是我等所后寻到寰阳、上宸诸派,有鉴于上回经验,他们多半不会与我等直接交锋,而是当会依靠青灵天枝去往别处空域,我们需要能追摄到他们的踪迹,这件法器是我们利用青灵天枝的残枝,寻其所在之处。”


    张御不禁点头,要是孤阳子三人在,他们这法器就算用上,也未必能找寻到其等避去之地,可是现在上宸天剩下之人不多了,就算侥幸摘取了上乘功果,也绝对无法与孤阳子三人的相比,不可能完全自如的驾驭此宝,那么他们就有寻到的可能了。


    林廷执这时对陈禹道:“首执,这法器差不多已是完成了,林某先告辞了。”


    陈禹道:“好,望请林廷执回去后再多费心。”


    林廷执打一个稽首,又对张御一礼,便即带着那“照真瞳”退出去了。


    陈禹这时一拂袖,将此间杂物都是收了去,令道童过去倒茶,随后展袖一请,道:“张廷执请坐。”


    张御抬袖一礼,在席上坐下,他将那金符从袖中拿出,递给陈禹道:“御方才去了那方疑似有“用神固道”一脉扶持起来的神国之中,并迫其订立了这份定约,请首执过目。”


    陈禹将金符拿来手中浏览了一遍,这上面条件不可说不苛刻,要求提俄神国不得与天夏为敌,也包括不得与天夏为敌之人往来。


    还有逐斥一切与天夏有为敌嫌疑的外神,并且若是天夏将来遇敌,需得出力维护。这差不多是当其他异神属国来对待了。


    陈禹道:“张廷执迫其为从属,此是正确做法,比打灭他们更好。元夏即将到来,其要灭亡的是整个世域,不拘是天夏,还是大混沌,还是这些前古异神,都在被倾灭之列。面对元夏这一个外敌,这些尚不曾与天夏展开战争,或者过往有仇恨的势力,是可以设法让其与合盟,或是令其为我所用的。”


    张御同意这个看法,但前提是这些势力头脑清醒,或者能认清局面。这世上有的是明明大敌近在眼前,却还不顾一切坏乱己方之人,对于这些对象,那都是要将之毫不客气的剿灭的。


    他道:“只是有些可惜,这回未把背后那修道人迫压出来。”


    陈禹沉声道:“此一脉道传便若真是存在,也不敢明着与我天夏作对,但是其若在天夏内部传法,却是一大威胁。我会给朝府那里发下书信,奉行战时之策,守正驻地若有发现,可以绕开平日规序,直接镇压。”


    张御点头。


    陈禹又问道:“那处神国张廷执可是留有监察么?”


    张御道:“我已是把伊初道友派驻扎那里,有任何动向都会向我呈报。”


    陈禹道:“这异神可靠么?”


    张御道:“御以为,伊初道友是可信的。”


    陈禹缓缓道:“那就如此安排。”顿了下,他又言道:“长孙廷执那里这几天有了一些成果。”他伸手一拿,召来一份卷册,递去道:“张廷执可拿回去观览。”


    张御接了过来,收入袖中,起身道:“那御先告辞了。”


    那一方昊界下层之中,十日时间已过,明校尉按照那位黎师匠所给的舆图指引,一个人寻到了那一处山谷之内,并在此地找到了一驾残破的飞舟。


    这里好像经历过一场惨烈斗战,整个飞舟都是破破烂烂,不过周围并没有任何受损的人员,他来至飞舟之中,找到了一个仿佛黑色金属塑造的玄色箱匣,他搜寻了一下,就在不远处发现了“遗落”的秘钥。


    他撇了下嘴,伸手拿过,打开了匣箱,见里面有一套仿佛用云雾塑就的外甲,有着莹莹点点的光亮,他将匣盖一合,将箱拎起,自飞舟内走了出来。


    可他方才要遁空而行,外甲面罩上赤色琉璃目一闪,往周围看去,见是一个个昊族甲士站了出来,并且还有两名高梳道髻的道人,两人面无表情,身上气机晦涩深邃,一望而知皆是修为相当深厚的修道人。


    一个金属巨人这时走了出来,看了看他手中的箱匣,道:“明校尉,你拿到了?很好。”


    明校尉道:“黎师匠,看来你不放心我一个人来拿啊。”


    黎师匠道:“是不放心,”他伸出手,“还请明校尉将此炼甲交予我,由我带回去。”


    明校尉惊奇道:“这东西不是答应给我的么?”


    黎师匠道:“但是你拿了并没有用,不要忘了,你即便能在这里穿上此物,也根本带不回去,唯有我们先探研清楚,然后把一切记录好带了回去,才能在天夏将此炼化打造了出来。”


    明校尉道:“明白了,绕了一大圈,还是要把东西给你们?”


    “对!”


    黎师匠坦然承认道:“我们所有来这里的天机院师匠都是遵守约言,不去主动接触此物,可既然是明校尉拿到的,若是有人再从明校尉手中夺来交给我们,那么我们和明校尉不就都不要承担责任了么,这样对我你都好。”


    明校尉好奇问道:“你们天机院就对这里面的炼甲技艺这么感兴趣?”


    黎师匠道:“对技艺的追逐,对真理的探询,那是我们这些工匠永远的追求,也是我们心中的道,我们有我们的坚持,明校尉,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明校尉道:“我觉得玄廷此前对你们的设限还真没错,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才使得本来很正常的事弄得这么复杂。”


    黎师匠盯着他道:“你觉得是我们的错?”


    “难道不是么?”


    黎师匠沉声道:“天夏处处限制我们的技艺,压制我等的提升,那是因为见到造物再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威胁到玄廷的统治,威胁到修道人的地位,我们不去设法打破这层束缚,造物永无出头之日,而我们不去争取,每一个天夏子民本该享有的上进之路那便就自此被剥夺了!”


    明校尉摸了摸下巴,道:“我觉得你纯粹是想多了。”


    黎师匠看着他道:“明校尉,如果你不肯把东西交出来,那么我们自己来拿,为了确保计划,你今天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对不住了。”


    明校尉道:“你们可别忘了,我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映身,就算我在这里战亡,我的正身可还在啊,你们瞒得了谁?”


    黎师匠道:“可是明校尉不是修道人,只要你的映身死亡了,你是不会有这个层界的记忆的。”


    明校尉咧嘴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不巧了,你以为这次军府让我们来,会留下这么一个大的漏洞么?”


    黎师匠脸色微变,喝道:“动手!”现在不管明校尉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况且他们也不是没有别的准备。


    周围那一个个甲士立刻从高处往下俯冲而来,而那两个修道人却没有急着动手,只是把目光牢牢凝定在明校尉的身上。


    明校尉嘿然一声,将那箱匣随手扔在了地上,随后双拳一握,身上腾升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霎时拔高了数丈,变成了一个金赤之色汇聚而成的巨人,双足一蹬,腾空飞起,根本不管那些甲士,而是直奔着那两个修道人而去。


    ……


    ……


  第两百八十七章 虚隙感机至


    两名修道人神色不变,他们自认为十分清楚造物甲士的本事,知道他们不擅变化,别看明校尉现在来势汹汹,可只消施展一个缓顿手段,就能遏阻其势。


    其中一人伸手一点,一道灵光就落在了明校尉身上,明校尉咧嘴道:“以为我只会直来直去么?”他双拳一拿,金色光焰喷涌而出,气势提升了一分,大声道:“直来直去又怎么了!”


    这些年来,他也是和修道人做了不少交流的,对于如何应付神通变化也自有一套办法。神通虽是难解,可关键还是神异力量的强弱,只要自身力量足够凝练,就能将其之影响削弱到最低。


    在最初冲起来的时候,他所施展出来的只是最基础的一部分力量,而神通法术一上身,便即立刻爆发出更强的灵性力量,借其上升之势破开外来束缚,尽管仍是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影响,但却能削去了绝大部分影响,这也是他私下印证过的。


    两名道人见他只是微微一顿,就身不停留向他们冲来,顿时有些惊讶,倒是没想到能利用这样简单的办法来对抗他们。


    但他们也是不急,造物甲士远攻能力较弱,所以注定打不赢他们的,此刻另一名本来站着不动的道人出手了,其伸手往下一按,自己前方大气似化柔水,阻碍在了明校尉去路之上,所谓刚不可久,此法正好克制明校尉那忽而暴涨的力量。


    明校尉这个时候却是身形一个闪烁,却是从原处消失,猛然出现在了其中一个道人的身边,一把抓向了其人。


    这些年来的他的外甲这几年也是经过了天机院的进一步改进,已经有了一定运用最简单变化的能力。


    而这处下层有些特殊,他几乎能发挥自己百分百的力量,不管怎么说,好歹他当年也是与没有恢复全部实力的元童老祖正面交过手的人,对于各种变化都有应对,一般同层次的修道人还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那道人神通之法远没有到自如变化的时候,忽然被明校尉突袭到身前,并被其灵性力量压迫,一时不及挪遁,不过他们是两个人,另一个人却是及时一拂袖,法力沾染到了自己同伴身上,似是想着就此带人转挪避去。


    可在这时,忽然一道锐利剑光从他身上一划而过,此人神情一滞,胸膛之上一道锐光溢出,便即断成了两段,而他气机断下的同时,另一个道人不仅没有被带走,反而身躯虚闪一下又是浮现出来,明校尉趁势一拳,灵性力量透射而入,顿将此人轰爆成了一团碎屑。


    莫若华立在半空之中,整个人已然披上外甲,化作一个金属巨人,她一转腕,将长剑收入了鞘中。浑身灵性光芒一个晃动,收敛入了外甲之中。


    周围浮现出了十数个身影,她的从副和明校尉的从副都是出现在了场中,将这里团团围住,并在逐个剿杀那些黎师匠带来的甲士。


    明校尉收回了拳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黎师匠果然是趁着他斗战的时候,将他扔下的箱匣拿去并带走了。


    他道:“莫校尉,按照计划,我放那黎师匠走了。”


    莫若华道:“我已经让人跟上他了。”


    明校尉唔了一声,道:“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他一个师匠,能看懂炼甲这么高深的技艺么?大匠都未必能吧?”


    莫若华道:“但他们根本不用自己看明白,只要将此外甲送到另一个地方,然后由造物技艺高深的师匠或大匠再来此处查看便好,拓录一份回去不用多少时间。”


    明校尉道:“有道理。”他看了下那被斩断的修道人,捏了捏拳头,道:“这两个修道人有些点弱啊。”


    莫若华道:“他们不是映身,应当是黎师匠他们请来地陆的修道人了。”


    明校尉嘿了一声,道:“他们还能说动这里的人,挺有本事的啊,”


    莫若华道:“我们不需要弄明白原因,只要关注事实。”


    明校尉把拳面一碰,“说得是,一些地方弯弯绕绕的别去多想,该用智慧的地方才用智慧。”


    这时那些围拢在四周的甲士都是看了他一眼,明校尉道:“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可也是天夏一流学宫出来的。”


    他的从副和莫若华女从副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校尉刚从学宫出来的时候或许还有智慧,可现在就不好说了。


    黎师匠拿了箱匣飞速离开斗战现场后,便乘坐一驾飞舟往最近一处城域飞去,只是在半路上,有一个道人虚影自飞舟透射而入,并在面前坐定下来,道:“他们在跟着你。”


    黎师匠神情如常道:“我知道。但是他们这次下来的力量只有这么多,我相信尊驾是可以应付的,不是么?”


    那个道人道:“看来我们当初不让你们成为神明的信徒是对的,你太冷静了。”


    黎师匠道:“我虽然不信那个什么神明,并不代表我心中没有信念,而且我从来不认为靠一个什么异神就能让天机造物崛起,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们和你们也从来不是一路人。”


    道人虚影道:“你不用对我们敌意这么深,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们和天夏不是敌人,我们也没能力和天夏对抗,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想走出一条路,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天夏也是会选择接纳我们的,这方面是可以合作的。”


    黎师匠没有说话。


    道人虚影道:“还要多谢你们给了我们通向此世的指引,使得我们这些散修也能进入下层积蓄力量,不过你这次就算逃脱了,恐怕也回不去了。”


    黎师匠道:“我做这些事时就做好了准备的,你们真要谢我们,那就按照约定把东西送到指定所在。”


    那道人虚影伸手一招,箱匣飞入了手中,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黎师匠道:“你先走吧,我会带着后面那些人兜上个几圈的。”那道人身影没再多说什么,其身影一虚,便渐渐融入了大气之中,随后于无声无息间离开了。


    清穹道宫之内,张御此刻自训天道章之中收到了守正驻地的报讯,这里面的内容正是关于此次黎师匠的事机。


    其人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都在守正驻地的监察之下,包括莫若华、明校尉二人都不清楚。


    此前搜寻之中,玉京驻地的劳诚毅就认为,虽然所有信仰异神的工匠都是抓拿起来了,但是未必见得不信异神就没有问题了。他也是认可这个判断,所以表面上结束搜查,暗中他允许驻地继续加以留意。


    现在就看是哪个师匠或者大匠自上层下来查看那炼甲了,差不多就能把背后涉及之人找出来了。


    关于造物一事,他和陈禹商议过,都是认为现在的造物不宜一下拔高,造物这方面,或许是因为很多大匠心怀志气,想要越过修道人,有时候太过急功近利,便是将放开技艺,也只能限度的放开,太过激进之人不能允许接触,不然造成的危害反会更大。


    不过单纯这件事中,那些工匠倒不是什么问题,守正驻地自能解决,关键是背后那些与他们接触的散修,若无意外,此辈是想在这里积累信仰。


    不过现在他还不急着收网,现在进入下层的当只是少数不重要的人物,等到时机成熟,他会设法顺着源头把其一个个找了出来的。


    虚空深处,白朢正站在警星之上,他手中那个牌符已然化变成了一枚赤红色的玉符,并且上面有一道流光忽隐忽闪,仍还缺失了一点什么。


    他想了下,笑了一笑,令薛道人继续在虚空之中分开探询,自己唤动元都玄图,一道金光从天而落,须臾之间,他已是回到了清玄道宫之中。


    他来到张御座前,把拂尘往臂弯一摆,道:“道友,这玉符已是蓄满气机,只是目前还缺少了一个气机。”


    张御点首道:“看来我们要等上一等了。”


    白朢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关朝昇可不会直接接引我等过去,应该是会派人先过来查验,如果没有问题,才会考虑与我等碰面,不过这也是一个好事,必然修为不会如何高,那么我们可以给他们看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张御道:“我会让玄廷加以布置的,虚空那处之事,就暂先交由道友看顾了。”


    白朢微笑道:“交给贫道便好。”


    张御此刻意念一动,一缕青气飘出,青朔道人的身影落在了一侧,他道:“青朔道友,此回你与白朢道友同行,随时接应白朢道友。”


    青朔道人正容应下。


    上宸、寰阳、神昭、幽城四家都有镇道之宝,元都玄图无法直接遁去那里,但是青朔与白朢联手,足以应付诸般变局了,就算二人对付不了,也能拖住一段时间,使他们有更多时间来找到此辈落身之所在。


    就在他们商议之际,虚空某处,忽然裂开一个空洞,随后一根青翠长枝探了出来,而长枝之上,一具修道人的元神自里现出,他警惕望了眼四下,便化一遁光飞入虚空,转眼没了踪迹。


    ……


    ……


  第两百八十八章 空枝传见忆


    虚空之中,薛道人所驾驭的警星一直在外游走,一刻也不曾放松,流放到虚空的五人之中,属他是最积极不过。


    也是如此,他十分看不惯另外四人,心下常常痛斥。认为你们既然反正到了天夏,那就要好好为天夏做事,一个人是要讲诚义的,怎么能够这般懈怠呢?


    他心中一边怀着对四人的不满,一边不断在虚空中巡游。


    或许是他的勤勉积极得到了回报,他忽然感觉到,身躯之内的法力气机似被什么东西牵引,猛然泛动了下,不觉咦了一声,仔细感受了一下,霍然站了起来,急走几步,而后利用警星之上留下的悬镜隔远望去。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缕远去的气息痕迹,因为附近无有天夏修道人,所以这痕迹绝然不是天夏修道人留下的,再结合方才所感,他立时有了一个猜测,不觉激动起来,正要唤来玄修弟子传讯,可是一转念,决定还是自己来。


    他于心中默念片刻,随即一道金光落下,倏尔再是消失,却是通过元都玄图,向张御那里发去了传报。


    在消息发出后,他便在原处焦急等待,只是过有一会儿,便见到一道金光落下,白朢道人起拂尘挥散光芒,自里走了出来。


    薛道人赶忙上来一个揖礼,道:“上尊有礼了。”


    白朢道人微笑回礼,道:“薛道友有礼,道友传讯,说是见到虚空之中有疑似旧派修道人出现了?”


    薛道人连忙点头道:“正是,薛某虽未见得那虚空出入之门户,可却见到了此辈留下的气息痕迹。”


    白朢道人道:“哦?道友可是确定么?”


    薛道人肯定道:“绝然不会错的,先前薛某察觉到了青灵天枝的气机,薛某在此枝屏护之中修持了数百载,此枝节一出现,自身法力生出些许共鸣,不过上尊放心,薛某绝没有让对面之人发现。”


    白朢道人颌首道:“我是相信薛道友的,还要劳烦薛道友,把那处指于我观。”


    薛道人连忙指了出来。


    白朢道人走过几步,并无需警星之上的悬镜,直接就看到了其所指出的那一缕气息。


    薛道人道:“上尊,看那行迹,似是往内层方向去了。”


    白朢微微一笑,道:“这是去探听消息了,诸旧派离开这么许久,总要知道外面情形的,薛道友,你这次做的不差,贫道回头会为你述功的。”


    薛道人连忙一个稽首,道:“不敢求功,薛某既然反正到了天夏,哪怕只是为心中道义,也当尽心尽力。”


    白朢道人点头道:“好。”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站在广台之上,正负袖看着虚空方向。白朢看到了,也就等于他看到了。


    不过白朢道人乃是一身真法为根基,能望见其形却难观见其真。而他有目印为持,故是直接就望到了这个修道人的本来,且其还无从察觉。


    此人虽是借助了青灵天枝而重归世间,可从道法上看,此人应该是出身寰阳派,而非是上宸天。


    当初一战之中,寰阳派上层力量受到重创,可是门中诸长老与众玄尊却是一个未损,所以不出预料的是,遁去这四家应该就是以寰阳为首,此来查探的是寰阳派之人也就不奇怪了。


    他能够看到,此人仅只是一个元神,便是被打灭也不损失什么,应该只是探听情报的,而他也早就为其人准备好了可以为其所观的东西,故是并不去动手,任由此人行动。


    他道:“明周道友,去通传下各位廷执,有寰阳派修道人出现了。”


    明周道人肃然称是,其身形闪烁了一下,随即稽首道:“回禀廷执,已然通传给了诸位廷执知晓。”


    张御点了点头,继续观望,此刻见那道人元神奔着东方七宿而去,最后变化为一个落在了一处挨近七宿的寻常荒星之上。


    其人没有急着进入外宿,而是在荒星上试着观察了下,并接连数天都是没有什么动静。


    虚空之中是有虚空外邪的,久驻不利,哪怕是玄尊也会受到影响,不过其人身上却有一团灼热火气源源不断为其补充损折,这毫无疑问炼空劫阳之火。这镇道之宝的灵火足以支撑其人在虚空存驻许久了。


    张御却是很有耐心的看着,四象天每一处大宿都有天城维护,上面都有玄尊化身坐镇,要想混进去自是不易,也难免此人迟迟不动。不过他大致能猜到此人用意,认为用不了太久此獠就会有所动作的。


    果然,又是数天后,有一驾巡游飞舟从此荒星附近路过,这修道人元神之上化出一缕气息,依附在了某一个披甲修士身上,这气息极是微弱,充其量只是能够借这甲士观望周围事物。不难看出,其目的就是探听消息,还并不准备做什么。


    一般来说,上层修道人放下身段亲自来做探查之事,那么寻常人几乎是没有防备办法的,但是这等事本身就是相当少见的,天夏过去与上宸天战斗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等事。主要是因为上层修道人没必要知晓下层的事情,因为这根本威胁不到自己,此举也就毫无意义。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此人不敢在天夏上层面前暴露,只能从下层开始查探情况。


    这位借助了那甲士在尾宿之上观察了十日,随即离开了荒星,又往另一个地星去,显然只是一处的观察其并不认为十分准确,故是要想多看几处。


    在差不多两月之后,其通过依附意识的办法,差不多将东方七宿都查一遍,下来他也没再久留,还是直接往虚空深处归返。


    薛道人一直在用悬镜观察,此刻他看了那一缕行迹,同时又感觉到了身躯之内的法力又是泛动起来,精神一振,急忙对着白朢道人言道:“上尊,青灵天枝又是出现了,来人极可能是要归返,我等要拦阻么?”


    白朢道人笑着把拂尘摆了摆,道:“不必,由得他回去好了。”


    这只是一个元神罢了,拿下此人没有任何意思,想凭此人跟过去找到诸派,那是绝无可能的,不过既然打开了缝隙,即便此辈再也不出现,玄廷下来自是有办法寻到此辈的。


    那道人元神回到了那一根青灵天枝之上后,没有立刻归返,而是将自身所见一幕幕忆识印在了那天枝之上,自己则是打一个稽首,直接在原地将元神化散了去。


    那一根青灵天枝在其消散后,也是缓缓收了去,很快虚空裂隙又重新弥合起来。


    而虚空裂隙对面,某一处空域之内,赢冲正盘膝坐在一根青灵天枝的横枝之上,这时他心中有所感应,伸手一拿,便有一缕气机抓了过来,将上面传递的忆识看有一遍。


    此时他上方出现了一个情悦声响,“赢长老,情形如何?”


    赢冲抬头看去,见一个光芒汇聚的美好少女身影出现在那里,他站起打一个稽首,道:“回禀掌门,天夏那边似无异状,不过这位所见未必是真实。”


    那少女身影道:“那就给寰阳派那边送过去吧,这次既然是关上尊的感应,想来关上尊会有一个判断的。”


    赢冲称是一声。他拿一个法诀,青灵天枝探去某一处空域之内,将那一缕忆识亦是一并送了过去。


    少女身影并未散去,而是在半空之中问道:“赢长老,你认为天夏这次是准备前来伐我么?“


    赢冲道:“说不好。不过关上尊能有感应,说明天夏开始关注我辈了。赢某以为,这里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可能天夏自认已经理顺内部事宜,又怕弟子怠惰,所以需要对外找一个敌人了,而我辈无疑正是合适;

    还有一个,天夏可能要与什么大敌对抗,或觉得我等在后不放心,所以在迎敌之前需先清除我等。”


    少女身影道:“赢长老认为是哪一个?”


    赢冲道:“赢某不好判断,不过以天夏之能,赢某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敌人能够威胁到他们,故是只有前一个可能最大了。”


    少女身影点点头,她又道:“但是赢长老既然出后者一个可能,那即是说也存在这一线天机变数的。”


    赢冲道:“是如此。但是掌门,我们不能期望如此,还是需自身强固为好。”


    少女身影幽幽道:“自身强固,何其之难。”上宸天要重新强大起来,首先遇到难处其实倒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来自于寰阳派的阻挠。


    现在四家宗派,自是以寰阳派为最强。寰阳派需要上宸天的青灵天枝转运空域,但又不希望上宸天真的重新复振起来,从而与自己展开竞争。虽然碍于种种缘由不可能灭了他们,但设下一些限制却是不难的。


    比如寰阳派借口上宸天失去了大量弟子,设法给他们送了不少人种过来,虽然表明上看没有什么问题,可谁也不知这些弟子是否受了寰阳派的手段,故这么长久,也就没有传授真正的法门给这些弟子。


    而此间营造天域时日尚短,进入虚空躲避时上宸天是什么,现在还是什么样。这般下去,根本看不到有复振之可能。


    赢冲道:“掌门勿要心急,可再等等。天夏此来寻我,许便是一个变数。”


    ……


    ……


  第两百八十九章 感应取接引


    寰阳、上宸诸派遁去异域之后,便又是利用青灵天枝在外开辟出了诸多空域,以供存身之用,四家所在之地并不落在一处,全靠青灵天枝彼此牵连。


    本来四家路数不一,各有分歧,但有天夏这个威胁在外,四家谁都不敢彼此分开,因为唯有抱团才能抵挡天夏。


    寰阳派的炼空劫阳其实与青灵天枝还有气机之间的冲突,而除去这些,两家原本也是矛盾重重,要不然当初天夏也不会联手上宸天驱逐寰阳派了。


    故是寰阳派现所居之地,位于青灵天枝开辟空域的最远端,与上宸天各在一边,光从表面看,平日也是互不相扰,可实际上上宸天因为实力不足,已是半依附于寰阳派了。


    此刻寰阳派这方空域之内,炼空劫阳高悬于天中,周围一片荒寂,空空荡荡,似只有劫阳这一团光芒存驻。


    这也正常,哪怕是异常丰饶之所在,寰阳派一至,立会吞夺诸物,待把一切皆是化取干净,那就又会再换一个地界,重复前面所为,从道途上看,此行止直到将万物消杀才会终了。


    以往他们这等行径还会收敛一些,因为被天夏逐去之后,他们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走,且不确定下一处所去之地是否有合适的资粮。


    可现在有青灵天枝,寻找其空域来容易许多,便是一时真找不到合适界空,也能暂时开辟出一处存身空域来,故是做起此事来肆无忌惮。


    再则,寰阳派经过与天夏一战,两名摘取上乘功果的宿主败亡,也急需从长老中提拔出新的宿主。可上乘功果不是那么好拿的,功行需得过关且不说,尤其还需要更多的资粮,这里喂饱炼空劫阳乃是前提。


    在那炼空劫阳之下,有一道道飘荡霞光。霞光如带,环绕远走,在这上面坐着一名名寰阳派修道人,不过上下分明,依照修为逐次向下沉降。


    在那最为下端的光霞上,几乎就是末端所在,有一名道人正闭目凝神打坐,其眼皮之下眼珠时不时滚动一下,看去似在感应着什么。


    这时他忽然有感,睁目抬头,便见一根长枝从虚空之中探升过来,他面露喜色,伸手一握,浑身一震,便将自身之忆识收了回来。


    他坐定半晌,理顺心绪,这才起身,腾起一道光云,往上空的劫阳过来。


    他分开重重云光,进入劫阳深处,便见这里有一处乌藤榻,关朝昇正斜倚在那里,其半撑着脑袋,旁侧摆着那一只须臾不离的藤壶,而更外侧,则是一缕缕晃动不已似如无数触须一般的劫阳之气珥。


    这道人似是十分畏惧那些劫阳气珥,不敢上前,只在远处一个稽首,道:“上尊,此去探听清楚了。”


    他抬头看了看关朝昇,见其坐着未动,只是拿手朝着某处气珥指了下,顿时会意,转过首来,对着那气珥凝注一眼,顿时脑中一阵刺疼,不过他强忍住,任由自身忆识往那里渡落入了进去。


    做完此事后,他不得吩咐也不敢妄动,只是垂首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上面传来漫不经心的语声道:“好了,你且下去吧。”


    那道人大松一口气,稽首一礼,化光退去。


    关朝昇这时起得身来,走了几步,往气珥之中看去,那道人出外所见诸般景象,俱是为他所见。


    通过种种观察,天夏表面上看去与上次所见没有什么太大分别,没有看到有大规模调运军事力量的迹象。也没有在玄府或是军府探听到有任何有关搜剿他们的方略,一切看去似乎都很平静。


    他眼神有些深沉,就这么看来,自己那些气机的消失,莫非真的是入他所期望的事情发生了么?

    当初他把那一枚牌符留给张御,正如张御所料,此举确实存有一种恶意。


    他认为以张御那等天赋,既已摘取了上乘功果,那么未来必定会设法求全道法,且九成以上是会择选“上法”的。


    若张御过了此关,那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寰阳派未来又增添一位强敌。可要是张御被自身“上我”反过来杀灭,那就不一样了。


    但凡道化之世,都是“由无化有”,由“我”而生,“我”若失却,便会落归元初,再也不见。


    不过万事万物都一线生机可存,张御要是把那牌符带在身上,又被“上我”所杀的话,那么后者若能顺利得到此符,就可借助他在牌符中留下了一缕劫阳气机存续己身,凭此维持自身暂时不堕。


    这牌符表面看着无甚异状,其实乃是用炼空劫阳的一部分炼造而成,所以还能将他留在虚空之内的气机给抽取过去。


    这个时候,牌符便会与劫阳产生某种共鸣,他若感得,便可以一定代价祭动炼空劫阳,借着收归气机的机会,将张御那“上我”一并接引过来。


    因为“上我”堕坏时时存在,无法消解,除非能渡上境才能摆脱,其眼下若想要长存,则势必离不开炼空劫阳的帮助,如此一来,他便可拿其为己用。


    当初虚空之中那一战,他对张御的斗战之能印象异常深刻,而能斩杀张御之“上我”无疑是更胜一筹的,若是有这样一个人能够为他所御使,寰阳派必将实力大增。


    退一步说,就算不这么做,他也可设法吞杀张御“上我”的灵性,并以此补益自身之道,也一样能使功行有所长进。


    不过这一切只是最好设想,事情到底是不是如此,他也不是没有确定的办法。这次让自己门中那名真人去到天夏虚空之中兜转一圈,一方面是为了探查天夏此刻局势,以为佐证;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给确定此事争取时间。


    此刻他对着下面值守弟子唤有一声,不多时,门中的叔孙长老便来至气珥之上,对他行有一礼,道:“上尊有礼。”


    关朝昇问道:“叔孙长老,诸位长老此番推算可有结果了?”


    叔孙长老回言道:“启禀上尊,已有结果,推算下来,持有牌符的那位似是那原主,又非是那原主,兆象着实奇怪。”


    关朝昇目光闪烁一下,似之非之,似主非主,此等兆象之显,倒真有可能是那“上我”了,诸长老不到此境,自是不明此理,唯有他这个同样求取过“上法”之人才是清楚。他沉声道:“你们确定无人混淆天机么?”


    叔孙长老十分肯定道:“我等推算之时,天夏那边并无混淆或遮掩天机之举,此番推算结果断然不会有错的。”


    关朝昇没有再问,把袖一挥,道:“叔孙长老且去吧。”叔孙长老打一个稽首,便退了下去。


    关朝昇则仍是在原处思量,他现在还有一些疑虑,因为那张御一旦求全道法失败,世上将再无其人,关于他的一切也会慢慢从天夏人的记忆中消退不见,可他到现在还是记得此人。


    不过这里也能有解释。那就是张御即便在他们离去之后立刻求取上法,也过去没有多久,而以其过往之作为,还不至于顷刻便会被世人忘却,需得天机慢慢运转,才会消夺其痕,


    有鉴于此,等一上等无疑是最合适的。


    可是他离开天夏之前,所留下的气机并不多,要是那“上我”真的存在,一旦耗尽气机,自就消亡,也就难再接引回来。


    能将张御消杀的“上我”实力何等之强?若能揽于麾下,哪怕天夏他也敢正面碰一碰了,他也不想将之放弃。


    不过万一天夏棋高一着,把这一切都是算准了呢?

    为此他又思索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决定施展接引之术。


    他有此考量,是因为那被接引来之人无论有没有问题,都不可能敌得过他们所有人联手,更不可能压过炼空劫阳。若是不对,直接斩杀了就是,反还能证明是天夏在耍手段,是在图谋他们。


    要是这样,那直接令上宸天运转青灵天枝,另辟新天,带着他们走脱便好。


    思虑停当,他一抬头,对着下面值守弟子传令道:“请得李道友和显定道友来此一趟。”


    值守弟子下去传命,不一会儿,显定道人和李弥真二人俱乘虹到来。不过上宸天这里则无人来。主要是上宸天孤阳子三人或败或亡之后,再无一人摘取上乘功果,自然无需再看重他们的意见。且他们三家一起决定的事,莫非上宸天还敢不同意么?

    关朝昇与两人见过礼后,便道:“方才我派去探查天夏的同门已然回来,天夏那边表面看去一切如常。”


    显定道人质疑道:“正要请教关道友,为何突然放人回去探查,这样岂不是暴露我辈藏身之世么?”


    关朝昇道:“方才我不愿说,现在却可言,当初临行之前,我给了那天夏守正张御一枚牌符,”他看向李弥真,“李道友也是见了。”


    李弥真道:“是,确有此事,老道也是见到了。”


    关朝昇继续道:“这牌符我故意给其人的。此非无由,而是什么时候天夏想要对付我们了,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从那牌符着手。


    而此符一旦引动气机,就会为我所知,此前我察觉到了这等变化,生恐有变,故是不及与两人详商,就派人前去查探了。”


    他自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用意,若能事机顺利,得了那位之助,那两人又岂敢说什么,只会说自己做得好;而万一事情不对,下来肯定还是要与天夏对上的,那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了。


    李弥真道:“关道友此法倒也高明,道友若不予牌符,天夏一样能找到我们,到时候打过来恐怕还不见得有准备。反而现在能提先察觉到,可有一个预判,不过天夏表面如常,说不定反是种遮掩,我等还需谨慎提防。”


    显定道人则是没有说话。


    关朝昇道:“李道友所言是正理,天夏极可能在图谋于我,所以我们要做好提前转挪的打算,现就请两位回去准备吧。”


    李弥真、显定道人都是打一个稽首,从劫阳之上离去,往归处回返。


    显定道人这时朝李弥真传声道:“李道友,关道友方才没有说实话,他有事情瞒着我们。”


    李弥真道:“他凡是都对我们说倒是奇怪,不过他不会无故造势,这回天夏要攻极可能是真,我等还是早早做好转挪离开的准备为妙。”


    ……


    ……


  第两百九十章 渡化入异空


    显定道人自也不想和天夏进行正面对抗,道:“天夏势大,我等眼下尚且难以抗拒,只是上宸天道友一直在说已是察觉到一处适合我辈藏身的世域,如今怎么还没有确认其之所在么?”


    李弥真道:“上宸天主持青灵天枝之人只是一个后辈,虽然有赢长老帮衬,可是终归不及孤阳三位道友,能有此发现已然不错了,而且眼下找到了恐也不适合夺去,还是要先应付天夏为好啊。”


    显定道人皱眉道:“也不知天夏此回决心如何,这一次若真是试探还好,要是一意迫我,怕是后面不得宁日。”


    李弥真抚须道:“老道并不以为天夏这次是真要与我分个胜负。”


    他其实也与赢冲有着一样的判断,这次是天夏单纯需要找寻一个外敌。


    要是这样,其实也符合当下情势,既能通过塑造一个敌手让自身内部不至于陷入堕坏,又不用完全消灭他们这些敌人,只消时不时掀起一场对抗就好。


    其实这个判断若是忽略元夏,那的确不算错。


    距离双方斗战这才过去几载?天夏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必要现在急着与他们决战,就算天夏想要如此,他们也不可能与之接战,只会设法回避,天夏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道:“总之先做好退避准备。之后的事,视情形变化再言吧。”


    显定道人道:“上宸天那边,还需催促一下。”


    李弥真摇头道:“这不用我等来做,寰阳派那里惯会当恶人,也乐于当恶人,那就让他们来做这个恶人吧。”


    上宸天所在空域之内,赢冲正等候着消息,他此前已经知道显定和李弥真二人被关朝昇唤去议事了,事实这等议事也不瞒着他们,但就是不让他们去参加,他们只能被动接受议事后的结果。


    此刻他见一道云光远远而来,不觉看去,没多久,云光来到面前,这上面站着一名寰阳派的修道人,他稽首一礼,道:“赢长老,上尊遣我来问,这月供奉的‘天枝精粹’可是准备妥当了么?”


    赢冲还有一礼,道:“已是准备妥当了,道友随时可以取走。”


    现在寰阳派欲去何处,都是要青灵天枝转运开辟,不止如此,每个月还需要上宸天提供青灵天枝上化炼‘天枝精粹’,这其实就连最大限度的压榨上宸天,并进一步限制住了他们的恢复。


    那道人又言道:“上尊有言,天夏前来探查我辈,需尽快另寻地界躲避,望贵派能尽快找到合适地界,故是下月就不必供奉了。”


    赢冲道:“多谢上尊体量。”他一抬手,身后一根长枝从空垂下,上面有一团青色灵精落至那道人面前,后者取过之后,似是不放心,再是提醒道:“此事上尊很关注,还请贵派尽快。”言毕,又是一礼,就驾云离去了。


    这时那一个闪烁着光芒的少女身影出现在了上方,她若有所思道:“这就是赢长老所言的变数么?”


    赢冲回言道:“正是,诸派受天夏之压迫,那将不得不先放开对我上宸天的压迫,若是天夏持续保持这等紧逼之势,寰阳派也将松开更多限制,甚至允许我们先恢复一部分实力。”


    那少女身影道:“我本以为他们在这等情形下是会选择加倍压榨的,这更符合他们的作派。”


    赢冲道:“有三位祖师在上,他们终究无法做的太过,何况对抗之际,寰阳派也需考虑到神昭、幽城两派的意见。”


    那少女身影道:“赢长老,那下来事机交由你处置了,我当先全力闭关,争取早日功进上乘。”


    赢冲稽首道:“交由赢某便好。”


    另一边,关朝昇在两人离开之后,站立了一会儿,决定即刻开始牵引仪式。


    他下了藤座,身影一闪,出现在了一座法坛之上,并走了上去,最后在坛顶中心的一处似深不见底的空洞之前站定。


    虽然叔孙道人告知他这一次所推断的结果确如他所想,可还是觉得有一定呃失败可能。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源自于他对于天夏有着足够高的估计,他直觉上认为,以天夏的能力,不至于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空隙。


    可他依旧坚持继续进行招引,那是因为他觉得就算此事失败了,或者出现了差错,这里面的代价他和寰阳派也是能够承受并能及时纠正的。而且真若成功的话,好处却是极大,此般权衡下来,仍然值得一试。


    这刻他目注那空洞之中,意念一引,劫阳之上的气珥霎时晃动起来,周围也是剧烈的震颤起来。


    对于炼空劫阳这等上境法器本身,实际上这点力量层次的推动,消耗几乎可称毫微,一直以来制约这镇道之宝力量的从来不是这法器本身,而是驾驭此器之人。


    通常而言,劫阳当有三名宿主,唯有三名宿主皆在的时候,才能够大致驾驭住这上面的力量,不过现在他可以通过付出一定代价来达成必要的目的。而这个代价也主要是来自于他自身,但事后可通过消杀他物弥补回来。


    此刻随着他法力气机的引动,那空洞之内也是有一抹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清穹云海之上,诸位廷执的分身已是到了议殿之内。


    陈禹雷厉风行,待人一齐,立刻向林廷执问道:“林廷执,你那里情形如何?”


    林廷执道:“借助法器之助,已然罩准一处去处,那里世外天域,茫茫无尽,还需诸位同道继续推算探查。”


    钟廷执这时打一个稽首,道:“我二人与各位同道正在合力推算之中,目前也有些许收获,只是受扰太多,天机偏移不定,需要更长时间来确认。”


    此前那寰阳派真人进入天夏世域探查,虽然不曾显露来处,但是那个人能够回到天夏,那就意味着青灵天枝至少保留着一条牵连回此世的通路。


    而且此人既然自此中通过,那其本身就是一个可给供推算的存在。


    天夏这里可是从一开始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还有各种法器配合,只要有足够时间,那条通路又不曾断绝的话,就可以通过此人反溯回去,找到其真正来处。


    只是这般虽然方向拿准了,可是用时会比较长,就像是水磨一样往前推动,要是四家察觉后,索性断绝通路,那可能还有失败的可能。


    不过他们从陈禹那边了解到,下来许会有一个利于天夏的契机出现,要是果真到来,极可能在片刻之内找到那准确落处,对此他们也是做好了准备。


    陈禹站在台殿首位,他凝望着虚空。


    张御在谋划之前是与他商量过的,不过因为涉及个人道法变化,所以他没有深入去问,大体知晓这是一个利用敌方算计,进而将计就计的欺敌之术,若是成功,剿灭四家就有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现在就看事机发展是不是如他们所愿了。


    虚空警星之上,白朢道人见自己手中的牌符在闪烁不已,并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牵引之力,明白此刻只要顺此而去,便能够去到某一处所在。


    他把拂尘一摆,对身旁的薛道人言道:“薛道友,我需离开片刻,你且守在这里,许稍候会有玄廷谕令到来,你需留意了。”


    薛道人立刻回应道:“是,薛某明白,上尊慢走。”


    白朢道人笑着点头,这一次面对牌符牵引他再没有抗拒,而是任由此物放出一道光芒罩定全身,而后带着自己投入一团凭空撑开的光流气漩之中。


    关朝昇看着前方,便见那空洞之中的那团光亮轰然化作一道光柱冲起,并持续不断,只是等有几息之后,便见一个人影自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白衣道人,面目清秀俊美,手中持有拂尘,脚下踏有玉荷,一缕缕飘渺白气绕身旋转,仙家风范十足。


    关朝昇能感觉似与张御微微有些,但是绝然不是张御,因为这位分明是以真法修成,但却又似与寻常的真法有所不同。他极为少见的主动打一个稽首,问道:“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白朢道人微微一笑,把拂尘一摆,还有一礼,道:“贫道白朢,见过关上尊了。”


    关朝昇问道:“白朢道友知道我?”


