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风云过安山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0 13:11      字数:1493043
    李青禾在把居处稍作整理过后,就出了泰阳学宫,雇了一驾造物车马,来到了瑞光城外的东北二十里外,靠着洪河的一处村庄之中。


    这里是须人村落之一,此间大大小十多个村落合起来大约有上万人,大多数以狩猎耕地为生。


    须人也是接受天夏文化最深的部族,但同时又保持着自身部族的传承。主要是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等同于天夏人,只把自己视作天夏人的仆奴种族。


    李青禾乘坐马车进入村中后,见这里道路整洁干净,主要道路之上还铺上了石板,家家户户门前都是围有一个栽种各种蔬果的小院,用青竹搭筑的廊道外面,挂着一串串的小巧灯笼。


    他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下车给了车钱,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须人少女正抱着一只花猫从里走出来,好像是察觉到外面动静,所以出来张望下,在看到他之后,先是一怔,随后有些迟疑道:“是……离禾哥哥么?”


    李青禾笑道:“对,是我。”


    少女灰色的眸子里露出惊喜之色,回头对着屋内喊道:“阿爹,是离禾哥哥回来啦。”


    一阵脚步声匆匆自里奔出,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跑到了门外,抬头看了李青禾几眼,喜道:“离禾?”


    李青禾露出笑容,躬身一揖,道:“阿叔,是我,不过我现在叫李青禾了。”


    中年男子拍了拍脑袋,道:“对对,你来书说过,是天夏主家给你起的名,这可不能弄错了。”说话之间,他还露出了羡慕之色。


    须人视天夏人为地上神子,以能服侍天夏人为荣,只可惜不是每一个须人都此资格的,每一名能够跟随天夏人的须人,都需经过族里长老的同意,有时候还需经过卜算,他年轻时便未能通过长老这一关。


    这时又忍不住打量了李青禾一下,上前捏了后者结实的手臂,感叹道:“十年不见了,你还和以前一样没变化,你看着就像当年方才离开的时候,不过精气神是不同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他又试着问道:“这次跟着主家回来的?”


    李青禾点头道:“是,先生准我回来探亲,我还给叔父和小苗都带了些东西。”


    中年男子这时心中微微一动,道:“别在这站着了,里面说。”他拉着李青禾入了宅院,又让那少女搬了一个木凳过来,就在院子中坐了下来,而后试着问道:“阿禾……这次你回去,能不能把小苗也一起带走?”


    东庭玄府正堂之上,墨功将第二幅图纸打开,同样是一道光幕照落前方,那里现出一方雄伟城池出来,不过这一次堂中诸人看去,却就觉得十分眼熟了。


    墨功言道:“瑞光距离港口很近,并被启山围拢,还处在洪河中游,地势可谓非常好。这第二个选址,仍旧是落在瑞光城这里,只是若化府为洲,这里就必须加以扩建。


    晚辈却是打算在此营造一座子母城,在启山外围修筑一座大城做为母城,而原来的瑞光城则是做为与港口相连的子城附廓。”


    众人看着,不觉点头。


    瑞光之东,启山之外,是一片广阔无比的大平原,一直到被远处的安山所挡住,都是一大片无遮无掩的地界,这样的地势对付一般敌人是够了,可对付具备神异力量的敌人,却是力有未逮。


    而光幕之上所显,子母两城彼此背靠启山,母城向南北方向伸张出去两道呈半弧形的城沿,如同翅膀一样将原来的瑞光遮护在身后,而自身则直面广阔原野,给人以一种无比厚实的安稳之感。


    墨功道:“如此调整,玄府也无需变动位置,我查勘地理时,见瑞光城地下还有一个较大得空洞,闻知那里埋藏有一个安神躯壳,我可在那里再行拓展,将玄府大宫筑于此处,并与启山及母城连作一体。”


    说着,他伸手在图卷之上一抚,可见子母城之下几乎是与整个城市相对应的大小的空间内,又是出现了一座规模极大的堡垒般的建筑。


    不止如此,可见建筑周围还有一条条延伸出去的地下驰道,不会飞遁的弟子也可由此去往都护府的任意一处地界,可以想见,随着都护府的扩建,连通的驰道也会相对越来越多。


    项淳侧首看了下身后,见范澜、齐武二人都是目不转睛得看着,而其余弟子眼中也是充满向往之色,显然这一图景十分符合众人的心意。


    其实他本人对此倒也算是合意,不过这终究要看张御这位玄首是如何想的,若是玄首不认可,那表面看上去再好的方略也没用。


    如同上一幅图卷一样,张御对此同样没有表达任何看法,他道:“不知最后一幅选定在何处?”


    墨功这一次没再从弟子接拿,而是直接从自己星袋之中将拿画卷取了出来,他缓缓将之打开。


    随着光幕照出,里面显现的景物一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有的人不自觉往前走了半步,无他,这座城池着实太过宏伟了。


    这座大城建立在一座大台之上,此台之高,几可称是神宫巨阙了,便是横卧在大平原上的安山山脉也不过到其半腰之中,而此处无疑就是建立在了安山之侧,故是如此看去,安山好似只是城下一条大坝也似的城围。


    且在那安山山脉之上,还有绵延不尽的大小城台及密密麻麻的飞舟泊台,可以说,这处地界把整个安山都给囊括近来,成为了一条纵贯地陆的守御工事。


    这是一座高出于所有山脉的云中之城,远方的乞格里斯峰,也即是神女峰望去似只是城中的一座高塔罢了,其气魄之恢宏,格局之雄伟,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许英站在后面,震惊无比说道:“这是把整个安山都是一起圈在城中了,这,这能建成么?”


    墨功撇了他一眼,道:“这位道友需相信我天夏之能,移山填海对我实非难事。若无改天换地的气魄,凭何敢称自己为天夏人?这位道友,你胸中格局太小了。”


    许英悻悻道:“花费也是不小心吧?”


    墨功道:“此次营造由玄廷和玉京首府承担八成以上耗用,所以道友不必担心府洲负担不起。”说话之间,他也是转首看着张御,似乎很是期待后者的选择。


    张御望着那一幅图景,也是思量了起来,这一座城若建成,其规模无疑比前面两个图卷所展现的大城加起来还要庞大。


    看得出来,这立造者,是想建造出一座与玉京原尚台相类似的大台。


    而三份图卷,其实表达了三个不同的理念。


    海上建城偏向于保守,以经营海上贸易,监察戒备地陆为主,一遇危险,军民随时可以撤离。


    而瑞光城的扩建则是不偏不倚,在原先的基础上有所增进,但改变不大,乃是谋求固守原先疆域,而后谨慎面对安山另一边的变化。


    但是最后一个,却是翻越安山,将这一条贯穿地陆的山脉甩在了身后,直接向内陆深处挺进。


    这是把自己立在抵御东面危险的第一线,并做出一副全力进取的架势。


    为何此城规模如此庞大?因为唯有如此大的巨城,才能承载守御和进攻同时兼顾的功用。


    他倒是对最后一个选择有些欣赏。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要知直到现在为止,每年都有土著部族不断从内陆迁徙出来,并且大多数一上来就仗着祭祀和神裔拥有的神异力量,野蛮的对洪河隘口发动攻击和抢掠,直到被教训过后才老实了下来。


    而这些部族之中几乎都有预言和传说有一个存在正在苏醒过来,这使他不由想到了那个沉睡中的巨人。


    不过这是一片未知地陆,内里广大无比,威胁可不止这么一点,特别是他的那位老师当初在这里走动,此间似隐隐牵扯到什么,故是绝然不能大意。


    他思索过后,道:“墨道修且把图卷先收起来吧。”


    墨功见他未有立刻下决定,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将这副图卷也是卷起收入袖中。


    张御这时目光一注,霎时以心光又重新聚合出三幅图卷,他将之挪至项淳处,道:“我已是在上面了写了批语,项师兄可把这些图卷交给府洲,待新任洲牧到任之后,让他也看一下。”


    项淳连忙接过,道:“属下遵命。”


    墨功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既然已是看过了,那什么时候定下方略,什么时候再来唤晚辈便可。”


    张御点首道:“有劳了。”


    墨功再是一礼,就带着弟子退了出去。


    张御待他走后,就令项淳寻了玄府如今主要在此的修道人过来,详细问询了一下如今都护府玄府的内外具体情况。


    在一番了解过后,他言道:“玄廷不久之后就会派遣一批同道到此,其中也是包括新任玄正。”


    他看向项淳,道:“项师兄,在诸多同道未曾到来之前,这几日我会去往内陆巡视一番。府中事宜一切照旧,先由你来主理此间事务。”又对在场诸修道:“待外来同道到来后,我会再斟酌安排各位职司。”


    项淳恭声道:“是,玄首。”在场诸修也是躬身一揖。


    张御交代过后,便就站了起来,而后身躯之外清光一放,众人只觉眼前骤然明灭了一下,堂中就已是不见了他的身影。


    ……


    ……


  第一百章 新雨泽旧陆


    李青禾听到那中年男子说要自己把小苗带走,神情认真了一点,问道:“阿叔,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们?”


    须人虽然对天夏人很是恭顺,可作为一个维持古旧传统的部族,内部自然也不会都是一片平和的。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我们须人,族中出了一个似你这般有主家的,又哪会遭人欺负?只是小苗这孩子,这些时日里总能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这两天出门我都让她带着一只猫,这般她就能安心下来,看不到那些东西了。”


    李青禾心中一动,他在张御身边可是见识过很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试着问道:“小苗她莫不是觉醒了祖先的血脉?”


    须人早年作为一个在荒原之中生存的土著部落,能够一直繁衍不绝,自然也是拥有自己的神裔和祭祀的,而且须人部落人数一直稀少,故是觉醒血脉的事情也不少见。


    中年男子闷声道:“觉醒了又有什么用?能做什么?以后去当长老么?可当了长老就把一辈子都在埋在村子里了,我这个当爹可不忍心看到她这样。”


    李青禾不觉点头,在没有遇到天夏人之前,须人只能在荒原之上艰苦求存,唯一上进之路,就是成为族中的长老,往后就无需自己劳作,一直受族人供奉便好。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因为东庭都护府这几年开始致力改善民生,对于依附种族须人自然也很照顾,不但拨给了他们大片土地,还教给了他们更加先进的耕种牧养的技艺,现在哪怕只是普通的族人,靠着种田狩猎也能满足一般的生存所需。


    且有着天夏律法的束缚,族老们也无法对一般的族人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故是以往的一些规矩,现在是越来越不适用了,当然,奉从天夏人为主这一点倒没有变过。


    这一方面是须人最根深蒂固的传统,另一方是他们很清楚,若是自己也成为天夏人了,那么天夏人不见得再会如以前那般信任他们了。


    中年男子道:“这些年村里有不少年轻人不愿遵从老旧的规矩,偷偷跑去城中或是天夏本土谋生了,他们过得也很好,还时不时寄些东西回来。”


    他期待的看着李青禾,“阿禾,要是你有办法,带着小苗离开这里,她什么活都会干,只要有她一口饭吃就行啊。”


    李青禾赶忙道:“阿叔别这么说,我是你养活大的,我们是一家人,小苗也是我妹妹,我走之前,会想办法带她离开的。”


    中年男子喜道:“好啊,有你这句话就行。我让小苗备些好菜,中午我们师侄一起喝两杯。”


    李青禾道:“阿叔不急,我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说着,他从张御赠给的自己星袋出来取出来一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并道:“这是从本土采买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那里有的是,阿叔都留着好了。”


    中年男子饶有兴趣看着他拿出来的一件件东西,这时看见一只匣子,打开看了看,却见当中是一块宝石,拿起问道:“阿禾,这是什么?”


    李青禾道:“这是神袍,本来是准备带给小苗的,不过看来她现在是不能用了。不过……我回头再问问先生吧。”


    中年男子当然知道什么是神袍,以往天夏神尉军可是对抗异神的主力,惊道:“你都能买的起神袍了?”


    李青禾谦虚道:“都是先生恩许。”


    中年男子感叹道:“你跟了一个好主家啊。”


    李青禾点头道:“是的,先生很好,我很庆幸跟了先生。”


    “那就好啊。”中年男子感叹一声,他想了想,道:“阿禾你难得回来,住几天再走吧?”


    李青禾道:“我本来也是准备住一段日子再回去的。”


    中年男子喜道:“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了。这几天我带你去村里转一转,”他情绪很高涨,“我让长老他们也看看,阿禾你已然今非昔比了。”


    李青禾不禁一笑,看来村子里变化真的很大,以前字都不识的阿叔,现在也会用天夏的雅词了,他点头道:“好的,阿叔。”


    安山之上,孤独而峻拔的神女峰屹立在那里,这座山峰自古老年月以来都是土著膜拜的所在,不过自被用做为东庭的烽火台后,又被赋予了另一层意义。


    尤其在当年点燃烽火之后,经常会有人来此观瞻,还有见到那通天烽火光芒的土著,也过到山脚下祭拜。


    有鉴于此,东庭都护府及玄府将此划为重地,不得玄府允许,不得靠近此地,任何造物及修士道人也不许去往峰顶,或从此上飞跃而过,故是这数年之中,这里又再一次冷寂下来。


    而在此时,一道宏大清光从空而落,霎时照亮了整个峰顶,随着光芒散开,张御自里走了出来。


    他此刻回望了一眼下方壮阔的地陆,当年的他便是在此第一次驾驭心光飞遁纵空,感觉之中,犹如昨日。


    就在这时,矗立在山巅之上女神雕像一闪,雅秋女神的虚影自里走了出来,她以天夏礼节恭敬一礼,道:“雅秋拜见张玄首。”


    她虽然是女神,可作为第二任大都督杨恭的妻子,从血缘上说乃是杨珏的祖母,故是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看顾自己的后代,不过随着都护府与本土恢复了联系,她的实力已不再具备威慑力了,可她对都护府中一些变动却还是十分清楚的。


    张御点首回礼,道:“雅秋夫人,我今次到此,是来问询一事,都护府扩洲想必你也是知晓了,下来府洲或可能在安山左近筑城,安山南北可还有你知晓的沉睡的异神么?”


    雅秋女神沉吟片刻,才道:“安山一直便是陨落神明的填埋场,没有哪一个神明将之占为己有,这里除了当初奉祭安神的安人之外,也很少有土著部族在安山脚下定居,至少在上个纪元之中,这里没有沉睡的神明,但若再古老的事,那我便不知晓了。”


    张御微微点头,他是看好第三幅图卷的,也是准备在安山之侧建立新的洲治,不过在此之前,他准备把安山内外先行梳理一遍,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提前处置了,尽量减少后患。


    雅秋女神这时有些忐忑问道:“请教张玄首,若是安山这里建城,那么妾身又该当如何自处?”


    张御道:“当年一战,因为有了雅秋夫人的提前护持,后来才能点燃烽火,雅秋夫人有大功于都护府,我可以东庭玄府玄首之权授命,这一座山峰仍可作为雅秋夫人居住之地。”


    雅秋女神听到他的允诺,这才安心,感激一礼后,她的身影逐渐虚淡下去,很快便就消失不见了。


    张御望了眼那蜿蜒远去的山几,抬头看了一眼天穹,过去片刻,听得雷霆震响,天中云雾聚来,笼罩着整座山脉,随即有带着清光的瓢泼大雨从天降落下来,开始冲刷着那些古旧的污秽。


    瑞光城外,旦港。


    一驾看去不甚起眼的飞舟在光束指引下正缓缓靠近泊台。


    飞舟主舱内坐着一名精神矍铄、身着圆领黑袍的老者,他看着五旬出头,可实际上已是八十余岁了。


    不过玉京朝府之中,百岁之龄任事的还比比皆是。


    天夏人寿长,寻常人都是能寿至一百二十余,似他这等平日调整身体的,吞服丹丸,眼下这等状态保持一百五十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此刻他看着下方海陆景色,抚须点头道:“海陆苍莽,天地壮阔,有为之地呐。”


    旁边一名官吏则道:“此地虽好,可得闵公来此,才是此地之幸啊。”


    闵公一笑,倒也不介意他拍马,看了眼主舱内在座的一众幕僚和从事,道:“我望如此,诸君勉之啊。”


    众人都是一起笑着回应,不过闵公因为平日并不严肃,没事时候也喜欢开开玩笑,所以此刻气氛很是轻松。


    这时飞舟已是稳稳停在了泊舟天台之上,有亲卫过来一抱拳,道:“闵公,到了。”


    闵公闭目片刻,才睁开眼,奇道:“从入港到泊台,只用了五十来息,这比玉京也不差了啊。”


    方才说话那官吏道:“闵公,下官查过,泊台管事乃是玉京人,是被请调到此的,闵公可要喊来一问?”


    另一名官吏忽然道:“那或许是他从什么地方知道闵公将至,故此抓得紧了些。”


    闵公笑道:“不必唤人了,若我到此就能令他用心于事,那岂不是好事么?往后我可是要在此长驻的,日久再观吧。”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时身边的从事文吏问了一句,道:“闵公,稍候出了泊台,可要打出洲牧仪仗?”


    闵公摆手道:“不必如此,我等是来造福一方的,而非来显官威的,初来驾到,何须惊扰都护府子民?下了舟,就直接去往大都督府吧。”


    从事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自西面白光飞来,到了近前之后,骤然停下,露出一驾浅银色的飞舟,看其形制,分明就是一驾法器飞舟。


    一名官吏看了眼,低声道:“闵公,好像是那一位的座驾。”


    闵公捋须点头,他站了起来,道:“既然在此撞见,那老朽便下去打个招呼吧,以后终究要与这位打交道的。”


    ……


    ……


  第一百零一章 海涌天更青


    飞舟泊台之上,银灰色的飞舟之上下来一个年轻修士,他身着一身竹青色缀银边道袍,面庞刚硬,有若刀削,两目凌厉有神。


    在出了泊台后,他站在琉璃覆棚的驻台下向外看了一眼,见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正飘落下来,玉石大道上已是湿漉漉一片,看去雨势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他没有去乘坐驻台上的造物车马,也不去施展法力遮蔽雨幕,而是从星袋中取出一柄油纸伞撑开,就迈入雨幕之中。


    待入了城后,他见到街边店铺,时不时会停下去买上几件小东西,在买东西的时候,他还不经意问上几句,所问问题,大多都是关于东庭玄府的。


    都护府本就有不少玄府的修道人,现在又有不少外来的修士到此,故是这些店家对他问话也是不奇,有问必答,态度都很是自然。


    这时他走入了一家竹器店中,看到门前挂着一枚朱红色的穗结,望去非常精巧别致,十分讨喜,他赞道:“好手艺。”


    店家笑走了上来,道:“客人好眼光,这是我一位玉京来的老师匠亲手做的,每月也不过能做三个,客人手中拿的就是最后一个了。”


    年轻修士问道:“何价?

    店家竖起一根手指,道:“一个天夏金元。”


    年轻修士沉吟道:“有些贵了。”


    店家笑道:“这手艺别处可见不到,客人买回去绝对不会吃亏。”


    年轻修士没再说什么,他确实很喜欢此物,拿出一个天夏金元摆在案上。


    店家利索拿过,又从一旁的挂盘上解下一个古朴的囊包,双手呈递上来,道:“多谢客人照顾生意,我再赠客人一个药囊。”


    年轻修士辨了一下,药囊里面摆放了多种药末,但是按一定的比例调和,有提神醒脑之用,对于修士也有一定好处,显然店家经常做修道人的生意,所以才这等的东西,他也是接了过来,道:“店家有心了。”


    这时他听得一声钟声响起,像是从靠近西城的广场之上传来的,并且一声接着一声,但并不急促,他道:“那是什么事?”


    店家道:“那应该是处置异神。”


    “处置异神?”


    店家愤愤道:“这几年来总有不少土著部族自内陆迁过来,你说他们好好商量,我东廷都护府也不是容不下他们,可他们从没这个想法,上来就想着杀烧抢掠,这许多背后都有附身的异神作祟。


    可我天夏岂是这些异神能欺辱的?玄府的上修们抓到这些异神后,都会拉到广场上公开处置,这事少见,一年也就能见到一两回。客人稍微不妨去看看。”


    年轻修士点头道:“做得好,这些异神敢犯我天夏疆土,都是该死。不过店家有句说错了,”他纠正道:“如今该叫东庭府洲,而不是叫东庭都护府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见外面雨不知何时已是停了,天空一碧如洗,他自店铺内走了出来,却是能感觉到,天地好像什么地方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但这种感觉异样之微妙,很难以具体表述出来。


    他站立了片刻,抬头往启山方向一望,便朝着东庭玄府所在走去。


    而另一边,闵公一行人下了飞舟之后,就乘上造物车马,带着一众幕僚和官吏来至位于内城台上的大都督府。


    大都督杨珏已是先一步收到消息,与署公柳奉全还有六署主事都是来至都府门口迎候新任洲牧。


    双方在门前见礼后,杨钰将闵公请入进来,下来再是一番繁琐的交接,便将都护府权责正式交托了闵公手中。


    闵公见事情顺利,心情也是不错,道:“未知杨君下来有何安排?”


    杨珏持着晚辈之礼,道:“有劳闵公动问,晚辈可能去往玉京求学。”


    闵公微微颔首,他从袖中拿过一封名柬,道:“老朽在玉京也有些一些故交,杨君若是遇见什么难处,可去寻他们,看在老朽的脸面上,想来他们都会出手帮衬的。”


    杨钰对于交托事务没有任何刁难,故他也是投桃报李,愿意扶他一扶。


    杨钰也未推辞,接过名柬,拱手道:“那就多谢闵公了。”他又道:“对了,闵公,这里三幅图卷,是张先生吩咐送来要让闵公一观的。”


    闵公疑道:“张先生?”


    坐在下首的柳奉全道:“张先生便是玄府张玄首。”


    “哦?”


    闵公有些意外,他认真打量了一下杨珏,郑重问道:“杨君是张玄首的学生?”


    杨珏道:“张先生教过小子礼仪,故以先生相称。”


    闵公不禁点头,对杨钰更是高看了一眼。


    有这样的身份,杨珏若是要强留在大都督的位上,或是把柳奉全推上代洲牧的位置上,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其却是甘愿放弃,只能说确实无心此位,不过想想杨珏只是一个年轻人,这等想法似也不出奇。


    此时身边的随从接过三幅图卷后,便又呈递到了他这里,他辨了一辨,大约已是知晓这里是什么,便将三幅图卷逐一打开观览。


    柳奉全和在座各署主事都知道这是新的洲治图,但这是给洲牧过目的,所以之前没人敢私自打开,此刻也是好奇注目看来。


    前面两幅闵公在打开都是略微一看,便就放到一边了,可唯独在翻到第三幅图卷时,见上面留有不少批语,这才仔细留意。


    待看了下来,他心中也是惊叹,道:“好大的手笔。”


    他一眼便看出,若按这第三幅图卷屏立城,那不但护住了西面地陆的旧域,而东面的新城洲治则将直面那辽阔无边的内陆,这是一个进取意味很强的建城方略。


    他考虑了一下,便对杨珏言道:“劳烦杨君传告玄首一声,如今都尉、监御使两位尚未到来,老朽还需与他们一同商量了一下,才能给玄首回音,不过老朽以为,玄首的批语很有道理。”


    杨珏郑重道:“晚辈会把话带到的。”


    闵公一行人是午后到来的,一直到了日入时分方才走出了都府,并在一旁准备好的客阁之内居住住下。


    他推开窗户,看着远处薄雾掩映之中的安山山脉,心胸顿时为之一阔,他抚须言道:“看来这位张玄首是想有一番大作为的。”


    从事有心担忧道:“闵公,就怕这位玄尊太过于热心治事,这般洲府便就不好做了。”


    闵公道:“玄廷既然遣了这位来当玄尊,自也是有玄廷的道理的,我等凡俗之辈就不要随意妄评了。再说,玄尊之所为,自有玄正督正,也不是我们的该多管的。”


    而在此时,在外慢慢行走的年轻修士也是来到了玄府之外,门前的看守弟子能认出他不是东庭玄府的修士,不过近来经常有外来修道人到此,便一拱手,问道:“请教这位同道何来?”


    年轻修士打一个稽首,道:“我名崔岳,这一次奉玄廷诏命,来此担任东庭玄府玄正之职。”


    那守门弟子一下怔住了,赶忙唤出训天道章向内通传此事。


    项淳闻报之后,立刻带着许英、范澜等人自玄府之中迎了出来,可等他来到玄府门口见到了崔岳本人后,心中却是有些诧异,因为他发现此人并非是先前认为的真修,而竟然是一位浑章修士。


    不过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上来态度和善的行有一礼,道:“这位便是崔玄正了吧?在下项淳,受张玄首之命担任玄府主事,不知崔玄正到来,我们未能远迎,失礼之处,还望玄正不要见怪。”


    崔岳道:“不怪项主事,是我事先并未告知玄府。”


    只是下来他却神色一正,道:“只是我还未曾出示印信,项主事又怎能如此轻易信我身份?这实是不该。”


    项淳颔首道:“崔道友说得是,不知道印信何在?”


    崔岳这才神色一缓,将自己印信取了出来,项淳看过之后,这才对他正式行有一礼。


    崔岳回过礼后,又问道:“项主事,可是张玄首已是到了么?”


    项淳点头道:“只是张玄首如今出外巡使内陆,此刻并不在府中。”他侧身一请,道:“崔玄正进入府说话吧。”


    崔岳摇头道:“玄府事务要紧,诸位不要为我一人耽搁正事,项主事随意派一名弟子为我说一下府内情况便好。”


    项淳劝他几句,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就命一名弟子带着崔岳去往府内各处了解情形。


    待此人走后,许英很是不解,道:“师兄,为什么玄廷派遣一名浑章修士到我这里?浑章修士做玄正,这真的没有问题么?”


    要知道之前那位东庭姬镇守的事情,他可是记得很清清楚楚,这位最后可是投入了大混沌之中的,难说这位什么时候一个把持不住,也是投入此中,而其身为玄正,那所造成的破坏将是更大。


    项淳道:“玄廷派遣浑章修士到此,恐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许英道:“为何?”


    项淳沉声道:“因为训天道章。”


    他看向崔岳离去的方向,“训天道章的立造后,使得我玄府上下的修道人可以沟通无碍,甚至可以舍却表面上的言语,可若是来得一位真修,不得加入此中,那即便来了,也等若未至,那又如何行使玄正之权柄呢?”


    ……


    ……


  第一百零二章 玄觉得异生


    张御凌空立在安山上方,身上清光腾霄,照亮半边天穹,他的意念跟随着清光雨水落到了山脉和大地之上,并不停往深处渗透进去。


    没过多久,他就有了发现。


    确如雅秋女神所言,这里神明的封埋之地,有不少异神的地宫仍是存在于此,其中就包括他在神女峰下发现封金之环的那处地界。


    这些异神仍旧有一些残余的神异力量存于此间,不过随着他以心光造出的那些雨水冲刷而过,都是被他逐一清理干净了。


    唯有除去了这些,他下来才好在安山附近建立洲治,并在此上布设禁阵。


    在此用了半天时日,他确认再无任何遗漏之后,便把思绪一转,身外光芒一个闪烁,下一刻,已是出现在了瑞光西南方向的朝明城外。


    这里同样是一座靠近港口的城市,毗邻燕喙湾,上空有飞舟起落不停,而下方则是拥聚了大量的大型货船。


    以往这里一直是东庭都护府除却瑞光城后最为繁华的城市,当初他和窦昌曾跃空突袭,铲平了这里所有的异神教派,而在东庭撤府升洲后,此间也同样会是一处重要地界。


    他略略一察,由于这里距离内陆较为偏远,东去又是一片平原丘陵,南方则是大片森林,再加上后来东庭玄府在此建立了一座分府,时不时清理外围,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异神残余。


    在扫视过后,他心意又是一转,身形再度出现时,已是来到了安山以东一片密林之中,望着眼前的景物,他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里与那位老师分开,并开始了自己的旅程,待在此后两载,他方才从南方密林走了出来,坐上了去往瑞光进学的大福号客船。


    他这时看向一个方向,记得那位老师最后就由此进入密林深处的,他怀疑玉素道人所说的那桩事机,或许就与自己这位老师有所牵连。


    正在思索之际,他忽然听到训天道章之内传来项淳传言:“玄首,新任的崔玄正已是到了玄府一日了,他想拜见玄首。”


    张御道:“我知晓了。”


    他再是望了眼前无边无际的密林一眼,就收回目光,身影骤然从原处消失,再出现时,已是站在了东庭玄府的前殿之中,随后他迈步进入了正堂。


    项淳见到他走入进来,忙是站起一礼,道:“玄首回来了。”


    张御颌首道:“请那位崔玄正到此,就说我在此间等他。”


    项淳道:“属下这便前去安排。”


    张御来到了窗台之边,负袖看向远处,瑞光城和外面的壮阔海天赫然在望,方才降了下一场细雨,天地看去更为明澈干净,一切宛若新生。


    身后由脚步声传来,项淳声音传来道:“玄首,崔玄正到了。”


    崔岳看着张御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上来一步,对着张御恭肃一揖,道:“东庭玄正崔岳,见过张玄首。”


    虽然玄正与玄首乃是平阶,而他也是玄尊门下,可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位玄尊,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站到这位面前,他心中也是感受到了一股令呼吸为之滞涩的压力。


    张御转过身来,看了崔岳一眼,点首为礼道:“崔玄正不必多礼。”


    崔岳稍定心神,从袖中取出一份玉册,道:“此是崔某过往之载述,还请玄首过目。”说着,他身形微躬,双手往上一呈。


    这是关于他自身的来历记述,还有过往之功绩履历,这些东西在玄府之中,唯有只有玄首可以观览。


    张御伸手拿过,他展开看有一眼,道:“崔玄正是陈廷执的弟子?”


    崔岳道:“是。”他又道:“只是老师认为我尚须历练,故是派来东庭担任玄正,只是晚辈功行资历皆是浅薄,若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望玄首不吝指正。”


    虽然他修道年月远远大过张御,不过修道人不看年岁,只看功行修为,况且张御与他老师同在玄廷任职,由师长那处来论,他这才以晚辈自称,不过待他履行玄正权责,自不会再如此。


    张御道:“崔玄正不必谦言,陈廷执老成持重,做事一向深具远谋,既然他派你来,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崔岳一个欠身,正声道:“崔某只能说以往会竭尽所能,不负玄廷重托。”


    张御微微点头。


    崔岳因为初至东庭,现在还在设法了解此间诸般情况,而他站在张御面前,总能感觉到一股不小的压力,故是再谈了几句后,便就告退离去了。


    张御待他走后,心下不禁思索起来,他事先也未想到,玄廷会派遣一位浑章修士来此,不过细想一下,这个选择其实也不奇怪。


    他与项淳的判断相似,认为玄廷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信任玄正能方便沟通东庭玄府上下。


    若是派遣一位真修到此,那和没有派几乎没什么区别,这意味着东庭玄府内的玄修可以绕过其人做任何事情,并且这位还察觉不到。


    虽然东庭玄府未必会如此做,可关键在于能够做到,若是一位玄正连正常的查验都做不到,那还谈做什么玄正呢?不过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至于对方会否一步小心沉陷入大混沌,首先并非是所有浑章修士都是如此,且这位是陈廷执的弟子,必有拦阻的办法。再说现在的训天道章中,也还有戴廷执所留法诀以及他立造的“鉴诚”之印,只要用心修持,当不至于堕入此中。


    而就在他化身处置东庭事务的时候,正身则是端坐于道场之中修持,此刻他已是能感觉到,经过多日的蕴化,那新生的玄异即将醒觉。


    如今他自身所具备的玄异共有五个,分别为“克济”、“真定”、“缺业”、“补天”以及“先命”。


    其中“克济”、“真定”之术是他在他成就玄尊之后陆续浮现出来的。


    那“克济”之能,可使他不受寄托于承负之势的神通法术的侵害。比如有一些神通法术乃至咒术,只要在势上压过你,那么就可将你克制或者迫死,得此玄异,便可避过这等咒杀。


    “真定”玄异则是论外部如何变转,自身都可一直维持巅峰在状态之中,譬如若遭挪转之术,骤然去另一番天地之中,他也依旧可以发挥自身全部战力。


    虽在一般斗战情形用不着这两个玄异,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一般修道人并无法选择自身玄异为何,故是有些玄异其实非常之鸡肋,或是永无可能用到,而通常能拿出来斗战的,更是只有一两个,对于自身的帮助其实并不大,这也难怪长孙道人曾尝试着夺取元童身上的玄异了。


    至于“缺业”、“补天”、“先命”这三个玄异自不必多言,在斗战之中都是极为用的,只是不知,这新蕴生的玄异会是偏向于何处了。


    在耐心的等待之中,在某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感应,旋即有一道自己才能见到的灵光从身上腾起,好一会儿才从消隐下去,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他已然明白此玄异为何。


    此玄异名为“重天”!

    一旦他在斗战之中动用了这个玄异,那么他自身所使用的某一个手段就可在原先基础上生生拔高一个层次。


    这无疑是一个异常有用的玄异,但也因人而异,若修士所修习到的神通手段较为浅显,自身根底也是不足,那么便是有所提升,威能也极其有限。


    可若是修道人本身根基厚实稳固,所掌握的神通道术威力本就不小,那么再是有所提升的话,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就极是可怖了。


    譬如此法若是用在他的“斩诸绝”上,那是极为有用的。剑上生神之术本来已是犀利无比的剑势,更是追逐纯粹的力与疾,哪怕只是提升一点,都能在斗战之中占尽便宜,何况玄异的提升还具备一层令人难以琢磨的隐蔽性,那将更是难以抵挡了。


    还有一个是言印。若是不去深究言印内里的变化,通常法力心光不及他之人,他方能以言印一举喝破,若遇到法力与他相当,或是法力胜过他之人,便就很难一举制住敌人了。


    似上次与岑传一战,这人早在天夏入此世前便即成道,还曾经是玄廷廷执,虽然三百年来无甚精进,可法力仍是与他相差不大,故他只能将言印作为牵制手段。


    可若是言印威能能再提升一层上去,那或许当时他就可凭此封镇其人虚身神通,进而镇压其真身了。


    不止如此,他同时还想到了,这个玄异其实不仅可用于斗战之中,还能用于辅助修持,他用此玄异,能够提前感受到自身神通手段在少许提升一层之后的所产生的种种变化,这将更有利于他调和自身能为。


    不过他心中也是明白,玄异如此了得,也肯定有其限碍所在,到底如何,还需先试着验证一下,于是收定心神,把气息理顺,过去片刻之后,便即放出了一道蝉翼流光,与此同时,他眸光微微一闪,也是将“重天”一齐唤动。


    ……


    ……


  第一百零三章 重天化神异


    蝉翼流光这门神通,可使人飞遁更为迅快,同时也能以流光飞翼斩敌。


    只是这门神通虽然发动速度很快,可因为攻杀之能较弱,所以在对敌之际,一直只是被张御拿来当做试探之用。


    而此刻在“重天”玄异的加持之下,一道快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光芒霎时冲突殿顶,没入上方天穹之中。


    张御辨了一辨,在重天玄异相助之下,这门神通的威能几乎是翻了一倍,其速度更是变得迅快无伦,几能追上斩诸绝的剑光了,当然,即便如此,其还是大大不及那剑上生神之术的。


    可是蝉翼流光发动很快,且一经催发,可以数道齐现,消耗心力并不多,这点很是可观。


    关键是这也让他看到了下一步的变化。


    他想了一想,决定再是试下“幻明神斩”。


    这门专以攻杀心神的神通可以说是他遇敌必用,在下层境界时,少有修士能直接抵御,至少也要受一些影响,可到了玄尊境界,所碰上的一些对手几乎都有守御之法,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完全就成了与蝉翼流光一般的试探招数。


    只他不知,此术在重天玄异推动之下能达到何等程度,于是起心意一催,转瞬之间,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立时将整个大殿都是照亮,而在大殿之外,本有许多先天精魄所化的生灵停落在那里,只是被泄露出来的光芒一晃,就一头头瘫倒在了地上。


    而那光芒也并非一闪而逝,而是足足延续了数个呼吸之后,方才消退了下去。


    张御此刻若有所思,这神通在玄异推动之下虽也有所提升,可展现出来的威能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但其持续时间却是增加了许多。


    据他了解,许多守御心神侵攻的神通能挡一时突袭,却未必能挡下接连不断的侵攻,从这里看,幻明神斩的威能没提高多少,可对敌手的威胁程度无疑是大大加强了,反而比单纯的杀伤更为有用。


    他思索片刻之后,又尝试了一下擒光之术,尽管此刻没有适合制压的对象,可他却能感觉到,在重光玄异之下,自己在使出这个神通的时候可以做到发动的更为隐蔽和迅快。


    以往他不经常用这个手段,是因为这神通发动时有一定的先兆,需要把握一个合适的时机,若对方提前有了防备那就不好办了。


    不定他一个制拿,对手一个反咒就解开了,那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可若是此术发动隐蔽且迅快,那绝然可攻敌不备,而要知道,在同层次的斗战中,哪怕一点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这样看来,神通的变化虽是微小,可所能起到的作用却是极大。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他将自身所有的神通手段都是借此玄异演化了一遍,而在这里,他也是发现了重天玄异的一些限碍所在。


    以他现在的根底,一天之内这玄异只能使动一至三次。


    一二次尚在他的承担范围之内,可要是三次,就稍微有些勉强了,下来再想使动,也不是不成,可那几乎就对神通没有什么提升了。


    在他感觉之中,玄异也并不是没有消耗的,而像是他未曾修炼出心光时使动大道之章上的章印,消耗的是身体本元。


    而越是强大的玄异,消耗自是越大,重天玄异无疑属于上乘之流,


    可这等玄异即便一日之间只能使动三次,在一场斗战之中也是足够用了,毕竟一锤定音的手段往往只是一击。


    且他也未必要一招分胜负,有时候只需力利用此术创造机会便好,余下他自可用其他手段来解决。


    他能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功行和心光比之与岑传斗战时虽没有太过明显的增进,可斗战能力对比那时却是有了极大提高,要是此刻再是一战,岑传若没有什么新的手段,那么他相信自己照面之间就可将其人真身给找寻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对此人手段有了一定了解的前提下,要是对上一个完全陌生的同辈,那仍是要小心对待。


    只从重光玄异上可以看出,对手有时候只需有一个独特的玄异或者神通,那就可能在瞬息间翻转局势,对待任何一个玄尊都不能掉以轻心,哪怕其人神通法力皆不如你。


    不过他也是想到,玄异若是耗损的是本元,那么若是能在斗战中补益本元,那不定可以多几次使动的机会,毕竟他除了重天玄异,还有其他玄异同样也需用到。


    思定之后,他自道场之中出来,来到了守正殿内,唤了一声,“明周道友。”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于阶台之下,稽首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玄廷之中,以哪位道友最为擅长丹法?”


    明周道人道:“要说丹法一道最为了得的,那无疑是首执了,而以往那位正清上尊在丹法一道上也颇有成就,而再往下,只说诸位廷执之中,玉素廷执擅长祭炼丹水丹叶,晁廷执则是精擅炼丹,守正若要问询丹法一事,不妨寻这两位一问。”


    张御点首道:“多谢道友了。”


    明周道人躬身一礼,便化去不见了。


    张御思索片刻,便是决定,过些时候便去拜访这两位,思量过后,他转身回到了内殿之中,在玉台之上坐下,便定坐调息起来。


    东庭府洲之中,崔岳在与张御见过面后,又去了各处巡查,他差不多用了二十余日,才将东庭上下的情况大致都是弄清楚。期间他还亲自去到每一个分府,与那些低辈修士见面说话,就是那些方才进学的学子他也没有漏过。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显示自身的存在感,而是要告知所有东庭玄府的修道人,他这个玄正并非只会坐在玄府之中发号施令,而是会随时关注府中每一个人,并亲自过问每一桩事的。


    到了二月下旬,他才回到了玄府之中。虽然大半月时日都是不眠不休的在外奔波,可对他一个第四章书的修道人来说也不算什么,依旧是精神奕奕。


    现在府洲还是不曾扩建,玄府仍然沿用以往的殿阁,他所住的地方是一处这两年方才建成的副殿,此处就在正殿偏东一些的地方。


    回到殿中,他又拿出玄府弟子名册仔细翻看起来。


    现在东庭玄府的人数还无法与本土的上洲玄府相比,他还能顾得过来,可等到扩洲之后,他一个人显然是不足以管辖所有事宜,还需要一些下属,故是他此刻已是开始着手物色合适人选了。


    这等人不需要修为有多高,但一定需要做事认真,自身持正。至于修为,哪怕低一点也没有关系,因为修为不足,可以慢慢提升,但是一个人品性,却不是能一时半刻能够改变的。


    他此刻提起毛笔,在几个看中的弟子名姓上用着重勾划了一下,又在每一个人的名姓后面都是写了批语,随后他放下笔,想着等到扩府之后,还可从别处地界调一些合用的人手过来。


    思定过后,他在名册收起,就意念一动,将大道浑章唤了出来,望去训天道章之中,随后心意一起,便有一个符印在眼前浮现出来,印上有“东庭”二字。


    这是张御不久前立造的一个东庭府洲的章印,但凡东庭都护府的玄修都可借此相互联络交流。


    崔岳进入其中查看了一下,见每一个他所见过的玄府修士都在此间有名讳显现,而在最上端,还能见到玄首张御的符印,也即是说,凭此他可以与东庭玄府之中任何一位修士随时交通。


    他心中也是感慨这里的方便,又想了一下,暗忖道:“如此好用的符印,不该只是用于玄廷,若是张玄首向上推荐至玄廷,再推行到各处,这或许可令我天夏都是得益。”


    他想到这里,便朝张御传了一句提议过去。


    此举也不算越权,因为玄正的权责,本来就有提出谏言,规正府内修道人行止的权力,除此外,若是一洲玄首有逾矩之举,玄正还可随时向玄廷呈报。


    张御自也是很快看到了他的留语,可他却是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这里的好处,但这等事情绝不能由他来提,而且各地情形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


    现如今镇守上洲的玄修也又几人呢?而玄正身份的玄修,又得多少呢?


    少之又少。


    东庭府洲恐怕是其中最为特殊的。


    他稍作思索,回言道:“崔玄正,世事皆是有利有弊,符印或在我这处可用,可到了别处便就未必了,此事最后还当由玄廷来定。”


    崔岳得他回言,认真思考了一下,承认张御说得很有道理,他没有再去坚持,而是慎重回言道:“玄首说得是,是崔某冒昧了。”


    随后他从大道浑章之中退了出来,可再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惋惜,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旦港处传来了一阵阵仿佛浪潮涌来一般的响动,便站了起来,来到窗台边向前看去,透过整面琉璃墙,可以看到远空之中银星点点,万余艘绘有玄浑蝉翼纹的银色飞舟正往东庭府洲方向飞驰而来。


    看到这一幕,他顿便知晓,玉京朝府派驻到东庭府洲的镇军还有那位新任都尉,已然到了!

    ……


    ……


  第一百零四章 清河取真丹


    陆续落下的飞舟在旦港上的泊舟天台上停稳后,主舟舱门旋开,一道宽大的虹霞梯道落下,一直连接到了下方。


    苏芊一身笔挺军装,身披军衣大氅,踩着军靴,自上走了下来,而跟在她身后的,是温仪从副和一众身披神袍的亲卫。


    事先派驻到东庭府洲的校尉赶忙迎了上来,站在台阶之下,对她执有一个军礼,肃然道:“都尉!”身后的军卒也是刷地整齐一礼。


    苏芊下来之后,也是回有一礼。她望向前方笼罩在微光之中的瑞光城,八年前她到此时驰援时,并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到这里来担任都尉一职。


    这一次都护府能够成功化府为洲,苏氏也是出了大力的,而她成功升任一洲之都尉便就是回报了。


    当然,这也要她自己先拥有足够的功绩来托底,不然也是扶不上去的。


    这些年来她南征北战,在剿灭泰博神怪的战役中立下了不少功劳,后又调去外层征战,也是战功赫赫。


    虽然在年龄和资历上有所欠缺,可她能力却是足够了。且东庭都护府化府为洲,天夏和东庭地方上都需要的是拥有强烈进取心的军将,而不是暮气沉沉的守成之辈,这一点她就十分合适了。


    而她自己也十分需要这个职位,正如当年外层胃宿那位莫署主曾言,没有镇守一方履历,她是不可能再往上走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挡了很多人的路,这些人现在正在看着自己,正等着她犯错,要是她在任上出现了什么差错,那么他们一定会迫不及待跳出来参她,并设法把她拉下去。


    不过她是不会这些人如愿的。


    她问道:“闵洲牧现在在城中么?”


    那个校尉道:“回禀都尉,闵洲牧正在府中,还有,秦监御使也到了,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是和闵洲牧是同一天到的。”


    苏芊嗯了一声,闵洲牧本来在玉京为官,她是认识的。那位秦监御使她虽没有见过,可却也是久闻其名。


    据说这位本来是一名修道人,后来因故伤了道基,这位也是豁达,索性不再修道,而是转入凡俗,其从一个普通小吏坐起,一直做到了如今监御使得位置,并且还和以往的同门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生经历可谓很是精彩。


    她道:道:“我当先去面见洲牧、监御使,而后再去拜见玄首。”


    那校尉道:“是,都尉,路上都已安排好了。”


    苏芊自泊台出来,就乘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造物车驾往都府行去。在这一路上,她也是了解到,闵、秦二位在这大半月之内已是将府洲的事务官吏重新调整了一遍,如今东庭府洲的架构已是初步搭建了起来。


    她忖道:“看来我军府的整合也需尽快一些了。”


    车马到了都府,她也顺利见到了闵公和那位秦监御使,到此东庭府洲凡俗权柄最高的三位事官俱是到任了。


    她与这两位长谈了一番,稍作休息后,便就来玄府拜见张御。


    现如今府洲诸官署中,要说与玄府交际较多的,那就是军府了。在涉及到对付神异力量的时候,任何军事行动,都是离不开玄府的帮衬的。


    到了玄府之中,她便被已然得知消息的玄府修士请入了府中,并带着她启山方向过来。


    张御化身自从上层到来后,就一直坐守在于启山之巅开辟出来的一座洞府之中,诸事皆是交给了项淳去处置。


    实际上玄首也只需拿定大方向,具体事机交给下面人做便好。项淳数十年来主理玄府内外事务,对东庭这片地界的熟悉可谓无人能出其右,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比其做得更好。


    这时有弟子来报,告知苏芊已是到了,他道:“请苏都尉上来。”


    苏芊让从副温仪留在外面,自己迈步往山巅而来,过了一重山屏,她抬头看去,见张御站在那里,浑身被星光玉雾所笼罩,便上前执有一礼,道:“东庭都尉苏芊,见过张玄首。”


    张御点首回礼,道:“苏校尉,自泰阳学宫一别,你我也是多年不见了。”


    苏芊一时也是生出不少感怀,看向外面的寥廓海陆,道:“苏芊也没有想到,当年一别,会与张玄首又在这里重聚。”看着眼前的景物,当年她率领光烨营遁空来援,并与张御第一次碰面的景象还是历历在目。


    顿了一会儿,她从军衣大氅之中取出了一封文书,道:“玄首,苏芊这次带来了闵公和秦使君的公书,两位皆是认为,新的洲治当是选在安山一侧。”


    闵洲牧、秦监御使二人在商议下来后,一致认为,第三幅图卷上的方略是最适合建立东庭新洲治的地方,因为唯有这个方略最是适合他们大展拳。


    张御将公书接了过来,见上面已是盖上了洲牧及监御使的印信,现在只要得到他认可,再呈报玉京,那么此事便算通过了。


    本来这等事他一个人作主就可以,但是造城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需要调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并组织协调上下,这里洲府的态度很是重要。


    他不喜欢以力量去压人,故是当时没有立刻决定,而是探询了一下洲府的看法,现在既然上下意见一致,那是最好不过了。


    苏芊这时问道:“关于军府与玄府配合事宜,玄首可有什么交代么?”


    张御略作思索,才道:“东庭内陆深处,有无数异神神怪,一般这等异类,军府军队都可解决,只是有一事需提醒苏都尉,在东庭内陆深处有远古神明存在,所以在不必要的情形下,不要深入内陆。”


    苏芊神情一凛,她当然清楚远古神明的力量,这是与玄尊处在同一层次的敌人,这绝不是靠数量能够赢取的对手。


    她一抱拳,郑重道:“多谢玄首提醒。”


    张御道:“苏都尉,那远古异神一直对东庭抱有恶意,这异神终究是要解决的,但并非现在。”


    那个沉睡之中的巨人,在洲治正式建成之前他斌不准备去招惹,因为与此獠交战,难保不会波及地陆及东庭子民。


    故现在当以安稳守御为主,等到东庭这边的大阵禁制都是布设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时他才会考虑将之剿灭。


    苏芊认真道:“苏芊记下了。对了,还有一份书信,是天工部成主部托我带给玄首的。”说着,她又递过一封文书。


    张御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其上内容是天工部希望能在东庭建立一座天机分院,想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这封书信不走公文形式,却是托苏芊转交,他不想也知,这定然是自己以往在青阳上洲所为之事恐被人看成是敌视造物的一派了,故先来试探下他的态度。


    一洲玄首若是敌视造物,似如郭缜那般,那造物的确很难推行下去。


    不过他没这么狭隘。


    造物现在已是深入到了天夏方方面面,他不但不会阻拦,反而他会大力扶持。


    当年玄法的推动使得天夏亿万子民又多了一条可以跃升生命层次的道路,而造物的发展,则是有助于提升整个天夏的文明层次,这两者目前并不矛盾。


    而未来如何,那等未来去看。


    以他目光的来看,这些都是在历史长河中沉落起伏的浪花,而身为寿数无尽的天夏玄尊,所应该做的就是在长河之上看着这一切,拨弄梳理开前方的迷雾和阻挡,任其流淌下去,直至无穷。


    而就在他化身与苏芊见面的时候,他正身则来到了玉素道人曜光道宫之中拜访。


    玉素道人听他是来求问补益本元的丹药一事,笑道:“若只是平常补充本元之的丹物,我这里自是有不少,但我所料,道友所求之丹物,当是能在斗战之中叙补本元的,那我便只能试着一炼了。”


    他伸手一摘,拿过一接茶树枝,“我是以丹水炼丹,投一意入丹水之中,搅动天机缘法,凭其自生。”


    说着,他拿茶树枝往下一划,霎时间,一条清澈长河就从脚下流淌而过,他再是一抖树枝,上面几瓣茶花化成白光落入进去,在水面之上旋了几下,便就顺水往下游流去。


    他收回手,拿起案上茶杯一敬,道:“会否成丹,便看天缘了,我等先饮茶便是。”


    张御也是拿起茶杯,举袖捧杯一敬。


    过了一会儿,他目光注去,便见上游飘了下来一只两拳大小的青皮葫芦,玉素道人笑一声,道:“丹成矣。”


    他拿茶枝一抽,那青皮葫芦霎时落回到了案上,他拿起晃了晃,听得里面传来叮咚泉水之声,他笑道:“看来道友机运不差,此中丹丸正是道友所需。”说着,把葫芦往张御这处挥袖一送。


    张御接了过来,将葫芦一倾,便自里倒了出来三枚似由水液凝聚的丹丸,望去晶莹通透,有若冰珠凝玉,出来之后,有氤氲水气承托其下,在他身前漂悬不坠。


    玉素道人言道:“此丹丸乃是全凭机缘而成,我便想炼得一般模样的,也是难以为之了,道友若还有所求,那需得去寻首执。”


    张御道:“我听明周道友曾言,晁廷执也擅炼丹?”