    白朢道人语含深意道:“我与关上尊所知那位毕竟就是同一人,他所知晓之事,我亦是知晓不少的。”


    关朝昇看了看他,道:“哦?是么?我观道友,似与我想象中有些微不同。”


    他表面看着漫不经心,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显出几分危险光芒。因为他此刻已能感觉到,虽然这一回成功将人接引过来,可是白朢道人似乎并不需要利用劫阳之力来维持自身,而且……


    他道:“白朢道友不是一人到来吧?”


    白朢道人笑了一笑,手中拂尘轻抬,便见青光一闪,其背后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却是一名手持玉尺,长身挺拔的青衣道人,其把袖一荡,肃然稽首道:“关上尊,贫道青朔,在此有礼了,”


    ……


    ……


  第两百九十一章 牵机照清光


    关朝昇朝青朔道人看了一眼,同样感到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其人既似与白朢道人是一人,但似又完全不同。


    他隐约有所猜想,缓缓道:“气分二机,却趋一同,看来你们本出一源,你等与那位张守正又是什么关系?”


    白朢道人微微一笑,道:“关上尊,如今该称张廷执才是。”


    “张廷执么……”


    关朝昇不觉点头,在他看来,以张御的功行,位列廷执倒也是理所应当之事。白朢道人虽未回答他的疑问,可是他也不耐再去问第二遍了。有些答案随着事机发展和时间的推移,自然而然便会知道的。


    青朔道人此刻看了看周围,不觉皱了皱眉,虽然他事先早已知道炼空劫阳的本质为何物,可此刻亲眼见到,却仍是感觉厌恶,因此物与他所秉持的道理大为相悖。


    关朝昇留意到他神情,问道:“这位青朔道友好像对我寰阳镇道之器颇为不喜?”


    青朔道人神情肃然道:“吞夺万物,以谋己利,岂非我辈之所为?”


    关朝昇却是理所当然道:“此亦是天地之道,我遵道行,乃是寻道之法。万物与我何干?我怜万物,万物何怜于我,不如吞之夺之,用天地以奉我,还道于先天,正是道之根本。”


    青朔道人听他说辞,神情愈发严肃,他道:“道为人所寻,由人而阐发,我辈欲借道而用,当先存我,存人,存天地,而非视之为雠仇;情志乃天赋我之德,存仁知善,昭明众生,互济互用,方为天人之道。”


    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而尊驾之道,乃是弃人弃我,斩性绝情,名为主道,实不过是天道之依附,人道之叛逆!无我无德之寄虫而已!”


    白朢道人微笑道:“道友说得好,寰阳之道,虽也是能称道,可是一味附道,逆人而行,乃是残恶之道,若能绝灭此法,断此道脉,乃是救人救世救我之行,不必有丝毫之愧疚。”


    关朝昇丝毫不在意二人之言,寰阳派道理如何,他早已辨明辨清,此辨非是枯坐静坐,而是千余载如一日的奉行,早以深入到道心道念,绝然不会被言语所动摇。


    他悠悠言道:“你等所言皆谬,弃仁弃情,乃是小道,夺天之造化,方为大道,两位今日既然到此……”他把首一抬,大袖一挥,“那便皆为我之资粮吧。”


    他方才愿意与白朢、青朔说那几句话,这既是为了问明情况,也是为了调运炼空劫阳之力。


    对面尽管是两个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但在这炼空劫阳之内,任何人都不可能与他对抗,就算玄廷首执落到此地,若无倚仗亦无法与他对抗。


    此刻随着大袖挥出,劫阳之外诸多气珥动荡,一股浩大气光向着两人汹然涌聚而来,似是要将两人一气化尽。


    白朢不慌不忙,把拂尘一引,周围白气一荡,顿大量清穹之气从空落下,将自身给维护住。


    与此同时,青朔道人也是一摆玉尺,青光扬起,化若撑天之势,向着关朝昇一举压下,而后者则是顺势抬袖一甩,双方法力顿时直接撞在了一处!

    这一刻,双方都是用了最为纯粹的法力比拼,青朔道人是为了牵制关朝昇,以给白朢留出施展余地,而关朝昇如此做是因为既用劫阳压人最是方便有效,那又何须再用神通道术?

    这一撞之下,他身形晃也未晃,青朔道人却是感到一道强横灼烈之力冲涌而至,自身法力像是被层层倒推回来,不得不把玉尺一引,抽身往后退避,同时试着化开力量。


    他只是退去两步之后,便觉身上压力一消,却是白朢那里成功将清穹之气引落下来,将劫阳之力抵消了去。且其人将拂尘一落,居中拦下这一股侵压之力,青朔道人抓住这个时机,玉尺再摆,向前反压。


    白朢道人亦是把拂尘横过,配合他一同向前攻去,两人法力出自一源,能分能合,此刻霎时汇于一处,又有清穹之气为屏护,势大气盛,关朝昇也是气息微滞,感到一股莫大压力涌来。


    不过他自身寄托劫阳,此刻又立身在劫阳之上,位于此间,劫阳之力源源不断引来,没有可与他相比拟的对手,故他立身不动,只是调运护持己身,不但挡下了这一击,其膨胀之气机还将两人合力反推回去少许。


    可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一气将二人压下去。这是因为他此刻只是一人,所能调动的力量实是有限的,要不然方才上来一击就能将两人平灭了。


    白朢道人见此不由笑了一笑,只看如此局面,那他们倒是能支撑一些时候了。他可不认为凭他们二人之力就能消杀包括关朝昇在内的整个寰阳派了,更不用说外间还有神昭、幽城、上宸三派,四件镇道之宝。


    他们顺着牵引进入此间,只是为了给张御和玄廷指明此间之所在,拖得越久,玄廷越能方便找到这里。


    不过这一切都是取决于他们所携带的清穹之气,此气一化尽,那怎么也不可能在炼空劫阳之下支撑下来的。好在关朝昇只是一人,方才为了招引他们到此,又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所以急切之间,倒没法将他们一气化尽。


    而天夏这一边,张御正身一直端坐于清玄道宫之中,就在白朢、青朔进入那方世疆的那一刻,他目光一睁,已是能够感应到了那处世域之所在。


    不过能感应到并不意味着他能去到,还必须找出一道合适的通路,好在这里无需他来施为。他只是气意一转,就将这一丝感应引入了此刻议殿之中。


    钟、崇二人此刻霎时得此感应,二人立刻用心推算,因为之前已有方向,所以此刻在法器配合之下,不过短短十来个呼吸,就已然找道了准确所在。


    钟廷执目光一凝,伸手对着殿中一指,道:“其世就在此处!”随他法力落下,像是一团气烟化开,里间露出一副只有玄尊修道人能够辨明的虚空舆图,密密麻麻的世域如同亿万星辰闪烁其中,而唯有一处此刻与那感应最为相契。


    陈禹目光注视上去,口中沉声道:“林廷执!”


    林廷执应有一声,气意去往清穹之舟内沟通一物。


    上次与上宸天一战,立阵布阵,正面强攻,穿透层层屏障才冲入上宸天内部,并没有能完全发挥出清穹之舟的能力,为此他们也是做了一个改进,特意祭炼一件可用于支援去到他世的修道人法器,能够将少许清穹之气跨空投落。


    于是一道金光穿渡过重重世障,直往白朢、青朔二人所在照落而去!


    关朝昇虽不知天夏的具体打算,可他知道,有这二人在此,天夏必然窥知倒这里了,只要除去面前这二人,或能解此危局,不过因那清穹之气护持,短促之间倒无法完成此事,故要做好撤离此世的准备。


    他心念转动之际,立刻传声下去,令上宸天和下面之人立刻做好离去之准备。


    这一刻,神昭派,幽城、上宸天三家也都是收到了消息。


    显定道人收到了消息后,愕然之余也不禁一皱眉,他忽然有种感觉,天夏这一次看起来绝不像是单纯试探进攻的样子,而像是要把上宸天一口气毁灭。


    这念头一起,在心中变得尤为强烈,难以压下,他思忖片刻,便向着神昭派那边传出一道意念出去,很快寻上了李弥真,道:“李道友,这一次关道友自作主张,惹来天夏攻袭,却是将我们两家都是拖入进来了,他惹之祸事,却偏要我等来承负,何其怪也。”


    李弥真能听出他的潜台词,他缓缓道:“显定道友,唯有我们四派联合,才有机会与天夏对抗。”


    显定道人则是反问道:“若是我等四派联合能与天夏对抗,那我们当初为什么要躲避天夏锋芒呢?”


    李弥真顿时默然。


    显定道人见他不出声,又是问了一句话,道:“李道友,你觉得天夏是要剿灭的是我们么?”


    李弥真不觉心中一动,他理解显定道人所说的“我们”里面并不包括寰阳派。他略作沉吟,抚须道:“上宸天诸真已失,寰阳派若得恢复,倒确实是唯一能与天夏对抗宗派了……”


    显定道人冷然道:“所以天夏才找上了寰阳派,而非是‘我们’。”


    李弥真道:“道友要想如何?”


    显定道人道:“我要如何无用,能助我移去他处的唯有上宸天的道友,我等不妨请赢道友过来商议一番,有些该要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不然到时候恐是猝不及防。”


    李弥真沉默片刻,他本来在支持寰阳还是寻谋退路上还有些犹豫,可是显定道人的话却是使他下了决心。幽城虽然当不成可以信赖的同道,但是事实证明,若是幽城选择要遁避,那么最好相信他们的判断……


    他同意道:“也罢,就寻赢道友问上一问吧。”


    显定道人见他松口,便毫不迟疑朝着上宸天那处发去了一道意讯,霎时间,一道分光化影便就落在了青灵天枝之外。


    ……


    ……


  第两百九十二章 撼外迫内易


    显定道人化影分身毫不遮掩的到来,使得赢冲立时有所察觉,他自横枝之上站起,稽首言道:“上尊怎么来了?”


    只是方才说完,他又见一道化影分身到了近前,却是李弥真也到了,他连忙也是执有一礼,“李上尊有礼。”


    显定道人道:“赢道友,想必你也是收到寰阳派的传令了。”


    赢冲听他这等语气用词,心中微动,道:“正是,关上尊令我速速准备转挪去他处,我却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显定道人言道:“寰阳派所在世域已有天夏修道人袭至,如今关道友正与之交手。”


    赢冲有些诧异,道:“天夏发现我等所在了?”


    不过他立刻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正常情形,内中应该别有缘由。青灵天枝若是这么容易寻到,他们根本躲避不到这里来,早就被天夏寻到了。


    显定道人却是没准备与他解释太多,道:“天夏之人既然寻到我们,就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我们,故是形势十分险峻,道友需尽快做好准备。”


    赢冲知道,要是单纯让他准备撤退,他已经在做了,显定道人和李弥真没必要还特意跑这么一趟。他谨慎道:“两位上尊可是有什么需要关照?”


    显定道人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向他传声了几句,最后语意深长道:“赢道友,如何择选,看你自己了。”


    赢冲不动声色,只道:“此事赢某需要向掌门禀告一声。”


    李弥真道:“这是应当。”


    赢冲站在青灵天枝之上不动,通过此枝沟通了藏于天枝深处的鱼灵璧,并将显定道人、李弥真二人的意思透露给她知晓。


    鱼灵璧道:“赢长老,我虽登掌门之位,可年轻识浅,请教赢长老,此事可为么?”


    后者道:“赢长老胜我许多,斟酌处置便好。”


    赢冲道:“掌门以为寰阳派是真心待我上宸天么?”


    鱼灵璧没有回答。寰阳派必然是不会待上宸天如何好的,不但没有什么扶持,反而一直以来都是在狠狠压榨他们。寰阳派在这一日,上宸天永远不可能重振,只是形势如此,他们只能忍受,总比被天夏剿灭来的好。


    但要说幽城和神昭派两派待上宸天如何好,那也不见得,不过两派至少没有落井下石。


    而且要是甩开了寰阳,三家抱团,说不定幽城、神昭还能达成一个平衡,上宸天能在其中左右逢源,处境或许还能更好。


    她道:“赢长老,你的建言是什么?”


    赢冲道:“赢某建言不重要,两位上尊联袂而来,就是想求一个答案,不知掌门心中偏向哪里?”这两人合力到来,就是表现出两人意见一致,也是给上宸天以压力,逼迫上宸天今次做出必要选择。


    鱼灵璧稍作思量,就下决断道:“赢长老,此事可以应下,但我们不能平白答应,你去两位谈条件,必要对我上宸有利。”


    赢冲道一声是。


    交流结束,他抬起头,道:“两位上尊,我上宸天可以应下此事,但我等却需一个承诺。”


    李弥真理解他的意思,道:“这也是应有之理。”他缓缓道:“我等若能脱去,当三家互相扶持,绝不会如寰阳派一般对待上宸天同道的。”


    显定道人道:“诚如李道友所言,我等会尽力扶持上宸天恢复元气,一同抗拒外敌,如此贵派可以放心了么?”


    赢冲没法让人两人立誓,但是此事不必要立誓,两人做出重诺后,只要不是涉及到自身危亡之事,通常是不会违诺的。


    他执礼道:“赢某这就安排,只是在转挪之际若不兼顾寰阳派,或许关上尊那里会提前有所察觉,而赢某功行浅薄,有些地方还望两位能稍加遮掩一二。”


    实则在他心中,少了寰阳派,实际或许更好。


    这里倒不是他单纯不满寰阳派的压迫,而是寰阳派太显眼了,若是就此分开,天夏也未见得会再来找他们,即便真来,也不会投入多少力量,他们的生机反而更多。


    显定道人道:“此事你尽可放心,我们自会替你收拾手尾,只是你需尽快了,天夏这次来者不善,我们没多少时间可耽搁。”


    赢冲再是一礼。


    两人见他应下,身影也都是化散离去。


    赢冲则没有任何迟疑,端坐横枝,沟通天枝内部坐镇的鱼灵璧,开始全力运转法力,推动青灵天枝另寻去处。


    这个事情上宸天也一直在做,不说青灵天枝能自生空域,其枝节探到哪一处世域,整个天枝和其上所寄附的人和物也是可以整个转挪过去。


    炼空劫阳之上,关朝昇不知显定、李弥真二人背着他之作为,不过便是知晓了他此刻也没功夫去理会,他眼下要做的是就是尽快灭去白朢,青朔二人。


    在他不断催发炼空劫阳之力下,这二人身上所携带的清穹之气在被层层消融剥去,不过一旦耗尽,那就只能以自身直面镇道之宝的光芒,那或许数个呼吸都支撑不住。


    而三人在此交手时,下面那些寰阳派的真人包括长老在内都是看着他们斗战,没有一个上来帮忙的。


    这是因为劫阳之力催发到一定程度后就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了,再则三个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交手,他们也无法插手进去,故只能在外面布阵以待,其中没有一个人去唤显定道人或是李弥真过来帮忙,这是因为他们畏惧关朝昇,不敢自作主张。


    长期以来,寰阳派有着明晰的上下阶层之分,三位祖师不临世间,无需多论。下来便属劫阳这镇道之宝位居第一,派内所有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着此物运转,也是寰阳派的根本,所以驾驭寰阳的三宿主位于上位,而下来才是长老,寻常真人、弟子等等。


    唯有上层先吃饱,才能轮得到下层,这套规矩已经浸透到了所有寰阳派修道人的身心之中,而在他们看来,能否敌过且不说,白朢、青朔二人首先就是关朝昇的猎物,待化去之后自是成为其人的资粮,没有让他们上去帮忙,他们自是只能旁观。


    而此刻在场中,在关朝昇持续不绝逼压之下,白朢、青朔二人身上清穹之气已是只剩下了最为薄弱的一层了,眼见得再过片刻就会被完全剥去,可在这个时候,却有一道宏大清光破空而来,霎时穿透劫阳光芒的阻碍,直接落在了两人身上,与此同时,那眼见的已被削弱到几若无有的清穹之气眨眼间又被补充了回来。


    关朝昇面上流露出了沉凝之色,这一道支援分明就是从天夏而来,这明明白白告诉他,天夏已经找到此处之所在了。


    不过他也看出,天夏暂时还过不来,不然没必要做此事,并且这两人应该就是天夏的定锚,所以需要维持住其等存在。


    这样的话,他的目标和对策也不用变。


    他眼眸之中晃过一丝犀利光芒,拿了一个法诀,这一次,他又是付出了一些代价,使得自己能够驾驭更多炼空劫阳之力,随着他的身影微微一阵虚化,整个炼空劫阳的光芒猛然爆发出了一阵闪烁,虚空骤明骤暗了一次。


    青朔道人首当其冲,他被劫阳一逼,身上方才补充的清穹之气瞬时被削减下去,。


    他冷静推演了下,发现自己没有可能扛过这一击,于是立刻将自身所有元气及清穹之气往白朢那里渡送而去,而他没了守御,旋即就在一阵光芒之中灰飞烟灭。


    关朝昇将他炼去,本待要算其神气寄托之地,但气意一落,却发现前方空空荡荡,似其人并没有打算立时归来,这般与现世牵扯自然较少。


    不过这无关系,少了一人,余下一人也是好对付了。


    而他正准备转过来对付白朢道人时,却见其微微一笑,身上有一股青气飘出,转瞬之间,青朔道人又一次立在了一旁,看去浑身上下分毫无损。


    他们虽都是自张御正身之上分化而出的,可神虚之所在却是源于一处,所以任何一个被人打灭,若是一旦归来,就有可能被人算定寄托之处,所以他们要尽量避免此事。


    可他们也不必要这样,在斗战之中,只要他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存在,并及时将自身元气寄托给对方,那么哪怕被打灭形躯,稍候也能借另一人之助再度化显出来。


    尤其是在有清穹之气为倚仗的前提下,这更是容易了,这其实看作他们彼此之间形成了阴阳互济。要想破解,那非得两人一同灭杀不可。而他们也不在乎是否能赢关朝昇,只要能拖延下去,支撑到天夏到来那就足够了。


    此刻清穹云海之上,陈禹虽望不到此刻三人斗战的具体景象,可是身为首执,他通过清穹之气的回应,能够感受到此刻场中大致局面,可他却是神情凝肃。


    在他看来,白朢、青朔二人虽然还能坚持,但此刻距离天夏真正定落那处,还需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必须想办法给予更多支援。他想了想,沉声道:“林廷执,全力催发渡气玉镜。”


    林廷执心中一震,这渡气玉镜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将清穹之气送去的法器,若是不惜代价施为,强渡气机,那此器可能挺不了多久。可他没有犹豫,立刻遵行此谕,心中默引法诀,那镜上光芒大涨,一股更为宏大的清光轰然越渡众空,往彼端落下!


    ……


    ……


  第两百九十三章 身往炼阳中


    炼空劫阳之上,关朝昇见方才消杀的青朔道人转眼又是变化了出来,眼瞳微凝了一下。


    他第一时间看明白了白朢、青朔二人之间的玄机变化。当即清楚先杀灭其中一人,而后再收拾另一个的策略是不可能成功的,必须要两个人一齐诛灭才能斩断其与天夏的牵连。


    眼下每拖延一分,天夏主力到来的可能就会提高一分,故是他不准备去给二人更多的发挥的余地,而是决定施展更为狠厉的手段。


    他也是非常果断,决心一下,便毫不犹豫向炼空劫阳第三次祭付代价,并以此求取比方才几是强出一倍的劫阳之力。


    就在他运法的这一瞬间,身躯骤然一黯,似是抽离去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由实转虚,变成一缕轻薄烟雾,好似稍微大一些风潮过来就能将之吹散。


    但这是在他的主场,等解决了敌人,并以此向劫阳给予祭献,他自然就能得以全部补纳回来。


    而在此刻,由于他的推动,炼空劫阳再一次爆发出强盛而剧烈的光芒。


    这光芒异常之暴烈,便连寰阳派存身的空域也是震动了起来,似是要因此而崩灭。而位于下方那些正在观战的寰阳派修道人都是感觉一阵心旌摇荡,好似生机元气都被削夺去了几分,功行稍低一些不得不运法抵抗,并赶忙封闭外感,不敢放其侵蚀自身。


    只是看到此光便是如此,白朢、青朔二人此刻所承受的压力之大亦是可想而知。


    他们身外的清穹之气被急速化去,而后续光芒又持续照来,两人立刻冷静判断出来,观对面此番来势,已是足够将他们两人一举倾灭了。


    二人本是一体,无需交流,瞬间就做下了决定,由青朔道人上前阻挡,看能否把其势稍作延阻,若成那是最好,白朢一人也能继续在此,使天夏之定锚不失;若是不成,两人真被一起灭去。那宁愿冒着被找寻到寄虚之地的风险,也要再度归来,好使自身牢牢钉在此世之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上空忽然一亮,像是云破日出,一道比方才更为宏大的清光骤然落下,直直照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并将那劫阳之光瞬息封蔽在了外间,白朢、青朔二人得此一护,却是在这场冲击之中完好无损的存生了下来。


    事实证明,陈禹对战局变化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尽管他自身不在场,可却提前察觉到关朝昇下来一定会鼓足全力一举拿下二人,并会不惜代价去如此做,故他也是十分有魄力的令林廷执不惜以损折渡气玉镜的代价,送去更多的清穹之气,这才得以成功拦阻了下这一击。


    林廷执在这一次强行渡送过后,便试着将“渡气玉镜”上此刻过于强盛的清穹之气收敛了下来。


    只他发现,此刻玉镜之上已是多了一道道微不可察的裂纹,遍布整个镜身上下,知道是方才承受压力过重之故,下来只能谨慎使用,若是再来一次,此器定然保全不住。


    但其实并不是这一面玉镜此事就难以维系了,以天夏如今的底蕴,在打造此物之时他并不会如旧时一般一面面的打造,而一共祭炼出了五面。


    这也是陈禹此前敢于发此谕令的原因,只是若是替换玉镜,当中衔接当中可能会出现问题,难以保证未必一定还能牵连得上,所以此等事能避免的话,还是要尽量避免。


    而在寰阳派世域之外,幽城、神昭两派虽然所处世域与他们不同,可是显定道人和李弥真二人亦是望到了这一道穿透诸宇而至的光束。


    看到这一幕,两人心中都意识到,天夏这次的准备当是非常充分的,而且这等动静,分明就是朝着彻底消杀寰阳派而来的。


    他们本就已是决定三家合力,甩开寰阳派,遁离此间,以摆脱天夏的追剿,而现在更是加深了这个念头。


    显定道人神情略肃道:“李道友,要让赢道友那边快些了,难知天夏大部什么时候会至,到那时候我们恐怕就走不了了。”


    李弥真道:“赢道友做事一向沉稳,他既是应下了,应当会尽最大努力的。”


    此时此刻,清玄道宫内。张御在广台之上负袖而立,他也是辨察着战局,与陈禹借助清穹之气观望占据不同,白朢、青朔二人就在那里,凭借目印和感知,他可以清楚知道如今斗战之中的所有具体情况。


    他此时见到,关朝昇在方才推动劫阳,发出那强猛一击之后,自身已近乎虚化,短时间就算想要付出更大代价再来一回,恐怕已是无法做到了,二人无疑就能借此赢得稍加喘息之机。


    可是并不意味着下来就能无惊无险的守御下来了,这等方法用过一次后,关朝昇定是有所防备,就算再用,也很难再起到应有的作用了。


    现在关键在于他们这里能否及时打通去往那一处世域的通路,尽管通过渡气玉镜成功牵连了彼此,但是它太过狭窄了。


    且对面世域相对他们是时时转挪变化的,现在那一道光亮就如同一道脆弱的细绳系住了两段,稍重的承负就有可能断裂,所以尚不足以让天夏的大部力量穿渡过去,而只过去少数之人,那根本不足以与对面进行对抗。


    所以现在需要聚力凿开一条更为宽阔去路,并定住每一个关节,令此世无从天夏视线中脱离,然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这也意味着,需要白朢、青朔二人在那里拖延更久的时间。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虽然白朢、青朔二人此前成功抵挡了关朝昇的所有进攻,但下来则就未必了,要是光凭各自法力对斗,那还真不好说输赢,可炼空劫阳的存在,使得此事几乎是没有悬念的。


    他认为等到关朝昇恢复,很可能会再尝试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想要抵挡,想要继续拖延下去,唯有他们这里继续添加力量,添加足以坚持下去的力量。


    渡气玉镜方才爆发了一次,现在肯定没法再催发了,若是替换则有可能会导致牵连断开,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由他亲去此处。


    他有荀季给予的元都玄府的法符,可以调用元都玄图一部分力量,再加上白朢、青朔二人在此,所以他能够一人先自穿渡过去。


    这并非是一时之冲动,而是他根据与关朝昇以往的交手情形,还有其人此刻所展现出能力做出的缜密而冷静的判断,认为自己若前往此处,足以拖延足够的时间。


    在一番认真思索后,他通过议殿之内的分身向陈禹呈言道:“首执,前方情势,恐难牵连长远,而渡气玉镜亦难再支援,眼下玄廷之中,唯御有法可前去那处,故请命遁往支援。”


    他此话一出,议殿之内顿时为之一静。


    陈禹是知道张御有元都之符的,再加上分身牵引,的确可以去到那里。他沉声道:“张廷执可有把握?”


    张御则是抬头道:“首执,此战,我天夏不可不胜。”


    陈禹知道他话语之中意思,元夏大敌在前,此刻既有剿灭寰阳等派的机会,那么一定是要抓住的。故他只是思量了极短时间,便道:“好,张廷执尽可能小心,玄廷诸般法器,我以玄廷之名,准你任意取用。”


    张御当即应下。他在清玄道宫之内的正身站了起来,并于心下默默一唤,霎时间,数道光芒自殿外飞来,他把大袖一展,这些光芒都是先后落入了进去。


    待收妥之后,他以心光引动那一张法符,霎时一道金光照落下来,过去片刻,他便从原处消失不见。


    劫阳之上,关朝昇身影慢慢恢复凝实,他抬头看去,见那一道清穹之气的光芒也是在徐徐减弱之中。显然方才就是针对他那一击而来的,天夏那一边当是有人预判了他的攻袭。


    不过那又如何?


    这反而证明了天夏暂时对这边无力干预太多,甚至方才那等举动也没法做得许多次,否则不至于用过之后就又衰退下去。


    他正要再祭劫阳之力,忽然心中升起一阵警兆,他猛地一抬头,就见一道宏盛无比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了劫阳之上,并有光气层层荡开。


    而这一次,此光芒持续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淡散,随后他见一个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身外玉雾清光环绕,隐约有一团盈盈紫气居中统御,与那未曾散尽的金光融汇一处,灿烂华美无比,其手中持有一根犹如青玉的长枝,脚下踩着一座云芝玉台,袍袖在光气之中飘飞不已。


    张御把袖把旁处一挥,轰然一声,将周围舞动的劫阳气珥压下去了一瞬,语声平静道:“关上尊,又见面了。”


    白朢、青朔二人见张御到场,也是往后一退,各持法器分立在了他两边,三道气机看似彼此分明,但又似是出自同源般非常合契的融于一处。


    关朝昇见张御出现的一瞬间,那一双丹凤眼微微一眯。若说上回与张御遭遇之时,后者道法尚未至巅峰,可现在却像是一枚美玉打磨去了所有瑕疵,变得剔透琉璃,内外俱净,显是道法已然印证得全。


    他呵了一声,道:“果然是张廷执,”他又扫了一眼白朢、青朔二人,再是把眼神凝注到张御身上,负袖言道:“上次惜乎未能与张廷执分个胜负,今日倒是可以如愿了。”


    ……


    ……


  第两百九十四章 力持胜往昔


    关朝昇上一次虽从炼空劫阳复归,可因为前身遭六正天言所夺,所以根本不知自身是如何败亡的,但是他一直想弄清楚张御是如何战败自己的。


    当时他其实还有意与张御继续斗战下去,不过三位祖师宣召令他离开,也就只能依言带着寰阳派退走。


    上回他入天夏之世与人交手,难以发挥所有的实力,而今日他立身于自身主场之内,却是反过来占据了一定优势。


    张御这刻虽然立在炼空劫阳之上,可身上气机外扬,只是带起少许清穹之气向外扩散,便即使得劫阳那如刺芒光丝毫侵入不进来,完全展现了一名求全道法的修道人能力。


    不止如此,因为得了“启印”之故,他身上“缺业”、“先命”、“克济”、“真定”四大玄异如今无需刻意催发,而是“常流运转,不失不去”,却是能够最大限度相助他在与敌对抗中提升斗战之能。


    他此刻一抬头,回应关朝昇所言,道:“那今日便再领教高明。”言讫,他伸手一弹指,轰然一声震响,一道强盛耀目的金光从他指尖飞出,并朝着前方直射而去!


    关朝昇一挑眉,他认得此物,当初与张御对战之前,一上来便曾祭这法器攻袭过他,于是伸手出去,朝着那金光就是一抓。


    上次他于漫不经心之间一把就拿住了空勿劫珠,令其无功而返不说,若是此器收回去的晚一些,说不定就被他随手捏碎了。然而这一次,面对同样的人物,同样的法器,他方才将之抓住手中,却是神情微微一变。


    他感觉到空勿劫珠上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且是浑然若一,一时间根本吞化不得。


    在那力量持续冲击之下,他整个人震动了起来,渐渐拿不稳当,并且劫珠之上的力量非但没有因为顿下而衰落,反是变得越来越强,他为怕张御此时再有后手攻来,于己不利,不得不一抬手,强行将之往天中送去,而在不得不脱手摆脱劫珠的那一刻,他还隐隐从此物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兴奋痛快的灵识。


    他收起了原来的随意之色,带着一丝凝重看着从容站在那里的张御。


    张御感应到他的注视,也是回望过去。空勿劫珠的运力,主要是看蓄势,积蓄时间越长,所能发动的力量越大,不过主要还看提供力量的源头强弱如何。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运势,直接就将此打了出去,可以说,这就是他随手一击加上空勿劫珠自身的冲击力,并没有在里用上任何清穹之气。之所以选择如此做,是他将朝昇作为标杆,想衡量一下自己当初与眼下的分别。


    现在试了下来,感觉的确是不同了。


    尽管关朝昇前面为了灭杀青朔、白朢二人几次祭献法力,一定程度上有所折损,可其人劫阳之宿主,能够调运力量不断补充,所以真正实力并未下降多少,现在他随意一击,就能令其承接不易,这意味着至少在心光之上,他已然强压了其人法力一头。


    不过他心中已是有数,这只是克压关朝昇的惯常道法,其人当还有其他提升自身的方式,还有那炼空劫阳的力量还未计入进去。但他身边同样还有白朢、青朔二个分身,足以从旁支援,与其展开一场对抗了。


    这时一道金光一闪,那空勿劫珠又一次归来,在他身边绕旋不止。


    关朝昇这一边,他在经历了一次碰撞,也同样是有了较为明确的敌我判断。不管他承不承认,往日感觉之中似还有破绽可寻的对手,如今只以心光法力来论,已是完全凌驾在他之上了。


    他看着对面三道冲天而起的气机,知道若不设法改变,他绝无可能压下张御,只能等着被天夏找上门来。故是立刻于心神传了一法谕出去,此是让所有寰阳长老和真人发动阵法,并向炼空劫阳进行祭献,用以提升他的力量。


    眼前的敌人虽是超出了他的预计,可这里毕竟是他主场,道理上寰阳派哪怕只剩下他一人,只要最后能赢,所有东西就都能再补还了回来。


    方才他是说了要在彼此间分个胜负,但斗战从来没有公正可言,当初斗战亦是天夏那一边人多势众,今次不过是交换了一下,是他这里占优而已,且最后也唯有赢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去作评判。


    那些寰阳长老和真人收到了传讯之后,没有迟疑,立刻将自身法力及平日积蓄下来的祭献之物都是往劫阳之中投入进去。


    而在场中,张御却是没有停手,把袖一拂,又是一道心光灌入空勿劫珠之中,此物再次轰然破空之势冲向了对面。


    关朝昇这一次没有再去正面对抗,而是身影微微一虚,毫不费力的让开了那一道金光,在经过身侧的时候他还伸手一拨,将其远远推开了去,毕竟空勿劫珠力量虽足,但是就速度而言,如他不愿意接触,那根本击他不中。


    而只是这一息之间,他的气息就在缓缓拔高上升,这是祭献已然开始起作用了,而他的气机愈高,所能推动的劫阳之力自是愈强。


    张御没有放弃主动进击之势,他起意念一引,便有两声剑鸣传出,惊霄、蝉鸣二剑如流光飞闪,皆是藏蕴“斩诸绝”之势,朝着关朝昇左右交斩而去。


    与此同时,立在他身后白朢道人和青朔道人也是动了,二人一踏玉荷,一驾扁舟,也是各自持器上前。


    关朝昇一挥袖,无数阳火自他脚下腾升而起,两把飞剑遭此光芒一阻,被稍稍迟滞了一瞬,虽是破杀进来,不过却是没有再朝着他继续攻击,而是围着他绕空飞转。


    这是被因为剑势被劫阳之气阻碍之后,剑上力量受到削弱,难以再保持浑然若一之势,再坚持上前斩杀只会将剑上力量平白送给其人,所以宁可先盘旋蓄势,而后找寻机会。


    白朢和青朔二人冲至前方,趁着关朝昇对付飞剑之际,去了其侧后方左右一立,与张御所在之地恰好形成一个品字形,将其围在了当中。


    关朝昇立刻感受了来自侧背的威胁,为了破除这等不利局面,他心念一转,身上一道元神飞出,直接向着青朔道人那一边飞去,这元神浑身光芒耀耀,裹挟着一道道灼热光气,如流星般向前飞射而至。


    青朔道人却是并不与他交锋,把袖一挥,扁舟之下腾起一团青气,载托着他往远处退走,同时凝神聚气,起玉尺十分谨慎的分拨一道道射来的灼光。


    关朝昇的道法并非摆设,并且还有劫阳之气掺杂其内,他法力稍有运转不谐,碰撞交手之中就会被其人所吞化,并转化为其自身的力量,故是唯有小心又小心,而现在他已然牵制住了其人一部分力量,只要不犯错,就是达成了目的。


    白朢道人见青朔道人被迫退,却是微微一笑,抬袖而起,轻摆拂尘,丝丝白气晃动而来,向着其人笼罩而来。


    关朝昇这次并没有回避,身上光芒一涨,撑开了一处空域,那些白丝与他身外气机一触,却是如落一个空洞之中,不断被运消下去。


    然而他却感觉这些吞纳进来的力量既小且微,可谓毫无用处,但是外层那些白丝越来越多,只是眨眼间,就化作了白茫茫一片,似要将他与外间隔了开来。


    他立刻意识到,若是让白朢布置完成,届时只消朝白丝渡入清穹之气,那就有可能将自身困笼在此处,那就极为被动了。


    于是他反掌向上,朝上一托,脚下劫阳之光如同火口迸发,汹然涌升,将这些白丝霎时冲垮,可他这里一出手,早在那里等候机会的两道飞剑嗡鸣一声,左右交斩下来。


    他正要应付,心中警兆忽至,身影一虚,一道金光从身侧轰然穿身过去,远远飞了出去,而经此一耽搁,两道剑光已然杀至,可他眸光闪烁了一下,身躯表面浮动一层如水流淌焰光,蝉鸣、惊霄二剑与之接触的一刹那间,却是偏身一折,避让了开去。


    这却是因为那里凝聚了大量的劫阳烈火,若是一头撞上,剑上一气浑然之势极可能反破了去,最后只会助长其能。


    只是这个时候,一只犹如白玉塑造的手掌伸手一捉,将天空之中的惊霄剑一把拿出,而后朝着关朝昇一剑斩来!

    同一时刻,寰阳派诸长老和真人此刻都是来到了劫阳上方,诸人各自坐于阵位之上,已然结成了一个阵势,强烈的阵力正在凝聚之中,隐隐笼罩下方,若是攻袭范围不变,其中不但有张御三人,也是将关朝昇包括在内。


    但关朝昇道法能吞化外力,遭此攻袭非但不会受影响,反能借此拥有更强力量,倒是张御这一边不得不应付外来攻击,被迫转入守御,而这一涨一消之间,双方力量立时就会发生转变。


    叔孙长老见阵中无数阵节上光芒闪烁,阵机显已然催发到极点,于是一声喝,便将整个阵力放了出去。


    可此时此刻,却有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大阵前方,其人只是一挥袖,便有浩荡星光涌来,与阵力敌在一处,两边力量互相碰撞着,阵力非但没有能够冲过去,反被重新推压了回来,并狠狠撞在了大阵之上,引得整个阵势都是晃动了一下。


    叔孙长老一看,却见到又一个张御立身在半空之中,正一脸淡然看着他们。


    ……


    ……


  第两百九十五章 指空挪骄芒


    叔孙长老见状不由一惊,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张御的一具分身。


    可他并没有一点因为对方是分身而感觉好对付了,反是感觉大为惊惧,一时顾不上再以阵力攻袭,反是急促催促阵中所有人全力守御。


    张御此刻拦阻在大阵之前的乃是那一具命印分身,而除了玄异无有,有些上法神通无法施展之外,这几可与他本人等同并论。


    叔孙长老紧张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初关朝昇一道元神自虚域飞出,便压得对面大阵之中二三十位天夏玄尊无法动弹,而今张御命印分身到此,自也不难压住此阵。且他若是持续压迫下去,整个大阵被他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关朝昇这时也是发现了阵法那边遭受了张御压制,他倒也不是十分怕大阵被破。


    几位长老皆乃是寄虚之境,迟早能够归来,而那些真人一旦被杀,其等立刻会被当作祭献投入炼空劫阳之内,成为他的力量,所以此举能削减寰阳派的整体势力,可却反而会助长他力量的抬升。


    当然,此法虽然残酷了一些,可不是战时不会这么用,而且反过来看,敌方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反是不敢再轻易下手,等若变相保全余下之人的性命。


    实际上这个时候,关朝昇也顾不得此处,因为张御那一剑已然近在眼前,剑势方出,便有一种将天地分割之感,他感觉自身似是会随着这一剑被剖成两半。


    张御这一剑并非遥空御来,而是以手持剑斩至,故是心光法力凝若一体,并有清穹之气附于其上,哪怕有劫阳之光相阻,也难以化去他浑然一气之势。


    关朝昇感应之中能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剑,但是他发现自己却根本躲避不开。


    “斩诸绝”向来力疾兼备,剑势若起,便发于动意之先,所以功行不济之人,往往剑斩过后才有所察觉。而他此刻无论运转什么神通,都不可能有这一道剑光来的快。


    不过他此刻正处于气息腾升之境,与劫阳相合愈发紧密,故是灵感敏锐,能动应于心起之前,故是在还未察觉危险之前,已然是先一步抬手托动劫阳之光挡在了那里,全身上下被一道流转光芒被遮蔽。


    剑光倏然斩落。


    他感应之中可以看到,那外间遮蔽光流被那剑锋轻易斩开,那劫阳之力却是被对面附着的清穹之气对消了去,剑刃如分油膏一般切入进来,丝毫没有起到其应有的作用。


    按照他的打算,以劫阳之力阻挡,将浑然一体的剑势破坏了去,而后将余力吞化,到那时候即便不能作出有力反击也能迫退张御,然而此时感觉到那剑势竟然前所未有的坚韧凝练,丝毫破化不了,那。


    张御之所以能斩出这一剑,除了他求全道法,主要缘由乃是因为他掌握了“启印”,此印虽然不能像言印、命印那般带来直接的斗战之力,但是却能让他本身所具备的力量更是趋于完满。


    尤其是此刻还有清穹之气助力推动之下,更将疾与力推到了一个巅峰,此刻便见一道几疑不曾存在过的流光从半空一闪而逝,天地也是在刹那间为之一静。


    关朝昇仍是维持着抬手遮挡的动作,而在凝顿片刻后,张御把手中长剑一振,传出一声惊破天霄的长声,似是受此激荡,前者身影也是轰然崩散!

    不止是他自身,在远处与青朔道人对抗的元神亦是一震,却是一并被“斩诸绝”之势连带着一剑杀灭!

    张御此刻持剑立在半空之中,剑上气息未消,流光未逝,大袖亦是荡动不止,而周围那些纷扰气珥似如畏惧一般,以他所在之地为中心,纷纷退避了出去。


    只是他眸光一闪,往下方望去,他感觉到关朝昇的气息并未全消失,不止如此,其人气息还在持续攀升之中。


    他明白,这里缘由,乃是因为关朝昇是炼空劫阳这镇道之宝的宿主。


    早前关朝昇曾被他六正天言镇杀,可随后却又是归来,此后他便弄清楚了其当是以一灵寄于劫阳之上,只要这等寄托不去,或是炼空劫阳自身不抛弃他,那么就是能够借助此法器归来,神虚之地是否暴露根本不重要,可以说,镇道之宝不坏,其人就不会轻易败亡的。


    不过他也只是想着暂时压制此獠,从而拖延更久时间,好让天夏找到这里,并没想着能够直接斗杀这个对手。


    而且……


    他手腕一振,剑上发出一阵清越长鸣,就算其人再出现,再持剑斩之就是了。


    不过虽他这一剑之势远迈以往,可若真是修至“斩诸绝”至上之境,那道理上说,只要你一剑斩至其人气息之上,无论是身躯还是神气,还有别有寄托,都是一剑绝灭,再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他在等待之中,而关朝昇却是一直没有现身,但其气息始终在不断提高之中,但这终究是有其极限所在的,待其高涨一定程度之后,似是引动了什么,周围那一道道气珥如被狂风吹拂般剧烈摇晃不已。


    自外看来,整个劫阳的光芒闪烁不停,好似暴躁了起来,同时一股危险无比的气息也是播散到了虚宇之内。


    仍旧在阵中苦苦支撑的叔孙长老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神情一变,急急喝令道:“诸位,快些守定心神!”