    玉素道人笑了一声,道:“晁廷执的确擅长炼丹,不过以往若是有道友去拜托他,他总要罗列出万千名目,并让人把里面条目逐一说清楚,但凡一条说不清楚他便不肯祭炼,久而久之,便无人去求了,道友若真是去寻他炼丹,那却需多些耐心了。”


    ……


    ……


  第一百零五章 入世皆有痕


    张御这一回在玉素道人这里也书了解到,其实现在炼丹之法,分为古法派和今法派。


    古法派之中支流甚多,玉素道人所掌握的就是古法派中的某一脉,实际上如今的天夏,今法派才是主流。


    如今古法派在上宸天传承最多,也是其少数能胜过天夏的几个地方之一。


    要知修道人丹法不似世间一般,只是单纯用来服用及调和身躯的,同样也是可以用来攻敌变化的。


    有些丹药服食下去,可以使得修道人临时具备一门厉害手段甚至神通道术。张御与严奇英较量时,此人就用了遁法之丹。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玄奇丹丸,似如较为出名的“易化丹”,此丹炼合入身之后,修道人甚至能将自身变化为各种古夏传闻之中的荒古神怪,并且各种异力也是同样具备。


    可古法变化虽是精巧,但是炼制不易,比如方才玉素道人也就只祭炼出了三枚丹丸,再想祭炼出一般模样的,几乎没有可能了。


    当然,他这一脉炼丹之术自有其特殊之处,但也由此可窥见一斑了。


    拿上宸天祭炼的丹丸来论,若求精纯,往往一炉也不过数枚,最多不过十余枚,而天夏今法派炼丹,俱是拿事先定好的严苛步骤行事,从不讲什么缘法天机,一次出炉数千上万枚,完全就是以数取胜。


    而若只是某一种丹丸如此,其实起到的作用还较为有限,可当所有的丹丸都可如此祭炼出来后,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


    两种派别可以说是各有长处,只是对于身具上乘功行的修道人来说,斗战之中可以运化丹丸的机会不多,所以这里还是古法派更胜一筹。


    只是今法派的修道人不见得就不会古法祭炼手段了,晁焕便是自诩今法派,可实际上他也是会古法派的手段。


    不过张御从曜光道宫出来后,却没有再寻去晁焕处。


    他认为求人不如求己,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炼丹,他不求什么丹药都会炼,只要会炼造补纳本元的丹法就可以了。


    这就正好比临摹笔帖,他人描摹万千字,而他只专注于一字,相比而言,就简单容易的多了。


    待回到守正宫后,他就让明周道人把丹药祭炼的秘典都是送来,那些什么上乘祭炼秘法他一概不去看,只看最浅显最好掌握的部分,同时他将能填补本元的丹方俱是寻来。


    待在看过之后,他在自家道场之中一边修持一边尝试着炼丹,到了四月下旬的时候,便炼出了第一炉丹丸。


    由于所用丹材寻常,他的手法也不高明,丹丸效用自然不尽如人意,不过有了第一次成功,那么下来只需不尝试总结便可。


    时间一转,又是两月余过去,就到了七月份,他身前的丹炉之中一阵白光腾起,拂袖开了炉盖,便见里面腾飞出五道芒光闪烁的丹丸来,下方俱有白烟承托,在半空之中起伏不定。


    他目光一注,丹丸俱是飞至近前,他伸手拿来一枚鉴辨了一下,微微点头,丹丸效用虽仍然不如人意,可已经能稍加补益本元了,下来当是可以用上乘宝材祭炼了。


    他收了几枚丹丸,意念一转,已是自道场之中出来,来到守正宫中,见案上摆有一封邀贴,却是朱凤已然将自身道场开辟完成,故是邀他与几位故旧一同前往做客,算来时日也就在十天之后。


    他考虑了一下,想到正好有些事询问朱凤,便令神人值司送了一封回书,言明自己到时当会赴宴,随后他再处置了一些各自送来的报书后,就回往内殿定坐修持去了。


    十日之后,他出得定坐,便往朱凤道场而来,这位亲自出迎,将他请入大殿,除他之外,这一次前来赴宴的还有两位久不问事的玄尊。


    不过这位对他却是态度十分冷漠,只是一开始出于礼节和他问候,此后再未和他说过一句。


    张御对此也不在意,真、玄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这两位玄尊乃是地道的出世派,在玄廷之中并不执拿丝毫权柄,对他可谓毫无影响。


    在宴席结束后,这两位便告辞离去,而他则是缓了一步,向朱凤又问询了一些有关当日毕明所言之事的细节。


    当初朱凤言及此事后,他又特意去翻了一些记述,发现毕明自与元童、朱凤二人离开正清驻地之后,其实还显露过一些行迹,但在此两年之后,此人便就彻底消失了。


    假若毕明所透露给朱凤的消息是真的,那么此事其实也是值得重视的,这里除了事情本身,还在于毕明此人。


    一位玄尊,不可能无声无息消失不见,要么就是躲藏起来了,要么就是当真找到了什么。


    要是平时,他可以不去理会,可如今上宸天和幽城为了侵入内层,连在沉睡之中的朱凤都是唤醒,毕明若是与外层修士也有什么往来的,那也可能会被利用。


    身为守正,他觉得自己既然知悉了这件事,那有必要去过问一下,事先剔除一些可能存在的隐患。


    朱凤听到再度问起此事,想了想,才道:“我所知晓的事,都已是告知守正了,并无更多,不过我记得毕明道友早年曾收过一个弟子名叫陆巢,这人后来转修了浑章,若是其人还在,或可能知道一些什么。”


    张御眸光微闪,点首道:“如此已是足够,多谢朱玄尊告知了。”


    与朱凤别过之后,他回到了守正宫之内,立刻下令调取陆巢的历述。


    不过一会儿,神人值司便就调来了关于此人录册,但等查询下来,却是发现这人早在百多年前就疑似战死在了外层了,只是其人只是失踪,最后未曾寻到尸身。


    他看到这里,心思微动,再是往下察观,这里有了收获,陆巢有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同样在外层失踪,而另一个至今还在,其人名唤何礼,如今正在伊洛上洲修道。


    外层虚空,一座飘荡幽城之中,金郅行此刻凝望着被天夏所占据的内层,此时他目中生有两团精光,光芒到了外间,似若虹霞一般向外飘散。


    而在他目光之中,出现了一个个色泽不同的光带,有些一直存在着,有些则是忽生忽灭。


    这些俱是通向内层的裂隙。只是这些地方要么是被天夏各宿严密保护起来的,要么就是太过狭小,容不得他这等境界之人通过。


    虽说虚空之中也有这等裂隙存在,可却极其稀少,且虚空广大无边,想在这里准确找到一处长存不灭的门户,那就如大海寻沙,几是没有可能的。


    在凝望许久之后,他只觉一片气虚,只得停了下来。


    他自视了一下,却见一如上回一般,除了心光消耗较多外,连本元也有一定亏损,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望向沉在大道浑章之中的那枚残印,不由叹息了一声。


    自从得到这一枚章印后,他就在揣摩此中的运用之法,并借用其力察观自己所想得到的各种东西。


    可每回他运使此印,他总觉得这是一种负担,消耗着实太大。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并非是专修目印之人,所以才致如此,可后来才发现这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并非玄章修士的缘故。


    他是借大混沌之力突破上境,心光之中自然也是掺杂了大混沌之力,在运使此印之时便产生了一定的冲突,也是如此,使得他没法合理的运用其中的力量。


    每次运用此印,他只能看看停停,没法办法长久维持。


    他暗忖道:“显定那里我上次虽是应付了过去,可是我若长久拿不出结果来,怕他要找借口寻我问罪,甚至要我把章印交了出来。”


    以往幽城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浑章玄尊,这枚残印显定道人除了他没人可以依靠,他对此也不担心,可是现在幽城之中多了一个甘柏,要是他这里总是令显定不满意,那么还有甘柏可做代替,这他让有些忧心。


    故是他近来也是动作频频,一日察观三次,期待可以尽快寻到一两个可以用作突破的裂隙。


    他拿出一枚丹药吞服下去,调息片刻后,再是继续观望。


    这一次他本来也并不抱什么希望的,可在扫视了一番后,感觉自己所动用的残印竟是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先是一怔,随即眼神一亮,急忙往那里看去,但只是捕捉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光芒,随即再也寻不到半分了。


    他待实在坚持不住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心下转了转念,感觉自身可能寻到了另一个残印。


    六道印各有不同,但是他拿到目印残印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若是心中有求,那么是可以藉此望到其余残印的。


    目印的作用不止如此,若是此印能够稍加完整一些,那还能拿来观己观气,弥补自身之破绽,甚至还能寻找道途前路,这无疑能助他攀登上境。


    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极可能落在内层,若是派遣弟子前去,却未必能寻到,除非是自己亲自前往。


    他不禁犹豫起来,天夏对内层守御这般严密,自己若是如此做,那可能会如苏遏严奇英等辈一般有去无回,他思量许久,暗道:“只能先试一试那个办法了,若是实在不成,那只能寻上宸天的道友商议一番了。”


    ……


    ……


  第一百零六章 寻踪觅心迹


    张御在详查了一番之后,确认如今唯一一个与毕明有所牵连的,就只剩下那名唤作何礼的弟子了。可以先试从这条线上追查一下。


    要是能从这里寻到突破口,那便省事许多,寻不到的话,那可再从别处想办法。


    拿定主意之后,他唤出大道之章,向伊洛上洲玄首高墨传了一言过去,言明何礼可能牵扯某桩事机,自己当会派遣人手去问询情由。


    虽然何礼只是一个三章修士,但现在终究是伊洛玄府的修士,要查问此人,他总是要打一声招呼的。


    高墨得了传讯,很快回言道:“道友客气了,道友手下尽可行事,高某会关照洲中之人尽量予以方便。”


    张御谢过一声,收神回来,略作考量,便就一弹指,一道灵光落去伊洛上洲,为了确保能一次查问清楚,这一次他打算让驻守伊洛上洲的许成通去负责署理此事。


    伊洛上洲,守正驻地。


    许成通正从外间巡查回来,方才入得驻地大台,便见一道灵光自天而来,落在了大台上端,他心下一喜,随即神情一肃,立时化光遁去台顶,站定之后,整理了一下衣袍,往台殿之内的供案走去。


    他那几个弟子则是等候在了殿门之外,只听得许成通恭敬之声自里传来,“是,属下定然做好此事。”


    其中一名身着蓝色道袍的弟子感慨道:“都快一年了吧,老师总算又等到守正的交代的了。


    另一名个头较矮的弟子道:“老师也不容易啊。”


    蓝袍弟子道:“要我说,老师就是把事情做得太好了。”


    矮个弟子不解道:“这如何说,做得好也不成?”


    蓝袍弟子道:“若是一人一直功绩平平,但偶尔能做得好,那必会得到上面的嘉许夸赞,可一人若是能做成事,看去便无了波澜,也没了惊喜,反而你偶尔一次做差了,便会遭到斥责,上面认为了你懈怠了。


    矮个弟子点头道:“有道理。”随即他道:“可照师兄你这般说,老师若是做事不那么认真,偶尔认真那么一下,是否能更好呢?”


    蓝袍弟子叹道:“老师现在改已是来不及了,老师平日做事不差,可突然不成了,守正看到了,还以为老师有什么怨气呢?那老师还能讨得了好?”


    矮个弟子也是一叹,满脸感慨道:“唉,老师也是难啊。


    许成通虽在殿内,可两个弟子的话却是瞒不过他,他不屑一顾,暗道:“几个蠢徒弟懂什么,现在替守正做事的又不是只我老许一人,好坏不还有其他值司衬托么?

    现在遇到事情,守正还不是第一个想到我老许?连句交代的话都用不着,那正是守正知道我老许可靠,信任我老许,换别人成吗?”


    他面孔一板,唤了一声,道:“来人。”


    门口两个弟子连忙跑进来,躬身一礼,道:“老师有何吩咐?”


    许成通道:“你们二人,再唤上几名弟子,随为师我去往洲内办事。”说着,他打出两道灵符,飞至两人处,道:“此事紧要,乃是守正关照之事,你们给我布置稳妥了,不可有任何差错。”


    两名弟子凛然称是。


    此时伊洛上洲之内,位于洲治司州某一处台阁之内,何礼正唤出大道玄章,正用温和笑容与训天道章对面的一名修士交言。


    对面看不见他的模样,可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他必须保证自己表露出来的情感是真实的,故是说话之间,所显露的外在情绪自然也是贴合表达。


    不过长久这般下来,也带来了一些弊端,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分裂了。


    正说话之间,外面有弟子一推门就走了进来,一道光芒正好晃在他的脸上,他不由眯了下眼,心头十分恼火,可语气却是很和气,“鹿师侄,怎么了?”


    那鹿姓弟子有些紧张道:“何师叔,外面有巡守驻地的人找你。”


    “什么?”


    何礼顿时大为紧张。


    巡查驻地的人是干什么他哪会不清楚?

    这些人就是搜寻可能上洲外部可能存在的裂隙,还顺带查证是否侵入的内层的外层修士及内部躲藏的奸细。


    而这些人突然寻上门找他,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心头一时惶惶,可既然对方找到了他,那定然是做好了准备的,现在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和班岚联络,可一想又是不对,此刻说不定连训天道章内都被盯住了,若是和班岚联系,反而将后者暴露了。


    可虽然脑海之中一时冒出了无数心思,但多亏他最近习惯了情绪分裂,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了诧异表情道:“这倒奇怪了,我与巡守驻地的人从未打过交道。他们人在哪里?”


    鹿姓弟子忙道:“人就等在下方客堂之内,来了不少人呢,外面也有许多修道人围着。”


    何礼知道若真有事,自己也是躲不过去了,于是站了起来,道:“那我去见见,哦,”他看了看身上,待我换件衣袍。”


    他回到里屋,换了件衣物,在此过程中曾几度想要留下暗记,但最后都是被他忍住了,待重新走了出来后,道:“走,我们去会一会这几位。”


    这座驻台共有十七层,从上方往下看是一个“回”字模样,内里宽敞广大,当中还有一个小型湖泊,有一条活水通向外间,许多自外洲来的玄修都是喜欢住在这里。


    何礼住在第五层,他才来到第二层的长廊之中,立刻有一个面色严肃的修士走上来,看了他一眼,抬手一礼,道:“何玄修?”


    何礼回有一礼,道:“是我。”


    那修士道:“跟我来。”说着,当先往一处转角走去,何礼也只好跟了上来。


    待走到一处敞亭门口,隔着竹帘对里道:“师兄,人带到了。”


    沈严平坐在一张小案之后,上面摆着一卷玉册,听到声音,他咳了一声,道:“让何道友进来。”他是许成通的亲信弟子,而这一次许成通没有直接出面,而是将问话之事交予他来办。


    何礼再是整理了一下衣袍,趁此机会他也是镇定了下心神,这才掀帘入内,见到沈严平后,对着他一拱手,道:“道友有礼。”


    沈严平在案后回有一礼,报上自己名姓,并道:“这次沈某奉命查问,需问何道兄几句话,还望何道兄不要见怪。”他对着前面的蒲团示意了一下,“请坐吧。”


    何礼称谢一声,便落座下来,并适时表现出了一点不自然。


    沈严平笑了笑,道:“何道友,莫要紧张,我们只是想请你解答几个疑问罢了,望你能如实回言。”


    何礼点头道:“沈兄请说,何某知无不言。”


    沈严平翻了下案上的玉册,道:“何道友,我们看过你的历述,你的老师名为陆巢,还有一个师兄,名为陆归?是不是?”


    何礼不知道为何问起自己的师门,但看去事情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样,而且自己的师门可没有什么问题,心里不禁一定,道:“是,在下老师的确是陆巢,师兄也名陆归。”


    沈严平道:“可沈某有个疑问,沈道友你的师父、你的师兄,俱是浑章修士,为何你是玄章修士呢?”


    何礼道:“惭愧,我乃是师兄代师收徒,师兄认为我心性跳脱难定,若入浑章,怕是会步入歧途,故是特意为我求来玄法,后来也就这么一路走下来了。”


    沈严平恍然,哦了一声,他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们师兄弟情谊不错。”


    何礼道:“师兄的确待我不错。”


    沈严平道:“那沈道友可是知晓你的师祖了?”


    “师祖?”


    何礼有些愣神,道:“师兄倒从未提到这些,不过……”他有些不确定道:“师兄早年似是每过一段时日便会供奉一人,只是从不允许我祭拜,我早年以为那许是老师,可后来想想又不像,可能那就是师祖吧?”


    沈严平看他几眼,也没继续追问,而是再看了一眼玉册,才道:“你的老师百年前曾在外层征战时失踪,而你的师兄后来也是同样如此,他们可曾留下什么话吗?”


    何礼摇头。


    不过他此刻已是想到,这位多半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想从他师兄和从未见过面的师父身上找什么东西。


    于是他假作回忆了一会儿,才道:“我师兄这个人很严肃,而且他是代师收徒,故我从来不敢多问什么,但是我知晓,我师兄有一个儿子,曾经寄养在一家中人,我师兄失踪前还去见过他,或许他知晓些什么?”


    沈严平精神一振,这倒是此刻不曾知道的线索,道:“你师兄儿子叫什么?住在哪里?”


    何礼道:“他叫池高,如今住在颖州……”


    沈严平一挥袖,一张纸落下,飘至其面前,道:“劳烦道友把有关这池高的东西都写下来。”


    半个夏时之后,沈严平与几名同门离开了台阁,乘光来至上方的隐遁飞舟之内,一直走到主舱之中,对着坐在那里的许成通一礼,并将那何礼写下的文书递上,道:“老师,目前查到的只有这些。”


    另一个弟子道:“老师,那个何礼看来只是一个不被看重的弟子,想那池高才应该此中关键人物。”


    许成通却是痛斥道:“你们的道行还是太浅了,枉为师教了你们这许多,为师以后如何把重担交托给你们?

    此间岂能妄下定论?要知道修道人手段极多,特别那陆巢还是玄尊门下,他若是下了什么手段,那何礼自己也未必知道,或者干脆遗忘了,但到某个时候,却是可以令其想起来。”


    在场弟子连忙诺诺称是。


    许成通冷笑一声,道:“且那何礼起先闻我寻他,却是颇见慌乱,心中定然有鬼。先派一人盯着此人。我们先去寻颖州寻那池高,回来再作计较。”


    ……


    ……


  第一百零七章 陆海生疑影


    张御派下查问的令谕后,就在守正宫中修持炼丹。


    他判断五六天之内当是会有结果,不过只是三天过去,传报文书就由神人值司送到了他案上。


    他看了一下,根据许成通的描述,事情其实还算顺利。


    在从何礼那处得到了陆归之子池高的下落后,他们很快便找到了此人。


    只是随后便发现,作为陆归的子嗣,池高却只是一个寻常人,平日与修道人也没有什么交集。


    至于陆归离去前与其见有一面,实际上也没有交代什么东西,只是因为要去外层征战,故是以其亲生父亲的身份来见他一面。


    只是池高因为自小寄养在他人家中的缘故,就没过见过陆归几次,父子双方的感情一直很淡薄,所以最后也没说上几句话,更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交代。


    本来线索到此可能就断了,可随着继续深入问下去,却是又有了意外收获。


    池高手边,至今还保留着其祖陆巢早年留下来的大量文书,许成通在查验过后,发现这些文书涉及到了一桩隐秘,他不敢擅自作主,就将这些东西整理成册,全部送呈了上来。


    张御把这些送呈到此文书的看了下来,发现上面俱是隐隐指向了某一处地界。


    可从文书之中残留的记述,还有里面大量的疑问语句来看,陆巢其实也不知道毕明想做什么,只是根据毕明早前留下的线索,还有只言片语所以在试着找寻自己老师的下落。


    可能因为其人不知道其中真正的价值,所以这些东西才是留存了下来。


    他看过之后,不觉点了下头。


    虽然这些东西不见得很准确,可至少把线索缩小到了一定的范围内,他可以试着照此查证一下。


    于是他心意一动,身上心光一闪,玄浑蝉观想图已是自身躯之中飞遁出来,绕着他飞旋一圈后,灿烂双翼一振,便已是遁去了下界。


    内层地陆某处,光芒一闪,玄浑蝉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在它的前方,可以见到一座壮伟得城池,而四周围则是一道道形如飞虹的长桥,只是周围湖泊水气弥漫,使得城桥轮廓若隐若现。


    这里是昌合都护府,又被称之为千湖都护府,当年到此的天夏人在此发现了一连串大小湖泊,方圆数千里荒无人烟,才在此地立下了都护府,不过如今化府为洲后,这里下来当被称作昌合府洲了。


    岑传此刻正坐于玄府之中,因为昌合府洲现在也没有条件供一位玄尊久驻,故他这里他同样是以化身坐镇。


    这个时候,他心中忽有生出了些许感应,但是默察了片刻,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料到必然是与自己同层次人的手段,但只以为这是玄廷在察观自己,冷笑一声,也没有多去理会,继续定坐不动。


    玄浑蝉此刻身上裹了一层幽气,遮掩去了原先灿灿光芒,在府洲之外飞旋了一会儿,这才离了此间,往西面荒原深处飞遁而去。


    在飞遁有三日夜后,便来到了一处隐没在荒草之中沙尘之中的废弃殿台。


    这里就是正清一脉被驱逐出玄廷后,曾经驻留过一段时日的地方,可以看得出这些宫宇楼台修筑十分牢固,虽然早便没有了禁阵的护持,可大体依旧完好。


    而在两百多年前,朱凤、元童、毕明三人在离开天夏后,就是在这里与正清三人有过一场论法,并再是继续深入荒原的。


    玄浑蝉在这里转有一圈,就振动双翼,循着痕迹一路西南方向飞驰,最后来到了一座土丘之上。


    这人气机残余十分明显,显然是三人从正清一脉驻地出来,曾在这里滞留过些许时间,以至于连浊潮都没能完全消磨掉痕迹。


    根据朱凤说法,他们三人当初是在当地一座最高山峰之上分道扬镳的,可现在见得到却只是一座土丘,这并不奇怪,由于浊潮的影响,内层一直在扩大膨胀之中,地形改变是很常见的事情。


    玄浑蝉到了此间后,蝉目之中隐现光亮,不一会儿,目中就浮现出了三个略显模糊的身影,其中两个凭借身影就能认出,一个是朱凤,一个乃是元童,而最后一人,身形瘦长,身着大氅,两只大袖如同羽翼一般,当便就是毕明了。


    三人一开始似在议论着什么,而后意见似是无法统一,元童第一个离去,下来那毕明又与朱凤说了些什么,后者只是摇头,过不许久也是飞遁离去,最后只余下毕明一人。


    这位在原处停留了许久,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这才遁光离开。


    玄浑蝉看到这里,便立刻振起一道璀璨星光,循着毕明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东庭府洲旦港之外。


    一艘不起眼的小型飞舟稳稳降落在了泊舟天台之上,由于这飞舟只有两丈来长,望去只能乘坐三四人,看见的人无不是觉得很稀奇。


    随着舱门旋开,安知之带着自己的随从卫山自里走了出来,他站在泊台之上,睁大眼睛看去壮阔的大陆和更远处那灰蓝色的绵长山影,惊呼道:“这是老师所在府洲了,哇,好高的山峰。”


    这是他第一次来内层,虽然外层地星上也有各种奇特地貌和奇景,可他年纪小,荒陆不常去,所到的地方多是人烟密集的地州,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雄伟壮阔的景象。


    而一路过来时,在高空中又受残留未去的浊潮影响,看不到更远处,眼下整个海陆一下冲入眼中,心中顿有一种震撼之感。


    卫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郎,这里没有虚空外邪,呼吸好像也顺畅了许多。”


    因为东庭这里没有通向外层的出入门户,所以他们这一次是从外层穿渡到青阳上洲,而后再渡海而来的,一路上感觉都很舒服,似乎卸去了什么重担一般。


    安知之大声道:“我决定了,我以后就留在内层了。”


    卫山张了张嘴,可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安知之年龄虽小,身份可不低。


    现在安氏众人知道原来的那位张先生已然成就了玄尊,都在那里称赞安老爷子高瞻远瞩,让安知之早早拜了这位做老师。


    他们也是后悔,早知道这样,那还让安知之拜什么大匠呢?


    要知做了玄尊弟子可是能遮护后辈百代的,区区一个大匠又怎么能比呢?

    而作为玄尊的学生,安知之在族中的地位自也是水涨船高,他要做什么,只要不是违反律法的,自然无人会来阻拦。


    安知之道:“先去拜见老师。”


    卫山小声提醒道:“小郎,还是先等一等郭大匠吧?”


    这一次安知之能来这里,也是玉京天工部有意为之。


    在东庭建立天机院分院不是小事,为了事机顺利,需得有足够得力的人物来主持,也需要与张御这位玄首打好关系。


    而此次负责此事的大匠乃是郭樱,这位是少数与张御打过交道的大匠,关键她还是宗匠门下,她的学生安知之以前也在张御门下学习过,有着这么一层关系,那自然好说话许多。


    安知之想了想,道:“好吧。”随即他得意道:“还是我打造的飞舟好,郭老师的飞舟比我们出发的快,可我们却比他们先一步达到东庭。”


    卫山回望一眼,道:“想必郭大匠他们这时也快到了吧?”


    安知之琢磨了一下,道:“最晚傍晚前怎么也该到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一道青紫色的光芒自头顶之上过去,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是十数道又疾又快的光芒过去。


    他看着这些光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生出。


    启山山巅。


    项淳遁光来至洞府前,对着站在此间的张御拱手一礼,肃声道:“玄首,方才收到消息,郭樱大匠等那人的飞舟在过来东庭的海上遇到了袭击,我已是让陈师弟他先一步赶去了。”


    张御道:“通知军府了么?”


    项淳肃容道:“也是传告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可知袭击之人的身份?”


    项淳道:“送来传讯的乃是一名方才窥见大道之章的弟子,在传讯之后,他便再无音讯了,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顿了下,道:“玄首,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坏我东庭之事?”


    他心中有些沉重,这些可是天工部的大匠和师匠,要是这次出了事,那绝然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而接下来,还有大批移民要迁来东庭,要是知晓路上不安全,那难免会生出极大波折,甚至可能使得东庭扩府之事生出一定的变数。


    张御淡声道:“那要看有人有无后续动作了。”


    假设此事有人在背后推动的,那么后续一定会设法在那里煽风点火,但也有可能另有缘由。


    不过他可没有兴趣慢慢等下去。


    在他看来,此回动手之人不是无畏就是无知。


    他目光一注,霎时一道分光剑影跃跳出来,而后伸指一弹,随着一声剑鸣,这剑光立便化一道若电惊虹,倏地飞空射去了!

    ……


    ……


  第一百零八章 微芒暗海沉


    阴云笼罩的海面之上,一道遁光自东急骤飞来。


    随着光芒散开,陈嵩自里现身出来,他皱眉看着下方,海面之上飘散着零落的飞舟残片,只是看这些碎片的痕迹,倒是像从内部被破坏的。


    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有所发现,身上光芒一闪,一道元神照影落入下去,过了一会儿,海面破开,一名修道人自下被带了出来。


    此人方才虽一直沉浸在海面之下,可修道人只要拥有一定功行,那么纯靠内息就可长久维持下去,所以海水反而成了保护。


    他看得出来这人是一名真修,身上倒无什么伤痕,只是……


    就在他察看之际,此人忽然抬起头,两眼冒着着红光,随后一指点向了他,同时一道光芒亦是朝他射来。


    陈嵩不慌不忙,身外心光一展,轻易将这一道光芒挡下,同时近在咫尺的元神照影朝其人后脑伸手轻轻一按,那真修身躯一晃,就又一次晕厥了过去。


    陈嵩不难看出,这人是被人蛊惑了心神,自知控制不住,所以方才其实是用了自我封闭的手段压制了自己。他不知如何解化此道,也没有妄动,而是立刻唤出大道之章,联络上项淳,道:“师兄,我已是到了天工部飞舟舟队的失陷之地,发现了一些东西。”


    项淳道:“情形如何了?”


    陈嵩道:“师兄说载承郭大匠的飞舟有五艘,可我只找到一艘飞舟的残骸,还寻到了有一名掉落在此的同道,只是他心神受了影响,暂时无法问出什么情况来。”


    他目光再是一扫,“我并未见得任何尸首或是残余肢体,若郭大匠等人不是被劫掠走了,就当是在遭受袭击后逃遁去了别处,我当试着去寻。”


    项淳沉声道:“那师弟你先寻起来,玄首已然出手,这些人是逃不掉的。”


    而此刻数千里之外,一处被浓郁迷雾笼罩的无名海岛之上,一驾破了几个窟窿的飞舟正坠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海滩之上,郭樱和同行的六名大匠正互相搀扶着靠在一起,稍远一点,还有三十多名师匠,所有人此刻看去都是颇为狼狈。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天工部配发下的神袍护持,可他们从来没与人斗战过,且也没能力激发出神袍上的灵性力量,最多也只能靠着神袍的坚韧保护自身不受磕碰擦伤罢了。


    他们的周围现在围护有二十余名护卫,这些人俱是神情警惕地看向海面,谨防方才袭击他们的敌人再度出现。


    一名看去年纪颇大的大匠抬起头,对着那护卫首领道:“申护卫?这些人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申护卫转过身来,道:“林大匠,申某那些同袍们已是把他们引开了,就算转回来,茫茫大洋之上,也不见得再能找到这里。”


    众人得了这句安慰,略微放松了一些。


    有人张望了一下,问道:“这里是哪里?”


    申护卫道:“海图之上没有这座海岛。”


    从玉京到东庭,相隔无边汪洋,纵然以往在沿途设立了不少都护府,可是浊潮过后,许多地界早已是变得面目全非了,现在浊潮还未完全退下,一些地方不为人知也很寻常。


    众人之中,有一名林姓大匠开口道:“申护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申护卫见他问话,神态恭敬了一些,道:“贺道友在受伤之前已是把消息传出去了。东庭玄府得知消息后,想来很快会来找寻诸位的。”


    林大匠点头道:“但愿东庭玄府能早点找到这里。”


    这时有人出声道:“诸位可有想过,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袭击我们呢?


    又有人道:“这谁知晓?”


    “恐怕是为了破坏扩府之事吧?

    “听说那一位张玄首就是不太喜欢造物,你们说会不会是他……”


    郭樱这时忽然出声道:“这是不可能的。”


    一位大匠奇道:“郭大匠为何如此肯定?”


    郭樱表情认真道:“张玄首我见过,他是一个君子,君子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是摇头,这位郭大匠技艺是没话说的,可就是为人太天真了啊。


    林大匠咳了一声,无奈道:“诸位就不要乱猜了,平日也少听下面那些胡言乱语,玄尊若要对付我们,我们哪里还能好好坐在那里?”


    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同僚虽一个个挂着天工部的官衔,可主要靠的是自身高超的技艺,对于治务一窍不通,有的人连平常人事也处理不好,比郭大匠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遇上事都是靠自己过人的想象力去瞎猜疑,还自以为是真相。再说下去,那指不定要扯到玄廷头上去了。


    他威望很高,这一开口,众人也就收住了这个话题。


    这时有人望了望岛上的丛林,还有那隐藏在雾中的高山,忽然提议道:“我看这个岛一点都不小,是否躲到林子里去?若是那些人找过来,也好隐蔽啊。”


    此话顿时引来几个人的附和。


    申护卫道:“这个海岛看去极大,但里面是什么情形我们还不知道,若只是毒虫猛兽倒还好对付,若最怕的是遇上土著,我已是让人过去探查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林大匠道:“诸位,造物技艺我们是不弱于人,可这等事,我们却该听申护卫的,不然只是添乱。”


    在场大匠和师匠也都是讲道理的,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去乱出主意了。


    在休息了差不多有两刻后,有两名披甲护卫自树林里走了出来,对着申护卫一抱拳,道:“队长,里面不好说,有个地方很奇怪,最好再叫几个兄弟和我一同……”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你们看!”


    申护卫转头看去,顿时神情一紧,不知什么时候,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了远处,他们静静立在远处的海面之上。当中一个人戴着金色的面具。


    而这些人身后还站着数十个两人来高,同样戴着面具,浑身冒着灵性光芒的土著巨人,他们正一步步朝海滩上走来。


    申护卫眼神一凝,道:“来不及了。”


    他眉心一闪,整个人霎时化变为一个金属巨人,他关照两名手下道:“你们两个把诸位大匠们带到树林里去,剩下人跟我来!”


    那两个护卫立刻掩护着那一众惊慌无比的大匠和师匠往树林里面撤去,而余下二十余护卫则俱是披上了玄甲,同样化变成了一个个金属巨人,一半结阵面向来敌。一半散在阵型周外。


    而在此时,一个戴着面具,看去尤为高大的土著巨人已是第一个冲上了海滩,在浑身灵性力量的散发之下,松软的沙地一点没能降低他的速度,庞大的身躯甚至连脚印都不曾留下,直接带着惊人声势和速度向着众人冲来。


    申护卫站在阵势前方,他没有丝毫退缩,也是身上闪烁起一阵光芒,迎面而上,只是眨眼之间,两人便撞在了一处,随着灵性光芒的爆开,那土著巨人带着怒吼声踉跄后退,显然不敌申护卫。


    见到这一幕,后面那些护卫也是士气大振。


    申护卫正打算趁胜追击,先将这个极有威胁的土著巨人先打杀了,然而这个时候,站在中间的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忽然微微抬头,朝着他里望了一眼。


    申护卫不由身躯一僵,整个人似被定止在了那里。


    那个土著巨人此刻晃了晃脑袋,也是恢复了过来,见到他无法动弹,发出一声难听的笑声,重又迈步冲了上来。


    申护卫眼睁睁地看着其人过来,却又无力动弹,而后面那些护卫现在同样也是被定在了原处,没有一个人能上来相援。


    而在此时,天穹之中忽然有一道璀璨光芒照显,原本阴沉的天穹像是被斩开了一道裂口,整个海岛一时都被照亮。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可便是如此,他们仍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光芒照得内外通透。


    好一会儿之后,那光芒才是消散,等到众人睁开眼睛之时,见那些黑衣人和土著巨人俱是静静站在原地不动。


    而那个几是冲到申护卫面前的土著巨人也是保持着原来冲奔的姿势不变,一阵海风吹来,其噗的一声倒在了沙滩之上,而头颅则是缓缓滚了出去。


    而这似乎引动了什么,所有黑衣人的头颅也是一颗颗从颈脖之上掉落下来,而后一个个倒在了海滩之上。


    众护卫望着这一幕,心头满是震撼,一时未曾察觉到自己身躯已是能够活动了。


    此刻海面之上又有动静,只见一道遁光远远飞驰过来,众人顿时又是戒备起来。


    那光芒到了近前,从天落下,待化开之后,便见一个身着两鬓略显霜白的中年道人出现在了那里。


    他看了眼满沙滩的断头尸身,又看向众人,抬手一礼,道:“可是天工部的诸位么?在下东庭玄府陈嵩,奉玄首命前来施援。”


    有护卫问道:“方才可是陈玄修伸手相援么?”


    陈嵩摇头道:“陈某可没有这等本事,”他看向脚下,“方才那应当是玄首所施手段。”


    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那些尸首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随后走前两步,来到一具尸身之前伸手一拿,却是抓了起来满手的陶土碎片。


    他眼神微凝,此人,居然只是一个陶人。


    ……


    ……


  第一百零九章 金书传讯光


    一天之后,东庭玄府,启山山巅。


    张御负袖站在望台之前,项淳则是立在他身后禀告道:“玄首,包括那郭大匠在内的所有大匠和师匠方才都已是被救回来了,一个未少。只他们身边的护卫折损了有五十多人,伤亡很重。”


    项淳语气沉沉,虽然大匠和师匠们都没有什么损失,可披甲护卫也是人,还是天兵部里出来的,一场突袭,死伤五十余,这事情也绝然小不了。


    陈嵩言道:“玄首,属下已是查问清楚了,这一次遭受攻袭,是原本护持诸位大匠的两名真修率先动得手,他们暴起杀了驾驭主舟的舟师,引发了混乱,这才导致整个飞舟舟队都被迫停下。而随后不久,那些黑衣人的攻袭才是到来,这件事是必然是经过详细谋划的。”


    张御也是点头,要攻击到高速飞驰之中的飞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想在茫茫大海上事先埋伏到飞舟,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海天何等辽阔?差一点可就是极远。


    而且天工部的飞舟,本身也是有着强大守御之力的,再加上还有大量护卫随时可以出外遮护,正常情况下,绝不是那么容易能被人阻击的。


    但若是内部有人配合,那便解释的通了。


    陈嵩继续言道:“最早动手是一名名唤米海的真修,他原本是想一上来击晕跟随舟队一位玄修弟子,如此好断绝训天道章的牵连,还不至于被人看出意外。不过他没想到,这位弟子身上有一件同道相赠的法器,让其遭受袭击后,得以在第一时间发出了简单的警讯。


    而另一名真修名唤闻奇,他率先攻击的就是那些大匠,但是其人座舱与大匠们的座舱是分开的,再加上那些护卫很警惕,及时将他的攻击阻拦了下来,所以他并没有能够得手。”


    他顿了下,“而属下看过了,这二人身上都有神智被操弄的迹象,我们怀疑,很可能在从玉京出发的时候,这二位便已是中了手段了。”


    张御问道:“这二人如今何在?”


    项淳道:“闻奇至今昏迷不醒,现在已是被送到了玄府镇室之内,而米海此人的尸身已是找到了,看去其人是自绝而亡。”


    张御思索片刻,他意念一转,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枚符纸,关照道:“陈师兄,拿此物去救唤醒那闻奇,把事情问清楚。”


    陈嵩将纸符接了过来,拱手道:“玄首,属下这便去唤醒其人。”他躬身一揖,便转身下了启山。


    项淳这时走了上来两步,沉声道:“玄首,那些攻袭的舟队之人,从陈师弟带回来得陶片碎片来看,大多数是利用神异力量化陶土为人,其中唯有一个是拥有血肉之躯的,可也不过是遭了神异力量的寄居,本身只是一个土著罢了。这些人很像玄首曾经说过得复神会。”


    张御道:“的确是复神会的路数,这事我自有考虑。项师兄,你代我去安抚一下那些天工部来人,还有,下来时日需对府洲内外海陆严加戒备,此辈既然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项淳肃然应命道:“是,属下记下了。”他躬身一礼,也是转身下了峰巅。


    张御抬目望向旦港之外的汪洋大海,虽然他只是站在此间,可感应却是笼罩着整个都护府海陆,若有什么变故他立刻便会知晓。


    只是一般情形下他是不会出手的,否则玄首一个人就能将所有事情全部接过了,根本用不着其余人的。


    但他若真这么做,其实不利于东庭府洲的进展,更不利于整个文明的提升。


    作为镇守,除非遇到同等层次的大敌,或是遇到天灾地劫,倾覆万民之类的事,他才会搬动自身力量去予以遮护。


    不过这一次海上遇袭,已然是超出了他这具化身的感应范围了。


    杀死那些黑衣人的那一道剑光是他放出去的,故他当时便知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陶土所化,很明显此事就是复神会所为。


    复神会在天夏本土虽然也有,但其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在这东庭地陆之上,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其根基之地。


    只从表面上推断,这很可能是东廷升洲一事,让此辈意识到自身存在遭受到了威胁,故是弄出一些事来,想以拖延或者破坏升洲一事。


    其实这一次行动此辈也差点成功了,若不是那个玄修弟子随身带了一件护身法器,恐怕郭大匠这些人真会被无声无息的杀死。


    可此辈也料错了。


    升府之事乃是玄廷定下的大计,就算这一次天工部的人被全部灭杀,也是不会半途改回去的,反而只会使得玄廷决心更为坚定。


    在他思索之际,陈嵩重新走了上来,揖礼道:“玄首,已然问清楚了,据那闻奇回忆,他的确是在出发之前就中了算计了,只是如何中的他自家也是一片茫然,若如此看,问题很可能出在玉京或是翼空上洲那里。”


    张御略一思索,道:“这两人怎么成为此番天工部随行的?”


    这件事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方才在那符纸令闻奇神智恢复后那一刻,他便感觉到,此人身上所中手段是在很久以前落下的,至少也有四五十年了。


    从此人年纪上来看,其是在修为尚是低弱的时候就中了算计了,随后每过一段时日就被人反复施加影响,因其早是习以为常,所以即便到了功行高深之时,自身也未曾察觉到丝毫不妥。


    但米海虽不知怎样,但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陈嵩道:“已是详细问过,天工部随行修士,一般都会由玉京诸多守镇修士之中挑选,米海并非守镇,平日名声不显,常年守在荒野哨所之中,但是这一次,是那米海与天工部一位负责此事的官吏交好,他自我推荐,那官吏却不过他情面,再加上随行又有大量披甲护卫,故才让其上了飞舟。


    至于那闻奇,他倒是当过一阵守镇,后来因为受伤退下,同样也是值守荒原驻地,他与米海也是因此而认识,这次便是通过其人引荐,得以一同随行。”


    张御眸光微闪,从两人的行止来看,平常都是远离玉京,这很可能就是背后施加手段之人为了避免镇守玄尊发现这两人身上的异状,所以才刻意为之。


    那么对两人做出安排的这个人或是势力,才是此中关键。


    他没有去让人把闻奇唤来跟前问话,而是微微闭目,感应到此人所在,去一道意念叩问其心。


    过了一会儿,他双眸睁开,却已是从其人处得到了答案。


    他道:“陈师兄,此事不要外传,让那位闻道友先在玄府内休养便好。”


    陈嵩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应下道:“属下知晓了。”他见张御再没有什么交代,行有一礼后,便就退了下去。


    张御在他走后,回到了洞府之中,宽敞的洞府之内一侧流泉奔涌而下,万点水珠汇聚成雾,在此间飘舞而起,明明只是一道三丈来长的瀑布,但却有江河奔涌之势。


    他在瀑布边落座下来,起袖一拂,在案上铺开了一卷玄文书纸,提笔落书,刷刷写就了三封文书,而后取出玄首印信,往上一盖,再是往天穹上方看有一眼,等有片刻,一道金光落下,罩定于三份玄文书纸之上,待光芒敛去,守正之印已然落盖其上。


    他意念一转,三张玄文纸霎时收合为三份文书,再起指一弹,三份文书凌空浮起,就化为三道金色虹芒,齐齐飞出洞府,又眨眼出了东庭,随后跨海越洋,往天夏本土往飞空遁去。


    既然已然查明此事源头是在玉京出得问题,还俱是在真修身上出得事,那这终究是与三位镇守脱不了干系的,他根本不必去细细查证,就让这三位自行去处置便好。


    这也算是给三位一个脸面,若是他们办不妥此事,或者推诿,那么到时就不要怪他这个玄廷守正插手进来了。


    玉京,盛日峰。


    玉航道人一身白袍,手持拂尘,正盘膝坐于芒光辉耀的峰巅之上,整个人身外都是一层清光笼罩,而在他头顶之上,就是那一道巨大的横空裂隙。


    这时他心中有感,转首看去,便见一道金光自东飞来。


    他起拂尘轻轻一摆,金光一转,化为一封书信飘落到了眼前案上,他伸手拿起翻看了一下,不禁诧异道:“竟有此事?”


    他沉吟了一下,从信中叙述的大概来看,这件事情的确是玉京这里出了纰漏了。


    虽然与张御做过对手,可是涉及到这等公事,他却不会将自己的心思掺杂入内,尤其还涉及到了天工部诸位大匠和几十条人命,纵然他心里不怎么不在乎这些人,可在外却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虽然从书信中看,那闻奇、米海二人在中算计之前他还未曾担任镇守,此事纵出疏漏,也多半与他无关,可现在他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那就不能不给个交代。


    他当下一唤,道:“来人。”


    一名弟子闻声走了过来,躬身道:“老师有何吩咐?”


    玉航道人把书信递过,道:“去查一查,这二人到底是归何人调御的?”


    那弟子拿过看了看,谨慎问道:“老师,若是此事涉及到白真山或是璃玉天宫呢?”


    玉航道人笑了一笑,道:“你尽管去查,眼下收到那一封书信的,可不止是我盛日峰。”


    ……


    ……


  第一百一十章 遁去觅求庇


    玉京之北,某处灵妙玄境之内,此地白气弥漫,蒸发入空。


    天穹之中,却是悬空浮列着一枚枚石丸,大小上万余,俱皆绽放微微光亮,由地面望之,光舞玉串,华芒闪烁,壮丽无比,犹如天上星辰坠入人间。


    而其中最大一枚星辰,位居正中,浑圆无暇,大小如明月,上面矗立着宫阁楼观。


    而在主宫室内,光如明镜的玉砖之上,站着一名身躯高大,姿貌挺俊的道人。


    他发髻只是随意一束,身上衣衫散飘,走动之间,望之如白云涌动,看得出是一个十分随性之人。


    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封金书看着,自语道:“贺子全?昕盈,我白真山有过此人么?”


    聂昕盈站在殿中,秀眸看着他,道:“师父连自家有几个弟子都不记得了么?

    那道人无奈道:“徒儿你又不是不知晓,为师一向认脸不认名,”他揉了揉额角,“再说为师徒子徒孙那么多,哪去一个个都记得?”


    聂昕盈盯着他,以玄尊的本事,只是弟子名讳哪会忘记,而是不愿意,认为不值得去记罢了,


    她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徒儿这就给师父去查一查。”


    那道人笑道:“好好,此事由你做为师便可省心了,为师几个弟子里,就徒儿办事最是妥帖。”


    聂昕盈不接这个话,她万福一礼,转身出去了。没用多久,她便又转身回到了殿中,道:“师父,弟子下去查问过了,玉京之中的确有贺子全其人,但与我们白真山并无牵扯,要说有牵连的,也当是璃玉天宫的。”


    那道人有些意外,道:“琼英的弟子?”


    聂昕盈道:“此人并非是正经弟子,只是常年在璃玉天宫门下做事,故是与几名嫡传弟子交好,后来得了这几名弟子引荐,就顺势拜入了琼英玄尊门下,也为璃玉天宫处理一些俗名,长久下来,世人也就认他是璃玉天宫弟子了。”


    那道人面上一哂,道:“琼英对门下一向管教不严,这一回她是自尝苦果了,不过……”


    他目光往向上空,“琼英气局虽小,法力却是不弱,这人能在琼英眼皮底下做这些鬼祟之事,这背后定然是有手段遮蔽的,我倒想知,这人到底是谁。”


    璃玉天宫,琼英坐在大殿之中,她手中同样也是持拿着一封金书,但此刻她脸上却是一片寒霜。


    她是能记下自家门下门人弟子的名讳的,书信之中只是一提她便知晓,只因为书信上的措辞可谓一点都不客气,故她心中却认为,张御这是还记着上次的事情,故意找自己的岔子。


    她心中也是气郁,你们一个个都是来头大,我自置身事外,不来掺和你们的事,可你们为何偏不让我好过?

    现在问题是,她方才一察,颜子全此人已然不在璃玉天宫之中了,并且自己还感应不到其去处。


    她立时意识到这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此事可大可小,至少她也要落一个训教不严之罪。


    她可是知晓的,玄廷的某位廷执可是一直负责盯着各洲宿镇守,随时准备找他们的错处,落是犯错多了,那么别说竞逐廷执之位,能坐在镇守之位上就算不错了,严重一些,直接被去位都是有可能的。


    她沉喝道:“来人,把那几个孽徒给我找过来!”


    门前的侍从此刻都是不敢吭声,躬身一礼,赶忙下去传命了。


    没有多久,外面有一道道遁光落下,而后急促脚步声传来,十来个弟子走入了殿中,对着她齐齐一拜,道:“见过师父。”


    琼英把书信往地上一抛,表情漠然道:“自己拿去看。”


    众弟子看出她正在气头上,互相看了看,一时谁都不敢上前,还是孟嬛真主动站了出来,将书信拿起翻看了一遍,又递给了其余同门。


    琼英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这书信众弟子轮着看下来,待送到一名中年修士的手中,他看下来后,不禁脸色发白,连身躯都开始发颤了。而在场中,还有几名弟子在看完书信后,也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琼英目光左右一扫众弟子,冷声道:“你们真是给为师长脸啊。这封书信一到,现在还有谁不知道颜之全是我璃玉天宫门下?都是你们这些让我不安心的弟子给弄出来的!”


    众弟子慌忙低头一揖,道:“师父恕罪,请师父责罚。”


    琼英冷然道:“责罚你们又有什么用?魏通,你来说,颜子全人呢?”


    众弟子偷偷看向场中站的那一名中年修士,其人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师父,颜子全三天之前向我告请,说是去访一位旧友,现在,现在……弟子这就去把他追回来!”


    琼英看着他道:“你去追他?那我问你,他旧友是谁?人去了哪里?现在又在何处?”


    中年修士低着头,惶然道:“这个,弟子未问,不知……”


    “好一个不知,既然你都不知,那我要你何用!”


    琼英一甩手,殿中飞起一片七彩光芒,中年修士被黄光一带,身躯顿便飞了起来,在半空之中传出一声哀嚎,整个人飞到一面的殿壁的壁画之上,霎时化变成了画中一个栩栩如生的道人形影。


    众弟子看到这一幕,都是吓得不敢出声。


    孟嬛真却是道:“师父息怒,魏师弟这次的确不是有意的。”


    琼英道:“他是无意,可上次的事情不也是他惹出来的么?现在玉航、邓景两人,都在准备看为师的笑话呢。”


    孟嬛真道:“弟子愿意出外追索那颜子全,替师父分忧。“


    琼英看她几眼,道:“你师弟和你师妹的事,本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揽在身上?”


    孟嬛真道:“嬛真只知道,这是我璃玉天宫一脉的事。”


    琼英容色稍霁,道:“还是嬛真你懂得几分道理,”她沉吟一下,“不过此事背后多半另有他人插手,不然不会连我也会瞒住,颜子全此人你未必再能追上了。”


    孟嬛真道:“老师,弟子愿意一试。”


    琼英想了想,道:“也罢。”她伸手一拿,便见一道光芒落在手心之中,瞬息化为一卷文卷,她递去道:“你拿我的‘混素抄’去,若是找到其人,记你一个大功,若是找不到,回来再做商量吧。”


    “是,老师。”


    孟嬛真恭敬接过那文卷,她看了一眼那画壁,道:“师父,魏师弟他……”


    琼英冷笑道:“就让他吃点苦头,多涨些记性。”


    孟嬛真一听,就知道这位魏师弟大略无事了,不过她知道,要是颜子全抓不回来,那恐怕就不是璃玉天宫内部关起来们惩戒那么容易了。


    她从殿中告辞出来,回去收拾了一下,便展开了卷“混素抄”,在文卷的空白处写下了颜子全之名,不一会儿,文卷之上有画图显出,看去是一片汪洋,而有一个戴着遮帽的中年男子正乘舟飞渡其上。


    但这画面只是一闪,便又不见。


    她立时知晓,颜子全这是遁入东面汪洋之中了,但是汪洋辽阔无边,没有准确得气机牵引,要想追到一个人,那希望极其渺茫,除非琼英亲自去追。


    可问题是,身为玉京三位镇守之一,别说是她自己,就是她的化身,都不可轻易出得辖界。


    孟嬛真在找到了一线线索之后,便出了璃玉天宫,踏上小云舟,就往东遁去外海,试着找寻其人。


    无尽汪洋之中,一艘法器飞舟在某一个处海岛之上降落下来,自里走出一个魁梧修士,他身着棕灰色大氅,戴着遮帽的走了下来,他面庞大半藏在阴影里,只有下巴黑色的短须显露出来。


    前来迎接他的是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其中一个道:“颜先生,我们等你许久了,地方已经准备好了,请这边走。”


    颜子全只是略微点了下头,跟着两个人往岛中腹地来,并进入一座通往地下的洞窟,大约深入了地底有十多里后,他在一个有着自然光亮的洞厅中停了下来。


    黑衣人回身道:“就是这里了。”


    颜子全问道:“稳妥么?”


    黑衣人道:“这是塞奇神当年藏放人间之身的地方,哪怕是贵方的天神,也无法察觉到这里。”


    颜子全知道他所说得天神就是天夏玄尊,不过他也没有去纠正这里面差别的意思,就往洞窟内部走进来。


    实际上,在出海之后他本有更好的去处,那位也许诺了会为他做遮护,可他更担心被卸磨杀驴,所以早在几十年前,他就开始另一番谋划。


    这里就是他选定的托庇之处之一。


    这时他看了眼洞窟上面的壁画,描述乃是塞奇神人间之身的传说。


    说是这个神明发现了一个人间的美少年,十分喜爱,决定将其当做自己的人间化身,但为了这具身躯不受玷污,并且完美承载自己的力量,自己变化一个美少女,与其结为伴侣,最后让其心甘情愿献上了身躯和灵魂。


    看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了鄙夷之色。


    可不论再如何鄙视这些异神的行径,却知道这些异神的力量是真实不需的,至少自己在这里还需其庇护,自己便不能对这个神明不敬。


    他在空空荡荡的洞窟中盘膝坐了下来,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问道:“既然这是塞奇之神存放人间之身的地方,那么他的人间之身又在哪里呢?”


    那两个戴面具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目光却是变得诡异起来。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潮自涌流


    清穹云海,守正宫中,张御收到了琼英递上来的文书,这已是在他分身寄出金书的三日之后了。


    琼英在书信中对他解释了一下,说颜子全只是一个依附于璃玉天宫的门人罢了,并非是她的弟子,并且此人能隐蔽这许久,不让她有所察觉,应该是有上乘手段为其遮掩的缘故。


    她言自己已然赐下了法器,并派遣弟子孟嬛真前去追拿颜子全,但她并不保证能够寻到。


    书信之中言语不多,但张御在看完之后,却也明白了琼英所想表达的意思。


    这位认为虽然自己有责任,但也不能将此事全怪到自己头上,因为她每日都要留意天中存在的裂隙,防备随时可能杀入内层的外层修士和邪神,又哪里有暇去管这些琐碎之事呢?更别说这事背后极可能还有同层次的大能插手,那她更难察觉了。


    张御思考了一下,虽然琼英在试图为自己开脱,但道理也不算完全说错。


    三位镇守玄尊的主要职责是为了对抗三道天穹之中裂隙,只是因为玉京朝府的存在,所以不设玄府,所以玉京周围的修道人也是靠他们三人来调配的。


    有不少修道人立下了足够大的功劳之后,三名镇守就会让依附到了自己门下,并参与管辖其余修士。


    这般这些人以后不论出外行走,还是交流道法都是方便,地位也有了明显抬升,也算是一种奖赏。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漏洞,才使得此间被人钻了空子。


    要知道玉京上方就是三道裂隙,这里出现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引发巨大后患的,而要杜绝这样的事情,必须设法加大监察,并在玉京设立一个类似守正的职位。


    他虽不是廷执,但他可以以守正的身份向玄廷递书,以此契机要求设立这么一个职位。


    而另一个,自要想办法避免下次再有类似事情的发生。


    他看得出来,恐怕是因为三位镇守都是真修的缘故,所以玉京对于护持修士的选择,都是偏向于真修。而这一次随行的那名玄修弟子,也只是纯粹被拿来当一个传讯工具罢了,舟队从上到下对其并不太重视。


    可事实上,若没有这名玄修弟子,被袭之事许要很久之后才会被发现,可要是当时有数个玄修同行,恐怕对方就不敢这么轻易动手了。


    他下来会要求每回跨海而来的舟队,必须要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玄修的随行,以确保沟通顺畅,同时他还会派遣玄修在半途之中巡查,便是遇到危险,也能及时施援。


    在把这些思定之后,他拿过纸笔,提笔过来,须臾写就了一封文书,而后唤了一声,“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出现在阶下,道:“守正,不知有何吩咐?”


    张御起袖一拂,那呈书飘落了下去,他道:“明周道友代我将这书信呈至廷上。”


    明周道人郑重将呈书接过,稽首道:“明周稍候便会把呈书送至。”


    张御点了下头,待明周离去后,他意念一转,落至自家观想图那里,如今玄浑蝉仍在荒原上搜寻毕明的下落。


    毕明似也在找寻什么,其行程可谓是飘忽不定,而且过去时光久远,有时候已然痕迹消失了,还需要搜寻一段时日才能接上,追寻起来并不容易。


    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此人如今到底落在何处,是生是死,这终究是需要确认清楚的,只要线索还没有完全断绝,他就会继续找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训天道章之中,却是一阵议论纷纷,往东庭的天工部的大匠遭受袭击,死伤五十余人,这件事本来是一桩隐秘,可现在不知如何流传了出来,并很快传播的到处都是。


    现在一十三洲正抽调大批的本土人口去填充四大都护府,同时还有诸多修道人要去往四方玄府,除此外,四大都护府不约而同选择建立新的洲治,这里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毫不夸张的说,这背后有亿万人牵涉其中,所以一出现这样的事情,自然就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岳萝做完功课,方才进入训天道章之中,却听得丁盈大呼小叫之声,道:“小萝,小萝,你快看那个最近的那个留语,大家听说了,这一次去往东庭的天工部大匠出事了。


    数艘飞舟,四百多人,包括三百多名护卫还有十几名修士都是下落不明,疑似坠亡在汪洋之中,你不是说有可能要去往东庭么?感觉那里好危险啊。”


    岳萝也是顺着她的指引看去那留语,待看下来后,她也是心中一片震动,“怎么会这样?”


    丁盈有些担忧的劝说她道:“小萝,东庭那边这般危险,还是不要去了吧。”


    岳萝一瞬间有些犹豫,但很快又坚定起来,道:“不,我还是要去。”


    这时一个男修士的声音冒了出来,他道:“岳道友,你要去东庭么?那还是缓一缓吧,看看风色再说,我听几个熟识的道友说起,这等事情如果有一,那便会有二,现在过去,很可能会被那些袭击之人盯上。”


    又一个男修士附和道:“对,其实照我说,最好不去,那地方离得又远,又那么危险,反正也没人强迫你,何必与自家过不去呢,万事都有那些本事大的修士先顶着,我们就先护好自己就好。”


    岳萝忽然有些生气,道:“我们天夏修士,怎么能够临阵退缩呢,越是危险,不就越是需要我们么?要是哪里安稳就躲在哪里,那还要我们干什么?”


    丁盈忙是安抚她道:“小萝,我们不劝你退缩,而是我们的修为太低,老师曾说,修为不够不要去强做事,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师长,现在这样子,不是你能应付的啊,你还晚些再去吧。”


    他们在这里议论,也是引得别人加入进来,不过都是劝她不要去的,便算要去,也要再等等,因为下来一定会出现更多类似的事。


    岳萝咬下了嘴唇,现在这个“玄奇”章印之中,她与几个人也是一同建立了一个相互联系的光幕,除了安染、丁盈、潇潇这几个好姐妹外,剩下许多都是丁盈在班岚听道会上认识的同道,男女皆有,只是现在大多数都不支持她的看法,她一时感到很无助。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边角之上那个桃实符印也在那里亮着,她眼前一亮,忙道:“前辈,你说这件事下来会怎么样?”


    甘柏冷笑一声,道:“此辈自寻死路。”


    岳萝想了一下才明白甘柏说得那些袭击之人,她好奇问道:“前辈,为什么啊?”


    甘柏道:“这新立的东庭府洲是有玄首镇守的,在玄首眼皮底下动手,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两人说话并未瞒着其他人,丁盈有些不服气道:“就算是玄尊,面对无边汪洋,也是没有办法吧?”


    又有一名男修也是冒了出来,道:“我感觉丁道友说得对,玄尊也不是什么都能知道的,要是玄尊真那么厉害,早在飞舟舟队出事的时候便发现了,还用得着回头再去找?”


    甘柏嗤了一声,道:“小辈无知,整个天夏内外层界大事何其之多,区区天工部的几驾飞舟,也值得玄尊去随时随地去关注么?自己多带几个玄修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他懒得几个小辈去争,在他看来,议论这些格局太低,讨论的又不是道法,吵赢了也没有意义,故是他一语说完,就转去了别处。


    岳萝却是得到了鼓舞,她感谢道:“多谢前辈!”她像自我鼓劲,也像宣布一样对着所有人说道:“我决定了,原定计划不变,下月启程去东庭!”


    与此同时,外海之上。


    孟嬛真自出了本土之后,已在海上兜转了数天,并根据浑素抄的指引追踪颜子全的下落,而这法器之上每一次显现的,都是一片无边汪洋。


    虽然凭此找人很渺茫,但好歹是一个线索,只是浑素抄上面的图案一开始很清晰,到了后面就慢慢淡了下来,并越来越是模糊。


    以此物寻人,必须双方要有缘法牵连,比如颜子全曾经拜入过璃玉天宫门下,那么彼此就是有牵扯的,便能够以此照显出其人大概所在,便是蔽绝天机也不能全部遮去。


    只是这等牵扯若是有一方有意回避,那么缘法就越来越少,越来越薄,直至化为无有。


    接下来她在海上又是转了十余天,却仍是一无所获,而浑素抄上画面至此已是完全消失,最后她只是看见对方似在一个洞窟之中,可这线索实在令人无有头绪,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回到了地陆之上。


    可要她就这么回去,心中却是十分不甘。


    她想了想,虽然璃玉天宫与此人的诸多缘分牵系已然耗尽,但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现在不难猜出,米海和闻奇二人就是被颜子全下得手段,这三人之间有着明显的牵系,米海虽然身死,可闻奇据说至今还在东庭,若是能借着这一位的牵连,说不定还能再试着找一下。


    主意一定,她一催小云舟,往东庭府洲而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寻图照影现


    幽城之内,甘柏从训天道章里退出来,最近一段时间,好像玄修越来越多了,而且讨论道法的人也更多了,他方才一连指点了十来个人,当真是神清气爽。


    唯一不痛快的是,那个叫班岚的家伙有一段时间没冒头了,据说是在内层讲道,让他一直找不到机会教训其人。


    想到这里,他也是不由想到岳萝所说的东庭那件事,心中也是琢磨起来,能准确袭击海上的飞舟,这件事一看就知道有内奸,且玉京到东庭都有玄尊镇守,能在这里面动手脚,说不定还牵涉到某位玄尊。


    这个人……


    只是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不对劲,自己一个幽城的人,去操心天夏的事干什么?内奸什么的关他什么事?


    这时他目光一撇,见一名弟子自崖下上来,问道:“什么事?”那弟子躬身一拜,双手呈递上一封书信,道:“玄尊,显定上尊送来的书信。”


    甘柏伸手接了过来,现在那些会说话的恼人飞书不知为何见不到了,往来都是正常的书信,就是传递慢了些,他打开一看,发现又是老一套的说辞,这样的书信近来他已是收到三四封了。


    这位显定上尊似乎有扶持他的意思,又隐隐暗示可让他取代金郅行的位置。


    他撇了撇嘴,别以为他看不明白,所谓扶持,就是显定上人给一个空头许诺,然而后躲在后面看他与金郅相互撕咬,对此他可没这个兴趣。


    让他管管幽城,看看盛剧,在训天道章内逛逛还好,让他出去打生打死,那是想也别想。


    他把书信随手扔在了一边,不去理会,身为一城之主,他不回应,显定道人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他也是疑惑,幽城各玄尊分治,并不像玄廷那样还要比各人功绩,讲究能者上,庸者下这一套,就算什么事情做差了,显定道人也最多斥责一两句,所以权力争斗这一套在幽城不管用,而金郅行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这位这般不满意了?一时他也是琢磨不出来。


    这时他见那个弟子还不走,问道:“还有什么事?”


    那弟子恭敬言道:“玄尊,新的盛剧都排好了。还请玄尊赏阅。”


    甘柏唔了一声,双手展了下童衣一般的袖袍,兴致满满的站了起来,负手而立道:“不错,这便开始吧。”


    这可是他在训天道章中向凡俗世间征集的盛剧剧本排演的,连其中的奏乐配乐都是他亲自敲定的,他可是已期待许久了。


    东庭旦港之外,一家小云舟自远处飞来。


    孟嬛真站在舟首之上看着这片地陆,她尚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过此回是有事而来,她也顾不上欣赏这里的风光,直接往玄府而来。


    只是方至半途,她便见一个两鬓略显霜白的中年道人阻拦在了前方,对她一拱手,问道:“这位道友,在下陈嵩,乃是东廷玄府巡查,不知道友从何处来?”


    孟嬛真万福一礼,道:“璃玉天宫孟嬛真见过道友,此回到此,是为彻查天工部大匠遇袭一事。”说着,她拿出了自己的印信。


    陈嵩严肃看了那印信几眼,这才神情缓和下来,他道:“关于此次飞舟遇袭一事的详细记述,我东庭当已是送至玉京了,道友还有什么要查证的么?”


    孟嬛真道:“我并非为此而来,我等在追查时,那嫌疑之人颜子全已然渡海而出,我追他到了海上,一时失了踪迹,故是想得到东庭府洲这边的帮衬。”说着,她又略略提了一下浑素抄的作用,需要从闻奇身上借得缘法。


    陈嵩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需得禀明玄首。”


    孟嬛真表示理解道:“理当如此。”


    陈嵩当下唤出大道之章,于训天道章之中问有一声,很快便得了回应,道:“玄首同意了,道友请随我来。”


    孟嬛真在舟上万福一礼,道:“劳烦道友了。”


    在这番交谈过后,下来她便随陈嵩顺利进入玄府,并在一间驻阁内见得闻奇,并向其问询可愿借缘法于她找寻颜子全,闻奇如今正要设法洗脱身上的嫌疑,自是忙不迭的答应。


    孟嬛真得他同意,感应到“浑素抄”微微一震,就知缘法已得,她也没有隐瞒,当着陈嵩直面,直接将这法器打开。


    这个时候,便见原本空白的文卷之中,浮现出一个戴着遮帽的修道人,其人坐在一个洞窟之中,而周围的景物开始徐徐化开,最后变化成了一个海岛。


    孟嬛真见此惊喜无比,这闻奇与颜子全的缘法牵连果然比其与璃玉天宫之间的牵扯更大,这恐怕主要是闻奇并不算是真的璃玉天宫门下,彼此离心离德,而闻奇则数十年来都受其关注,并时不时被下有手段的缘故。


    她对陈嵩万福一礼,道:“多谢陈道友相助,我这便启程去追寻此人。”


    陈嵩想了想,却是喊住她道:“孟道友,容陈某说一句,汪洋无边,知晓颜子全在一个海岛之上,但道友恐怕依旧无法凭此找到其人吧?”


    孟嬛真叹道:“只能尽力而为,”她似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望来道:“陈道友有何建言?”


    陈嵩诚恳言道:“不如我们去见一见张玄首,请玄首看一看这幅途径,不定就能找出这海岛之所在?”


    孟嬛真有些犹豫道:“只这是我璃玉天宫之事……”


    陈嵩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天夏之事。”


    孟嬛真想了想,点了下头,道:“道友说得有理,我嬛真偏狭了,查出此事才是正理,而非是顾念一脉一门的脸面。”


    陈嵩道:“道友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了。”他默立片刻,似在与训天道章之中沟通,过了一会儿,才道:“道友请随我去玄首吧。”


    孟嬛真应一声,便随陈嵩入了玄府,一路穿过殿阁楼台,沿着山中瀑布崖道,最后来至启山山巅之上。


    她抬首看去,见张御正坐于崖台之上,身上星光玉雾,灿烂夺目,而他身后,则是壮阔的海天高峰。


    她微微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上前一礼,道:“拜见张玄首。”


    张御点首道:“孟道友,许久不见了。”


    孟嬛真此刻微觉惭愧,上次杨璎拿着她交给张御信物拜托到她这里,她却没能帮上忙,虽她也知,以张御如今的身份,可能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可她心中却是十分过意不去。


    她吸了口气,才道:“师父收了张玄首的书信,正在追查那逃遁出去的颜子全,只此人躲在海上某处岛屿之中,嬛真虽是以法器照见其藏身之地的模样,但却不知这里到底落于何处,得了陈道友提醒,所以来求情张玄首指点。”


    张御点头道:“孟道友无需如此言,此等叛逆,越早查出越好,那副图画何在?”


    孟嬛真没有犹豫,直接将“浑素抄”递了上去。


    张御拿过这法器,打了开来,目光一落,见这图画呈现黑白二色,但是细节却是十分清楚,从那戴遮帽的道人到其身处的洞窟,哪怕一粒石子都是有所呈现,应该就是所处之地的映照。


    只是随着他的目注,这图画也很快在消失之中,但这却无碍,这等图景,他看过一眼便可记住。


    他默默感应了一下。虽然颜子全身上疑似有上乘手段遮蔽,可凡是玄尊欲寻之地,冥冥之中都能略微感至其所在的大略方位,更何况他此刻设法找寻的是那海岛,而并非是其本人,那这更是容易了。


    过了一会儿,他眸光一闪,已是察觉那一处大致所在。他一弹指,一道光华灿灿的符纸便即飘下,落至孟嬛真身前,他道:“孟道友跟随此符而往,当能寻找到那处,去那里把人带回来便可,只此人可能受人遮护,”他转首看向陈嵩,“陈师兄,你与孟道友一同走一趟,有什么异状随时报我知晓。”


    陈嵩肃然称是。


    孟嬛真接过纸符,收好之后,万福一礼,诚心致谢道:“多谢张玄首。”


    因是事情紧要,她也没有多耽搁,在拜谢之后,就与陈嵩一同退了出来。


    这一次因为两人同行,没有再乘坐孟嬛真的小云舟,而是直接动用了一艘军府能抛掷玄兵的斗战飞舟,同时还有三十名披甲卫士及两名负责察观感应的玄修。


    而那一枚纸符则是飘悬在主舱之外,飞驰在飞舟前方,为他们指明了去路,他们只需跟随而行便好。


    在半途之中,陈嵩也是问起颜子全此人。


    孟嬛真道:“我对此人并不熟悉,他主要与我几位师弟师妹交好,但此人并不简单,他修道时日较长,至今已有七百余载了。”


    陈嵩有些意外,他神情慎重道:“这么说,他在我天夏渡来此世之前就是一位有道行的修道人了?”


    孟嬛真道:“确实如此,只是他的修行的功法并不上乘,所以一直无法突破上境,他设法拜入我璃玉天宫门下,可能就是存着能学到一些法门的心思。


    可惜我真法修道,功法唯有与修持之人契合才好,就算将门中的上乘功法教给他,他也没可能成就了,可他的斗战却未必弱了,若遇到此人,陈道友千万小心。”


    陈嵩称谢一声,意识到此人的不简单,他对敌人愈发重视,下来便趁着这段行驶时间在那里调息理气,以应对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的斗战。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外神非可倚


    就在分身处置内层事宜的时候,张御正身则在正殿中看着各地送呈上来的审查报书。


    这次天工部大匠遇袭之事情本来很是隐秘,可是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然弄得纷纷扬扬,各洲皆闻,这里固然有训天道章传播消息较快的缘故,可主要还是背后有人在暗中推动。


    最初几个人传言之人他此前都已是派人前去查问过了,这些修道人所得的消息,最初来源也多是从别处听来的或是一些小报之上看来的。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还有一些修为不高的修士,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知了这些的,分明就是遭受到了一些暗示手段。


    是有人故意在散播这些消息。


    而这些修士来源不一,分布在各个上洲之中,或许背后推动之人是想利用这个方式混淆视听,可是能在多个上洲同时做到这等事,其中还不通过训天道章,那恐怕只有具备上乘法力的人才能做到了。


    他认为出手之人未必想不到这一点,可其仍是如此做了,说明其人为了阻挠东庭府洲之事的决心很大。


    现在他已能肯定,这个人就在上层,并且就是某一位玄尊,不然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在一十三洲各地推动此事。


    且这位以往一定不曾参与过玄廷事务,否则定然会知晓玄廷是不会因为这等事而轻易妥协的。


    只是在上层往内层传递力量,一般来说总是会留下的痕迹的,是会被明周道人察知的,但有一个地方不会,那就是在自身道场之中,事先只需要与清穹地陆隔断片刻,那么就能遮掩自己的行径。


    可这本身也是一个线索,这般范围就缩的很小了。


    他转念到此,就待把明周道人唤出查问,只是在这个时候,心中微微一动,却是玄浑蝉那里忽然有了发现,居然进入了一片界隙之中。


    他意念一转,一个分身化影便随着玄浑蝉落到了那里。


    此刻他入目所见的,乃是一片遭受过粗暴蹂躏的山岭和大地,一座座山峰像是被巨力推到的,还有残败的部分勉强竖立着,而地面之上则残留着被强横力量冲撞和掀翻的痕迹,不但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痕,还充斥着大大小小仿若被陨星撞过的坑洞。


    在那些泥土碎石之中,还可见到倒塌的宫宇楼台,柱梁碎瓦,看去全是古夏风格。


    他开始还以为这里就是毕明曾停留过的地方,可等仔细察看了下来,却发现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些宫观出现的时间远远早于毕明到此的时日。


    由于界隙之内没有经历浊潮,所以他能从那些残破的木柱上推断出来,这些宫观倒塌的时间距而今大约是两千三百载左右。


    朱凤之前告诉过他,古夏之时早有修道人到过此地,而毕明一直想找到这些先到的修道人,似乎是想从这些人手中找寻什么东西。


    他抬头望向眼前这片残破废墟,对于这里早先有修士到来他倒也不奇怪,因为必然是有修道人先发现了此世,天夏才有可能大规模渡来的。


    他思考了一下,要这里真是天夏修道人所建立的,那么说不定还会留下文碑卷册,或可从这些记载上面一窥此辈来历。于是他身影一晃,就化一道金虹往界隙深处投去。


    内层汪洋之上,在出了东庭地陆之后,飞舟已然经历了三天两夜的飞驰。


    众军士本以为这场旅程还要持续很久,可在某一个阳光温暖,风浪平缓的午后,那始终在前方指引去路的符纸忽然停了下来。


    边舱之中,一名队率朝外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至主舱之内,抱拳道:“陈玄修,孟道修,请看前方。”


    陈嵩和孟嬛真二人问询立刻出了定坐,走到前方,由渐渐融开的舱壁向外望去,很快见到了一座被稀薄雾气遮盖的海岛。


    关键是,从上方看下去,其与当日图画之上所显示岛屿一模一样!

    孟嬛真对照回忆着那浑素抄上的图画,望着下方道:“是这个地方,那颜子全若未离开,那么此刻应该在海岛上的某个洞窟之中。”


    那名队率出言道:“两位上修,下面情形不明,难说此人会不会有什么布置,不如我们用玄兵先轰爆此地,看能否将他逼了出来?”


    陈嵩想了想,慎重言道:“不妥,正因为这个岛屿情形不明,我们不能贸然行事。而且这等方法对付颜子全这等经验丰富的修道人未必好用,我们先要做得是确保此人的存在。”


    孟嬛真赞同这个看法。


    这个地方给她一种异样而不好感觉,而且颜子全可是一名修成了元神照影的修道人,只要不是被玄兵正面轰中,那对其可没什么威胁,

    若此人反而借机往海底下逃窜,那追剿起来更难,还不如他们二人入内抓拿。


    两人商议了一下,就让飞舟在外等候,一起登上了孟嬛真那艘小云舟,而后起得一片云雾遮掩,再由海下慢慢接近这座海岛,最后掩去身形登上了岛屿。


    不过就在他们进入海岛范围的一刹那,他们就知道自己白费力气了,一股笼罩海岛的感应之力率先碰触到了他们,但是同样,他们也有此感应到了一个修道人的存在。


    陈嵩沉声道:“孟道友?”


    孟嬛真肯定回言道:“就是他,颜子全,他就在这里!”


    确定了此人存在,两人又已然暴露,索性也就不再掩饰,俱是身影一闪,就往此人所在之地飞速遁来。


    二人很快发现一个通向地下的洞窟,两人本是试图放出观想图和元神照影进去探看,但发现却被一层力量阻碍,怎么也无法入内,在快速交流了一下之后,就改为由孟嬛真放出一枚玉珠在前开道,两人亲身进入此中。


    不过这一路向下而来,却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和守御,竟是顺利无比的来到洞窟的最底部,进入了一个如同倒扣大盆一般的宽阔洞厅之中。


    尽管已是深入了地底,此间却仍是如同外间一般明亮。一个身着棕灰色大氅,戴着遮帽的中年道人正站洞厅中间,看去正等着他们。


    孟嬛真冷然道:“颜子全!”


    颜子全呵呵一笑,伸手拿下了遮帽,露出一张略显沧桑的脸庞,他望去大概五旬上下,两眼深邃,下巴留着修剪齐整的短须,乌发丰茂,头上结了一个道髻,插着一枚黄玉簪,身形模样堪称英伟。


    他看着孟嬛真道:“果然是孟道修。”他又看向陈嵩,“还有这位道友,你们倒是有本事,居然能找到这里、”


    他看去有些意外,但却一点都不显得惊慌。


    陈嵩沉声道:“颜子全,你应该知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逃不掉了,你不用再做无谓之抵抗了,跟我们回去吧。”


    颜子全笑了一笑,道:“我既然逃出来了,那总要挣扎一下,不然我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孟嬛真看着他道:“看来你自认还有胜算。”


    颜子全神秘一笑,道:“信心么,还是有一点的,两位请看上边。”


    陈嵩和孟嬛真二人一直在戒备他,当然不会真的去看,而是试着感应了一下,随即便是发现,一具怪异干瘪的尸身贴洞窟顶璧之上。


    “那是这里一个异神以前的人间之身。”


    颜子全抬头看向上方,“这个异神很有意思,他喜欢寄托人间之身行走世间。但对身躯的挑选又很苛刻,他喜欢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身躯,并向我索要两个天夏修道人,以此做为我向他寻求托庇的代价。”


    他悠悠言道:“我承诺为会他挑选合适的人间之身,两位这么巧来了,我要是不兑现这份诺言,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陈嵩和孟嬛真心中这时感觉到了一阵警兆,就在这个时候,这个洞窟之内的光芒忽然以比原来强盛数倍程度爆发了出来!


    可以看到,在那片光芒的来源,竟是洞窟上方那个原本那个干瘪的尸体,现在其突然浑身饱满鼓胀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之后,咚的一声从上方稳稳落到了地上。只是他的身躯看来十分沉重,落地的一瞬间,不但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坑洞,连坚固的洞窟都晃了两晃。


    此人从半蹲状态之中缓缓起身,并抬起头来。


    在陈嵩和孟嬛真二人眼中,这是一个矫健的少年,只是身材异常高大,并且其身上盘绕着一股强大的灵性神力,两只眼眸似如黄金筑造。


    两人目光警惕,全神戒备。


    这个矫健少年咧嘴笑了笑,他张开修长的手臂,微微后仰,似要发出一声庆祝找到心爱猎物的咆哮或是呐喊,可就在他方才张口的时候,忽然一道金光自外飞来,骤然自众人眼前闪过,轰的一声,此人头颅霎时爆开,那无头的身躯往后走了四五步,最后完全失去了力量,重重一声倒在了地上,尸身再一次干瘪了下去。


    而那一道金光在场中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孟嬛真和陈嵩二人面前,他们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方才张御赠给他们的那一张指路纸符。


    两人这时一起看向颜子全。


    颜子全沉默了一会儿,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认输。”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去浪未尽


    荒原界隙之内,张御化影分身往深处投入了进去,在一路之上都可以看到,一些被修道人法力和法器破坏的痕迹。


    有些看去是屏阻的地方也明显是被外力强行冲破开的,地面之上可见一条条几可作为大江河道的深沟,一直延伸到最里处。


    从残痕上来观察,这里的抵抗从有序渐渐变得无序,这说明遭受攻击的一方一开始守御很严密,但是随着争斗的持续,抵挡之势渐趋无力。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如城围的山脉,他从其中一个明显是轰塌的裂口之中飞遁过去,随后眼前视一阔,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庞大的盆地。


    不过现在早已是处处缺口,面目全非,只依稀能分辨出到原来的模样,这里到处趴伏着巨大的骨骸,偶尔能看到一些是人形尸骨,有一些人的尸身和服饰竟还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他身形缓缓飘落,目光落下,一个修士盘膝坐在那里,还保持着生前的容貌。从侧脸和发式服饰上看,不难瞧出,这是地道的天夏人。他的胸口处出现了一个空洞,可以看到后边的景物。


    但这并不是他致死的缘由,以他的目力一眼能鉴别出来,这位在身前似是转运了什么神通,把自身意识神魂与元神照影一同遁出体外,且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了一具空壳。


    他往前走去,不久之后,又是见到一具修道人的尸身,不过这位却是站在原地,目光沉凝看着前方,眸中依旧能反射锐利的照影。


    他的背后是一把剑器,但是这把剑器已经粉碎了,只是靠着御主生前最后一点余力,将所有的碎片汇聚过来,并留在了身后的剑匣之中。


    这应该是一位古夏剑修,他虽然战死在了这里,但毫无疑问也斩杀了他的对手。


    张御侧过身,顺着这位剑修的目光望去,那里趴伏着一具巍巍如小山的巨大骸骨,这应该就是这位的对手了。


    同时,他还看到了那坚硬的骸骨之上留有一段小字:

    “甲子六月初十,余与同道一同追杀妖魔余孽到此,一战之后,尽诛此辈,不负同道重托,至此,我神夏与异修无数载争杀纠葛,到此尽矣……”


    他略作思索,从这行字迹来看,那些巨大骸骨似乎才是此地的主人,且并不是他起先所想的荒陆异怪,而原本就是属于天夏的异类。


    无论古夏还是如今的天夏,都有异类修行,不过真正能化变为人身的,也只有真龙等少数之流了,而此辈一向其自诩为修道士,从来看不起其余异类。


    事实其余异类与他们也确实有不小差别,后者纵然能言能语能修持,可也依旧是一幅异类模样。


    从如今较为稀少的记载上看,早年异类势盛的时候,还曾勾结外敌与古夏对抗,但是最终被古夏覆灭,这一战距今已是十分之久远了,好似风波早已平息了。


    但现在看来,这争杀其实并未停下。


    他看着盆地之中十余个巨大的骨骸,或许这就是古夏最后十几头异修了,现在已俱被斩杀在此了。


    不过进攻之人虽然获得了胜利,可显然最后也没人再能走出去。


    他对那道人抬袖一礼,心中默言道:“诸位之举,御当会转告天夏,并录册载之。”


    放下袖子,他意念一动,一阵风沙吹来,便将这里所有修道人尸身尽数掩埋了,准备事机了结之后,再回来处置。


    他这时一抬首,再度飘身飞起,来至一处半边塌陷的巨山之上。


    这里是盆地的最高处,还有一些残破的宫台留存在这里,不过在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玉简之类的留书。


    其实这里若是一个异类修道所在,那么这等情况反而是合理的,因为古夏大部分的异修,都是通过自身骨血来传继修行法门,根本不需要文字记载,这也是它们有别于人身修道人的地方。


    这个时候,他似想到了什么,再度往那些巨大骸骨望去,见每一具骸骨的顶门之上,都不约而同被挖掉了一块,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他眸光不禁微微一闪。


    每一个古夏异修,随着修道长远,其身躯之中会修炼出一块“文骨”,文骨之上会自然而然显现出一种骨刻符号,并能够通过法力照显出来。


    而唯有同类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并凭此获得文骨主人一定的修行经验和法门,同时也是古夏炼器的上好宝材。


    显然那文骨并不是这些异类自己取下来的,进攻此间的修道人尽数死于此地,也不可能将之带走,那么就是后来之人动的手了。


    这处界隙虽然没有禁阵屏护,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而能懂得这些东西价值的,也不可能是那些异神神怪。


    他凝目看了一下,那些顶骨之上的痕迹是新近留下的,差不多就是两百年上下,这极可能就是毕明所为。


    毕明此人,一直被人怀疑是人与异类的混血,这里混血并非是人与异类结合所生后代,而是将异类之血融入体内修持,以获取其一部分力量,在古夏之时,这也曾经是一个兴盛一时的修道脉流。


    这人取去顶骨,不会是没有目。


    由于顶骨之上留下的痕迹较为明显,他伸手捉来了一缕气机,辨了一辨,就循此跟了上去,不多时,随着身躯微微一震,却已遁出了这处界隙。


    而在他目光之中,前方有一条显眼而清晰的痕迹,好似毕明这一次遁行出去后,并没有之前那样犹豫不绝,反而有了明确目标一般。


    他思索片刻,化影身躯一散,点点星光之中,重新还回一只星蝉,随后灿烂双翼一振,再度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海岛洞窟之内,颜子全在投降之后,陈嵩、孟嬛真二人并未放松警惕,他们立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镇压符印施加在其人身上。


    颜子全在整个过程中未有任何反抗,任凭自身被禁了法力气机。从此刻开始,他除了能维必要的生机,且能说话开口外,每一个动作都是依靠陈、孟二人来推动。


    陈、孟二人带着他从地窟之中出来,十分的顺利回到了飞舟之上,期间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


    陈嵩将颜子全安置在一旁的舱座上,并不让其脱离自己的视线,道:“孟道友,待我将此间情形与玄首禀告一声。”


    孟嬛真点了下头,道:“此是应该。”


    她心中有些羡慕,玄修的训天道章实在是太方便了,哪怕远隔千万里,都能随时交通,只可惜真修用不得此物,不然她此刻也能向自家老师及时禀告这里情形了。


    但是羡慕同时,她也有些担忧,本来玄修就与真修不睦,再得此物,许会产生更大的割裂。


    如今玉京的玄修着实是少了些,就算有,也都被调入了朝府之中任事,负责联络各洲的事宜。她想着,自己此番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师父多招揽一些玄修。


    飞舟此时微微一震,缓缓起飞,重往东庭府洲方向飞去。


    陈嵩解释道:“此地距离东庭府洲较近,我们先回东庭,还望孟道友不要介意。”


    孟嬛真认真道:“诚如陈道友所言,此是天夏之事,嬛真不会这般不明事理。”


    陈嵩见她确然没有丝毫介怀,点了下头,他来至颜子全身前,道:“颜子全,你方才说那异神要用修道人身躯为自己人间之身,我问你,他为什么要用修道人?”


    颜子全讶然看他一眼,随即笑了笑,道:“我修道人食气吞丹,身躯内外清灵无垢,不染秽浊,所以更得异神的喜爱,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一桩事么?”


    陈嵩摇头道:“不对!”


    颜子全看向他,笑道:“何处不对?”


    孟嬛真也略微有些奇怪,不知道这句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陈嵩沉声道:“我东廷与土著异神打交道有百多年了,那些土著异神有许多哪怕到现在,也都认为我天夏修士是天夏神裔或神明。哪怕此辈说是我天夏人,也还是认为我等是强大的神裔,因为他们理解不了修道一语。”


    两个不同族群的交流,在没有深入到一定程度之上,通常都会以自己固有的认知去套用,因为异神土著本就不存在修炼之说,也就没有一个完整概念,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排斥凡人不借助异神就能拥有神明伟力的说法。


    陈嵩继续说道:“一个异神如果去占据另一个神裔或者异神的躯体,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也很困难,只有当他们认识到修道人原本是人,才可能去如此做。”


    孟嬛真想了想,理解了陈嵩的意思,这看着十分简单的理解,其实是认知上的改变,这甚至有可能动摇异神自身存在的根基。


    而要有这样的改变,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而需要相当长远的时间。


    这说明这个异神以前接触过修道人,并对修道人有一定的了解,更可能以前还曾经占据过修道人的身躯。


    想到这里,她眼神也是认真了起来。


    颜子全看着陈嵩道:“我不知道道友想到了这么多,不过我对这位异神也不如何了解,但是……”


    他笑了笑,道:“我若是两位,眼下需关心的可不是此事。”


    孟嬛真凝视着他,道:“颜子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子全笑了笑,道:“两位想必也是知道,我颜子全只是一个区区炼就元神照影的修道人罢了,凭我的手段,又如何能在三位玄尊的守镇之地去做出那等事呢……”


    孟嬛真虽然早有猜测,可还是心神微震,她吸了口气,道:“你是说……”


    颜子全没有回答,而是笑道:“两位可要护好了我,我要是那位的话,可一定是会设法除灭痕迹的。”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日照万空晴


    陈嵩、孟嬛真两人听了颜子全的话,神情一片凝肃,这等事不是没可能发生,毕竟在他们看来,通过颜子全,就有能找出其人背后那一位。


    陈嵩想了想,道:“我还是再与玄首……”


    只是他话方才说到这里,整个天空骤然一暗,而在无边阴云之中,有一片光芒洒落了下来,把整个飞舟都是定住。


    陈嵩、孟嬛真二人神情一变,他们抬头看去,只见那一片光芒之中站着一个金色道人的形影,其面目身形无法看清,唯见袖袍在那里飘动不已。


    只是此光落下,却也是引得那一张指路之符再一次飘飞出来,来至飞舟顶上,骤然放出一道长圆形的扁平星芒,却是顶那一道金光将飞舟遮护住。


    不过可以看见,此符在那光芒逼迫之下,也是在一点点减少之中,几息之后,便就少去了大半,眼看就要消耗殆尽了。


    颜子全这时神情略显一丝怅然,略显遗憾道:“这回两位可能要受到波及了,真是对不住了。”


    随他话语落下,那纸符最后一点也是消散,可在这个时候,仿佛此消彼长,就在星光灭去的一刹那,一道明亮到极致的闪光乍然迸现,原本有些暗沉的天幕忽然分开,一道闪电从天地之间划过。


    而似在过去许久之后,众人耳畔才传来一声惊破云霄的剑鸣之声。


    那个金色道人的形影先是不动,随后像是琉璃破碎一般从身躯之中冒出一丝丝星芒裂痕,最后一声清脆声响,整个碎裂开来,再是消融到了大气之中。


    原本暗沉天空一下云收雨歇,天光又一次照落下来,飞舟之中所有人此刻都可望见,天穹之上悬浮着一道青色剑光,其莹莹闪烁,芒光几欲刺破霄宇,剑光之外,则是无有一丝云染的万里天境!


    陈嵩、孟嬛真此刻心中尤感震撼。


    方才那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的交锋,却是完全呈现出了上境大能那等挪动天地之力,夺取日月之辉的莫大威能。


    久久之后,望见这一幕的众人才是平复心境,飞舟也是在舟师驾驭之下重新启程。


    孟嬛真转向颜子全,道:“颜子全,现在再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颜子全苦笑一声,道:“孟道友多虑了,只看方才那位的做法,这哪里是来救我的,分明是来要人命的。”


    孟嬛真看着他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勾结异神,为何要操弄同道?袭杀去往东庭的天工部大匠?


    “为什么?”


    颜子全抬头看了孟嬛真一眼,道:“为了长生不死罢了,”他感叹道:“似你们名门弟子,又岂知我辈之困苦?”


    孟嬛真理解修道人为了长生会做出各种事情来,可她而是忍不住道:“为了这些,就可以去残害他人么?你就不怕来日被他人所残害么?”


    颜子全道:“说一句孟道修不爱听得话,我正是为了不被他人残害,才去做得此事。孟道友也无需如此义愤填膺,你也是真修,当是知晓,真修之中,其实有不少并不把那些凡人的性命当作一回事,只是天夏规矩在那里,他们不敢轻易逾越罢了。


    而这件事其实并非是我的想法,也只是他人拿此作为交换,其实若无必要,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性命的。”


    孟嬛真冷然地看了一眼颜子全,她知道此人所谓的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那而是因为他觉得无此必要,而不是当真珍视人命。


    她平复了一下心境,从主舱走了出去,走到了一边边舱的望台上,这里视野非常开阔,看着看着外面的景物,而在此刻,那一轮大日正慢慢往海面沉降下去。


    过去没多久,陈嵩也是自里走了出来,他道:“孟道友似有心事?”


    孟嬛真叹息道:“颜子全有些话是真的,真修之中的确有不少人不把凡人性命当作一回事,他们自以为修炼有成后,便已是殊绝凡途,全然忘了自己从何处来,若无天夏规序,现在还不知会如何。”


    陈嵩道:“道友大可不必为此烦恼,人心百变,哪可能人人秉持正善,也正是如此,才会有规序约束,惩其害,治其弊就是了,实则若是一个纯粹纯良无知之世,除非顶上一直有大能为之遮护,否则也延续不了多久。”


    孟嬛真默默点头,其实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真正忧虑的,恰恰在于头顶之上那些大能,似如方才那等事就是一桩,这些人真是能被规序束缚住的么?


    她看着那夕阳洒在海面之上的金光,忽然想到了自家琼英老师对她说得一句,如有惑,便求道。现在有什么不明白的,等到了上境,自然就明白了。


    三天之后,飞舟终是回到了东庭地陆之上,并直接降落在了玄府的泊舟天台之上,陈、孟二人与一众军士别过后,就立刻带人去启山之上拜见张御。


    待到了启山山巅之上,陈嵩上来一礼,道:“玄首,颜子全已是捉拿回来了。”


    张御颔首道:“你们二位先下去吧,我有话问此人。”


    陈嵩、孟嬛真知晓这些问话可能涉及某位上境大能,他们不方便听去,故是一礼之后,便就暂且退下了。


    颜子全则是恭恭敬敬站在那里。


    张御来至崖边,负袖言道:“那是哪一位?”


    颜子全不敢不答,如实言道:“不瞒玄尊,我并不知晓。”


    张御也不意外,再问道:“此人是什么时候与你有所牵扯的?”


    颜子全道:“大约是五十余年,具体年月我没去记,因为我很久不去看时晷了,这位那一天突然出现我面前。


    这位言及,我之功法不足以支撑我成就上境,但他说他可为我量身定做一套合适的功法,但条件是我要去做几件事,先是投效璃玉天宫,而后操弄米海、闻奇二人这两条暗线,都是这位安排的。”


    张御道:“只这二人么?”


    “没有了。”


    颜子全摇头道:“操弄这二人并不容易,尤其还要让这二人不发现自身之异样,而两人已是牵扯我太多精力了,再多一人,我便照应不过来了。”


    张御道:“你该是知晓,就算有了上乘功法,也未必能成就上境,且你无法成就,方才是那位愿意看到的。”


    颜子全叹了一声,道:“这我自是知道的,有了功法不等于有一切,况且我年岁已是很大了,多半已是不再能修炼到那一步了,不然那位也不会来找我,可这总也是一个希望。”


    随即他又无奈道:“且这位既然找上了我,并阐明了自己的计划,若是我不答应,我不知这位是会消除我的记忆还是直接改换我的意识,亦或是设法消杀了我,其实我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张御道:“那个异神是怎么回事?”


    颜子全道:“那只是我寻得一条后路,我也信不过那一位啊,因为以往一桩事,我接触过复神会,后来我隐晦提了几句,他们却说有办法替我遮掩。


    我想他们能在天夏眼目之下躲藏这么久,也定然是有些本事的,故是通过他们,找到了那一个异神,本想能暂时得个遮护,却未想到,此辈终究靠不住。”


    他怅然道:“我为求长生才走上修道之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梦。”


    张御转首过来,道:“然而我观你心中,那长生之念仍存。”


    颜子全略作沉默,才叹道:“此乃我七百年来之心执了,但我知晓,我做的那些事,按天夏律法,必无生理,怕是那时才得解脱了。”


    张御淡声道:“若是只取你性命,却也太过简单,你当为此赎罪才是,既然你求长生,那我自会设法成全于你。”


    颜子全一怔,随即心中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张御未再与他多言,只是一挥袖,颜子全顿时被一道清光卷了去,并镇压到了启山下一座洞窟之中。


    此人可随后再来处置,现在关键是要找出其背后那一位大能。


    方才出现的那一道金色形影似乎已然暴露了其人,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位似是用了某种法器了遮掩了自己,并且此人在颜子全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不过既是如此,其又为何出现呢?


    他思索了一下,决定先不去理会这些细节,而是按照自己先前的思路去找寻人。


    而同一时刻,他在守正宫内的正身自座上站了起来,在殿台之上走了两步,唤道:“明周道友何在?”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身出来,站在阶下一个稽首,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道友且替我查一查,近来有哪一位玄尊曾有断绝自身道场与清穹地陆牵连之举。”


    唯有断绝了道场牵连,才有可能在对内层各洲施展法力的时候避开明周的察知。


    至于那些就本与清穹地陆断了牵连的道场,因为时时需与晦乱混沌对抗,反而无法轻易往下界施加力量,其一旦如此,那么动静将会极大,如此内层镇守玄尊定会有所察觉

    明周道人默默一察,已得结果,不过他也知此事紧要,故也不去提名讳,而是在手中凝聚出一枚光箓,递呈上来,道:“守正,近来有过此举的玄尊只有两位,他们名姓在此!”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扬法落音声


    张御把那光箓拿至面前看了一下,只是第一眼落下,目光就在某位玄尊的名姓之上顿有片刻。


    这人名唤薛箓,他恰巧也是认识的。


    那日朱凤道场立成后设宴庆贺,这位正是前来赴宴的两位玄尊之一。


    据他所知,这个人擅长定拿之法及身外化身之术,从记录上看,仅仅在这十多年里,这位断绝道场的次数竟是达五次之多。


    他看有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开,继续看明周道人录在下方的载述。


    待看了下来,他却是发现薛箓和另一位玄尊虽然近来都有断绝道场牵连的举动,但俱是提前与明周道人打过招呼了,并且理由也很正当,都是为了磨练自身功行,对抗晦乱混沌,期间也并无什么异动显现出来。


    他思考了一下,道:“这两位玄尊若是趁与清穹元磁断绝牵连之际向内层传递法力,并落于偏僻地界,这是否有可能瞒过道友?”


    明周道人认真回道:“任何监察都有漏洞,此事不是不可能做到,但若想将在下监察掩去,除非是诸位廷执之中有哪位亲自出手,但这并非遮掩此事本身,而是遮掩在下,也唯有他们有此权柄。”


    张御了然,每个廷执实际上掌握了明周道人这个清穹之灵一部分权柄,他们要是想隐瞒什么,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只这么做也是会有隐患的,因为你不能把别的廷执当成摆设,明周道人一有问题,恐怕首执第一个就会注意到。


    而且他可以肯定,这件事基本无廷上廷执无关,因为若是廷执动手,绝不会做得这么粗暴,手段肯定巧妙的多,其等也根本不会去做什么袭击天工部舟队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如此除了给自己找一堆麻烦之外,不可能达成任何目的。


    他想了想,明周道人的监察是可以信任的,所以这两位玄尊也当是没有问题。


    但若这么看,他最初推论可能并不成立。


    他当初基于各上洲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问题,所以认为从上层发动影响才可能做到此事,但除此外,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提早布局。


    比如在数十年前就落下法器乃至化影潜伏于世,而后纯以意念驾驭,这般同样能够达成目的。


    至于令各洲的修道人于同一天在训天道章之内生事,若是不通过上层传递消息,那么可以事先发书约定,在差不多的时间内一起发动。


    只要布置精妙,也不难达成目的。


    而背后之人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是遮掩这些行迹,使之不暴露罢了。


    他思索下来后,便道:“劳烦道友再查问一下,这六十年来,除却廷执之外,所有往内层投送法器法力,还有断绝道场牵连的玄尊名讳。”


    明周道人依令行事,他在默察片刻之后,依旧于手中凝一枚灿灿道箓,并递送了上来。


    张御拿过来看了一下,时间拉长到六十年,有过这等作为的玄尊,也不过只有五人而已,其中两个,更是方才他看到的那两位,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做事了。


    待看过后,他心下一召,一份玉册凭空浮现,飘荡眼前,却是他将关于这五人的功法记述俱是拿了过来,并放在眼前翻阅了起来。


    虽他身为守正,可一般来说,如不是遇到特殊情况,他是不会去随便翻看同道的功法神通的,但此次为了找出正主,这也是必要之举。


    待看下来之后,心中已是有数。


    他一挥袖,霎时以心光凝聚出一封书信,飘至明周道人身前,道:“明周道友,劳烦你将此信送去薛箓薛玄尊处。我有几个疑问问他。”


    明周道人接过书信,身躯一转,便即不见。


    张御则是等在原地,约是小半刻之后,明周道人再次在阶梯现身,稽首道:“守正,书信已是送到,另有薛玄尊的回书在此。”


    张御目光一落,将这书信摄来,书信在他面前化为一团气光,其中所载内容自然照入心神之内,他默立片刻,才道:“明周道友还需再帮我查证一事。”


    明周道人道:“请守正吩咐。”


    张御道:“请道友再查一查,这六十年来,这五位玄尊可有索要宝材,还有祭炼法器之举。”


    明周道人回道:“此事容易。”他信手一召,就拿过一份册子,呈递上来,“这五位玄尊一甲子以来一应记述俱都在此。”


    张御拿来一扫,眸光微微一闪,在某个名字上停留许久,才抬头道:“我稍候欲去拜访一下过千寻过玄尊,劳烦道友将此事记下。”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郑重道:“明周记下了。”


    张御点了点头,他于心中一唤,过了一会儿,就有两道流光自殿外飞来,霎时落入他袖中,待收好之后,他迈步出了守正宫。


    到了殿外,他心意一转,眼前景物一变,霎时已是落身在一座与清穹地陆相连的道场之外。


    他抬头看有一眼,便出声言道:“过玄尊可是在么?张御前来拜访。”


    若是玄尊所开辟的道场与有清穹元磁的牵连不曾断开,那么持玄廷正印之人,都可以循此直接入内。


    不过既到主人门上,其又非是确认的犯事之人,出于礼数,总是要打一声招呼的。


    过了一会儿,面前天地融开一个入口,里面又声音传出道:“原来是玄廷守正到此,还请入内一叙。”


    张御迈步入内,随着身后融开的门户合闭,他已是进入到了一处由飘忽虹霞和纷涌云雾堆聚而成道场之内,而在云中深处,宫观楼台若隐若现。


    前方云道之上,站在一名鹤发童颜、着玄黑大氅,顶上戴有莲花冠的老道人,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了。老道在此清修,久不问外事,却不知守正今朝来意为何?”