    张御这时也是生出一个感应,他一抬头,便见关朝昇的身影又一次在晃动的光影中凝聚出来,其高空看着他们,并伸手向着他所在方位就是一拿。


    就在这个动作的一瞬间,那股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爆发了,整个劫阳轰然迸发出了一次炽热的爆闪!


    张御立身在原地未动,而青朔、白朢二人则皆是来到了身后,三人气机合于一处,此刻一抬头,也是向着前方一按。而下一刻,整个虚域被一阵无可表述的光芒所笼罩,一切物事再也无法为人所感知。


    清穹云海之上,玄廷议殿之中,诸廷执俱是神情凝重。


    随着玄廷的施为,两边的通路逐渐在凿开,寰阳派所在之地也是变得清晰了些许,他们已能凭清穹之气的传递感觉到彼端正在进行的战斗情形。


    而那劫阳之力爆发,使得渡气玉镜剧烈晃动了一下,并且生出了道道十分显眼的裂纹,明显是不能用了,这迫得他们不得不重再换了一面渡气玉镜上来。


    可方才那股放出的力量着实令人心悸,他们站在这里都是感觉到了一股燥灼之感,更不用说就在场中的张御了。


    张御可是次执,且身上干系甚大,若是陷在那里,对玄廷无论实质上还是气势上无疑是沉重打击。


    林廷执神情凝肃的看着面前化演出来的虚域所在,再次催发渡气玉镜,但却也不知道这次能否再顺利牵连上,随他法力灌入进去,镜上微泛光芒,闪烁了几下之后,再是猛然一亮,一道光束直直探入了虚域之中。


    众人心中一松,能够牵连那处世域,那就说明张御暂时无事。


    虚域之中,光芒在极致明亮之后终是开始消退,并以劫阳为中心向内逐渐收敛,关朝昇站在上方,正感应着下方的情势,然而某一刻,他眼瞳猛然一凝,因为看到了尚未散尽的光芒中立着的那一道挺拔身影。


    张御此刻依旧是好端端站在那里,可以清楚看到,那些冲到身前的光芒似是被什么遮挡住了,顿止在了身躯前方,再也无法向他靠拢一步。


    他微微抬首,迎上关朝昇头来的目光,眸光深处,似有星河流转。


    他能够抵挡住方才那一击,并非是什么运气,除了他自身之力外,还有消耗了大量清穹之气,另一个关键,乃至他借助了荀季给予的法符,祭动一部分元都玄图的权柄,将爆发的劫阳之力挪转出去了一部分。


    虽然对方执掌炼空劫阳,可他背后也有两个镇道之宝可以利用,虽然无法投入全部力量,但只要驾驭得力,自身实力足够,自也能仗之与对面对抗。


    关朝昇身影在高空忽闪忽灭,他望着张御站在那里气息半分未堕,默然片刻,便向着李弥真、显定道人二人处各自送了一道讯传出去。


    方才已经尽力而为,连祭炼都是全部全部用上了。但是依旧无法奈何得了张御。他虽还有手段,可代价太过高昂。


    而且再斗下去,他也无法确定到底多久才能击败张御,天夏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穿渡过来,故是不得不要求显定、李弥真二人速来支援,好三人联手拿下张御。


    当然,这里他也没有忘了上宸天,不过要求自是不同。


    上宸天空域之内,赢冲正在运法,忽然前方出现了一道虚浮不定的身影,他眼皮一抬,认得是寰阳派的传讯弟子,对方见到他,毫不客气道:“赢长老,上尊命你速速向劫阳祭献青灵天枝一部分力量。”


    赢冲却是自顾自运法,没有去理会他。


    那弟子见他如此,喝道:“赢长老,你听到了么?”


    赢冲拿一个法诀,一道青雷从空落下,轰地一声,就将那传讯弟子的化影直接打散了去,随后神情平静的在那里催运天枝,似是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


  第两百九十六章 取祭乘光渡


    那寰阳传讯弟子身影被打散后,便隐隐约约有一道光芒朝外飞去,其飞掠之速奇快。


    赢冲也是察觉到了,但他却没有去多理会。


    现在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怕得罪寰阳派。


    而且显定道人和李弥真方才既然说了会帮助他遮护,那么自需负责出面收拾手尾,哪怕不提这个,两家想要成功撤离此间,转挪他处,那就不会允许他在挪转之间出现问题。


    那道回掠光芒往寰阳空域急回,才是飞到半途,却自虚空探出一只手来,只是一拨,直接将之拦了下来。


    李弥真在捉到那一缕芒讯之后,随手就将之收了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他与显定道人两人也都是收到了关朝昇的传讯,要求他们上前参战,一同驱逐天夏来人,可他们收到了之后,根本不做回应。


    显定道人道:“关朝昇看来是要撑不住了。”


    李弥真点头,随后沉声道:“以他的手段,应该还有杀招未使,不过来人当是十分了得,所以他不得不唤我们前往。”


    显定道人认可此言。


    他们虽然不在寰阳派世域之内,可是对于里间所发生的事情也能通过青灵天枝察看一二。那一阵爆闪根本就遮掩不住,连这样都无法消灭对手,可想而知如何了得,也难怪关朝昇不得不向他们传讯了。


    可是他们早定就打定主意离去,这等情形不正是对他们最为有利么?


    其实无论是神昭派还是幽城,上下都不愿意和寰阳派相处。幽城求的是逍遥,到了这里,却是需处处听从寰阳派的安排,虽然他对此不喜,可当时又不愿意投降天夏,就只能选这一条路,所以也只能忍下去了。


    神昭派则是以往就受寰阳派压制,现在不但重复过去的经历,在少了一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寰阳派更是不如何客气了。


    虽然寰阳派表面看来只有关朝昇一个上修,似与他们两家一般,可此派向来强势,关朝昇更是法力道法在他们之上,寰阳宿主提升也远较他派容易,他们也不得不有所退让。


    这些还罢了,寰阳派每到一处适宜居住的世域,就将一切吞夺干净,半点东西都不剩下,寰阳是吞吃饱了,可他们却壮大不起来。


    以前神昭一家独木难支,要想脱离出去也没那个能力,现在有了幽城帮衬、有上宸天能找寻天域,又正有机会在眼前,那正好甩开其离去。


    这个时候,忽有一条枝节从虚空探神而来,赢冲声音自里传来道:“两位上尊,大约半个夏时之内,赢某便可与掌门一同推动天枝,转挪他处,只是需两位上尊将牵连寰阳那一根枝节斩断,只是如此也必会为寰阳派所察觉,”


    显定道人道:“赢道友尽管放心去做,这里我们会替你做遮护的,那枝节也自有我等来斩断,其实关上尊现在自顾不暇,怕也难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等麻烦了。”


    关朝昇未曾斗败天夏来人,哪怕知道他们此刻要走,莫非敢此刻来找他们麻烦么?真要是来,他和李弥真也敢与之一斗,寰阳派有镇道之宝,他们两派亦有。


    劫阳之上,方才一击之后,张御和关朝昇分立两端,遥遥对峙,彼此都没有再急着动手。


    张御是因为方才抵御劫阳之力,清穹之气消耗了大部,现在只余下少许,且关键是渡气玉镜的牵连也是断开了,在没有更多清穹之气到来前,匆忙斗战,于己不利,既然关朝昇选择不动,那他也无需先动。


    关朝昇则是在传讯发出之后,等候李弥真和显定赶来一并收拾张御,这样把握更大,然则他等了片刻,却是并没有等来两人。


    照理说以两人之能,当是瞬息即至,现在迟迟不见出现,结果其实就已是很明显了,他不由一声冷哂。


    他往张御所在看了一眼,经过方才那番对抗,明白常规手段那是奈何不了张御了。要击败此人,现在唯有向炼空劫阳求取破局之法了。这就如当初虞清蓉和陈白宵向劫阳祭献,寻求破法之道一般。


    不过虞、陈二人因为自身灵性并不曾寄附在劫阳之上,虽说是宿主,也能调动劫阳一部分力量,可本质上与劫阳并不存在多少紧密牵连,故是劫阳对其索求也是毫不客气。


    他则不同,如今是唯一的宿主,再说以如今之局面,他若亡了,也没有人再来驾驭劫阳,而只要拿捏这一点,提出再多的要求也不怕劫阳不应,甚至还能与劫阳讨价还价,先不给其任何偿补,等待退敌之后再言。


    可说他与此器既是算得上是相互依存,又是相互算计的。


    随着一念转动,他感觉进入了一个浩大意识之中,他立刻报上了自己的诉求,果然如他所想,形势如此,哪怕他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劫阳都不得不回应他。只是瞬息之间,就有一股玄妙意识进入他心神之中。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对劫阳之力的驾驭更上了一层楼。这意味着以相同的法力,能够催动更多的劫阳之机,且力量更为凝聚。


    方才那一击看去声势浩大,但其实是有相当一部分力量分散了出去,并未能一起攻袭到张御身上,等于是浪费的。对此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劫阳照理应该有三名宿主,才能从容调运,而他毕竟只有一人,法力再高,也难以驾驭太多力量。


    而现在劫阳却是主动加深了与他的牵连,这有了此器配合,再顺势引导,他就能将力量聚合起来,更有效的推动那庞大的劫阳之机。


    而这一切只在瞬息发生,待他调整了好内里变化后,便又一次望向张御,眼目变得异常犀利。


    方才那一阵爆发,倒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一道牵引光芒也是被一并破去,而张御身上清穹之气只是余下些许,他认为这正是破杀其人的好时机,而待除灭此人后,他会再回头找到显定道人和李弥真好好谈上一谈的。


    他意念一转,与方才使力推动劫阳之机时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劫阳之力像是自身法力的延伸一般,更很是顺从的就听从他的调遣,几可说得上是随意而动,并且丝毫用不着如上回一般经过长久蓄势。


    如此他也不再客气,于顷刻之间,调运起丝毫不逊于方才的劫阳之力,并且更为强盛凝聚,他毫不怀疑这一击的威能倍于方才,且张御身上已剩不下多少清穹之气了,当是无有多少可能再抵挡下这一击了。


    意转至此,他就对着下方一指,这一股力量便已是对着张御所在轰然宣泄而去!


    议殿之上,陈禹忽然心中一悸,他问道:“林廷执,现在可能渡人前往?”


    林廷执推演一下,道:“此刻再行渡气尚未到达彼端,不过方才已是将渡去通路凿阔了不少,若是以折损渡气玉镜为代价,至可渡得一名摘取上乘功果的同道前去。”


    陈禹沉声道:“一人不够,至少需渡二人。”


    林廷执想了想,回道:“那就需多付出一至两面渡气玉镜。”


    陈禹果断道:“便如此定下。”


    武倾墟这时打一个稽首,道:“首执,武某愿意前往。”


    陈禹稍作思索,如果放在以前,当然是与他武倾墟一并前往支援,只是如今他身为首执,需要坐镇清穹之舟,居中统御,以策万全,那便只好另外遣人前去了。


    他唤道:“明周。”


    明周道人随声出现在了场中,恭声道:“首执有何吩咐。”


    陈禹道:“传谕北穹天虚宿镇守正清,令其与武廷执一并前去寰阳派所在之地,往援张廷执!”


    明周道人当即领命而去。


    因为正清道人就在上层,只是分身镇守虚宿,而他也是知晓今次之谋划,故随时在候命之中,所以在命令传到的那一刻,其人便立刻来至林廷执正身所在法坛之上,而武倾墟也是先一步到来。


    此刻时机紧迫,林廷执也是免去了礼节,当下又祭出两面渡气之境,并运法照指前路,并道:“两位,林某会先送渡武廷执,再是送渡正清镇守,两位此去千万小心了。”


    他一语言毕,他把法力一推,便有两道接引之力落在武倾墟与正清道人二人身上,二人也是任由此力牵引,霎时间,两人便化入一方光芒之中,先后从法坛之上消失不见。


    虚域之内,显定道人从空飘落,落在一根庞大无比的枝节之上,此枝从青灵天枝主干上延伸出来,正探伸向某处世域深处,可见前端正没入无尽虚无之中。


    这正是连接寰阳派所在世域的那一根天枝,也是尤为壮盛的一根,这本来是可以给寰阳派提供一处上好存身之地,但是其中诞生出来的生机却具被此派吞下。


    显定道人此刻望了望寰阳世域那端,一声冷笑,缓缓抬手起来,现在只要他一拂下去,就能将这一根枝节斩断,彻底断绝与寰阳派与青灵天枝的牵连。


    只是他正要动手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冒了出来一个念头,若是这个时候不是遁逃,而是反戈一击,配合对付寰阳派,那天夏是否会选择重新接纳他们?


    ……


    ……


  第两百九十七章 补异移气缺


    显定道人一念浮出后,不由沉吟不已。


    要是以前,或者就在半日之前,他是绝然不会做此想的,可是这次他感觉到的情形有些不太一样。


    天夏过来攻打寰阳派本就是奇怪之举,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而从时间上说,将他们四家逐走并没有过去多久,于修道人感觉之中,只是过去了极为短暂的时日。


    而他心知肚明,他们对天夏的威胁远没有那么大,那么天夏为什么这么急着来对付他们?这不正常,多半是有不得不做的缘由。


    既然如此,那么天夏会单纯只对付寰阳一派么?


    要是天夏下决心非要灭掉他们不可,并且在剿灭寰阳派继续追过来……


    他心中清楚,若是天夏真这么做,那么自己是逃不掉的,迟早也是要投降的。那既然结果有一定可能是如此,那此刻或许未必一定要逃,也可以试着寻求一个更好的结局……


    幽城在选择前路上以往看似总是走不合适的地方,反复横跳,但哪怕是外人,也不得不承认,每一次都是成功保全了自己。


    正如其从天夏出来之后,虽然在虚空之中忍受煎熬,可却避成功免了浊潮的侵害,又因为站到了天夏的反面,上宸天并不视之为主要对手。因进攻天夏也不如何卖力,所以也不是天夏首要消灭的对象。


    而到了显定这等境界,有什么事情早就在之前想好了,绝不会无缘无故冒出一个念头来,除了对眼前局势的判断,主要还在于冥冥中那一线感应。


    他不禁犹豫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道光影一闪,李弥真出现在了他身侧,看着他迟迟不动,便道:“道友为何不动手?稍候天夏若至,我等未必能有机会脱身。”


    显定道人没有隐瞒,而是道:“我忽然心中有感,觉得这般走脱或许不是最好选择。”


    李弥真神情严肃起来,道:“道友可以说说么?”


    显定道人的想法或者说是幽城的想法,他肯定是重视的。也不用管当初显定如何想,现在又如何想,修道人处事方法有时候并不完全依循现实判断,还有玄妙感应,有些时候后者的重要程度反而更大。


    显定道人知道,这件事若是离开了神昭派,幽城一家也是孤掌难鸣,故是将自己想法和李弥真一说。


    李弥真想了想,道:“道友打算如何?”若是遁避离去,当然最好,可是天夏不肯放手的话,那的确下来永无宁日。但是投靠天夏,这又让他十分难以接受。他不止是自己,还有门中诸真和上面祖师,那都是需要有一个交代的。


    显定道人道:“我是如此考量的。”他以灵性传音过去,说了一些自己谋划,李弥真听了下来,思忖片刻,道:“如此倒也可以一试,便不是成,我等也还有最后一个退路。”


    显定道人道:“那便如此。”说着,他一挥袖,一枚金砂飞出,落在了脚下长枝之上,李弥真则是亦运法一激,一道赤色气息从空浮现出来,也是落在了那长枝之上。


    两人做完此事,便各自一点,身躯一晃,俱是化身霞光长虹,向着寰阳世域那一端纵入进去。


    寰阳世域这一边,张御见到关朝昇一指点下,便察觉到了一股远胜先前的力量向着自己冲来,并且此光亦比方才更是聚合凝练。


    要想对抗镇道法器之力,那同样也需以镇道之器相迎。修道人自身的心光法力也至多起到一个调运气机的作用。所以到现在为止,双方根本就没有正经比拼过一次神通道术,在这上层力量面前,这几如泡沫一般可被随意破散了去。


    而在上一次冲击之后,他身上的清穹之气消耗了绝大多数,余下一些并不足以抵挡这一击。


    这等攻势也没有躲避的可能,整个虚域其实都在劫阳之力的涵盖之下,除非他现在就此遁避跳脱出去,否则往哪里走都没用。至于用元都玄图的符诏,也没可能一下转挪去这般强猛凝练的力量。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办法抵挡了。


    他眸中神光闪烁,立定原地不动,浑身气意一下提升到至高点,身后白朢、青朔二人亦一同,三道气机合于一处,同样不断攀升上行。


    他心光融入那残剩下的一团清穹之气中,使之不断扩张,并且上面渡染了一层紫气,这是将紫炁砂一并运转露出胡来,以期增加抵挡之力。


    眨眼之间,那一道纯烈之光就已冲在了那一道屏障之上,此屏障并没有能起到多大作用,只是稍稍迟滞便被破开,随后顺势轰击到了他的身躯之上,而在这个时候,他拿准时机运转起了“补天”玄异。


    此玄异保证自身在神通法术乃至外力攻袭之下不会即刻身死,只要在接下来的几息内寻法破解或是化去,便可避过一劫。


    由于启印之故,“补天”玄异同样也是比此前提升了一层。与此同时,他又及时祭动那一枚荀季所予的符诏,通过元都玄图这件镇道之宝,源源不断将这等涌入进来的力量给转挪了出去。


    在此番过程之中,若是没有补天玄异的承接和清穹之气的为缓冲,他恐怕根本等不到转挪,那就直接被劫阳之力消杀了,那时说不得还要重聚世身,那样神虚之所在则可能暴露出来。而现在,他却是尽可能的利用了手中的依凭,又一次成功避去了这一次攻袭。


    而待劫阳之力渐近尾声,他将手中长枝一挥,大袖荡开之际,就将余下的一点袭上身来的光气挥散了出去。


    关朝昇身处天中,自上看到这一幕,也是半晌无声。


    他这一击之后,本拟必然可以拿下张御,绝断两界之牵连,可没想到依旧仍没有能够奈何得了张御。


    在凝视张御片刻后,他呵的一声笑,意念一动,身周围重新聚来一团烈气,如大日一般放出光芒,一时虚空皆明。现在劫阳之力与他紧密相合,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他却不信张御能够次次抵挡下来。


    张御此刻却是不准备如方才一般站在原地承受,而是决定主动出击,现在他身上清穹之气还剩下最后一丝,可恰恰因为如此,更不该让对方从容发挥。


    并且他也有把握这么做,通过刚才那一次冲撞。他也是辨别出来,关朝昇的法力与此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方才那等过人表现乃是劫阳之力主动依从的结果。所以根底仍是在其人法力之上,只要乱其法力,便能减弱劫阳之威。


    念头一定,他先是朝天夏世域方向望了一眼,这才把心意一催,不待关朝昇再次运法,天中两道剑光一闪,惊霄、蝉鸣二剑已是杀至后者近前。


    关朝昇仗着有劫阳之气护持,根本没有回避,甚至想借此之威直接将这两件法器吞化,然而就在光芒腾起的一瞬间,此时他听了一声宏大道音直入心神之中:

    “敕镇!”


    这一瞬间,他只觉自身心意气机顿时一乱,好似被凭白切断,出现了一个空隙,连带劫阳之力也是同样停滞了一瞬,镇道法器若无御主驾驭,从来是不可能自行运转的,故是连带散乱了开来。


    而蝉鸣、惊霄二剑并非自各个不同方向杀来,而后两剑分作一前一后,头尾相接,此时惊霄剑先是从那光焰之中穿射进去,并依靠着剑身上依附那一丝清穹之气洞开了一条缝隙。


    只是此剑并没有继续前进,因为对撞之中终究影响了浑然之剑势,面对关朝昇身上道法未必再能起效,故其倏然一偏,让开了通路,紧随其后的惊霄剑则是顺利无比的杀入进来!

    关朝昇看着这一切,却是因为法力被言印所镇,无法动弹,可是外间护持尽管因此受扰,还是起了一丝抵挡作用,也就是这些微阻碍,他的元神先一步恢复过来,从身躯之内透出,伸手一抓惊霄剑,试图将之拿捏住。


    可是还未等待两者有所接触,其元神却是轰地一声爆开,却是青朔道人出现在旁,窥准其气机破绽,同时循着蝉鸣剑破开的缝隙将法力送渡进来,并将其元神轰散。于是惊霄剑毫无滞碍带着一缕神光从关朝昇身上一穿而过。


    关朝昇神情一滞,只是表情方才浮现之际,整个人便骤然爆散开来,另一边,白朢道人微笑一下,把挥出的拂尘收了回来,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可关朝昇虽又一次被杀灭,可气息依旧存在,仅仅是数个呼吸之后,半天之上刺目光芒一聚,身影又汇聚了出来,眼中满是森冷之光。


    张御则依旧从容看着其人,而在这个时候,一道宏大光亮从天降下,轰然落在了他所站在之地之上,却是那渡气之境重新与他牵连了起来,随之到来的,还有大量的清穹之气。


    不止如此,他身边又是一道光芒落下,其中人影晃动,片刻之后,武倾墟脚踏玄金玉台座,身裹乌色灵光,从光中显出身来。


    关朝昇不由一凛,而这时他又有所感,转首往另一处看去,见那里再有一道宏大光芒落下,旋即一道如水清光绽开,霎时洗净诸般杂染,正清道人亦是自里静静步出。


    ……


    ……


  第两百九十八章 反戈敌暴阳


    关朝昇冷然看着三人,一时倒是没有贸然发动攻袭,这倒非是畏惧,虽然对面三人都是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但他自忖凭借着自己手中掌握的劫阳之气仍可一战。


    可是要想压倒三人也没那么容易,不说张御那里重新勾连了天夏,连武倾墟和正清道人二人到来时也是裹挟了不少清穹之气到此,在此气耗尽之前当是奈何不了这三人的。


    况且对付三名同辈,与对付一人是不同的。有劫阳为凭,对面压不倒他,可常规手段下他取胜的可能也同样不大,除非……


    他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危险了起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场中好似又出现了另一个转机,只见天中有长虹云霞经空,而后有两道光芒一左一右落在了他的身边,显定道人和李弥真亦是自里现出身影来。


    关朝昇丹凤眼一眯,语声冷然道:“两位,你们来晚了,若是早来一些,已经解决眼前之事了。”


    显定道人却是悠悠道:“是么,我却觉得不晚,还是关道兄你觉得没有把握了?”


    李弥真也道:“我两三家皆有镇道之宝,天夏毕竟大部未至,道友又有何惧呢?”


    关朝昇撇了两人一眼,这两人平日时候说话都是谦和有礼,至少从来没有当面驳斥他的话语,这是见到了他必须倚仗自己所以才这般不客气么?


    不过如今是在天夏威逼之下,正常情形下,他必须要倚仗二人才能击败对手,也难怪两人这般有底气。他将眼中冷意藏至深处,道:“既然到了,那便不用多言了。我来解决那张御,正清和那武倾墟,就交给二位了。”


    显定道人此刻却是以灵性传声道:“不急,关道友,我有一个要求。”


    关朝昇道:“何事?”


    李弥真道:“以往寰阳与我相处,使我几家俱不和睦,我二人寻思着,或许可以在某处稍作改动。”


    关朝昇面上微露冷嘲,道:“哦?那么两位想如何改动?”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陈禹感觉到清穹之气中有一股异动,却是有人通过此气将一股意念传递到了他这里。


    这正是显定道人和李弥真二人送来的。


    他们二人提出,愿意帮助天夏一起对付寰阳派,只是希望在战后天夏能允许他们单独存在,不归并入天夏之中,他们也答应不再侵犯天夏的利益,且愿意奉从天夏,若是天夏遇到危难,他们可以竭尽所能出力相助。


    有意思的是,在传递意念之中,还包括了二人此刻与关朝昇正在对话的内容。


    这两人话语之中首先提到了他们还有两件镇道之器在手,这其实就是有意说给他的听得,是提醒他,他们也不是没有与天夏殊死一搏的能力,即便打不赢,也能给天夏造成一定的损失。


    他认真思考了下,决定答应这两家的要求。这倒不是因为他忌惮这几家联手。以天夏的势力,根本不用在意这几家的抵抗,清穹之气倾压之下,这几人又岂能抵挡多久?

    这里主要原因是这两人都是答应愿意为天夏出力。


    剿灭了这几派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镇道之宝却是毁不去,也拿不走的。最后只会被那几位祖师收了回去。


    而反过来看,要是这两派若愿意听从天夏调遣,关键时刻还能用镇道之器为天夏助战,那却是可以让其留下的。


    他很清楚,元夏才是当下最为重要的敌人。


    在元夏面前,在一定条件之下,许多事情是可以暂时让步的,只要能一同对抗元夏,有些矛盾可以暂且放下,待到以后再去处理。不过这也是因为幽城、神昭、乃至于上宸天还有一定的商量余地,似寰阳这等残恶宗派,道念极端不合,那是绝然不可留下的。


    故是他同样传了一道意念过去,表示只要两家愿意立誓做到自己所言,那么天夏可以容其存在,但若遇到外敌,必须如言诺一般出来助战。


    而此刻在寰阳世域之中,关朝昇也是听完了显定、李弥真二人所提出的要求,因为都是以灵性传意为交流,所以这些话只是一息之间便即交流完毕。


    不过对于两人之言,他并没有立刻予以回应,而是伸指勾起自己携带的那只藤壶,仰脖就是一饮,顿时一股丰厚元气渡入身躯之中。随后他才是目光左右一撇,道:“可以,只要两位道友真心愿意对敌,我为何不愿答应两位所求呢?”


    显定道人和关朝昇听他如此言,不觉暗叹了一声。平心而论,若是在平常时候,关朝昇要是真的能够接受他们的提议,并愿意遵从,那么他们倒也能如此维持了。


    可惜,看天夏今日之来势,定然是抱定决心来覆灭他们的,再说陈禹既然允许他们可以单独存在,只需在天夏遇到大敌时出面,那他们不可能再倒向寰阳派了。


    显定道人和李弥真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都是对着关朝昇打一个稽首,像是对他的条件表示满意,但实际上,却都是同时借着清穹之气对着那边玄廷传意言道:“天夏既应我意,那我等也愿意相助协助天夏,拿下寰阳派!”


    于是在两人行礼结束后,两人各是将自身所御使的镇道之宝使祭出来,显定道人那里扬手洒出了一捧幽城金砂,而李弥真身上则是冒出一团白气,这这些并没有对着张御三人而去,然而下一刻,反而皆是朝着关朝昇涌来。


    关朝昇一声冷哂,道:“早知你们二人起了心思!”


    方才他之所以饮下藤壶之水,就是隐隐察觉到两人有异,故是准备做最后一战了,此刻面对两件镇道之宝的倾轧,他的身躯之中冒出一团耀目光芒,轰然从原地化散,同时有语声在劫阳上空回响:“既然你们都在此地,那便一同成为我之资粮吧!”


    这一刻,整个劫阳大放光芒,而在外间大阵之中,包括几名长老在内,所有寰阳派真人此刻只感觉一股吸力,引动身躯之中的法力,使自身化为一道道流光,并不由自主往劫阳之中投去。


    几名长老见此不由暗叹一声,倒是没有抗拒吸引,却是十分顺从的任凭此力将自己带走。


    这是因为他们乃是寄虚之境,只要寰阳派还在,只要关朝昇能够赢下这一战,他们就能够在将来重新归来。


    可要是寰阳派不在,被一起毁灭了,那么他们连归来都没有可能。唯一可惜是那些同道。但这也是必要付出的牺牲,既然是寰阳修道人,得了寰阳派的好处,那自然也需要还报的,每一个入门之人都是应该清楚的。


    而张御这边,他们三人在显定、李弥真对关朝昇动手前,也是得到了陈禹的传告,知道这二人暂时站到了他们这里来。


    只是在看到关朝昇身化光芒散去,又感觉到身下劫阳异动,便知他准备动用什么异常手段了。都是各自祭气戒备。


    显定道人则是对他们以灵性传意道:“诸位天夏道友,这看去是关朝昇待要祭献整个宗派,与我辈进行决死一战了。我二人可相助祭镇道之宝一同遮护诸位。”


    张御淡声道:“也好,那就劳烦两位了。”


    不过他并不怕两人弄鬼,自方才对峙时候开始,他们便开始全力接引天夏那一处过来的气机,此刻已能感觉到,他能调用的清穹之气更多了一些,想来武倾墟和正清道人那里应该也是如此。


    这意味着天夏与此方世域的通道正在不断扩大之中,随后天夏当能将更多力量投落到此了。


    显定道人笑着道:“既已答应为天夏应对大敌,我等自是应该出力的,几位放心,我与李道友已是动用了留在外间的手段,将连接寰阳世域的那一根青灵天枝化断了,寰阳派这次是绝然逃不走的。”


    其实寰阳派想要转挪去其他天域也不是没有能力,但在有干扰的情形下却是无此可能了。


    所以他认为关朝昇现在就是垂死挣扎,就算真的打灭了他们的世身又如何?他们依旧随时可以归来,其人一样是无法逃掉天夏追袭的。


    李弥真这时想了想,亦是传意言道:“张廷执,若能允许我等把上宸天拉来相助,或能助贵方一臂之力,让贵方能更快渡来,只是……”


    张御回意言道:“若是李道友有把握,那可以去为,只要上宸天同样愿意遵循两位之誓,御可作主,允其存续。”


    李弥真立刻应一声好,于是他意念一转,捉来一根带在身上的天枝,便将一道气机穿渡了过去,并在赢冲面前化显出一具身影来。


    赢冲正在运法挪转,此刻有所察觉,抬头看去,分辨出是李弥真到此,稽首道:“赢某已感二位已将那一处与寰阳牵连的枝节斩断,若是两位上尊愿意,赢某随时可以转运天枝,将我三家渡送出此世。”


    李弥真和颜悦色道:“赢道友,情势有了些许变化,我二人想请你推动青灵天枝连接天夏世域,好接天夏诸真来至此世之中,一同讨伐寰阳派。”


    赢冲动作一顿,不由陷入了沉默。


    ……


    ……


  第两百九十九章 逞威转虚实


    李弥真看着赢冲不说话,叹一声,道:“道友,情势如此,不得不为啊,今回天夏决心之大,也是令我辈心惊。不过经我二人艰难努力,天夏那边已是允许我几家单独存续,不必附从,只是天夏若与外敌,需我帮衬,仅此而已。”


    他语声尽量和缓道:“这已是在不与天夏对抗的情形下,能够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道友以为呢?”


    赢冲道:“仅此而已?”


    李弥真郑重道:“仅此而已。”


    赢冲道:“此事赢某需与掌门言说一声。”


    李弥真点头道:“这是应该。”只是他神情微肃,又道:“只是出于同道之谊,李某需提醒一声,贵方需要尽快作出决断了,要是稍晚一些,天夏也自能渡来,也就不需要贵方相助了,此中自是有所不同的。”


    赢冲没有应声,只是默默打一个稽首。


    李弥真也未再多言,还有一礼,身影就此淡散而去。


    赢冲在他走后,也未迟疑,立刻借助身旁天枝把意念传至青灵天枝深处,将此事告知了鱼灵璧。后者听完叙述之后,先是怔然,随即动气道:“先前要遁走的是他们,现在要投靠天夏的也是他们,我上宸天左右只能听他们的么?”


    赢冲缓缓道:“掌门,这世间争斗本是如此。天夏若是愿意留下我派,能让我单独存续,不受他扰,已是最好结果了。试想若是我辈遁逃挪走,天夏如若紧追不舍,最后结果也不会比此更好了。”


    说着,他又加了一句,“况且若得此承诺,今后还再不用与寰阳派走在一处,以我派之底蕴,重新复振宗门也只是时日长短。”


    鱼灵璧默然片刻,道:“我信不过他们两家。”


    赢冲立刻领会她语中之意,道:“掌门可是要与天夏单独谈么?”


    鱼灵璧道:“是,我必须有天夏那边的亲口承诺。”幽城、神昭两派几次反复,她实在是不放心,有些事情非得天夏那边得有确认不可。


    赢冲道:“天夏来人现在就在寰阳空域之内,掌门若是同意,我可设法与之取得联络。还有,掌门,”他提议道:“无论是否答应此事,相助天夏转挪之事不妨先做起来,以显我之诚意。”


    鱼灵璧能明白他的意思,天夏向来是你若敬我,我便还敬于你,所以她若先主动投放善意,不管商量下来如何,天夏念于此,也不会令他们太过难看。


    她轻轻点头,道:“果是老成之言,赢长老,”她语声郑重道:“那下来便拜托了。”


    赢冲在横枝之上打一个稽首,结束了交谈。他直起身来,默运法力,试着往寰阳空域那边探寻沟通。


    虽然显定、李弥真二人斩断了与寰阳派的牵连,可是两人当初想要与上宸天一并离去,自是要携带青灵天枝的,故是他与两人的牵连仍是存在的。而从方才那番对话之中,他可以肯定两人此刻与天夏来人就在一处,而借助于此,他就可以找到天夏来人。


    而他运法片刻,便一根枝节再次探入那方世之域,并试着牵连上了那里存在的清穹之气,并将自身之念穿渡了过去。


    而在场天夏修道人中,张御无论功行道行都是最高,那传念一至,他立刻有所感知,察觉此意之由来,他心思一转,立有一道气意顺着青灵天枝,直接来到了上宸天所在那片世域之内,并化显出一道身影来。


    他立在天空,往下望去,见赢冲正站在一条横枝之上,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上尊,赢冲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赢长老传意至我处,是想说什么?”


    赢冲道:“赢某已得李上尊告知情由,此番愿意接受天夏好意,只是敝派掌门未与贵方定约,难免无法心安。”


    张御往青灵天枝深处随意望有一眼,身在其中的鱼灵璧顿时感觉自己似被看透了一般,心中一凛。他则是收回目光,道:“我可以给予贵方一样的承诺。”


    上宸天的真正主力在上次大战中不是被诛就是被擒,门中也就是鱼灵璧和赢冲二人支撑门面了,几乎对天夏没有威胁。他答应这个条件,也是出于与陈禹一样的考量。


    目前元夏才是大敌,只要是能守住底限的宗派,能够争取过来那是最好。不说别的,光是青灵天枝这镇道之宝,就在与元夏的交手之中有莫大作用。


    鱼灵璧这时却微显迟疑,她知道张御的厉害,但却不明张御此刻的身份,不知道他所言是否能代表玄廷。


    赢冲却是清楚张御的能耐的,似这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在天夏也是少数,更别提方才试着接触清穹之气时,见得天夏诸多上境修道人都是隐隐以张御为首,这位在玄廷之中分明已是位高权重。


    他道:“掌门,张廷执之所言,即可代表玄廷之言。”


    鱼灵璧信任的赢冲判断,她认真回应道:“好,天夏厚我,那我上宸自愿遵从此约。”


    此刻她唯一庆幸的是,当初上宸天没有在寰阳派那里立下什么誓言。寰阳派不是没有过此等威胁和提议。可此中主要是遭到神昭、幽城两派明里暗里的反对,再加上她始终咬紧牙关,此事才是不了了之。


    其实这里也是寰阳派自己心意不诚,一直回避作出永不侵害几家的承诺,也就难以让人真正信重。


    张御一点头,便身化一缕星光,转眼飘散而去。


    寰阳空域之内,那劫阳之上光越来越盛,且这镇道之宝似在不断膨胀之中,一股强烈无比的压迫感往四下蔓延,令人气机难舒。


    显定道人袖中有一片遮天蔽日的金砂漂浮了出来,其将所有人都是遮掩在了里面,他也是履行承诺,将这镇道之宝祭护持诸人。


    而在金砂之后,张御与武倾墟、正清三人则是引导清穹之气化作另一层屏障。


    现在关朝昇那里虽还未曾真正发动,可他们心中那股危险感应却是越来越重。可同样的,随着天夏开凿的通路愈发开阔,也是把更多的清穹之气渡送过来,所以只要再拖延下去,他们这边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大。


    李弥真则是面无表情将那“玉呙时匣”打开,放出了一道赤气出来,此气一转之后,却是无视劫阳之火,竟是直往劫阳深处钻去。


    此赤气乃是三虫之一的“食阳虫”。所谓“食阳”,其实正是针对寰阳而来,从中可以看出神昭祖师之心意,不过名号是名号,真正情况如何,无人知晓。


    而以往面对劫阳,他自也不敢试上一试到底此宝是否名副其实,可现在仗着有同道护持,还有天夏站在背后,他却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做此事了。


    此刻劫阳之上暴烈光芒愈发明亮,且还持续向外扩张,似是要融开这座世域一般,众人皆明此当是关朝昇寄托胜望的一击,若是落下,绝然非同小可,故都是严阵以待,未敢分神松懈。


    可在此时,在众人暂无暇顾及的上宸天那里,却一缕仿似能撕裂天穹的闪烁耀光浮现。


    随此光生出,那些个由寰阳派送至上宸天的弟子,却许多人忽然神情一僵,而后一个个化作光芒冲起,并往天中一处汇聚,先是一个人影若隐若现,随后关朝昇的一道化身自里显现出来,并冷然望向站在那里的赢冲。


    这也是他在上宸天留下的后手,在那些弟子身躯之中种下了劫阳之气,主要就是防备上宸天忽然断开寰阳派与青灵天枝的牵连。


    此刻无论天夏来人,还是显定、李弥真二人,所有人都被他以劫阳之力暂时震慑住了,无暇分心他事。而他趁势来到这里逼压上宸天,若是后者能顺从己意,那么待那蓄势一击落下,便是不能倾灭所有人,也能在随后把寰阳派一同渡送走。


    赢冲在见到关朝昇后,不觉心中一惊,可他表面仍是十分沉着,稽首道:“原来是关上尊,赢冲有礼了。”


    鱼灵璧也是察觉到了关朝昇的到来,她心中不觉一阵紧张,可她很快冷静下来,并在那里默默运法。


    关朝昇立于天中,居高临下看着下方,道:“赢长老,你们上宸天和天夏打了这么多年,从上到下死伤了不知多少弟子长老,如今就只剩下你与鱼师侄支撑门面,你现在转身过去顺从天夏了,那么你们之前所为又有何意义?”


    赢冲沉默片刻,才道:“寰阳派果然是撑不住了,若是换到以往,是定然不屑于和我们讲这些的。”


    关朝昇语气随意道:“此一时,彼一时,天夏威压而来,我也有自知之明,但我亦有办法走脱,便是真走不脱,也能将一些不合我心意之事处理了。”他看向赢冲,道:“我的话已说出,你们上宸天的回答是什么?”


    赢冲沉默不言。


    鱼灵璧此刻却是自座上站起,化出一道光影自里出来,抬首道:“关上尊,请回吧,恕我等无法遵从上尊之心思了。”


    关朝昇撇她一眼,道:“鱼师侄,你的话作数么?”


    赢冲沉声道:“敝派掌门之言,自是作数的。”


    鱼灵璧道:“我等已是向天夏立誓了,不可能违背自己的言诺,关上尊,这是我上宸天地界,请回吧。”


    关朝昇呵了一声,道:“我叫你们立誓,几次三番推托,天夏让你们立,你们倒是立很快,不过你们既然拒绝,那么……”


    只是他方才一抬手,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转身,往天穹之上看去,却见一个周身环绕着玉雾星光的挺拔身影正立在那里。


    ……


    ……


  第三百章 示道动玄机


    张御方才虽是离去,可他并没不认为上宸天这里做出誓言后就真的没有问题了,尤其是劫阳之力迟迟不见落下,他便推断可能其人另有打算,而上宸天这里无疑是一个突破口,故是将其一缕气机留在了此地。


    由于“缺业”玄异之故,能够掩盖天机,令人无法算计到他本身行为,故是此前无论是赢冲还是关朝昇并未能察觉到他的的举动。而在发现异状之后,他也是果断将命印分身转挪了过来。


    关朝昇一双丹凤眼眯了下,道:“张廷执也来了,今日倒是有趣,天夏廷执居然来维护上宸天?”


    张御淡声道:“既然承诺令其延续,天夏之言语总是作数的。”


    鱼灵璧此刻抬起看向关朝昇,用清冷声音言道:“关上尊,这就为什么我们愿意在天夏面前立誓,而不是在尊驾那里了。”


    关朝昇冷笑道:“不错,张廷执功行非凡,我亦难胜,但是却也未得就能护住尔等!”说着,他一挥袖,一团暴烈光芒向下照耀而去。


    赢冲和鱼灵璧方才已有准备,赶忙催发青灵天枝,垂下一道厚实青气用以抗衡,只是两气相触,那看似厚重的青气厚幕竟然瞬间就被透过。


    镇道之宝的运使终究还是要看人,相对于关朝昇,他们的法力有限,如此催发出来的青灵天枝之气反倒是远远不如此刻与关朝昇算得上是紧密相合的劫阳之气。


    张御倒是没有立刻伸手上去遮护,他知道以赢、鱼恶二人的本事,又有青灵天枝为倚仗,纵然不敌,也没可能在关朝昇同样一具分身之下一照面就被收拾掉。


    他站在原地不同,淡然道一声宏大道音:“敕禁!”