    张御问道:“我为一桩事机前来问询过玄尊,还望过玄尊能如实回言。”


    过道人缓缓点头,道:“守正请问。”


    张御道:“我方才查观载述,见这六十载以来,过玄尊曾数度断绝与清穹地陆的牵连,不知尊驾为何如此做?”


    过道人道:“原来守正是问此事。”


    他叹了一声,道:“当初开辟道场之时,老道自身能为不足,是故借助了清穹元磁之力,但老道亦想自家之道场能够自成天地,而不去借用外力,故是此后屡屡尝试,只是每回都是不成,说来也是让守正见笑了。”


    张御点了下头,道:“原是此故。”他不再去问此事,而是道:“就在半月之前,天工部几位大匠在途中遭袭,随后各洲谣言纷起,我查得是一位名唤颜子全的修道人所为,后将此人擒捉,才知他也是受人指使。


    而在将此人押至东庭的路上,却是有一大能者落下手段意图灭杀此人。


    虽说此后这位大能者没有留下任何气机,但是道法痕迹却像是薛箓薛玄尊所擅长的身外化身之术。


    不过我有一疑,由于那道法痕迹太过明显,倒像是有人故意把这送到门上让我辨认一般,此举太过刻意,反倒让人无法相信。


    过玄尊,听说你与薛玄尊交情不错,以往也曾经相互交流过道法,可是能替我解惑么?”


    过道人听完之后,露出诧异之色,看他几眼,道:“张守正这是怀疑是老道在里面搬弄是非?”


    他摇头道:“老道我在此潜修多年不曾外出过,更无将外力宣泄于外之举。薛道友素来喜好结交同道,就连方才归回天夏的那位朱凤朱玄尊,往日也曾与他交好,知他道法的同道着实不少,守正凭何独疑我呢?”


    张御看向他道:“过玄尊知晓朱凤玄尊归来,看来修行并不如尊驾所言那般闭塞。”


    过道人呵呵一笑,道:“闭门潜修并非闭塞耳目,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一些的。”


    张御道:“我查问过近来记录,确如过玄尊之所言,这几十年来的确不曾外出,更无为将法力播于下界之举,看去是无嫌疑。


    但要做成那般事,未必见得一定要近来去做,若是在数十乃至上百年前,将法器或是分身潜于下层,需用时只要一意拨动便可唤出,这对我辈来说也是不难的。”


    过道人抚须言道:“守正之想也不无道理,可还是那句话,似守正这般说,似乎人人都可如此施为,为何偏认为是老道呢?这却是说不通吧?”


    张御道:“这里自然是有缘由的,此前那大能者在下层所展示的种种手段,半点法力气机也不曾外泄,而那颜子全虽受那大能者指使,可身上却连半分牵连痕迹也是无有,这等遮掩之术实属上流。


    而道友偏偏就是擅长此道,在过去百年之中,也唯有道友既曾有过断绝道场牵连之举,试问不疑道友又疑谁呢?”


    过道人缓缓点头,道:“原来是这般,也难怪守正见疑,不过……”


    他目光投来,沉声道:“张守正查问此事,乃是职责所在,你若因此疑我,我也无话可说,可若张守正认定我是那犯过之人,那总是要拿出明证的吧?需知我天夏自有规序律条,不是那等可以信口胡说,任意妄为之地!”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顾去捉影身


    张御淡声道:“过玄尊说得不错,我天夏是讲规序律条之地,只凭臆测确可不行。”


    过道人霜白眉毛耸动了下,看向他道:“哦?这么说来守正手中是有明证的了?那老道倒是想听一听了。”


    张御道:“那大能者所施展的遮掩之术确实了得,法力气息当时都是自行散去,过后也是不曾留得半点痕迹。


    不过当时那大能者在意图袭杀颜子全的时候,我曾与之过有一招,虽未能捉得隐匿起来的气息,但却也有所发现,其所显之影,实则是以一件法器为寄托。


    这类法器我回去查了一察,有个古旧之名,唤作‘潭中吟’,乃是古夏时期的一种替身法器,至今能够祭炼此器之人,差不多都是修行久远的修道人了。”


    过道人摇头道:“守正非要是认定老道的话,仅凭这一点,恐怕还分量不够。”


    张御点首道:“自然,不过但凡祭炼法器,那总是要用到各种宝材的,特别是一些特殊之物,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只需下功夫去查,那终究可以查到的。”


    过道人却是神色不变,道:“那守正大可以去查,过某自问行事端正,问心无愧,若是守正查到了什么,那随时可来此拿我!”


    张御这时道:“我看过玄尊的载述,尊驾修道千余载了吧?”


    过道人道:“确切的说,至今修道一千两百载。”


    张御点了下头,道:“过玄尊在天夏渡来此世之时早已成道,你若是祭炼法器所用宝材是渡来此世之前带来的,那要查起来较为困难。


    而我也并不可能因为有一两件宝材的下落就认定过道友就是那位大能者,毕竟你也可说自己将那些宝材用在别处,至多是多耗用了一些。


    不过过玄尊你千算万算,却是有一点算错了。”


    他看向过道人,“你为颜子全推演了一套功法。


    颜子全此人,虽然道行不高,可是修道时日不短,见识甚广,那位大能者当日蛊惑他时,若不是给出真能通往上境的法门,他是绝不会轻易接受的。


    我也看过那法门,虽然浅显了一点,但循此修持,确有成道之望。


    只是世上功法虽各有不同,但每一个修道人都有独特的脉络可寻,这是早已深深浸刻在每一个修道人身心之中的,平常修士是看不出来,可若道法精深之人,却是能抽丝剥茧,从中看到一二端倪。”


    过道人这时神情微微一变。


    张御道:“我看过了那一套法门,这其中有几处却是显露出了‘避过寻生,不沾外染’的道理道念,这也正是你过玄尊的你道法。尤其是颜子全后来向那大能者请教过几个问题,我见其回答之中更是充满了这等痕迹,你问我为凭何疑你?我便回你,这便是明证!”


    每一个人修道求取上境之法都是专注于一道的,也是最适合自己的,若其指教后人往上行走,必然也会教其循此道路,因为别的道路纵然知道能走通,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走。


    他抬头看向站在那里不作言语的过道人,继续道:“过玄尊,你便现在否认也无用,我只要把功法往上一递,让诸位廷执来评鉴,那么自然能找出功法背后的正主来,而这些再加上此前我寻找出来的诸般线索作为佐证,那当可认定,你便就是背后那位大能者!”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言:“从这般来说,当日你若能杀了颜子全,却也的确能断绝此中线索,可你终究未曾成功。”


    过道人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百密一疏。老道我倒是未曾想到,张守正你一个玄修,居然对我辈真修之法有如此精深之造诣。”


    张御点头道:“过玄尊承认便好。”


    其实按他本来打算,若说到这一步此人还不肯承认,他准备就以言印喝问,直问其本心。


    只要对面有挣扎抵抗之举,而不是第一时间认为自己无辜,那么同样也可认定其人便是那位正主。然后从结果倒推寻觅过程便是了。


    他凝望其人道:“过玄尊,既你认罪,那么请随我回去,将事机缘由说个明白吧。”


    过道人闭上眼睛,过有片刻,他又睁开,看向他道:“若是我不愿呢?“


    张御平静道:“那我唯有动手,拿你问罪了。”


    “罪?”


    过道人却是一改方才那副平和模样,冷笑连连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天夏,何谈有罪!”


    张御目注过去,道:“为了天夏?那我倒要问一句,尊驾为何要如此做?”


    过玄尊道:“为何如此?呵呵,自然就是为了阻碍东庭都护府扩府!”


    张御道:“东庭扩府,与你又有何妨碍?”


    过道人哼了一声,道:“这里缘由老道我不方便与张守正你言说,但我绝然是为了天夏考量。”


    张御却是眸光凝定其面道:“东庭升府,乃是玄廷所定,岂是你一人一意所能撼动?纵有缘由,你在东庭立府之前不出来阻拦,亦不曾发有一语,反倒事成之后于暗中搬弄是非,杀戮同胞,足见你心中别有阴私,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夏,似你这般人岂有脸面妄称此言!”


    过道人听他所言,心中也是一阵气恼,道:“只不过是区区几个凡人罢了,与那事比起来,又算得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般小题大做,放在神夏之时,哪有人会在意这等事!”


    张御望他片刻,道:“我实是疑惑,似你这般人,当初为何留在天夏,而不是投奔上宸天,好,既然你不愿束手,那只有我来亲自动手了。“


    过道人冷笑一声,道:“那就看张守正有无那个本事了。”


    他话音一落,整个道场都是一震,却是一下与清穹地陆断去了牵连,并整个封闭了起来,从此刻开始,除非这道场崩散,或者得他允许,否则除他这道场之主外,再无任何人可以自里出去。


    张御神情平静站在在那里,这是毫无意义之举,对方就算今日斗赢了他又如何?不过躲在混沌乱流之中,那也坚持不了多久时日,更不可能由此去往下层。


    此时他意念一催,身上清光大放,一道剑光飞斩而去,过道人却是站在那里不动,剑光一落,其身影却如泡影一般破碎了,原来那只是一个虚像。


    张御见此,也是暗自点头,来时他就知道,过千寻此人擅长藏踪匿迹,其遮掩行藏之术异常了得,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方才就是连他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其人说话之时就施展了手段,还是那本来就是一个虚影。


    他这时再是试着一感,发现到处空空荡荡,根本难知此人正身到底落在何处,整个道场之中只剩下了一片云雾霞光。


    而就在此时,他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异动,一抬头,随即便见云雾霞光之后,一只无比庞大的金章巨印出现在半空之中,并向缓缓向他压来。


    不止如此,他还发现正站在一方与之一样一样的金印之上,脚下也是在缓缓向上抬升,可见印上有无数道箓金光闪烁,并伴随着阵阵道音。


    此时他感受到神魂之中有一股重压传递过来,似是挤压他的意识思绪,他心念一转,立时明白了对方打算。


    这是试图消抹去他今日的在此一段时间内的记忆,或是试图改换他的认知。


    这等作法其实成功可能不大,必须将他完全控制住才可,不过若是做成,此人当是可给自己争取到一定的时间,或是由此逃遁而走,或是去往他处。


    可惜的是,他来时已是令明周把自己的行踪记了下来,一有异状出现,那便会直接报给玄廷,根本不会给其人这等机会。


    他环顾这处天地,因为此刻感受不到过道人的存在,那自也谈不上出手,不过他自己也曾开辟道场,自然明白,这座道场便是其人法力所化,两者本是一体,而只需知道这一点,那便已是足够了。


    他站在原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一方巨印,于心下一运重光玄异,口中言道:“敕镇!”


    轰!

    随着这一声在道场之内隆隆喝出,那似如天地并合一般的金光章印骤然一顿,似是被什么力量定止住了一般,而那音声则是在这里来回传荡,久久不绝,一时之间,这处道场在不停回荡的“敕镇”之音中整个震颤起来,


    这个时候,又有第二声传来道:


    “敕绝!”


    在第二声喝出之后,本来已至极限的道场轰然崩散,外面的混沌乱流一下往里涌入进来,而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有一个人影突兀显现出来。


    张御则是站定不动,目光看向其人,在重光玄异推动之下,此时又道出了第三声:“敕禁!”


    此声一出,其人身躯一震,浑身一切法力神通俱被封禁,再也无法动弹,同时在一股力量牵引之下,他从上端被扯了下来,并落在了张御近前。


    张御目光俯视下来,把袖一荡,随后伸指出去,在其眉心之上就是一点!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同源非同道


    张御这一指点下之后,过道人身躯一震,头向后猛地一仰,浑身神气震荡,一时意识陷入恍惚之中,方才有所浮动气机又一次被定压下去。


    这时他耳畔听得一声锁链声响,随即见得一条满是道箓凝聚的光链飞舞出来,凭空绕旋几圈,就把他牢牢捆缚住了。


    “缚龙炼索……”


    过道人神情一阵灰败。


    他知道,这下是真逃不掉了。


    本来他还有一门代换之法,只要出了晦乱混沌之地,到了清穹地陆之陆上,窥准时机,就可利用放在外间的化身与正身替换,把自己接应了出去,然后再由隐藏在内层的化身继续接应,从而逃离此间。


    再往后,是去往外层还是逃去荒原,这都是可以到时再考虑的。


    可此锁一上身,诸般法力神通都难及身,唯有凭借自身之力将这锁链拧断,才有可能逃脱。


    但问题是,此锁专是为捆缚真龙所打造,他虽肉身也是不弱,可力气比起真龙还是稍逊了些,自无可能挣脱。


    他眼中满是不甘,自己还有诸般神通道术,还有许多秘炼法器乃至玄异未曾动用,可因为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击败了,导致他一身本事根本未能施展出来。


    张御看他神情,自也是知道他的想法,若真正拉开架势以正战方式决胜的话,方才那一战的确还有的打,以其人主场之利,他便能胜,也不见得如何轻松。


    可谁令此人法力弱于他,言印有了发挥余地,而在他利用重天玄异生生提高了一层的言印之下,直接便碾压了此人。


    不过在他所见过的诸位玄尊里,这一位法力大概也只比苏遏高出一些,这却与其身份有些不符。


    苏遏才成道多久?四五十载罢了。


    而这人却是修行千年以上了。


    他看着过道人道:“尊驾也是修道前辈,可法力过于孱弱了。”


    过道人到此也不再隐瞒,冷声道:“若不是我因功法之故,分了一部分法力在外,我又哪里会如此轻易被你拿捏?”


    张御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难怪你始终立不成道场。”


    其实似过道人这般斗战经验丰富的修士,哪怕法力稍弱一些,在他自身主场,也是可以与人周旋一二的,因为其他的长处足以弥补短板。


    不过即便其人法力完满,也不见得能敌过他的经过重天玄异推动的言印之术,结果仍是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修道前辈,几百年来纯靠自己修行,可若不得玄粮补益,时日一长,便会渐渐比不过他们出来主持事务的修道人。


    实际上,放在古夏时期,几百年当真不算长,修道人到了玄尊这个层次,也就是元神之境后,无不是需要靠数千乃至上万载积累之功修持上去的。


    可是现在的天夏与古夏毕竟不同了。


    他伸手一拿,锁链之声一响,将过道人直接拖拽了起来,身外心光一展,辟开混沌,便寻路往回遁走,很快从此间重回到了清穹地陆。


    明周道人正在外面等候,见张御拽着被捆缚起来的过道人自晦乱混沌之地迈步行出,便迎了上来,他看了一眼过道人,道:“守正,过玄尊这是……”


    张御道:“这位过玄尊便是这次袭击天工部大匠的主使。”他一振衣袖,一道金符飞去,“证据皆在此,劳烦道友代我送去。”


    他将几个主要证据汇聚到了一处,再加上过千寻亲口承认,已足以证实其人便是那主谋。


    明周道人收了过来,打一个稽首,化去不见。


    张御等在原地,不过十来呼吸之后,就见一侧的天地骤然融开,武倾墟自里走了出来。


    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证据我已是详细看过,此回犯事之人,确然是过千寻无疑,此人下来交由我便是。”


    张御还有一礼,道:“那便拜托武廷执了。”


    过千寻方才一直不言不动,一副装死的模样,可这时他却睁开双目,冷冷看了张御一眼,道:“张守正,今日我虽关押进去,可你看着吧,迟早有一日,我是会被放出来的,到时候我看你们如何追悔莫及。”


    张御淡然看着他,他没有必要去与一个阶下之囚争辩,等来日他成了廷执之后,自然会想办法提议修改部分律条,叫此辈无可能再出来。


    武倾墟接过缚龙炼锁一拽,使得还些说什么的过千寻被一下打断,随后便踏入那方融开的门户之中回去了。


    明周道人见是无事,也是稽首离去。


    张御待他们离开后,一个人站在无边地原之上,看着铺满花瓣的大地,还有眼前远山之上云海流泻的奇绝胜景。


    他不知道为何过千寻要做此事,可正如他方才所言,此人在玄廷共议之时不出来反对,那显是知道明着反对是无用的。


    所以玄廷多半也是知晓这里面缘由的,许这里还牵扯到玉素道人所言那桩事,而玄廷却没有因此停下,肯定是知道便有问题也能应付。


    只是通过方才过千寻的言语行止之中可以看出,一些早就成道的修道人纵然身在天夏,可其实他们并没有真的接受天夏这一套规序,只是碍于天夏势大,又不愿意舍弃这里的好处,所以不得不暂时接受下来罢了。


    可若是遇到与他们意愿不符或是利益有强烈冲突的地方,他们就会不自觉的拿起以往那一套行事方式。


    因为这些修道人的过去,他们的认知,都是在古夏时期形成的,若不是真心摒弃,那当真不是能轻易改变的。正清一脉当初宣扬兴真灭玄,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甚至不乏附和之人,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眼下有些玄尊潜修不出,恐怕一方面是他们的选择,一方面也是玄廷有意为之。


    不过现下修道最为长远的一批修道人,实则都是在上宸天,这些人也是最与天夏道念最为不合的一批人,其中修道万数载以上的也不在少数,他们依旧维持着古夏之时的格局,并时时不忘想要占据内层。


    至于幽城那些人,其实大部分人对于恢复古夏时期的格局没有兴趣,他们只是纯粹不想受规矩约束,就算是古夏的规矩他们也不想守,所以一直不被双方所喜。


    但因为幽城上面还有一位大能,再加上力量偶尔能为上宸天所用,所以这方势力才一直能存续下去。


    从几方理念来看,幽城且不说,上宸天与天夏之间是绝然没有回旋余地的。


    他想到在上一次入侵过后,上宸天已经许久没动作了,但毫无疑问一定在准备酝酿着什么,尤其是在天夏使用清天星盘之后,监察力度少失了许多,此辈肯定是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身为玄廷守正,他首先要保证天夏自身先不露出更多漏洞。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动,意念一转,顾去还在下界的观想图处。


    玄浑蝉这些天来跟随着毕明道人留下的痕迹继续穿行,发现毕明路上走走停停,似乎是与地陆上的异神神怪之流斗战。


    但这样也使得其留痕更多,此人还在一处拱形山上停留了许久。


    这里其实并非是山,而是一根不知什么东西的巨大肋骨,上面满布着齿状骨棱,若是以此推断,其生前当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怪物。


    以玄尊的层次的来看,体型大未必真有用,关键是力量大小还有对力量的驾驭,但是这个怪物不同,骨骸之上还隐隐刻画着道箓,本身恐怕也是一头天夏来的异修,只是看不出是何物,只年代当是更为久远。


    毕明至少在此待了半载才离开,他此刻能感觉到,自己距离追查到此人真正的下落已是然不远了。


    外层虚空之中,一条碎乱陨星带上上,金郅行的化身此刻正踏在一朵莲花之上,而他对面,则是站着浑空老祖。


    浑空老祖诧异道:“金道友,你当真愿意来我上宸天么?”


    金郅行道:“自然,显定近来对我愈发不信任了,我不得不早些脱身离去。”


    浑空老祖道:“就算如此,金道友也不见得需要逃渡出来,以你们幽城的格局,他是绝然不敢对你动手的,不然人人自危,怕是你们幽城就无法维系下去了。”


    金郅行道:“显定是不敢明着动手,可也有的是办法对付我,譬如将我所在之地暗中泄露给天夏或者你们上宸天,从而逼迫我就范。”


    浑空老祖初一想有些不可思议,可再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这等事放在幽城那里,那当真十分正常的。


    他道:“可恕我直言,道友乃是浑修,若是幽城在还好,那还有一席之地,可若来我上宸天,以道友玄尊之尊,虽不会有人来为难你,可也难免遭受一些鄙弃。”


    金郅行平静道:“那我不入上宸天便可。”


    浑空老祖看他一眼,道:“道友这是何意?”


    金郅行道:“我知贵方近来正谋划进取内层之法,道友不必否认,金某只问,到时候可否给金某留一个门户?金某相信,贵方届时也一定需要有人来吸引天夏目光的,我们合则两利,不是么?”


    浑空老祖看他片刻,沉声道:“此事我无法作主,我会把道友之言转告诸位同道的,过后会有回言。”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泽光正人意


    外层虚空之中,金郅行化身端坐在莲花台座之上。


    在上次与浑空老祖别过之后,为了避免往来过多泄露消息,故他并没有回去正身,而是一直坐于此间等候。


    转瞬一月过去。


    这一日,他心神忽感有异,睁开双目,却见浑空老祖已是站了对面宝莲之上,他心中一定,站了起来,稽首道:“浑空道友有礼了,不知那事如何了?”


    浑空老祖回有一礼,而后袖一甩,扔给他一面牌符,沉声道:“道友请拿好此物,有此牌符,就可证明道友是我上宸天之人,至少也是同道。”


    金郅行接过后看了一眼,收了起来,道:“金某冒昧问一上句,上宸天诸位道友准备何时再行发动?”


    浑空老祖道:“道友当是知道,我们虽是接纳了你,但现在还不会真的信任你,要做何事,时机到了,自会与你言说。”


    金郅行笑道:“此金某自是明白,我只是怕到时候太过突然,来不及准备,道友知道的,毕竟我要设法避过显定的耳目。”


    浑空老祖沉声道:“我们届时自会及时通传道友的。”


    金郅行笑了一笑,道:“好,那我便等着了。”其实他能感觉到,此刻距离上宸天再度侵攻的内层时间已然不远了。因为若是时间充沛,对方没必要这么快将牌符送到他手里。


    浑空老祖此时打一个稽首,身上有晦涩云光一放,这个人便即不见,显已散去了化身。


    金郅行也不再停留此地,他警惕看了下四周,便腾身一纵,便往虚空深处投去。


    东庭地陆,旦港。


    岳萝从天舟泊台内走了出来,感受着从海面上传来的湿润海风,她惬意的闭上双目,过了一会儿才又睁开。


    她想了想,便唤出大道之章,给道:“小染、小盈、潇潇,我顺利到了东庭府洲啦。”


    过了一会儿,丁盈“啊”的一声传出来,紧张问道:“小萝,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吧?”


    “哪会有,一路上可是有同道护持的,就算到了后半程,也还有东庭府洲负责巡查的修道人接应。”


    岳萝看了看周围那不停降落下来的飞舟,还有行来步去的行人和泊台管卫,从路中间走到了一边,道:“而且我看啊,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好多,根本没有之前说的那样受影响。”


    如今天夏本土已是开始往东庭迁徙人口。东庭地域广大,再加上南北两面有着足够广袤的耕地和牧场,哪怕一个上洲的人口挪来都可容纳的下。


    其实哪怕是险恶荒芜之地,只要有玄尊坐镇,并且愿意出力,那么也自然能使之成为一片宜于居住的沃土。


    丁盈道:“小萝,我听说瑞光城能发光,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啊。”


    岳萝抬头看了眼,道:“嗯……是有点亮,那光很柔和,恐怕要在很远的地方才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奇怪,你来的时候看不到么?”


    岳萝道:“我是坐飞舟来的啊,因为内层有浊潮,远一些的地方在天上是看不到的,只有坐船才能看到。”


    她看着前方无尽地陆,向外道:“这里真的好广阔,风景真的好美,我这一路上过来,好多地方可是一片荒芜。”


    天夏本土上洲还好,而出了洲陆,许多地方都是荒原,因为从时间段上来,内层此刻正处于纪历交替万物逐步复苏的恢复阶段之中,像在东庭这里拥有着大片纯粹自然形成的风光,当真十分少见。


    看着这副壮美景色,她心胸一下感觉开阔不少了,但多少也有些远离了虚空外邪的缘故。


    丁盈传出羡慕的声音,“小萝你说的我都想去了。”


    安染的声音这时传出来道:“我方才查看了一下,东庭瑞光有光芒笼罩,那是因为下面镇压了一个远古神明。


    这等异神似能与玄尊进行较量,听说那地方现在被允许进入了,用意是为了消除土著对神明的敬畏,小萝有机会不妨去证实下这个说法是否属实的。”


    丁盈不由发出一惊呼,“能与玄尊较量的远古神明?”随即她一阵遗憾,道:“可惜我们在这里看不见。”


    岳萝也是露出好奇之色,道:“要是像小染说的那样,那我真要去看看。”她又安慰丁盈道:“小盈别失望,我要是真能看见那异神,回头我找人画一张画,找人给你寄过去就是了。”


    丁盈道:“还是小萝好。”


    岳萝看着自己从一开始和同渡的乘客都是走出泊台了,道:“不和你们说啦,我先去玄府登录名册了,晚些时候再聊。”打过招呼之后,她收了大道玄章,提起自己的行李,便往泊台下方走去。


    而此刻安山上方,张御正悬空立在那里,这段时间以来,他在沿着整座山脉布置下了一个简易的禁阵,用以警戒防备外敌。


    当初问安人买下的土地之中,包括了安山东西两侧,只是以前都护府一直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占据,现在既已扩府,却是可以把这一片囊括进来了。


    他往山脉一侧看去,那里不停有飞舟起起落落,筑造新洲治的准备如今已然开始,大批材物从本土被载运飞舟运来,并送到此间,按照进度来看,新洲治的修筑当会用上一至三载时间。


    不过这段时间,却未必会那么安稳渡过。


    这时他心中有感,发现是项淳找寻自己,便唤出大道之章,道:“项师兄,何事?”


    项淳声音传出道:“玄首,我已经查清楚了,上次诸位大匠落去的那座岛屿,乃是一座堪比寻常州府的大岛,上面没有土著,目前只是有一头沉睡之中的灵性生灵,并有什么太大威胁,这个地方若是占下来,无论驻军还是周转人力材物都是方便。”


    张御道:“洲府和军府是什么意见?”


    项淳道:“他们认为可以在这里设置一座堡垒驻地,但是因为这里孤处海上,他们需要玄府支持,希望玄府能派遣修道人驻守。”


    张御道:“现在抽得出人手么?”


    项淳道:“最近安山那边占据了大量的人手,同时还要负责海上巡查,尽管有外来同道补充进来,但仍旧是捉襟见肘,我们过去曾派遣了一批弟子去往青阳上洲进学,还有外层也有一些弟子在外征战,若是都能召回来,或许能稍补空缺。”


    张御思忖了一下,道:“安山那里我方才已是布下了阵禁,军府也有驻军,可以抽一部分人手回来,青阳的弟子可以召回,外层的弟子就不必唤回来了。”


    以往东庭的弟子去往青阳上洲,是因为能在那里学到更多的玄法,可在有了训天道章后,继续维持着进学,主要是为了维护加强青阳上洲和都护府之间的关系,这是因为以往都护府许多地方都需要依靠青阳上洲。


    但现在情况不同,两边关系虽然也需维护,可扩府之后,就不必再用这种方式了。


    至于那些在外层的弟子,因为有了训天道章,玄修现在承担了更多重任,现在外层一样缺乏人手,而他知道,下一次上宸天的入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来,这个时候,往内召回人手并不合适。


    项淳道:“属下明白了。”


    张御在交谈结束之后,再是往地陆深处看有一眼,意念一转,瞬息之间,就回到了启山之上。


    只他方才回来不久,有弟子上来禀告道:“玄首,崔玄正请见。”


    张御点了下头,道:“有请。”


    不过一会儿,崔岳走了上来,打一个稽首,道:“崔岳见过玄首。”


    张御点首回礼,道:“崔玄正,可是有事么?”


    崔岳肃然道:“玄首,近来府洲来了不少浑章修士,这些人有些是原本玄廷调来的人手,有些则是慕名而来,想要有一番作为的。


    只是浑章修士心中若有偏移,则是十分危险,不能放任不管。为了确保安稳,故是此回想请玄首施以手段用以警醒约束此辈。”


    虽然他自己就是浑章修士,可他却是一点不避讳浑章修士的问题。


    张御道:“崔玄正说得是。”


    虽他立下了鉴诚之印,可不是每个浑章修士都是会去换下来,也不是每个浑章修士都是会去修持此印,必然的防备总是要的。


    他思索片刻,道:“稍候我会赐下法符,凡入内东庭的浑章修士必得持有,如此不至于在其自身不知的情形下走入歧途。”


    崔岳打一个稽首,道:“多谢玄首。”


    他顿了下,道:“还有一事,崔某来东庭之后,便听说了复神会的事,我问过了闻奇,这事背后,也有复神会的搅局,故想组织人手,对复神会进行一次搜剿。”


    张御略作思索,道:“崔玄正该是知道,近来人手奇缺。”


    崔岳肃容道:“故是崔某不准备动用玄府内的力量,崔某方才所言那些浑章修士,有一些虽然来我东庭有些时日了,可此辈长久居住在荒原之中,玄府目前还无法对他们施以完全信任,故是崔某想借此事检验一番。”


    张御颔首道:“崔玄正既已有所定计,那便放手去做。”


    崔岳得他赞同,心下也是振奋,躬身一揖,道:“是,多谢玄首成全。”


    ……


    ……


  第一百二十章 往虚遁空行

    东庭府洲,瑞光城外一处玄府的石砌哨所之中,崔岳站在哨台顶端看着南方的敞原,少顷,他背后有三道光芒亮起。


    他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面前的三位浑章修士。


    这三人都有着玄合境,也就是第四章书的修为,这等修为放在一洲之地上也算得上是少见了,要知如今自本土来支援东庭府洲的玄合境修道人,也不过只有四位而已。


    此刻有一名修士出声问道:“崔玄正急着唤我们来做什么?”


    崔岳一扬手,就有三道光芒飞出,道:“诸位接着。”


    三人把光芒接入手中,才发现这是一枚玉符,那先前说话之人抬头问道:“崔玄正,敢问这是何物?”


    崔岳道:“东庭这里不同别处,曾先后有数位浑章修士堕入大混沌中,成了混沌怪物,这是张玄首赐下的符信,诸位需得携带在身,可以避免此事。”


    话音方落,有一人冷嗤一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不信任我们……”只是说到这里,他忽然语声一顿,却是他看见,崔岳也是从袖中拿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符。


    崔岳道:“我与诸位一般,亦是浑章修士,但我同样也是持有此符,因为我很清楚,浑章修持之中,各种碍难只需要向大混沌求取,那便能轻松迈过,谁也不保证自己定然能够把持得住,可下来便是万劫不复。


    而此符就是一个关键时刻的绊索,至少可以让我们能在某一刻清醒认识到这一点。”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各自思索一下,都是默默将玉符收好。


    崔岳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一位修士,道:“适才方道友说到信任,说句见外之言,我与诸位也只见过几回面,何谈信任?试问诸位,可会平白无故信任才见过几面之人?”


    三人都不言语,这话虽好不听,但却很坦承。


    崔岳接着说道:“不瞒几位,崔某这里有一事,准备带诸位去做,若是能够成功,那么我等之间,才可谈些信任。”


    那方姓修士问道:“不知要我们做何事?”


    崔岳也不隐瞒,道:“诸位可曾听说复神会?”


    另一名修士开口道:“尹某听说过,当是一群意图复活上个纪历异神的组织,只是具体来历不明。”


    崔岳看他一眼,道:“尹道友说得不错。复神会虽然在各上洲皆有,但是活动最为频繁之地,便是在这东庭了。


    前番天工部大匠路上遭袭之事,各位应当也有耳闻,此事背后就有那复神会的影子,所以我这次请得玄首同意,对此辈进行一次搜剿,若得立功……”他说到这里,语声顿了一顿,“诸位或可入玄首之眼。”


    三人听到这句话,眼神都是不约而同一亮。


    他们这次到东庭来,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如今东庭镇守乃是张御。


    虽除了上层之外、中下层得修士很少知晓训天道章是张御一手立造的,他本人也从不宣扬这个,但是谁都知晓,鉴诚之印乃是他所立。


    而诸多浑章修士看来,这也无疑说明,这位玄尊对他们没有什么偏见,要不然不会刻意留下这么一个章印。


    故是他们到里,一方面是不愿意再在荒原之上晃荡,二来也是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希望能得到张御的一点点指点。


    那尹姓道人道:“既然如此,尹某愿意出力。”


    另外两名浑章修士也是不甘落后,皆是表示愿意接过此事。


    崔岳见他们都是应下,也是精神振起,道:“好,下来我们便谈一谈关于此事的细节。”


    虚空之中,一座漂浮转动的幽城之内,金郅行端坐于玉台上,身外的灰雾之气泊泊冒出,满布殿室之内,看不清具体的面貌身影。


    此刻似是忽然飘过一阵微风,自殿外飞来一道虚影,直接投入到他身上,他眼一下睁开,赤红色的眼眸闪了一闪,而后摊开手掌一看,见那里已是多了一枚牌符。


    化身所知悉的一切,也是随着归回本体被同时带了回来。


    他暗忖道:“上宸天动手当已是不远,看来现在开始我便要开始准备了,需要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这半年以来,他不惜功行,动用了极多精力反复观望,终是内他找到了一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隐蔽裂隙。


    但是他并没有将此报上去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就算这一次他凭着目印找到了裂隙,显定道人也至多表面上夸赞他,也给不了什么好处,内里却反而会因为认清这残缺目印的价值,下来会对他盯得更紧。


    换言之,他做得越好,就越是不好。


    可要是什么东西都没找出来,那结果一样不妙,显定道人一定会让他把目印交出来,给其他人运用,譬如那同为浑章修士的甘柏。


    显定道人会泄露他所在之地的消息并非是他胡乱推断,而是真有可能发生的。


    那与其等着被收拾,那他还不如先一步撤离。


    他的计划本来定得是不错,可是突如其然的一件事却是一下将他的盘算打乱了。


    才是两天过去,就有弟子来报,道:“玄尊,显定上尊有书信至。”


    金郅行将书信拿来看过,不觉神情微凛。


    显定这一回来书,言称有些话要与他谈一谈,请他过去一叙,而他若是不方便,那么其亲来一回也是可以的,并在后面附言,望他尽快回复,莫要让他久等。


    看完书信之后,他心中有些发虚,因为他不确定,显定道人这一次来寻他,是真的有什么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知道显定道人常会突出奇招,做一些往往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比如这一次说请他去,若他不至就自己来云云,可根据他对显定道人的了解,其人说不定此刻已经在来他幽城的路上了。


    而此人到时什么都不要做,只要找个借口在他幽城里住上一段时日,就可让他再无法与上宸天进行交通,事先定好的计议也就无从谈起了。


    显定道人这一招非常厉害,不管他是不是有异心,只要堵死了他可能反逆的道路,那么就能让他接下来继续老老实实待在幽城。


    而且他也不可能和显定翻脸,那样就给了对方光明正大对付自己的借口了。


    他思来想去之后,发现若是真如自己所推断的那样,那么现在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现在便离开这里,提前去往内层。


    只是那一处裂隙一旦穿渡,那就一定是会被天夏发现的。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想借用上宸天的门路进入内层,然后看能否寻到另一个残印,若能找到,等目印之能再有提升,他就有在内层存身下去的本事了。


    而要是事机不成,那么他就借助那处裂隙从内层退了出去,换言之,这处裂隙原来是被他当做退路用的。


    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他也是极有决断之人,觉得情势不对后,立刻付诸行动,稍作收拾了一下,意念一动,化了一具化身在原地,自己则是化一道灰雾,从幽城之中遁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虚空之中,而这过程中没有惊动任何一人,甚至连他门下弟子也不知道。


    而就在他离开不过半天之后,一驾法器飞舟远远飞来,并有一道符印自里飞了出来,越过禁制,直入幽城之中。


    负责值守的弟子立刻分辨出了来人身份,赶忙向幽城深处通传,同时有几名修士不等上面命令传下,便即上前打开了禁制,将飞舟接引进来。


    飞舟在泊台之上停稳了下来,随着一道灵光洒开,显定道人自里走了出来,那下令打开禁制的修士疾步上来,对他恭敬一礼,道:“上尊。”


    虽然幽城各据一方,但每一个幽城之中都有显定派来的弟子和修士,这一方面补充各幽城的人力不足,一方面自就是负责监察的,当然,若是显定不曾亲自到来,那么他们在玄尊面前也就是一个摆设。


    显定道人问道:“金玄尊何在?怎不见他来迎?”


    那修士道:“金玄尊这些时日一直在闭关,许是还不知道外面之事,已然是派人去通传了。”


    显定道人道:“好,那我便在此等着他。”


    只是等了许久之后,却还是不见金郅行出来迎接,那修士道:“上尊,可需属下去再是问一声?”


    显定道人淡然道:“不必了,既然他不愿来,那便我去见他吧。”


    他脚下腾起一团祥云,就往幽城深处飞渡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主殿门口,守在这里的是金郅行的两个弟子,见他到来,忙是低头一揖,道:“上尊。”


    显定道人看也没有去看他们一眼,袍袖飘摆之间,径直往大殿之内飞入进去,那两个弟子也根本不敢阻拦。


    他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内殿之中,见金郅行化身此刻正坐在上方,见他进来,其人笑了一笑,站起打一个稽首,道:“原来是显定上尊来了。有礼了。”


    显定道人看他一眼,道:“金玄尊,你正身何在?”


    金郅行却是微笑不言。


    显定道人顿时明了,他道:“金道友,你倒是颇有决断。”


    金郅行笑道:“没有办法,上尊书信一至,我便知晓,若不想交出那残印,那也唯有先一步离开了。”


    显定道人道:“那想是金玄尊认为,那目印之价值,远高过今时今日之地位了?”


    金郅行叹道:“若可不离开,若愿离去呢?可我辈在幽城,求得就是一个无拘无束,上尊逼迫甚急,又怎让金某诚心留在此地呢?”


    显定道人面无表情道:“那便祝金玄尊你一路好走了。”他语声落下,便一挥袖,上面金郅行的化身就轰然爆散成了一团灵光。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残原存羽迹


    显定道人打散了金郅行的分身之后,自殿内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还停留在门口的两名惶恐不已的弟子,问道:“你们是金郅行的弟子?”


    “是。”


    那两名弟子此刻战战兢兢,身为幽城一员,反逆可谓是家常便饭,他们也是见多了,方才里面传来的情形,他们立刻便知道,自家老师应该是逃遁了。


    他们此刻心中满是怨愤,但主要怨的自家老师没把自己一起带走,而不是怨老师不该反叛幽城。


    显定道人语声平和道:“作为叛逆弟子,照理你们是不能留了,但我允你们各说一桩本事,若是有用,我或可饶你们性命,不然我想不出为何要留你等。”


    其中一个弟子马上一抬头,言道:“上尊,弟子是金师十二岁那年寻到的弟子,金师说我资质甚好,远胜同辈。


    弟子如今修道不过二十余载,已然修持到了第四章书,金师为了隐藏弟子,故以对外宣称弟子已然六十余了,金师说了,弟子有着极大潜力,未来很可能突入上境,成就玄尊。”


    显定道人方才根本没有认真看他,此刻打量了他一眼,颔首道:“不错,你说得并非虚言。”


    他和颜悦色道:“你的才智禀赋虽非绝顶,但也非是寻常人可比,便我所见之中,在这个年纪,也唯有寥寥几人能与你媲美。”


    那弟子登时一喜,赶忙表态道:“弟子愿意侍奉上尊,为上尊效力。”


    显定道人却是一笑,道:“不必了。”说话之间,他对这个弟子一拂袖,后者面上还维持着欣喜和不解这两种交融在一起的情绪,而整个人已是化为一团飞灰飘散而去。


    显定道人叹一声道:“你难道不明白,你越是资质高绝,我便越不能留你么?”


    他看向另一名弟子,道:“你呢?”


    那名弟子眼睁睁看着同门在自己面前绝命,此刻心中更是惶恐异常,但他仍旧勉强镇定住心神,道:“弟子比起郝师弟,没有什么禀赋才干,只是前段时日奉了金师之命,得来符印得以进入了训天道章,可以监察天夏的一举一动。”


    “哦?”


    显定道人看了看他,语声温和道:“好,你还算有些用处,你便留下吧,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


    那弟子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揖礼,激动道:“是,多谢上尊。”


    同一时刻,金郅行正在虚空之中穿行,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立知是自己的分身已是被灭,心中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决断的快。


    显定道人果然没有等他回复,提前一步就是找上门来了,他要是被堵住的话,下来也只能任由显定道人拿捏了。


    只是因为计划的突然改变,他若去往上宸天那只会平添无数变数,故是他准备直奔那裂隙而去。


    纵然可能被天夏察觉到,可只要能尽快找到那一枚残印,他就极大可能提升自己的目印之能,到那时他或可先一步观望到敌踪,从而在事机未曾到来之前提前做好规避。


    只要能躲得一时,凭着目印,他还可以继续找寻遁回外层的裂隙。


    若此计划能成功,那意味着他可以继续以此法找寻到更多的残印,那或许等目印之能提升到一定程度,内外层之间就可以任凭自己往来穿渡了。到了那时,他哪还再需要理会上宸天和幽城?

    不过他也是考虑失败的可能,故也是提前想好了后备的计略。


    在虚空之中不停不歇飞渡了多日之后,他身影一顿,往前方看去,见那里有一颗不大的荒星,就在荒星上空处,有一条里许长短的裂隙,其在闪烁片刻之后,旋又消散,过去一会儿,又重新出现,看去十分之不稳定。


    这便是他发现的那处门户所在了,此处位于天夏设立的南穹天翼宿边缘之处,可谓十分之偏僻,若无目印,他根本不可能将之找到。


    只是在遁入了裂隙之中后,那就只能一路逃亡了,没有机会再去察观什么,所以一切准备功夫要在事先做好。


    他停留在裂隙之前,运法片刻,双目放出一道莹莹光芒,就往内层方向望去。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长久,甚至他原本光洁如玉的肌骨也似是变得黯淡了下去。


    最后他目中光芒一敛,脸上浮出了些许灰败之色。


    他掏出了几枚丹丸,吸纳入身,运炼了好一会儿,心力本元才是渐渐恢复了过来,面上也是恢复了神采。


    他不再等下去,等到裂隙再度闪烁出来后,他回头望了一眼虚空,便一转身,整个人化作一团灰雾,忽的往裂隙之中投入进去!


    而在这一瞬间,整个裂隙激烈闪烁了几次,玄尊所携带得庞大力量,使得此处在一瞬之间似有被撑开的迹象。


    但就在其人投入进去的一息之后,虚空之中光芒一闪,一名道人随即出现在了这里,他神情肃穆的看着这一道裂隙,伸手上去一抹,这闪烁芒光的裂痕便被缓缓弥合上了。


    待做完此事后,他身影一闪,便如来时一般不见了。


    张御自那日捉拿回过千寻后,就回到了道场修持。


    为了应对上宸天可能到来的再次入侵。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设法加强自己的实力,而这里除了修持,他便是着重精各种神通变化。


    这是因为在修为按部就班的提升之下,想要再在此基础上提高战斗力,唯有对自己掌握的神通手段进行一定的挖掘,以期运用的更好。


    一般来说,这里需要修道人自身反复的摸索和推演,不过他有重天玄异,算是走了一个小小的捷径,可以提先看到一定的变化。


    但他也知不能过度依赖于此,因为重天玄异只是提供了一个变化提升的方向,但这仅是给出了一个可能。


    神通的变化更为繁复,道路也并非是单一的,他需要的是受人驾驭的神通,而非由神通来驾驭人,故是神通的深入变化他不会照此而来,但用来参鉴却是很不错的。


    在闭关数十日后,某日他有所感应,便从道场出来,来至守正宫正殿,就见明周道人站在那里,后者见到出现,打一个稽首,道:“守正,玄廷接纳了守正的建言,决定向玉京派遣去一名玄正,并问守正这里可有合适的推举人选?“


    张御微觉意外,未想这个提议如此快就通过了,不过再一想,派遣去的玄正终究不是玄尊,最多只能对低辈修士作出监督和约束,对于玄尊,仍旧是要玄廷来处置的,所以这决定如此快批复也实属正常。


    既然他玄廷问他意见,那他也不会客气,思索了一下,道:“璃玉天宫的孟嬛真孟道友,向来秉正自持,曾有担任玄廷行走,这回又渡海捉拿颜子全,并亲手将之带回,且她本身便是玉京修道士,正是适合此事。”


    至于为何不推荐聂昕盈这位师姐,自然是他知道这位是不喜欢走到前台来的,况且守正要保持公正,这位聂师姐最是护短,可是万难做到这一点。


    明周道人一察,已是孟嬛真的来历,从资历和身份上说都是足以担任此职,他道:“守正人选的确非常合适,那明周就把这人选报上去了。”


    张御点了下头,待明周道人离去后,他正待回去修持,可这时心中又生感应,却是观想图那边又有发现,于是他意念立时转了过去。


    待借玄浑蝉看去后,他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处漫无边际的洼地,当是一处干涸的海床,而海床里却是半埋着一具几乎挤满这处地界的庞大骨架,若将之放到虚空之中,大小足可堪比地星。


    从高空望去,即便有浊潮遮掩,凭他的功行,仍旧可以依稀辨别一头巨大的怪鸟骨骸。


    那张开的翅翼骨骸,几乎铺满了他整个视界,不止如此,他还看到了与怪鸟纠缠的另一头巨怪骨骸。其也是同样相当庞大,看模样,倒像是长得翅膀的虎豹。


    这两头异类看得出相互搏杀而亡,尖利的鸟喙啄在了怪虎的背部,折断了脊骨,而怪鸟则是被怪虎反口咬在了颈脖之上,头颅随之折落下来,除此外,身上还有更多之前搏斗遗留下来的伤痕。


    他感受了一下,两头巨怪残留下来的气息至今依旧萦绕在此,凶威震慑着那些异神神怪的靠近,并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了浊潮,也是如此,这两具骨架看去也保存的较为完整。


    从气息上看,这个头巨怪应该也是古夏异修,来头应该比那些躲藏在界隙里的异类更大,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些异类传继先祖,但没想到最后没有被修道人消灭,却反而自相残杀于此。


    随着玄浑蝉往那两具骨架逐渐靠近,他也是随之有所发现,就那在那怪鸟骨骸的颅之顶上,却是盘膝端坐着一个道人。


    此人散发垂下,只在背后拿绳结一束,身着一身华美羽衣,两袖极为宽大,远远望去就如翅翼。


    这人面目秀美,貌若处子,皮肤白皙,看不出男女,此刻正闭眸定坐,而此人这时也似察觉到了什么,那一对妖异眼目一下睁开,转眸看来,道:“是哪一位道友来此?”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今却昨日非


    那道人目光转来,却是看到一道星光自侧面飞至,凝目细观,却发现星光之中乃是一只闪烁着灿烂光芒的玄浑蝉,他不由心下一凛。


    玄浑蝉的意义他自然是明白的,可他随即发现,这玄浑蝉并非是变化而来的,而是天生如此。


    这头星蝉望去华美无比,飞遁而来时,所过之处,双翼会留下星屑一般的轨迹,那蝉身之中更是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那种力量与修士的元神和有几分相似,但又有些似是而非,心中不禁若有所思。


    他不知对面来意,心下也十分慎重,自那怪鸟的颅顶之上缓缓站了起来,身上泛起团团青红之色的烟霞云雾,露出了一副戒备之态。


    玄浑蝉飞至近前之后,并没有再继续上来,浑身放出一阵璀璨光亮,而后一片宏大清光扩张开来,半边荒原俱被照耀在内。


    清光之中,一个浑身笼罩在玉雾星光之中的年轻道人自里迈步出来,微微抬头,用那有若蕴藏星云的眸子看他一眼,道:“可是毕明道友么?”


    那道人妖异眼眸一凝,缓缓道:“我离开天夏已有两百余载,恕我眼拙,不知尊驾是哪一位?”


    在他感觉之中,张御与一般修道人截然不同,倒是与那些转修浑章的修士有几分相似,但浑章修士气息幽晦,而这位气息则是气象正大,心忖道:“莫非这位乃是以玄法成就的玄尊?”


    他有此思这也不奇怪。他离开天夏之时,那时候还没有一个玄修成就玄尊,并且他也只是听闻有玄尊专修了浑章,但他只是远远见了一眼,从未与之交过手,了解的也不够。


    张御平静言道:“我名张御,乃是如今玄廷守正。”


    “玄廷守正?”


    毕明道人闻听此言,一时却是戒备更甚,道:“不知玄廷守正来此寻我何事?当年我离开天夏,算不得是叛逆吧?怎劳动守正寻来?”


    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是异常警惕。


    他离开天夏两百多年,也在这里修持了两百多年,期间几乎没有与同道有过任何往来。


    而张御却是寻到了这里,那一定是化了一番力气的,而花这般力气来寻他,若说没有任何目的,他是不信的。


    当年天夏是能容忍他离开,可谁知道现在又是何规矩?


    张御道:“毕明道友想必是认识朱凤玄尊的?”


    毕明道人一转念,反应了过来,道:“原来如此,看来张守正是听了朱道友之言,才是寻到我的?”他试着问道:“不知朱道友现在如何了?”


    张御道:“朱凤玄尊自与尊驾一别后,为了减少法力元机之消耗,便觅地沉眠,这一睡就是两百余载,直到去年,她方才被上宸天来的一封来书唤醒。”


    “上宸天?”