    此音一出,关朝昇与在寰阳空域中遭遇一般,身躯之内的气息顿时一乱,本待运发出来劫阳之力也是立刻与他自身脱节,再也无法继续推动下去。


    张御看着关朝昇这分身之上的气机,眸光微闪,于此时又恰当其时喝出了第二声道音:“敕镇!”


    关朝昇毕竟功行法力深厚,在一瞬受扰之后,便尽力理顺收拢自身法力,然而又一声道音到来,却正好将他聚合的力量再度震散,那围拢在身躯之外的劫阳光芒一下变得闪烁不定。


    虽然他有劫阳之力为屏护,可大道言印完全不受劫阳之气的阻碍,直入他心神之中,并且在张御心光高于他法力的时候,那更是呈现出威压之势。


    张御得势不饶人,他以目印准确观望到关朝昇这分身之中的具体变化,知其已然制压不住自身,于是发出第三声道音:“敕封!”


    这声道音喝出,霎时震动整个空域,关朝昇身躯晃动,隐隐呈现崩散之象,俨然维持不住了。


    张御则于此际道出第四声道音,道:“敕,绝!”


    这一声落下,似是将前面数声道音的威能一同推动了出来,场中鱼灵璧和赢冲只觉的心神摇颤,好似得闻某种大道之理,纵然他们不是被针对的对象,听到之后仍是觉得自身法力似受洪浪冲涌,难以自持,同时生出一种浑浑噩噩之感。


    关朝昇则受此一音,再也凝合不住这具分身,轰然化作一团耀目光华,再是一闪之间,整个人便骤然散去了。


    张御站于天中,待那余下光气散尽,辨得这里再无关朝昇丝毫气息存在,也是一拂袖,从此间遁返回去了。


    现在数枚道印在身,已是能够相互推动了。尤其是“启印”,此印乃是己我,又有开启之意,虽不具备攻伐之力,可却将其余三印一同串联了起来,威能更胜过去一筹。


    不过这次直接言印破散关朝昇,到底也是因为这只是一具分身,完全是借托劫阳之力而生,将之剥离开来后本身就没有什么力量了,总得来说,并不能和他这命印分身所能发挥的力量相比,要是斗战正身,那就必须运用其他手段相配合了。


    赢冲、鱼灵璧二人此刻方是从道音回响之中醒来,他们目睹张御当场将关朝昇打灭了去,虽然其人只是一具分身,可是心中震动却是极大。


    尤其是鱼灵璧,关朝昇这些时日来不知给了她多少压力,也得亏赢冲老于谋划,在旁帮衬,才能支撑过去,现在眼见被打散,心中不由一阵放松。她看着张御消失所在,想了想,认真道:“赢长老,我等当尽快接引天夏诸位同道到来了。”


    赢冲认真道:“赢某当尽力。”


    此刻寰阳空域之内,炼空劫阳持续爆发之下,所有人已是远离了劫阳所在,不过依旧在光芒笼罩之内。


    张御正身望向上空,凝定那某一处所在,道:“诸位小心,此人攻势快要来了。”


    关朝昇分身失败,无法再挪转走脱,那么只剩下与他们对敌一途可走了,且绝了后路之后,此一战对其而言是不胜即败,所以这一击到来,必会倾尽其一切所能。


    李弥真听他之言,也是加紧催发“食阳虫”。


    那一缕放出的赤气周游上空,开始是一道赤光来回穿梭,不断啃噬阳力,对其进行削夺,而在此过程中,此气不断壮大,渐渐天穹被染上了一层赤色。


    以前他也不清楚“食阳虫”是否能对敌炼空劫阳,现在通过印证却是明白了,食阳虫或许能对“炼空劫阳”进行啃噬,但想要一下吃干净劫阳之力是不可能的。


    便是劫阳放在那里让他任意施为,也需极长时日才可能做到,可寰阳派哪会容得他如此做,并且劫阳之力一旦发动反攻,食阳虫也能被劫阳所吞化,不过食气虫厉害之处在于,就算被吞化,先前啃噬掉的力量也永远不可能还回去了。


    若是厚厚脸皮,两者勉强可以说是相互克制。


    可不管如何,现在食阳虫吃的越多,便越是强大,在关朝昇真正攻袭落下之前,能啃噬多少是多少。


    对于他的举动,天夏这边之人都暂时持支持态度,此举虽然对李弥真也有好处,可大敌是寰阳派,此举就算破坏不了劫阳,对于削弱对面也是有益处的。


    而在张御之语发出没有多久之后,天穹之中就出现一道遍及整个世宇的光芒众人只觉心中一沉,像是一股有无尽压力笼罩下来,并落至心神之中。


    可在这极昼极明之后,天地又是骤然一黯,所有光芒尽去。


    似乎是关朝昇直接将劫阳引向了那吞化万物的一端,故是可以看到,此刻天顶之上所出现的不再是闪耀光芒,而是一个深邃无尽的黑暗,一个将一切存在都是吞去的空洞。


    这分明是将镇道之器中某些深层次的力量引动了出来,诸人尽管对这一击的威能已有准备,仍是感觉到,自己之前当是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等攻势。


    这空洞正在缓缓压下,并在不断扩大,吞噬能够看到的所有,那本来弥散漫天的赤气也随此压一点点被挤压消失。


    李弥真见那赤气逐渐被吞夺,自己已是再也占不到半点便宜了,只能遗憾一招手,将“食阳虫”收了回来。


    此虫哪怕只剩下一道气机,此前所得就会存在,不至于被走空一场,不过他也知道,今次自己露脸到此为止,这等机会以后也是不太会有了。


    显定道人此刻望着天穹,也是一脸凝重,他蓄势良久之下,那一层涌动的金砂已然是厚重无比,像是整个世域都是铺满,可就算是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难以对抗此势。


    一方面是他道法修为不如关朝昇,还有就是幽城这镇道之宝才是炼出没有多久,他自己也还完全未能如意驾驭,哪怕眼前支使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力量。


    不过他看着边缘处的金砂与那一团空洞接触,虽被逐渐消融,可似是也消耗了那空洞些许。不觉欣慰点头。


    金砂能够隔绝一切,包括隔绝自我,隔绝外物,虽这对劫阳整体作用不大,但好处在于也不可能被劫阳吞夺过去化为自身的力量,只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耗其力。


    他推算了一下那空洞吞夺之速,转首慎重对张御等人言道:“诸位道友,稍候我当全力祭动金砂,一旦敝人驾驭不住,最后当会被斥去界外,下来要靠诸位自身了。”


    金砂作用便在于蔽人蔽我,当运使到一定程度,或者法力超过一定限度后,御主自身也是会陷入一种无可接触,近乎消失状态的之中,并持续良久,其实这同样也是保证御主自身能够顺利脱去。


    故是他推动此器之际,法力必须保持在一定限度,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以前他从未与关朝昇真正论法交过手,而现在有天夏在背后托底,却是机会难得,他也是决定尽展自己所能,与关朝昇印证一番,虽然自忖必败,可是少有的印证机会。其实只说此事,今番与天夏联手就不算吃亏了。


    张御看他一眼,又往天夏世域望有一眼,回言道:“显定道友尽可施为,或许道友稍候不必要遁避虚天。”


    ……


    ……


  第三百零一章 清气拂灼光


    清穹上层,位于云海某处法坛之上,林廷执正在此专注运法,忽然感觉到有一股接引力量主动往他们这里探伸过来。


    此前因是张御是利用清穹之气向玄廷传意,告知了上宸天愿意配合的消息,故他已从陈禹那里得知情形,知道这是来源于青灵天枝的主动引渡。


    他没有迟疑,将清穹之气引去,缠绕在内探神过来的天枝之上,而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之前那条千方百计开凿的通路霍然开朗。


    寰阳空域那里本来就被玄廷这里利用渡气玉镜定住了存在,现在得了青灵天枝自彼端过来接引,无疑使得他们不必再费心去凿扩通路,只需顺着此枝而往,便可将大部力量送渡过去了。


    林廷执此刻却仍是谨慎,毕竟不久之前上宸天仍是敌对一方,便表明了配合之意,也不能不做防备。


    他先是反复查验,又在从钟、崇两位那里得到推算确认无有问题之后,这才令议殿分身之内的分身对陈禹一礼,言道:“首执,前路已是贯通,我辈随时可以使力渡去。”


    陈禹沉声道:“通传各方,按策行事。”


    众廷执皆是齐声称是。


    而同一时刻,张御和武倾墟心神之中也是生出了某种感应,并发现送渡过来的清穹之气霎时变得畅通无阻,本身可以能执掌多少,此刻便能运使多少。他们立知此世两端已是连接上了,玄廷随后当可遣力过来支援,下来只需再坚持片刻就好。


    于是各自祭动自身所执拿的一部分权柄,引导清穹之气继续稳固那在金砂下方撑起的第二层屏障。


    而在上方,显定道人这刻身临半天,全力维持屏护,已是顾不上后方了。


    他这次为了印证自身,完全是将自身道法运运转到了极致,并借此机会使法力幽城金砂这镇道之宝相融合,此战既是对抗,又算得上是磨练。


    不过他虽然足够用心,可实力上的差距仍是无法弥补。在劫阳空洞的强势侵掠之下,那厚重的金砂被层层削去,逐渐变得单薄了起来。这等侵蚀速度也是远远超出了他事先所预计,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剥去所有。


    他正待用尽全力在遁避之前做最后一搏,这时却听得张御传意言道:“显定道友可先退了回来,稍候可能还需你与李道友的助力。”


    显定道人微觉诧异,不过他此刻亦是察觉到后方清穹之气愈来愈多,心中恍然,这当是天夏一方得到了极大支援了。


    说实话一旦入到金砂遁避之中,不知多久才能出来,既然可以避免,他自是也是愿意的,反正此回他自认也是表现的足够卖力了。


    其实他也是清楚的很,天夏此番功法并没有把他们计算在内,没有他们也能对抗寰阳派,他们此举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可如此也是足够了。


    他与李弥真私下交换了几句话后,他返身退避到了清穹之气屏障之后,并把幽城金砂也是一并收了回来。


    此砂一收,劫阳面前失去阻挡,当下毫不留情朝着众人所在倾压而来,可以看到,那一抹漆黑空洞几乎占据所有人的视界,似是欲将整个世域都是一起吞没进去。


    张御、武倾墟,还有和被赋予了一定执拿权柄的正清道人则是站定半空,一同催发清穹之气,如潮涌般的清气翻腾向上,持续增固屏障。


    那一片漆黑空洞很快落下,可以看到清穹之气形成屏障往下微微一塌,像是陡然承受了无边沉重之力,湛湛清气那与片浑沉深黯相互抵消碰撞。


    两者力量交接片刻之后,可见一股清气漩流似被牵引一般,往空洞之内深入进去,随后呈现出一片盘旋漩流之状,并时不时有闪烁白光自里溢出。


    在这般接触中,看不出哪边力量更占优势,一时间显得局面略微有些僵持,尽管还在往诸人所在靠近,但看去已被阻挡住了,失去了之前那等汹汹然吞灭诸有之势。


    而这等景象仅仅持续十来呼吸之后,这一层清穹之气所形成的屏障似又是经受不住,开始淡散开来,可还未那抹空洞吞没下方,场中情势又是发生了变化,可以见到,一驾巨大物出现在了上方,竟是在那浑黯漆黑的空洞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映影。


    显定道人和李弥真看了过去,都是心中大震,“清穹之舟?”


    对于这等镇道之宝显定道人自是最为熟悉不过,当初天夏就是乘此法器来至此世之中,而神昭派虽是在古夏之时便早早遁避去了他世,可李弥真自也是早从寰阳派那里听说过此器之名。


    不过这等维持整个天夏上层的法器当然不可能轻易到此,眼下之所见,乃是陈禹联合诸廷执,将此舟之虚影直接投照到了此世之中。


    清穹之舟自神夏以来便是最为强大的镇道之宝,哪怕只是将一部分力量落到这里,也是足以与炼空劫阳进行对抗了,甚至因为诸廷执联合,能够推动的力量远比关朝昇一个人来的强盛。


    此刻随此舟到来,就涌涌云光,阵阵清音浮出,舟上可见有一个个道人身影出现,这却是执掌此舟的诸位廷执的照影,他们本人虽还未曾到此,可一样随着此舟照影落至,自身也是被一同映照进来。


    此舟一出,炼空劫阳很明显止住了下落之势,且在清气扩散之中竟是开始了退缩。


    显定和李弥真对视一眼,知道关朝昇这回已无可能挽回局面了。


    攻敌之势,向来是不进则退,这回其人祭献全宗,举寰阳之气压来,已然是孤注一掷了,算是推动出了自身所能承负的最大劫阳之力。


    若是这样也被遏制住,说明其已无力再进。反过过来天夏这边还犹有余力,下来若是关朝昇再拿不出什么额外变化来,那定是会被反推回去了。


    果不出二人所料,随着那些清光越来越是浓盛,那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在此冲击之下飞快淡化,炼空劫阳原本的模样在逐渐显露出来,其上光芒又渐渐放了出来。


    李弥真感叹道:“关朝昇回天无力矣。”


    这不是玩弄机巧,而是实打实的正面力量的碰撞,强即强,弱即弱,既然劫阳承受不住,那即是失败那一方。


    实际上这一场斗战,关朝昇能够赢下的机会就那么几个,其不曾抓住机会,那么最后结果必然是如此了。


    两人这时不由都朝张御那里看了一眼。


    关朝昇先前机会都是在这一位手中失去的,而且还在天夏主力未曾到来之前,就是这位一人对抗着拥有炼空劫阳的关朝昇斗战,并还屡屡克制其人。


    明明只是一个玄修,却能展现出这般实力神通,也是令他们心中一种着实颠覆过往认知的感觉,莫非玄法当这般了得?不过冷静思考下来,并不是玄法了得,而是因为张御本身的缘故,更可能是彼此相互成就。


    在清穹之气不断冲涌之下,炼空劫阳最终被还退了最初的模样,只是到此一步,天夏一方显然并不准备停下。


    陈禹沉声道:“诸位,诸位廷执,随后一同祭法,将这‘炼空劫阳’封禁起来!”


    众廷执齐喝一声,各自拿捏法诀。张御同样也是应此谕令,十余位廷执一同运使自身之权柄,一道道清穹之气如奔涌瀑布倾泄而下,其气环绕着那硕大无比的劫阳旋转,有如一条条清气长龙周流绕转,所过之处必会留下一道清气轨迹。此象此景,望来异常之壮阔。


    而在诸气反复绕走环游多次之后,整个炼空劫阳已是被大股清穹之气差不多包裹起来,到了这一步,只需要将此器拖入清穹之舟中,便可将之镇压起来。即便关朝升一灵寄附在此宝之上,无法打灭,可入了清穹之舟,自也无法再入世间。


    显定道人和李弥真得睹此景,心中既有忌惮又有庆幸。


    这镇道之宝一旦被封禁起来,寰阳派当是就此无法翻身了,世上也不会再有寰阳派了,他们自忖若不是及时从寰阳这条船上跳下去,恐怕如今也是这等下场吧。


    不过他们倒并不觉得事机到此一步天夏就完全赢定了,这里其实还存在有一些变数。还不知道此事最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清穹之舟上,武倾墟对着陈禹道:“首执,如此下去,那边恐怕不会坐视。”


    陈禹缓缓点头,后面诸廷执也是一脸凝肃。


    张御凝望着劫阳方向,武廷执所言他当然是明白的,炼空劫阳乃是寰阳派的镇道之宝,严格来说乃是寰阳派上层修道人所持,只是交给底下弟子运使和护持宗派的,并不归属于后者,眼下他们要收走此物,那些上层大能会眼睁睁看着么?

    林廷执这时言道:“首执,若是寰阳派背后那几位大能出手,那也便是承认此战败了。”


    诸廷执都是点头,此物若是被寰阳派三位祖师出手收回,那么就是主动断绝世间之牵连了,此后再想投入世间,那就要问天夏五位执摄愿不愿意答应了。


    ……


    ……


  第三百零二章 净世应无秽

    诸廷执对林廷执之所言,持较为乐观的态度,可是唯独陈禹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张御看了一眼,他不难感觉出来,这位首执似是另有想法,他也是若有所思。


    此刻炼空劫阳已是距离清穹之舟照影越来越近,就在诸廷执各自催运法力,再差一点就可将炼空劫阳拖入清穹之舟时的那一瞬间,张御忽然一道难以言述的感觉落入心神之中,与此同时,天地万物都是陷入了顿止。


    可以见到,此刻一只纯粹由光芒凝聚而成的大手,正从不知来处探伸出来,其所过之处,清穹之气纷纷必然,自行分散,此手落下之后,便将炼空劫阳拿住,看去准备将此摄拿而去。


    张御看着这一幕,顿时无比直观的见到这来自于上境的伟力,一时只感有无数道法在心神之中无法抑制的涌现出来,并似是他在牵引他往大道深处而去。


    寰阳派的上层修道人,同样存在着一种恶意,而且是一种无意之中恶意,并且已然是成了道的一面。他知道这么下去定然不妥,立刻意存高渺之地,以道驳道,顿时守住了心神。


    实际上这等景象在场也唯有他与寥寥几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能看到,其余人无一不是陷入顿止之中,哪怕是世间恢复了流转,也无从知晓到这里的变化。也即是说,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从世间抽离的,不存在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陈禹向他传意道:“张廷执,你且随我一同去见一见五位执摄。”


    张御顿时感觉到,清穹之气一阵翻腾,似是在顿止的一切之中唯一可作变化之物,并且带着的气意指向了一处所在,也在这个时候,似是得那处之反照,那等不断涌现的恶意道法从身上自然而然退去,无需他再另以道法维持。


    他此刻也没有去向陈禹询问具体原因,直接就顺着此番指引而去,只觉眼前一团光亮乍开,下一刻,便见自身又一次来到了那一面无限广大的玉璧之前。


    此刻心神之中还有一种奇妙感受,自己似既在寰阳世域之内,同时好像又在此间,这并不等同于分身,而是真的出现了两个相同的自身。


    他看了一眼立在身边的陈禹,心下思忖,这想来也是首执才有的权柄,在遇到危险之时想来也能凭此脱去。


    陈禹对着那方大玉璧打一个稽首,道:“五位执摄,玄廷首执陈禹及张廷执求见。”


    过了一会儿,那玉璧之中泛起通透光华,自里浮现出五位执摄仿若水墨勾勒的身影,居中那位执摄言道:“首执和张廷执到此有何事?”


    陈禹再是一礼,道:“为应付元夏,玄廷这些时日清剿旧派,适才一战,堪堪已是到了尾声,只是在收缴炼空劫阳之时,寰阳背后有上真出现,现在正将那炼空劫阳收拿回去。”


    左侧那执摄道:“那炼空劫阳本就是寰阳派镇道之宝,也是寰阳派三位所持有,寰阳派若灭,那自然是要拿了回去的。”


    “可我以为如此还不够!”


    陈禹抬起头,沉声道:“拿回劫阳,却是连那宿主关朝昇一并带了回去,可关朝昇必须诛除,不如此寰阳不算倾覆,不如此我天夏又以谈胜?”


    右侧一名执摄看向张御,道:“张廷执也是此意么?”


    张御略一思索,朗声回言道:“御以为,元夏威胁在前,关朝昇若不诛除,哪怕劫阳不出世,其人若在,则也是一个威胁。


    且此战寰阳已败,炼空劫阳收回,既不入世,又何须宿主?留此必生事端,故是御亦同意首执之见,必当诛灭此獠,此一这战方可罢休!”


    居中那位执摄缓缓言道:“两位呈言我等已是知之,此事我等稍候会有处置,两位且先回去吧。”


    陈廷执打一个稽首。


    张御亦是一礼,而后他感觉自身气意一阵变动,随后便见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寰阳世域之前,而在此刻,他却是看见前方那只由光芒凝聚的大手似是微不可察凝顿了一下,随后便将劫阳匆匆收摄了去。


    此镇道之宝一去,周围霎时黯淡了下来,可劫阳虽走,那原先所在位置,却见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正是那原先的劫阳宿主关朝昇!

    陈禹沉声言道:“寰阳派上真已弃此人,该当除灭此人,结束此战了。”


    显定道人这时神情略微复杂,方才他也是见到此中异状的,那光芒大手明明已是将关朝昇一并带走的,可随后又将之留了下来,此中发生什么,他自也是能猜得出来,他稽首道:“陈廷执,方才我与此人交手未有结果,不若就将此人交由我如何?”


    其实他此刻也就是口中如此说,向天夏卖个好。他知道天夏是不可能把这等事交给他去做的,就算真让他去,如今关朝昇已经失去了镇道之宝,自己手持金砂,自也不难拿下其人。


    陈禹看他一眼,又看向李弥真,道:“陈某记着两位的帮衬,也会遵守此前言诺,不过此我天夏之事,就不用劳动两位了。”


    这一次他根本没准备让哪位廷执单独上前,而是待直接以清穹之气将其人镇灭。他一抬手,诸廷执便立刻祭起自身所持拿的清穹之气,向着关朝昇所在推动过去。


    关朝昇这时望了望虚空深处,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然不是宿主。不过他神情之中没有现出多少意外,也没有任何恼怒,反是一派漫不经心,好似并不把这一切放上。


    既然他可以将整个门派之人毫不犹豫的祭献了去,那么三位上尊此刻将他抛却,道理上自然也是一样的,故他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早就有此准备了。


    他望着清穹之舟照影所在,见那铺天盖地的清光向着自己这里倾洒过来,却是不待此气光及身,身影一虚,整个人身上一道闪烁光芒,霎时便即不见。


    林廷执望有一眼,回首道:“首执,此人当是遁入神虚之中了。”


    陈禹看向钟、崇两位廷执,道:“可能推算出其人神虚之所在?”


    钟廷执、崇廷执二人皆是一个稽首,道:“我等自当尽力推算。”


    若是两个功行相近的修道人交战,想要一下寻到对方神虚之地,那还真是难以做到,非得几次打灭对方世身,才有一线机会。


    不过以天夏一家之力去推算,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何况关朝昇是当着他们所有人之面化散而去的,其终究是留下一些痕迹的。


    在场众人也是明白,关朝昇此举应该也不是为了逃避。其人在被解除了劫阳宿主身份的那一刻,当就知晓自己已然是一枚弃子了,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处了,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为了躲去有利之所在,是为了能多杀伤几名参与攻伐他之人。


    钟、崇两位廷执借助法器全力推算,在此过程中,还有一道道金光时不时在旁闪烁,这是玄廷之中那些潜修修道人一并在相助推算,并以元都玄图相互交流传递。


    他们在清穹之气源源不断支援之下,用时许久,他们终于寻到了目标所在,钟廷执抬头道:“找到了。”


    他把袖一挥,一支香炉落下,其中烟香袅袅上升,在众人眼中,其气烟之顶端,俨然照显出了一方神虚之地。


    陈禹略作思量,道:“张廷执,武廷执,还有正清镇守,此番就劳烦你们三人往那里一行了。”


    唯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去到那里,方可铲除关朝昇,虽他也是此等境界的修道人,可他身为首执,清穹之舟仍是需要驾驭,一如当初庄首执,坐镇中枢,无法轻动,此事只能交托他人去为。


    张御点了点头,他神气一转,一只灿烂无比的玄浑蝉霎时身躯之中遁出,便顺着那一股气烟往那神虚之地遁去。


    武倾墟、正清道人二人亦是祭出元神,同样是寻气烟所指之地而去。


    只是瞬息之间,三人只觉气意一震,便即出现在了一片神虚之地内。却见前方有一团如劫阳一般的烈光在那里滚动着,关朝昇正负袖站在此物之上。


    张御此时感觉到那光阳之上产生了一股吸力,好似要牵扯自己往里投入进去。不止是他,武倾墟和正清道人亦是生出此感。


    虽然炼空劫阳已是不在,可在这神虚之地,呈现的乃是关朝昇之神气,此中一切,皆是其一身道法之照显,故也有此吞化之能。


    不过他们每个人道行都修炼到这等地步了,在道法之上只要不是占据绝对的倾压优势,那么只靠这些却难以拿他们如何,反而自身暴露出来了神气,却更易为人所趁。此刻他又不留世身之外,若是神气削尽,那便当真是无可存续了。


    关朝昇抬目望向了三人,哂笑一声,把大袖一抬,信手拿起那只藤壶,一仰脖,将里间所有精气都是泊泊吞下,随后一把将之抛开。他语气随意道:“大道有其尽,万法有其败,不夺造化,不渡至真。今番关某就在此,与你等天夏来人做一个了断!”


    ……


    ……


  第三百零三章 入虚除神寄


    关朝昇似乎是因为饮下之元气之故,此时此刻,其之气势比此前更盛数分,脚下烈阳光芒也是变得异常炽烈。


    张御三人不难感觉出来,原本存在着那一股吸扯之力变得更大了。武倾墟、正清道人俱是立刻凝定心神,身上各有一道乌光和清气浮现出来,却是各自以道法持护自身。


    张御则是意念一转,从玄浑蝉化作了其本人形貌,随后他运转“启印、身印”,以此维定己我。


    同时他伸手一拿,便有一根青玉般的长枝出现在了掌心之中,只是一挥之间,已然恢复完整的益木便源源不断将生机送渡到他身上,身外生出了一团青玉色泽的流光。


    那些照来光芒到他们三人身上,在武倾墟、正清道人二人处纷纷彼此消融,而到了他这里,却是纷纷折去,无法沾染上来。


    尽管关朝昇气势汹然,可与其在寰阳之世中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是不可同日而语。毕竟炼空劫阳不在,其人攻袭之中终究不再融汇那镇道之宝的威能了,他们守御起来丝毫不觉有多少压力。


    但是同样,清穹之气他们也带不进来,因为神虚之地唯有元神观想图才能穿渡虚实之障并入至此间,不是与自身混融一体,或者本就是如益木一般自立于神虚之地的法器,那自也是带不进来的。


    正清道人在守持好自身之后,面对狂烈光芒,却是主动上前一步,身上如水清光瞬时铺洒开来,一时之间,似这片神虚之地都是光华湛湛的清净之气。而在正面,此气与照来那吞夺之芒相互消磨着,清气烈气交融更替,天域似呈半分。


    关朝昇呵了一声,拿眼撇来,毫不掩饰道:“正清,天夏诸人之中,我最不喜的就是你了,当初没有机会与你一论道法,现在倒要试试你的手段。”


    正清道人语声平静道:“邪秽残恶,俱该诛绝镇灭。今日不是论道,乃是逐恶,关上尊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关朝昇哂笑一声,他把大袖一挥,脚下烈阳霎时一个爆闪,映得诸人身外芒光一片,不过正清道人站在最前面,无疑也是承受了最为强猛的冲击。


    可是他身上如水清光柔韧异常,最外表被消融了一层后,下一层后继而上,层层叠叠,如潮涌上。


    可以看到,关朝昇在吞下那一口元气之后,在神气大势上明明是胜过正清道人一筹的,可是双方这一正面交锋,那无数汹汹烈芒四溢照来,偏偏就是无法撼动正清身外清气分毫,场中看着居然是势均力敌。


    张御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因为正清道人自身道法极致精纯,单纯在变化之上反是强于对面之故。


    所以修道人斗战,不是看道行法力就能分出高下的,表面看着势弱一方未必不能胜,尤其是彼此都在同一个层次之中,只要有可侵坏对手的手段,那便都有取胜之机。


    而因为他们这一边乃是三人到此,所以正清并不用急着谋求击败敌手,只要专注于守持便可,反而关朝昇需要分心防备他们,这一消一长,也就形成了此刻之局面。


    看着两人对峙,他与武倾墟都没有急着动。因为有时候不动比表露出意图更能给对手以压力。


    并且他们看得出来,关朝昇现在虽与正清道人对抗,可彼此力量还未陷入纠缠,其随时可以抽手出来,所以大可以再等等,待得合适时机再出手,那能以较小的代价收获更多。


    关朝昇知晓两人的打算,不过他敢于在神气之中斗战,心中自也是有着某种倚仗的,在又与正清对抗了一会儿后,他似乎不再顾忌张御和武倾墟二人,身下烈阳再是急骤一闪,更为狂猛的力量爆发了出来。


    这一击似是不留后手了,正清道人不但没有因此后退,反是将自身道法运转到极致,一条条如丝绦般的清光自身上飘荡出来,牢牢顶住了前方侵袭。


    而在这般激烈的对抗之中,他面上依旧表现的平静且从容,周围清光依旧维持着有序递进,没有出现丝毫混乱。


    武倾墟从一开始就保持着沉默,可这个时候却抬起了手,就在这一刻,周围一切,包括两个人的此刻的争斗,在他眼中凝定了一瞬间。随后他伸手一拿,属于关朝昇的一缕气机直接被截夺下了,这就像是从原本一个自成一体的事物上取走了某一部分,使之再也不复完整。


    此是他之道法“断分周流”,万事万物,自成周转,他此刻先是施展的“断分”之术,却可以从中截取一缕玄机。


    关朝昇要只是对上他一人,那么凭着其人之道法,只要感觉有异,那么下一刻就可设法将被夺之气吞化回去。可是现在他正和正清较量,并把绝大部分力量投入到与后者的对抗中,便是察觉到了部队,也没有这个机会。


    武倾墟在取截了一缕玄机之后,立时又推动了“周流”之术,却是将那一缕玄机再度送了回去。


    可此时那本是凝顿的一切此刻又重新开始了运转,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了少缺了什么,于是这缕同根同源的玄机归回,就产生了一个无法调和巨大矛盾,两者间的碰撞由此迸发出一股难以言述崩灭之力。


    关朝昇立刻感受了一股严重威胁,寰阳派被逐去域外,武倾墟那时还未摘取上乘功果,故是他并不知晓后者的道法为何,自然谈不上提及防备。


    可他道法毕竟高明,尤其是那吞化之法可化夺万物,便是那崩灭之力生出,他也能将之吞下,反使之成为自己的助力。


    然在这个时候,他却是听到了一声宏大道音:

    “敕镇!”


    此声一出,关朝昇顿时神气一乱,也便无法再遏制那股力量,本与他对抗的正清道人见到他力量不稳,也是趁势将清光压上。


    若是一切顺利,那么这一击过后,关朝昇便再难翻身,可在此时,张御三人却觉自身气意一震,随后便觉周围一空,发现自己却是出了那一片神虚之地。


    张御忖道:“原来如此,原来此人打得如此主意。”而另一边的武倾墟和正清道人二人此时也是一样明白了关朝昇真正的倚仗。


    神虚之地没有时日流转,只有起落涨消,就如气窍开阖,有出有入。这也是必然存在的道理,不然神虚恒常不变,那便是如同一潭死水,无从沟通世间,也就无可能进行阴阳互济,虚实相生之变。


    所有修道人在神虚之地的斗战,有时候会移出再入,直到分出胜负,而若能利用好此中之涨消,就能在对己不利的时候将敌方排斥出去,敌方若随后再至,斗战就需再重新来过。


    只是以往能做到这一点的修道人很少,不止是张御,正清和武倾墟也从未遇到过,也难怪关朝昇把战场选在了此间。


    可张御三人却是不急,因为关朝昇这么做,也仅仅只是拖延时间罢了,此举并没有改变他们彼此之间的强弱对比,等到他们熟悉并了解这方神虚之地起落变化,不见得能够利用,可却也不会被这么轻易排斥出去了。


    三人气意一动,再度回到了那方神虚之地中。


    正清道人依旧是铺开如水清光,与关朝昇进行正面对抗,张御和武倾墟则在旁等候出手时机。此战法与上回如出一辙,可是关朝昇就是没有办法应付,在见到时机对自身不利的时候,又一次设法将三人逐出了此间。


    张御三人没有半分急躁,再度遁入神虚,重复上次之所为,既然办法好用,对方无力破解,那就可以继续用下去。


    而在三人反复被逐多次之后,却也是渐渐了解了此中涨消之变。


    就在关朝昇再一次陷入危机,试图斥逐解决之际,张御却是一甩手中青玉长枝,一道青光自外冲涌进来,这外来之力顿时使得神虚之地本该有的涨消变化产生了变动。


    关朝昇身为此间之主,尽管可以很快适应变动,可眼下却难再将三人逐了出去,这就如海浪攀升,一个顶峰过去,势必低回酝酿,才能再攀高峰,如今被此机一失,也只能是等待下一回。


    可如今处于战局关键时刻,三人不曾被逐,他立便陷入了极端被动之中,在正清道人和武倾墟二人道法合力之下,置于正面的大片神气顷刻崩散,自身道法再也无从维持。


    张御此时眸光微闪,不待他重整神气,伸指一点,百道诸寰同昼聚于一处,化为一道璀璨无比的破虚星流轰落在其人身影之上。


    在这刹那间,这神虚之地像是有百千数天阳爆发,并是持续了极长时间,随着那光芒逐渐收敛下去,可见关朝昇一个人站在那里,其表面看去并无损伤,但脚下那烈阳已是消失不见,背后唯有深邃虚空。


    正清道人和武倾墟二人见此一幕,俱是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静静注视着其人。


    关朝昇摇了摇头道:“可惜了,要是你们之中有一人神气被我杀夺,那么这一战结果如何,犹未可知。”他又看了一眼张御,“便我不在,世上仍存我道,你能诛我,能诛我道否?”


    张御淡声言道:“今日可诛汝,来日可诛道,你既已亡,就不必在此多言了,且去吧。”说着,他一挥袖,一股浩大心光霎时洒遍虚域,关朝昇身影化若轻烟,眨眼就被卷散了去。


    ……


    ……


  第三百零四章 光寂敛异声


    关朝昇神气一被破除,而其又无世身落在外间,所以这个人也就不复存在了。而此人一去,整个虚域也是开始崩塌。


    张御三人也未在此顿留,三人意念一转,元神及观想图皆是从这方即将崩毁的神虚之地中退了出来。


    张御把气意一定,便转身过来,看了眼正望向他们的诸位廷执,又转而望向站在主位的陈禹,抬袖执有一礼,道:“首执,关朝昇已除。”


    此言一出,众廷执原本的紧肃的神情顿时都放松了下来。


    陈禹缓缓点头,看向三人道:“三位辛苦了。”


    武倾墟和正清道人都是打一个稽首。


    林廷执这时言道:“首执,关朝昇虽亡,可寰阳派仍有数位长老存于神虚之地不曾归来,我若不加以处置,他日此辈还会落入世间,倒是或许可能重立寰阳,此不得不防。”


    陈禹认同此见,方才没有关注此事,只是因为关朝昇不除,追着那几名长老也无用处,他此刻言道:“钟廷执、崇廷执,还要劳烦你们将此辈找了出来,寰阳残恶,必须肃清诛绝!”


    钟、崇二人连忙应下。


    找这些长老并不麻烦,方才这些长老也是在此世之中被祭献世身的,且都是一些寄虚修道人,远比关朝昇这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好找的多。就算一时找不到,不耐等下去,只需要在此间设布一个法坛,等待归来便好。


    张御方才是亲眼见得此辈被拖入劫阳祭献的,他试着指引其等气息归处,有了他的帮衬,用了不长时间钟、崇二人便就寻到了那处神虚之地。


    邓景这时对陈禹打一个稽首,道:“首执,张廷执和武廷执还有正清道友方才诛灭关朝昇,此事也不用劳烦他们再度出面了,这几个寰阳余孽不如就交给我等来处置吧。”


    陈禹看了一眼四周,沉声道:“也好,此事就交由几位处置。”


    邓景、玉素道人还有竺廷执等人得他允准,便是一礼,随后分别向着那数道冲穹烟气而去,进入了那几名寰阳长老的寄虚之地中。


    寄虚之地中无有时日流转,只有起落涨消,不过只得一瞬之后,几人俱是归来,并言称已是肃清寰阳诸长老之神气。


    闻听结果,众廷执心中也是不觉轻松了许多。关朝昇和这些寰阳长老这一除,宣告着从古夏后期便一直存续到天夏的寰阳派已是彻底灭亡,再不复存了。


    尽管寰阳祖师尚在,其道法亦是存在,可那自有五位执摄去应付,就算今后再是建派,也不会是原先的寰阳派了。就算真想恢复原来气象,没个数千年那是休想。


    陈禹这时又看向显定、李弥真二人,道:“两位。”


    显定、李弥真二人忙是打一个稽首,道:“陈首执不知有何交代。”寰阳派被覆灭在眼前,虽然他们也有亲手参与,可仍是心有戚戚焉。


    陈禹言道:“我天夏先前允诺不会变,不过两派宗脉不必再居于异域,当可回到天夏之世中。”


    显定道人和李弥真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求,虽然这当会在天夏眼皮底下,可也同样无需在域外飘荡了,总的来说并不算吃亏,故是两人打一个稽首,道:“多谢陈首执。”


    陈禹与两人谈过之后,便又转首对张御道:“上宸天那里,我便不见了,张廷执顺便通传一下声便好,此后这三家就交由守正宫负责监察,若有违诺之举,守正可以有责机处置之权。”


    张御点首道:“御领命。”


    李弥真和显定道人则是对视了一眼。


    陈禹在交代过后,便即将气意收回天夏,那清穹之舟的照影逐渐散去,也是连带诸廷执也是一并经由那一条通道退了回去。


    张御依旧留在原地,显定道人和李弥真对他打一个稽首,言称回去准备转挪事宜,稍候会随他一同归回天夏,在得他允许之后,便即告辞离去了。


    他立有片刻,意念一转,一具分身化显出来,往前踏有一步,便又是来到了上宸天世域之内。


    赢冲此刻已是从李弥真那里收到寰阳派覆灭的消息,见到张御到此,正容打一个稽首,道:“见过张廷执。”


    张御道:“贵派掌门何在?”


    赢冲道:“请张廷执见谅,敝派掌门正在闭关,已将事机全数托付给赢某,张廷执若有交代,告知赢某便可,掌门闭关期间,任何事情在下都可作主,掌门出关之后,会亲至天夏赔礼。”


    张御略作思索,方才他见了鱼灵璧化影,对方对投靠天夏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抗拒,这个时候不至,很有可能不是出于自身的意愿。


    不过赢冲既然一切可以作主,那他对此也不必去深究。他道:“一如此前承诺,上宸天允许单独存续,并不要求贵派如何,不过却需上宸天转挪至我天夏世域之内。”


    赢冲思忖片刻,回道:“此事赢某可以代掌门应下,只是不知,我上宸天可否向天夏提一个求情。”


    张御道:“赢长老可以直言。”


    赢冲道:“天夏可否允我从贵地招募弟子?”’


    张御略一思索,道:“天夏子民若是自身愿意,我自是允许的,不过天夏之子民,当守天夏之规序,概莫能外。赢长老可是明白么?“


    赢冲思索了一下,回道:“赢某明白了。”


    张御道:“赢长老明白就好,贵派可先准备,稍候我当会指引三位一同渡回天夏。”说完之后,他身上光芒一闪,这一道分身便自散去了。


    赢冲则是稽首相送。


    他原处又是等了一段时间之后,忽生感应,便对着鱼灵璧落到外间的身影一礼,道:“见过掌门,不知几位祖师可有什么说辞?”


    鱼灵璧摇摇头,道:“三位祖师只是让你我看顾好山门。其余没有多言。”


    赢冲想了想,没有反对那就是默许了?不觉点了点头。下来他便将方才张御到来之所言,还有自己所提之事朝着鱼灵璧复述了一遍。


    鱼灵璧道:“赢长老。我们若是缺少弟子,却是可以去神昭派和幽城那里要一些人种来,为何招募天夏子民?此举是为了让天夏安心么?”


    赢冲道:“亦是安我上宸天。”


    鱼灵璧若有所思,道:“赢长老用心良苦。”


    的确,门中有了天夏子民,天夏可以安心,且往后真要动上宸天也会有所些顾虑。至于功法,他们也会一样传授的。


    实际上宸天大败之后,从下到下就剩下寥寥几人,可以说整个宗门结构都被摧毁了。连弟子都没有几个了。以往那一套上下尊卑,还有拿住各个法门的规矩自也是不存在了,现在他们最主要的是把宗派传继延续下去,其他的都可以先不去计较。


    张御以分身传递过消息之后,便立定虚空静候,未过许久,便见一道青光生出,一根天枝自虚无之中渡来,鱼灵璧和赢冲二人出现在此,遥遥对他一礼。


    与此同时,另外两端亦有天枝探伸而来,显定道人和李弥真出现在了上端,隐隐可见二人后方有重重叠叠的宫城山岳之影。


    显定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廷执,我等俱已是准备妥当了,这便可随张廷执前往天夏。”


    张御还有一礼,随后对着虚空一挥袖,随着大团清气涌动,便有一道门户被他推动开来。


    上宸天虽然此前接引了天夏诸人到此,但那是依附清穹之气而往,能引人至,却不能使人去,这里就他指引了。


    此刻他当先一步往门户之中走去,身影很快没入其中。


    鱼灵璧和显定道人、李弥真三人互相一礼,便带着各自宗门及门中弟子,顺着那一条通路往天夏渡去。


    清穹上层,钟廷执将分身从议殿收回,琢磨片刻,起身来至玉璧之前,打一道气机入内,片刻后,崇廷执身影浮现出来。他见有一礼,道:“崇道兄,此一战虽然仓促,但有赖首执果断,不想当真是扫除旧派,永除后患了。”


    崇廷执道:“此战结果是好,可我仍是感觉太急了,道兄可是感觉到了么,首执、张廷执还有武廷执他们似是在抢时间,却不知我天夏下来所要面对的敌手到底是何方神圣,非得如此急切不可。”


    陈禹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明白着告诉众人天夏即将要某个敌人,所以坚持推动诸多事机,但是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想出来,到底哪个大敌能令天夏这般急着解决旧派,甚至连一刻也不愿意等。


    钟廷执道:“等着就是了,道兄当可见到,首执下来所有计较,都是排布在了这半载之内,想来这答案我等不用多久就得知晓了。”


    崇廷执点点头,这时他似想起什么,道:“对了,道兄可是知晓,近来长孙道友常是往镇狱走动么?”


    钟廷执诧异道:“武廷执?”他想了想,沉吟道:“我知长孙道友过去似与武廷执有一些交集,不过若是让长孙道友这般关注的,那必然是与他所探研之事有关了……”


    ……


    ……


  第三百零五章 回空筑旧庭


    虚空之中,天夏这一边的两界通路之前,武廷执、正清道人,林廷执,玉素道人,还有风道人等人正站在那里等候。


    过不多久,那两界门户之上光芒大放,便见一道清气自门中涌动出来,再是形成一个巨大闪烁着雷芒的气漩。


    在那气漩之中逐渐映现出了一个挺拔人影,大袖随着光气飘荡不已,随着那身影逐渐清晰,众人便见张御自里踏步出来。


    林廷执上前一步,与诸人一同执有一礼。道:“张廷执有礼了。”


    张御抬袖还礼,道:“诸位有礼。”


    林廷执问道:“张廷执,不知道那几家如何了?”


    张御道:“三家受我指引,已然渡来,就在后方,稍等片刻即至。”他语声落下未有多久,众人便见到那门户有大团光影浮现。


    先是一根根茁壮的枝节那里探伸出来,落入此方世域之中,随后青气弥漫,涌动聚集起一方云台,随后便见显定道人、李弥真还有鱼灵璧等人乘光虹而出,还可以见到其人光雾涌动,有着星辰山岳在那里隐约浮现。


    风道人抖了抖袖,便主动上前,与三人见礼,相谈下来具体事宜。


    林廷执则对张御道:“张廷执此番辛苦,接下来事机就交由我等便好。”


    张御点了点头,接下诸多安排的确不必他来过问了,于是他与诸人别过,意念一转,就回到了清玄道宫之内。


    宫中诸多神人值司见他归来,纷纷与他见礼。


    他进入内殿坐定下来,妙丹君从案上一跃而下,来到了身边,他伸手揉了几下,查看了一下各方呈报,解决旧派之事未用多久,所以各地无有什么异动。


    焦尧那里仍然盯着那些散修,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这老龙虽然做事不积极,但也从来不会出现疏漏,表现一向稳定,既然没有动静,那就是没有特别的发现。


    待诸事看毕,他心中便寻思回忆起此次斗战来。


    与关朝昇这等人物斗战,尤其与驾驭镇道之宝的修道人面对面的单独斗战,过去可是很少有这等经历,也是给了他不少启发。


    不过这一战其实就是镇道之宝间的较量,期间双方几乎就没有使用过什么像样的神通道术,与其是说是比拼道法,还不如说比拼的是对镇道之宝的运用。


    其实这也是他身为廷执的优势,只要他愿意,对敌之时随时可以驾驭清穹之气拿敌,没有这等权柄的玄尊不可能是他对手,可算廷执之中功行较弱的风道人,凭此一样可以拿捏比他道行更高的多的修道人。


    可是这长久下去,可能会形成依赖。关朝昇被剥去炼空劫阳宿主的身份后,固然在一对一的斗战中仍然可以很强势,可以当面对他们三个人的时候,其实一个照面就撑不住了,其本人也很了解这一点,所以不得不利用神虚之地的涨消来扳回劣势。


    纵观求全了道法的修道人斗战,通常都是以一对一,一是这类修士也不多,二来恐怕也没可能一个人应付更多同辈。


    或许可以这么想,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应付诸多道法本来就是一件极难办到的事情。所以从此战之中的结论来看,要尽量避免这等情况。


    可要是与元夏交手,那可不见得能有这般选择。元夏的实力尚还不明,但应该是强于天夏的,可方面必须料敌从宽。


    他思考下来,自己必别人多一个好处,有白朢、青朔两个实力相近的化身,可是如此还是不够,他还需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提升自己。


    这里根本道法是一桩,不过这事急不来,毕竟他是玄法成就,与真法是不同的,需得继续修持以待完全,到时候他也想看一看,白朢、青朔二人是否也得取根本之法。


    而目前想要推动自身,那唯有从大道之印上下功夫了。


    毕竟大道之印都是大道之触角,若能深挖其能,就可以提高自身,这也是眼下有可能做到的。比如此前在“启印”的居中牵连之下,各个道印俱是有所提升,这还不是他主动促使的,而是自发而成的。


    故下来他若能主动调和引导,当还能有所进益。


    他思考之际,训天道章之中忽有一道传讯到来,他见是风道人传讯,便将此意引来,道:“风道友可是有事?”


    风道人道:“张道友,风某与三家之人都已是谈过了,也是了解了些他们的看法,他们还是想维持以往之格局,继续驻留在虚空之中。”


    张御道:“这是玄廷承诺,允他们独存,并继续延续宗脉。”


    下来为了应付元夏这等大敌,需要用到这几家镇道之宝的力量,有些矛盾可以暂且放下,不必追究。就算早前天夏之时,上宸、寰阳等大宗也依旧是存在的。


    风道人道:“我天夏虽然允许这几家独存,但却没有说断绝与这几家的往来,况且风某听闻,神昭派,幽城之中着实有不少那时候从我天夏本土或是从此世带走的天夏人,我等不能这么不闻不问。”


    张御道:“道友想要如何?”


    风道人道:“风某此前翻阅了一些过去旧卷,见在古夏、神夏之时,诸派之间常有比斗及切磋交流,那何不如此,我天夏修道人也可与这三家也举行比斗切磋,以此加强三派之间的牵连。”


    张御心下一转念,眸光微动,他立刻就看出来,风道人所提出的这个方法,真正用意可并不在于比斗,而是打算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几家。


    那三家宁可待在虚空,忍受虚空外邪的侵袭,也不愿意直接移至内层地陆之上,这与他们以前千方百计进入内层的举动大为相悖。为什么这样?这是因为天夏如今从各方面说都是属于强势一方,若这几家是挨得太近,门中弟子自然会受到影响。


    这一定会导致有意识的效仿和心理上的靠近。更不用说这几派弟子本来就是与天夏同出一源,语言便有差别,文字都是一样的,若是与天夏挨得太近,久而久之,宗门的影响对会其越来越弱,反而天夏影响会与日俱增。


    可他们拒绝,天夏这边却是可以主动加强联系,也不算是违背言诺。


    他点首道:“风道友此议甚好,此事我会与首执做一番商议。”


    转瞬又是半月过去,神昭、幽城、上宸天各家在虚空之中安顿了下来。


    上宸天这处,鱼灵璧和赢冲运法之下,青灵天枝缓缓延伸,辟开多处空域,以往上宸天麾下还有诸多小宗,甚至小宗也有玄尊统御,而现在都是不存在了,看着空空荡荡。


    不过二人认为眼下虽然宗门势弱,可有镇道之宝在,还有道法传继,终有一日能回复原来之盛景的。


    鱼灵璧道:“赢长老,眼下诸事差不多已是安妥,缺的就是人种了。”


    赢冲道:“天夏那边就交由赢某去为吧。赢某在天夏还有一些故交,做起此事来也方便一些。”


    鱼灵璧欣然道:“好,那就劳烦赢长老了。神昭、幽城那里我已是与两位上尊说定,就由我去讨要人种。”


    主意定下之后,赢冲就离开了上宸天,往天夏内层,因为招募弟子之事早已说定,所以顺利到达外宿,途中未曾受到阻拦。


    借此机会,他也是试着观察了下天夏。


    他觉得这次天夏追剿他们是一件极不寻常之事,给人一种异常急切之感。故是他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推测,不再坚持是认为天夏需要竖立一个外敌,而是认为可能天夏遭遇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所以需要提前理平后院。


    因为有可能要与天夏一同对敌,所以他是想要设法了解下敌人,在他猜测中,这很可能是某个纪元前的大势力。


    只是这一番观察下来,答案未寻到,他却是发现天夏比他们当初离去之前更为强盛了,心下不由感慨不已,可同时疑惑更多,眼前的天夏,不提上层大能,无疑是比当初渡来之时更为强盛的,究竟是何等样的敌人,连天夏都是这般重视呢?


    此刻虚空之内,李弥真和显定道人正坐于云霞之上交谈。


    李弥真将手中信符放到一边,道:“未想天夏居然邀我门下比斗,当真是好谋划啊。”


    他缓缓道:“虽然天夏允我独存,可是一旦比试,不管结果如何,双方都会相互影响成就,而我两家处于势弱一方,免不了会向天夏学习,久而久之,天夏用不了吞并我等,我等也会越来越像天夏了。”


    显定道人对此并无异见,这几乎是肯定的,强大一方的势力肯定会为人所学习,他可以想见,这等比斗一开,那些在门中无法上进的弟子,肯定也会试着去天夏那处寻找道途出路,所以很难说未来会怎样,


    不过他倒不是特别在乎这些,幽城本来就是一方松散联盟,他只要管好自己这一边,把自己道法传继下去,其余都无所谓。


    而且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一些修道人是不喜欢被规矩约束的,譬如一些散修就是如此,只要这等人存在,幽城就可以存在下去。


    他笑了笑,道:“李道友也不用太过为此忧虑,在寻常情形之下是如此,不过莫要忘了我等先前之议,如无意外,天夏当有威胁在前,一旦大敌侵来,许多事就不太好说了。”


    ……


    ……


  第三百零六章 往域沉故迹

    张御在原处定坐数日,将下来的修持方向理顺,便即起身出外,去了清穹之舟面见陈禹。


    此行除了详述覆灭关朝昇的过程,还有便是将风道人的提议告知陈禹。


    陈禹自是能看出这个提议的真正用意是什么,风道人此策算得上是一个阳谋了。可以倚仗天夏的强势,慢慢将三家同合进来。


    虽然现在大敌在前,可天夏不能自己没了底气,有些长远之计仍是需要做的。而且还要坚持去为。


    因为此事表面上看并不是太过重要,没必要拿到玄廷上去讨论,故是他们二人议论过后,便就直接将此定下了。


    陈禹最后道:“可告知风廷执,此事可以让他尽快去做,越快越好。”


    张御点头应下,这话是有道理的,事分轻重缓急,此事便不能慢慢来。


    三家现在方到这里,尚还不敢拒绝天夏的提议,可待得时间一长,随着根基渐稳,或者元夏到来之际,那就不好说了。


    陈禹道:“还有一事,本来也是待唤张廷执过来一叙。”他示意了一下,站立在一旁的明周道取出一份卷书,递到了张御席前,“此是李弥真此前呈送上来的,张廷执且先看看吧。”


    张御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让他微讶。


    陈禹沉声道:“李弥真言称,他神昭派游荡世外虚域之时,也曾经碰到过一些陆续从我天夏本土出去的宗派,只是他们不似神昭派背后上层大能支撑。”


    张御道:“只有玄尊,没有镇道之宝和上层大能指路,也能遁去世外么?”


    遁去世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玄尊或许可以辟开一处存身空域,可这就好比是灵妙玄境,是寄在主世之上的,能避小患,不避大劫。所以终究还可说是一体的。而要去世外之天,那就是两重天域了,通常没有上层力量可做不到。


    陈禹道:“此我可以给张廷执解惑,那时天夏本土是有世外空隙可寻的,曾有上境大能认为,这便是受了大混沌之影响。这是极可能的,当时元都派引领我天夏一同来至此世之中,当也是循着这等裂隙而来。”


    张御微微点头,他又看了看上面记载,这上面罗列出来的神昭派接触过的宗派,有些是早前古夏之时脱出的,有些则是神夏之世遁入虚空的,以后者居多,因为神夏之时宗派兼并剧烈,故是选择遁避的也多。


    他道:“不知首执的意思是什么?”


    陈禹道:“元夏不久必来伐我,其若有倾压我之力,自不言说,而若无法一气灭我,那当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宗派在外,极可能被元夏利用起来,我不求此辈能入天夏,但求此辈不被元夏所驱使。”


    张御转了下念,陈禹这番想法是有道理的。


    元夏若要灭他们,那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在此世之中,那都在覆灭之列,这些人也是可以争取的力量。而他们不去提前收拢这些力量,那么很可能就会被元夏占去空子,转过来利用这些人来对付他们。


    即便这只是可能性比较的小的事情,他们也应该先一步填上这个漏洞。


    他道:“首执是打算去将这些宗派寻了出来,并令其入我天夏阵中么?”


    陈禹沉声道:“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时间紧促,只能尽力而为,并且元夏之事尚不宜提及,此事推动起来诸廷执未必会赞成,而这记载上面有许多事说得并不清楚,要找到这些宗派,此中还需你与李弥真沟通,他人胜任不得,张廷执,此事唯有先交给守正宫来处置。”


    张御正容道:“此事御可应下。”


    他知道陈廷执说得是对的,别看李弥真现在完全是一副听从天夏安排的模样,可其自身作为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背后又有上层大能支撑,只是派一个功行不及他廷执去做此事,其可未必会有多少积极。


    确实必须能有一个可从各方面将之压住之人,才可能让其顺从配合。目前看来,廷执之中也唯有他最为合适,因为此人一直畏惧的关朝昇可以说就是败亡在他手里。


    陈禹肃然道:“如今已然过去四月,我等唯剩月余时日了,张廷执,此事虽然有些仓促,可我等必须千方百计抢在前面,能找回几家是几家。”


    张御道:“御会尽力,只是此辈与我天夏分离许久,便是到了天夏,也未必会与我同心同德,便是召还回来,也需做一番整顿。”


    陈禹道:“张廷执说得不错,不过时间上来不及,但我们可用他法先行弥补。”他这时一挥袖,面前荡开一片光华,道:“张廷执请看。”


    张御看向那里,见是光华之中呈现的是内层地陆和外层四穹天,只是此刻,一片水帘一般的屏障以四穹天为定基,正在那里飘荡不已。


    陈禹道:“在浊潮之后,庄首执就安排了林廷执还有几位道友在此世之外隐蔽布置了一层屏障,我在接任首执之前亦是不曾知晓,眼下快要完成了。


    此屏护一旦立起,便可暂时隔绝虚空外邪之侵袭,且任何自世外窥探都会提前发觉,这也是我天夏的一道屏护,在此之后,以此为基,还会有第二层屏护,这也是我对抗元夏的倚仗之一。”


    张御看了几眼,这等布置连四穹天和整个内层地陆一同包括在内,这么大的手笔,还能隐瞒这么九,很可能是有五位执摄的意志在内。或许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布置,只是陈禹现在还不曾说出来罢了。


    陈禹道:“动用这曾屏障所耗甚多,直到现在才是堪堪完成,我们稍候会将那三家一同圈入进来,而张廷执若能寻到那些宗派,亦可先挪至此屏护之内,这般就不虞被元夏所利用了,余下之事,可随后解决。”


    张御道:“原来首执已有成算,既如此,御当回去尽快安排。”


    陈禹肃容打一个稽首,道:“那此事便拜托张廷执了。”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便从这里告辞出来,转意回到了清穹道宫之中,他唤了一声,“明周道友可在?”


    明周道人现身出来,稽首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俞道友可是到上层了么?”


    明周道人道:“俞玄尊这几日前便来了上层,只是廷执前两日无暇分身,故是按照廷执的吩咐,请俞玄尊安顿在了客阁。”


    张御道:“明周道友,稍候你可去往客阁,若是俞道友有暇,可请过来一见。”


    明周道人稽首应下。


    张御将命印分身留在了道宫之中,自己则是祭动元都法符,意念一转之间,随着一道金光落下,已然出现在了虚空中神昭派方才立下的山门这处。


    抬眼望去,见得一片彩虹虹霓横跨虚宇,可见内有重山万水,只是暂时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设立阵禁排布,不过落在天夏之畔,这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往后稍微推延一些也没什么。


    神昭门此刻也是察觉到了张御到来,一道光虹自门中投来,李弥真现身在他面前,对他打一个稽首,十分客气道:“不想张廷执来此,失迎了,还请入殿安坐。”


    张御道:“不必了,贵派方是重立山门,定是千头万绪,我便不进门搅扰了,来此是得首执关照,问李道友一些话。”


    李弥真能猜到是何事,呵呵一笑,朝山门内伸手一拿,便一座有亭阁驰远的山岳自里移来,落在脚下,松柏之下,自有童子女侍在那里烹茶焚香,他伸手一请,“张廷执请坐,既不入山门,那老道便在此向张廷执敬杯茶水了。”


    张御也未拒绝,在此坐定下来,待李弥真也是坐下,他道:“李道友当知御为何而来。”


    李弥真抚须道:“能猜到几分。”他道:“路上所见那些宗派,都是拟册呈上了,不知张廷执需老道做什么?”


    张御在来之前,就已经有过一番思量了,他道:“首执认为,那些宗派漂游虚世之外,委实艰难,都是天夏一脉,能帮衬便伸手帮衬,毕竟与神昭派打过交道,此事还需要道友配合。”


    李弥真道:“此事应该。”


    张御下来便就此事与他做了番商议,定下之后,便如来时一般化金光离去了。


    李弥真在他走后,抚须沉吟了下,他送上那载册,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想着若能找了那些宗派回来,却是能够为神昭派分担几分压力,也能让天夏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少几分。


    而天夏说此举是为帮衬同脉,或许是有此打算,可远用不着如此急切,这倒是符合他此前的一些猜想。


    这时他身边一名道童凑了上来,好奇问道:“祖师,方才那就是天夏的廷执么?”


    李弥真沉声道:“不止是廷执,若不出意外,这位日后还极可能是未来的玄廷首执。”


    那道童不由一声惊呼,道:“那祖师,那要好好交好才是。”


    李弥真道:“是该好好交好,”他撇了一眼这童子,道:“若祖师让你去天夏,去跟随这一位做事,你可愿意么?”


    那道童怔了怔,马上躬身一揖,快速回应道:“若是祖师的谕令,弟子愿意。”


    李弥真道:“如此,这几日我要去往上层拜访张廷执,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


    ……


  第三百零七章 换寄取常益


    张御去见李弥真的时候,俞瑞卿则是受他之邀,从客阁出来,乘坐飞车一路来到了清玄道宫之内。


    俞瑞卿进入殿门后,张御命印分身正站在那里相候,他远远见到,便是迈步上前,抬袖一礼,笑道:“张廷执有了。”


    他这个人不羁礼俗,对待同道十分诚挚,两人除了训天道章之中的交流,也算是许久不见了,旁人喊一声张廷执,或许显得生分,然而在他这里,语声听起来却是洒脱轻松,反而有一股故友见面之感。


    张御点了点头,抬袖还有一礼,道:“俞道友,我等许久不见了,殿内说话吧。”


    俞瑞卿欣然应从,随着张御到了殿内,他在席上坐下,与张御寒暄两句,待香茶奉上,他恳切言道:“小徒到东庭之后,我听她说起许多事,期间多亏廷执照拂了。”


    张御道:“我当初去往奎宿,也指点过岳师侄,也可算他半个师长,何况岳师侄做事认真,在东庭着实立下了不少功绩,道友又何必未此言谢呢。”


    俞瑞卿一笑,道:“这么一说,却是俞某矫情了。不过倒也是,俞某攀渡上境之法,乃是借助了廷执所立上印,若无廷执在前方辟道,俞某也不见得有今日,要说谢那却是谢不过来了。想来廷执也不在意这些,寻思下来,也唯有在将来寻道立印,多多提携玄修后辈弟子了。”


    张御道:“俞道友此想方是正理,玄法一道虽已能渡至上境了,可道无止尽,现与真法还不能相比,唯需诸有道友一同寻道,互相扶持,方可寻到前路。”


    俞瑞卿心下认同不已,真是因为诸多玄修,玄法才有今日局面,不过他对自己还有一些同道都有清楚认知,知道这条路必须有一个引路之人走在最前面,这个人也是最为重要的,这个人无疑就是张御,其之作用和地位是目前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两人又在玄法上攀谈了几句,俞瑞卿便道:“来上层几日,也是了解了一些事机,我辈但凡来到上层,若不是选择在云海潜修,总要择一职位,只是诸洲宿镇守怕是难得,那却要到廷执这边来讨一个情面了。”


    张御道:“俞道友愿来守正宫担任守正,御求之不得。”


    如今随着守正宫权柄扩大,还有他本人地位的提升,守正实际上已经再非以往那样只是战时充任,非战时可以随意去位了。


    只是现在还缺一个正式的法度来定下,故是下次廷议之上,他决定提出此事,将守正一职与镇守诸职一般设为常位,当然具体定责也当梳理清楚。


    俞瑞卿在表露态度之后,他也是立刻让明周道人拿来守正袍印授予其人,并交代了一些事宜,现在各地守正宫正在扩充,虚空之中眼下还在查探异域,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待问询过后,见俞瑞卿本人并无意见,就安排其去往虚空巡查。


    俞瑞卿得命,便告辞下去准备了。他则继续便是修持道法,边是处置事务。


    三天一晃而过,显定道人、李弥真二人在把宗门安顿妥当之后,便就按照此前定议,联袂前往上层。


    鱼灵璧本来也是打算一同前行,不过她方才从神昭那里讨要了数万人种,门中一时又人手不足,只能她这个掌门亲力亲为,一时无暇抽身,只能随后再单独前往上层了。


    李弥真、显定二人得天夏所赐符诏指引,带着几名随行的门人弟子,很快由虚空穿渡至上层,并在明周道人接引之下往守正宫这处来。


    显定道人见李弥真感应四下,便传意言道:“这方地界乃是天夏背后几位大能以清穹之舟所开辟,若在此间修行,对我辈道行十分有益。”


    李弥真道:“既有这般好处,那道友当初为何离开呢?”


    显定道人笑了笑,道:“道念不通,道理不合,这些好处便不见是好处了。”他顿了下,又言:“其实除了此处,天夏还有玄粮,能助我辈修行,寻常玄尊,修持远胜同辈,故是天夏才会越来越是强盛。”


    李弥真道:“李某此前也曾听寰阳派的道友说过此事,不知这东西自何而来呢?”


    显定道人道:“我未做过廷上执掌,这却是不知了,不过想来总与清穹之舟有关。”


    李弥真不觉点头。


    飞车在云海之上行途半个夏时之后,便即在守正宫前停下,下了车驾后,明周道人引两人进入正殿,一入大殿之内,两人见张御立于玉台之上,便上来见礼,随后各自在殿中落座下来。


    双方交谈几句之后,李弥真一指侍立在自己身边的道童,道:“我这个徒孙资质极好,算得是下辈天才,想在天夏修持,不知可否允准?”


    张御看了眼这童子,这是前日与李弥真照面时见到的烹茶童子之一,当日看了一眼,就知其资质相当出色。


    李弥真提出此议,这当是示好之举,同时也是为了让天夏放心。


    资质出众还罢了,还能放在一派上尊身边的,那不是当作继任者培养,也是未来宗门的中流砥柱。毫无疑问,这童子应该是十分适合修炼神昭派的功法。


    天资好的弟子好找,当如此还契合本门功法的,那是极是少见了,数百上千年都未必能找到一个。这般人物往大说了,足以决定一派之兴盛,不是可以随便牺牲的,神昭派这次是在主动表示自身愿意与天夏亲近。


    当然,这弟子放在天夏其实也不吃亏,能在上层修行,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故这也算是一个交换了。


    他道:“贵派这弟子倒是灵秀,可以留在上层。”


    李弥真忙是起身一礼,道:“多谢廷执了。”


    显定道人坐于案上,神情很是淡定,并没有做出与李弥真一般的选择。因为他与李弥真不同,幽城只要不受扰,怎么样都可以。而且他认为若是派了一个门人常驻天夏,时间久了,那还会是幽城的人么?那还不如不派呢。


    而就在两人拜访守正宫之际,武倾墟则是来到了长孙廷执的易常道宫之内。


    长孙廷执见了他后,并未多言,直接带他来到内殿,并指着盘膝坐于此地运功的弟子言道:“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弟子,也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将会尝试这一次寄脉之术。”


    武倾墟道:“才到这一步么?长孙廷执不是一直在尝试往上层境界的突破么?”


    长孙廷执道:“原来是可以这样的,但是武廷执你所要求的时间太短了,先前的路已是不可能按部就班去走了,所以我必须另做尝试。


    我如今选择先从这两个弟子开始,如果他们适应了,我可以找寻与他们更为相近的人,按照武廷执你的要求,这样的人还必须是自愿的,所以范围会进一步缩小,能否寻到合适的对象,目前还不好判断。”


    武倾墟态度坚决道:“不管怎样,有些底限是不能破除的。”


    长孙廷执淡淡道:“那先看眼前吧,只有这一步成功,我们才可以讨论下一步。”顿了下,他言道:“我这便可令他们开始。”


    武倾墟却是一抬手,道:“等一下。我需要问问他们。”


    长孙廷执没有说话。


    武倾墟走上前去,目视着那两名弟子,道:“你等知道自己要走得是什么路么?”


    两名弟子相互看了看,其中一名恭敬回道:“这位前辈,老师事先都与我们说清楚了。我们都是自愿的。我们自知资质太差,老师能给我等这次机会,我们心中唯有感激,便是不成,也只是我们太过愚钝的缘故。”


    另一名弟子也道:“是啊,我们就怕老师失望。”


    武倾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要这两个弟子自己清楚就是了。而且这次尝试也并不会危及性命,失败的话,就是将来永无可能去到更上境界了。只是他也看过了,这个两个弟子的确资质平庸,正常情形下是没可能去到上境的。


    他对长孙廷执一点头,道:“长孙廷执,可以开始了。”


    长孙迁目光一注,便有两个大约一人高的赤红色陶罐从地面之上升起,停落在两名弟子面前,道:“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互相点首祝意,而后取出一枚朱丸,一齐吞服了下去。


    待得药力发散之后,两人便一同往面前的那个陶罐走去,与之一接触,就像是进入了柔软的沙堆,两个人很快都是融入了进去,不见了影踪。


    武倾墟沉声道:“需用多久?”


    长孙廷执道:“最长三天,不过他们二人当是两天就能知晓结果了。”


    武倾墟道:“那么上境寄附是否更长?”


    长孙廷执道:“以我估算,至少需一月时日。”


    武倾墟沉默片刻,道:“需要加紧了。”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虽然知道他这般有些匆忙了,可元夏的威胁太大,所以有些脚步不得不加快。


    长孙廷执淡淡道:“还需先看眼下。”


    很快一日过去,这段时间中两只陶罐也是在渐渐发生变化,由原来的赤色色泽变得晶莹若玉,内中两个弟子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隐约可见。


    而到了第二天,玉罐表面浮现了一丝丝清晰的裂纹,先是一片碎片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了清脆的声响,随后再是越来越多的碎片落地,内中情形也是显现了出来。


    ……


    ……


  第三百零八章 乘物携气升


    陶罐彻底裂开之后,可见那两名弟子仍是端坐在那里,只是他们双目紧闭,身上呈现出一种通透的晶莹之色。


    他们就像是长孙廷执曾经在内殿之中摆放的那个玉人,浑身上下的骨骼内脏,还有流动的血液都是自里内部呈现了出来,能够清晰为人所见。


    武倾墟凝视着这二人,他知道,这等现象其实就是寄物与寄体融合过程中所产生的变化,这是无法避免的。


    他能够清晰辨认出,这两名弟子的气息比方才进入陶罐之前高涨了一大截,尽管在他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进步,可对这两人来说,无疑是从之前的门槛迈过去了,成了一名元神照影境界的修道人了。


    而这一步,原本的他们,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迈过,现在靠了寄物却突破了这层制束。


    不过还有一些东西需要确定。


    他看向长孙廷执,问道:“长孙廷执,你觉得如何?”


    长孙廷执平静道:“应该都是成功了。”


    武倾墟道:“功行上是过去了,可是他们的意识异常平缓,几乎没有波动,这又是什么缘由?”


    长孙廷执回道:“这是因为他们本身是依靠寄附之脉而成就更高境界的,但是寄附之物并非主体,而它们想要生存,则必须由主体存在,故是会拖动主体一并上升,这里是有一个先后的。


    主体这个时候尚还不能有自己的意识,需完全顺从寄物对自己调和,所以会被动陷入了自我潜闭之中,等到这等提升结束之后,他们才会醒来,进而结果自身的掌握。”


    武倾墟道:“大约需要延续多久?”


    长孙廷执道:“快则三四天便可醒来,慢一些或许要十余天,这要看他们自己了。”


    武倾墟沉声问道:“此中可有妨碍?”


    长孙廷执淡淡道:“虽然也有可能失败,但是最难障碍已是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乃是他们自身需有强烈的求道之念,只要保持着这等信念,那便不会有事,好在这一点他们二人都不缺乏。我们等着就是了。”


    武倾墟点点头,没再多问,而是与长孙廷执一同在此等着结果。


    这两名弟子并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其中一个人在一天后从定中出来,而另一个也是在两天之后恢复了自身意识。


    武倾墟上前问了两句话,见两人都是精神饱满,意识清楚,与一般突破境界的弟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长孙廷执也是唤来二人问了几句,随后给了二人一人一卷功册,让他们自去修持。


    交代过后,他言道:“融合寄物之后,资质当是高过原先自身了,故是下来时日中,我会让他们修持各种法门,若是进境犹如预期,那么证明次一回是成功了。”


    武倾墟注意到他的话语,道:“只是此一回么?”


    长孙廷执道:“我此前说过,现在所用的每一个寄物和寄体都要互相配合,所以每一次的结果可能都是不同的,今次成功了,不代表明日一定可成,只是我们继续做下去,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寄物的。”


    武倾墟沉声问道:“这个合适需要多久?”


    长孙迁道:“要想达到多数人所认同的成功,那至少需要数百上千载,并有足够人的愿意尝试,但是武廷执催得紧,故我只能需最根本的完成便就可以。”


    至于那更上境界尝试,我也已是准备好了人选,眼下我这两名弟子过关,证明我拟定炼合之法并无大的漏洞,的确是可成功的,但是上境情形有些不同,我当会在明日进行尝试。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言:“但是需说一句,这等利用的寄物是乃是通过上层神异炼化出来的,这里稍微有些瑕疵,可能会遭遇失败,可如果武廷执愿意将那些被囚禁的上境修道人交给我,那么把握可以更大。”


    武倾墟严厉拒绝道:“绝无可能。武某早就说过了,此事无需再提!”


    长孙廷执依旧神情平淡,道:“既如此,那便按照此前定下的计议来,我需回去安排,武廷执可明日前来观摩。”


    武倾墟看了看他,道:“那就长孙廷执多费心了。”


    与长孙廷执告辞后,他离了易常道宫,来到了清穹之舟深处,向着首执陈禹禀告了此事。


    陈禹看了看他,道:“武廷执似有顾虑?”


    武倾墟道:“若不是来自元夏的威胁,武某其实并不希望去走这条路。”


    陈禹沉声道:“世上的道在那里,总会有人去走的,况且这条路并非恶道,由我天夏所引领,有所约束,那终是好过让他人贸然尝试,武廷执执掌镇狱,当是明白这个道理。”


    武倾墟道:“武某自是知晓,诸物都有束缚,方得立正,不过说句诛心之言,此法终究是我天夏所需,才是去主动推动,余下不过借口罢了,故此道未来之承负,首执,你我皆需背负。”


    陈禹颔首道:“以我等功行,也不过只是见得当下,难见诸般变数变机,我辈能做的,不过是坚守己道,正心不失罢了,此等利弊之剖判,若是有幸在与元夏一战中存身,那可待那之后再去辨明。”


    守正宫内,显定道人和李弥真二人一番访拜之后,谈妥了一些事宜后,便就提出告辞。


    张御却是望向李弥真,淡声道:“御有些许疑问要向李道友请教,道友可能暂留片刻么?”


    李弥真心中有数,道:“不敢,不过张廷执既有疑问,只要是李某知晓的,当会有所交代。”


    显定道人这时笑了笑,稽首道:“既如此,张廷执,李道友,显定便先走一步了。”


    张御还有一礼,令明周道人代自己送下显定道人,待其离去后,他便对李弥真道:“李道友,此前见面已是与道友说过,那些流落在外宗派当需寻到,我以为眼下正是合适时机,不过需道友帮衬,不知李道友这里可是方便?”


    李弥真自然不会不应,神容一正,道:“方便,李某这便可随廷执前往。”


    张御见他应下,便把目光往大殿上方一注,那里顿时有层层光气涌动,不一会儿,里间有一驾金舟落下。他化出一道命印分身走了上去,李弥真也是化显了元神出来,一同登上了此舟,


    张御道:“记得李道友在记册之中对那善璋派印象较深,我等便先寻去此派可能所在,这里需李道友存意牵引。”


    说话之间,便有一道金光从空落下,李弥真元神一感此光,便知此应是关朝昇说过的元都玄图。而通过光中传意,他立时明白,只要是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并且不受镇道之宝的干扰,他就可以遁空而往。


    只是他心中也有疑惑,以天夏的实力,找几家宗派这般大张旗鼓,还这般急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压下疑问,道:“原来廷执还有这等镇道之宝相助,这却容易了。”


    他元神感应片刻,寻到了某一处所在,意念一转,金光霎时收敛而去,随即两人面前景物一变,发现金舟已是沉坠在了一片虚空之内。


    李弥真看了看四周,道:“张廷执,当初见得善临派道友时,便是在此处,此派居于一座奇峰之上,未免陷入无尽虚宇,便随着世隙变化而动,现下却不知去哪里了。”


    张御这时道:“我观李道友载册之上,每每见到这些宗派,最多是切磋印证,却从无攻伐之举动。”


    李弥真叹道:“都是同道,漂游虚空皆是不易,又何必去加以侵害呢?倒是与寰阳派相处,反而日夕担忧。”


    张御不置可否,这话半真半假,能至虚空之中的宗派,多数有玄尊坐镇,神昭派不这么做,应该是避免自己受损。而与寰阳派相处,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事,随时要做好被其侵攻的准备。


    神昭派能一直保全,除了神昭派自身立得住,当是寰阳派也知道就算真是回了天夏世域,凭自己一家对付不了天夏,必定还需要其他友盟,否则未必能忍得住。


    在说话的时候,他却是在依靠目印找寻善璋派留下的痕迹。虚空看似无物存在,但实际上虚空不空,只要此派大部分人和物还在世间,那过往一切都是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此辈沿着世隙而走,而更是容易找寻了。


    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伸手对着某处一点,几是刹那间,那里就出现了一道虚空裂隙,见此他把袖一拂,便推动金舟往里行去。


    随着金舟入内,映入两人眼帘之中的乃是一座笔直矗立的柱形高峰,只是这高峰早已残破不堪,上面宫殿倒塌,流瀑干枯,草木枯败了,一片死寂,像是被废弃许久了。


    李弥真叹道:“此处看来早已败落了。”


    张御看有几眼,眸光微闪,却道:“未必。”


    他拿起青玉长枝一挥,霎时间,像是触动了什么,面前这颓败死寂之景如水面般晃动了起来,随后缓缓退了下去,最后显露在两人面前的乃是一座挺俊秀峰,其立于清湛的清穹之下,峰岳之下则是澄澈如镜的碧波湖水,可见峰之外,时不时有修道人遁光乘鹤而行。


    他把长枝收起,看着此景道:“想来此处当就是那善璋派了。”


    ……


    ……


  第三百零九章 游渡说归附


    李弥真看了看内中景物,道:“对,此处当就是善璋派山门所在了,与李某当初所见无甚太大差别。”他感叹一声,赞叹道:“还是廷执高明,若不是廷执,李某这回就被诓了过去。”


    张御也去管他是真不曾看出来,还是假的不曾看出,依旧是望着前方。两人尽管站在这里,但是实际上还是与内中奇峰是隔着一层的,当中不难看出此中存有严密的阵法。哪怕是这等偏居虚域的宗门,亦是有着阵法回护的。


    他们是来此拜访的,不是来此做恶客的,故是站在原处没有动,不过他相信里面之人自会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果然,不过片刻之间,有一名外表三旬左右的道人自屏帘之中飘然而出,他到了外面,看了看张御二人不加掩饰的气机,面上不由露出惊色,上来稽首一礼,道:“贫道慕远尘,乃是此处善璋派主事之人,不知两位上尊自何处来?”


    他能分辨出来,这两位功行道行都是远胜于他,极可能是传闻之中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的,而且这般人物,以往在古夏也是见不到多少,现在却是一下在面前出现两名,让他也是惊疑不定。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说了自己名姓,随后言:“我二人乃自天夏而来,今回特地来此拜访贵派。”


    自天夏而来?拜访我善璋?


    慕道人心中一震,既有担忧又有疑惑。


    善璋派虽是自古夏之时便即躲藏到此了,可是正如李弥真所言,为了不陷入无尽虚域,时不时沿着世隙飘游,这就难免会与其他宗派产生联系,譬如神昭派便是如此碰上的。


    所以他们也不是对外完全一无所知,同样断断续续了解过一些事,听说过天夏之名的,模糊知道这是自古夏之后夏地之中最大的势力,甚至一度并合了绝大部分宗派。


    为此他也十分担心,生怕天夏来人到此是要吞并他们的。


    他小心翼翼道:“我善璋派小力弱,也多年不曾与人相争了,却不知两位来此是为何事呢?”


    李弥真道:“这位穆道友,不知贺道友可在么?李某乃是神昭派执掌,多年之前,曾与贺道友在此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贺道友可曾与道友说起过?”


    慕道人闻此一言,神色和缓了些。故道:“原来是师兄故人。”他叹了一声。“劳动李上尊挂念了,“惜乎师兄已是寿尽故去多年,如今门中由在下主持大局。”


    他倒不怀疑此言,不论是自己还是善璋派,实在不值得对方这般郑重以待。也没必要特意来攀关系。


    李弥真闻言不由一叹,道:“原来这般,没想到当初与贺道友一番论道,竟成诀别,当真遗憾。”


    修道人唯有修炼到了摘取上乘功果,并求全了道法,才算得上是无惧生消长化,寿数可得无穷,寻常玄尊与世对抗,终究是有寿数之终的。


    似天夏诸玄尊能够无惧与此,那是因为有上层可得依托,这才享寿无穷,只要清穹之舟还在,他们就不必为此担心。而藏身在虚域之中,虽然避开了世上纷扰,可是没有遮护,自然就需经受此劫。


    慕道人这时想了想,试着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当初师兄与你有过什么约言么?若是有什么事机,在下代替师兄履约。”


    也不怪他这么问,他这位师兄就是喜欢结交同道,能存在这么久,也是有后者的功劳的,可要是他这位师兄对外贸然许诺下去什么,他也不能不承认,既然是接手了善璋派,那么也当由他来接下承负。


    李弥真道:“此回非是为此,而是张上尊有事找寻贵派。”


    慕道人不由看向张御处,张御则道:“慕道友,我可否与你单独一谈?”


    慕道人一想,终究不好拒绝,他清楚知道,两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真若要对善璋派起什么心思,外面的阵法可是守不住的,他侧身一请,道:“两位请。”


    李弥真则道:“慕执掌,李某就在外等候了。”


    慕道人见他如此,心中稍安,于是请了张御往门中来,经过门中那柱峰时,这里方才还有不少弟子巡游,可现在却是一个个藏匿起来,且应该是得了关照,没有一个敢对外胡乱张望的。


    慕道人请了他到了峰上,并在一处湖畔一处开阔廊殿之内坐下,又命童子奉上了香茶,道:“敝处简陋,还望上尊多多担待。”


    张御道:“言重了。”他拿起案上茶盏品了一口,点首道:“好茶。”


    慕道人见他这副作派,更是放心了一些,笑道:“这是敝派离开神夏之时带出来的两株茶树,天长日常,也便成了气候,也是敝派中唯一可拿出来待客之物了,上尊若喜欢,可稍候带了回去一些。”


    张御也未拒绝,道:“那便多谢了。”顿了下,他又道:“我方才观贵派门中,似是弟子不多?”


    慕道人苦笑一声,道:“是啊。敝派上下如今不过千余弟子罢了,能有成就的也就是数十人,不瞒道友,自从躲来此地,也就是偶尔遇到一些友善宗派,彼此之间互换交流,这才能勉强把宗门维持下来。”


    张御道:“慕道友可曾想过换一个地界么?’