    毕明道人一皱眉,他谨慎言道:“我虽与朱风道友算得上是熟识,可她与上宸天修道人有往来之事,我并不知晓。”


    张御道:“朱凤道友早年曾欠了上宸天某人一个人情,此人后来特意唤醒她,就是想借她之力,打开一条通向内层的稳定通路。


    但好在朱凤道友明辨是非,她并没有遵照其所为,而是暗中传讯于玄廷,我等才得以顺利将上宸天之力驱赶出去,如今已是归回天夏了。”


    毕明道人听到这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上宸天那些人无非就是想利用人情相要挟,要朱凤为他们所用,至于朱凤的性命结局,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可明显朱凤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有往里跳,而是不知用什么办法通传了玄廷,成功避过了一劫不说,还返回了天夏。


    而现在他也是明白张御来此的用意,既然朱凤可能被上宸天之人利用,那么他这个远遁在外两百多年的人又如何呢?


    毕竟他的一身功行在那里,还在远离本土之地,要做点什么,天夏也是阻拦不及。


    他想了想,问道:“当年我三人是一同出来的,敢问张玄正,不知元童道友如何了?”


    张御道:“元童与两位分别之后,便就回到了天夏本土,只是他到处杀戮天夏子民,祭炼血晶,后来被长孙廷执镇杀。”


    “长孙迁?他如今成廷执了么?”


    毕明道人皱了下眉,随后他摇了摇头,叹道:“元童此人,桀骜不驯,任谁都是不服,我也十分不喜欢他,若非当年朱凤道友劝解,说不得我早与他做过一场了,不过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有此结果,我亦不觉意外。“


    张御这时看向他道:“毕明道友,想来你也猜到,我今来此寻你,是因为如今上宸天仍旧未曾放弃谋划侵入内层之举,御身为玄廷守正,却要提先弥补一切漏洞。


    而毕明道友是唯一还在天夏之外的玄尊,且分隔两百多年,我们不知毕明道友是否与外层修士有过牵连,故是此来寻道友,是想查证清楚此事。”


    毕明道人摇头道:“我这些年一直一人在此修持,并无与任何外层修士有过往来接触,我也无兴趣去做此事。”


    张御看他片刻,道:“我是信道友的,可有些时候,不是道友去寻事,却是事来寻道友。来时曾我特意查看过关于毕明道友以往的载述,道友似曾与如今上宸天一些修道人有着不浅的交情。”


    毕明道人谨慎道:“张守正,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上宸天本是从天夏之中分离而出的,天夏之中与上宸天修道人有着交情的同道着实有不少。


    除了首执一向少与人打交道,似陈禹、武倾墟之流,哪个以往和上宸天的修士没有过往来。”


    张御淡声道:“可他们都在玄廷,一举一动都是让人看得分明。”


    毕明道人沉默片刻,才道:“我既离开了天夏,那天夏的规矩自也管束不到我吧?”


    张御眸光投来,道:“当年情形如何,道友莫非不清楚么?天夏只是默认了三位的离开,但从未说过三位不是天夏之人。


    道友身为玄尊,当是知晓,按照天夏规序,便要离弃,也需先得玄廷允准,并定立誓言,下来不得勾结外敌,反过来做侵害天夏之事,从无说可随意自说一言便自弃身份的。否则人人如此效仿,又当如何?


    道友或许不知,当初你等离开之时,廷上曾有廷执建言要捉拿你们问罪。只不过当时被首执劝住,认为你等既然未对天夏反戈相向,又是为了出外寻道,不妨宽容以待,才让你等得以从容离去,但却从未说你等已然脱离了天夏。”


    他望着毕明道人,“方才道友见我,也自言自己算不得叛逆,可见道友自己心里也承认,自己仍是天夏之人。既如此,那自也当受得玄廷约束。”


    毕明道人叹了一声,道:“我有不得回去的理由。”


    张御看他片刻,才道:“我知毕明道友顾忌为何,想来毕明道友如今已然不是人身了吧?”


    毕明道人神情微微一变。


    张御道:“天夏虽然放弃了不少的陈规,可也承继来了不少古旧的律条,尤其是禁绝修士修持异类之法。”


    毕明道人坐在那里不出声,只是眼神更显妖异了几分,身上气息也是起伏不定。


    张御对此仿佛视若不见,神情平静的言道:“我对毕明道友修炼何等功法,实则并无偏见,不过天夏规序既然在此,却也不能不问。


    我却是希望毕明道友和我一同回去一趟,只要道友说明这两百多年来的情形,且证明与上宸天修道人无有关碍,我自会呈书玄廷,设法修改此律,如此毕明道友今后便可光明正大修持,这岂不好过一人躲在荒原之中?“


    古夏之时乃是禁绝异类修持,并且对此辈的态度向来是直接打杀,没有半分回旋余地。


    古夏有古夏之时的考量,他自不会去贸然否定,可现在情形毕竟不同了,若是对方没有神志不清,或是残害天夏子民之举,那也没必要对其喊打喊杀,尤其是现在面临着很多外敌,力量能增一分是一分。


    毕明道人听他此言,一瞬间不禁有些心动,要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修持道法,那他又何必在外面苦修呢?


    可随后他又冷静下来。


    张御只是一个玄廷守正,就算斗战能力不弱,可却是随时可能被玄廷撤位的,这位还疑似传闻之中的玄修,说话又能有多大分量呢?凭何就此说服玄廷呢?


    对此他很是怀疑。


    但他也不想和张御翻脸。不说彼此斗战能力高下,张御找到了他也就等若玄廷找到了他,一旦争斗起来,胜了没有任何意义,输了恐怕结果更为不妙。


    故是他一时沉默不言,


    张御见他如此,此刻也不难猜到他的疑虑,略作思索,道:“道友想来是怕玄廷上来便治你之罪,故是不敢轻易回转,那也好办,我现下便向玄廷上一封呈书,请玄廷发一封赦令下来。”


    毕明道人有些意外,听张御的语气,似是这位在玄廷之中极有能量,并不像寻常守正那么简单。


    他顿时意识到,恐怕这两百多年中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张御此刻唤出大道之章,寻到了风道人,并道:“风道友,我有一事,劳烦道友替我上书玄廷。”


    风道人声音传出,道:“道友请说。”


    张御下来便将事机大略告知了他,风道人听罢后,道:“此事容易,我这便递书上去,一有结果,便会通传道友。”


    张御称谢一声,与之别过,他略作思索,望去朱凤弟子杜潇潇的符印处,道:“杜师侄,令师可是在么?”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唯归方正行


    杜潇潇正在训天道章之中与丁盈、岳萝她们谈论道法,忽然听到张御声音传至,她先是一怔,随后立刻意识到,这可能老师曾经说过的那一位,心中顿时一阵紧张。


    她顾不得和丁盈她们说话,忙是回应道:“前辈,是,老师,老师她在的。”


    张御道:“那便劳烦杜师侄转告你老师一声,我已寻到毕明道友,她若方便,可以过来一见,我会让明周道友替她指引落处。”


    杜潇潇道:“是,前辈,我这便去告诉老师。”


    丁盈见杜潇潇话说到一半,忽然不出声了,问道:“潇潇,怎么了?可是有事么?”


    岳萝也是关切问道:“潇潇,可是要帮忙么?”


    杜潇潇定了下神,道:“没什么,是老师那里有些事,唤我过去一次。”


    岳萝和丁盈听到是师长相唤,都是理解,并嘱咐她不要耽搁。


    杜潇潇与两人别过,收了大道浑章,便从自己的居处里出来,走到外面平台之上,对着那里的凤鸟群仰天轻唤了一声。


    听得一声长长鸣响,其中便有一头赤羽凤鸟从天上落下,并亲昵讨好的凑过来,她抚摸了凤鸟柔顺光滑的羽翼,道:“赤霓,带我去见老师。”


    凤鸟一声欢鸣,身躯顿时变大了几分,将杜潇潇载了上来,双翅一展,腾飞入天,往远处一座秀丽山岭飞去。


    杜潇潇如今在朱凤开辟的道场之中修持,她所居之地是朱凤分拨给她的宫舍,与主殿相距并不远,飞行不过十来呼吸时间,就落到了殿台之前。


    这里有不少外貌俊美的少男少女,这些都是神人侍从,见她到来,纷纷避让揖礼。


    杜潇潇也是回有一礼,她一路来到了内殿之中,见朱凤此刻正斜卧榻上,慵懒的捧着一本道册翻看着。


    她上前屈膝一礼,道:“弟子拜见老师。”


    朱凤温和道:“徒儿来了,免礼。”


    杜潇潇礼毕之后,道:“老师,方才张守正以训天道章传告弟子,说是寻到了一位叫毕明的前辈,又说老师若是方便,能否过去一回,明周前辈会为老师指明去往那里的通路。”


    朱凤闻言一讶,随即神色一肃,她从榻上起身,道:“此事紧要,潇潇,你且在宫中修行,为师出去一趟。”


    杜潇潇点头道:“是,老师。”


    朱凤略作收拾,又换了一件朴素道袍,从道场里出来,行至满是花瓣的清穹地陆之上,她唤了一声,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就出现在了面前,道:“朱玄尊可有吩咐?”


    朱凤道:“我得张守正之邀,需派遣化身往下界一行,听闻明周道友这里能为我指明道路?”


    明周道人从袖中取出一枚符信,言道:“这是方才张守正自内层送来一枚符书,想来就是那指路之物。”


    朱凤接了过来,看有一眼,道:“多谢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只是一个揖礼。


    朱凤素手执拿此符,只是对着虚空轻轻一划,霎时间天地便融开一个缺口,且越来越大,很快变得可容一人通行,她心意一转,当下就变化出一道化身往下界落去。


    她在玄廷没有名位,便得临时授准,也只能化身落下,若是正身下落,那就需玄廷允准了。


    随着符信气机指引,她渡过两界门户,落到了一片荒原之上,见到了张御和站在一座骸骨之上的毕明道人,她先是对张御万福一礼,而后转身对毕明打一个稽首,道:“毕明道友,许久不见了。”


    毕明见她到来,也是惊讶,他慎重还有一礼,道:“朱道友,是许久不见了。”


    张御这时言道:“朱道友,上宸天屡屡欲侵攻于我,我欲劝毕明道友随我归回天夏,只是他身上唯恐修持之法有所碍难,故我已是向玄廷呈言请发下赦书,但毕明道友仍有疑虑,我想你们二位熟识,故想请朱道友与毕明道友说一说如今天夏之情形。”


    朱凤道:“好,此事便交由朱凤来与毕明道友言说。”


    毕明见朱凤对张御面上颇为恭敬,也是猜出张御这位守正可能与自己最初所想的不一样。


    而且他也想了解下,自己不在的这两百年里,到底发生了哪些事。


    他先与朱凤叙了一番别后之言,从后者气意神态之上可以看出,其并非是受逼迫的,这才有些放心。


    他先是问了一下如今玄廷之上的变动和局势变化,朱凤一一回答,当中还略略提了一下天夏如今的变动。


    毕明对于民间的变化并不太在意,他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朱道友,那位张守正到底是何身份?果真能替我拿到赦书么?”


    朱凤淡淡一笑,道:“道友,张守正可不是以往那些守正,他曾被五位执摄亲赐常摄之位,只要他自己不去叛反天夏,那么此位便连诸位廷执也无法夺去。”


    “五位执摄亲赐?”


    毕明道人听闻此事,不由心神为之震动,五位执摄可是不遇到大事绝不会出来的,居然亲自露面为张御赐下常摄之位?

    他心中惊异震撼的同时,也是不解道:“这位张守正究竟做了何事,能得五位执摄一同出面嘉许?”


    朱凤道:“这是因为张守正立造训天道章之故。”她此刻已知毕明两百年来不与外牵连,故是将道章之事简单解释了一下。


    毕明道人毕竟是玄尊,立刻理解了训天道章意义何在,这道章可以说是改变了整个天夏的格局,且天夏的变化也将随之带来更大更为深远的影响。


    五位执摄给予此番奖励,根本不为过。


    而他此刻也是明白了,难怪方才未曾见得张御通传朱凤之举,后者也便就来了,本还以为早有定约,原来竟是利用了道章。


    朱凤道:“张守正如今不仅是守正,更是东廷府洲的镇守,这位自任守正之位以来,内外争战,无一败绩,道友可还记得当年我等离开天夏后,到了正清一脉地界之上,曾与正清一脉有过一场论法么?”


    毕明道人道:“自是记得,正清法力高绝,我远不是此人对手。”


    朱凤道:“当年我与论法的是乃是正清师弟岑传,他的实力也是不弱,我当时只是靠着玄异及神通勉强论了一个平手,而不久之前他曾与张守正论法,结果却是岑传败北。”


    毕明道人更为惊异,由于曾经有过接触,所以他十分清楚岑传的功行修为,而有了这一位做衡量,他立刻便对张御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不过这时,他也是讶异道:“怎么,正清一脉也是归回天夏了么?”


    朱凤摇头道:“目前只是岑传一人回来,只是在我看来,这位能以归来,也一样是由于张守正的缘由。”


    毕明道人既是好奇又是不解道:“此作何解?”


    朱凤道:“因为训天道章只有玄浑二道可用,而如今各洲宿之镇守,大半皆是浑章修士,有此道章,玄修未来之崛起已是可见,正清一脉却是一直力主打压玄法,这个时候廷上有人需要他们回来。”


    毕明道人听完之后,思忖片刻,也是认同此言,他忍不住感叹道:“这位张守正一人怕是改变整个天夏未来之走向了。“


    随着他对张御了解越多,对后者越是敬畏,明白张御此前之言并非空口大言,而是果然能有办法办到的。


    而且以张御如今的实力,换作是他在这个位置上,若有不从,上来起法力镇压就是了,哪会有这么有耐心说话?


    若是没有武力光去讲道理,那没有谁会去真正理会,可这位明明拥有武力,却不滥用武力,更愿意宣讲道理,这就让他十分感佩了。


    朱凤劝他道:“毕明道友,如今不同于以往了,天夏也非是过去神夏了,我也是看明白了,我当年也是看不穿,白白承受了两百多年的苦楚,而今你既得守正为你呈书,能够归回天夏,那也该当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躲在荒原之中修行勤修千载,却也未必见得能胜过运炼玄粮百年,既如此,那又何必去受此苦磨呢?”


    毕明在他劝说之下也是渐渐改变了心意,他感慨道:“想不到我离开天夏不过两百余载,世事竟生如此之变化。”


    其实放在古夏之时,两百年可是短短一瞬,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改变,也就是现在天夏,以往因为造物和玄法,现在又因为训天道章的出现,过一段时间就会一点新的变化,说得上日新月异。


    而在两人说话之时,张御则是立在一旁等候,这时心中忽有感,便唤出了大道之章,见是风道人传语,道:“风道友,可是廷上有回应了?”


    风道人道:“正是,我正要告诉道友一声,只要能证实毕明道友这两百年来无有勾连外敌之举,那么廷上当可为毕明道友发下一封赦书。”


    张御点首道:“多谢道友了。”


    风道人言道:“道友言重,此是小事,不过我有一事转告道友,方才南穹天翼宿吴镇守传报,有一名外层修道人遁入了内层之中,此人很可能是一位玄尊,从其行迹上看,应是落在了本土之西的荒原之上,还望守正多多留意。”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由缘不由身


    张御听到来人落至本土之西的地界之上,不由眸光微动,他现在可就是在西面荒原,不过西面地域旷阔无比,光是一个笼统的方向,可无法确定人在何处。


    这就需要感应察知了。


    他需得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处理结束,而后再去找寻此人。


    他道:“多谢道友有传告。”


    风道人忙是客气几声。


    张御与风道人别过后,便抬头看向前方。


    此时毕明道人已是从那怪鸟颅顶之上飘落了下来,并与朱凤一同向他这处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之后,他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我从朱凤道友那里听说了很多,也了解到了许多,才知张守正行事宽仁,一直是在照拂在下脸面,毕明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愿意跟从守正一同回去。”


    张御颔首道:“如此甚好,毕明道友也不用担心什么,方才我得玄廷风廷执传告,玄廷已是同意为毕明道友下得一封赦书。只是毕明道友须得证明,这两百载内不曾与外层修士和异神神怪之流有过勾连。”


    毕明道人闻言一阵惊喜,虽他无有训天道章,无法去证实什么,可他已是同意归去,张御也没有理由拿此来诓他,于是他再度致谢道:“多谢守正,毕明感激不尽。”


    顿了下,他又十分诚恳言道:“守正请相信在下,我这两百年来一直在此荒原之中闭关坐守,期间不曾与任何外人有过往来。”


    说着,他叹了一声,“实则这片荒芜之地,两百年来也只是毕明一人在此而已,算到现在,除了张守正和朱道友两位之外,还并无一人来过。”


    然而,就在他这句话方才落下的时候,,张御却是眸光一闪,转首往一处方向看去。


    而短暂片刻之后,毕明、朱凤二人的感应之中也是觉察到了一股异状,有一个晦涩而陌生的气息正在朝此过来,那无疑是一个修道人,且应该与他们身处同一个层次。


    朱凤试着问道:“守正?”


    张御淡声道:“来者非是天夏之人,我方才收到传报,说是有外来玄尊闯入内层,想来便是此人了。”


    朱凤眨了下眼,随后眼神微妙的看了毕明一眼。


    毕明此刻神情略微有些发僵。


    他方才才信誓旦旦说自己这两百多年来无有访客,可随即就有外来玄尊出现,这仿佛是在与他作对。


    他心下暗恼无比,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此,这下反倒是有些说不清楚了。


    他打一个稽首,出声道:“守正,此人既来犯我天夏,毕明身为天夏之人,理应驱逐外敌,现愿意上前擒捉此人!”


    朱凤也是道:“此事朱凤也是责无旁贷。”


    张御看了两人一眼,他知道毕明是急于洗脱嫌疑。实际上对方不太可能是与毕明有牵连的,不然也不会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朝此处过来,应该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可他也知,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有时候看似巧合的东西其实未必是巧合,多半也是有着深层次的原因的。


    他点首道:“既然如此,两位就随我一同会一会来人吧。”


    语声落下,他身上心光一长,霎时就化一道盛大清光从地陆之上升腾而起,往感应所在的方向遁去。


    朱凤、毕明二人也是各自驾起一道华丽遁光,跟了上来。


    金郅行一进入裂隙,就一路往另一枚残印可能落有的地方快速飞遁而来。


    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穿渡的那个裂隙就在翼宿边上,只要一有人经过,那么势必就会惊动这里的守镇,并迅速上报给玄廷知晓。


    但他同时也是清楚,只要自己不是落在天夏本土,那么就算玄廷立时作出反应,追寻到他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他若能在玄廷玄尊找到自己之前,抢先找到那一枚残印,进而用此提升自己的目印能力,那么他就能获得避开玄廷追索的能力。


    只要达成了目的,那么是退是进都是容易了。


    从外层进入内层是较为麻烦,可从内层到外层,那就相对容易些许,要实在无路可走,大不了施展神通隐遁之能往玉京方向去,借助那里的裂隙逃遁试着出去。


    故是他一开始便在全力飞遁,以期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至于路上可能遇到的异神神怪,他根本不屑理会。


    这些东西纵然撞见了,大多也赶不上他飞遁之速,便有极少数古怪的神异力量依附上来,神通一转,就可摆脱了去。


    眼见得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他心里也是火热起来,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却是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横气息扫来,他心中顿时一惊。


    因为这分明是修道人的气息,在内层出现这气息,那对方无疑就是天夏玄尊了,他不自觉的放缓了遁光,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然而他还未等他考虑清楚该是怎么办,接下来又是两股气息接连撞进了他的感应之中。


    他一时也是懵了。


    居然有三位天夏玄尊?

    他一时也是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计划早就暴露了,还是这本就是一个陷阱?

    尽管脑海之中还在忍不住寻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是在压力迫使下服从本能,先一步返身逃遁了。


    他知此刻唯有先逃遁了再说,于是一转心光,身上此时闪现出一个巨大的虫豸,像是一个背负巨壳的甲虫,又像是一大一小两个巨丘叠在一起,背后更有数个眨动的狭长眼目显露出来。


    这是他接纳了目印残印之后,重新调整的观想图“关负”,看着臃肿庞大,可实际上极擅飞遁,又有避闪危劫之能。


    这观想图一出,他顿以比过来之时还要快上一分速度,迅速远遁飞去。


    张御察觉到来人正在急切遁逃,他并不急着追上,仅是稍稍提升几分心光。


    他能看出来,对方已然不惜全力,如此飞遁定然极为消耗心力,那他此刻只要保持速度,不被其甩脱就是了。


    这是战术上的正确选择,可以省些力气克敌,那自然省些力气,毕竟修道人什么玄妙神异的手段都有,斗战起来不是说你修为高神通多就一定能赢的,有削弱敌人的机会那自然尽可能的利用。


    毕明道人驾驭遁光追在后面,仅仅是落后张御一步,此刻他心中暗暗佩服,张御现下所表现出来速度可谓游刃有余,可以看得出来这还绝然不是上限。


    他从朱凤处得知,这位与人战斗,从来都是正面对战,少有游斗回避之举,并不以是遁速闻名的,这就十分不容易了,连属于“短板”的一面都如此扎实,那擅长之处一定更是了得。


    因他已是下定决心回转天夏,也有意在张御面前表现一二,故在后面传声言道:“张守正,在下擅长飞遁阻敌,不如守正给在下一个机会,上去追截此人。”


    张御知他用意,也未驳他求情,道:“那就劳烦毕明道友了。”


    毕明得他同意,精神一振,立时把大袖一展,仿佛一双翅翼振开,随着衣袍之中有一团彩雾扩散开来,整个人竟是已于一瞬间化变为了一只有着华丽羽衣,头生翘冠,前有长喙的硕大凶禽。


    张御这时也是看了他一眼,他知晓古夏的那些异修虽然无法修成人身,但是人身修道士却可通过神通之术还有混血之术化变成为异类,从而拥有这些异类所用的能力,但知晓归知晓,这等变化如今也是第一次见到。


    毕明只是翅翼一展之间,翼下便有神通生出,仿若虚空遁行一般,眨眼之间便出现了金郅行的上空,而后腹下两个利爪向下就是一拿。


    可是利爪下探,却感觉如同探入了重滞粘稠的泥沼之中,知晓另有玄妙,不等变化上来,身上有火光腾升,顷刻驱散阻碍,两爪再是向下一拿,顿将对方捉住,可爪下这时一重一轻,对方竟是借用了某一种遁法及时脱身了出去。


    可虽然没有能一下将之留下,他目的却也达到了,对方被他截住了一瞬。


    可这个时候,他却感到对方骤然从感应之中消失,那硕大黑影也是一用不见,这一变化也是让他身形为之一顿,方才争取来的优势霎时化无。


    他暗哼一声,从长喙之中发出一声类似鹤唳的尖长啸声。


    此非寻常声响,而是神通法术,声一响起,四方同应,山川河流,地陆天空皆有回应,此中唯有一点不谐存在。他妖异眼目一冷,毫不犹豫朝那追了过去。


    金郅行现在不敢停下对敌,只是拼命逃遁。同时他也是借着观想图上眼目察观后面三人,他不认识朱凤、毕明二人,但张御的画影他却是见过的,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一上来就被玄廷守正盯上,那是万分糟糕之事。


    更别说此刻对面乃是三人,自己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而追在后面似人似鸟的东西偏生遁法神通还胜他一筹,却是连最后逃遁的机会也是失去了。


    他心中也是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先用目印探查一番了,也能提前躲开了,奈何此术十分耗损元气,不到关键时刻,他又哪会去随意使用?这一切只能怪是天数使然了。


    他暗道:“看来唯有走那一条路了。”心念电转之间,他心光一运,背后观想图上的眼目就一起闪烁起来。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从势可凭心


    金郅行明白这是在内层,自己行踪被玄廷发现,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形下,是没有翻盘的可能的。


    眼下唯一可走之路就是投降了。不过这非是他临时起意,也是他事先想好的退路,他又不是蠢人,哪会真的眼巴巴跑来送死?


    他早就心中谋算好了,若是行事一切顺利,那自不必说,可要是被天夏玄尊截住,那他就宣称自己是特意前来归附天夏的。


    现在明显是天夏势大,上宸天和幽城隐隐有些撑不下去了,那他为什么还要跟着幽城这艘破船一起沉呢?趁着天夏还能接纳的时候早点跳过来不好么?

    只是眼下被追杀,他不识对方身份,故是不敢放弃抵抗,生怕对方为了战功先把给自己给弄死,必须寻到一个机会,向张御这位玄廷守正表明态度。


    此刻他观想图上眼目这一闪烁,立时窥见到了一丝毕明的破绽。当然,每一个修士在斗战之时都有破绽,只看能否将之把握住,而这个破绽正是他现在能够抓住的。


    他心意一个指使,观想图上瞬间晃起一团迷雾,此迷雾声色气光俱全,更有无数大混沌中才有的晦乱道意一股涌现了出来。


    毕明此刻为了追逐这个对手,加大了一定感察,并且他现在这个状态,对外感应更是敏锐,而这些气光声色一下冲涌入心神之内,顿时令他难受无比,连气息也是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金郅行抓到了机会,他并没有着手反攻,而脱身而去,但他不往前走,反而是往张御这一处遁来,这一下就将毕明错开在了身后。


    毕明压下不适之感后,冷眸看来,他认为金郅行的挣扎毫无用处,不论其人逃多远,只要气息还在他感察之内,振翅之间就可追上,只是他十分诧异对方的举动,竟然不往外跑,而是往来路上去,莫非这是慌不择路了?


    金郅行遁光出去后,就见到一道宏大清光迎面而来,他连忙停下,收敛浑身心光,只是护持住自身,急声高喊道:“可是张守正么?在下有一言要说。”


    张御闻听此言,又见他有放弃抵抗之势,倒也不急着出手,散开身外遁光,在半空之中停下,道:“尊驾有何话?”


    两道华丽光芒一闪,朱凤、毕明二人此刻分别站定在了金郅行身后两侧,牢牢盯紧了他。


    金郅行顿觉如芒在背,只是到这一步,当真是将自身性命交托对面了,不过他面上维持着镇定,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在下金郅行,此回是自幽城而来,”他目光向后面撇了一下,道:“我有一些重要言语想要与张守正单独一谈,不知可否?”


    毕明道人冷然道:“拙劣伎俩。”


    金郅行无奈道:“在下此刻哪敢耍弄花招?”


    张御略作思索,道:“我与这位金玄尊谈一谈,两位且先回避。”


    金郅行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张守正。”


    毕明和朱凤二人则是打一个稽首,退到了远处,不过二人毕明仍是远远看着金郅行,万一此人意图做些什么,他们立刻就会上前动手。


    朱凤看着一副毕明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一笑,道:“道友不必如此戒备,此人既是从幽城出来的,那么威胁当是不大,他说是来投诚,那多半真是来投诚的。”


    毕明方才听朱凤说起过幽城,说是此间人人将反逆之举视若平常,所以他对幽城之事只当笑话来看,可没想到现在便就见识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道:“未曾想外层真有这等势力存在?”


    朱凤幽幽道:“其实此事并不是奇怪,只不过是幽城之人只顾己利罢了,当初我们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若是那一位立下幽城的大能早百年出走,说不定此刻我辈也在幽城之中了。”


    毕明心头一震,但是一想,也不得不承认朱凤说得十分有道理,。


    众道加入幽城的初衷,求的就是无有拘束,那么可以预见,外压一来,各人必然是只顾自身,而是不会去管他人的,所以此辈无论出何等选择那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也是留意到了另一件事,那金郅行对张御的恭敬虽有一半做出来的,但能看出,其中敬畏并不是假的,这说明张御对于外层修道人威慑力确实不小,他暗忖道:“方才朱道友所言,看去并没有太过夸大。”


    张御待朱凤、毕明二人退远之后,便道:“金玄尊想说什么?”


    金郅行竭力做出一副诚恳的态度,道:“张守正,在下这一次来内层,并非是来寻衅的,而是来向天夏投诚的。”


    张御看他一眼,淡声道:“是么?那尊驾方才见到我等,当是主动迎上来才是,可为何又要立刻逃遁呢?”


    金郅行顿时露出了一副半真半假的尴尬之色,道:“不瞒守正,金某这也是习惯使然了,逃了之后想明白,金某与贵方其实并非敌对……”


    他道:“在下知道空口无凭,故显诚意,故愿意向张守正献上一物。”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一旦倒向天夏,那么就献上自己幽城所在位置,还有一些其余幽城的所在。


    奈何这回他是背叛幽城逃出的,那么这些幽城所在定然会随之做出改变的,幽城就算再烂,好歹也是一个大势力,是不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上有所迟疑的。


    但好在他还有另一个筹码。


    他道:“在下因为研修大道浑章,所以曾得幽城主事显定道人赐下一枚章印,此印乃是传说之中的大道六印之一的目印残印。”


    张御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微动。


    金郅行继续道:“在下得此印后,便得其嘱咐,一直在设法找寻通往内层的入口,后来倚仗此印也果真寻到了一处入口。


    只是在下虽然身在幽城,可向来心慕天夏,故是这一次未曾上禀,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弃了幽城,渡入内层来此投奔天夏。”


    说到这里,他抬头言道:“在下愿意把这一枚目印残印献给张守正!”


    张御看他几眼,道:“尊驾明明可以留着此印,你不说谁也不知,却为何愿意献了出来呢?”


    金郅行心道当然是因为我被你们堵住了,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心的,唯有交出此印才显得有诚意啊,当然他嘴上不能这么说。


    他恭敬道:“在下修炼浑章,不免沾染了大混沌,而似因此之故,每回动用此印,都是消耗过度元气,实在不合在下之用,心中思忖着,恐怕唯有真正玄法玄修,方得能驾驭此印。


    而在下闻知,如今天夏玄修之中,唯有张守正才是真正以玄法成道之人,故是情愿将此印献上,同时也能让此印用于正途。”


    说着,他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枚光润无暇的托玉,并将自己那一枚目印残印拓入其中,随后往上一递。


    张御目光落下,此物自手中飘出,来至他面前,他伸手上去一拿,只是这拓玉入手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其中有一印主动来投,他心念一转,却也未曾拒绝,而后他往大道玄章之中望去,便见此印已然印入了进来,并列在言印之侧。


    而与此同时,金郅行忽感自身好像少缺了什么,他也是暗暗唤出了大道浑章,往里观望。


    见目印仍是好端端的在那里,心中不由一喜,可再是一查,却又一阵失望。


    他虽然仍是保有“目印”,但那只是自己理解目印的那一部分,那真正的大道之印在他自愿交托出去的那一刻,便已然离他而去了。


    大道之印好比就是大道之触角,道印在身,则修士可循此触角进而窥视大道,道印若失,自己所悟所得虽还在,可却再也无有了那登道之梯了。


    他心中安慰了自己一下,反正此印也不可能真正为自己所用,而以此印换来进身之阶,也说不上是吃亏。


    张御此刻感应了一下,此印给他的感觉与言印相类似,但相对却是浅弱了许多,若把目前他此刻所掌握的言印比作一座湖泊,那么这言印也就是一个稍微大点的池子罢了。


    不过现在因为他还没有把神元渡入进去,所以也还不知道这枚目印具体有何效用。


    金郅行这时又道:“张守正,这里还有一事,在下之所以往此处来,那是因为这里附近就疑似有另一枚目印残印存在。”


    他感叹了一声,道:“金某本来是想寻得此印之后,再来投奔天夏的,所以才往此处来,不想在这里撞上了守正,想来是天意如此了。”


    他早便想好了,要么不说,既然说了,那就将事情全部交代出来。


    再说张御若是得了这枚残印,也一样是能看到这一枚残印所在的,那与其事后寻来知他有意隐瞒,那他还不如提前一步先说了,这还更容易取信人。


    张御微觉意外,道:“哦?还有一枚残印在此么?不知此印何在?”


    金郅行忙道:“根据在下所观,这枚残印当就落在守正三位方才所处地之上,此前在下看了几次,绝然不会看错的。”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天心洗净

    “就是这里了。”


    金郅行指着下方,态度恭敬道:“虽然在下已然无有了大道目印,再观不得其余残印,但此前之所见,当就是在这里没错了。”


    张御眸光一闪,金郅行所指之地,就在那一头形似鹤鸟的巨怪的颅顶之上,可以见到那里有一块千丈长宽的文骨,上面满是奇异的符号和骨纹。


    他是知道的,大道之印散落诸层界中,也不是完全没有痕迹可寻的,其可为人所观,多半是藏在金玉木石等载器之中,这等载器或许是人力塑造,也或许是天然生成。


    似这文骨坚不可摧,本身又是载道之器,再加上这巨怪异修来历绝不简单,大道之印若有残印投入其中,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思索了一下,传声响毕明道:“毕明道友,近来这骨骸你可曾有过动用?”


    毕明道人倒也没有遮掩,传声言道:“不瞒守正,这两具骨骸之上的文骨,乃是在下如今功法之来源,自在下在此修道以来,每日都在这里进修,不过近来功行有所长进,引得这两枚文骨先后合鸣数次。”


    张御一转念,结合金郅行前面所说之话,心下顿时了然,金郅行之所以能看见这一枚残印,恐怕就是因为这文骨近来震鸣,导致印光外显所致。


    他思索了一下,道:“毕明道友,我欲从这文骨之中取拿一物,不知可是妨碍道友?”


    毕明道人无所谓道:“守正随意取拿便是,此中承传我早便已是得了,骨骸于我已是无用,只不过此处有这两位气息残留,适合我修道,故才不曾离去。”


    张御点了下头,他立时将神元取拿一缕,渡入了那目印残印之内,过去片刻,他目中有光芒微微一闪,随后往下看去。


    不过片刻,他便望到了一枚光华灼灼的道印在文骨闪烁不定,当即伸手一拿,这巨怪顶颅霎时裂开一道缝隙,而后一枚三寸大小,扁平瓦片状的光润文骨便即飞入了他手中。


    而此物一落入手,其中所藏之道印便自发投来,他再次看了一眼大道玄章,见那目印比原先已是稍稍完整了一些。


    此刻他并没有再继续往里添加神元,准备回去之后再细细深研。


    金郅行这时低声道:“还有一事要禀明守正。”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牌符,道:“守正请观。”


    张御拿来看过,抬头道:“上宸天的牌符?”


    金郅行恭声道:“是,在下此前假意投了上宸天,从而探听到了一个消息,”他顿了一下,加重语声道:“近来上宸天正准备进攻天夏,还往守正能够早做准备。”


    张御看他一眼,道:“金玄尊假意投了上宸天?”


    金郅行俯身道:“是,由于在下出身幽城,他们并不曾怀疑。”


    张御稍作思量,点头道:“多谢金玄尊了,金玄尊既说归顺我天夏,那稍候便随我一同回转上层如何?”


    他自能看得出来金郅行的投顺也有几分是不得已,但他并没有去说破,对方愿意投过来,那自然好过与他们争杀,至少也是削弱敌人的力量。而且不管金郅行否是出自真心,一旦到了上层,那就容不得此人有任何其余想法了。


    金郅行恭敬道:“金某归附之人,听凭守正安排。”


    张御于是把远处的朱凤、毕明二人又是唤来身侧,便运转了自身守正印信,不多时,天幕之中就有一团云光裂隙现出,一道光幕落下,罩在了四人身上,随着清光往上抬升,就带着四人往云光中去。


    须臾,天幕合拢,一切收归平静。


    待四人再出现时,已是落在了清穹地陆之上。


    毕明道人打量了下四周,故地重游,他心中感慨万分,不由叹道:“两百多载,今又回转。”


    朱凤轻轻一笑,道:“我早前回来时,心中思叹,亦是和道友一般呢。”


    金郅行一到这里,见眼前风光美好,还有那一股清灵润泽之气充塞此间,只感觉身躯从里到外都是感觉如被洗涤了一遍,心神通透无比。


    在虚空之中时,有玄尊坐镇的幽城还要凭借那位大能所赐之镇符遮护虚空外邪,他便要出外,也只能派遣分身。而到了内层,才解脱了这一层苦楚负累,那时已是感到轻松畅快,可到了这里,却又感远非内层可比。


    他不难觉察出来,此间天地尤为滋养修道人,只在这里静坐,哪怕不去修行,自己功行寿数都不会因此有所折损。


    这让他愈发觉得,此次来投奔天夏当真是做出了一个正确选择,幽城那种破烂地方,哪里比得上天夏?

    他斜瞥了一眼朱凤和毕明二人,自己是因为出身幽城,又在幽城成道,所以没办法,只能待在那处,而听这两位的意思,好似有好地方不待,却偏要跑到荒原中去苦捱,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张御这时走前一步,道:“明周道友可在?”


    四人面前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那里,他打一个稽首,“守正有礼。”再对朱凤和毕明行有一礼。


    他从身上拿出一封玉书,呈递到张御近前,道:“守正,此是玄廷授下的毕明玄尊的赦书。”


    张御拿了过来,扫了一眼赦书,便递给毕明道:“毕明道友且收好。”


    毕明伸手接了过来,他对赦书上下看了几眼,妥善收了起来,又对张御打一个稽首,诚心感激道:“多谢守正。”


    张御道:“道友不必谢我,此书也只能赦免道友自身,并不及于道友弟子,道友若想传法,却也要看道友自身了。”


    当年古夏时期杜绝这个流派自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异类修行不仅仅是血脉身体的变化,性情也会变得有所不同,境界越低越是如此。


    不过要说危险,浑章更甚,所以不能因噎废食,就他个人而言,他觉得这门传法可以留着,因为这总是一条给予人上进的道路,但传法需得慎重。


    毕明道人道:“这道理毕明也是明白的,守正能为在下请来赦书,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了。”


    张御对朱凤言道:“朱凤道友,我尚有事,就劳烦你先招呼一下毕明道友了。”


    毕明并非敌人,拿了赦书拿就是等同寻常天夏玄尊了,但这只是暂不去计较以往之事,其人方才归来,也肯定不能给予全面的信任,自需先察观一段时日再说。


    朱凤了然此中之意,当下答应了下来。


    张御又对明周道人关照道:“明周道友,金玄尊下来就先由你招呼了。”


    明周道人应下道:“交给明周便好。”他乃是清穹之灵,掌握了清穹诸般禁制,没有名位印信之人,哪怕是玄尊,没有他的允许,那是哪里都去不了。


    金郅行也连忙打一个稽首。


    张御对他点了下头,而后心意一转,霎时就已落在了曜光道宫之前。


    对于金郅行所报上宸天异动之事他也是较为重视,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则是有较为明确的消息传来,故这件事他必须与玄廷进行商量。


    玉素道人知他到来,将他请入道宫,宾主坐定,神人役从奉上茶水,他道:“我闻方才守正不止带了毕明道友回来,还有一名外层修士,此回可是为此二人之事而来么?”


    张御道:“此来非只是为此二人。”他将方才遇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下,对于金郅行赠以目印他也没有做什么隐瞒,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按照玄廷的规矩,无论征讨外敌,还是劝服外敌归顺,谁人从中都可收取一部分利物,你若自己放弃不要,玄廷也会酌情换补一些玄粮予你,故他拿的也是光明正大。


    玉素道人果然对此未有多作过问,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金郅行带来的关于上宸天的消息。


    他冷笑道:“此事本也在预料之中,在清天星盘动用过后,此辈多半是不会放过这般机会的,我稍候会将此上报玄廷。”


    张御点了下头,这才说及那二人之事,他道:“毕明尚可信任,但是那金郅行,屡有反逆之举,目前尚不可深信,对于此人之安排,我这里有一番建言。”说话之间,他起指在案上写了两个字。


    玉素道人看有一眼,他不禁一笑,道:“这安排倒是非常巧妙,也算是人尽其用,”他稍作思考,“我回头会与首执和几位廷执商量,若无异见,那便照此行事。”


    而另一边,在张御等人离开之后,金郅行便被明周道人带到了一处荒僻驻地之上,明周道人道:“金玄尊这段时日委屈一下,便先居住此地,若有什么少缺,可与明周言说。”


    金郅行心中对这等局面早有准备,毕竟他也不指望自己一个方才投顺之人立刻便能获得天夏的善待,实际上他对自己能身处上层已然颇是满意了。


    可他仍是试探了一下,道:“住在这里怕是苦闷,不知道友可能准我入那训天道章之中,我无事也好与诸位道友论道一番。”


    明周道人道:“请金玄尊稍待,待我问上一问。”他立定片刻,才道:“金玄尊,廷上已是准许你入此道章之中。”


    金郅行闻言一喜,他稽首致谢道:“多谢道友了。”


    明周道人还有一礼,便一转身,化光闪去不见。


    金郅行则是先在这空旷驻阁之内转有一圈,便蒲团之上安坐了下来,他唤出大道浑章,见上面以往着落的训天道章之印再复亮起,不禁微微一笑,意识一转,便投入了其中。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返去用潜藏


    金郅行一入训天道章之中,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符印,考虑了一下,想到自己的弟子可能也在这里,还是没敢落下自己真名,而是改了一个“赤丹”的名字,这才开始在道章之中观览起来。


    以往他只是通过弟子知晓道章之中的一些东西,间接了解总比不过直观的接触,此刻进入此间,方才是大开眼界。


    在看了一会儿后,他对道章也是稍微有了一些了解,想了想,便寻了一下自己弟子的符印,可未想到一下便是寻得,且见符印依旧亮着,说明其人尚在,他心中先是一讶,可随后却是脸色一沉。


    这说明弟子仍然活着,照理说留下性命是好事,可他不用去猜,也明白能活下来多半是投到了显定门下了,现在极可能是为了显定在做事。


    他琢磨了一下,或许这个弟子以后可以利用,所以他暂且没有去惊扰其人,而是转头去看其他东西。


    如今的道章之内,分门别类的名目甚多,且并不只是用于修道,更有各洲宿衙署立下的名印。


    这些名印都有金色光芒附着,此中还分有内外,外印对外沟通联络,而内印只有衙署事务官吏入内一观,不是衙署之人,未得事先通传,是不能随意入内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需负责玄修沟通,所以近来各洲宿衙署也是挑选了一些值得信任的年轻人去玄府修习玄法,这些人没有什么战斗力,学成出来之后,就是专门负责为地方衙署提供道章之用的。


    但在将来,或许就有会习得浅显玄法的人担任事务官吏。


    金郅行看了下来,也觉大开眼界,他身为幽城之主,自然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琢磨着,要是幽城能有这些,那修道人想要向以往一般反逆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随即他又失笑一下,现在自己既已反逆出来,这些又何必再去多想呢?


    如今他最为关心的,依旧还是修道之法,只是这里大多数都是低辈弟子在论道,大多数东西对他来说不值一哂。


    可即便如此,这总是一种方便的交流方式,且便是你不去看别人,自己也可以在此畅所欲言,纵论道理道念,只要不是那等残害他我之恶法,那就不会有人来驳斥。


    尤其是这里对浑章修持之法并不排斥,在幽城之中,排除后面到来的甘柏,原先只有他一个人是浑章修士,自是从不曾与他人交流,可现在在这里,却是看到了诸多浑章修行法门和过往总结的经验。


    虽然这里只是一些低层次的功法,可也是给了他不少启发,固然他缺乏功数,一些具体的内容看不到,可以他的境界,只要看个表面上的简略大概,就大致能猜出是怎么一个路数了。


    令他遗憾的是,再上层的功法,这里虽然有一些,可没有功数他就难以翻看,但他同时注意到,这里有很多人通过点评他人功法取到功数,不觉心中一动。


    不过想到现在玄廷对他的安排还未正式做出,所以他还是按捺下来,没有贸然行事,故是只在一旁看着,倒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只他很快留意到一个名为桃实的人。若是一般人,虽也言之有物,他也不会太过关注。


    但这一位不同。凭他的眼光,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位桃实所批之语虽然不多,却无不是切中要害,偶尔也会留下较多的评语,也是每每涉及道法根本。


    显然这一位功行层次极高,否则绝无可能将高深功法用如此浅白的语句明白。


    金郅行立时想到,这位定然是天夏的玄尊,且看去还是一位浑章玄尊,只是故意隐瞒身份出来指点后辈。


    他心中不由一阵感叹,天夏的玄尊关怀后辈,幽城的玄尊自私自利,这是何等差距!

    撇开那些有利条件不谈,这才是上宸天和幽城比不过天夏的根本原因啊。


    他琢磨了一下,心中一动,觉得可以设法与之打好关系,以后或许用得着。


    既然对方不肯显露身份,他也可以装作不知。


    想到这里,他想了想,便在批言之中捧了桃实几句,不管有用没用,先夸几句准是没错的,但一味夸也不行,他同时也找了一些漏洞,准备吸引对方注意力。


    而与此同时,毕明道人则是来到了朱凤道场之内做客,两人攀谈了一会儿过去之事,话题免不了转到如今天夏上层的局面中。


    朱凤道:“毕明道友,我们二人如今虽归天夏,但可以说得上是根基全无,如今廷上派别不少,我们不如择一投靠。”


    毕明道人道:“朱凤道友看好张守正?”


    朱凤道:“自然,我是张守正引归入天夏的,站在他这一边自是最为容易。”


    毕明惋惜道:“张守正是不错,只可惜他并非是廷执。”


    朱凤却是道:“这是迟早的事。”


    毕明想了想,也是承认这一点,张御现在可不止是有守正之位,还兼任一方镇守,只要不犯什么大过,以其人本事,迟早是能坐到廷执之位上的。


    他再是一想,问道:“说来道友修的也是真法,为何归来后不站在真修那处?”


    朱凤道:“我不在意这些,道友在意么?”


    什么真法、玄法之分,在她看来当真是无聊的很,反正都是指向大道的,都是修道人,何必分得如此之细?


    毕明摇头,他的道法的确是归纳于真法之内,但是传承已然完全不同了,自然不会把自己视作真修一路,就算他想,别人也不会接受,不把他看作敌人就不错了。


    他想了想,又试着问道:“朱道友莫非不担心将来玄浑二道势大之后打压真法,以至被迫入边缘么?”


    朱凤轻轻一笑,道:“我却与某些人看法相反,真法修士一旦稀少,那么玄浑两道势必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和睦,反而会需要我等,再说我辈不似某些人,本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又为什么要担心呢?”


    毕明听这一番话,不觉赞同道:“正是此理,还是道友看得透彻。”


    朱凤这时认真道:“道友,不说玩笑话,你今后若想传法,必然要得玄廷允许,可你被上面那些人视作异类,便你立下再多功劳也不见得有用,现在的玄廷是不会开这个口子的,必须上面有人为你说话才可,反倒是张守正较为宽仁持正,若他执拿权柄,或还可能容许你立下道传。”


    毕明仔细思考了下,缓缓点了下头。


    张御从曜光道宫之中出来后,便回了守正宫中定坐了调息一会儿,顺便等候消息,只是两日过去,他便收得一封飞来符书。


    待看罢之后,点了下头,便就出了守正宫,随后心意一转,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金郅行此刻所在驻阁的大殿之前。


    金郅行察觉到他到来,连忙从大道浑章之中退出,自里迎了出来,稽首道:“守正怎来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里面说吧。”


    金郅行忙将他请入殿中。


    张御待在殿内坐定之后,便道:“我将道友的事情报上去后,经过商议之后,玄廷对道友已然有所安排,只不知道友是否愿意遵从?”


    金郅行哪敢回绝,再说他此刻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连忙表态道:“金某愿听玄廷安排。”


    张御颔首道:“道友之前送上来的消息,说是上宸天准备在近日入侵天夏,玄廷十分重视,后知道友已是拥有了上宸天的身份,故是按照玄廷的意思,是打算让道友去往上宸天。作为我天夏之内应。”


    他几天之前留在玉素道人那案上的,乃是“用间”二字。


    他清楚,以金郅行的出身,上宸天恐怕也不会完全信任此人的,多半是拿其做试探或是诱饵。


    可他们原本对上宸天的具体动作就不得而知,所以哪怕是假消息那都是有价值的,至少能从侧面印证一些东西。退一步说,便是什么都不到,那就当落一个闲子了,他们也不损失什么。


    金郅行闻听此言,不由大惊,这消息对于他来说不啻晴天霹雳,这还没几天安稳呢,就要他回去了?


    就算把他这么一直拘押下去也好啊,有训天道章,他可以哪里都不去啊。


    张御这时道:“我知道友前几日欲入训天道章,因考虑道友即将去往上宸天,唯有用道章联络方才能及时传递消息,故才同意了此事。”


    金郅行心里顿时一片苦闷,心道难怪当时事情怎么这般顺利,半点也不见阻碍,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可他不敢不应,不然怎么证明他是真心投靠?


    故他底下万般不情愿,嘴上却是凛然表态道:“既然金某附从天夏,那便该当为天夏出力,玄廷让金某去哪里,金某就去哪里!”


    张御微微点头,道:“往后所有对道友的交代嘱咐,为防泄漏,都会选在训天道章之中,到时自会有人来与道友交通,道友需尽快收拾一下,最好在这两天之内便就去往外层,前往投奔上宸天,这般才不易引人怀疑。”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观远世非遥


    幽城之内,甘柏端坐在崖上,他的心神正沉浸在训天道章之内。


    随着这些时日以来各洲宿玄修之间交流,新的道法和章印也是不断涌现,而讨论道法之人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混作一处,自然也是分出了高低不同的层次,各自有聚首交流的地方。


    可以他道行层次看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管你是高是低,该批一样要批。


    在他又是把一名出来讲道之人狠批了一番之后,不觉心满意足退了出来,这时他扫了一眼以往批语下的留语,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可却是咦了一声,认真看了起来。


    老实说,他留了这许多批语,现如今除了一些死硬之人,好多人都在下面吹捧,反驳也是少了许多,令他颇觉枯燥无味。


    而这个人留下的反驳之语却是令他有些感觉不一样,恰好说到关键点上,可一句两句还好,这位却是接连留下了十余条留语,无不是保持着如此水准。


    他开始还很感兴趣,可是再翻了一翻此人此前诸多留语,发现此人没有在别处多言,就是对着他一个人而来的。


    甘柏小脸之上一脸警惕,这人不对劲!这个“赤丹”会不会是天夏派来试探他身份的?

    他冷笑一声,管你留语,我就不理你,看你又能如何?

    故是全然当作没看见,不过却是暗暗将此人符印放入到一旁随时可见的目列之中,好随时警惕留意。


    驻阁之内,金郅行在送走张御之后,便就转了回来,他看着案上的一叠文书,不由叹气,玄廷为了安抚他,给了他一个天夏玄尊名位,还赐了他袍服印信,并让他名册文书之上落名签印。


    可在他看来,这东西是十分要命的。


    名印这一签下,他没可能反悔了,否则到时候天夏只要把此册往那上宸天那边一递,自可让他落不了好。


    当然,他到时也可说自己是假意投降,可宸天会是什么反应这可难说,他可不敢去以身试险。


    他拿起文书,又是一叹,这东西是不能带着的,只能先放在这里了。


    往好了想,他现在总算也是天夏玄尊了,背后也是有依靠的人了,说不定这次趁着上宸天攻打内层,自己便就能顺势回返了。


    在收拾之时,他见文书下面还有一道留语,拿起一观,见上面有一语祝言:“祝金玄尊此行顺遂,来日平灭上宸天,再在上层相聚。”


    金郅行心里一凉,这是什么意思?上宸天不灭,他就不可能回来了?