    慕道人顿时略显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小心斟酌了下语句,才道:“上尊好意心领了,虽然敝派势弱,可在这虚空之中,却能避免诸般外扰,且我辈也早是习惯了在此修持,去往他处恐怕不合适。”


    张御微微点头,道:“我知晓道友的顾虑,可是贵派躲在这里未必真的能蔽绝诸般外扰。”


    慕道人一惊,问道:“敢问上尊这是何意?敝派不碍着他人,也无有什么可以抢夺的,莫非还有人来刻意与我为难不成?”


    张御道:“有些时候,你们本身存在便是值得针对的。我也不瞒道友,此番来此,是因为我天夏算得将会有大敌入世,原来自夏地所出之人,都有可能受其所针对,故是特意来虚空之中找寻遗落诸派,想请你们到我天夏驻留,将来好一并对敌。


    而我天夏如今在世外之天重立界域,那里天地广阔,物产丰富,并不输于本土,更有诸多同道可做交流。”


    慕道人犹豫了一下,他道:“我曾听闻,天夏曾并合诸方宗派……”


    张御道:“不错,天夏过去确实一直并合各家宗派,不过为抗大敌,若各家宗派愿来天夏,天夏也允许各家宗派单独存续。”


    慕道人低头想了想,抬头道:“贫道方才曾言,那大敌只是有可能对我出手……”,

    张御坦言道:“此事确然不一定。慕道友也不用先急着拒绝,若不是愿意也可,我们并不强迫,道友可以遣弟子来我天夏一观,而后再定决定也是不迟。”


    说着,他又一拂袖,一分卷契飞了出来,落在两人中间的案上,他道:“只是我天夏需与贵派立一份契定,两家此后定约互不侵扰。”


    慕道人一怔,他拿起契书看了看,喜道:“这般甚好。”


    他对此自是愿意的,在他看来,天夏如此大的势力,不来侵犯他们已经不错了,他们又怎敢去主动进犯天夏呢?


    而且他自认宗门弱小,又躲在虚空深处,却不信张御口中的大敌真的会找上门来。于是当即立下契定。


    张御拿他奉上来的约书,确认无碍便即收起,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法符,道:“若是慕执掌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执此符来寻我。”


    慕道人一见,伸手接了过来,郑重收好。


    张御则是又问了一下其余与他们有过交流的宗派,慕道人倒也没做什么遮掩,张御能找到他们,也一样能找到其他势力,故是详细解答了一番。


    张御待问清楚之后,便即告辞出来,到了外间,他乘上金舟,道:“李道友,我们去寻下一处。”


    李弥真很知趣,一句多余的话也未问,只是应一声,便跟着他往下一个宗门寻去。


    当命印分身在虚域之中穿渡找寻流散宗门的时候,张御正身则是在清玄道宫之中闭关持坐,差不多有十余日后,听得有磬钟之声传来,他一下睁开眼目。


    按照他们此前所定下的时日来算,可能再过一月,随着庄首执成就上境,元夏很可能就会到来,如果真是这等情况,那么这回许是正式对抗元夏前最后一次正常廷议了。


    他自座上起身,就往洒来光芒之走入进去。待光芒敛去,已是来至光气长河之上,而诸廷执也是俱是陆续到来。


    待诸廷执问礼过后,一声磬响,俱是安坐下来。


    陈禹的执掌风格,是逐个询问每位廷执所具体负责之事机,而不是如庄首执一般问诸廷执否有呈议。


    而张御就在次座之上,自是先问到他这里。他则起身言道:“首执,自御执掌守正权柄以来,先后有多位道友入我守正宫为守正,肩负守御之重任。而以往守正之权职早已是不合时宜,故御在此请议,当立守正一职为常设!”


    ……


    ……


  第三百一十章 议定立有常


    张御这一番话说完之后,诸位廷执都是思索起来。


    场中倒是没有人急着赞同和反对。


    首先是张御的地位今非昔比,身为默认的次执,他的言语分量很大,陈首执昔日为次执时,往往和庄首执取得一同意见,差不多就能决定大多数事了。


    如今张御主动提出这件事,无疑说明决心很大。众廷执还觉得,此事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尤其是近来首执的一系列动作,说明下来有个敌人将要应付,此举说不定就是在为这方面做准备。


    还有,随着加入守正宫的玄尊逐渐增多,也必然会提出这等诉求的,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这些玄尊的意见。


    这可不是像以往那样面对一二人时那般好解决了。


    以往守正之职,主要是为应对外层旧派可能之侵袭,还有清剿内层偶有冒出的神异神祇,便逢斗战,也不过数个上层力量之间的交锋,通常一二名守正已是足够。


    而若逢正战,那玄廷是会动用起整个天夏的上层力量的,守正放在这股庞大力量里面,只是其中较小的一部分,所以随时可以撤掉,也随时可以找人替代、


    可是如今不同了,自张御成为守正,乃至后来执掌守正权柄以来,几次在大战中立下功劳,守正宫也是逐渐承担起了对敌内外的众任。


    就如上一次对敌莫契神族,这等前纪元的强大神族,天夏并没有如对敌上宸天一般动用太多力量,只是出动少数廷执配合就将之剿灭了。


    莫契之神并非不强,能力十分诡谲,若不是事先有所警觉并提前下手,那必将给天夏造成极大损伤,而能做到这些,都是守正宫的功劳。


    而现在,无论是搜寻异域,还是防备前纪元的敌人,都是交给守正宫了,自前次廷议之后,为了防备神异,守正宫的权柄也是扩充之中,在可以想见的未来,这样的趋势还将继续下去,不给负责此事的玄尊一个名位,的确说不过去。


    陈禹待诸人思索了一会儿,才是问道:“诸位廷执的意见如何?”


    林廷执看向长河上端,先是开口道:“林某赞同张廷执之见,过去守正不过寥寥一二位,是为防备平日之侵袭,需要之时则挑选底下玄尊充任,不需则撤去,故是不必要设常位。可如今我天夏依旧在战时,虽清理了旧派,可是从虚空到内层之中都有大敌存在,守正有必要长久维持,的确需有一个常位以固人心了。”


    钟廷执、崇廷执两人思量了一下,要是给守正常位,这般做无疑会加深守正宫的权柄。


    可是自张御执掌守正宫后,只要是加入的玄尊都得了守正之位,且还没有去位的,这主要还是因为敌人始终存在,不得不维持住必要的人手。如今张御提出此议,实际上就是将原本已经化为常态的东西确定下来。


    这般做虽然会使玄修势力得以壮大,但是他们并不准备拦阻,而是准备支持。因为如今各处守正驻地如今也是有大量入世真修加入进来,若是守正为常位,无疑是能巩固人心的。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不能忽略。


    崇廷执想了想,道:“诸位,崇某有一个疑问,守正既设常位,那么守正立下功劳,其迁晋又该如何评判呢?”


    这里需要仔细思量的是,守正一旦成为常位,意味着其功绩加累也是算到玄廷之中来了,除了罕见的大功奇功,守正通常只需酬以玄粮便可,也就是说,除了像张御这样能够以奇功直入玄廷的,守正几乎进入不到玄廷迁晋体系中来。


    可是现在守正一职加入进来,那么整个天夏原来的列功评判是否需要重新考虑?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可不是一点半点。


    张御这时看向上方,陈禹对他点了下头。


    在正式提出此议之前,他就与陈禹和武廷执事先沟通过,并得到了两者的支持,因为此事主要是为了应对下来元夏,而对于评功之事如何处置,他们也是有过讨论的。


    陈禹看向韦廷执处,后者会意,出声言道:“诸位,韦某以为,守正引为常设一事,可以先行定下,至于功判事宜,非是一朝可定,各位守正若有积功,可先行记下,日后再逐个议讨。”


    这其实就是先暂时搁置,因为这个事情牵涉较多,不可能今日就完全定下来的。众廷执想了想,也大多数也是倾向于此。


    张御微微点头,事情需要一步步来,他没指望一次解决。或许有些人想着守正得常位后,未来便可凭积功成为廷执,但在他看来,目前没此可能。


    他能成为廷执也不是单纯只靠与诸派一战时立下的奇功,在此之前,他不仅在都护府担任过玄首,还担任过上洲玄正、外宿巡使,直至上层守正之后又成为常摄,是一步步走上来的,这也是得诸廷执承认的,在可以预期的将来,应也没有人可以重复这条路。


    而当前最为重要的就是应付元夏,故是专心做好御敌之事就可以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来局面会是如何,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因为并无人明确反对张御提议,故是设守正为常位一事很快就在廷上通过了。


    而问过张御之后,陈禹便又继续向下询问各廷执所负责的事机。张御之后乃是武廷执,其言道:“武某这里有一事,当初玄廷在虚空设立警星戒备旧派,共是安排了五位玄尊在外巡察,其中兼有罚过之判。


    现如今诸旧派除却剿灭的寰阳派,神昭、上宸、幽城皆已立誓放弃与我天夏对抗,这些人又该如何安排,还请廷上示下。”


    陈禹道:“此辈赎过之期未满,现还不可回,虚空之外正需人手搜寻异域,对抗邪神,这几位经验丰富,下来就安排他们去做此事吧。”他看向张御,“张廷执,此事可由守正宫来安排。”


    张御点首应下。


    下来诸廷执逐个交代事机,待问过之后,陈禹见诸人无有要说之事,便道:“张廷执和武廷执暂留,其余廷执可先离去。”


    诸廷执站起一礼,便一个个摆袖从光气长河之上离去。


    陈禹待座上只余下张御和武倾墟二人后,便沉声道:“庄首执当会在下月试着突破境关,届时触动天机,元夏极可能对我进行窥探,我等必要做好准备,还有荀道友到时候不定会有消息传回,张廷执,这里劳烦你了。”


    张御道:“此事御一直有留意此事。”


    他手中掌握有一张元都符诏,在得知元夏之事后,他觉得荀师在离去前将这个符诏交予他,除了将元都玄图一部分权柄交给他,还有可能是想通过此符来传递什么。


    陈禹又对武倾墟道:“武廷执,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武倾墟道:“各人之困枢俱已与阵位相合。”


    镇狱之中每一个被囚禁之人,在被清穹之舟镇压的同时也会源源不断从他们身上抽取力量,并以此供应各方阵机运转。清穹之气固然比此更好,可推动此气却需要廷执时时刻刻来维持,这反而只会牵扯战力,相比前者非是上策。


    陈禹详细问过后,见无有疏漏,点了点头,便又是转过首来,对张御道:“还有一事需与张廷执言说。”


    他把手一挥,光气长河之下便涌现一团光雾,却见光中有一个年轻修士正盘膝坐在那里,其整个人似是由琉璃玉石所塑就,呈现出一种近乎通透的感觉,内脏血液无一不是清楚分明。


    张御能感觉此人气机有着一股奇异的律动。似是已然到达了上境,又似不曾,准确来说,好像正处于此等过程中,这样的情形是他以往所没有见过的。


    陈禹道:“武廷执,你与张廷执说一说吧。”


    武廷执应了一声,便道将长孙迁长久以来的尝试详细道于张御知晓,他道:“这是十日前在长孙廷执主持之下,尝试攀渡上境的三位修士之一,其余二人已然失败,唯有眼下这一位似有可能成功,我们正在等待结果,若是成功,或能使下层攀道多上一条路。”


    张御听了他的解释,仔细思想了一下,也是了然了这里面的做法。


    以寄物来弥补修道人本身资质之不足,不必再倚靠人身自己去完成突破,而是由那个寄物负责不足的一部分,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说寄物非人,与修道人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可修道人在下层境时,其与世上万物万物都是有所牵连的,不可能完全摆脱外物,有些生灵与人更是共存共生的,寄物当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而从眼下看来,修道人一旦去到上境,这两者间的联系当会渐趋紧密,并融汇为一体,直至不分彼此。


    他看得出来,这里面利用了一部分莫契神族和伊帕尔神族的神异造物的手段。而且还有一定造物思路在内。天夏并不排斥外来的技艺,只要好用的都可用,长孙廷执显然也是采纳了其中可为己用的部分。


    不过这里却还存有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道:“首执,武廷执,若御猜的不差,养炼这等寄物,当是需以上层力量为依托吧?”


    ……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寄从尚存弊


    武倾墟沉声道:“张廷执看的很准,确实如此,这也是拦在我等面前的一大阻障。”


    张御方才一眼就看穿了这等方法的短板,寻常寄物获取起来或许没那么难,可是能助人去到上层的寄物,那一定是从上层力量上获取的。


    因为对于下层生灵而言,不论是神裔还是修道人,在一般情形之下,若是没有来自上层力量的接引,那是怎么也不可能凭借自身突破并去往上境的,便是偶尔有例外,方法也不泛用。


    这就意味着想要获取一个突破上层的寄物,那么首先要在某个上层神异生灵的身上想办法。


    他问道:“敢问武廷执,不知这些上层神异又从哪里得来?”


    武倾墟沉声回言道:“如今所得之寄物。都是从我镇域之中镇压的上层神异中祭炼取得,我们并不允许长孙廷执在任何一位被囚禁的修道人上做文章,哪怕此人曾是我们的敌人。”


    张御不觉点头,这样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对于武倾墟后面一句话他也很赞同,天夏若不坚守底限,那么只会在某些道路上越走越偏,若是这样,这就和他们敌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不过他倒是能理解此般做法的用意,这是在给底下资质不好的弟子提供一条上进之路。同时这些弟子若是来到上境,也能使天夏多得一个战力。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但是此法还是未能从根本上解决上进之法。就如眼下的天机造物,就是卡在了这一步,即便打半成功的神异生灵,也是利用了鼍人的遗躯。


    目前来看,也就他的那方道化之世内,真正在白朢、青朔的指引之下打造成功了上层造物,但他很清楚,那实际上是因为此世道机不同,恰好是天地给了一个可供上升的渠道。


    其目前只是持续了千多年的时间上看,可在较长的尺度上看,道机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不定什么时候时候就会产生另一番变化,并截断这等变化。


    反倒是修道人不会如此,因为自从修道人之中出现了凌驾于元神境界之上的上层大能之后,道途便已然突破了世间道机的桎梏,虽可能会有一时之势衰,但只要修道种子还在,就还能再度崛起。


    但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尽管将完整的道化之世造物技艺搬挪天夏之世中,天机院也无法复拓出来。可现在不成,未必以后不成。


    天夏的工匠非常有能力,这是好事,有时候也是坏事。一些借鉴也足以给予启发,所以道化之世中的技艺再是独特,玄廷也不能令其随意扩散。


    长孙廷执此法虽然还是有着一定限碍,可再继续下去,未来很难说能如何,若是真开辟出一条大道,于己于人,都有莫大好处。


    陈禹这时开口道:“上境神异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不能寻,虚空之中有着诸多邪神。内层地陆之上有不少敌对神祇,其都可以为我天夏所用。”


    张御心下微动,这是首执准备对虚空邪神下手了?

    虚空邪神以往不去对付,那是因为旧派才是天夏需要对付的主力,邪神这东西,既是难捉难杀,又除之不绝,打了还没好处,故只要不来侵扰天夏过甚,便不用去刻意对付,也没必要去消耗那些人力物力。


    可是若炼化邪神能助人去往上境,那却是不一样了,大是可以拿来一用。


    至于邪神可能混淆心思意识,这个只要天夏愿意往这个方向上使力,有些东西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哪怕邪神真是无法用,正如陈禹所言,地陆上还有一些敌对神祇可以利用,这一方面可以削弱对天夏的威胁,一方面也能助人成道。


    武倾墟微叹道:“只可惜张廷执以往打杀了太多上层异神,没能将之都是镇压到镇狱之中。”


    张御也知道他是半是真的惋惜,半是说笑,他道:“未知如今一个上层神异能炼得多少寄物?”


    武倾墟道:“差不多能有两三个寄物,长孙廷执言说这只是开始,若是继续下去,当能祭炼出更多。”


    张御琢磨了下,目前情况,三名修道人中才有一个可能有成,那么一个上层神异可对应一名弟子,若是次次能做到如此,对天夏来说倒也不失是一桩好事,当然目前看,这应该还只是一个理想情况。


    他看着那名坐于光雾之中的年轻修士,道:“这位同道还有多久可以觉醒自身意识?”


    武倾墟言道:“据长孙廷执所言,最长不会超过半月时日,他若是成功,那么这几天当是会觉醒过来。”


    张御道:“不成功可有什么妨碍么?”


    武倾墟道:“由于也是头回尝试,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长孙廷执随时在旁看顾,若见无法成功,他随时会将之唤醒,不会令这位同道失却性命。”


    张御点了点头。


    只他方才已是知道,这些挑选出来愿意行此尝试的同道都有着强烈而执着的上进欲望,早是做好不成功便即付出性命的打算,若是不成,就这般中止,对其而言,恐怕也并不会觉得如何庆幸。


    三人在此等了有两天之后,那个年轻修士忽然身躯一震,身上有一层光气浮现出来,并隐隐凝聚成一个与其一般的人影。


    张御眸光中神光微闪了一下,这是元神凝化之象,有此迹象出现,证明其已然是功入上境了。


    他方才听武倾墟方言及,此前也有两个弟子借此成就元神照影之境,目前还看不出来有寻常成就的修道人有什么区别。


    可那是在低层次中,差距或许与正常情形下成就的修道人不明显。但到了上境却就不同了,他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两者间差异。


    武倾墟知道他感应胜人一筹,道:“张廷执看下来如何?”


    张御如实眼道:“根底有所欠缺,元神亦是不够坚实,要想往上迈进,几无可能,且是这位同道元机不足,仅只有寻常玄尊一半。”


    终究是主从反倒之势强行推动入上境的,而且当中亦不是一气呵成,所以有太多的缺陷了。


    武倾墟不由沉默了一会儿。元机决定了性命,若是按照张御所言,那意味着其恐怕只有寻常玄尊一半或三分之一的寿数了,其能力恐怕也远不及寻常玄尊。


    他缓缓道:“不管怎样,他也是到达了上境。未来也有更多机会。而只要身在上层,不受天地琢磨,也不用考虑寿数一事。”


    张御同意此看法,虽然差了点,可终究是推动到上境了,也是成为了上层力量的一员,有天夏做为倚靠,有些不足也能弥补。天夏又得一位同道,也是值得欣喜。


    只他略觉惋惜,因为他不看好这位接下来的道途。


    其人到了这一步,道心之中总会留存一个瑕疵,认为自己是依靠一定补足手段上进,甚至自身也不以为自己能往下走,而若能解此心结,许还有微渺之望。


    他想了想,道:“首执,武廷执,此法虽然已成,但御以为,暂时不宜再用,需的看一看这位道友气机的后续变化。”


    武倾墟道:“的确不宜如此,长孙廷执亦是如此建言。”


    陈禹沉声道:“现下并不需要这般急着推动,但天夏与元夏交手,需要做好最坏打算,若是我辈都是填了进去的话,那就需要这些同道顶替上去,继续延续我天夏之承继了。”


    张御微微点首,因陈禹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他见此间已是无事,便与二人别过,离了光气长河,回到了清玄道宫。


    待坐定下来,他唤了明周道人出来,令他把玄廷已将守正之职立为常设一事转告各位守正。在此事交代过后,下来处置卢星介五人了。


    他没有去将这五人唤来,而是心意一转,将白朢道人化演出来,令其代替自己去排布这几人。因自上回搜寻旧派之事后,白朢道人在这几人面前已具威望,处置此事正是合适。而他本人则是定坐道宫之中,继续深研自身之道法。


    转瞬又是五日过去。


    这一日,他忽然心有所感,却是察觉到命印分身有意念渡来,他把首一抬,便有一道光芒照落到了他的身上,霎时与他合二为一。


    短短几日之间,命印分身在李弥真协助下走访了七家流散在虚域中的宗派,并都与其立下了约书。


    不过并不是所有宗派都是善璋派一般不愿挪动,有三家答应派遣门中之人前来访拜天夏,然后决定是否将宗派迁入此间。


    当然这七家并不见得就是所有遗落在虚空之中的宗派,这些只是根据李弥真的记载和指引找寻出来的,下来还需要继续找寻。故是命印分身及李弥真此刻依旧停留在虚空之中。


    他抬眸望去世外,看到一驾金舟正天夏这处来,略作思索,唤出训天道章,传意给风道人,先将原委一说,而后道:“风道友,半日之后,当会有域外宗派的道友前来访拜我天夏,需要劳动风道友前往接引了。”


    风道人郑重回道:“张道友放心,此事风某当会处置好。”


    ……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澄身解心执


    风道人在得了张御嘱咐后,便自道宫之中出来,心念一转,就自上层落至外宿虚空某处,再是等了一会儿,便见一座光气门户开启,李弥真和三名身着古朴道袍的修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李弥真这时道:“几位道友,这里便是天夏上层了,这位乃是我天夏廷执之一的风廷执,此后之事,诸位问风廷执便好,李某暂且告退了。”


    那三名道人在见到风道人有些讶异,因为这位看着道行不高,似乎修炼的也不是正统的修道法门,总之与他们有些不一样。可是这位居然是天夏最上层的执掌之一,实在出人意料。


    不过三人心里的重压倒是少了些许。这一路过来,他们都是与张御的命印分身和李弥真这两位相处,压力不可谓不大。


    现在遇到一位道行与他们相近的同道,反而轻松了许多。


    双方先是见礼,在又交谈了几句下来,三人发现风道人此人身为廷执,没有架子不说,说话行事更是使人如沐春风,不觉让他们好感大增,一些此前不太敢在张御、李弥真二人面前敢问的话,此刻也是敢问了。


    先前张御只是交代过后就先一步离开了,这一路他们是和李弥真同行的,只是这位说话含含糊糊,导致他们对天夏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


    而这一番详谈过后,才算是大致上了解到天夏此刻的情况,心中不觉为之震动不已,因为天夏之强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印象之中的夏地势力。


    他们三家都是神夏时期走出来的,那些不愿意与天夏打交道的多是古夏时代的宗派。


    因为古夏时代各派还没有开始后来大规模的兼并攻杀,他们只是把天夏当成一个大一点的门派,类似宗派盟主的地位,而且他们也大多习惯了不受管束,故对于拒绝天夏的邀请也不觉的有什么不妥。


    可神夏之时的宗派就不一样了,小派如果不依附大派,那就无法存活下去,故是他们会想更多。觉得还不如先主动来天夏看一看是怎么回事,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再做决定,至不济,还能交换来一点好物和修道资粮。


    “这么说来,连上宸天、寰阳派这等大派都被贵方覆灭了么?”


    其中一名沈姓道人在听说上宸、寰阳二派都是败落在天夏手中时,却是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了震惊之色,而另外两名同行道人亦是同样露出深受震动的神情。


    要知上宸、寰阳这两家在他们印象中可是能与神夏对抗的大派,门中都有数位上层大能坐镇,这样大派,现在居然告诉他们已被天夏覆灭了?

    风道人微微一笑,道:“沈道友说得不确切,上宸天今日还在,只是去了一些趋恶之辈,如今在我天夏允许之下仍可在虚空之中延续宗脉。”


    三名道人不由呼吸微滞。


    不过他们也听明白了,就连上宸天这样的曾经敌对宗派,天夏都可以容其存续,如他们这些小宗,似也不用有什么担忧。


    至于寰阳派……


    寰阳派被灭他们恨不得拍手叫好,哪怕是在神夏之时,寰阳派也是最为残恶的一个宗派,不知多少宗派败亡在此派手中,要不是还有神夏压住其一头,不知道会如何肆无忌惮。


    三人这刻都是想说些什么,风道人却是伸手摆了摆手,笑道:“诸位道友,有些话不必急着开口,不妨到了上层,待想清楚了后再言。”


    三名道人对视一眼,都是对他打一个稽首。


    风道人这时一摆袖,便有一道光华铺开,里面显露出来一片世外天域,并有阵阵清悦之声传出,他道:“三位随我来。”


    说着,他当先走入进去,沈道人三人连忙随后跟上,踩着那光芒走了出来,一到得外间,便觉一股清灵之气弥散,整个人精神为之大振。


    待调息几次之后,三人醒悟过来,“此是……清穹之舟?”


    做为神夏之时出来的宗派,他们虽未真的见过,却也是从前代长辈那里听说过神夏的这个镇道之宝,天夏据自称是沿袭古夏之传继,现在看来,这番话的确不错。


    随着他们立足在此间的时间延续,他们能够感到一阵阵清润舒适的气机浸入肺腑之中,就像干涸的河床再次被清流所注入,俱是不由自主调息了起来,直至过了一会儿,他们才是从这等沉浸之中回过神来。


    这时看一看,见风道人在面带微笑等候在一旁。


    三人慌忙一礼,连道失礼。


    沈道人道:“惭愧,惭愧,我辈久在虚空,少却礼数,实在是让道友见笑了。”


    风道人摇头道:“哪里,诸位道友身为玄尊,若是要寻到一个好去处,那是简单之事,而能忍住寂寞,在虚空地界坚守本心不移,那方才是值得敬佩之事。”


    沈道人忙道:“言重了,言重了。”


    虽然坚守虚空本质上是为了躲过战乱,避开大派兼并,但事情要看怎么解读,肯定有不少人认为他们无有争胜之心,自觉虚怯,所以避去了虚空。


    可他们自觉这是为了宗门的延续,所以不得不如此。他们也是希望能得到理解,现在听得身位天夏的执掌者之一的风道人如此说,顿感自身得到了肯定。


    可他们毕竟是修道人,欺瞒不了自身,细想一下,反而觉得有些惭愧,自己明明是为了躲避,又何必自诩高尚?还是太过执着了,而这个心思一下,身上的气机不自觉得涌动起来。


    风道人讶然看着这几人,道:“除旧布新,倒是要恭喜三位了。”


    沈道人三人都不是最早带领宗门走出夏地之人,有一位上面已然故去三位掌门了,可三人无不是修道久远,只是以往在虚空之中一直只能靠着自身苦磨,没有什么修道资粮,而现在到了这里,得了清气灌溉,再兼心结一去,却是将本来缺失的一部分给补上了。


    固然不可能由此就摘取寄虚道果,可是功行却是由此大为精进,得益于此,便连寿数也会因此而增加。


    只是三人收摄气息之后,又有些担忧和烦恼,这等长进无疑也算是承了天夏之助,这样还不能不迁居来天夏么?


    可是这么做却又违背他们长久以来的避居宗旨,毕竟数代宗掌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要在他们手中陡然做出改变,却也一时也难下决断。


    风道人似是看出了心中的犹疑,一笑言道:“观几位气息涌动,想来今日也无心谈论事机,不妨在客阁休息一些时日,闲时也可四处观览,走动走动,待合适时候再做商议不迟。”


    见他如此体谅,沈道人三人无不露出感激之色,并出声致谢。


    风道人唤了一声,道:“明周道友。”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出身影来,稽首道:“风廷执,明周在此。”


    风道人对沈道人三人道:“诸位在上层,若有什么疑问和所需,可告知明周道友,他自会替你们解答。”


    三人忙是对着明周道人一礼。


    他们也是有眼光的,看出明周道人是器灵一流,可这反而是最不能得罪的,在一些古旧宗派之中,一些上乘器灵的地位甚至并不亚于一派执掌。


    风道人交代后,就与三人别过,转回自家道宫。


    沈道人在明周道人安排下客阁一连住了几日,通过观读在册和向明周道人问询,对于天夏深入了解了几分。可越是了解,心中越是为之震撼,天夏所拥有的力量远远超他们印象中任何一家宗派势力。


    在这等强大势力面前,他们之前的一切担忧和想法似都变得脆弱和不值一提。


    沈道人叹道:“天夏如此强势,还好言好语上门来邀,虽然天夏未必真介意我们这些小宗派,可我们却不当不识抬举啊。”


    另一铁姓道人道:“只是承负难还啊。”


    沈道人则道:“两位也是看到了,若能落在上层,则是寿数无尽,那总有能还报一日的。”


    这时三人之中一直少有开口的越姓道人出声道:“我等便是将背后宗派弟子接来此处,也当先有一个依靠。”


    沈、铁二人,都是赞同不已。


    他们彼此之间算不上有多熟悉,也仅见数次面,可想法却是相当接近的,而且都是神夏时候的思维,不寻个倚靠他们自己也不会安心。


    现在天夏没有门派了,那么目标只能放在各个执掌玄廷权柄的廷执身上了。


    沈道人道:“若说依靠,也就唯有那位张廷执了吧?”


    从方才风廷执的话语上看,那位风廷执的背后之人当就是张廷执了。而且先前来劝说他们的就是张御分身,那么投向其人那里也是个理所当然的选择。


    铁道人沉吟道:“是不是……再看看?”


    也不怪他们小心,因为有人的地方都有争斗,玄廷十余位廷执,肯定是有派系划分得,他们实在不想被牵扯到派系斗争里面,要投也要投一个靠得住的。


    沈道人叹道:“无需想这么多,我三家辈派小力弱,可是没有什么选择余地。”


    越道人却是语声沉着道:“我辈宗派弱小是不错,可说完全没有选择余地,却也不见得。”


    沈道人道:“道友这是何意?”


    越道人伸出一根手指,向着上面指了指,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道:“诸位莫非忘了那一家了……”


    ……


    ……


  第三百一十三章 蒙识蔽往迹


    见越道人手指上方,沈、铁二人不由得怔了一下。可随后他们也是反应了过来,相互对视一眼,沈道人也是不由的放低声音:“道友是说那一家……”


    越道人点了点头,表示两人猜的没错。


    沈道人吸了口气,叹了声,道:“可是莫说我们不知道那一家在哪里,就算知道,这一家过去对我也算是关照,说出去他们的所在,怕不道义吧?”


    越道人摇头道:“那我先问一句,天夏如此强盛,却为何非要来寻我等呢?只为了与我定约互不侵扰?”


    沈、铁两人一时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是他们心里的疑问,可是目前还没有答案。


    他们几家的实力对于天夏来说着实不值一提,似没什么可被利用的地方,要说天夏是为了并合他们,那压根不需要和他们好好说话,何况天夏明明承诺可以独存延续,便不愿迁居至天夏也只需定立互不侵扰的约书便可。


    铁道人道:“照道友这么说,天夏的目的莫非是为了找寻那一家么?“


    越道人道:“或许如此。但只是有此可能。可我等不妨假设下,”他看向二人,“要真是这样,以天夏的手段,既然可以寻到我们,那想必也是能够寻到那一家的。况且就算我们现在不去说,其余宗派也一定会忍住不说么?还不如我们先说了出来,倒显得坦诚。再说有这一家到此,我们一起跟着过来也就有个扶靠了。”


    铁道人想了想,道:“铁某同意越道友之见。若是这一家愿意到来,我们一起跟着来,头上也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屏护了。”


    沈道人叹道:“只是有些对不住那些同道。”


    越道人摇头道:“这是早晚之事,不必歉疚,天夏迟早能知此事,何况天夏并非那等喜好征伐的势力,对我尚且好好言说,对那些同道也不至于如何。”


    铁道人道:“是啊,沈道友,你且想想,若是有别的那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可能待我们如此和悦么?怕唯独天夏愿意善待我辈,既是如此,我等又何必为此顾虑呢?”


    沈道人再是想了想,最终还是被他们说服了,他又道:“那此事两位又准备如何告知天夏?”


    越道人道:“越某以为,我们还是求见那位张廷执,当面说清楚为好。”


    三人商量了下,同意了这个想法。于是他们请来了明周道人,提出想要一见张御的请求,明周道人笑了一下,便答应安排此事。


    于是他转至清玄道宫之内,向着定坐玉台之上的张御奏明了三人之所求。


    张御略作思索,道:“明周道友可在云海洲岛之上安排一处会面之地,邀他们三位前往。”


    他本来想在清玄道宫之内面见这三人。只此刻看来,这三位似是畏惧天夏之势,那就选一处闲舒之地,也好方便交谈。


    沈道人三人很快得了明周道人明告,也是心下放心,安坐一夜之后,到了第二日,便在明周道人指引之下乘坐飞舟,来到了云海一处洲屿之上,这里花树遍布,大小流瀑处处,风光甚好。


    三人在此安心等了不到半刻,就听到远空有阵阵清乐传来,忙是从座上起身,便见一道清光落下,随后光虹一分,张御自里走了出来,其一身宽袖道袍,脚下云芝玉台,身后星光洒散,如聚银河。


    三人心中一震,赶忙站起一礼,道:“见过张上尊。”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便请了三人坐下,待三人小心回到座中之后,他问道:“明周道友言说,三位有事告知于我,不知是为何事?”


    越道人看了看沈、铁二人,见两人点了点头,便再是一礼,道:“张上尊,我等不知贵方真正用意为何,心中难免忐忑,也有一些顾虑……”


    张御静静听着,没有去打断,不过其能说这番,说明心中戒备已是放下了。


    越道人继言道:“来到天夏之后,诸位同道待我甚厚,贵方以诚示我,我又怎能不示诚于贵方?贵方既然邀我等迁入天夏,那我等有一事不得不说,虚空之中有一家宗派很是势大,不知对方曾前去邀请过么?”


    张御来了些兴趣,越道人来至天夏这几天已然有所见识,可却还言某派势大,若非夸张,那倒是值得重视,他道:“越道友说得是哪一家宗派?”


    越道人叹了一声,道:“我诸多宗派身居虚空,十分不易,便是底子深厚的宗派,时间一久,也一样撑不下去了。因为仅靠着诸派间交流,终究无有产出,难以维持修行,我们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那是因为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大宗存在,经常与我交换一些修道人资粮,此派名为……”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皱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似是一时想不起此派的名字来了。


    沈道人也是认真一思,半晌才犹疑道:“‘乘幽’?”


    越道人恍然记起,道:“对,对正是‘乘幽’!”


    张御听得这个宗派之名后,不禁眸光微闪,道:“乘幽?三位可知此派来历么?”


    铁道人回道:“乘幽派我等也不知具体来历,不过当也是夏地来的大派,我诸多躲避虚空的宗派每回可以从得来一些宝材,只需要我辈为其祭炼一些丹丸和法器、法符之物即可,而剩下多余之物就充作我等酬偿,也是靠着这些,我等才能在虚空之中支撑下来。”


    张御点了点头,方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但却记起了一件事,他尚还记得,神昭派镇道之宝为神昭三虫,其分别名为“吞天”、“食阳”,“服幽”。


    若从表面意思上看,吞天之虫意即针对上宸天,食阳之虫自是对着上宸天,唯独那服幽之虫则无对应。因为涉及镇道之宝,他与李弥真交谈之时,也没有去多问,但是这个乘幽派,是否就是服幽虫所指的对象呢?

    此事倒不妨求证一下。


    他思考过后,道:“多谢三位告知。”


    此时此刻,落在守正宫的张御分身把首一抬,思索片刻后,便一拿元都符诏,霎时一道金光落在了某处客阁之内,李弥真留在此地的一具分身顿有所觉,稽首一礼,道:“张廷执可是有事找寻李某?”


    张御道:“是有一事问询道友,道友可知乘幽派么?”


    李弥真想了想,含糊道:“似常常有所耳闻。”顿了下,他又加了一句,道:“廷执恕罪,有些事李某所知着实有限,无法道明。”


    张御心下已是有数,道:“那也不为难李道友了。”言毕,他便敛去了那一道金光,与其人断开了牵连。


    心下一转念,看来当初神昭派所炼法器,与他猜测得一般,乃是针对三个宗派。乘幽派能被与上宸、寰阳两派相提并论,看来的确不是什么小派。而神昭派立下如此志向,尚还能存续到如今,倒是一份本事。


    他在原地坐了片刻,心意一转,霎时便落到了清穹之舟深处,他往台阶之上走去,不多时,过了一层光障,便来到了一处空域之内,对着立于台阶上方的陈禹一礼,道:“首执有礼。”


    陈禹还有一礼,便请了他来至席前坐下,问道:“张廷执此行是为何事?”


    张御将方才听到的乘幽派之事说了下,道:“首执可知此派么?”


    陈禹眸光忽然深沉了一些,道:“此派我是知晓的,幽城那一位与此派便有些渊源,这一派以避世为旨,因避世并非绝世,偶尔也会与外交流。


    可是此派会用镇道之宝遮掩自身,消淡世痕,且此派也从来不参与任何事,只是躲在虚空之中,那更是易让人忽略,故是时日一长,此派便会渐渐从我辈忆识之中淡忘出去,若不是张廷执今日提及此派,我亦不会去想及。”


    张御思考了一下,道:“御有一疑,既然此派可以遮掩自身,消杀过往痕迹,那其以往做过的事,不拘是恶事,亦或善事想来都可除去,那时日一久,我等又如何知晓这些?”


    此派连自身宗派都可隐匿,那由此推之,要是做过的一些事,不拘好坏,那么外人便是当时记得,其后可能也会随之而忽略,这便不是什么小事了。因为你以为他什么都没做,可实际上他早是什么都做过了,只是你再也不记得罢了。


    若真是如此,足以可称得上可怕。


    陈禹深思片刻,道:“我虽记起有关此派一些事,不过若是受了镇道之宝的遮掩,的确尚难判别其中之详情,张廷执所言也是不可不虑。”


    他顿了下,沉声道:“若是以往,我也不欲去干涉过问,毕竟他便要做什么,也碍不到我天夏,可元夏将至,这一派倒是不能任由其在外飘渡了,不然难说会否被元夏所利用。此中既然涉及到了上层之力,那我当去五位执摄处问一个究竟。”


    他道:“张廷执,请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张御点首道:“御便在等候。”


    陈廷执身上光华一闪,霎时间,玉座之上便已无了其人身影。


    ……


    ……


  第三百一十四章 乘幽论迁议


    张御在等候陈首执之时,目光转过,却见是空域之内有一个硕大的银星漂浮在那里,他自座上起身,走到平台边沿处,看着此物。


    这东西看着是静止不动的,但实际上是在一种相当迅快的速度运转着,只是非常平稳,所以显得比静止更为稳固。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此物的力量没有半分向外泄露出来。


    这个时候,背后光芒凝聚,陈禹再一次现出在了此间,他走过来两步,道:“这是在庄首执最早时候就开始祭炼的一件法器了,现在只是一个宝胎,不过暂留在此。”


    张御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反应过来,道:“镇道之宝?”


    陈禹道:“现下还无法如此说,等到庄道兄成就上境,当会拿了回去继续祭炼,才可能有所蜕变。”


    张御点了点头,上层大能若无镇道之宝,自身也难以立稳,看来庄首执谋划久远,早便开始有所准备了。


    陈禹这时道:“我已是问过诸位执摄了,乘幽派以往虽有一些举动,但皆非什么大事,多数都是为了遮掩自身之存在,其派上下之道念便是居于世,而不涉于世,如何对待此派,执摄凭我等自决。只我还是希望张廷执能往此派走一趟。”


    张御道:“首执之意,也是要说服此派入天夏么?”


    陈禹沉声道:“先试着接触一二,乘幽以往与天夏不存在冲突仇怨,不用强求,好是定立约书,那是最好,其若不愿,张廷执可先回来,我们再作商议。”


    联系乘幽派,主要还是为了对抗元夏,而不是要把同道搞成敌对方。与上宸、寰阳交手,那是因为彼此本来就是对抗双方,没有好生对话的余地。而乘幽派在那里好好修炼,不来扰人,那么他们也没必要咄咄逼人。


    张御道:“也可,御会设法尽快找出此派所在。”


    陈禹道:“不必如此麻烦。”


    他向上一拿,自空域上方飘落下来一道灿烂金符,并道:“乘幽派躲在虚宇深处,寻常手段未必能够寻到,此是五位执摄赐下,张廷执可持此符前往,定能寻到此派,符中更有诸位执摄护持手段,故是张廷执行事之时不必有任何避忌。”


    张御伸手接住了那金符,稍作感应,就将之放入袖中收妥。


    陈禹道:“受得那寄物的附体的同道已是完全醒来了,如今正在运化调息之中,虽然他在元机之上有所缺陷,可是其求道之心甚坚,我给予他一些法门令其修持,目前除了功行法力稍逊,与寻常同道差别不大。只是一次成功尚且不够,长孙廷执如今在另外找寻一些无法突破上境的弟子,设法再作尝试。”


    张御点头表示了然。这条路目前看来是可行的,或许在传统修道人看来这是离经叛道。可他不这么认为。从大势来看,伴随着天夏的强盛,各种技艺道法的诞生,入道门槛也将是随之降低,能让更许多人有可以入道的途径,这是好事。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利弊,故首先前提是可以驾驭得住这等力量。以玄廷的能力,此中倒是没什么问题。


    他道:“这些愿意尝试的同道,依旧是让长孙廷执收在门下么?御以为,还是要早些定下一个规序才好。”


    目前对于有意引入寄物的修道人,为了方便后续一系列事宜,也是为了某种补偿,长孙廷执直接收为弟子,可他认为,这个方法只是最初的权宜之计,既是天夏推动,全压在长孙廷执门下,既不利于大局,也不利于涉事之人。


    陈禹道:“我已是令武廷执尽快拿一些律条出来,以规矩此事。”


    张御道:“首执既然已有考虑,御便不再多言,御会尽快去往乘幽派,便先告退了。”


    距离他们定下的界限不过二十余天了,庄首执具体会在哪一日成就不得而知,但差不多就在这个时段之中了,所以一些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陈禹道:“张廷执此行小心。”


    张御应有一声,便与陈首执别过,他回到了清玄道宫,坐定之后,便拿出金符,往外一抛,金符飞去后,绽放出了一道刺目光芒,霎时撕裂了空域,与周围之世完全隔开,似是与找寻上宸、寰阳两派一般,要往前方硬生生凿出一条通路来。


    他一具命印分身化显出来,跟随着光芒走入进去。这一家宗派不同于此前的小派了,背后亦有上层大能坐镇,需的谨慎为上。


    张御命印分身顺光芒而行,在走到了金光尽头之后,他抬头看去,见自己前方一座矗立殿门之前,上显三列门道,只是此门孤零零矗立在此,除此之外,周围便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深远虚空。


    他走上前去,来到中间门道之前,望着高大门庭,出声言道:“天夏廷执张御,此行受玄廷之命,特来拜会乘幽道友。”


    他出声之后,稍稍等了片刻,便见那扇大门化为一团闪烁明光,并有一个丰润悦耳的女声传出道:“原来是天夏廷执到此,我等有失迎迓,还请张廷执入内。”


    张御抬袖一礼,便是走入门中,只是感觉身躯微微一顿,便是踏入了另一片天地之内,这里却是在一座海崖之上,蔚蓝色的海浪拍打下方的崖壁,撞出亿万点浪花,一道道彩霞虹光横跨岛陆,连接到周围座座悬空而飘的岛屿之上。


    不过无论是脚下此岛,还是那些涌动海流却都是落在一只巨大的龟龙背上,其正埋身朵朵飘渺云团之中。


    这里一点没有那等幽深晦涩之感,反是仙机盎然。这也是当然的,乘幽派虽是带有一个幽字,但却是乘于幽上,本身虽是避世,可却是真道大宗,不会把自己弄得乌烟瘴气。


    这时那一座座浮岛之上有六道光芒亮起,六个五光十色,形如琉璃玉人般的虚影出现在了那里,只是看出大致身形,但却看不出具体的形貌。


    正前方的形影乃是一名女子,她稽首一礼,道:“张廷执见谅,我乘幽有避世之法度,不染尘俗,不接承负,故是不好以正身与张廷执相见,亦不好报上名讳,还请见谅。”


    张御则是还有一礼,此事或许是真如对方所言,或许也可能是防备,但这个不重要,只要能有与其等对面交谈的机会便好。


    他听得出来,这说话之人就是方才邀他入门的女道,身份应是此间主事之人,他道:“此却无碍,御既至此,理当遵循贵派之法度。”


    那女道身影道:“多谢体谅,不知道张廷执此来是为何事呢?”