    这可不行!


    他需要另想办法。


    急思之间,他忽然心下一动,往训天道章之中看去,可见那个“桃实”并不来回复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可他随即一想,不要紧,等这位再写批语的时候,自己继续在下面留语便好,只要持之以恒,相信终究是能引起对方注意的。若能借此搭上了这一位,那在玄廷里也能多一个人为他说话不是么?至少也多一个指望啊。


    他想了想,就将“桃实”的符印放入到了一边时刻可见的目列之中,这才稍稍安心。


    他再是不舍的看了周围一眼,就从这间驻阁之中走了出去。


    张御在离了驻阁后,就回到了守宫中,翻看一下两天来内外层界各驻地的呈书,虽然现在有大道之章传递消息,但是呈书作为鉴证还是必须要留一份作为底录的,且他每回都会亲自翻看一遍。


    这也是留给驻地之中那些真修的权力,不然皆从大道之章上走,底下也会产生严重割裂,这里的度必须把握好。


    至于各洲宿衙署那里,用不着他去刻意关照,自然便知晓此中的利害关系,也知道该如何把握。


    待把所有文书看过之后,他关照了神人值司几声,便意念一动,转入了自家道场之中。


    才入主殿之内,聚居在这里的那些袖珍小龙都是一齐发出欢鸣之声,而待他行至玉榻之上坐定,这些袖珍小龙则俱是飞了出去,在外面悄无声息的巡游起来,一时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他先是默坐修持了半日,待出了定坐,这才将大道玄章唤出,看向那闪着微微芒光的目印,意念一转,便把神元往里填入进去。


    待把神元填满之后,整个目印又是明亮了几分,但比较下来,距离他所掌握的言印仍是相差许多。


    这是因为言印乃是他自身依托成道之物,与自身结合最深,绝不是其他后来章印可比,再说这仅是两枚残印,确也稍弱了一些,需要再继续补充完整。


    现在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将此印依附于言印之上,这般两者相互借势,他可籍借训天道章乃至天夏众修之力去追索其余残印,而不必像金郅行那般,一个人去苦苦找寻。


    思定之后,他便目注训天道章,随着神元慢慢减少,不知过了多久,这等变化才是最终停下。而在大道之章之上,却是又有一枚新的章印生了出来。


    他看有这章印片刻后,同样是往里渡入神元,待得光芒泛起,便起意沟通清穹,而后一拂袖,无数光点便自上层洒落下来!

    这一刻,各洲宿的矗立在那里的玄柱皆是绽放出了一道道光芒,照入到在此范围内所有玄浑二道的修士身上。


    有过一次经验的许多修道人此刻心下一动,当即接纳了过来,但也有一些谨慎之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受,而是排斥拒绝,准备先观望一阵,待他人试过之后再看究竟。


    而在这等时候,所有上层诸位廷执都是生出了某种感应,他们察觉到,又是一个足以影响未来的变数出现了,虽与上次无法相较,但显然也不是能够轻易忽略过去的,于是纷纷起意推算。


    东庭玄府之中,岳萝正在庐舍之内打坐,现在是清晨时分,朝阳初生,府中大部分修士都在做早课。


    这个时候,立于大殿广场之上的玄柱忽然绽放出一道灿烂明光,顿将整个玄府乃至启山都是笼罩在内。


    岳萝一下便感觉到了什么,她心下一动,马上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又入至训天道章之中。


    随着她进入里间,便见到那里多了一个小印,上有“明观”二字,她试着意念上去一接触,一股信息顿时涌入了心神之中。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怔怔坐了一会儿后,才是清醒过来,急不可待的呼唤道:“小盈、小染、潇潇,你们在么?在么?”


    “什么事啊小萝?”


    丁盈第一个作出反应,不过她可是很少见到岳萝这般激动的。


    岳萝见她回应,忙道:“小盈,你在玄柱附近么?”


    丁盈奇怪道:“不在啊,怎么了?”


    “快,快去玄柱附近印拓章印,训天道章有变化了。”


    安染这时声音传出道:“小萝说得没错,老师叫我去拓道印了,应该是训天道章上有了什么变动。”


    丁盈这才听从起身,她先是整理了一下妆容,揽镜自照,见没有半点瑕疵,这才袅袅婷婷的出了垂星宫庐,到了广场上的玄柱之前,果然她方一起意,就见光芒照落进来,过有片刻,她道:“小萝,我拓好了。”


    说话之时,她本来不怎么在意,可随即发现大道之章的光幕晃动了一下,而这一瞬间,她不觉伸手掩口,漂亮的眼睛完全瞪大了。


    岳萝出现在了那一片光幕之中,她身着一身云白色女修袍服,腰上系了一根缀环佩大红丝绦,梳了一个垂鬟分髾髻,看着俏丽可人,她抿嘴一笑,敛衽一礼,道:“三位道友,小女子有礼啦。”


    丁盈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小萝,你是怎么做到的?”


    杜潇潇道:“小萝姐真好看。”


    岳萝不由一笑,她旋身一转,双手背后,让开光幕的正面,道:“小盈、潇潇,小染,你们看我身后。”


    两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洞窟,看得出是用巨大的石块垒砌而成的。每隔二十步,都有一个高托莲盏的明珠,但是即便如此,仍然不足以铺满整个空间,有许多地方看着昏暗阴沉。


    丁盈惊讶道:“这是什么地方?小萝你在哪里?”


    岳萝眨了眨眼,道:“小盈,你上次不是说想看一看瑞光城下镇压的远古神明么?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丁盈“啊”的一声,这时她似是想到什么,急急说道:“等等,小萝,我想不止我想看,肯定还有很多道友也想看啊。”


    岳萝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一想也不是什么坏事,欣然应下道:“好啊。”


    丁盈急急忙忙去唤人,不出意料,随着这些人俱都引动了明观章印,惊讶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这些人大多数是本就认识岳萝的,有些一些人私下虽未见过,可也是经常一起在大道之章之中交流,彼此也是算得上熟络了。


    众人此时都是纷纷在光幕之上留语:“这是岳道友么?有礼了。”


    “此是何地?”


    “岳道友小心,此地气息有些不对。”


    “岳道友是要对付什么异怪?可需要帮忙?在下在各洲都有认识的同道。”


    岳萝轻松一笑,道:“请诸位道友请放心,这里是东庭府洲瑞光城,我现在在城底之下,这里也是一处镇压远古神明的地界。”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或许是因为新奇,也或许是因为远古神明当真少见,那一片光幕之上,越来越多的符印在冒出来。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涯有人识


    瑞光城地下的洞窟十分深广,实际上比地面上的瑞光城还要大上些许,在这里行走,不被允许动用任何神通道术,入内之人,只能靠着自己双脚一步步往前走。


    这里除镇压的除了安神这个远古神明之外,还有上个纪历乃至再久远一些年代中留下来的古代浮雕和壁画,其中大部分,都是和安神有关的。


    岳萝知道行途枯燥,所以每到精美的壁画浮雕前,便会停下片刻,让人观赏一下,并说一些自己听来的传说和故事,虽然前行道路很长,可也并不让人觉得苦闷,反而加大了心中的期待。


    她这刻也是发现,光幕之上的符印越来越多,说明正在看她的也在增加,不过她并不感到排斥,主要是众人都是天夏修士,俱是有身份的,哪怕不喜,也没人说什么不妥之言,每一人现身后,都是会如来访客人一般向她礼貌问候。


    而随着她往地下的深入,洞窟里逐渐映现出了一片血色,在周围珠光的映照之中,显得十分之刺目,并让人产生了一股不适之感。


    光幕之上有留语道:“此色如此红艳,极不正常。”


    又一名修士却是十分肯定的留语道:“那是人血之光,应该是特殊手段处理过的人血,岳道友,不知是不是?”


    有人不免惊异道:“人血,要涂满这多……”


    岳萝看了一眼那人符印,才道:“陈道友说得准确,据说这个安神还在世上活动之时,最喜欢吞食灵性生灵,还有生人血祭。


    据说每一次献祭,动辄就万余人。但好在它享祀一次就要沉睡一次,在它沉睡期间,它的子民和神裔就会拼命为它找寻祭品,因为若是准备不足的话,那么就要轮到他们自己来填补缺口了。”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为这个异神残暴野蛮感到吃惊。


    岳萝继续说道:“幸好后来纪元转换,安神的神国崩塌,这异神就也就随之沉寂下去了,它的子民因为它的残暴,也不想让它再醒来,于是在它沉寂之地,也就是现如今的瑞光城所在之地上立加了封印。


    可是即便如此,这些安人仍旧害怕它会再次醒来,于是就在这座地下洞窟之内修筑了一条沟渠,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做一场规模较小的血祭,将人血和一种油膏混合搅拌在一起,并往地下倾倒下来。”


    她指着地面之上一条宽大的沟渠,“看,这就是那条沟渠,它的流向模仿的是东庭西岸外面那条洪河。”


    顿了下,她又道:“我们天夏人到来后,也是见到了这条还未干涸的血河,因为此河十分血腥残忍,还会影响人的心智,所以被我们天夏修道前辈给设法抹去了,不过原本的痕迹还是有一些的,诸位道友可以看一看。”


    众人目光望去,哪怕没了油血在里流淌,依旧还能见到沟渠之中那一片鲜红色泽,令人望之悚然。


    岳萝道:“前面就是那安神所在了,诸位道友,可要留神看了,我上次来过一次,那一次待了没多久就不得不退出来了,这一次我也不知自己能待多久。”


    众人听她这么,不觉心中满是期待好奇。


    岳萝这时微微俯身,手扶着上方的顶璧,沿着一条深长幽暗,并且显得有些低矮压抑长廊走过去,一时众人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不知多久之后,只听她道一声:“到了。”


    这一语落下之后,岳萝也是走出了通道,进入一处硕大洞厅之内,随后众人便觉视界之中猛然闯入了一具巨大无比的身躯,一个远古神明正靠着石壁在那里,他双眸紧闭,好似正在那里沉睡,其身上犹自具备惊人的威势。


    有几人名修为低弱弟子不由发出了低低惊呼之声。


    哪怕隔着光幕,都能感觉到那一股来自蛮荒的凶横和戾气直直冲到他们的面前,修为稍弱的甚至脸色有些发白。


    岳萝到了这里,也是呼吸急促起来,明明这异神已是不可能对她造成威胁了,却她仍是感到一股深重的压力,感觉自己无法再往前靠近了。


    有修士惊疑不定道:“岳道友,这东西……这东西还活着么?”


    岳萝定了定神,道:“安神已经亡了,当初还是东庭都护府的时候,发现了在被镇压在瑞光城底下安神,就禀奏本土,由大能出面将之神魂镇灭,并借用残余之力,调和了整个都护府的气候。


    大玄历三百七十四年,复神会趁着都护府与本土断绝往来之际,利用邪仪将这远古异神唤醒,意图坏去我天夏在远陆建立的东庭都护府,最后此神被当时东庭玄府的玄首,也就是如今我东庭府洲的玄首,玄廷张守正亲手斩灭。”


    说到这里,她又大致说了下当初东庭都护府远在海外,因为浊潮之故与本土不通八十载,但最后依然坚持点燃烽火的过往之事。


    因她当时听到这段记载时曾被感动过,所以提起这一段过去时她说得情真意切,语声极富感染力,在场闻听之人都对当时流落在外的东庭天夏人感佩不已。


    对东庭不了解的人,都是纷纷抽隙去问复神会是怎么回事,东庭府洲到底在哪里,东庭府洲的玄首又是哪一位。


    而她在这里这一番言语,自然也被这里负责看守的玄修望见,并渐渐引起了东庭玄府上层修士的注意。


    项淳正在正堂之内批阅文书,近来新洲治的修筑,大量迁徙人口的安置,还有各方面的守御等等事宜都需要他来安排,可谓事务繁多。


    这时大道玄章之中忽然传来动静,他沉声问道:“什么事情?”


    “主事,请看下方才落下的明观之印,再看下那名唤岳萝的玄府弟子。”


    项淳当下往明观之印望去,方才此印出现时,似他这等功行较深的修道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掌握了此印用法。


    不过他虽然由此想到了许多,但对此却并不敏感,也没兴趣去做什么。


    或者说,数十年的修道岁月使得他们的心境被逐渐被打磨至圆融平稳,早没有了年轻修道人那般容易感动激荡的情绪了。


    他在寻到岳萝的符印之后,意念上去一感,便见一片光幕显现出来,随后便听的岳萝在那里说着东庭都护府的旧事。


    许英的声音这时冒出来:“胡闹!”他道:“师兄,不说眼前之事,那远古神明牵涉甚大,这个弟子不经允许,就这般大肆向外宣扬,实在太不像话了!”


    项淳却是沉声道:“我觉得很好。远古神明早便亡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反能借此让人知我东庭之武威。


    她现在说得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如今我东庭虽然来了许多人,也来了许多同道,可都是玄廷迁调的,真的自行到来的,却是十分稀少。


    我等要将东庭扩建为一个不亚一十三上洲的府洲,这点人还远远不够。


    而现在来人为什么这么少?便是因为本土许多人对我东庭并不了解,认为我是偏远之地,并不肯来此,现在有弟子主动向外宣扬,替我东庭扬名,从而引得更多人到来,这难道不是一桩好事么?”


    许英道:“可这事……终究没有先例啊。”


    项淳点头道:“我知道师弟在担心什么,可玄首并未对此说什么,玄首既许此印,那有何变化,想必也早在玄首预料之中了,这等事且先看看,不要去干扰她。”


    许英顿时不吭声了。


    伊洛上洲,司州某处驻地之内。


    班岚负手立在大堂里,身前撑开了一片光幕,他看着岳萝在那里言笑晏晏的说着东庭诸多传闻,自语言道:“这明观之印,用途极大啊。”


    何礼在他身后言道:“是啊,先生,先生若是利用这明观之印,以先生之风采,先生之修养,定然能吸引来更多同道,这有助于抬升先生的名望,我们还可以以此积累更多功数啊。”


    他越说越是兴奋,原本若只是借用言语说话,他觉得班岚的优势还难以完全发挥出来。


    要知道,世上有不少人是以貌取人的,哪怕是一个恶人,做了诸多恶行,可只要长得好看,那都是可以受到同情原谅的。


    更别说,班岚如今并未暴露身份,还是一个纯粹有修为有道行的上修,要是现身说法,那收获一定远胜以往。


    班岚道:“此事不急。”他转过身来,“倒是你,莫非不曾发现,最近自己被人盯上了么?

    “什么?”何礼心下一惊,道:“属下自问未曾暴露什么……“


    班岚淡淡道:“那是自然,若有明证,他们早便将你抓起来了,也不会等到如今了。”


    何礼迟疑了一下,道:“那属下……”


    班岚道:“你不必刻意改变什么,那反而会露出破绽,近来一切事我自会交由他人去做,你行事任凭自然便好,待风头过去之后,我再安排你做事。”


    何礼呼出一口气,道:“是,先生。”他此刻也不敢再多言,躬身一礼后,就退了下去。


    班岚转首回来,继续看向光幕,但这一次,他的目光却是集中在岳萝身上,自语言道:“的确很有意思,但人更有意思。”


    ……


    ……


  第一百三十章 众心览光盛


    守正宫一侧的花苑偏殿内,张御立在一片竹林水榭之中,大道之章的光幕正在眼前展开。


    他看着光幕之中站在远古神明之前的岳萝,自然认出这就是俞瑞卿的弟子,当年还得过他的指点,现在也是加入东庭府洲了。其来东庭,恐怕也有当年落下这份的缘法的缘故。


    明观之印一出,首先自是更方便交流道法,甚至天夏各洲宿的沟通也更为直观有效,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


    比如就拿眼前之事来说,用明观之人宣扬了东庭,使得更人对东庭产生了兴趣,下来或会引得更多人来东庭,可同时也令一些心怀鬼祟之人知道了,瑞光城下面有一个沉寂的远古神明或可利用。


    所以这里当还是要有所限制的。实则明观之印能做到的事并不止眼下这么多,可他并没有急着去放开。


    且正如上回训天道章一出,玄廷定下了一套律条限碍,他相信此印落下,玄廷那里当也会有所反应,下来他当等玄廷的后续消息传来,而后再作调整。


    不过有一桩事,倒是现在就可去做。


    他对着大道之章唤有一声,道:“金道友,可在否?”


    金郅行正准备在明周道人安排之下去往外层,闻听张御声音传来,忙是躬身回应道:“守正,金某在此,不知守可有吩咐?”


    此刻他一抬头,却发现一枚玉符凭空出现出来,同时听得张御声音道:“金道友,此符之中有一枚章印,你且拿去化入训天道章之内。”


    金郅行忙是接来,当下遵照张御所言,将之化入道章之中,又起一缕微弱的神元渡去,当即便明了了此印之用。他试着问道:“守正,此印是……”


    张御道:“凭此章印,道友可将在上宸天所见之景物随时报于我知晓,望道友好生利用。”


    他不怕对方看到天夏内部之事,平常一些东西对玄尊毫无意义,而一些涉及紧要的东西,他会令白果加以限碍,不令其人观见。


    金郅行赶紧应下,恭敬道:“是,金某会见自身之所见随时通传守正。”


    张御关照过后,便收了大道玄章,转入内殿之中,定坐修持去了。


    而此时东庭玄府启山之上,他化身落座崖上,感应正笼罩在都护府四周,随时护持着整座府洲。


    近来新洲治的建造正稳步推进,崔岳正带着人出外搜剿复神会,或许是这个缘故,这些天府洲内外都是一片平静。


    此刻他忽感大道之章中有项淳传意到来,他接纳过来,道:“项师兄有有何事?”


    项淳道:“不知玄首可是见了岳玄修方才所言?”


    张御道:“我已是看到。”


    项淳道:“对于此事,属下考虑过后,倒是觉得,若能利用好,对我东庭也是有益,属下这里也有一个方略,想请玄首一观。”下来他并未言语,而是以文字方式印入光幕之中。


    张御目光投去,在仔细看了下来后,他考虑片刻,颔首道:“项师兄考虑的很周祥,此事就按师兄的想法去做便是。”


    项淳道:“是,属下当会做好此事的。”


    岳萝从地下洞窟出来之后,只觉外面明媚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她眨了下眼,一瞬间便调整了过来。


    只是一个不留神,不知不觉居然过去半天了。她哎呀一声,想起今天有些修持还没做呢,在她这个境界,一天不修持,可就少一分神元。


    瑞光城中不让疾行,她唤上一辆造物车马,急着赶回了玄府,只是才到自家居舍门口,却见一个中年修士站在那里,看去似在等她,见她回来,便对她拱手一礼,道:“岳师妹,有礼了。”


    岳萝认得是玄府之中一位李姓师兄,忙回礼道:“李师兄安好。”


    李姓修士笑道:“岳师妹,主事有请。”


    “啊,主事要寻我?”


    岳萝心中顿时有些发虚,项淳找自己,是不是和早上那事有关啊?


    李姓修士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笑了笑,道:“不要多想。”


    岳萝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微松,她致谢道:“谢谢李师兄。”


    李姓修士道:“走吧,莫让主事久等了。”


    他带着岳萝往主殿过来,到了正堂门口,与在此值守弟子说了一声,侧过身来,笑道:“岳玄修,你进去吧,项主事在里面等你。”


    岳萝再是谢有一声,略带忐忑的来到了正堂之上,见到项淳坐在案后,便万福一礼,道:“见过项主事。”


    项淳颌首道:“岳玄修免礼,唤岳玄修来,是我方才看到岳玄修在那里说及远古异神还有我东庭过往之事。”


    岳萝微觉赧然,又有些不安,试着小心问道:“我,是不是我惹麻烦了?”


    项淳道:“目前看来,并无麻烦。”他看向岳萝,“岳玄修,玄府有一事,决定交由你来做。”


    岳萝啊了一声,随后忙道:“是,主事请吩咐。”她是别处到来东庭的,方才进入东庭玄府不足三月,照理说是可以继续修持熟悉情况的,不过玄府真要她做什么,那一定是要紧事,也是拒绝不了的。


    项淳道:“就在岳玄修方才向外说及我东庭过往之事的时候,玄府接到了十多封同道的书信,无一步是想要调来我东庭的。”


    他看着岳萝道:“玄府现在正需要人手,足够的人手,而你的宣扬很有用,而你显然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故是我们商量下来,决定让你继续做此事,一应功绩我们都会按照最上功绩来算。


    岳玄修,你回去拟划一下,递一封报书上来,若是无碍,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你不必有太多顾忌,就按自身的想法便好,玄府会尽可能支持你的。”


    岳萝没想到玄府会教给她做这件事,可是她莫名的也是想去做,她想了想,抬头道:“是,弟子应命。”


    项淳道:“你不用担心此事会耽搁修炼,我给你三月时日,期间修炼所用一应外物,玄廷都会设法补纳给你。”


    岳萝见他再无交代,一礼之后,道:“是,弟子去做事了。”


    待她转出去后,陈嵩自偏厅走了出来,道:“师兄,她能行么?”


    项淳沉声道:“我是相信她的,天夏每日都在变化,我们的古旧想法很多不合时宜了,这些年轻后辈比我们更适应这些改变。”


    陈嵩不禁有些讶异,看了项淳几眼,道:“师兄,这话真不像你说的。”


    项淳叹道:“我以往并不信任他人,只相信我自己,现在我改变不了谁,但我却能改变我自己。”


    他站了起来,来到窗台边,看着往走的岳萝,道:“不过终究还是年轻人,就没想过能不能拒绝,一口气就接下来了,也不知道提些条件。”


    岳萝回去之后,先是定心做好修持功课,随后便开始思量此事,只是该是怎么做,从无前人经验可寻,她一时也是全无头绪,想的头疼,一连几天毫无进展。


    可再一想,一个人想不明白,可以找人问啊。


    她唤出大道之章,见杜潇潇符印和安染的符印都黯着,显是有事,而丁盈似是这两天疏于修持,被她老师唤去勒令闭关了。


    倒是桃实的符印一直亮在那里,她心下一动,传言道:“前辈也在啊,前辈,前两日晚辈在同道面前展观地下洞窟?觉得晚辈说得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甘柏声音传来道:“马马虎虎吧。”


    岳萝嬉笑一声,随即试着问道:“前辈,那……若是我下回要试着宣讲整个东庭之事,而不是一处洞窟,那又该怎么做啊?”


    甘柏嗤了一声,道:“这事还不容易?”


    岳萝一下精神振作起来,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还请前辈指点!”


    甘柏道:“你既诚心来说,我便指点你几句点,你要宣扬东庭,一人之力有限,不过你难道不会编一出盛剧么?”


    “盛剧?”


    岳萝随即她眼前一亮,知道甘柏是什么意思了,整个人顿时雀跃起来,她在原地万福一礼,诚心实意感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甘柏哼了一声,便不再出声了。


    岳萝越想越觉得甘柏的主意好,东庭以往所发生的那些事,不正是一个盛剧的上好题材么?

    而且现在有了明观之印,排演好了这一幕盛剧,她根本不用费时费力的安排去各洲巡演,只要放至章印之中,就可以将东庭之事传告的各洲皆知,从而达到宣扬的目的。


    “还是前辈厉害!”


    她觉得甘柏是真厉害,一言就解决了她想了许久都没头绪的,于是她当下编拟了一封报书,第二天便兴冲冲来至正堂见项淳。


    项淳有些诧异,道:“这么快就拟好了?”他本以为会用更多时候去准备,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结果了,会不会随意应付了事的?


    岳萝信心满满道:“有时候只需要一个思路就好啦。”


    项淳打开报书一看,“盛剧……”他抚须沉思,随着东庭与本土往来交流,盛剧他当然也是知道的,而且用盛剧传播,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他缓缓点头,确如岳萝所言,有时候看似复杂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往往需要的是一个对的思路,一个正确的方向。


    他道:“岳玄修,想法很不错。”


    岳萝没有居功,道:“也是一个前辈的指点。”


    项淳道:“不管是如何来的,是你用心了才有的,岳玄修,这事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作主给你记功了。”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开明化天机

    项淳拿着岳萝的呈书往启山之上来,经过通禀之后,便被唤了上去,见到张御端坐崖上,便上来打一个稽首,道:“玄首。”


    张御道:“项师兄免礼。”


    项淳道:“我与那岳玄修说了宣扬我东庭一事,没想到她这几日就拿出了对策,她之方法却是着落在了盛剧之上,属下看过以为甚好,她所写呈书在此。”说话间,他将呈书递了上来。


    张御拿来一翻,不觉点头,道:“此事可行,便照此施为。”


    项淳点头称是。


    张御关照道:“此事需得重视,东庭扩府,得玄廷支持,物用尚足,缺的是人,在不妨碍各处布划的情形下,尽可能予此事以方便,有什么你们觉得少缺的,可与我说。”


    项淳道:“是,属下遵令,属下会安排好的。”


    从启山之上下来后,他便开始思量此事,不过盛剧该怎么排演,如何选定剧演,具体又该是如何做,这些全交由下面具体负责之人便可,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将此事安排妥当,并提供一切便利。


    且他自觉此事一定要快,因为现在四大都护府都在扩府,都是在设法招揽人手,他能想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想到,只不过是早点晚点罢了,东庭的盛剧若能最先排演出来,才有可能抢占先机。


    为此他还特意把苏芊寻来一同商议此事,苏芊对此也很感兴趣,因为这对宣扬天夏军方也是大有好处。


    因为如今最好的盛剧剧师就在玉京,她表示可以去把人请来。


    苏芊的动作很快,在与项淳商量过后不到半月,就是把人请到了,而一位剧师到了东庭之后,只是用了一月时日,就把大体的剧划纲要写了出来。


    项淳得到剧划之后,先是看过一遍,见无大的错处,就转而来到启山之上,将此呈递给张御过目。


    张御拿来一观,见有两份剧划,其中一个有许多关于他的戏份,不过却在后面注明了,建言不用。


    下方有说原因,因如此做,势必要有人来扮演张御,可谁能扮演玄尊?谁敢扮演玄尊?谁又能演出那等风采气魄?

    他将这一份剧划拿过一边,道:“此剧划的确不妥,玄廷有定规,玄尊不得宣扬自身,否则人心牵系,必生祸端。”


    天夏过去有句话叫“上玄真人,望之若神”。


    任何人若欲对玄尊不利,便有可能牵动天机,引发天地风云变动,而若凡间世人若崇慕玄尊,那么久而久之,就会引发一些心神上变化,这些人心思会渐渐与玄尊趋近同一,进而失去自我。


    天夏过去叫神夏,并非是没有道理的,有一些玄尊会以此方法对世人加以奴役,如此可致世间万载不变。


    而天夏却是不是如此,天夏讲究的是“世任其变,道以观教”。世间变化乃由世人之自己去作主,而玄尊只是设法把握好至真道理,以确保天夏存续,继传不灭就行了,平日尽可能淡化自身。


    如今坐在上层的那些玄尊,多数人过去经历拿出来,都是可以大书特书的,可又有哪一个玄尊的具体记载是为世人所知的呢?可以说一个都没有,这其实就是为了杜绝此事。


    项淳道:“玄首说得是,属下也认为有些不妥,只是此剧少了玄首当日之所为,难免少了几分精彩。”


    张御道:“这没有什么不好,我为玄尊,若盛剧之中有我,那必以我为重,众人之所观,必着落于我处,此便失了初衷了。我东庭归返天夏,并非只我,诸位师兄,天夏诸军民都是为此尽过力的。


    正是有万众同盼归返天夏,才有后来我辈之所为,若是人心不期,我辈之为又有何用呢?”


    项淳也是默默点头。


    张御拿起另一份剧划,这与方才那一份大为迥异,是从一个寻常人的角度写起,这一人的身份乃是一个当年跟随关、杨两位大都督远渡重洋的小卒,亲眼见证了东庭从建立到兴盛,从兴盛到衰退,从衰退到重生,再到烽火点燃,重归本土的百年经历。


    其人这一生跨度极长,视角也是偏向下层,从本土到青阳,再从青阳到东庭,期间将种种人物囊括其中,他看到这里,也是点头,这比独书他一人更为精彩。


    他道:“就用这一剧划。”


    项淳拱手道:“属下遵令。”


    昌合都护府。


    千余座湛蓝色大小不一的湖泊平铺在大地之上,湖泊之间,一座座虹桥相连,这是在荒原中极为少见的景象。


    最大一处被称作丹湖的湖泊之上,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台,此是昌合玄府所在,岑传化身自来至这处后,就镇守在此。


    如今都护府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天夏的固有方式运转运着,不必要他去刻意干涉,虽然他不喜欢玄府之中那些玄修,可现在却又必须用到。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过往,还有正清一脉的身份,一定有很多人在盯着他,尤其某位廷执,肯定是随时准备找他的错处。


    在他还没有重新坐到廷执的位置上时,即便心中再不喜,也只能先这般忍受着。


    大台玉阶之外,有一名小童小心过来,低声道:“玄首,莫道修求见。”


    岑传神情淡漠道:“让他上来。”


    小童躬了下身,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听的脚步过来,一名中年修士来到他背后,上来打个一个稽首,神情很是谨慎道:“玄首有礼。”


    岑传道:“什么事情?”


    莫姓修士道:“玄首,近来说好来我府洲的几名同道,都是不曾来了。”


    四大都护府扩府是受玄廷扶持,但是只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再要想多,就要都护府自己去争取了,玄廷是不会去管的,从这个方面来说,如今四个都护府也是相互竞争的关系。


    岑传语声淡然道:“不来便不来了吧,这等小事也值得多言么?”


    他其实不在意下面发展的如何,这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在他理念之中,玄首坐镇在这里就是对抗神异,使府洲不受外来干预。


    至于其他事,他既然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那自然也没心思多去理会。


    莫姓修士道:“非是这般,他们不至,都是有原因的。”


    他见岑传不开口,只好继续道:“近来训天道章之中,又多了一个明观之印,此印能展显人物之影画,此前这几位就因为看了东庭府洲的一个影画,原本说好了来我处,结果都是跑去东庭府洲那里了。”


    岑传听到这里,倒是留意了一些,毕竟东庭府洲的玄首乃是张御,曾经在论法之上胜过他一回之人,将来还有可能是他的对手,更有可能是他推行兴真灭玄谋划的阻碍,值得他关注。


    他先是问道:“这几人修为如何?”


    莫姓修士道:“都是玄法第三章书的修道人,虽然他们修为现在不高,但是他们潜力极大,再有现在训天道章之助,用不了多少年,就可登入……”


    岑传这个时候却是打断了他,道:“这些人都是玄修?”


    莫姓修士道:“是。不过我府洲海纳百川,真修、玄修都是修道人,且底下做事的,也多以玄修为主,少了他们,如今许多事也是运转不了。”


    岑传不置可否,道:“那么莫道修待要如何做呢?”


    莫姓修士道:“我也当用类似之法,展演我昌合之风物,以此争取更多修道人来此,并为我所用。”


    岑传道:“既然这样,莫道修就去办吧。”


    莫姓修士本还想就此事再多提出几个建言,但见他神情冷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打一个稽首,就默默退下去了。


    清穹地陆,妙皓道宫。


    钟唯吾在殿中走来步去,训天道章之中多了一个观印之事,虽他非是玄修,可身为廷执,也是得玄廷传报告知了。


    如今训天道章之中的变化越来越多,但他很是不喜欢,因为这意味着世间的变数增加了。


    放在过去,神夏万世不变,什么东西推算起来也是相对容易许多,这并不是说变化多了他就是无法推算了,只是这些衍生出来的变化都是代表未来的某一可能,这让他根本无法如以往那般准确把握了。


    可仅是如此,那还好说,关键的是,训天道章之中诸般变化可谓与真修毫无关系,玄浑二道反而愈发可以借此往上进步,扩大自身影响和势力,这让他很难接受。


    他担心的并不是眼下,而是久远的将来玄浑两道的联系将会愈发紧密。


    他思索了一下,觉得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机会,最初的训天道章因为五位执摄出现,自己没办法去干涉,而现在多了一个明观章印,却是正好借此加以限碍。


    他来至一面殿壁之前,起袖一拂,上方便有光芒生出,在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上面便显现出了长孙道人的身影,其人淡然问道:“钟道友,何事?”


    钟唯吾道:“长孙道友,那训天道章如今再生变化,此有利于玄浑二道,而非利于我,钟某以为必须加以限制,下次廷议已然不远,还望长孙廷执能我协力,设法对其施以压制!”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光世可用


    长孙道人语声淡漠的回应道:“若是还有崇道友,那么还可以一试,只是我们二人,并无用处。”


    钟唯吾摇头道:“便有崇道友,也不过是否决廷议罢了,但这件事也不能和首执对着来,否则往后之事就不好办了。


    故我等此次不是要说服众执,而是设法说服首执,只要首执倾向我等,那此事依旧是可以做到的。”


    长孙道人问道:“你拿什么去说服首座?”


    钟唯吾沉声道:“只要说得话有道理,首座都是会听得,我们此回就占着道理。”


    长孙道人道:“那就要看你的道理有没有用了。”说完之后,他的身影就从殿壁之上消隐了去。


    钟唯吾见他离去,站立片刻,也是回去持坐了。


    两日过后,又至月中廷议,在悠悠长远的玉磬声中,诸位廷执各是到来到了光气长河之上。


    诸人先是议过了一些及时需要应对要务,尤其是收到张御传报的消息后,内外层都在设法加强对于上宸天的戒备,并还在几个可疑之地着重布了几个禁阵陷阱。


    首座道人这时问道:“林廷执,那‘天地鉴’祭炼的如何?”


    “天地鉴”是玄廷最近一直在祭炼的法器,准备用来弥补清天星盘无法使动的空缺,时间不足,那便用上乘宝材来堆,哪怕这法器只能用个数十载,玄廷也并不为此心疼。


    林廷执站起回应道:“回首执,宝胎已是筑成,下来就需得各位廷执联手渡以法力祭炼了。”


    首座道人言道:“那自今日起,每位廷执皆需化一具分身前去祭炼此器。”


    众廷执皆是应是。


    风道人这时出声道:“首执,可要唤得张守正么?外层修士若至,张守正定需正面迎战,若得祭炼此器,也能方便击敌。”


    祭炼这法器可不是光光出力祭炼,祭炼成功后也会掌握一部分法器的权柄,故他这话也不算太过。


    陈廷执沉声道:“张守正并非廷执,这恐是不合规矩。”


    风道人道:“陈廷执,张守正虽非廷执,可他乃是常摄,况且风某方才说了,眼下以对敌为重,若此器成,张守正终究也是要接触的,稍加变动也无不可。”


    陈廷执不置可否。


    钟道人缓缓道:“张守正既为守正,又需以化身来镇守东庭府洲,他还有余力来祭炼法器么?”


    风道人还待再说,首座道人却是出声言道:“钟廷执所言也是不无道理,张守正如今兼顾各处,这件事就不必让他分心了。”


    风道人一见首执开口,也不好再争,无奈收住了口。


    首座道人这时道:“诸廷执还有呈议么?”


    钟唯吾站了起来,道:“方才风廷执说到张守正,钟某也正好说到有关张守正的一件事。


    张守正近来又在训天道章之上立了明观之印,诸修可见他人之影画,亦可照显山川洲城,此若是被外层修道人见的,便可知我天夏之虚实。


    钟某以为,原来训天道章已是足用,而再加上这明观之印,却是变数太多,不利于我天夏,不若先暂时不用,缓个三五十载,等我天夏势力再壮大几分,那时再放开限碍不迟。”


    他并不说直接禁绝此印,但说缓个三十五载,这般就容易许多了,毕竟三十五载对修道人来说并不长。


    而且若真能拖过这段时日,那时说不定已能把岑传重新拉回玄廷之上了,那时候再议此事,也就不必如此保守了。


    玉素道人冷笑一声,道:“万物皆有利弊,钟廷执怕泄露事机,我却见得能广传道法,强固上下,若是这也怕那也怕,那还要我辈做什么?”


    晁焕这时一挑眉,道:“玉素廷执这话我却不赞同了,我与外层历来争斗,我辈之间争端甚少,多数还是底下修道人之争,对面若清楚知我内部详情,寻隙而来,也能坏我天夏子民性命,这事绝然不能不慎重。”


    钟唯吾并不奇怪晁焕忽然站在他这一边,这位并不存在帮谁的问题,而是见谁都要挑刺,可这不妨碍他利用一下。


    他道:“晁廷执方才之话说到了要点之上,要是各洲宿的守御底细都被泄露出去,那必会被外层修道人利用起来。眼下上宸天侵攻在即,这明观之印不是不好,但委实现在还不能用。”


    他这话引起了众廷执的深思。


    然而这时,晁焕摇头道:“不对,我辈岂能因噎废食?一概摒弃?此乃是最为消极之做法!”


    他大声道:“遇到一桩新事物,不去详加鉴别,剖析利弊,反而立刻排斥在外,行此事者,一种是无知且无能,一种则是为己私而拒公利,”他转过头来,看着钟道人,“钟廷执,不知你是哪一种?”


    钟唯吾面无表情,他不去搭理晁焕,转向座上,稽首道:“首执,钟某此回一切出自公心,此印现如今却与我天夏有妨碍,还望首执和诸位廷执明鉴。”


    首座道人言道:“钟廷执之意我已明了,不过此事诸位执摄也已是知晓了,这里也有传旨落下,诸位且看一看吧。”


    他一挥袖,一道道玉符往长河之下落去,飞向各个廷执所坐之处。


    钟唯吾接了过来,他看过之后,神色一变,那传旨之上有言,张御因为立印有功,故是此回赐玄粮千五百钟。


    这次所赐虽远不及上次,五位执摄也没有现身,可却表明了上面执摄对此事的看法,这几位对此是报以赞同态度的。


    他知道这一次申言是注定无果了,因为首执就算心中另有见解,一般也是不会选择和执摄明着来对抗的。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事,因为修为差距的缘故,有些影响变化较大的事,执摄通常比他们看得更为长远。


    首座道人道:“不过钟廷执一些话,也确实有一些道理,为我天夏安稳计,也的确是要对那观明之印加些限碍的。”下来他点了武倾墟、晁焕还有玉素三人,“此事就交由三位廷执,尽快拿一个律限出来。”


    三人都是稽首称是。


    钟唯吾沉吟一下,这律条看似对明观之印的束缚,但实际上已是阻拦不住此印落传了,真修难以从中取利,玄浑二道却会因此进一步得势。


    他心下一想,需得尽快让岑传做出一番功绩,好早点将此人拉入玄廷,以此平衡局面了。


    此时昌合府洲,玄府之内,莫姓修士带着一丝喜色,向站在身前的一名玄修问道:“林玄修,莫非你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


    林玄修一拱手,回道:“是的,这位班岚班道友,本也是十分有名的玄修,他曾长久在训天道章之中讲道,颇得底下修士的追捧,且是经验丰富。


    后来他听闻伊洛上洲重立规序,少缺人手,故是放弃道章讲道,主动去往那里援手,人品道法都是信得过的。”


    他提高了一点,“林某以为,若是由这位利用影画来宣扬我昌合府洲,东庭府洲因前场影画所引发的动静,定能被盖了过去。”


    莫姓修士听到这里,不由心情大好,问道:“他什么时候来?”


    林玄修道:“已经说好了,只要莫主事这里认可,他立刻便可带着几位交好同道一同来我府洲。”


    莫姓修士不觉点头,道:“那定要尽可能给这位班玄修提供便利。”他遗憾道:“只是玄首不开口,我也不好给他功数,只能从别处给他些偿补了。”


    林玄修道:“林某会安排好的。”


    莫姓修士感叹道:“我昌合想要兴盛,就需依靠更多人,不能让其余府洲把我们的人都抢去了。只是训天道章唯有你们玄修才是看得清楚,我身为真修,却是难明,这里这一切只能依靠你们去做了,这次事情还请林玄修多多放在心上。”


    林玄修正色道:“莫主事放心,我昌合乃是千湖之地,论风光,论景物,也不输于东庭多少,只要找对了人,就能把事办好,在下一定会尽力的。”


    当然,他这是为自己壮气了,东庭毕竟落在一处地陆,且这地陆即便经过了浊潮,依然拥有旺盛的生机,这终究是昌合没法比的。


    不过也如他所言,昌合有自己的长处,千湖之地、千虹之景就是一个值得宣扬之地,他相信以此一定可以吸引更多人来。


    他回去之后,便立刻通过大道之章向班岚那边传告,说是府洲中事已是理顺,希望后者能尽快赶到,昌合府洲将不吝厚报。


    班岚因为这些时日许成通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们,故是少了许多动作,而在收到林玄修那里的传告之后,便立刻去了玄府之中交付公书,而后带着何礼等人动身,离了伊洛上洲,往昌合府洲而去。


    他们这一离开,盯着他们的修士立刻将事报告许成通案上,并有弟子问道:“老师,这人盯了许久,这些人似无问题,现如今他们离了伊洛上洲,我们还要再跟么?”


    许成通看书报后,冷嗤道:“本来只是那何礼有问题,现在看来,这班岚也有几分嫌疑,他若不心虚,何必这么急着走?你带人跟上,被他望见也无碍,我就要让他知道,别想跑,我盯着他呢。”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用印得世观


    不到十天时间,班岚一行人便来到了昌合府洲,到了泊台上时,可见成百上千的载运飞舟也在不停起落升降。


    尽管昌合位于天夏如今疆域的最西端,可与东庭比起来,不必远渡重洋,路上还有新近建立的玉柱指引,所以与本土联系其实较为紧密,物力人力转运也相对容易。


    林玄修为示诚意,正带着人在泊舟天台上相迎。


    他见到班岚一行人自飞舟之上迈步下来,尽管之前已借明观之印见到班岚相貌,可真人又与影画不同,他暗赞一声,道:“果然是风采翩然,一表人物。”


    班岚见到他后,站住脚步,拱手相揖。


    林玄修上前回有一礼,客气道:“班道友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已是在阁殿之上备妥宴席,还请赏光。”他侧过一步,道一声,“请。”


    班岚欣然应下。


    此刻他状似不经意的朝后面瞥了一眼。


    就在他们从飞舟之中出来后,那里又有一驾飞舟落下,而从那里面走出来几名修道人,他却是曾经在伊洛上洲见过的。


    他微微眯眼。


    而就在此时,前方有一道湖光照耀过来,映得所有人脸面之上都是一亮。


    林玄修这时语声提高了一些,道:“诸位请看,这便是我昌合府洲的千湖胜景了。”


    班岚一行人从泊台之上往下望去,就见前方平原之上分布大小不一的静谧湖泊,蒸腾的云气此刻正在缓缓散开,阳光落到湖面之上,有粼粼波光反照出来。


    而在其中,有一座似若通天的狭长高台立于一方几若浑圆的大湖之中,一行白色飞鸟正自宽阔的水面飞过,平添几分生机。


    林玄修指着那里,道:“那是丹湖,我昌合玄府就在那里,此湖之水清澈,由天望来,宛如青珠,日出日落之际,天上红日倒映其中,丹朱沉碧,霞光水色相融相染,千湖倾光,分外绚烂!”


    说话之际,正有一阵微风吹来,带着些许水泽草木的清新湿润气息,使人闻之头脑一清。


    何礼此时看过去,也为眼前这美景所打动,本来他还以为昌合府洲荒僻,没什么值得多说的地方,现在此刻信心多了几分。


    林玄修看着班岚道:“班道友,只要你能拿出手段来,为我昌合府洲好好宣扬,我昌合是府洲不会亏待道友的。”


    班岚很有礼貌的一笑,道:“班某既来,自会尽力。”


    林玄修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伸手作势,又道一声:“请吧。”


    一行人随即下了泊台,往城中行去。


    按理说班岚乃是昌合玄府请来的同道,那应该是在玄府之内接待众人。不过玄首岑传对此事态度不积极,林玄修碍于此,也就只能在府洲的客阁之中招呼他们了。


    而这一场宴席下来,表面上看去也算是宾主尽欢。


    待回到客阁居处后,何礼悄悄传声道:“先生,这位林玄修看去是客气,但是做事不容置喙,看来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要是我们做差了,他肯定没有好脸色。”


    班岚淡淡回声道:“这样的人,有时候更好利用。”他又道:“我白日见到,伊洛上洲的人跟来了。


    何礼不禁神色一紧。


    班岚看他一眼,道:“在这里我等不准备做什么,所以你无需畏惧。不去管这些人如何,用心把事做好。”


    何礼躬身到了一声是,见他再无吩咐,一揖之后,退了出去。


    班岚则是案前坐下,唤出大道玄章,看有一眼,见岳萝那里并无动静。


    自那日见到岳萝后,他觉得这位少女极有宣讲的天赋,并且还曾是一个自己有过接触,听过自己讲道的玄修,当时他心中就有将之收服的念头。


    若能收到麾下,作为他的助手,那么当是有利于他在天夏的活动。


    故是他决定自己来弄一个宣讲,从中展现过人的手段,设法让其崇慕,而后再设法引其过来投效。


    若能成,那么是大好,若是不成,那就果断放弃,他是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去费太多力气的。


    现在没见到有动静,他便把注意力转向其余地方。


    这些时日下来,他算攒的功数都是被他拿来兑换上乘章印及章法,并用其来巩固自身了。


    他清楚知道,做内应终是一条不归路,因为他的命脉始终掌握在某些人手中,是死是生由不得自己。


    就算最后能功成身退,但以真修为主流的上宸天上也没有他的位置,必然会被鄙斥为末流。


    在上宸天那里没有出头之路,但是在天夏这里却有。只要利用好大道玄章,以他的天资,还是有一线可能成就上境的。


    在天夏,低辈修士若查明你是奸细,那必然是死路一条,可若是玄尊,那至多只是被囚押,性命是不会被收取的。


    “玄尊……”


    他看着大道玄章之中的密密麻麻的章印,喃喃自语道:“唯得上境方为人,唯成玄尊方是神!”


    清穹地陆,守正宫中。


    明周道人奉命将一千五百钟玄粮送到后,便即可离去了。


    张御看着面前的三尊玉爵,一拂袖,将之收起,而后转回到了内殿之中,在榻上坐下,并拿过一卷道书看了起来。


    实际此前的六千钟玄粮他还未曾用尽,因为玄粮吸纳入身,除了神元能立时增加,那些补益却也不是即刻便能见功的,慢慢运炼化消,所以通常修行,玄廷还会赐一炉运灵丹丸。


    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在感觉功行在提升,他感觉在把前面六千钟玄粮完全化炼干净,就可设法进行较为重要的一关修持了。


    这一关对真修来说很是关键,只是玄法并无前例可循,需要他自己摸索,但前提是他足够的深厚根基功行。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之举。


    这就像是人到两崖中断之处,真修由前人处知晓断崖间隙之长短,自忖己力足够,便能一跃而过,甚或力有不及,还能借外力以渡。


    而他不知其远近,那就只能等到自身之力臻至极处,确保定然能跨越而过,不会落下崖下时再作尝试了。


    可即便这样,因为玄修与真修的修持方法不同,也不能保证这里面一定不出问题,但好在现在有了目印,把握将会更大一些。


    目印虽非他自身立道之印,但哪怕只是不完整的道印,也是有着种种妙用,他能凭此够看出自己功行推演之中的种种可能存在的缺弊。尽管大道无尽,变数无穷,此还不能完全避免错漏,但终归减少了一分凶险,增加了一分可能。


    他在守正宫中修持,而外面时日推移,渐渐便是两月过去。


    明观之印落下后,各洲宿之中也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在岳萝以宣讲的方式将远古神明展现给在众人面前后,仿佛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众人修道人都是陆续摸索出了此印的不同的用法。


    其中最多的自然便是讲道了,以往只是枯燥的说文,然而现在却是可以直接演法。


    并且众道可以更为直观的看到一些神通手段展现,而不必通过言语描述去推断,这便有了更多更为准确的选择。


    幽城深处,甘柏坐在石崖之上,他面前的光幕之内,此刻显现的是两名带着遮帽,全身裹在黑色道袍之中的修士。


    这两人双目一片暗红之色,看着有些阴沉,一看便知是浑章修士。


    其中一人伸手掀了遮帽,露出一张堪称英俊的脸庞。


    不过修道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一般都是相貌上好,所以正在观看的众修俱是视若平常。


    这年轻修士拱手一礼,道:“诸位同道,在下姚庄,身后这位,乃是在下师兄颜恕,我等所在之地,乃在原来的安越都护府,如今的安越府洲的辖界之下。”说着,他身躯一转,众人便见的一片地形破碎的荒野山地。


    由于前些东庭府洲那一段影画,引得许多人关注,也顺带了解了如今的四大府洲,故是一说安越都护府,许多人立时了然,不明白的出声询问,也会有人在光幕之上告知。


    姚庄道:“我们师兄弟二人以往一直在荒原之中修持,常年与各类异神和灵性生灵打交道,如今已有一甲子,期间少有回得府洲。


    众人隔着光幕此刻闻见此事,都是心下同情叹息。


    但也没有办法,因为浑章修士若是待在生民聚集之地,那通常还要使人防备,故是此辈大多数只能待在荒原之中。


    但这也是无有办法之事,浑章修士难说不会堕入大混沌,而一旦如此,就没有几个能控制自身的。


    姚庄继续言道:“我等并非是在叫屈,因为我辈修行,需要用到灵性生灵神异器官以中和大混沌之侵染,在荒原之中较为方便。


    一如此前所言,我安越府洲这处,天坑沟壑极多,底下藏匿数不胜数灵性生灵,我师兄弟二人这次将会运使新近修成的观想图剿杀这些异类……”


    许多观看之人到此终于来了兴趣,一般来说,斗战经验和神通手段的运用都是需要在争斗搏杀中获得,能光明正大展示给你看,这确实很吸引人。


    姚庄到此也不再多言,当即与其师兄往一处天坑之中遁去。


    安越的异类的确如其所言非常之多,在长达十余天的时间里,他们一共遇上了三十二头类别不同的灵性生灵,还遇上了一头在洲域四周较为少见神怪,不过最后还是让其逃遁了。


    姚庄遗憾道:“可惜我等观想图缺少了一枚重要之印,当年我等老师并未将此传于我等,由此少了制人之术,不然此次绝不会令这神怪逃脱,只望这次回去兑换了功数,能换得更为上乘的章印。


    甘柏这一番看了下来,觉得也算是有趣,他虽是浑章修士,但却是真修出身,可没经历这等事,这回看罢之后,例行留下一句话:“手法单调又啰嗦,回去练练再来过,出错当该怨自己,别让老师来背锅。”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星渡重宇


    东庭府洲正堂之内,项淳在看罢姚庄师兄弟二人画影之后,若有所思。旁边许英道:“师兄,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项淳点头,他自是看得出来,这二人剿杀异类生灵是假,宣扬安越府洲才是真。


    在岳萝那个宣讲出来之后,其他府洲也不是蠢人,见到明观之印的影画好用,他们自也会拿来用的。


    只是姚庄这二位恐怕是事先也没想到半途会遇到一头神怪,所以整个过程有了一丝瑕疵。


    可项淳认为,有时候事情做不圆满并不一定是坏事,此二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扩大安越府洲的名声,从而招揽更多人来,现在这等错漏可能反可能会起到比原先更好的效果。


    他心下感慨,所有人都在使劲,东庭这里显然也不能放松。


    他问道:“那盛剧排演的如何了?”