    其余座上诸人也是注意望来,他们避居世外,可也同样留意过外间变化,知晓自神夏之后,诸派并合成了天夏。也是夏地最大势力,以往一直没有什么交流,现在却突然找上了他们,却也是有些警惕。


    张御道:“御此次而来,是受玄廷之所托,邀请乘幽派道友迁居天夏之地。”他顿了一下,又言:“我天夏于今时之所在以清穹之舟开辟了一方上层,入驻此间,修道之人可享永寿,任何夏地出声的修道人,但凡修得上层境,皆可带亲近弟子来此修行。”


    那女道听闻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谢过天夏诸位同道的好意了,我们也知,贵方最近在照拂各家宗派,有此好处,却也未这些同道庆幸,只是我乘幽向来避居世外,也有自身之根定,无意迁居天夏,还望张廷执可以谅解。”


    张御见她虽然语气温和,可是拒绝之意十分明显,不过乘幽派向来避世修行,既然不愿,也就不用勉强,故他道:“此是贵派之择选,我天夏自不会强求,此行到这里拜访,除了闻知贵派之名声,因同为夏地一脉,故是登门致意问好外,也是为两家和睦而来。”


    那女道言道:“我乘幽派与天夏从无冲突,本也和睦。”


    张御道:“我天夏自是与贵派自是从无龃龉,只是天机变转,也非我辈所能尽测,贵派能守持心,但却无法安下他人之心。”


    他这话一开口,左侧岛陆上一个修道人忽然开口道:“这么说来,是天夏有什么异样心思了?”


    那女道斥责道:“乔师弟,莫要胡言,张廷执乃是尊客,你此言太过无礼了。”


    乔姓道人道:“师姐容禀,我乘幽派自古夏以来,皆是避世而居,从无侵犯他人之举动,按张廷执所论,如果不是天夏难以约束自身,不然又哪来此等此事?”


    张御目光看向那女道,道:“这位道友,世机变转不为人心所定,且世上诸势,也并不见得只有天夏与贵派。我天夏此前有大能推算,不久之后世机会有变化,到时候你我两家恐怕俱会卷入其中,故此才是登门造访,以使我两家免去日后之冲撞。”


    那女道思索了片刻,态度也是郑重了许多,道:“贵方之意,是说寰阳,上宸两家么?”


    张御淡声道:“御之所言并非是这两家,因上宸天如今已是迁入我天夏,受我天夏所约束,而寰阳派举派上下已在不久之前被我天夏所覆灭。”


    ……


    ……


  第三百一十五章 避尘不避劫


    张御语声落下之后,场中一时声息俱无。


    在场这几位乘幽派的修道人在听到这个惊人消息后,似都是深受震动,以至于无法发声。


    这个消息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上宸天、寰阳派两家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小派小宗,不说背后上境大能,就说宗门本身实力,哪一家都是可以轻松压过他们一头的。


    这两家可都是自古夏以来就存续的门派了,尤其寰阳派,那是何等强横,古夏、神夏时期都无法办法真正压制,神夏后期虽是通过兼并整合各宗派,实力曾一度压制了寰阳,可因为有上宸天存在,在两家隐隐联手对抗之下,神夏最后也只能选择妥协合作。


    而张御方才却是告诉他们,这两家宗派现在居然一被天夏降伏,另一各干脆被天夏消灭了?

    当中那女道久久方才回过神来,道:“张廷执,这等事机较为重要,我等无法现在决断,需要暂且考虑一二。”


    张御明白,关于这个消息不会只听他一人之言,乘幽派之人也会设法去加以确定,不过这样很好,至少愿意认真考虑了。


    他本意上并没有威慑对方的意思,可是有时候你不把双方实力的对比表现出来,是没法和对方正常对话的。因为对方从本心上就抗拒你,从一开始设定好了距离和结果,愿意出来谈话也只是虚应一下。


    而在他摆出了这些“道理”之后,对方至少会有所顾虑,会考虑若是再拒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也不算过分,在修道宗门,本就是道法越高,道理越明。天夏如今势力最强,在守旧的真修眼中看来,那即是掌握了最大的道理,而这般还愿意俯下身段来与你讲理,那实际上就是很好说话了。


    其实要不是元夏之威胁,生怕幽城被利用,天夏倒没心思理会这个避世门派,可天夏不来过问,元夏若至,可不见得会和他们好好说话,到时候反可能将乘幽收拢过去、那对乘幽、天夏两家来说都是不利。


    他道:“无碍,我可以在此等候。不过御在此间说一句,若是定立约言,既是约束于贵方,同样也是约束于我,然则最后却是对我双方都是有利之事。”


    那女道谨慎道:“张廷执,我等会认真思量的。”


    张御往旁处看了一眼,那出言讽声的乔姓道人未再说什么。,想来是有鉴于寰阳、上宸两派的下场,不敢再出声了。


    那女道告歉一声,随后六个人所在之处的光芒都是收敛下去,随后六个岛洲一时变得空空荡荡。


    张御看几眼,此派看来的确是避世久了,将登门造访的来使就晾在这里,不做什么招呼,就直接去商量了。


    虽然这些礼数上的东西他并不在意,也能较为理解的看待此事,可是换一个脾性不好的来此,可能就会觉得受到慢待了,无端就会多出事来。


    幽城派几人意识收去之后,各自化光落在了内殿之中,虽然准备聚集在一起商议,可依旧没有显露出真身。


    乘幽派的功法讲究不沾尘俗,不受承负,才好轻渡大道,他们平日便就这般,彼此能不见面就不见面,避免相互之间的沾染加深。不过这也是功行到了一定境界才是需要躲避,乘幽派的功法由低到高,就是一个逐渐避世的过程。


    但就一般弟子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的严格定规的,平日都是正常修持,在外也与一般修道人没什么两样,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执着于出世。


    乘幽派一直以来所推崇的上法,就是能得入世而不染尘,方举避世之大功,一味排斥外染并不是上乘手段,也不足取,只是为了避免无端之事,所以才对外边修道人宣称不可沾染尘俗。


    乔姓道人方才不敢言,此刻却是质疑道:“天夏来人说上宸、寰阳两派之事,会是真的么?会否是此人故意威吓我等?”


    有人出言道:“天夏不至于这般胡言乱语,这等事只需一查就知,以天夏之能,也不会当真以为我们就避世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无法知晓了。”


    也有人不喜欢惹麻烦,道:“诸位同门,我觉得张廷执所言也不无道理啊,现在天夏既然求得是我与定约,那不妨就答应下来?”


    先前那人附从道:“对对,天夏要求也不高,只要互不侵扰那便足够了,虽然与天夏结契,我们会损失一些修行,可并无大碍啊,这也省得让天夏总是盯着我们。别派找不到我等,那天夏可是避不去的。”


    乔姓道人却是反对道:“诸位,我们乘幽向来不与世间道派有瓜葛,要是这么做,岂不是有违我派之宗旨?何况此刻应下,分明就是显得我等畏惧天夏了。”


    这时又有人疑惑出声道:“说起来天夏张廷执说的那个什么敌人,那到底是什么,从夏地出来的宗派有实力的也就几家,既非寰阳、又非上宸天,到底又会是哪个宗派?莫非新近崛起的势力么?”


    乔姓道人阴阳怪气道:“哪里有什么新近崛起的宗派,若无上层大能,这些宗派又可能威胁得了我辈?便是真有,除了上宸、寰阳两家,也无法威胁到我乘幽,但若是受天夏指使的宗派,那就说不定了,毕竟背后是天夏么。”


    诸人疑惑看了看他,感觉乔道人似乎对天夏过于敌视了,虽然天夏这么找上门来要和他们不喜欢,可也没到这般恶意相向的。


    有一名道人提议道:“韩师姐,我观那位张廷执,应该是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了,我等难以应付,不如问问两位师兄如何?”


    那女道无奈道:“徐师弟,如今两位师兄都是神游虚宇,磨练功行,却不知何时神思回来。”


    徐道人言道:“那问一问两位祖师呢?”


    韩女道叹道:“只要不是灭派之危,祖师哪里有闲心来管这等事。”


    众人其实都是清楚,祖师不喜理会外事,就算是遭遇灭派之危,说不定最后只是随意抓出几个修道种子留下就不管了。


    徐道人一见如此也是不成,便道:“那么……我等不若拖延一下?等两位师兄回来再拿主意?”


    韩女道想了想,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了,处理下门中的日常俗务她可以,可这么大的事她根本无法下决断,她叹道:“也好,稍候我尽量把两位师兄唤了回来商量此事。


    六人商议一定,就又回到了原先悬空岛洲之上。


    张御见光芒之中人影再度现出,不由望了过去。韩女道对着他稽首一礼,语声恳切道:“张廷执,我等一时商议不出对策,因为事涉门派大事,还需门中师兄作主,而两位师兄一时都不在门中,我们也不好妄下决断,我们随后会召回两位师兄,到时当会给贵方一个回言。”


    张御淡声道:“那希望贵派能尽快给一个答复,因为变机用不了多少时候就会到来,今日御便先告辞了。”


    他不再多言,抬袖一礼,转身往外走去,待出了殿门后,循着金符指引,瞬息之间回到了清穹上层,并与正身合化一处。


    他正身在座上思索片刻,意念一转,瞬息间落到了清穹之舟深处,却是直接来此找寻陈禹复命。


    待进入那一片空域,双方见礼过后,陈禹便问道:“张廷执,此行可是顺利么?”


    张御道:“此行倒是顺利见到了乘幽派的修道人,不过他们对于约言并不积极。”他将此行大概交代了下,又言:“那位乘幽派的主事之人说是要等待门中师兄回来作主,但御觉得,这里主要是为了拖延,如果他们做不了决定,那么一开始就该如此说,而不是后面再找借口。”


    陈禹道:“张廷执的想法为何?”


    张御道:“若按我等定限来算,那么距离元夏到来已然不远了,我等可以等上几日,若是乘幽派期间没有什么回应,那么御建言,让李道友、显定道友、正清道友还有武廷执与御一同往乘幽派走一趟。”


    陈禹沉声道:“张廷执是打算采用威迫手段么?”


    张御道:“算不得威迫,只是让诸位有一齐登门拜访,就看对面如何想了。”


    他看乘幽派一副既不敢拒绝,又不想答应的模样,反而觉得应当把天夏实力摆出来。


    若是乘幽派坚持拒绝,不受言语所动,更不受威慑。那他倒是高看对方一眼,因为这样也证明了,哪怕此派遭受了生死威胁,也依旧会坚持原来的立场,轻易不会动摇,那么没必要继续下去。


    可是现在却是摇摆不定。此辈这样软弱,试想一下,要是元夏到来后,用强硬手段逼迫笼络此派,保不齐就会受不了逼迫,回过头来对付天夏了。


    陈禹也很果断,道:“此事我准了,此中我予张廷执你最大权柄,此行需用什么都可带上。另外,幽城那位上层大能与乘幽派似有几分渊源,我方才已是送了一封书信去那里,请显定道友试着询问一二,若是顺利,那么稍候当就有消息传回。”


    ……


    ……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世机缚难解


    张御从清穹之舟深处离开,心念一转,一道金光落下,霎时便已离了上层,落到了幽城所在驻地之内。


    方至此间,显定道人已是站在那里相迎,稽首道:“张廷执有礼。”


    张御亦是抬袖回有一礼。


    见礼过后,显定道人请了他至幽城主殿之内安坐,道:“得了陈首执遣书,我已是向上层求问过了,乘幽派之事贫道出面劝说,只是最早老师与他们背后两位上境大能有些分歧,能否卖这个情面,贫道也说不准,只能说尽力而为。”


    张御问道:“显定执掌能尽力便好,可否多问一句,贵方与乘幽派当日分歧在何处?”


    显定道人笑了笑,道:“这倒无有什么好隐瞒的。实则这涉及到我两家之道念,认为人世间万般事物,包括那世间本身,便是一张大网,人自一降生,便落这个大网之中,接触事物与人愈多,越是相连紧密,承负沾染愈重,唯有设法洗脱沾染,才能得以真正超脱。故无论乘幽还是我这一脉,最终求得都是逐去外染,超脱逍遥,不受拘束。


    不过各人不同,用道也自不同,由此也就生出了分歧。我这一脉,向来认为不必拘泥于一道,入世出世皆为我心之所选,纵然入世染尘,出世亦可洗濯一清,故我这一脉,向来认为世当存有,而不当摒弃。


    可乘幽派不是如此,把他们将贫道这一脉鄙视为守世之奴。他们认为,既修出世之道,那尽量要少与尘世接触,等到功行大成之后,便能得“大逍遥”,大超脱;

    他们乃是尘世之过客,诸多外世不过是修道过程中一个又一个可以供以停驻的旅舍罢了,对他们是可有可无的。”


    显定道人似是对此不太看得起,说到这里,呵呵笑了几声,道:“可是这办法也不是人人可以修炼的,在此修行之中,很多守不住心神的之人没了人性,连自身也被他人遗忘,此所谓超脱,在贫道看来不过一具道尸罢了。”


    张御微微点首,知晓了乘幽派的处世道念,与之打交道便更为清楚了,他道:“那就烦请显定执掌过几日随我走一趟乘幽吧。”


    显定道人打一个稽首,笑着应了下来。


    他深切知道,幽城虽然暂时得以归来,并且天夏还允许他们独存,可那肯定是天夏来要应付什么事,所以才愿意这么做。


    但他可没忘了,幽城与天夏之间以往争杀虽少,可是不代表没有旧账可算,现在是容忍他们?那么未来呢?而张御身份不一般,现在已然坐上了次执之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是首执了,这个情面他是十分乐意卖的。


    乘幽道派之中,一座法坛之前,韩女道站在阶下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前方有一道光亮从虚无之中透照下来,直落坛上,光中化显出来了一名表面二十来岁的年轻修道人,这人眉心一点云纹,那是乘幽派修炼到高深层次的避劫天纹。


    韩女道恭敬一礼,道:“毕师兄有礼。”


    毕道人点头道:“韩师妹,这么急着唤我回来,是有什么事么?”


    他修炼的是乘幽派较为上层的功法,与一般的闭关方式不同,其会从世间消失一段时日,而后再是回转,可要是修行不过关,心神失守,就会失陷虚宇,这上世上消失。


    故是他会给同门留下唤回之法门,一来是好让同门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二来就是遇上什么紧急事宜,也能及时叫他回来。


    可实际上他从来不觉得门中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可以说自乘幽派建立起来后,向来就是少有事机的。


    韩女道言道:“毕师兄,几日前天夏那边来人了,还是来了一位摘取上乘功果的廷执。”


    毕道人诧异道:“天夏?我与天夏素无瓜葛,至神夏之后就没有牵扯了,他们来找我们做什么?”


    只是他此刻也是起了一些重视之心。要是随便来一个寻常修道人,打发走就是了,可是来得是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还是一名廷执,那绝对是天夏前几位的上层了,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韩女道下来便将张御上回所言之语如实说了遍。


    毕明道人听完之后,也是露出了些许凝重之色,道:“上宸、寰阳两家居然落了个如此下场么?”


    他修道长久,知道这两家的实力。单说上宸天这一家,在兼并宗派大潮中,也是聚集吸收了诸多小派,再加上青灵天枝这镇道之宝,只要守御的好,完全能和天夏长久对抗下去,可没想到现在居然被逼天夏近乎打灭了,而寰阳派干脆就是彻底消亡了。


    能灭去这两家,说明天夏之实力在从夏地出走后,得到了极为长足的发展,再不能用以往的目光去看待了。


    他沉吟片刻道:“韩师妹,你们可曾设法确认这消息么?”


    韩女道言道:“从传来的消息,天夏未曾欺瞒我等,且不止是寰阳、上宸两派,连古夏之时遁避世外的神昭派,亦是迁回了天夏,还有显定师兄那一脉,他们曾试着脱离天夏,可现在又是回去了。”


    毕道人似在回忆之中,道:“显定那一脉么……”他思索片刻,道:“此事我已清楚了。天夏手笔颇大,对此事当是十分重视,看来我们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韩女道言道:“那毕师兄,我们要和天夏说么?”


    毕道人看了她一眼,位师妹主持内部事务尚可,但对如何与派外修道人打交道,却是一窍不通,他道:“不必,是天夏主动来寻我们的,着急的不是我们,所以我们等着就是了,过些天,天夏那边一定会来主动找我们的,到时候我来与他们详谈。”


    韩女道听说由他来主持局面,顿时放心下来,稽首一礼,退了出去。


    毕道人却没那么轻松,他留意到了张御此前所言天机转变,可能有大敌将至一事,他可不像乔道人那般认为这是天夏随便找的借口,天夏要打他们直接来攻打了,没有理由来编造这等事。


    可是敌在何方呢?

    张御在等了五日之后,不出预料乘幽派那里无有回音,于是他按照既定步骤,令明周道人把武廷执,显定道人,李弥真还有正清道人等几人请来守正宫。


    这几位早得通传,不多时来至殿外,相互见礼过后,便与他一同登上了金舟。不过这一次,他们每一人都是不正身前往。纵然打算给乘幽派以压力,张御也不打算做得太过火,给双方都可留下一些余地。


    张御此时把五位执摄所予金符往外一抛,便即凿开空域,金舟沿着金光而行,再一次来到了那个三门道的殿门之前。


    这一次与上回到来之时不同,他方至此间,三个门道便齐齐打开,韩女道带着几名同门亲自自里迎出,尽管还是一副光彩琉璃的模样,可态度已与上回截然不同。


    韩女道看了一眼张御身后诸名修道人,眼眸之中流露深重的担忧和不安。此来到访之人,个个都是摘取上乘的修道人,要是这些人携带镇道之宝一齐发难,那么没有上层力量插前提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推平整个乘幽派了。


    显定道人这时走了出来,打一个稽首,道:“诸位同道,有礼了。”


    韩女道看了他几眼,还有一礼,道:“原来是显定师兄,上次一别,已不知过去许久了。”


    他们此前乃是认识的,但是正如乘幽派宗派之名若平日不去提及,那便不为人记起,显定这一脉,一样也是有此本事的,如今见面,却又唤起了彼此印象。


    有显定道人这个与乘幽颇有渊源的人在,韩女道原本紧张的心思稍稍放松了下来,在门前寒暄了几句后,就将众人请到了门内,并进入了一处华殿之中。


    张御随着走入殿中,感应众人气机正与他逐渐脱离,并渐渐隐去不见,他神情不变,继续往前走去。


    待是走到大殿尽头,抬眼看去,见台殿之上有一个道人站在那里,其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廷执?在下毕漱诚,有礼了,不知可否与张廷执单独一谈?”


    张御心下明白,面前这位当才是乘幽真正能够作主之人,他抬袖还有一礼,道:“自是可以。”


    毕道人道:“贵方说有世之变机将至,敢问这变机落在哪里?”


    张御语声平静道:“此中变机无法直言,毕道友也是得了上乘功果之人,当是知晓某些玄机不可道明。”


    “这样么……”


    毕道人对此也是理解,能让天夏这般郑重以待,如此慎重也是应该,他再是问道:“那么张廷执说贵方推算得来,变机之下有大敌入世,其似有力撼诸空之能,又言此敌不久到至,那却不知这不久又是多久?”


    张御道:“具体时日难言,据我等推算,若是早一些,那么或许十余日至月余时间内便得见分晓了。”


    毕道人神情一凝,他本来以为这个“不久”,大致是数十年或者上百年,可现在居然告诉他只有短短十多天了?

    他神色顿时变得无比严肃起来,顷刻间脑海之中转过了无数念头,最后他目光望来道:“张廷执,或许我等该是仔细谈一谈了。”


    ……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护世亦守己


    毕道人曾是想过,天夏如今迁居到了新的界域,那所谓大敌,说不定就是那里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很棘手,所以天夏找到他们,只是不想腹背受敌,言语之中难免可能有所夸大。


    照他本来的想法,为了免去麻烦,定个约言也就定了,既然只是天夏的麻烦,那么事后该如何还是如何,也惹不到他们头上。


    天夏之所以能找到他们,那是因为他们彼此同出于一地,有着这份渊源存在,所以寻起来不难,而若是与他们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实力,只需镇道之宝一转,就能避了去,根本不必要去担心额外之事。


    可是他在与张御交谈几句后,他意识到事机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天夏或许没有夸大事机,反还可能是往保守里说,按照张御对此敌的描述,乘幽派是有可能牵扯进去的。


    他下来避过大敌来历这个话题不提,只是询问天夏自身的推断,张御也是挑拣一些的告知他,并坦言这个敌人天夏需得全力,且不一样有把握,他在此过程中也是对天夏如今真正实力也有了一番大概了解。


    他也是越听越是心惊,暗忖难怪上宸、寰阳两派不敌天夏,他最后不禁问道:“以贵方今时今日之能,莫非仍无法克压此敌么?”


    张御看了看他,知其心中还抱着你来御敌我自躲避的侥幸心思,不过话既然说到这里,他也不介意再多说一些。


    他道:“我天夏不惧外敌,但亦不会低估对手。此前我已说过,此敌或有倾世之能,我知贵派自居世之旅者,求得是超脱世间,永得逍遥,可是若无世域,又何来超脱呢?”


    毕道人有个好处,他不是固执己见,听不见意见之人,在慎重思量了一会儿,他道:“张廷执,还请稍等片刻,具体定约之事我需寻人再商议一下。”


    张御见他言辞恳切,道:“无妨,我可在此等候。”


    毕道人转去内殿,并藉此穿渡从界,来到了一处四面封闭殿宇之中,如今乘幽派中,与他功行相仿之人还有一人。


    他们两人不会同时归来,一般事机只需要他出面就可解决,但如是连他也确定不了,那便需由他出面将另一人唤回来了。


    他在殿宇之中默默运转功法,并寄念相唤,不久之后,觉得心中一阵悸动,便见上方垂降下来了一道光束,其中出现了一个十分模糊的人影,此人并不像他一般直接归来,而是以自身一缕神气投照入此。


    见到此人后,他正容打一个稽首,道:“单师兄有礼。”


    单道人言道:“师弟回门中了?此番如此急切唤我,想来门中有要事吧?且说一说吧。”


    毕道人立刻将事情如实复述了一遍。


    单道人听罢自后,道:“师弟对此是什么想?”


    毕道人道:“小弟本怀疑所谓变化大敌都是天夏借口,可想就算是假的,天夏也是做足功夫,足见对此事之重视,为免麻烦,也不妨答应。只是后来与那位张廷执一番交谈,却觉此事应非是什么虚语,可是如此大敌,又怕与天夏定约之后,因此沾染承负,把我牵扯了进去,故是有些两难了。不得不请教师兄。”


    单道人倒是有决断得多,道:“既是师弟信任为兄,那为兄就作主一回,此回可答应天夏约言,不过还要删改一句。”


    毕道人忙道:“不知师兄要删改什么?”


    单道人语声平稳道:“若遇大敌,我愿与天夏共同守御,我可助天夏,天夏也需助我,而不是此前互不侵扰。”


    毕道人吃惊道:“师兄?”


    这举动太过违反乘幽派避世之根本了。就算是真的有大敌到来,有必要如此么?而且这可不同于定个简单的约言,整个宗派都会牵涉进去,那是极其妨碍修行的。


    单道人道:“毕师弟,还记得我与你说得那些话么?”


    毕道人一转念,明白了他所指何事,他道:“自是记得。”他疑道:“莫非师兄所言与此有关么?”


    单道人道:“我借助‘遁世简’神游虚宇之中,曾几度来到了那极障之侧。”


    毕道人闻言眼前一亮,道:“师兄功行已然到了那般地步了么?”


    他是知道这位师兄的道行的,若说门中有谁可以破去上境,非这位师兄莫属,而极障正是突破上层功行最后的一关,只要过去,那就成就上层大能了。


    单道人摇了摇头,道:“到了此般地步也无用,因为每每到了我欲借‘遁世简’尝试突破极障之时,此器便每每传意,令我心中生出一股‘我非为真,出世化虚’之感。”


    毕道人不由一怔,‘遁世简’便是他们乘幽派的镇道之宝,号称‘出入诸宇无牵挂,一神可避大千世’。


    可不知为什么,这件镇道法器迄今为止也就是他与这位师兄最为合契,甚至给人以此器就是天生为其所用之感,故是其也能达常人所不能及之境地。


    他小心问道:“师兄,可是由于功行之上……”


    单道人摇头道:“我自问功行打磨无暇,已进无可进,遁世简不会欺我,若不是我有问题,那便是天机有碍,致我无从窥见上法。”


    毕道人想了想,又问道:“师兄可是怀疑,这其中之碍,就是天夏所言之变机么?”


    单道人沉吟片刻,道:“我有一个猜测,但是说出来怕乱了师弟你之道心,不过是天夏此番言语,倒是令我愈发确定两者之间的牵连,若是我猜测为真,那么天夏所言之敌,未必一定会攻天夏,极可能会来攻我,那还不如与天夏联手,这样说起来我乘幽还算占了一些便宜的。”


    毕道人听他这番言论,不由怔愕了一会儿,今日所接受的消息无疑都是超出了他以往所想所知,他有些不信道:“师兄说天夏大敌不攻天夏,反来攻我?”


    单道人道:“若是世之大敌,则不论对象为谁,其若无法一气亡天夏,那不来寻我等易取之辈,又去寻谁呢?天夏与我定约,当是不指望我辈能助他,只是不想我辈坏他之事。”


    毕道人吸了口气,道:“师兄,这等大事,我们不问下两位祖师么?”


    单道人摇头道:“师弟又不是知,修为到你们这等地步,祖师就不再过问了。过去姚师兄乘宝而游时不见踪迹,只有法器归来,祖师也不曾有所多言。”


    毕道人想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记起姚师兄是谁,可也只是大概有个印象,模样早就不记得了,想来用不了多久,连这些都会遗忘了。他苦笑了一下,稽首道:“师兄既是这般说,那小弟也便附从了。”


    单道人道:“那事情交由师弟你来办,既然天夏说可能十天半月内就可能有敌来犯,我当尽快赶回,师弟你只需稳住门中局面便好。”


    毕道人躬身道一声是,等再抬头,发现已经那一缕神光不见。


    他平复了下心绪,自里走了出来,再是来到张御面前,执礼道:“张廷执,我等已是商议过了,愿意与贵方定约,但却需做些删改。”


    张御道:“不知贵方欲作何删改?”


    毕道人认真道:“我乘幽当与天夏定立攻守之盟约,若天夏遇侵袭,我乘幽则出面相助,若我乘幽受扰,那天夏也当来援,不知如此可否?”


    张御看他一眼,这位方才还有所犹豫,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就有了这样的转变,应该是另有拿主意之人,而且这个人很有决断。


    平心而论,这么做对双方都有利,并且还超出了他此前之预期。


    故他也没有迟疑,从袖中取出约书,以廷执之权柄,将原来约言加以改换,并借以清穹之气以定证,随后落下自身之名印,再举手向其人交托过去。


    毕道人从前方走了过来,肃然接入手中,随后展开细观。


    自乘幽派立派以来,为避承负,向来是少有与人约言之事,在他手中也算得上是头一遭了。他仔细看有一遍,见无质疑之处,便伸手一拿,凭空取出一枚玉简,此是遁世简之照影,执此往约束之上一指,便有气机入内,随后也是在上面落下了自身之名印。


    方才落定下来,这约书霎时一分为二,一份还在他手中,一份则往张御那边飘去。


    张御接了过来,扫有一眼,便收了起来。


    约言定立,双方从此刻起,算得上是不是盟友的盟友了,两边气氛也是变得缓和了许多。


    毕道人也是收妥约书,客气道:“张廷执和诸位道友难得来我乘幽,不如小坐两日。”


    张御知道他这只是客气之言,乘幽派从上到下都不喜欢和外人多打交道,便道:“不用了。天夏那边还是等我回音,而且大敌将至,我等也需回去造作准备。”


    毕道人听到他提及那大敌,也是神情一阵肃然。听了单道人之言,他也唯恐乘幽派成为大敌之目标,心中满载忧虑,想着要尽快布置一些守御以应变机,于是不再挽留,打一个稽首,道:“那便不留道友了。”


    ……


    ……


  第三百一十八章 得势如破节


    张御与毕道人议定,就从殿内退了出来,到了外面与诸人重新汇合。他与武倾墟以灵性传言简略说了几句,言明事机已是妥当,随后便出言告辞。


    乘幽派众人也没有挽留。说实话,数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在此,即便知晓不会攻打他们,他也们是心中颇有压力的,此刻自是巴不得他们早些离去。


    毕道人这回则是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外间,目送张御等人寄动金符离去之后,他才转了回来,行至岛洲之中,他看了眼正看向自己的同门,便向众人展示了方才定立的约书。


    众人看过内容之后,顿时大为不解,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有人不由得对此有所质疑。其中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乔道人。


    毕道人言道:“此是单师兄与我一同做得决定。”


    他这一搬出单道人,所有人顿时就不吭声了。单道人声望太高,这里除了毕道人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是他传授的道法,名义上是同辈,实则犹如师徒,且其又是遁世简实际的执掌者,他所做出的决定,底下之人很难再推翻。


    毕道人见他们安静下来,这才继续道:“诸位同门,单师兄拟此约自有道理,因天夏所言之大敌不见得只会攻天夏,也可能会来寻我,而我多半也无法避开,故从此刻开始,我等要有所准备了。”


    在一番交代之后,他开始着手布置守御阵法,而同时化了一道分身出来,拿出那遁世简照影,摄来循显定道人留下的痕迹,便循着其气机寻了过去。


    张御带着一行人借由金符重新回到了天夏世域,诸人在虚空之中道别之后,也俱是散去,而他这一道分身化光一散,还到了正身之上。


    坐于清玄道宫之中的张御得知了分身带回来的消息,略作思索,便心意一转,落到了清穹之舟深处来见陈禹。


    无需通禀,他直入空域之中,见了陈禹,通礼之后,他落座下来,复述了此行过程,并取出了那一份约书,道:“本想是与乘幽作以约言便好,此番与之定下攻守盟约倒是预料之外。”


    陈禹接了过来,看过几后,往上一托,这约书便被收入了清穹之舟中,他沉声道:“乘幽派上,或可能见得了一些什么。”


    张御道:“乘幽派也能见得世外变数么?”


    陈禹摇头道:“乘幽派当是不知此事,但乘幽派镇道之宝,乃是极为上乘的避世之器,能知未见之劫,从而提前避去。若我此世崩亡,那此器也是一样躲不过的,故我以为,其便是不知晓发生什么事,但若有感,也定然会生出警兆以晓瑜御器之人。”


    张御道:“若然如此,乘幽派此次乃是真心对敌了,这却是一个收获。”


    陈禹道:“乘幽派昔年上宸、寰阳派等列,实力也是不俗,此回与我定立约言,确实一桩好事。”


    当然,纯以实力来论,实际上后期兼并诸多小派的上宸天才是最为强盛,不过斗战起来,寰阳派最为难惹。乘幽派应该还是维持着古夏时候的样子,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很不错了,又有至少一名以上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还有镇道之宝站在了他们这边。


    张御点了点头,其实元夏入掠晚一些,天夏可以积蓄起更多力量,但是不能寄希望于敌人那处,所以有利局面都要自己设法去争取。


    陈禹道:“张廷执,目前外派之事大致梳理分明,也唯有内部需要整肃了。不过余下时日短短半月不到,我等能做多少是多少了。”


    张御点首称是,道:“还有一事,临行前,那位毕道友传言曾与我,过几日他可能回来我天夏造访。”


    陈禹道:“我会准备。”


    而另一边,显定道人分身幽城之后,心中忽然有感,他转了下念,一抬手,将幽城放开一隙,霎时见得半空中浮现一道细沙,随后里面一枚玉简转动,再是一个道人身影自里照落下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显定道兄有礼。”


    显定道人还了一礼,道:“毕道兄有礼。”他笑着向旁侧一请,“道兄请坐。”


    毕道人直起身,便在一旁座上定坐下来,他道:“此来打搅道兄了,可有些事却是想从道兄这里询问一二。”


    显定道人笑道:“道兄是想知有关天夏还那有关玄廷诸位廷执之事?”


    毕道人点点头。


    显定道人道:“其实你乘幽派这次运气不错,能与张廷执直接定约。”


    毕道人请教道:“此言何解?”


    显定道人呵呵笑了几声,语含深意道:“廷执和廷执也是有差别的。”


    毕道人道:“这我知晓,天夏诸廷执之上还有一位首执,只是不知,现如今首执还是那位庄上尊么?”


    显定道人摇头道:“庄首执退下了,如今执掌首执之位的乃是陈首执。”


    “陈禹?”


    毕道人了然点头,这也不是意外之事。当年天夏渡世,动静很大,他们乘幽派也是留意过的,庄首执下来就是这陈禹,这位名声也大,也难怪有此地位……这个时候,他也是反应过来,看了看显定道人,道:“陈首执之下,莫非就是那位张廷执了?”


    显定道人笑着点头。


    毕道人顿时明白了,按照玄廷规矩,如果陈禹退位,那么下来极可能就是张御接手,即便现在只是座次居于其下,却是举重轻重的一位。想到乘幽派是与此人直接定约,心中不觉放心了许多,只他还有一个疑问。


    他道:“不知道这位张廷执是什么来历,以往似并未有过听说过这位的名声?”


    显定道人悠悠道:“因为这位乃是玄法玄修,听闻修道时日亦是不长,道友自是不识。”


    毕道人疑惑道:“玄法?”他想了想,不确定道:“是我知晓的那个玄法么?”


    显定道人肯定道:“就是那门玄法,此法以往无人能入上境,可是到了这位手里,却是将此法推动到了上境,并为后来人开辟了一条道途,也是在这位之后,陆续有了玄法玄尊出现。”


    毕道人闻言惊异,他在详细了解了一下之后,不觉肃然起敬,道:“了不起!”


    似他这等一门心思修炼的人,深知此事有多么不易,说实话,在他心中,玄廷次执地位固然很重,可却还不如开辟一脉道法分量来的大,着实让他心生敬仰。


    他感叹道:“看来天夏这数百年中变化颇大,我乘幽派孤立世外,确实少了见识,还有一些疑惑需道兄开解。”说着,他打一个稽首。


    显定道人道:“道兄言重,今日便当论法就是。”


    两人对话之时,乘幽派与天夏定立约言之事也是传了出去,并为那些最初坚持不与天夏打交道的宗派所知。


    乘幽派在这些宗派之中影响颇大,得闻此事后,这几家宗派也是惊诧无比,他们在反复挣扎权衡之后,也只好拿出上次张御与李弥真交由他们的牌符,试着主动联系天夏。


    若是乘幽派这次坚持不愿定立约言,那么他们也是不从倒没什么,感觉反正还有此派顶在前面,可这个明明以避世自居的大派立场一点也不坚定,居然就这么轻易倒了过去,这令他们忽然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同时心中也十分不安。


    这种不安感促使他们不得不找寻天夏,试图靠拢过去,而当这几家之中有一个找寻上天夏的时候,其余几家自然自也是忍不住了。


    不过短短两天之内,所有天夏已知的域外宗派都是一个个迫不及待与天夏定立了约言,不止如此,他们还供出来了两个尚还不为天夏所知的宗派。


    张御在了解到了此事之后,这回他没有再行出面,而是通过玄廷,拜托风道人前往处置此事。而他则是令明周道人去将沈、铁、越三位道人请了过来。


    不一会儿,三人便是到来,见礼过后,他请了三人坐定,道:“三位道友上次出了一个对策,如今乘幽派已是与我天夏定立攻守之约,而余下诸派也是愿意定立约言,这皆是三位之功,我天夏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他一挥袖,三只玉瓶现于面前,他道:“每一瓶中有五钟玄粮,权且当作酬谢,还望三位莫要推辞。”


    沈道人三人眼前一亮,来至天夏这么天,他们也明白玄粮乃是上好的修道资粮,是求得求不来的,连忙出声感谢。


    越道人这时迟疑了下,道:“张廷执,乘幽派与贵方定立的是攻守之约?那不知……我等先前约言可也能该作如此么?”


    沈道人和铁道人稍作对视,也是略带期待看过来。


    张御看了他们一眼,道:“看来二位也是有意另换约书了,”他见二人点头,缓缓道:“此事几位可是需考虑清楚了,若换约书,那就要与我天夏共同御敌,届时不可退缩了。”


    沈道人想了想,咬牙道:“沈某愿意!”越、铁二人也是表示自己一样。


    这些天对天夏了解愈深,愈是明白天夏之强大,他不觉得有什么敌人能真正威胁到天夏,要是连天夏都挡不住,那他们还不是任凭对方宰割?对方凭什么和他们讲道理?那还不如舍命拼一把,或能给宗门争一个未来。


    张御却没有立刻应下,道:“三位道友不必急着做出决断,可回去再思量下,过几日再来寻我不迟。”


    ……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执持断事机


    沈道人三人在退回去后,也并没有改变原先的主意,他们知道张御的意思是让他们慎重考虑下,不要仓促决断,后面吃了亏却又感觉自身无法承受。


    可在他们回去重作商议了一遍,特别是在尝试用玄粮修持过后,却是更加坚定原先的念头了。


    最开始只有他们三家一受天夏之邀,就立刻派人前往天夏,并答应定立约书。可当所有宗派都是定立约书之后,时间一久,也就显不出来他们与其他宗派区别了。


    而约书内容的不同,在他们看来无疑也是象征着在天夏那里地位层次不同,故是执意改约。


    这般那些古夏宗门若是也是因此改变,那也是受了他们的带动,相信天夏也应该能够看到他们在此中所起到的作用的,说不定还能有玄粮可得。


    三人于是在一夜之后再来找寻张御,张御见他们坚持,也没有再说什么,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于是与他们重立了约书。


    不过元夏到来,要摧毁的是整个世域,所以此辈就算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终究是要奋身一搏的。


    而且这些宗派不管自身想法怎么样,总是在关键时候愿意与天夏站在一起,那么天夏自会记得这等情分的。


    这几家重改约书之事也未瞒着,不久就流传了出去。可那些古夏就出得夏地的宗派,这次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长久以来的保守使得他们认为定下互不侵扰的约书已经足够了,他们不愿也没有勇气再迈出那一步,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对自己清楚认知。毕竟攻守相助的约言之下,勉强能与天夏对等的也只有乘幽派。


    张御不去管他们如何选择,只是在廷上静候风道人的消息,在两天之后,风道人便找到了这两家,但是其中一家在找到时已然彻底败落,门中除了一些精心保存下来的典籍书卷,就只剩下一具具干枯遗躯了。


    另一家也未好到哪里去,只剩下功行最高的修道人以假死之法保全性命,两家全都是因为沉浸虚空过久,导致没有办法回到世隙之前了。风道人这次也是利用了张御给的法符,沿着过往行迹才得以寻到了他们。


    待风道人将人与物都是带了回来后,此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尽管虚空中很可能还有散落宗派,但现在大部分宗派应该已是找回了,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接下来只需对此保持关注就可以了,不必再投入太多精力了。


    张御处置完了此事,手边就只剩下了虚空异域还有那内层散修之事不曾了结了。


    不过前者不是仓促之间可得办妥,需要慢慢寻觅,便是一时办不妥当也没什么,毕竟不是当面之威胁,所以他也没有去催促。至于后者,他心中已有打算,决定过几日若再无消息到来,那么他会亲自过问。


    思定之后,他继续在道宫之中定坐修持。


    这一坐便是五天过去,距离玄廷此前定下的时限愈发迫近。


    而在这时候,他意外收到了一个消息,却是虚空那边传来的,说是通过此前线索,已然找到了异域之所在,而且一找便是到了两处。


    他看了一下,其中一处乃是卢星介与昌道人寻到的,还有一处,却是薛道人与甘柏、常旸三人这寻到的。


    他不禁点头。


    他是上回廷议结束把这几人安排去了,这才过去半月左右,这么快就有了发现。


    不过说起来,上宸天和幽城的这些修士确实比天夏修道人擅长在虚空活动,经验也更为丰富。毕竟这其中多数人这几百年来就在外层和天夏对抗,做这些事可谓非常熟悉了。


    既然有了发现,那自当尽快处置。他唤来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劳烦你去把林廷执请来。”


    明周道人稽首而去。


    过不许久,林廷执便即到来了清玄道宫之外,张御自里迎出,将他请到里殿,待主客坐定,便递去一封呈书,道:“林廷执,御适才接到接到外层传报,接连发现了两处异域,其布置与在地陆之上发现的那处异域如出一辙,此也证明了我辈之判断,有许多本来以为源自虚空的神异生灵,实际就是从此中孕育而出的。”


    林廷执接来呈书看了下,深思片刻,抬头道:“这两处,张廷执是否打算按照上回那般处置?”


    张御看了看他,道:“林廷执可是有另有所见?”


    林廷执谨慎道:“林某有一言不得不说,这些异域若是在内层之中,这般处置倒也无妨,用上回之法便可。


    可是如今看来,虚空之中不少邪神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神异生灵才被牵制在了那里,若是此刻处置了,邪神少了资粮,必会他顾,说不定会转而加大对我天夏的侵袭。”


    张御承认林廷执所言极有道理,要是少了两处异域,没有了那些神异生灵,定然会有一批邪神窥觊天夏。对他也是曾经考虑的过,可是他同样知道,为了长孙廷执的寄附尝试,陈禹已经准备打算抓拿邪神了。


    若是邪神可祭炼为寄附之物,那么可以见得,接下来邪神当是作为一种修道资粮而存在,其若主动来天夏,那是求之不得。


    而且他认为,偌大一个虚域,异域就算再多,也不可能满足所有邪神,所以只是少得一二处异域的生灭并不会引起太大变动。


    只这些还是隐秘事机,还不便与林廷执言说,故他道:“我知林廷执奉庄首执之命一直在布置外层大阵,如今仍在继续加固,有此阵在,我等也无需畏惧这些邪神侵犯,这两处异域林廷执且继续按上回方法处置,其余之事,我自会与首执分说。”


    林廷执见他如此说,便道:“既然张廷执早有安排,那林某这便回去安排一下,尽快将这两处剿灭。”


    张御点首道:“劳烦林廷执了,稍候林廷执可至法坛与我相会。”


    林廷执稽首一礼,便遁光回了自身道宫准备。


    张御则是意念一转,将那一具体命印分身唤了出来,后者一摆袖,便即出了道宫。这次不再亲身前往,而是依旧决定派遣此分身前往处置此事,


    攻灭异域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无非是就是虚空邪神相扰,故他令命印分身可以直接调用在虚空之中的所有守正,还有包括发现异域的卢星介等五人,这样差不多有十位玄尊分别清剿周围邪神,这足以从容将这异域清剿干净了。


    此时到时候诸多散修那边还无消息。他稍作思量,决定不再继续等待下去,而是插手处置,于是一挥袖,一道符诏霎时向下层飞去。


    天夏疆域之外,焦尧身驻云海之中,抚须看着下方。


    这些时日来,他便是在观察着这些散修的一举一动,只是此辈在接受了天夏的定约之后,还不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故他唯有继续盯着,所幸他耐性很好,故是很沉得住气。


    这时有忽一道符诏飞落下来,到了他面前停下,他一见就知是张御传诏,赶忙双手接了过来,看有两眼后,往袖中一塞,当即借助元都玄图之助化一道折返上层。


    随着他在清玄道宫之前站定,自有神人值司出来请他入内,他走入宫中,到得殿上,对着张御一个稽首,道:“焦尧见过张廷执。”


    张御道:“焦道友这些时日一直盯着那些散修,近来可有收获?”


    焦尧回道:“回禀廷执,焦某不得玄廷命令,不敢轻动,不过这些日子以来,焦某却把这些散修互相之间的接触往来都是设法记了下来,并录为卷册,还请廷执过目。”说着,他取出一份卷册,往上方一送。


    张御待卷册飘至身前,伸手拿住,将之展开,见这上面罗列了所有散修的一举一动,里面包括各人名讳、大概来历、功行修为及可能之喜好,还有各人之间的交情深厚程度,可谓非常之详细。


    这些记录下来的东西让人一目了然,很简单的就能弄清楚这些散修近来之举动,焦尧虽然这些天没什么成绩,可有这东西在,却也不能说他不用心,也不可能为此而苛责,怎么也能算是一个不功不过了,倒是符合这老龙的一向作派。


    他合上卷册,道:“焦道友有心了。”


    焦尧忙道不敢。


    张御思索片刻,道:“从卷册上看,这些散修虽然平日各自分散居处,但其实令出一隅,应该是背后有一个主导之人。”


    焦尧道:“廷执说得是,据焦某所见,这些散修分布各方,平日不见,只是通过祭神互通,其中为一人主导,这里明显有着上层修道人谋划的痕迹,凭那几个修为只及元神照影的后辈,根本看不了那么远。”


    张御道:“焦道友观察如许之久,那人想必也知你之存在了。”


    焦尧道:“回禀廷执,这是极可能的,虽然焦某自诩能隐能藏,可时日一久,只要是上境修道人,定是能生出感应的,不过此人却从未主动现身过。”


    张御道:“只要有此人在便好,焦道友,你替我走一趟,设法找寻到此人,就说我要与他见上一面。”


    ……


    ……


  第三百二十章 捉影治神法


    焦尧很是知趣,对于张御的关照没问任何缘由,揖礼道:“廷执,焦某当会将话传到,只是此前未曾与那人接触,也不知此人之态度,也不知此人会否会跟着焦某过来,若是有所冲突……”


    张御道:“焦道友只管把话带到,其中若见妨碍,准焦道友你便宜行事。”


    焦尧得了这句话心中笃定了些,道一声是,就从清玄道宫中退了出去,随后这具元神一化,霎时落回到了藏于天云之中的正身之上。


    他得了元神带回来的消息,琢磨了下后,便起身抖了抖袖子,看向下方,片刻之后,便从身上化了一道化影分身出来,往某一处飞驰而去。不过一个呼吸之后,便已站在了那一处早已盯上许久的灵关之前。


    到此他身影一虚,便往里走入进来。


    灵关若是严格来说,也同样属于生灵一种,由于其层次缘故,通常容不下一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进入,不过焦尧这回是化影到此,只是一缕气机,再加上自身道法高明,却是被他顺利穿渡了进去。


    而在灵关深处的洞窟之内,灵道人做完了今日之修持,便就开始盘算下来该去何处收取资粮。


    自提俄神国那里将他们派驻在此间的人手和神祇全部斩断之后,他就知道原先的计划已是不能执行下去了。


    这个神国本是他们为自己及师长一并立造晋升的资粮,费了诸多心血,现在却只能看着其脱离控制,偏偏还不能做什么。因为这背后极可能有天夏的手笔在。他们深知两者的差距,为了保全自身,只好忍痛不作理会。


    而“伐庐”之法行不通,他们就唯有用“并真”之法了。


    可这样就慢了许多,且只能一个个来试着攀渡,照眼下的资粮看,至少还要等上数载才有机会,且目前天夏紧盯着的情形下,他们更是什么动作都不敢做,这一段时间可是老实的很。


    他也是想着,等撑过这段时日,什么时候天夏对他们放松警惕了,再出外动作。


    这寻思之间,他忽然察觉到外面布置的阵禁受到了些许冲击,神情一凝,化光遁出洞府,往外看去。


    但是那感觉似仅仅只是起来一瞬间,此刻看去,阵法如常,仿佛那只是一个错觉,他去阵中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心中尤其不解。


    到了他这个境界,一般来说可不会出现错判,方才肯定是有什么异动,他皱眉走了回来,然而这时一抬头,不禁心下一惊,却见一个老道负袖站在洞府之内,正打量着旁处的一件龙形摆设。


    他吃惊过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躬身一礼,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到此,晚辈失礼了。”


    焦尧看着面前那件龙形玉器,抚须道:“这龙符的形制是古夏时候的东西了,外面向来少见,你们穿渡到此还不忘带上,想来当初是役使了一条蛟龙。”


    灵道人忙是道:“那位前辈也是自愿的。”


    “哦?”


    焦尧转过身来,道:“看你的样子,好似早知老道我的身份了。”


    灵道人方才还不觉如何,焦尧这一转过身来,顿觉一股深重压力到来,他保持着俯身执礼的姿势,却是不敢抬头看焦尧,只是道:“这位前辈,晚辈这点微末道行,哪里去知晓前辈的身份呢。”


    焦尧道:“你是不知我之事,但一定从师长那里听说过我。罢了,老道我也不来欺负你这小辈,便与你直言了吧,我今日来此,乃是奉玄廷之命而来,唤你师长前往玄廷一见,此事望你们及时通传。”


    灵道人心中一震,道:“这……”


    焦尧一挥袖,道:“不必辩解,老道我会在此等着的,无论愿与不愿,快些给个准信就是了。”


    灵道人知道在这位面前无法辩驳,这件事也不是自己能处置的了,于是低头一礼,道:“前辈稍待。”


    焦尧道:“焦某等着。”


    灵道人吸了口气,转身退出了此间,来到了灵关之中另一处祭坛之前,先是奉上祭品,唤出一个神祇来,随后其影之中出现了一个年轻道人身影,问道:“师兄?什么事这么急着唤小弟?”


    灵道人沉声道:“天夏之人找上门来,如今就在我洞府之中,此事不是我们能处置的,只能找老师出面解决了。”


    那年轻道人听了此言,先惊又急,道:“师兄,你这般将老师暴露出来了么?”


    灵道人道:“这位能找上门来,就已然是确定老师存在了。这一次是躲不过去的。我这里不好与老师联络,只能劳烦师弟你代而为之了。”


    那年轻道人点点头,道:“好,师兄且稍待,我这就联络老师。”


    说完,他匆匆结束了与灵道人的交谈,回至自己洞府之内,拿出了一个道人雕像,摆在了供案之上,躬身一拜,不多时,就有一团光芒浮现出来,呈现出一个模糊道人的形影,问道:“何事?”


    那年轻道人忙是道:“老师,师兄那边被天夏之人找上门了,说是天夏欲寻老师一见,听师兄所言,疑似来人似是老师曾说过那一位。”


    那道人形影闻此言,身影不禁闪烁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去见他。让他自己把人打发了走。”


    年轻道人心中一沉,他艰涩道:“那弟子便如此回复师兄了?”


    那道人形影语声冷漠道:“就如此。”


    可此时忽然万物一个顿止,便见焦尧自虚无之中走了出来,并且他脚下不停,直接对着那道人形影走了过去,其身上光芒像是水流一般,霎时与那道人形影周围的光气融合到了一处,随即身影一定,来到了一处宽敞肃穆的洞府之内。


    他随意打量了几眼,看着对面法座之上那一名肤色如白玉,却是披散着黑色长发的道人,慢悠悠道:“这位同道,虽然你躲得很好,可焦某要寻到找到你,仍是容易之事。”


    那披发道人冷然道:“焦上尊,我认得你,你又非是天夏之奴,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这般不留情面呢?”


    焦尧呵呵一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若是请不到道友,张廷执那里焦某却是不好交代,为了不被张廷执斥责,那就只好让道友委屈一下了。”


    披发道人沉默了一会儿,他身上光芒一闪,便见一道光芒四溢的元神自里飘出,抬头道:“我随你前去。”


    焦尧看了下他,点了点头。他只要此人跟着自己去玄廷就是了,正身元神都是无碍,这一道线分界到底在哪里,他可是清楚的很。


    他道:“那道友就随焦某来吧,莫要让张廷执等急了。”他于心下一唤,顿时一道金光落下,将两人罩住,下一刻,金光一散,却已是出现在了守正宫门之前。


    门前值守的神人值司躬身一礼,道:“焦上尊,还有这位玄尊,还请入殿,张廷执已在殿中相候。”


    焦尧谢过一声,便带着那披发道人元神往里而来,未几,到得正殿之上,他执礼道:“张廷执,焦某把人带来了。”


    张御看了那披发道人元神一眼,便对焦尧道:“焦道友,此行劳烦你了,你且先在外面等候。”


    焦尧再是一礼,就从殿上退了下去。


    张御再是看向那披发道人,道:“我之身份想来焦道友已是与尊驾说了,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披发道人言道:“张廷执称呼在下‘治纪’即可。”


    张御道:“今次寻尊驾过来,是为言尊驾所行之道。神夏之时曾明令禁绝‘养神剥杀’之法,而我天夏继神夏之传继,而尊驾迁避到此世之中,过去之所为,可以不予追究,但是今后,却是不得再用这等残恶之法。”


    治纪道人抬头道:“我知天夏之禁绝此法,不过天夏之禁,乃是将禁法用于天夏人身上,我之法,用在土著之身,土著之神上,此中还助贵方消杀了不少敌对神祇,天夏不念我之好,还要禁我之法门,天夏自诩最讲规序,此事却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张御淡声道:“尊驾心中清楚,你不用天夏之民,并非是你不愿用此,而是因为天夏势大,所以不得不避开,在尊驾眼中,任何生灵性命,不拘是天夏之民,还是此间土著,都不会有所区别,都是你之资粮。”


    他看着其人道:“故汝过去不为,非不愿为,实不敢为,但若是天夏势弱,尊驾却是丝毫不会顾及这些。何况此前天机院信奉之天机之神,尊驾敢说与你没有丝毫牵扯么?”


    治纪道人无言片刻,方才道:“那不知天夏欲我如何做?”


    张御道:“若尊驾愿遵规序,天夏不会绝人道途,尊驾日后依旧可用吞神之法,且只可吞夺残恶之敌,不许再养神炼神,此地陆之上恶邪神异不胜数,足够可以供你吞化了。”


    治纪道人没有立刻回言,抬头道:“此事可否容贫道回去思量一番?”


    张御点首道:“给尊驾两日,后日若不回言,便当尊驾拒绝。”


    治纪道人没再多说什么,打一个稽首,便一言不发退出去了。


    ……


    ……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举约名虚真


    张御看着治纪道人退了下去,便又传命守正宫中的神人值司,令其把焦尧自外唤了进来,并道:“焦道友,还需劳烦你一事。”


    焦尧道:“廷执有事,尽可吩咐。”


    张御道:“焦道友,请你下来看着此人,其若有遁逃或者过激之举,可由你决断,设法将之拿下。”


    焦尧心下无奈,知道自己终是逃不过这个麻烦,不过治纪道人,他自问也不用费什么手脚,口中道:“交给焦某便好。”得了吩咐后,他便转身出殿去了。


    而在此刻,张御身上忽有青气一缕飘散出来,落地之后,青朔道人自里现出身来,他站在殿中,神情认真道:“治纪那等法门看似剥杀神祇,可那些神祇却是寄于人身之上的,此乃是层层迫压,此中无论是神是人,皆被视作可以宰割的犬豚。


    且这法门又无需如寻常修炼者那般辛苦打磨道法,此乃是一门邪道,一旦流传出去,恐是流毒无尽,当初神夏禁绝此法,乃是正确之策。”


    张御点点头,这法门看着针对的只是一些信神,与旁人无关。可这等神祇何来?还不是需要靠人供奉。


    可是求此法门之人可不会去疏导安抚,反而是神祇越强大越好,具体如何行事,是善是恶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这般就需要更大压程度的榨底层生灵,令其祭祀更多的生灵或是向外扩张,必然走上一条血火之路。


    而这种方法需要的只是信众,不拘你是什么身份,信众的身份是土著还是天夏人都没有区别,在其眼中都是可以收割的牲畜。


    更重要的是,这条路实在太方便了,只要你是修道人,都是可以半途转入这条路,你根本不需要去苦苦打磨功行,只要专门养神炼神就能获得力量。而修道人要是习惯了走捷径,那就再没可能去正经修道了。


    他道:“但是此法未必不可约束。”


    如何用道法,关键还在于人,特别是这等还未有真正上境大能出现的道法,还没有如寰阳派道法那般印于道机之内,无论后人怎么修炼,只要能去往上境的,道念上一定是契合道法,而无从改变的。


    只要加以改善,并约束在一定范围内,还是有可能引上正道的。也是基于这个缘由,他才没有将人一上来就将其钉死。


    青朔道人道:“那道友又准备如何约束呢?”


    青朔、白朢与他既是一人,又非一人,两人都是可以自行修持,并且都有着自身的想法,只是两人神气道念与他趋向于一,所以在上层修道人眼中,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都是一个人,可换一个角度看,却也可以看作互相扶持的道友。


    他们之间的交流,既是可以通过意念传递,也可以通过言语来表达,全在张御如何决定,而他认为,若是靠着自己时时影响,那么等于变相削弱了两人的潜力,所以在非是紧急情形下,经常的采用的是语言上对等交流的方式。


    张御道:“世上之法万千,但亦有宽狭之分,我以为此中可依循天夏之律,并以此为据,故我要求其人在吞化之前需先上禀天夏,只要此人愿意遵循,那么可放其而行。”


    青朔道人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若是将天夏律法与之结合一处,倒也是一个办法。


    因为你不可能指望杜绝一切恶念恶行,只要陷入堕坏的可以有手段挽回,并且这个手段可以确保执行下去,那么就可以维护住了。


    正如舟行水上,不能指望此舟不坏不损,但有破漏损折及时发现并弥补,那么这条舟船人仍是可以继续航行下去的。最怕的是所有人都最对其视而不见,那么漏洞越来越大,最终船便会沉了。


    他道:“道友愿意给人机会,可有些人未必愿意接受这番好意。”


    张御淡声道:“不教而诛谓之虐,机会给了,如何选择便在于其人自身了。”


    此时此刻,治纪道人元神归回到了正身之上,并且知悉了所有一切,他神情阴郁,天夏给他定下的规矩,无疑是要让他放弃到手的诸多好处,甚至影响他向上求取道法。


    可若是不从,天夏下来便是雷霆手段,那性命都是保不住。


    并且……


    他向外看过去,焦尧此刻正毫不掩饰的立在上方的云层之中,摆明了是在监察他。若是他表现出任何回绝之意,恐怕玄廷立刻就会让这一位对他下手。


    此刻剩下的唯一选择,似乎就只有在天夏约束之下行事了。


    他坐在蒲团之上,陷入了深长思考之中,许久之后,他眼眸动了动,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天夏这边一直在留意他,他也同样是一直有留意着天夏。他察觉到近些时日来,天夏似在准备着什么,特备是加重了军备,里面包括针对他的一系列举动,无不是证明着天夏要应付什么对手,所以需要做这些事情。


    他认为正是因为这样,天夏才会对他暂时采取宽忍的态度。


    若是这样,天夏实际上是要安抚他,不让他出来捣乱,所以一定不会长久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若愿意立约,那么一定是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的。


    要是这样,他倒是一个办法了,虽然较为冒险,可是他终究不舍得放弃自己要走的路,所以决定一试。


    在盘算了许久之后,他意念一转,外间禁阵层层叠叠运转了起来,将整个洞府封闭了起来。


    焦尧在外看到了他这番举动,可只要其人不逃走就是,至于具体准备做什么,他管不着,也不想去多管,他只要等待两天之后其人的回复就是了。


    两日很快过去,随着洞府之外的阵法被撤去,治纪道人从中走了出来,他望向高空之中的焦尧,道:“焦上尊。”


    焦尧望下来,道:“看来尊驾已是做好决定了。”


    治纪道人道:“贫道思量了两日,愿遵从张廷执的条件。但是贫道也不喜玄廷,所以那个地方不愿意再去,只需要将契书拿来,我定约就是了。”


    焦尧看了看他,他猜测这举动可能有什么用意,不过只要此人不是立时翻脸,那他就不用管太多,只要将这等话传递上去就是了,他呵呵一笑,道:“也罢,老道我就辛苦些,代道友传句话吧。”


    他拿一个法诀,沟通元都玄图,便将治纪道人此番言语原封不动传递了上去。


    守正宫中,张御立时得到了这番传话,青朔道人言道:“此事不若由我走一趟吧。”


    张御点头道:“也好,劳烦道友。”


    青朔道人一摆手中玉尺,一道金光从上空落下,罩定全身,随即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然来到了下层,正落在治纪道人洞府之前。


    他看了其人一眼,也不多言,把大袖一挥,一份金光闪烁的法契飘落向了其人。并道:“契书在此,请尊驾请落名印。”


    焦尧道人老神在在站在一边。


    治纪道人将契书接了过来,看了几眼,见上面约言不多,就是张御定下的那几条,他心中早是有了决定,故是没有多少犹豫,先是以指代笔,写下自己名讳,再是取出自身章印,盖在了这上面。随后往上一传。


    青朔道人将这契书收了过来,看了一眼,再度抛下,道:“尊驾请落名印。”


    治纪道人诧异道:“贫道不是已然落下名印了么?”


    青朔道人神色严肃看着他,道:“尊驾需落的,乃是自身之名印,莫非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治纪道人听罢之后,不由神色数变,颓然道:“原来阁下已是看穿了么?”


    这一回他的确是弄鬼了,要他放弃养神炼神之法,或许一时可行,但是让他永远放弃,他当然是不肯的。


    可他却想到了,用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躲过。


    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治纪道人。


    养神炼神之法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每当吞炼外神的时候,并不是像外人想象中那般粗暴吞化,而是先引导外神,让外神将他吞夺,主动将自己融入进去,随后再运转道法,设法合二为一,每一次都要经历一次争斗,一旦输了,那么就会被外神所替代。


    而上一次互相搏杀之下,治纪道人就输给了他。所以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获得了治纪道人一切经验和记忆的外神。他如今可以行治纪道人之法,也能照着其人的道路走下去,但却并不是真正的治纪道人。


    他有着自己的本名。


    他本想将治纪道人之名印落上契纸,从而蒙混过去,可没想到,来人道法极为高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飘下的契书接过,老老实实在上面留下了自身的本名,并以血代印,落于其上,并重新呈递了上去。


    青朔道人接来看了眼,却是抖手再度将此契书抛下,道:“请尊驾落下自身之名印。”


    治纪道人接过契书,低头看了看,不禁诧异道:“阁下,还有什么不对么?此一次贫道绝对未曾遮掩。”


    青朔道人看着他,缓缓道:“你的确未曾遮掩,只是你自身被遮掩了。”说着,他一抬袖,手中玉尺倏然放光,就朝其打了下来。


    ……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内外初抚定


    治纪道人见青朔道人玉尺打了下来,不觉一惊,他以为是自己消化了治纪道人的经验和记忆之事被其发现了。


    他下意识运转功行,在原地留下了一道仿若实质的身影,而自己则是化一道虚浮不定的光影向洞府之内遁走。


    而在遁逃之间,他神思微微一个恍惚,原本迷茫诧异的眼神忽然退去,骤然变得阴郁深沉起来。


    这就像是在这一瞬间,他由里而外变作了另一个人。


    此时他心下暗恼道:“看来还是未能将天夏瞒过,本来以为在此定契书,那张廷执不会亲至,当有机会,没想到来人仍是如此棘手。”


    方才之局面,看似是外神自以为吞掉了他,但事实根本不是如此,而是他反过来利用了那外神。


    因为为了方便吞夺外神,有时候他会故意让外神以为吸收了他的经验记忆,而在其完全接纳了这些之后再是将之吞化,那时一点阻力也不会有。


    其实某种意义上说,外神认为自身才是主导的一方面那也不算错,因为在他完成完全吞夺之前,这就是事实。


    故是他利用外神来签立命印,因为并不是他之本来,所以就算违誓也无可能牵涉到身上了。


    但这是瞒不长久的。


    因为假若他到最后都一直忍着不对外神动手,那么结果就很可能真的被其所同化。故是他一定会设法反吞,而他一旦如此,代表着外神消亡,那么契书上面命印自然生出变化。所以他的打算是拖到天夏遇到大敌,无暇来管束自己的时候再做此事。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他的道法变化,这等算计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青朔道人其实一开始没有看穿上面的玄机。


    可是他不能,不代表张御不可以。


    张御在看到契书的时候,为了确保稳妥,便以启印感应此书,却发现面前之人完全没有与己立约之感,有感应的乃是另一人,这等矛盾感觉让他立刻意识到这里有问题,故他随后又以目印观望,辨寻玄机,立刻就察见到了问题所在。


    要是治纪道人功行精深,道法纯粹,那么他也是看不透的,但偏偏此法并不注重自我修持,纯化道法,漏洞极多,故是在启印相辅推动之下,他很快就确认了此人为二神共寄一躯,且并未完全共融一体。


    治纪道人此刻回头一看,似是自己留下的虚影起了作用,那玉尺没有再对着他来,而时直接对虚影压下,瞬息间之打了一个粉碎,可是玉尺这刻再是一抬,此刻他不觉一个恍惚,随后惊骇发现,那玉尺依旧悬在自己头顶之上。


    他赶忙再拿法诀,身上有一个个与自己一般气机的虚影飞出,试图将那之吸引,那玉尺不疾不徐落下,将那些虚影一个个拍散,可每一次落下之后,不知是为什么,再是一抬之后,总能来到他头顶之上。


    这刻他已然穿渡到了自身洞府之内,来到这里,他心中微松,毕竟是经营以久的老巢所在,这两天中他也是做了一些布置的。法诀一拿,层层叠叠法阵腾升环绕起来,如坚壳一般将洞府周围都是环护住。


    他不指望能用此抵挡青朔道人,而只是要争取一点时间。他早前已是做好了万一事机败露,就离开这里的打算,通过祭坛之上的神祇,他可以将自己一身元气转挪到极遥之地,那也是他留下退路。


    只要天夏没有人去过那里,那么一时半刻无论如何也是找不过来的,而到了那里之后他可以再想办法隐藏,直至拖到天夏敌人,无暇顾及自己为止。


    可他虽然思量是不差,但下来事情的发展却是大为出乎意料,那一柄玉尺轻轻一压,本来以为能抵挡片刻的大阵顷刻破散,随后再次抬起时,依旧于高悬于他头顶之上,并依旧是以从容之势向他压来。


    此时他不由生出一个错觉,仿佛无论自己怎么逃遁,哪怕是自身法力运转到耗尽,都没有可能从此尺底下逃脱。


    修道人摘取上乘功果之后,虽然从道理上说,仍是有一定可能被功果不及自身的玄尊所败,可事实上,这等情况极少发生,因为前者无论法力还是道行,是处于绝对碾压的地位的,道法运转之下,功果不及的玄尊根本抵抗不了。


    此刻焦尧便是看到,治纪道人虽然身上气息涌动不止,可其实际上依旧停留在原地未动,其因被玉尺所震慑,所见一切都是心神映照之中显现出来的,根本不曾真正发生过,所以他悠然站在一旁根本不曾出手。


    而在场中,可见那玉尺不疾不徐的落下,终于敲在了治纪道人的额头之上,他的心神映照也似是倏然转为实质,与此同时,也有一阵光芒自那接触之处洒散开来。


    治纪道人不禁浑身一震,立在原处怔怔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身躯上下生出了丝丝裂纹,里面有一缕缕光芒冒出,而后道道神气随着那光芒洒散开来,若是仔细看,可以见里面似有一个深沉阴郁的人影,其挣扎了几下,便即消散不见了。


    像是做了一个深长的梦般,治纪道人从深处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亡,而依旧是好端端站在那里,他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为何饶过在下?”


    青朔道人缓缓收回了玉尺,道:“因为贫道以为,你比他更容易约束自身。”


    方才他一尺打灭的,只是那个真正的治纪道人,而此刻留下的,乃是其原本用于遮掩的外神,现在真真正正主导了这个身躯了。


    这个外神乃是签立了约书的那一人,既是如此,那不妨留其一命。现在需要对抗的是元夏,只要是在天夏约束之下的修道人,并且是有用的战斗力,那都可以暂时宽赦。


    治纪道人躬身一礼,诚心道:“多谢上尊手下留情。”


    青朔道人道:“留你是为了用你,今后不得再有违序之事,否则自有契书治你,且那些散修你也需约束好了了,莫让他们再有逾矩之举。”


    治纪道人方才险死还生,已然是被彻底打服了,他俯身道:“今后在下便是治纪,当遵天夏一切谕令。”


    青朔道人点点头,道:“你且好自为之吧。”他看了焦尧一眼,“焦道友,我们走。”


    说完之后,他把玉尺一摆,就一道金光落下,焦尧见事情已毕,也是呵呵一笑,走入了金光之中,随后一同随光化去,须臾不见。


    治纪道人待两人离开,心中不由庆幸不已,若不是青朔道人,自己这次或许就被那治纪之神给吞了去了。


    他想了想,转身回到了洞府之中,立刻朝着此间法坛发一道灵光,借着此中神祇传讯,联络到了两名弟子,并向发出谕令,言及自己已与天夏有了定约,下来再是宰割神祇,必须得有天夏允准,不准再私自行动。


    灵道人二人大概也能猜出自家老师受天夏压迫,不得不如此,可是这等有损师颜之事他们也不敢多问,老师说什么只能做什么。


    青朔道人回了上层之后,便将那约书交到了张御手中,并道:“此人留着或可能安稳一时,但长远利弊还难知晓。”


    张御道:“使功不如使过,此人乃是外神,虽入天夏,可为证明自身,必然会更为卖力,在与元夏斗争中还用得着他。”


    青朔道人点头,有契书约束,也不怕此人能如何。


    就在这时,天外光芒一闪,眨眼落到了张御身上,并与他合为一体。这却是他命印自虚空归来。


    从命印分身带来的消息看,林廷执已然将虚空之中两处异域清剿干净了,这里面守正宫的守正,卢星介五人这次出力不少。


    张御想了想,便提笔起来,拟了一份赐书,交给立在一旁的明周道人,后者打一个稽首,少顷,便一道炫目虹光飘荡下来,须臾散去,面前就多了五只玉罐,里面各是盛放着五钟玄粮。


    身为次执,只要是符合玄廷赏罚规序的情形,那么他就可以作主赐下玄粮。


    卢星介等五人这回是有功的,而接下来与元夏对抗的话,没理由不放他们出来斗战,与其继续削刑,还不如直接赐以玄粮。


    他心意一转,身上白气一道飘散出来,落地化作白朢道人,他道:“此事便请道友代我走一趟吧。”


    白朢道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容易。”他一卷袖,将那些玄粮收入了袖中,再一唤元都玄图,金光落下,身影须臾不见。


    某座警星之上,卢星介五人此刻正聚于一处,因为林廷执临去之前就有交代,让他们在此等候,说是稍候玄廷有传诏到来,这时他们见到法坛之上金光落下,待散去后,便见白朢道人手持拂尘站在那里。


    众人皆是执礼相见,这里面属于薛道人最是恭敬,行礼也是一丝不苟。


    白朢道人微笑道:“几位免礼,今回诸位皆有立功,此事玄廷赐于玄粮,除此亦许你们修持一段时日。”说着一摆拂尘,五罐玄粮落于五人面前。


    卢星介一见,都是心中欣喜,忙是再次执礼致谢。


    白朢道人道:“诸位,虚空之中异域当不止这两处,诸位下来还需尽心尽力,还有玄廷推算,过得几日许有一方外敌到此,几位也需加以留意。”


    ……


    ……


  第三百二十三章 观元浮生灭


    白朢道人代赐了玄粮,便就返回了上层,张御知悉事情已是处理妥当,不由抬头看了眼殿壁之上的舆图。


    现在内外大小事机都是处置的差不多了。大体上看来,内层唯一余下之事,就是前纪元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神异了,这个是短时间没法完全弄清楚的,所以不必去理会,下来等得就是庄首执那边什么时候成就了。


    殿内光芒一闪,明周道人来到了他身侧。


    张御并不回头,道:“什么事?”


    明周道人道:“廷执,乘幽派的两位上尊已是到了外层,风廷执方才前去相迎了。”


    张御道:“我知道了。”


    乘幽派的正式拜书前几天便已送到天夏了,直到今日才是到来。并且这一次不是毕道人一人到来,而是与门中真正做主的乘幽派执掌单相一同前来访拜。


    对于此事天夏也是很重视的。乘幽派既是与天夏定立了攻守盟约,那么元夏到来之后,也自需一同对敌。


    哪怕不去考虑乘幽派门中的诸多玄尊,只是己方阵中多出两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对于对抗元夏都是多上了一分力量。


    而此刻天夏外宿之中,单道人、毕道人正乘飞舟而行。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天夏上层,而是在风道人陪同之下绕着天夏二十八外宿游览了一圈。


    单道人这一番看下来,见大小天城悬浮天宇,所庇护的地星之上,处处都是有着坚固的军事堡垒,除此外还有着众多人口存在,看去也不像是往日宗派之下可得随意压榨的人种,各地星之间飞舟往来频繁,看着很是兴旺繁盛。


    他感叹道:“天夏能有这番守御之力,却又不是靠压榨治下子民得来,确实是践行了当初神夏之愿。”


    风道人笑而不言。


    毕道人道:“风廷执,听说内层之风光比胜过不少,不知我等可有机会前往观览?”


    风道人笑道:“贵派乃是我天夏友盟,天夏自然不会拒绝两位,两位若是有意,自上层见过诸位廷执之后,风某可以设法安排。”


    单道人欣然道:“那就如此说定了。”


    风道人这时抬头看了一眼上方,见有一道光芒落照下来,道:“两位请,诸位廷执已是在上层等候两位了。”


    单道人打一个稽首,道:“请风廷执引路。”


    风道人还有一礼后,驭动飞舟往前光芒中去,待舟身没入其中,这一道光芒往上一收,便只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虚空。


    单道人感受到那金光上身的一瞬间,不禁若有所觉,心下忖道:“果然是元都派的元都玄图。看来元都派也是并入了天夏了。”


    实际上当初神夏出现之后,他便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的,神夏兼容并蓄,潜力无尽。待到天夏之时,寰阳、上宸两家也只能联手才能对抗,还不得不跟随天夏去往新天,那时候他就想这两家恐怕无法永维门户了。


    他本以为这个时间会很长,可没想到,只是短短三四百载时日,天夏就完成了这一并吞诸派的伟业。


    就在转念之际,面前金光散开,他见飞舟已然落在了一片清气流布的云海之上,而更下方时,则无边地陆。


    此刻他整个人沐浴清气之中,即便以他的功行,也是顿觉精神一振,浑身神气活泼,生机自起,他更是感慨,暗道:“有此根本之地,天夏不强盛也难。”


    飞舟疾驰向前,云海滚滚翻荡,舟行不远,听得一声磬钟之音,便见前方云海一散,一座宏伟道殿从光气之中浮现出来,大殿之前的云阶之上,天夏诸廷执已是站在那里相迎。位于前方的乃是首执陈禹,其后张御、武倾墟二人,再后则是玄廷余下诸位廷执。


    单道人看过去,少数人还是熟面孔,他转头对毕道人道:“天夏固然承继神夏,可今日之象,神夏不及天夏远矣。”


    毕道人一路过来,心中也有判别,诚心实意道:“不论古夏神夏之时,确实都不曾有这番气象。”


    说实在的,方才二人看到二十八天宿,虽每一宿都有一名玄尊化身镇守,可并没有让他感觉如何,因为上宸、寰阳、还有他们乘幽派,无论哪一派都有着二三十名玄尊,这算不得什么,天夏有此表现也是应当,再加上内层镇守方才匹配印象中天夏该有的实力。


    可此刻看到上层这些廷执,感觉又有不同。十余名廷执,除了风道人之外,几乎都是寄虚或寄虚功果之上的修道人,而且这还不是天夏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从风廷执的言语之中,除了道行之外,还需要有一定功绩才能坐上此位。


    并且据其所言,只这十多年中,天夏就又多了数位玄尊,可见天夏底蕴之深。


    单道人所想更多,这般强盛的天夏,还要那般提防即将到来的大敌,不惜连边缘小派也要处理稳妥,可见对来敌之重视,这与他心中的猜测不由近了几分。


    此刻舟行殿前,他与毕道人从舟船上下来,走至云阶之前,主动对着诸人打一个稽首,道:“诸位天夏道友,有礼了。”


    诸廷执也是还有一礼,皆道:“两位道友有礼。”


    单道人直身抬头看向陈禹,道:“陈道友,许久不见了,上次一别,计有千载光阴了吧,却感觉犹在昨日。”


    陈首执点头道:“千载光阴,你我虽在,却也改变了许多事。陈某观单道友之功行,当已至高渺之处了。”


    单道人摇头道:“我只渡自己,不能渡人,是比不上你们的。”


    乘幽派避世避人,只是为了少沾染承负,并由此顺利渡去上境。


    但是正如他所言,成法只是渡己,与旁人无关,与任何人也无益。反而天夏能造就更多人入道寻道,对此他其实是很佩服的。


    陈禹与他在门外谈了几句,又将天夏廷执逐一介绍与他知晓,随后侧身一步,抬手一请,道:“两位道友,里面请吧。”


    单道人也是道一声请,与毕道人一同入殿。到了里间坐定下来,自也是免不了攀谈过往,再是论道谈法。叙谈半日自后,陈禹便令廷执都是退下,只有他与张御、还有武倾墟三人坐于此间招呼二人。


    而在此时,有些话也是可以说了。


    陈禹道:“单道友,这一次贵方答应攻守之约,却是有些出乎陈某原先所想。”


    单道人神情认真道:“因为单某知晓,贵方并未胡言。我神游虚宇之时,每当欲窥上端玄妙之时,遁世简便有警兆示我,此与贵方所言可相互印证,只是那世之大敌究竟来自何方,天夏可否透露一二?”


    陈禹道:“具体来自何方,现下不便明说,两位可在上层住上几日,便能知晓了。”


    单道人稍作思考,道:“这也可以。”当初张御来时,告诉他们距此敌来犯不过只有十来日,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是快要到了,届时想来就能知悉答案了。


    下来双方不再提此事,而是又谈论起上乘道法来。待这一番论法结束之后,陈禹便唤了风道人为二人安排宿处。


    二人离去之后,陈禹未有让张御与武倾墟二人离去,而是一挥袖,整座道宫霎时从云海之上沉降下去,直直落到了清穹之舟深处。


    待落定之后,陈禹道:“方才我气机有感,庄道兄行功破关,当就在这一二日中,我三人需守在此处,以应任何不测。”说完之后,他又唤了一声,“明周何在?”


    明周道人在旁现出身来,道:“首执有何吩咐?”


    陈禹道:“传谕各位廷执,自此刻起,分别坐镇自身道宫之内,不得谕令,不得出外。其余诸事照旧运转。”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肃然领命而去。


    陈禹这时对着身下一点,那里光气浮动,将天夏内外各洲宿都是映照了出来,一十三处上洲,四大府洲,二十八外宿及四大游宿都是呈列眼下。


    张御看过了过去,每一处洲宿所在都是清晰呈现面前,稍有凝注,即可看到细微之处。而可见在四穹天之外,有一层如大气一般的透明气膜将内外各层都是笼罩在内。这便是数位廷执早前布下的大阵,但凡有内外之敌出现,便可立刻为天夏所察觉。


    三人定坐在此,互相不言。


    过去一日之后,张御忽然察觉到了一股的玄妙之感,此就像是他接触大道之印时,沿着大道触角往上攀升,接触到一处高渺之地。但有所不同的是,攀升是主动之举,而此刻感觉却像是那一片高渺之地沉落了下来。


    他心中顿有所悟,此当是庄首执在渡去上境了!


    而在此刻,那玄妙之感又生变化,好似整个天地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分离出去,而他目光之中,天地万物似是在崩裂。


    这是感应之中提前的照见,可若是没有力量加以阻止,那么在某一刻,这一切就会真实发生,可再下一刻,感应骤然变得空空荡荡,好似一瞬间万事万物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消失并不只是万物,还有自身乃至自身之认知,变得不知我,不知物。他本能持住元印,守住己我;而这一切过去极快,他方才起意,所有认知又重作归来,再复存知。


    待一切平复,他睁开双目,陈禹、武倾墟二人依旧坐在那里,外间所见诸物一如平常,似乎无有改变,可在那残余感应之中,却仿佛万事万物都是生灭了一次。


    陈禹此时缓缓言道:“庄道兄当已是功成上境,位列执摄了。”


    武倾墟似想起什么,眼神一凝,转首望向那方护持大阵,可是凝注许久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沉声道:“元夏未有动作么?”


    张御也在观望,这时心下却是微微一动,他能感觉到,荀季给予他的那一枚元都法符上,此时却莫名多出了一缕变化。


    ……


    ……


    

  紫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