    许英回道:“正在进行之中,可要小弟去催一催?”


    项淳摆手道:“不必去催,此事急不得,让他们慢慢打磨。”


    他很清楚,若把这场争夺比作一次斗战,那么这正在排演的盛剧便一个正在祭炼的法器,虽不见的一定要留待才使用,可一旦拿出来,就要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让对面没得翻身。


    许英有些着急道:“可是小弟以为,纵然盛剧还不能放出,那影画也不能就此停下啊,不然不知多少人才要被其他府洲抢走。”


    虽然他前些时日对宣扬一事有些反对,可这些时日看着来东庭的人明显增多,感觉明观之印的确又十分好用,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现在反倒是成了支持者。


    项淳道:“师弟说得也是,我东庭独有一处地陆,又与异神土著对抗百年,能入影画的东西着实不少,不过这事我们不懂,还是交给下面的年轻后辈去为吧,”


    许英忙道:“是,小弟这就去招揽人手,尽快把此事安排下去。”


    他正要离去,项淳却是喊住了他,便又转身问道:“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项淳叮嘱道:“切记谨慎而为,也需知晓‘过犹不及’。”


    他在提醒许英,就算是弄出影画,也不能是粗制滥造,那样反而会造成恶劣影响,如若如此,那样还不如不做。


    许英想了想,明白了这里的意思,也是谨慎回道:“是,小弟会盯着的,若有妨碍,必不让致其露丑于外。”


    项淳点点头,这里他倒是相信许英的。这位师弟或许偏执,但却也是异常较真的,就是有时候不知不觉会走偏,但若是提前给他一个正确方向,那做事还是很得力的。


    待许英走后,他再度看向训天道章,向崔岳问询道:“崔玄正?不知你那里如何了?”


    崔岳带着人去往安山深处搜剿复神会,这一走就是两月余,幸好有大道之章可以随时两边保持沟通,不然他早派人去寻了。


    话音落下,有一道光幕在他面前绽放开来,崔岳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此前明观之印只有玄柱那里可以获得,而未置入训天道章之中,那是因为道章早有律限,有些影响较大的章印不能直接置入此中。


    现在玄廷的律限已然定下,于是明观之印呈现其上,崔岳等人闻知此印的用途后,也自是第一时间将之取为己用。


    项淳此时看过去,见崔岳与余下几名浑章修士立在一处林荫之中,旁边是一个泉眼,有水流自里冒出来,周围有氤氲水气弥漫。


    而可以见到,四下还躺着一些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其中有一些是被打碎陶人,但还有一些则是有着血肉之躯的。


    崔岳道:“项主事,两月时间,我等寻到了两处复神会的据点,只死战果不多,好在我们由此寻了一些线索,并由此找到了这里。


    此间极可能是复神会的一处重要驻地,我们现在已是到了入口附近,若是一切顺利,那么我们可在月末赶回。”


    项淳神情严肃起来,道:“崔玄正,可要支应?”


    复神会虽然目前还没有表现出足够强大的武力,可能存在这么长时间,绝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崔岳显是也心中有数,道:“内里情形不明,我不会强攻,会以观想图先行试探,若是可以,那便顺势拿下,若不成,我便会先行退回。”


    项淳沉声道:“我稍候会向玄首禀明此事。”


    崔岳没再多说,对他打一个稽首,光幕便散了去。


    而与此同时,虚空之中,金郅行在离开了内层之后,就潜渡虚空,回到了那一条与浑空老祖交通的碎星带上。


    他到此便设法传递出了消息,可是在此等了大半月,才被上宸天遣来的修道人接引到了一处荒星之上,并让他继续在此等候。


    又是一个月过去,他在此一名赤袍器灵的接引之下,由一条星桥跨过天门,来到了一团庞大如星云的气光之下。


    这里仍是在虚空之中,乱星霞光并举,到处都是破碎陨星和飘荡尘埃,但能感觉到虚空外邪到此减弱了些许。


    金郅行抬头看着那团星云气光,知道去了那里,自己才算到真正进入了上宸天,他问道:“金某何时才能入内?”


    那赤袍器灵冷冷道:“有了消息,自会通传金玄尊。”


    金玄尊笑着点了下头,他面上表现的很洒脱随意,一点也不急躁。可心中却是不屑,你上宸天有什么好神气的?迟早有一天被天夏平灭。


    待器灵走后,他也是唤出大道浑章,一如之前,将自己所处之地展现给了张御观看,并将情形略微说了下。


    张御看过后,道:“金道友,上宸天既然带你到了这里,稍候定会放你入内,你到了里间,不用再时时传报了,只需拓下影画,寻机传来便可,毕竟上宸天也有几位大能坐镇,难说你之所为会否被他们察知。”


    金郅行不由一凛,忙是应下,待收了大道浑章之后,他便在立在此地耐心相候。


    再是两天过去,一道白光自那气光之中落下,浑空老祖出现在了他面前,打一个稽首,道:“金道友,灵都上尊要见你。”


    金郅行心中一震,这位他是知道的,其地位与显定在幽城相仿佛,只是上宸天这里,这般人物不止一位罢了。


    因为上宸天这里,至今还维持古旧宗派的格局。


    上宸天,实则就是归上宸派所统御,而在底下,还有依附于上宸派的各个小派,有少数玄尊就是出自这些小派。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要见自己,一时也是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对自己施加一个神通,可以将过去一段记忆暂时篡改,譬如他去往天夏的那一段……


    可是再一想,对方若是对他没有敌意,不用手段,也看不透心里,若是怀疑,那用神通却容易适得其反,故是终究没这么做,问道:“可是现下么?”


    浑空老祖对他一点头,道:“道友随我来吧。”说着,便就那云光之中升腾而去。


    金郅行心光一运,随他而来,片刻之后,他只觉自己穿过一层瑰丽而壮阔的星云,恍惚之间,似见一条跨越虚空的枝蔓,那如雾群星像是托于此枝一叶之上,只这景象一晃而过,便就不见。


    待他再是得见实景后,发现自己落在一处上下清浊分明的广阔天地之内,海陆山川,日月星辰,俱皆齐备。


    这里并没有浊潮,而上宸天似也没有以禁阵遮掩的意思,以他目力,自是可以一举望见极远之地。


    此刻可以见到,在这方地陆之上存在着一座座难以计数的人间州城,其大多沿着大江大河分布,宛如珠串相连,观城中之人的打扮,皆是结发髻,穿古服,而且一应诸俗,仍旧是古风古貌。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记载之中万载不变的世界,不觉脱口道:“神夏?”


    浑空老祖沉声道:“道友说得不错,正是神夏。我上宸天才是神夏之正朔,是得了古宗传继的,而那些自言天夏之人,不过是窃据中位,夺名妄称罢了。”


    金郅行恍然道:“原来如此。”可他心中却是暗自鄙夷:“当真金某没读过古卷?幽城的记载可是清清楚楚,非要弄个分明,你们上宸天才是逆贼啊。”


    这时他见江河之中忽有一条蛟龙窜起,水河漫过江岸,一座岸边城池霎时就被淹没,那蛟龙不顾城中之人哭喊哀告,上去吞食人牲,待吃饱之后,心满意足回到了水中,而天中不是没有修道人路过,但都是对此凄惨景象视若不见。


    金郅行诧异道:“异类修士?”


    浑空老祖冷淡言道:“算不得,只是一些看守洞府的孽畜下界偷腥而来的后裔,姑且先蓄养在那里,若要炼丹炼器,也是方便我辈取用。”


    这时他又看金郅行一眼,似若无意道:“金玄尊,若是看够了,那便随我去见上尊吧。”


    金郅行心神微紧,他收回目光,笑道:“好,这便道友前去,不要让上尊久等了。”


    浑空老祖拿拂尘一摆,前方重重浓云分开,露出一座飞虹相衬的拱形宫门,后方隐隐约约可见无数宫宇殿台,他脚下有气光云雾一托,就乘光往那里去。金郅行镇定心神,也是随后跟上。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为争取道传


    金郅行遁入了宫门之中,举目一看,眼前云霓飞舞,宝阙琼楼,光霞云道,一派仙家重地的气象。


    他立刻意识到,这里当是上宸天的机枢之地,便把自己之所观都是暗暗映照入了明观之印中。


    浑空老祖这时道:“道友在想些什么?”


    金郅行神情自然道:“浑空道友当是知道,我是幽城出身,也是在幽城成得道,似这等景物风光,在幽城可是见不到的,”说着,他还感叹了一声,道:“身在幽城,确实限碍了金某之眼界。”


    浑空老祖深深望他一眼,才道:“那道友能那里修成上境,也不容易,想必幽城也是给了不少帮衬吧?”


    金郅行叹道:“恰恰相反,在幽城,金某一路修持过来全无照拂,全靠自己侥幸成就,但也是借助了大混沌之助,在道友看来,恐怕算不得正路。”


    浑空老祖道:“能成上境便好,我与有些人不同,并不在意那些功法之上差别,不过遇上那些人,道友却需谨慎了。”


    金郅行道:“多谢道友提醒。”


    浑空老祖带着他沿着金霞云道往前方主宫而来,穿过重重殿廊宫阙,最后来到了一处高台之下,稍加通禀,便有道童自上方下来,稽首道:“这位金玄尊,老爷有请。”


    浑空老祖道:“我便送到此处了,道友自去便可。”


    金郅行谢过一声,沿着台阶上行,待站定之后,他望过去,见高台之上端坐着一名望去只二十许的道人,身上灵光冲天,与天穹云气汇融一处,此刻他有一种感觉,此人非是修道人,而是天意入人间。


    他在显定道人那里就见过这等景象,知晓这是功行修持到了一定境界,在跨过了那一关之后才有的表现,当下恭敬一个稽首,道:“见过灵都上尊。”


    灵都道人微微一笑,道:“听闻金玄尊曾是显定道友门下得力助手,不知你对天夏了解多少?”


    金郅行想了想,谨慎回答道:“幽城虽也是派去了不少内线,但多是止步在了外层,内层情况很少知道,便是探听的来消息,也只是涉及各洲宿的凡俗之地,对我辈帮助委实不大。”


    顿了下,又言:“由于天夏严防死守,幽城这些年来也并无发现多余可供我辈出入裂隙。”


    灵都道人也不知信了还不是信,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他下来又问了一些幽城的具体情形,金郅行对此自是毫无心理负担,对方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说得无比清楚。


    灵都道人问过之后,又道:“金玄尊,前次浑空道友给的牌符可是在么?”


    金郅行道:“自是在的。”


    灵都道人道:“且给我一观。”


    金郅行心中一跳,这牌符可是给张御看过的,虽然后来又施过手段抹去了痕迹,可东西本来就是上宸天的,他也怕对方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但他现在没有选择。


    动作很自然的取了出来,并往上一递。


    灵都道人将牌符摄拿了过来,看了一眼,这时天穹上方有一道白光落在牌符之上,上面便有一道流光溢彩生出,他将牌符往下一送,微微一笑,道:“道友拿回去吧。”


    金郅行将牌符接了过来,却是吃不透他笑容之中的含义,但总感觉自己在此人面前似乎无所遮掩。


    实则每一个玄尊都可选择切割自身的情绪,达成澄澈无暇的心境,这样外人无从窥探。


    这可是若如此做,那恐怕也会由此没了上进之心,纯粹变成了一利益活物,比混沌怪物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而能将心境收敛约束,其实是比毁弃更难的事,因为这同样也是一种修行。


    此刻他能感觉到,牌符之上似是比原来多了什么东西。


    灵都道人道:“我在牌符上留了一个器灵,此灵与诸灵相通,知此间诸事,你持拿此物,只要还在上宸天内,便可随时与我交通。”


    金郅行忙道:“多谢上尊看重。”


    灵都道人道:“金道友且去吧,对于你的安排,稍过几日,自有分晓。”


    金郅行打一个稽首,道:“是,那金某便就告退了。”


    自大台之上下来之后,自有人引路将他请到一座金殿之内落驻。远离了那座法台,他顿感轻松了不少,他殿内坐定后,将那枚牌符取了出来。


    他并不是要与灵都沟通,而是对其人一句器灵知此间诸事感兴趣,心光往里一渡,牌符亮起,随着如花苞般的云光一绽,云气之上出来一个看着五六岁的童子,对他打一个稽首,道:“金玄尊有礼了。”


    金郅行心知肚明,这个器灵留在这里,既是用于沟通,又同样是用来监视他的,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回有一礼,道:“道友有礼了,道友可有称呼?”


    听他这么问,那器灵显得很是高兴,道:“小人名唤‘昔遇’,金玄尊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就是。”


    金郅行呵呵一笑,道:“哦?是么?那道友可知上宸天下来准备如何对付天夏?”


    他也是随意一问,想套些话,并未指望对方真能回答什么,哪知昔遇却道:“对付天夏?这我有什么不知的,譬如眼下就两个对策,其一就是正攻。”


    金郅行诧异道:“正攻?这该如何打?”


    说实话,要是正面打得过天夏,上宸天早就这么做了,而且正面侵攻向来是最为惨烈的斗战方式,必然造成一定的伤亡,需要一定决心和承受能力,要是一触即溃,那根本就毫无作用。


    上宸天的实力虽然比幽城好,拼命一搏也有几分希望,但这可能么?每一个玄尊都有私心,都以保全自己为主,不会去为他人拼命的。


    昔遇振振有词道:“上宸天一家不成,可以联合其他势力么。”


    金郅行摇了摇头,道:“诸势力要是真能真心联合起来,倒是真能与天夏一斗,可是不说其他,金某以前所在的幽城就不会出全力,而那些邪神不说也罢。”


    昔遇冷笑一声,道:“金玄尊那也太小看我上宸天了,我可告诉,我等可还有……哼哼……”


    金郅行心中一动,猜测上宸天一定是有什么手段未曾用出,不过他知道这事情不可能透露给他知晓,故也是没有继续深入问询,而是道:“那不知其二为何?”


    昔遇道:“那便是也如天夏一般,推广玄法了。”


    金郅行一怔,“推动玄法?”


    昔遇道:“对啊。当初我上宸天与天夏对攻,我等曾一度侵入内层之中,本来也是有来有往,甚至一度接近成功,而天夏后来能胜我,还不是因为推广了玄法,多了不少浑章修士之故么?天夏可以推广玄法,我等如何不能?”


    金郅行点头道:“这倒也是。”


    嘴上这么说,他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若是上宸天与天夏差距不是那么大的时候推动玄法,那说不定真能一较高下。


    可是现在做却是太晚了,天夏可是占据了上层近三百多年,上层那里哪怕坐着不动,都能得以永寿,更别说还有玄粮以为资粮了。


    双方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而且两边差的不止这么一点,就说以那训天道章的便利,上宸天和幽城要是继续这么下去,那就只有等死。


    不过这办法虽未见得一定有用,可若真能利用好,也未必不能些许增强力量,因为在对敌天夏之中,哪怕多一个玄尊都是好的。


    这恐怕也是为什么灵都道人明知他是背叛过来的,仍然愿意将他接纳进来的缘由。


    他转念到此,又问道:“那不知灵都上持何种意见呢?”


    昔遇道:“老爷的意思,老爷的意思可与这两个都是不同,认为眼下当与天夏议谈。”


    “议谈?”


    金郅行一怔,随即他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议和?”


    昔遇道:“打不过就谈嘛,不丢人。有时候正面拿不到的东西,说不定能靠和谈拿到呢?”


    金郅行一想,这倒是一个办法,上宸天要是愿意交谈,天夏也未必不会给机会,毕竟时间站在天夏这里,只要将上宸天安抚住,拖得越长远对天夏越有利,说不定还能顺便对上宸天内部进行分化。


    这看起来对上宸天不利,可实际上对某些人却是有利的,他出身幽城,对于这等事自是非常理解。


    他知道这次问话,灵都道人一定都是会知道的,怕惹怀疑,所以再问了几句话之后,就没有再深入去问,而是将牌符收了起来。


    他本想立刻将此事报去张御那里,可是想了想后者的提醒,还是决定谨慎一点为何,准备出了上宸天再做此事,于是下来便在宫中持坐,也不与外面之人接触。


    到了第三日,他正定坐之时,那牌符忽然放出明来光,他忙将此物取出,却见昔遇自里乘云,一跃而出,到了上方道:“金玄尊,老爷有传话到。”


    金郅行忙作出恭敬模样,道:“不知上尊有何吩咐?”


    昔遇道:“如小人上回与金玄尊所言,我上宸天正谋思推广玄法,尤其闻那什么训天道章学法甚快,如今正好金玄尊到此,故是老爷吩咐了,要玄尊往诸派之中传授法门,若是做好了,我上宸天自是不吝嘉赏。”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宣名争人心


    东庭洪河隘口处,张御的一具化影分身正飘悬在上空。


    时至今日,从内陆迁徙到来的部落依旧有不少,但是往往规模都不大,小的数十,大的上千。


    因为这里便于守御,东庭府洲此前在这里修筑了坚实的壁垒,又派遣了大量的修士驻守,可即便如此,许多部落靠近洪河之后,依然会选择攻击而不是交流。


    这其实大多数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是出于神裔和背后异神的意愿。


    虽然也有一些部落投顺,可实际上,若不显示出一定武力,这些土著是绝不会乖乖听话的,就是暂时投了过来,日后也一样会闹事。


    东庭玄府分析过,这些土著对东庭如此敌视,背后除了那些异神,也一定有复神会在推动。


    归根结底,安山以东,还是一处神光笼罩之地,生灵的一切,包括自身意识和行动都在神明的驾驭之下。


    要解决这些,就需彻底将这些异神和复神会清剿干净。


    不过现在洲治还未曾修筑、扩府也未完成,要是停下来去做此事,反可能顺了对方之意,故是他并不准备直接动手,而是打算采取另一种方法加以反制。


    他身影一闪,已是来到了密林深处一处河流边上,若是有内陆部落迁徙到此,这是必然经过之地。


    他一挥袖,立有一个两丈来高的粗实玉石墩落了下来,上面是一个浮雕人面,而玉内似有一个十分模糊的人影,并有灵光隐隐透照出来。


    自上回擒拿了颜子全,玄廷的判处已然下来,判其为“觉锢之刑”。


    此刑是将其躯体与神魂分离,躯体另行放置,不令其坏,而神魂则被分开锢束在了这等玉石墩内,作为野外的问道石。


    此玉石墩柱之上被设置了禁法,无论谁人到了其面前,并开口询问路途,或者请教一些问题,其都会作以正确的的指引和回答。


    不止如此,每到日落日出之时,玉石墩柱会向外大声宣扬如何对抗异神,其声可远传百里,如此可以迫使一些土著主动远离此间。


    而某些部落之中的部族民,有了获取知识和对抗异神的途径,或许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来,可久而久之,就会发生一定的变化。


    异神想毁坏这东西则是很困难的,因为玉石墩是用来自上层的宝材打磨出来的,又经玄尊之手祭炼,颜子全的神魂在内既不会消散,也不会受外来的力量的倾压,如此他也算是得到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了。


    这玉石墩柱共是祭炼出了一主八副九个,张御将其中八个副柱分别放在各个河流和山谷必经之地上,而最后一个主墩则是放在了洪河隘口的堡垒之中。


    在做完此事后,他化影一散,意识重新回到了位于启山的分身之上,这时他感到有弟子在外等候,便道:“何事?”


    那弟子过来一揖,道:“玄首,崔玄正已是自外归返,正要向玄首复命。”


    张御道:“请他进来。”


    弟子当即下去传命。


    不多时,崔岳上得山巅,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见过玄首,此行两月余,岳与几位道友共是搜剿了三处复神会的驻地。


    只是在最后一处驻地时,复神会似是得到了消息,上层提前退却了,我们只是扫除了一些陶人和留下的杂役。”


    张御点首道:“此是复神会的一贯做法。”


    崔岳道:“只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出来。


    张御拿来看了一下,这是一柄十分寻常的玉如意,但所用材质上乘,看得出是用法力锻炼的,毫无疑问是出自修道人之手。


    这说明复神会与修道人也有一定的牵连。其实并这不奇怪,此前被擒捉起来的过千寻就很明显与复神会有过往来,或许还不止其人一个。


    只是过千寻到底为何要阻拦扩府,他未成廷执,还难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道:“既然崔玄正已是摧毁复神会三处据点,那此事便先告一段落吧,近来府洲内涌来了不少修道人,还要劳烦崔玄正加以鉴察。”


    崔岳正容回应道:“此为岳之职责,岳定当做好此事。”


    复命过后,他就从启山之上告退下来。


    走在山径之上,他心中也是暗暗感叹,近来他借着陈廷执弟子的身份,利用训天道章与其他三大府洲的同道交流了一下,发现如张御这般时时关注下层,且又不胡乱插手的玄首当真是少见。


    不说几大府洲,现在各洲宿的玄首守镇都对下面其实都是不怎么理会的,至多只是负责守御。


    而少数对下面极为关注的,却往往是压得两府喘不过气来,能妥善调和上下并且做到有利于府洲的,目前也只有包括张御在内的寥寥几人了。


    他心中想着,这恐怕不止张御是曾在东庭任过玄首的缘故,更因为其人乃是玄修出身,一直在凡俗之中历练并成长起来的缘故。


    似如他,虽是陈廷执弟子,可实际上并不如何受看重。长久以来,他一直负责的是为门中的一些师兄弟打理俗务。


    陈廷执自己虽也是浑章修士,可真正承继他道法的,还是那些修持真法的弟子。


    他能看得出来,这几位同门表面虽然恪守礼数,对他很是客气,但内里实则高高在上,并不将他视作同类。


    而他却是下定决心,也是要做给那几位同门看看,就算他一开始修得便是浑章,没有得到上乘法门的传授,却也未必不能建功立业,并由此步入上境,到最后谁能胜出,还不一定呢。


    时间飞转,转眼十多天过去,此刻已然进入了十二月下旬,再有几日,便将是大玄历三百八十四年了。


    张御在启山上看着瑞光城中的往来人群,因为临近年节,东庭都护府又添加了不少人口,所以显得比往年更为热闹。


    由于几年大量造物技艺的引入,使得军事民生有了飞跃式的提升,除了港口处的飞舟往来不停外,小型的昆图造物飞车也时不时掠空而过,仅仅几年时间,东庭就将被甩下的七十余年空缺补上来了。


    不过他相信这还远远不是尽头。


    李青禾此刻正站在一边,他上月便已是从部落之中返回了瑞光,如今在启山山径这里负责接待往来之人。


    借着神袍之助,他也是一样看到下方景象,道:“先生,青禾从未想过,东庭也会有如此繁盛的一日。”


    张御道:“但有人并不喜欢这般景象,我辈所要做的,就是将此一切都是维护好。”


    李青禾用力点了点头,他想了想,惋惜道:“先生,再过几日便过年了,可惜青曦、青曙他们在外层看守庄园,无法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张御道:“内外层穿渡会引得裂隙增多,如无必需尽量减少,以后会有机会的。”


    李青禾不免期望道:“要是什么时候,内外层能任意穿渡就好了。”


    张御道:“此事不易,但我辈正在努力。”


    要做到此事,首先要解决的是上宸天和幽城的麻烦,其次就是解决浊潮,内外层频频穿渡,浊潮也是无法平息的,但是他知道,玄廷看去是一直在找寻解决浊潮的办法,只是目前还似还未曾有结论。


    年节之中,玄府和军府都是加强了守御,但或许是前些时日崔岳的搜剿奏效,并没有什么意外,无波无澜过去一月。


    时间进入了三百八十四年二月,新洲治的修筑有条不紊得推进着,迁徙至东庭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这等时候,项淳寻到了启山之上,并向张御禀告道:“玄首,那盛剧已是排演妥当了,只是不知此中是否还有什么缺弊,还需玄首指正。”


    而同一时刻,昌合都护府之中,林玄修则是寻到了班岚,道:“班先生,自先生去年到此,已是过了近三月,先生的影画为何迟迟不见动静呢?”


    班岚微笑道:“林玄修见谅,当日东庭那位岳玄修占了一个先机,占了一新奇,而我后来便不能如此了。


    宣扬昌合府洲,只用景物风光是不成的,还需得有神,这方才能打动人,此神昌合少却了一些,故是这些时日在班某一直在找寻之中。”


    自岳萝之后,如今不停有影画涌现出来,昌合虽然有绚烂美景,可他清楚,光凭这个显然是不可能压过东庭的,必须有一个更为吸引人的东西。


    林玄修道:“班先生说得这些。我不太了解,那班先生可否给我一个明确的时日呢?总不能就这般一直等下去吧?”


    班岚微笑道:“还要再等等,等一个机会,不过快了。”


    林玄修道:“什么机会?”


    就在此时,何礼兴冲冲走了进来,道:“先生,找到了,那神国找到了。”


    林玄修皱眉道:“神国?”


    班岚对着林玄修一拱手,笑道:“林玄修,望你能出动昌合玄府乃至军府的人手,征伐此神国,场面最好大一些。”


    林玄修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看着他道:“这就是班先生所说的机会么?”


    班岚微笑道:“正是。”


    林玄修一琢磨,也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如今本土上洲战事已绝,昌合府洲可是位于疆域边缘处,还有什么能比征讨异神的征战更能吸引人的呢?想到这里,他振奋道:“好,我这便去莫主事进言!”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各举盛光舞


    林玄修兴冲冲去了莫道修那里进言。


    按照他的想法,不管那神国实力如何,这次玄府、军府的修士和军卒都要调动起来,好好展现一下昌合都护府的军威。


    莫主事却是较为谨慎,虽然他比较支持这件事,可也不同意将大半军事力量一口气派出去,毕竟府洲各方和洲治的守御不能由此出现空虚,他只是同意动用足够剿灭这个神国的军力。


    可即便如此,也是相当强横的一股军力了,在林玄修努力之下,这次出动的斗战飞舟达到了三千余,另外还有三百多名玄府修士随行。


    班岚此番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内层的军事力量,他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心惊。


    虽然外层的争斗比较多,各方征伍调动之下,斗战飞舟和修士也是频频出动,可是从军备和军力上来看,一处星宿却也未必比得上这座偏远府洲。


    或许是没有了虚空外邪的侵压,内层的造物技艺远远超出了他此前所见,他甚至在一个披甲校尉身上感到了一股威胁。


    他比那些外层更是明白,造物的真正意义就是在于其数量规模,哪怕眼下只是少数人拥有这等外甲,可等时间一长,那就不一定了。


    而且……


    他看了一下,许是由于训天道章的原因,整支军队从下令调动,再到启程出发,在半个夏时内就完成了。


    这还是因为数处飞舟营地彼此相隔较为分散,赶过来需要一段时间。


    这里主要是他要求的,他认为需得尽可能多的将军舟合聚在一起,这才能在影画上予人以震撼,若按正常情况,其实是各军伍朝一个方向前进,最后在约定时间内分别在目标所在处汇聚。


    他见时机已是合适,便在这个时候唤出大道玄章,他用并去夸张,也不去刻意渲染,只用十分简练的说道:


    “今番身在昌合府洲,与玄府、军府一同征伐神国,岚请命之后,得府洲允许,展军势予诸君一观。”


    他的声音与诸多斗战飞舟飞驰的画面一同显示在了那一片光幕之中,先由一处近景开始,再向外展开。


    他以往的名声毕竟在那里,再加上这回展现的是很少见的飞舟军阵,立时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班岚此前并不是什么事都不做的,两个多月时间,他将整个昌合都是游走遍了,故是他特意要求以舟队以巡游的方式从千湖之上横掠过去,如此便能将千湖千虹之景都是一并融入了进来。


    此时观去,见无数飞舟飞腾有着少许白云的清澈天穹之上,而一艘艘银白色的飞舟倒映在犹如光镜的湖水之中,惊起大群飞鸟,的确是壮美非常,登时便引得不少人发出赞叹,并招呼更多同道前来观看。


    这个时候,甘柏正在别处观览,自从明观之印出来,他觉得这些影画更有意思,比单纯的讲道有意思多了。


    这时心有所觉,见是班岚符印浮现出来,他精神一振,却是毫不犹豫意念接触了上去。


    他一直准备找这个班岚的麻烦,可其人后来却是消隐了,他本来以为再没什么机会了,没想到这一次其人自己撞上来了。


    待看了几眼之后,他冷笑不止。


    眼前这一幕一看就很浮夸,分明就是刻意做出来的,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可是当过外宿镇守的,手下曾调动过的军力不知几许,要问这方面的事,此刻观看之人就没一个比他更懂。


    他冷嗤了一声,道:“小辈,看老祖如何揭穿你!”


    只是他方才准备在光幕之上留语,却眼前是一黑,再看时,却发现自己居然被踢了出去,再想入内,却被告知昌合府洲已将他排斥在外。


    他小脸一僵,恼道:“小辈可恶!”


    班岚看着那桃实的符印从光幕之上被移去,淡然一笑。


    他又怎么忘了这一位呢?


    桃实的功数已是极高,凭借他自己已是没法阻拦了,可别忘了,这次他是与昌合府洲合作。


    他之前就提醒了昌合府洲,此次为防止有人出面抹黑,需将一些人物清除出去,有一些需得重点关照,桃实自然就在其列。


    昌合府洲乃是天夏的上洲,所以就个人而言,除非你是玄尊,还必须一洲镇守,否则任凭你功数再高,都没可能将之压过,只能被其驱逐出去。


    因为目标位置明确,斗战飞舟在正确指引之下,很快就达到了那一处神国上空。


    到此之后,直接用斗战飞舟上携带玄兵轰爆,本来应该是最为容易的,只需数轮下去,这个神国也就是崩塌了,便是里面还有异神,出来之后也当是剩不下多少战斗力了,早有所备的修士上前围攻,要不了多久就可将其拿下。


    可要是这样做,就没有什么值得一观的了,甚至大军也就会成为一个摆设。


    故是这一回采取了突袭的做法,先以成百上千的小型玄兵撼动神国界璧,营造出惊人气势,而数十名修士自外攻撞突破入内。


    此间异神骤遭突袭,毫无防备,根本支持不住,纷纷往外出逃,并由舰队故意让出的缺口之中逃窜出去,半途之中不断遭到修士和飞舟的尾随截击,最后愿意投降的拘押起来,不愿意的当场轰灭。


    班岚这次参与了整场战斗,并亲手拿下了一名异神。


    而他的确有几分本事,不仅自身上阵,还将原本略显枯燥的斗战过程弄出了几分惊心动魄,关键是这斗战本身并非虚假,一时之间,引得诸多修士交口称赞,并由此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


    东庭府洲,外海之上,这里漂浮着一座椭圆形的舟岛,当初那第一幅洲治图,虽未获得通过允准,但就这么舍弃却也可惜,故是干脆被改成了一座海上剧院,并在这大半年中先是修筑了起来。


    张御化影分身此时带着项淳、范澜等人步入了新一座修筑的剧院之内,在场除了盛剧的剧师,还有编演等少数几人。


    岳萝也是在此,见到他异常之紧张,万福一礼,道:“见过玄首。”


    张御语声温和道:“无需多礼,你老师还好吧?”


    岳萝道:“多谢玄首关心,老师他很好。”


    张御点了点头,又与剧师和编演等人交谈了几句,便就来至宽敞的厢座之中坐定,片刻之后,剧院之内笼罩他们所有人的琉璃晶玉一下黯淡下来。


    过了一会儿,海涛之声先是响了起来,而后整个天地逐渐亮了起来,可以看到,东方的海平面上有一轮旭日正在冉冉升起。


    他方才听了解释,整个盛剧对应东庭都护府七十年坚守,共是分为七个幕章,分为“东晨、朝光、中天、夕照、坠阳、天火、重生”。


    他先看的是第一幕:东晨。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普通士卒,他正乘坐在一艘大舟之上,穿渡茫茫波涛,而光幕之上浮现出一行字迹,大玄历二百七十三年元正。


    此刻他在手中写着日记,却是一把被人夺走,笑闹了一番才被夺回,这时远处有谁呼喊了一声。


    舟上之人观望过去,却发现前方晨雾消散,一个矗立在远空的巨大孤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她像是一个孤傲女子站在那里,正仰首高望天穹。


    众人又是发出了一声惊呼,因为紧跟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地陆轮廓随即浮现出来,这显然证明前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陆地。


    就在此时,听得一阵阵震空之声,却见数道遁光自舟上飞射而出,向着远方的陆地飞去,很快消失在未曾散尽的雾气之中。


    众人都有些忐忑,不知前方是什么地方,等到中午的时候,随着一道道遁光回来,也有消息传回来,前方的确有一个陆地存在,而关征军主决定登陆一看。


    此令一下,随着隆隆鼓声传出,视界一下拉大,可见辽阔的海面之上,数百艘大小不一的舟船正劈波斩浪,往前行进,同一时刻,一面面代表着天夏的玄浑蝉翼旗也是迎着朝阳升了起来。


    等到舟船数日之后靠岸,眼前所见的场景却是令人惊悚,他们发现一个巨大的堆满骨骸的城市,谁也不曾想到,这便是日后的瑞光城所在之地。


    张御看到这里,发现或许是为了给人以真实感,这场盛剧采取的非是以往歌舞盛剧的形式,而是以近乎真实的方式来重演当时的场景,但也并非完全杜绝了舞乐,而是令其成了烘托渲染场景的配乐。


    他问道:“重演此景,可是问了不少人?”


    项淳回道:“是的,他们很用心,请来了不少百岁以上长者和老卒,这些场景都是靠他们的口述和回想,又去了当时之地,用我辈神通手段再行演化出来的。”


    张御评价道:“确然很用心,但稍有瑕疵。”


    这东西给寻常人看已是足够了,可这是给修道人看,这就有许多不足了,恐怕会引起一种不谐之感。


    嗯,是这样的。


    项淳请教道:“玄首,那我等该是如何改进?”


    张御道:“待看完之后再言。”


    果然如他所料,在接下来的之中,虽然编演之人非常努力的营造场景,但总有那么一种生硬之感。


    待整个看了下来,他发现若继续交由底下修士,这已是无可能再有提升了,思索了一下,对项淳道:“罢了,此中一些细节,便由我来修正吧。”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信真当非幻


    项淳闻言不禁一喜,若是张御这位玄尊肯亲自出手,那还有什么碍难呢?


    张御道:“项师兄,替我办一件事。”


    项淳道:“玄首请吩咐。”


    张御传音几句,项淳点头,道:“属下这就去办。”


    因为七幕盛剧已然结束,此刻剧院整个都是重新亮起,剧师、编演等人都是在那里忐忑的等着他的评判。


    张御起身之后,略作思索后,也是说了一番自己的看法,话语之中以赞赏居多。这些人也确实值得夸赞。


    虽然其中有一些并不完全与真实相符合,但这只是落在一些无关大局的地方,毕竟只是一幕盛剧,为了戏剧的冲突,需要做一些适度的艺术夸张,但若涉及到一些人所共知的过去,那便不能如此了,也需慎之又慎。


    至于剩下那些瑕疵,并不是排演不用心,而是的确做不到。


    诸人闻听他如此说,不禁都是一片振奋激动。


    张御身为玄尊,自然无需来刻意来捧他们,只是随后他们又听到一些地方需得改动,心头又是一紧,可听闻只是修道人负责的那部分,这才放下心来。


    张御待把交代过后,便走出剧院,一众人修士执礼之中散去了身影,意识回到了位于启山的分身之上。


    半天过去,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项淳在训天道章之中传声言道:“玄首,那些长者的名册在此,属下已是问过了,他们都是愿意的。”


    张御看了一下项淳自训天道章之中传来的名册,这里大约有五十人之多,这些都是当年跟随着船舟踏上东庭地陆,并存身到如今的长者,年龄最长的已有一百六十岁,年龄最低的也有一百二十九。


    其实当年存活下来的天夏人并不止这么多,只是有一些早早就回本土去了,并未经历到后来之事,还也有一部分年龄偏大,不愿意再露面了。


    此刻他把心光一放,霎时感应笼罩住整个府洲,并准备找到了这些长者,与此同时,这些老人过往的那些心感记忆皆是流淌入他心光之中,并在他眼前绽开一幕幕的场景。


    自然,这些长者之前都是答应了放开自我思绪,并由得他观望的。固然他可以直接窥望,并让他们无从察觉,但并不会仗着自身神通过人而去这般做。


    而此刻他能从这些老者的情绪中感觉到,几乎所有人都为自己能参与再现往日之景而感到期待和激动。


    他微微点头,既如此,东庭府洲此回当也不能辜负这些前辈。


    他眼前光幕之中,无数场景在来回闪烁着。


    因为每个人的记忆不同,所展现的景物就只会是自己所看到的那一部分,而每一个人的经历也是不同,所以看起来较为破碎,但在他看来,这反而补足了一些细节和纠正了一些记忆上的错漏。


    通过这些,他几若是亲眼看到了天夏舟船渡海而来,看到了数万军众和雅秋女神带领的安人一同清理并建立起了瑞光城。


    他看到了三十年后的洪河血战,看到了浊潮蔓延的这数十间无数人前赴后继,努力维持着东庭的局面,更看到了烽火再一次在东庭地陆上点燃。


    待看罢一切之后,他睁开了双目。


    他思索了一下,目光一落,面前当即凝聚出了一枚玉碟,将这一幕幕贴近真实的场景映入了此玉之中,并补入了他所见到的盛剧之中。


    通常情形下的盛剧,也称舞乐盛剧,乃是由舞者歌者来登台演绎的,只有剧院中通透琉璃所展现的变幻场景称得上是虚影。


    至于纯粹的影画,现在造物技艺虽然能够拓录下影画,但是代价高昂,一般都需要大匠来出手,而且影画会随着观看逐渐消逝。


    若是不用造物,那修士通过一些法器可以办到,比如这一次便是如此,因为整个盛剧是得到了东庭玄府乃至府洲的支持的。


    不过这些在他这里没有什么麻烦,玄尊层次之下的物事,只要不是超过一定界限,那么他随手就可以塑造。


    其实若只是在训天道章之内供给修道人观看,那也不必要如此麻烦,明观之印中自能见到所有。


    不过这一次宣扬对象,并不止只是修士,其中同样包括寻常人。


    要知道,现在本土的一个普通学子,将来未必不是府洲的军士,也未必不是玄府的弟子,许有可能还有未来的玄尊。


    做完此事后,他令人把项淳唤来,并将那玉碟交给了他,道:“此物项师兄拿去盛剧编演,过后再有改正,便在道章之内予我观览便好。”


    项淳应下,将玉碟接了过来,执礼过后,便告辞出来,并很快将此事安排下去。


    盛剧编演拿到了这玉碟,在观览了一遍后,不禁惊叹连连。


    被张御这么一插手,盛剧拔升何止几个层次,已然是产生了他也不敢想象的变化,他忍不住激动了起来,这他以往从来没有编演过一个幕盛剧,若是放出去,他敢言数十年内无人可以超越。


    他忍住激荡的心绪,认真将一些细节加以填补修正,便将最终改正过的盛剧再次送去了玄府。


    张御在得呈之后,将此盛剧再是看了一遍,不禁微微点首,现在看来,整幕剧就舒畅许多了,再无之前那等生硬之感了,想来诸道再观,当不会再觉不谐。


    当即便关照下去,下面定一个妥善时日将此盛剧放出,此前还可择一些参与过或者信得过的同道,令他们先行观览。


    玄府得了此谕之后,立刻遵照他的吩咐做了妥善安排,决定将放出时日定在下月,同时也是将此盛剧送至了一些此前参与编演的玄修处。


    玄府庐舍内,岳萝在做完今日的修持后,忽然发现明观之中多了出一个闪烁着的影画,她心中一动,意识上去一触。


    霎时间,一道光幕升腾出来,很快将她围拢起来,而后她轻轻惊呼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艘船只之上,她能认出,这就是当初渡往东庭的大舟,而不远处那个士卒甚至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看着周围晃动涌动的海岛,似正在摇晃的舟身,若不是不能与这里存在的人物交流,她几乎以为真的来到了当初那等时候。


    她此时看向那一艘行驶在最前方的主舟,当就是关征大都督所在的位置了,可以见到那里还站有几名修道人,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其中一人还回首看来,并朝她点下头。


    她心头一跳,这种无比真实的感觉令她感觉无比震撼,可她却很喜欢这种沉浸之感。


    待她把盛剧七幕一口气看下来,心中忍不住想要立刻向交好的同道分享这些。可她知道眼下还不行,只得苦苦忍耐下来,心中叹气道:“这几天有的捱了,不管了,就当修心了。”


    她一咬牙,便收了大道玄章,转头回去定坐了。


    时日流转,忽忽间半月过去,转眼就到了三月份。


    昌合府洲之内,林玄修看着前来请辞的班岚,诧异道:“班先生,怎么这么急着离开?”


    班岚道:“我本是伊洛上洲的玄修,受邀至此,如今事既已是办成,就不该在此久留,也是时候回去了。”


    林玄修称赞道:“班先生一心为公,我甚佩服,班先生,我听闻你在伊洛上洲尚无名位,何不考虑来我昌合府洲呢?

    我府洲正在张扩府之中,以班先生的才华修为,定然是能有一席之地的,就算是名位我府洲也是可以给你的,这岂不比在伊洛上洲做一个任人指使的寻常修道人更好?”


    班岚道:“多谢道友好意了,我早前既答应去往伊洛上洲出力,自当有始有终,如今所愿未达成,又岂能离开呢?”


    实则从利益上考虑,来昌合府洲的确更好,但问题是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就会有损,总体来说还是得不偿失的。


    林玄修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你那影画一出,当真引来不少同道,此事之上,说不得将来还要拜托先生。”


    班岚笑了笑,道:“有训天道章,若林玄修还有什么需在下帮衬了,可以随时来寻我。”


    林玄修点头道:“这倒也是。”


    两人正说话之间,一个弟子自外快步进来,拱手言道:“林玄修,东庭府洲那里出手了,一幕影画已落道章之中。”


    林玄修面上半点意外也无,道:“果然如此。”他看向班岚,目光中欣赏更多,“班先生,却是被你料中了。”


    班岚道:“这是必然的,我等影画一出,其余三大府洲也是定然是坐不住的,先前安越、宣宁府洲都是出手了,就只剩下东庭了,这么长时日,想来他们这次一定拿出了足以与我们打擂台的影画。”


    林玄修却比他更为自信,道:“班先生的影画壮阔大气,便连我也是反复看了数遍,我却不信这么短的时日内东庭还能弄出什么来与我们对抗。”


    班岚微微一笑,道:“就怕东庭与我一般,也是早在筹谋了。”


    林玄修不以为然道:“那我倒要看一看了,我却不信,此能比得过班先生你的影画。”他当即唤出大道玄章,意念入得训天道章,果然见到一幕影画符印在那里,当即意念上去一触。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身遥心同映


    林玄修待心神投入训天道章之后,初时还带着几分挑剔神色,可是随着意识深入进去,整个人却是一下怔在了那里,心中满是震动。


    以往盛剧他也不是没有看过,可是那些场景在他看来便有些假了,还有喧歌舞乐他也不是很喜欢,常被他斥之为杂声艳曲,靡靡之音。


    可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却是站在了几乎分辨不出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场景之中,若不是他清楚知道自己还站在原地,几疑被挪到了百年之前某片陌生的海域之上。


    虽然海面上的几百艘大舟比不上数千艘斗战飞舟,可不知为什么,望到那一面面玄浑蝉翼旗时,他感到自身的心绪更为激荡振奋。


    而在他怔怔站在那里观望的时候,班岚也是同样进入了训天道章之中,只是才进入那盛剧的第一幕中,他就知道这回是自己输了。


    等再看下去,剩下的也只有叹服了。


    东庭府洲拿出来的这影画之中,包含了许多人文和家国情怀,此中更穿插着许多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故事,是为了维护而非是为了破坏,是为了传继而非是了征服,这比单纯的征战更能引人共鸣。


    更重要的是,这其实是一幕盛剧,这意味着不单单修道人可以看到,就是那些没有明观之印的寻常人也一样可以观看。


    只从这一点上,他就没可能比过。


    是他人想不到么?不见得,恐怕只是不在乎罢了。


    良久,林玄修心神从训天道章之中抽离了出来,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而后遥望东天。


    方才那七幕看下来,他不自觉的沉浸进去,甚至连自己也被其中的过往之事所感染,尤其是到了烽火点燃的那一幕,他恨不得能立刻杀到东庭去,将复神会及异神扫荡一空。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失笑一下,连他这个修道人在看完这幕盛剧之后,都感觉心胸激荡,何况那些寻常人呢?


    他知道,这件事上,昌合府洲已是无可能取胜了。


    怅然许久之后,他回过头,看着一旁不说话的班岚,反过来劝慰道:“班先生,你不要过意不去,我能看得出来,这次着实非你之过,实在是我们低估了东庭,林某相信,班先生已是尽力了。”


    班岚摇了摇头,道:“这一次班某输的心服口服,班某所造影画,比起东庭所造,不但粗劣,且是浅显,不堪与之比。东庭府洲的同道这次倒是好好教了班某一次,让班某当了一回学生。”


    他知道,就算自己事先知道东庭的打算,除非是昌合府洲全力支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弄出与之相类似的盛剧,可哪怕得到这等助力,他也没可能做到这等地步。


    问题不止是在他自己,也在于昌合的过去,不似东庭积淀的这般深沉厚重。


    只是他同时也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心中自语言道:“复神会、远古神明……有些意思,待回去看来需得好好详查一番。”


    东庭府洲庐舍之内,岳萝几乎每天早晚定坐之前,都会多看府洲的符印几次,看是否解开了禁束。


    这一日,她早课做后,进入道章之中,见那符印已然亮在那里,不禁轻呼一亮,整个人也是振奋起来,终是觉得可以向交好同道分享这个好东西了。


    她马上向丁盈、杜潇潇、安染她们送去了影画符印,想了想,也没忘了给“桃实”也是送了一份去,同时道:“前辈,这是我们东庭府洲编演的盛剧,非常好看,也请前辈看一看,晚辈也参与啦,还请手下留情哦。”


    甘柏一见,不禁来了些兴趣,只他看了几眼,不禁撇了撇嘴,这里面一看就有玄尊插手的痕迹。


    东庭府洲的玄首是谁,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换了别人或许他还上去批两句,这位还是算了吧,他还不想暴露自己,于是哼哼两声就不吭声了。


    同一时刻,聂昕盈与桃定符在玉京某座大剧院的厢座内坐了下来,准备观览东庭府洲早早便送来的盛剧。


    聂昕盈身为白真山弟子,又是玄尊嫡传,自然很容易获得先是观剧的资格。


    而在用一天看完这七幕盛剧后,她不觉叹道:“小师弟真不容易。”


    桃定符道:“张师弟如今可是玄廷守正了。”


    “是啊。”聂昕盈一阵感叹,“张师弟虽然修炼不了真法,可是在玄法一道之上却是有着旁人万难企及的天资,我做这师姐的也是很羡慕呢。”


    她侧目看来,道:“对了,桃师兄,东庭之事发生时,你也在那里吧?”


    桃定符点头道:“不错,那个安神就是我与张师弟还有另一位同道联手杀灭的,其实那里除了我与张师弟之外,还有一位熟人也在。”


    “谁?”


    桃定符道:“原师兄。”


    聂昕盈道:“我想就是他,当时也就是他还有师兄你们还在那里了。”


    桃定符道:“原师兄后来也回至本土了。”


    聂昕盈摇头道:“原师兄一向神神秘秘的,说实话,我不喜欢他。”


    这时一个声音在厢座之中传出道:“聂师妹,这般背后说人可是不好。”


    聂昕盈凤目一转,往旁侧看去,见一个年轻道人不知何时坐在了一边,正笑吟吟看着他们,她也不显惊讶,话头上一点不让道:“师兄此话不对,师兄在此,那小妹岂是背后说人?明明是当着面说的。”


    那年轻道人失笑一下,道:“聂师妹,你说话一向不饶人,梅师妹可是比你温婉多了。”


    聂昕盈只是轻哼了一声。


    桃定符则是打一个稽首,道:“原师兄有礼。”


    那年轻道人也是还有一礼,道:“桃师弟有礼。”


    聂昕盈道:“原师兄,你来做什么?”


    年轻道人笑道:“我们毕竟是同出一门,我来探望一下聂师妹、桃师弟二位,莫非不可以么?”


    聂昕盈却是不信他,道:“若是你单独来寻我,或是单独去寻桃师兄,那你说这话我却是信的,可你趁我二人都在寻上门来,我却不以为会没事。”


    年轻道人笑了笑,他看向二人道:“我来只是想说,我们虽未被老师收入门下,可彼此终归是同门,有些事情,该当互相携手才是。”


    聂昕道:“师兄所言,是什么事?”


    年轻道人意味深长道:“我只是先来提一个醒,桃师弟、聂师妹,到时候你们自是会知晓的。”说完之后,他身影顿时化散为一团烟雾散去了,只有一粒微小尘埃落在了厢座的地板之上。


    桃定符看了看,当即推断出来,道:“原师兄当是昨日来过这里,留下了这一个虚影,他料到我们今日会来这里。”


    聂昕盈略作思量,道:“桃师兄,你觉得他说得会是什么事?”


    桃定符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不过原师兄他追随老师许久,知道得东西确实我们比我们要多得多,他应该不会信口胡言。”


    聂昕盈坐直身躯,道:“那就不去管他了,既然他说我们迟早会知道的,那便等着就是了。”


    璃玉天宫。


    孟嬛真自外乘云而来,落下身形后,便步入了自家宫室之内。


    她如今已是被授予了玄正之职,做事也是十分认真仔细,每日除了修持,就是出外巡查。


    当然,玉京这么大的地方,只靠她一个人是不成,就算她是修道人也照应不过来,故她也是招揽了一些志同道合的道友帮衬。


    而这里面自然也是少不了玄修的,因为训天道章的缘故,用玄修才能迅速掌握各地的动向和及时传递消息。


    不止如此,由于玄修大多数是从凡俗中来,所以在处置态度上比对世事较为淡泊的真修要好用的多。


    她隐隐察觉到,这么下去,或许会有什么不妥,可她又无法去改变什么,就像乘渡于舟上,孤舟一人无力对抗逆势,只能顺流而行。


    她一路来至内殿,她在摆放着琉璃水漏的明光大堂内坐下,稍作调息,就拿起案上的一叠叠补遗文书看了起来。


    待勾画之后,她不禁揉了揉眉心。


    守正的事务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困难的多,特别是在玉京这个地方,一件事的背后,往往牵扯到更复杂更多的事情,就算是她,处理起来也是感觉颇觉耗费精神。


    实际上要不是她琉璃天宫嫡传弟子的身份,换一个人毫无根基的人来,那一定会是寸步难行。


    这时一个女修走了进来,将一匣丹丸递上,道:“方才从白真山那里拿过来的,上好的调神丹丸。”


    孟嬛真拿了过来,道:“多谢阮师妹了。”


    阮师妹在一旁坐了下来,道:“师姐这么疲惫,不如去看下最近的盛剧如何?”


    “盛剧?”


    孟嬛真摇头,虽然师门里不少同门对此很热衷,可她平日不看这些东西。


    阮师妹鼓动她道:“这个可和以往看见的盛剧并不一样,推荐你去看下,很是振奋人心……”


    孟嬛真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一样?”


    阮师妹眨下眼,道:“这个盛剧是一个偏远府洲,嗯,东庭所编演的,据说是完满还原了东庭这百多年来的兴衰过往……”


    “东庭?”


    孟嬛真心中微微一动,她面上无奈一叹,道:“好吧,就听师妹的,我去看一看。”说着,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阮师妹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璃玉天宫的观览的盛剧的地方与外不同,因为琼英也是喜爱观看盛剧,又不喜与外人相处,故是以玄尊之能建造了一座大琉璃宫,看得不是歌舞,而是映照而来的虚影。


    琼英十分厌恶那些固定的剧情,所以每回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加以改变,这里的盛剧更为贴合真实不说,在一定程度上都可随着观剧之人的心意而变,法力愈强,能改变的地方越多,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修行。


    孟嬛真在琉璃宫内坐下之后,知道为什么,心中略有紧张,她定了下心绪,试着转运了一下法力。


    周围骤然一黯,而后再是一亮,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艘大舟之上,周围海波汹涌,这一幕景象她似曾相识。


    这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疾步来到船舷一侧,目光略带着一丝期待和急切,在数百艘舟船之上来回看着。


    可待看了下来,却没有她所希望见到的人,眼眸略黯。


    只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自后传来,身躯忽然一顿,并缓缓转过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根玉箫,红色的穗结在那里随风晃动着,她的眼眸一下湿润了。


    那白衣男子正对她微微而笑,并朝她伸出手来。


    她凝视这个男子,旋即也是露出微笑,向前伸出手去,下一刻,两只手紧紧扣在了一起。


    她转过身,与那白衣男子肩并肩站在初升的朝阳之下,看着前方壮阔的海陆,轻声道:“这一次,我和你一起。”


    ……


    ……


  第一百四十章 尘喧引风云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东庭府洲的盛剧在这一个多月内,在内外各洲宿迅速传播开来,而此后所引发的回响却是极其强烈。


    首先是在真实程度上,以往无有一个盛剧能与之相比,不夸张的说,今后的盛剧都会因此而发生一定的改变,而里面所表达的内容更是让人感佩,有许多人都是被里面一些人物和故事所感动。


    这便直接导致了前往东庭府洲的飞舟骤然增加了许多。


    且由于太多人来,一时之间,差点使得本土与东庭的往来通路为之阻塞,又紧急多开辟了一条航路,增设了数十驾载运飞舟方才解决了此事。


    不过因为盛剧如今还在展演之中,所以看去这股势头非但没有停歇下来,反而有愈发高涨的趋势。


    项淳对此很是高兴,本来迁徙人口大多数是出于玄廷的安排,有很多人其实是不情愿的。


    但是这幕盛剧一出,却有许多人一下被打动,他们感怀于原来东庭都护府的不易,俱是纷纷自愿往东庭来。


    由此还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玉京因是知晓东庭以往确实较其余三大府洲不易,经过考虑之后,建立洲治的耗用,又是减免去了一成。


    项淳也没想到,一幕盛剧居然能带来如此之大的作用,这放在以往无论如何也是想象不出的。


    世界慢慢变得连他也有些看不懂了。


    范澜借着呈报书信之机,却是提醒道:“师兄,近日来我处之人多了,那去往其他府洲的人必然少了,这会否有引得他们不满?”


    项淳道:“师弟提醒的好,此方面不得不虑,我会告知玄首一声的。”


    表面上看,四大府洲各凭手段,现在这一切东庭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赢来的,为何要需去看别人脸色?


    但有些事情,远不是靠道理能说清楚的。


    他也唯恐给张御带来麻烦。毕竟其余三大府洲的玄首也是玄尊,而上层的事情他不好判断,要是这几位万一因此和张御过不去,反倒是不妥,故他下来也是唤出了训天道章,向张御道明了此等担忧。


    张御闻报之后,道:“此事无碍,项师兄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他十分清楚,眼下局面要说惹人不满,肯定是会有的,可若有玄尊说要与他过不去,那肯定不会是单纯为了此事,而他对此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的。


    项淳得了他回应,心中一定,道:“属下明白。”他想了想,语声略带振奋道:“如今本土对我的支援也多了起来,还有民间捐赠,原先估量要用三载,现在看来,只要再一年多的时间,新洲治就可筑成了。”


    张御微微点头,道:“此事免不了府洲上下同心协力,只越是这般,越是要小心,谨防外敌搅扰。”


    项淳郑重应下道:“是,属下定会看紧的。”


    昌合府洲。


    玄府正殿之内,莫道修紧紧皱起了眉头,向着下面的林玄修问道:“近来来的人这般少么?”


    林玄修无奈道:“因为那一幕东庭的盛剧,本来决定到我们这里的人都选择往东庭去了,这等事需得出于自身意愿,我们也无从干涉。”


    莫道修走到窗台口,那里可以看到大量自本土送来材物正被运去仓库之内,但是缺乏足够的人力去将之变为府洲的力量。


    再这么下去,扩府之事可能要四五年甚或更久去完成了,他叹道:“一步慢,步步慢啊。”


    林玄修叹道:“林某现在已是无计可施。”


    莫道修想了想,道:“这般,我去见玄首。”


    林玄修道:“玄首不问外事,怕也解决不了此事。”


    莫道修摇头道:“这次较量,既是我辈的较量,也当是上层的较量,我们这里赢不了,那就要看玄首那边了,除非玄首并不希望立建功业。”


    林玄修道:“主事的意思是让玄首上言,让玄廷出面调和此事?”他一转念,这也的确是个办法,若是玄廷出面干预,此势必可刹止。


    他不禁有些羞惭,虽然最后要玄尊出面挽回局面,显得他们有些无能,可这总比眼下窘迫来得好。


    莫道修道:“你先回去吧。”


    林玄修行有一礼,便就退去了。


    莫道修则是整理了一下袍服,便沿着主殿后方的虹桥,来至丹湖法台,一路行至上方,站定之后,他对着前方打一个稽首,道:“见过玄首。”


    岑传背对着他道:“什么事?”


    莫道修道:“近来由于东庭府洲一幕盛剧,引得四方人心动荡,本来欲往我三府洲过来之人,结果都是往东庭去了,这恐会使得我扩府之事因此耽搁,故是来向玄首呈禀。”


    岑传道:“你来找我,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莫道修坦承道:“属下无能,只是四府并举一事,乃是玄廷所定,如今独盛东庭一府,怕也与玄廷期愿不合,唯有请玄首向玄廷进言了。”


    岑传思考片刻,道:“你去吧,我会设法解决此事的。”


    莫道修心中一定,道:“是。”再是一礼后,他便退了下去。


    岑传则是看了一下天穹,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那日论法之后钟道人与他说得那番话。


    唯有他将正清一脉的修道之地归并入天夏,那才可得玄廷的真正信任。


    但是他一直未曾下定决心。


    正清虽然在闭关前说过,下来一切事情由他作主,可他始终不敢有所逾越,怕做错了什么事。


    还有一个,他对玄廷还是有些不信任,隐隐然将那里当做退路,玄廷要他斩断退路,他又如何愿意呢?

    只是自毕明归来后,他也是意识到了一点,对于那些身在天夏之外的玄尊,玄廷不只是不看作自己人那么简单,还隐隐当作敌人对待。


    这样的话,玄廷对他永远是警惕的,他设想由玄廷内部打开缺口的,并往上重新获得权柄的可能将是很小。廷执的位置,或许就无法坐上去了。


    他想了想,忖道:“是否该给大师兄去一封书信,问一问此事呢?”只是他方才如此想时,忽然见远空有一道光亮飞来。


    他立刻认出这是师弟梅商送来的符信,当即接了过来,可是打开一看,却是心头一震,因为这上面赫然是他大师兄正清的笔迹。


    书信之上又言,有些东西该舍就舍,正清一脉所居地界既然是他们以往所立造的,那今后若要用到,也随时可以再立,没有什么必要非要把持在手,没得阻碍了自己的前路。


    他看罢之后,不禁感叹道:“师兄,这一切都被你料到了么?”


    有了这封书信后,他心中也是寻思了起来,若是将正清一脉的地界归并入玄廷,那倒是可以此与玄廷做一个交换,譬如在四大府洲扩府一事上稍加平衡一些,而不是让人全被东庭吸纳走。


    想到这里,他当即意念传去正身之所在。


    岑传的正身此刻已是在混沌晦乱之地开辟了道场,察觉到分身传来的心意之后,他思忖了一下,当即伸指一点,化出两封符书,随后一挥袖,一封送去了首执之处,一封则送去了钟道人处。


    钟道人此刻正在妙皓道宫之内打坐,底下道童走了进来,把一封符书递上道:“上尊,岑玄首有书信寄来。”


    钟道人令道童自去,将书信拿在面前,此书倏尔化气光散开,他看了一眼,看罢之后,他精神微振,思忖道:“我本在寻思限碍那训天道章,岑道友今回倒是送来了一个口实。”


    他当下来至殿壁之处,起袖一拂,上方有两道光亮显现出来,道:“崇道友、长孙道友,下月廷议,望你们二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崇道人道:“未知道友欲为何事?”


    他当初遮掩他人上进之路,故是被禁压三载,本是关押要到年末,不过因为先前外层势力入侵时他推算立功,故是得以削刑,在年节之后,已是能够得以现身了。


    钟道人伸指一点,一道气光就在两人面前闪过,他道:“岑传已是思量清楚了,愿意将正清一派驻地归并入玄廷,只是希望我能为他言语,稍加调和如今四府洲轻重不一之势,而此势得以起,实则起因明观之印之故,我等正好借此施压。”


    长孙道人道:“恐怕不妥,诸执摄方才发下了功赐,玄廷之上也早是定了律限,此事再提无益不说,反会惹首执不快。”


    钟道人道:“我非是要如此,既然此前之事无法挽回,那不妨思量一下今后。”


    崇道人道:“今后?”


    钟道人道:“对,我以为这训天道章之变数绝不止于眼下,此之变有一必有再,有再必有三,故这一次我等要说服诸执设限,令此道章难再轻易变转。”


    他的目的,就是要训天道章今后但凡再有增印,都需拿到玄廷上讨议,而不能再让张御私下变化了。不然谁知执摄是不是还站在其人一边?他已是吃了两次亏,自然不愿再受此制,此前没有借口,现在正好是一个机会。


    他看了崇道人一眼,道:“此一回,崇道友拘押之期已过,我三人合力一处,把握当是更大一些,首执当也需慎重考虑一下吾辈之请了。”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势升难轻移


    大玄历三百八十四年五月十五,磬声之中,诸廷执在光气长河之上现身,开始了这一月的廷议。


    这一次,崇廷执也是现身,不过首执那一处,几次不曾露面的林廷执,这回也是一并到来。


    廷上依例先议要事,待诸务皆处理妥当之后,首座道人才言道:“诸位廷执若有呈议,可以一言了。”


    钟道人一直等着这等时候,他拿玉槌一敲玉磬,而后站起言道:“首执,诸位廷执,我天夏在一十三洲之外立下四大府洲,如今已是一载过去,本来各方事顺,事机也是进行的有条不紊。


    然则前些时日,钟某收到一封昌合府洲岑玄首的呈书,说是东庭府洲出了一幕盛剧,使得民物弃舍三洲,皆往东庭而去。


    如今情势,乃是东庭充实而三府空虚,这与我天夏四方共举之策不符,还望首执和诸位廷执察知。”


    众人听他说话,都是把目光偏移向晁焕处。


    晁焕果然不负众望,出声道:“钟廷执,这事有何不对?”


    钟道人早知道他会有意见,缓缓道:“这事与玄廷大计不合,四方府洲,各镇一方,如今强一弱三,头重脚轻,却是事与愿违。这便妨碍了玄廷布划,难道不该质以责疑么?”


    晁焕冷笑一声,道:“钟廷执,你弄错了一件事,玄廷布划自有定数,而在定数之外,则皆是出自天夏子民和诸修自愿了,你凭何去管束?

    长久以来,我一直盯着各洲宿的守镇玄首,若说用心于事的,张守正一直位列在先,说实话,其他三府洲之所以不如东庭,不是因为这一幕盛剧,而是因为这三位玄首对洲内之事并不如何过问。


    细究起来,这本就是他们的失责,莫非还让玄廷替他们补上疏漏不成?


    你不问根本,却去怪东庭府洲,却是颠倒是非,试问这世上,岂有用心做事之人受到苛待,无心于事之人反得好处的道理?


    照我看,不但不能如此做,还要褒奖东庭,斥责其余三府洲,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他这一番言语说下来,座上许多廷执都是暗暗点头,这番话虽然不好听,但讲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林廷执想了想,执槌一敲玉磬,道:“晁廷执此言并不为过,张守正行事乃在权责之内,东庭府洲有功无过,但其余三府也未曾做错什么,他们只是按例而行罢了,也就不必说什么受罚褒奖了,就让各洲再调遣一批人手往三洲去,以填补虚缺吧。”


    晁焕看过来,不满道:“林廷执这话我却不赞同了,玄廷于扩府一事早有定数,现又忽添增额,你这不是削各上洲的利,去补三府洲的缺么?这让诸上洲如何心服?”


    林廷执倒也不生气,笑道:“那依晁廷执之意要如何做呢?”


    风道人这时敲了一下玉磬,待诸人看来,他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出声道:“首执,诸位廷执,那一幕盛剧我也是看了,此中却是发现一桩事,那便是东廷如今有着大量从内陆深处迁来的土著。


    这些土著桀骜不驯,与异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人数着实不少,风某之意,不如将这些人送去三府洲处,这般既能充实三洲的人口,也能断绝他们与异神的牵连,可谓一举两得。”


    钟廷执皱眉道:“这些土著无知无识,送到三府洲,还得另行遣人看顾,风道人此举这究竟是支应还是添乱?”


    晁焕斜眼一撇他,道:“钟廷执,这些土著在东庭乱不了,去了其他三府洲就乱了不成?若是如此,我倒要问一问,那几位到底能不能胜任玄首之职了?”


    陈廷执此刻一敲玉磬,朝上端看去,沉声道:“首执,我觉得风廷执所言,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这些土著教化好了,也能成为我天夏子民,如何教化,让各府自去想办法,若连这事也做不好,那的确用不着再待在位置上了。”


    他看得出来,这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缺人,那给人就是了,反正土著也一样是人。说实话,用不着玄首出面,只要底下的玄府修士愿意出力,那教化起来当真是一点都不难。


    若连这点力气也不肯使,做不好也就别抱怨了,玄廷也不可能替他们解决所有事。


    韦廷执紧跟着言道:“此法倒是不错,从东庭之过往来看,那些土著教化好了,亦能为我天夏之民,如今调拨给三洲,也算支应三洲了,三洲不该再有怨言。”


    首座道人点了下头,看向下方,道:“若无人有异议,那便照此行事。”


    钟道人想了想,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其实他不怎么在乎这件事的成功与否,只是想借此引出后面一个话题,眼下见时机已是合适,便又言道:

    “首执,诸位廷执,此议我亦同意,只是钟某想说另一事,此番之事,看似是四大府洲彼此相竞,可根由却是落在那明观之印所映的盛剧之上。


    此印牵动如此之多如此之广的人心,实是事先未能预料,要是能在此之前有一个准备,也就不至于事后再去弥补。


    钟某以为,到了如今之局,那训天道章已非张守正一人之道章,而是天夏之道章了,今后再有变化,不可再由张守正一人作主,该当需由玄廷来审议,而后再定是否落下。”


    晁焕不屑一笑,道:“训天道章乃是张守正道法所演,并愿为天夏所用,先前所定律条,已然是规束了道章之内诸行,但你要不令张守正往此有所变化,那就是对玄尊自身之道法设限了,张守正又未犯有过错,你凭甚如此做?若是当真设下了,那是否也可以用之于你我身上呢?”


    钟道人摇头道:“晁廷执,这是两回事,钟某也说了,张守正那训天道章事实已是牵扯到天夏上下,我等又怎能视若不见呢?万一有所过错,怕是后果难料。”


    晁焕看他几眼,恍然道:“也是,以钟廷执之心思来料算,确然此事凶险的很呐。”


    崇道人沉声道:“晁廷执,就事论事,钟道友并未说错。此事涉及的非是一人,而是天下众生,我等不得不慎。”


    晁焕嗤了一声,道:“两位对天下众生之关心来得还真是及时,需要的时候就有关心了,不需时候就不关心。”


    崇道人却对他嘲讽之言仿若未闻。


    武廷执这时缓缓开口道:“方才晁廷执有一言说得对,张守正无过,按天夏规序,我们不能凭空限他道法,此事并无先例。”


    钟道人道:“武廷执,此事不同于以往,既无先例,那我等不妨议一议此事。”


    玉素道人冷笑一声,他伸指一弹玉磬,等着声音发出,他在座上发声道:“诸位莫要忘了,我天夏长久以来,所执之长策乃是‘世任其变、道以观教’,世间之变化,由得世间去为,我等只需运道在先,确保天夏之存续便可。


    有几位廷执或许是不知,也或许是有意忽略了,如今张守正所立之印,从来不是强迫他人去接受的,任何人都有选择之余地,哪怕是一个寻常弟子都可以拒之在外,如今万众皆是接纳,足见人心之所向了。”


    崇道人沉声道:“可是下民愚昧易欺。世人之选,未必见得是正选。”


    晁廷执一挑眉,道:“崇廷执,我还就告诉你,张守正所立之印,我也拿来纳入道章了,我觉得很不错,怎么,偏生你对?我等都是蠢人不成?”


    戴恭瀚在座上一直没发声,他此时沉吟片刻,拿玉槌一敲玉磬,抬头出声道:“戴某说一句吧。


    如今张守正所立之印,还远未到钟廷执所言之地步,而我辈但有心悟,皆可在上立印,若今立限,那是否是我辈每立一印,都要受限呢?恕戴某直言,此举若行,限得不是张守正,而是当下之玄法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思考起来,有的时候,玄廷上一些举动,可不仅仅是举动本身,还传递出了某种意思,这事情确实要慎之又慎。


    钟廷执皱眉,倒是事先未曾想到,这么多人不同意他的意见,而且……他抬头看去,见浑章修道人几乎都是站在了支持张御的立场上,此时此刻,他已是隐隐看到了玄浑二道合流的模样。


    他往长河上方看去,这里只有看首执如何思量了。


    首座道人此时看向武倾墟处,道:“武廷执,不谈他事,若只言设律,是否可行?”


    武倾墟思索了一下,道:“张守正无过,若要设律,则不可独对他一人,需对众玄尊同样设限,此事武某认为不可行。


    且如今我与上宸天战事未绝,守正却不受后补之常律所限,除非是去其位,但这就要上禀诸位执摄了。”


    守正因为需要与敌交手,承担着对敌重任,这总是第一紧要之事,所以一些后补的律限他可以暂时不受,需等战事结束后再言。


    若非要其接受,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暂时拿掉守正之位,通过这么一番运作,就可以令其接纳。


    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张御的守正之位乃是常摄,玄廷就没办法走这一步了,要想继续,就需要上禀至五位执摄处,由五位执摄来处断了。


    首座道人点了下头,看向钟廷执道:“钟廷执,防微杜渐是要,但不能无过指摘,不过你若有还有疑见,可以再提。”


    钟廷执沉默片刻,没有再是出声,打一个稽首,缓缓坐了下去。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沉光有微觉


    廷上诸议皆定,各廷执也是各自散去。


    离了光气长河,崇道人问道:“钟廷执,为何方才不再继续坚持?”


    钟道人摇头道:“我本是想在廷上直接解决此事的,但是未想到反对这般激烈,若是我等坚持下去,也不过是将此议送去五位执摄处,五位执摄可不见得会同意我之议,这般做反而会坏了首执一直以来秉持不经上议之策。”


    他也看出来了,首执对设限这件事根本是无可无不可,至少与把事情送到执摄那里裁定相比,这事重要性是要偏低许多的。


    他声音凝重道:“但我等需要小心,因为这训天道章之故,玄浑二道如今已有合流之兆了,可越是这样,我等反而愈要设法压制此辈。”


    本来在玄法推动这些年来,已是不断有浑章玄尊涌现,而现在训天道章一出,两法却是被此捏合在了一处。


    因为真修本身的问题,在可预见的未来,各洲宿一定会被玄浑二道的玄尊所取代的,玄廷之上也一定会逐渐变成这二法的天下。


    他认为到得那时,真法一定会被慢慢挤压出去,再无立足之地,若往最为严重的情形里说,真法被废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是故他们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对玄浑二道作以一定的压制。


    崇道人这时沉声道:“我以为这次建言不成,许是时机不对。”


    钟道人讶道:“哦?不知崇廷执说得是什么时机?”


    崇道人道:“上宸天随时可能侵攻我天夏,首执多半是不愿在这等时候自家内里出现波荡的,虽你我限碍道章一事很紧要,可在首执看来,这或许并不是什么迫在眉睫之事。”


    钟道人想了想,叹道:“有理啊。”


    长孙道人道:“光是阻止不是办法,我等必须寻一个可以替代那训天道章的办法,若有替代之物,那道章便不会再那么不可少缺了,玄浑二道合流也就不攻自破了。”


    钟道人道:“长孙廷执是说用造物么?”


    长孙道人道:“目前也唯有此法最有可能。”


    钟道人沉吟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去接手霜洲技艺的郑象,只是后来却是不知所踪了,疑似落在了外层,且半途之中应是受到了青阳修士的阻挠。


    可反过来看,若是此法无用,那郑象也不会有遭遇了,他忖道:“看来此事也需得重新拾起来了。”


    守正宫内,张御站在大殿之上,他的面前撑开了一道光幕,而里面此刻所显现的是金郅行在上宸天看到的种种景物。


    金郅行在上宸天很是小心,遵照张御之前的嘱咐,当中没有进行过任何交通联络,故是长久没有声息。


    所幸在待有一月后,情形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却是灵都道人令他到那些小派的地界之上去传授法门。


    在上宸天中,唯有与上宸派亲近的小派,才可与之待在一处,从而能够完全抵御虚空外邪,而其余小派的道场都是寄附在上宸天所开辟的地界之外,对虚空外邪的抵御就稍稍弱了一层。


    在他去往那里的时候,当中短暂的一段空隙,故便找了一个机会,将这些天来的经历都是置入明观之印中。


    张御看罢之后,心下转了转念,倒是不想,上宸天最后居然安排金郅行去传授弟子玄法了。


    他思索了一下,上宸天内部看去也是意见不一,不过推广玄法之事,他判断上宸天中今后或许会出现一批浑章修士,可要说出得浑章玄尊,那可能却是不大。


    上宸天的思路无非是想借用浑章修士来弥补战力上的不足,中下层用道卒,上层用浑章玄尊。


    可修士一旦要是成了玄尊,又有哪个会甘愿受制呢?定然是会设法争取己身之利的,而己身之利又从何而来?在上宸天自然要从上宸天争取,那反而会加剧内部的冲突。


    故是这条路注定是走不通的,也来不及。


    倒是那个器灵所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似是上宸天还有什么厉害手段未曾动用。若是如此,他身为玄廷守正,当需格外小心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趁着这段空隙加紧修持,尽快把那些玄粮都是完全运炼了,以期能尝试着功行上再增进一步。


    他估算过了,至多再有两到三月时日,当就可以达成此愿。


    此刻他忽然心有所感,便收了大道之章,看向阶下,那里光芒一闪,明周道人身影浮现了出来,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风廷执托在下送来了一枚玉符,说是有关此次廷议的消息。”


    张御目光一落,那玉符飞了过来,并在他面前化为气光散开,霎时里面所蕴藏的内容便即映照在了心中。


    他点头道:“多谢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稽首道:“若无事,在下便告退了。”一礼之后,他身影一闪,便即不见。


    张御站在那里思考一下,他知道,这一次钟廷执借机建言,看着是为三府洲鸣不公,实际上是要限碍训天道章。


    但这一次建言其实有一个天然存在的缺陷,那就是其人所借之事机并不够分量,难以以此引起首执太多的重视。


    因为那三大府洲纵然对东庭吸引了大批人有所不满,可这也仅仅只是是限于中下层罢了,这未必会引得府洲玄首如何在意。


    似那宣宁、安越府洲的那两位玄首,根本什么话都没说。他们要是真是着恼,那早就联合岑传一起上书了。


    大多数玄尊实际上信任的是自己的力量,府内多些人少些人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没有错,因为他们的确能够一力支撑起整个洲域。


    也就似岑传那等急于立功,从而归返玄廷权力上层的人物,才会这般急迫,这么主动的站出来。


    而其人之出发点,也不是有多看重下面的人,而是他认为东庭的举动夺去了本属于昌合的利益,耽搁了他扩府的进程。


    而比起他们,他方才是真正的看重底下之人。在他心里,若能以洲治扩府晚上几年为代价招揽来更多人,那他也是情愿的。


    现在在座的玄尊,又有哪个不是自这些寻常人中来的?只要有人在,那么就拥有无限可能。


    现在除了修道一途,底下人还可走造物一道,未来难说还有其他什么道路,这些其实都是通向大道的途径之一,现在时日还短,还不能达到更高的层次,可将来便就说不定了。


    此次廷上之议,倒是风廷执出了一个好意。将大批侵入东庭的土著迁去其他三洲,这便可以断绝他们与这片土地之上异神的牵连,同样还断绝了复神会的联系,到了那里之后,他们也没可能再挑动事情了,教化起来也容易许多。


    他思索停当,当即传意去了分身那里,让化身负责处理此间之事。


    东庭地陆,安山以东的内陆深处,一座人工修筑的环形土丘上方,这里遍布着一尊尊残破的神像,密密麻麻数以百计,有的早已倒塌,有的还竖立在那里。


    而在土丘之中,或坐或站着二十多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最外围的十多人戴着白陶面具,上面画着古怪的眼目,唯有最里圈的三人戴着薄薄的金属面具,分别为金、铜、青三色,面具表面光滑,但皆是镌刻着优美而丰富的线条图案。


    三人坐在那里,此刻似在争论商议着什么。


    那戴着青色面具之人头上还挽着发髻,他道:“事到如今,东庭府洲扩府已是没有办法阻止了,东庭府洲的张玄尊本来就是出身东庭之人,在过去曾屡次破坏过我们的大计,东庭的子民对他也很是信服,所以光用言语,是无可能从内部摇他们的。”


    他看着另外两人,道:“现在东庭扩府的进度很快,一旦被他们成功,那么整个安山都将会成为他们的城墙,他们会以向前推进,这将会对我们所要做的事造成太多的干扰。”


    戴着铜面具的人似是一个女性,腰身纤细,她用低哑而有磁性的声音道:“我们不能唤醒伟大的伊米克神么?”


    青色面具的人道:“上次祂似是被惊醒了一次,我们怀疑,还是东庭的那一位所为,若是我们现在再去试着唤醒,那极可能激怒祂……”


    戴铜面具的女人有些急躁道:“那么该是怎么办?”


    这时那戴金色面具的人开口了:“两位,上个月,我找到了一个线索,”他看着两人,沉声道:“线索很可能指向那一位沉眠之地。”


    另外两人都是一震,都是脱口道:“魁梅辛帕神丘?”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戴着陶白面具的黑衣人都是脖子一转,动作合一的看过来。


    戴金面具的男子点了点头,道:“应该是那里。”


    铜面具的女人激动道:‘魁梅辛帕神丘’,传说中神诞之地,至高的赐福之地,你是怎么找到的?”


    金面具的男子道:“是某一个部族的遗民提供的线索,他所供奉的神明曾经作为战败者,侍奉过那位一段时日,并拥有了进出神丘的资格,我们用了一批祭品,唤醒了这个神明,根据祂降下的神光指引。”


    他脸上的金色面具微微发光,用近乎蛊惑的声音说道:“两位,我们下来要集中力量,尽快找到神丘所在,要是唤醒里面沉睡的那一位,那祂就可以带领我们对抗东庭,也能带着我们找到我们所要想的一切。”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古原旧异丘


    东庭府洲之内,崔岳正在客阁内招待着来访之人。


    此是一名十七八岁的道人,其人对他言道:“师兄,老师说了,你呈送上来的这一幕盛剧不错,可以一观,老师说了,要师兄在东庭好好做事,老师他也在看着。”


    崔岳打一个稽首,道:“请师弟回去转告老师,弟子难得有一个机会,不会有负自身职责的。”


    那道人还有一礼,道:“话已带到,那小弟这便回转上层了,师兄勿送。”说着,他便转身出门,而后看了看,纵身一跃,已是遁光飞去。


    崔岳见其人离去,这才回身室内,当初他看罢那盛剧,也是深为感佩,便将此送到了自家老师陈廷执那里。


    其实陈廷执若在训天道章驻意,那便无需如此麻烦了,直接送去便是,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这位至今未有如此做。


    他猜测这可能出于什么大局上面考量,反正这不是他能过问的。


    他收定心神,收拾一下,便离了这一处位于城郊的客舍,腾身一纵,往瑞光城方向飞遁而去。


    只是他才至半途,训天道章之内就有人向他禀告道:“玄正,我们之前盯着的几个疑似复神会眼线的人,都是在居处服药而亡了。”


    崔岳眼神一凝,问道:“可有什么人与他们联络过么?”


    禀告之人言道:“我们事先感察到了微弱的神异力量,对面应该是以神谕的方式通传给了信徒。”


    崔岳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已经发现自己这边在监视他们了,为免暴露自己,所以提前清除了。


    复神会做这件事也不奇怪,他们一向是不把人当人的,而这些人在东庭府洲内的职位也不高,舍弃了也就舍弃了。


    可正如此想的时候,道章之内又有动静,却有几个消息陆续传到了他这里,俱是说一些疑似复神会据点,也是他先前故意留着的地方,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了。


    因为这些据点远在密林深谷之中,周围又有不少土著部落和灵性生物,所以监察不易,而对方撤走之前还用神异手段遮掩,所以未能及时发现。


    崔岳看了一遍下来,发现所有据点撤走的手段都是相同的,并且差不多都在同一时刻发生,所以这无疑是一场有序的撤退。


    种种迹象表明,复神会的势力正在收缩。


    他第一个反应,此事与上次的打击有关,可再是一想,发现不对,两件事相隔时间较长,对方便是做出反应,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那么是决定放弃东庭相争,所以转而为收缩了么?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只要复神会本身还在存在着,那么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结束的,一定是会有着什么其他图谋的,只是现在彻底失去了那些据点眼线,就不好掌握此辈的动向了。


    他看向远处的安山山脊,暗道:“此辈到底在筹谋着什么呢?”


    此时此刻,在安山以东的地陆深处上,大部分散布在各部落中的复神会成员都是动作了起来,他们利用部族土著捕猎大量的灵性生灵,同时还许诺一定的好处,鼓动一些异神对付一些敌对的异神。


    这是他们在准备唤醒的那一位的祭品。


    到了临近七月份的时候,这一切才是准备稳妥,三名戴着金属面具的复神会成员相聚在了一个土著部落之中。


    铜面具的女子疑声道:“就是这里么?这个部族还不到五十个人吧?线索就在这里?”


    那金色面具人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部族太小,我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找到线索。”


    他踩着满是枯枝烂叶的泥地,来到一个大树底下用土块堆起的祭坛前,祭坛中间的柱石被稍加琢磨过,上面用蓝红两色的鲜艳染料涂抹过,并画出了两个眼目,看去像是盯着来人一般。


    戴金面具的男子拿出一只琉璃瓶,拔开塞子,向着祭坛倒出了一些金色得粉末。


    粉末洒下之后,石块祭坛之上的眼目眨动了一下,闪过一阵神异光芒,随即石柱上出现了出现了一个孩童高下,佝偻着背的老者。


    他拄着高长的拐杖,五官臃肿扭曲,身上是灰黑、灰白两种颜色的羽毛,其余部分用坚韧的树叶包裹者,他的下身是一团烟雾,凭空悬飘在那里,他看了看几人,面上露出诡异的笑。


    金面具的人沉声道:“魁尼神,按照约定,我给了你祭品,你需要带我们前往神丘。”


    魁尼神声音带着嘶嘶的响声,道:“跟我来吧。”他从石祭坛上飘了下来,带头往身后的密林之中飘去。


    三人立刻跟着他走入密林,凡是老者经过得地方,都会出现一条可供穿行的小径,只是很快,林中飘起了一阵迷雾。


    他们发现,自身好像融入了那一团雾气之中,连身躯和肢体似都是消失了,唯有前方那个魁尼神的身影很是醒目。


    而在这里,模糊了时间,模糊了思维和意识,过去了不知多久,好像从一个昏沉沉梦中醒来,三个人一下清醒过来,不知何时,身边雾气已经消散了,而他们站在了一个空旷的,满是细小碎石砾的土坡之上。


    魁尼神拿起长杖指着前方,道:“到了。就在那里了,‘魁梅辛帕神丘’,神诞之所,至高的赐福之地。”


    三人抬头望过去,只是第一眼看去的时候,除了金面具男子之外,其余二人心底都是生出了一股疑惑,甚至对这是否是他们所要找的地方产生了一丝怀疑。


    因为对面完全就是一个不起眼圆锥形土山,模样就像是一个常见的地上火口,周围光秃秃得一片,草木不生,除了大一点,规整一些,上面也没有想象之中宏伟的建筑,几乎没什么可称道的。


    铜面具的女子不禁怀疑道:“神丘?是这里么?”


    魁尼神道:“是这里,只是因为你还未靠近她,所以你还感受不到她的伟大。”


    那戴着青色面具,留着发髻的人倒是没有轻易提出质疑,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么大的山丘,无论从哪一边看都是对称的,这不是人力能所做到的,而那种线条上的美感十分符合传说中的记载。


    金色面具人道:“是与不是,到前面就知道了。”


    魁尼神从土丘之上飘了下去,引着三人继续往前,这里十分安静,没有声音,也没有时间流逝之感,只能感到自己在不断接近那土丘。


    铜面具的女子喃喃道:“在祂到来之初,这世界没有声音,水流是静止的,星辰是凝固的……”


    青色面具人知道,这是一篇赞颂某位古老神明的诗篇,但此刻看来,却是意外的契合眼下得景象。


    迈过漫长的道路,来到了山丘之下,而后两扇一模一样的梯形门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这梯形门贴着山壁,呈现一个坡度,门沿宽厚,线条笔直刚硬且浑然无暇,此极为高大,看着能够容纳巨人经过,里面则是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似是任何声光到里都被吞噬了。


    铜面具的女子一看到这里,明显很是震惊,惊叹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


    金面具的人沉声道:“伊尔朵双子门,传说的恶地和善地之门,我也是找到了这里,才能确定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传说中的‘魁梅辛帕神丘’。”


    在一阵沉默之后,他侧过身,接着说道:“现在需要我们来决定了,究竟走哪一扇门,我们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


    青色面具人说道:“不能分开走么?”


    金面具男子用似是念诵般的语声说道:“神果结出了双生子,那落到地上的,只有一个。门背后沉睡着两个神明,一个是善神伊奇曼丹,一个是恶神伊鲁库加。”


    铜面具的女子用满是兴趣的语气说道:“传说中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他们的父神也没有办法分辨出他们,唯有他们的母亲伊切可以做到。


    其他神明问她是如何做到的,她说是每次会在见两兄弟之前吃掉一个三叶果,每当善神到来的时候,失去果实的三叶花会绽放,而恶神到来的时候,就会收拢。


    有人问道,如果两兄弟一齐出现呢?


    伊切回答她从不会同时见两个人,而说过这句话后,两兄弟就再没有一起在别的神明面前出现过,恶神出现的地方不会有善神,善神出现的地方也不会有恶神。”


    青色面具人若有所思,这些诗篇说得是有关于“伊帕尔神族”的故事,“伊帕尔神族”也就是被天夏称之为远古神明的族群,今天他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唤醒其中某一位。


    诗篇里的故事虽然看着很平常,可他知道,传说诗篇往往不是表面上所想的那么简单,许多血腥、野蛮还有残虐都是隐藏在看似简单实则隐晦的叙事之后。


    比如此事深思下去,不免令人有一种惊悚之感。


    两兄弟不再同时出现,那是否暗指着两兄弟最后其实只剩下了一个人,并同时身兼善恶两职,至于另一个去哪里了,不好细想。


    还有,诗篇上记载,两兄弟每隔两天就要去面见母神切尼一次,从那吃掉的三叶果实,下次又开花结果的隐喻上看,每次从那里出来的,真的都是同一个人么?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去多想,而是看向前方两扇门,道:“若是从故事上来看,这两者的神性,善与恶必然是要分开的,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其中一扇门。”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远光呼神醒


    金色面具人赞同他的说法,道:“是的,只能选择一条路。”


    铜面具的女子却是不太服气,道:“不对,在泰奥神国史诗篇中,英雄乌埃加也来到了这里,他祈求复活被毒蛇咬伤而死的一对儿女。


    侍卫告诉告诉他,走左面,他将得到活过来的儿子,而走右边,他将得到的是女儿。


    乌埃加没有办法决定,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但是他很聪明,他退到了远处,闭上眼睛走入了门内。


    这样虽然只是走入了其中一个门,可他既没有选择左,也没有选择右,那么他可能得到一对被复活儿女!”


    金色面具的人沉声道:“但是他也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不要忘了,这是英雄的末章,这个故事并没有结局。


    而直到现在为止,那些曾经信泰奥神明的部族还在用‘乌埃加的儿女’来比喻不确定的事情。所以我们不能冒这险,我们本来的打算,也只是为了唤醒其中一位,而不是把门背后的两位都是唤醒。”


    那一直不出声的魁尼神这时忽然发出了嘶哑笑声,他道:“不错,你们说的那个泰奥的私生子,名叫乌埃加的神裔是来过这里,当时是我指引了他,诗篇里说是的那个侍卫,那就是我。”


    三人不觉看过来,铜面具的女子不觉追问道:“那他到底如何了?愿望实现了么?”


    魁尼神笑容深沉,道:“我不知道。因为他进去之后,再没有出来过。传说中双子门的对面还有另一个出口,或许他实现愿望从那里出去了,也或许永远留在了里面。你们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他。”


    三人显然都是没有这个意思。


    金色面具人沉声道:“如果选两个门,可能谁都到不了终点,我们只能择一而选,两位来是什么意思?”


    青色面具人道:“左为大,我选左边。”


    铜面具的女子看向右边,道:“我觉得右边不错。”


    两人意见不一,于是又看向金色面具人,其人想了想,他拿出一枚金币抛了一下,摊开手掌一看,沉声道:“走右边。”


    魁尼神发出嘶哑的笑声,道:“你们找到了你们要找的地方,我之前的诺言已经兑现了,那么我要离开这里了。”


    金色面具人这时面部微微偏转,对那青色面具之人看了一眼,后者一点头,冲着魁尼神抖手抛出了一枚玉珠。


    这东西飞出去后,顿有一团神异光芒爆发出来,魁尼神发出了一惊惧的嘶叫,随后整个人便如烟雾一般被吸扯入了进去。


    青色面具人伸手一召,将那玉珠拿到了手里,他道:“对不起了,我们来这里的消息不能泄露。”


    三人转过身,朝着右边的大门走入了进去。


    过了双子门之后,本来以为是漆黑一片地方却是有着十分自然的柔和光亮。


    三人打量了一眼,可见两边高大的陡壁。一直向上延伸到视线不可触及的顶部,由于太过高远,他们好像站在了一条狭窄峡谷的底部,而实际上这里的宽大足可以并行十驾马车。


    无论是石壁还是地面,周围一点尘埃不染,像是有人精心打扫过。


    三人看了下来,见没有什么危险,就迈步往深处走去,只是这条通道很是漫长,再加上两边重复不变得的景象,使得前方看去好似没有尽头。


    三人都是很耐心,在不知走了多久后,墙壁上多了一抹鲜艳的颜色,那是一幕幕的庞大的彩色壁画。


    戴铜面具的女子饶有兴趣的停下欣赏,她还伸手上去触摸了一下,道:“这些都是传说之中曾经来过这里的神明和英雄,都被刻在上面了。”


    青色面具人道:“这些人也都是选择了右边的门么?”


    金色面具人摇头道:“左右只是我们选择的左右,他们则未必,可能在另一扇门里也能看到他们。”


    青色面具人想了想,点了下头。


    随着他们逐渐往前走,铜面具的女子忽然提高声音,道:“看,这是乌埃加。”


    两人不觉看过去。


    见是一个高大矫健的男子站在伊尔朵双子门之前,此人半赤着上身,露出肌肉分明的手臂和背部,他头上戴着羽毛冠,手中拿着木矛,腰间悬挂着青铜短刀。


    铜面具的女子语声略带兴奋道:“乌埃加应该是前纪元最后一个有明确记载到来这里的神裔英雄,也就是说,过了这里,我们就要走到这条通道的尽头了。”


    她又看向了下一幅壁画,令她微感失望的是,那里表现的是这个神裔英雄与他们一般在通道中走着,对于此人选择的到底是哪一扇门,上面并没有明确的表现出来。


    而再接着往下看去,她发现还有壁画在后面,可是当目光落上去后,她忽然惊呼了一声,指着上面,声音带着些许惶然和颤抖,道:“这,这是我们……”


    此声一出,引得另外两人也是看过来,随即面具下的目光都是一凝。


    壁画上呈现的是三个戴着面具的人站在双子门口,一个人手指向右,一个人手指向左,预示着方向不同,而下一幅图,三个人一齐走向了右侧的大门。


    三人看着这幅壁画,心中一阵悚然,这图画究竟是他们做出了选择后才出现在这里的,还是这里早就准确预言到了他们的到来?

    然而更令他们吃惊的还有,壁画到这里还并没有结束。


    在下一幅壁画之中,他们站在一个竖立着的巨大长石之前,一个人拿着一盏灯,另一个人拿着一根长枝,最后一个人站在台下,将一个双耳陶罐往下方的池槽内倾倒下去,而那长石则是裂开了一条缝隙。


    金色面具人沉声道:“到底会不会是这样,我们进去才知道。”


    另外两人都是点头,他们顺着通道继续往前方走去,此刻又是一座与双子门相同的梯形大门出现在了前方,三人精神一振,心中清楚,走过了这里,应该就能去到他们所期望的所在了。


    三人加快脚步越过大门,走出了通道,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前窄后宽的广阔空间之内,若无意外,这应该是来到了神丘的山腹之中了。


    前方有一个有着十层阶台的三角平台,上方竖立一个与壁画之上一般模样巨大长石,一直通到高处,光滑的石面之上有金色的不明意义的线纹,与他们面具上的线纹有几分相似。


    长石之下则是一个祭台,上面摆着一根长枝,一盏油灯,三人缓缓走了过去,铜面具女子上前抽出了长枝,并来到了右手边,青色面具人拿起那盏灯,站到了左边。


    他们没有去做与壁画相悖的事,因为这很可能是唤醒那位的正确方式,也可能是某种指引,他们不敢违背。


    金色面具人则是拿出了一双耳陶罐,这里封存的是六个异神的神性力量,也是作唤醒这一位的为祭品的存在,


    他将封盖去了,将罐子缓缓倾倒,里面的神性力量被一股无形之力约束成金色的液体,缓缓流淌入了石槽之内。


    就在这个时候,神丘之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虚实不定的人影浮现了出来,但是晃动了两下,又是不见。


    随着金色液体的流淌,那长石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竟是在一阵金光之中融化开来,露出了一个向上的石阶。


    三人相互看了看,一同走了上去。


    在走了许久之后,三人来到了一个宽大的平台之上,周围边缘可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上方则是宏阔而巨大的的金石顶璧。


    在最前方则有着一个石座,一个有着黑发长发的年轻男子坐在上面,他看去异常之强壮,手肘支撑一侧的头颅,而另一只手握着一只通体金色,刻着无数细密纹路的长矛。


    青色面具人道:“是他么?


    金色面具人回道:“是他。”他目光看去那根长矛,道:“那是伊尔之矛。”


    伊尔代指的是伊帕尔神族的上层,而哪怕是前纪历的远古神明之中,也只有极少数能被冠以这等称呼。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去,这时一道光芒照来,从三个人身上晃过,并在他们的面具之上停留了片刻,再又迅速消去。


    三人在那光照来的一瞬间,都感觉到了一股极端危险的感觉,但随着的光芒退去,这感觉又同时消失了。


    此时顶璧之上忽然裂开了一团漩涡,一道绚烂霞光落了下来,罩到了那个男子身上,同时一道刺目光芒爆闪开来。


    三人不自觉倒退了几步,在那股光霞徐徐散去之后,三人再看去时,却是一惊,不知何时,那个年轻男子的眼睛已然睁开了,那纯金色的眸子此刻正看着他们。


    这时他们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疼痛起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出去一般,感觉那好像是记忆,又好像自己身体的某些部分,他们都是发出哀嚎之声,不自觉的跪倒在了地上。


    待这阵痛苦过去,三人这才逐渐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这时他们看到那个年轻男子从座位缓缓站了起来,同时感到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道:“伊帕尔的信奉者,你们做得很好,在又一次大寂灭后,伊帕尔将再次奴役这个世界。”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拭飘来尘


    看到年轻男子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三个面具人全都是跪了下来,并无比恭敬的高呼道:“伟大的伊尔,至高的赐福者,伊帕尔的信奉者在此献上自己的忠诚。”


    年轻男子看了他们片刻,略带一丝审慎和高傲道:“我允许你们献上忠诚,作为唤醒我的奖励,在合适的时候,我还会允许你们献上灵魂和身躯。”


    跪伏在那里的三人顿时大喜。


    因为他们知道,在伊帕尔的语境之中,献上灵魂和身躯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是一种臣服敬献的仪式,同时也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一种恩赐。


    他们的身躯和灵魂在收去之后,将会被对方所改造,获得更为上等的血脉和力量,而在烙下伊帕尔神族的烙印后,这些又会被再归还回来。在前纪历时,许多伊帕尔的附庸种族都以得到这种恩赐为荣。


    他们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么?


    可念头转到这里时,他们似乎隐隐感觉到,除此之外,自己身上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待着自己去完成,只是一时之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年轻男子看向那个青色面具人,他没有说话,但是声音直接在后者的心神之中响起道:“你是天夏人?”


    青色面具人恭敬回言道:“我的血脉有一半是安人,一半是天夏,但是我现在是伊帕尔的侍奉者。”


    年轻男子道:“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很多关于天夏的东西,他们应该就是这一次大寂灭后的主宰了。嗯,只从你的记忆来看,天夏的神明也的确有些力量,我也看到了,在原来的安尔山,也就是天夏人称之为安山的地方,正有一个天夏神明在那里。”


    此时他的态度显得郑重了许多,“骄阳需要星辰的衬托,伊帕尔也需要仆从和臣民,我需要你作为我的使者,去告诉他们,若是他们愿意臣服,伊尔可以接纳他们。伊帕尔可以允许他们拥有天穹之下生存的权力,也可以适当分给他们一些权柄。”


    青色面具人恭敬道了声:“是,我这就去传达伊尔的神谕。”


    年轻男子拿着长矛对他一点,一道金光落入他的眉心之中,随后又对着空处一划,霎时有一道晃动不止,好似被大风吹拂的裂隙撕裂开来。


    他道:“去吧,我暂时赋予伊帕尔的权柄,生灵会听从你的心意,我会在此等着你的归来。”


    青色面具人一个拜伏之后,就毫不犹豫踏入了裂隙之中,等跨过去后,他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在了神丘之外,并且感觉有一道光芒在前面指引他。


    他此刻的思维只剩下了去传达神谕这一个念头,故是没有丝毫迟疑,顺着这一道光就走了下去,不知不觉从这一处神丘之地走了出来,回到了最早启程的部落之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眉心金光闪烁了一下,片刻之后,一头巨大的灵性飞禽落下来,他翻身而上,飞禽身上的这灵性光芒绽放出来,腾空入天,但因为浊潮的缘故,并没有去得太高,而是在低空急速飞掠。


    青色面具人眉心的光芒持续闪烁着,指引着正确的方向,五天五夜之后,飞禽来到了安山附近。


    可因为安山被禁阵阻拦,此刻他除非绕过这里,从海上或者南方绕道而上,否则无法直接过去,于是他只得在此停下,并将自己意愿表达了出去。


    负责值守的修士问讯十分重视,立时将此事报了上去。青色面具人在此只是等了半天,就被带入了安山之中,而后又在一名陈姓中年道人的带领之下离开此间,乘飞舟去往瑞光城。


    到了瑞光城后,他在此又等了一天,到了第二日清晨,他被那陈姓修士带到了启山脚下,并告知他东庭玄首就在上面等着他。


    他一个人沿着石阶上行,一直往崖顶走去,只是在一脚踏到峰巅上时,他的意识忽然变得一阵空白。


    而等他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站立在那一处出发前的平台之上,好像自己从来未曾移动过。


    那年轻男子这时看着他,他道:“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张御本在启山定坐,他忽然睁开了双目,眸光闪烁了一下,就在此前某一个瞬息间,他心神之中感到了一股异状,但是被他心光力量自行抹除了去。


    能被他感到的异状,那定然是达到或接近他这一层次的力量。


    他心念一转,闭目片刻,而后再是一睁目,眸之中似有灿烂银河流转,随后往远处看去,霎时间,望到了几幕破碎的画面。


    巨大的高丘,空旷的原野,三个面具人,而后是一个坐在石座之上的年轻男子,这些画面飞速闪过。


    不过最后在望到那名年轻男子的时候,此人也是似是有所感觉,用手中的金矛一划,霎时所有景物俱皆消失。


    他思索了一下,前两日崔岳曾报上来的复神会有着异动,结合画面之中的戴着金属面具的三人,此事毫无疑问当与复神会有关。


    而那个座位上的年轻男子,无疑身具高层次的力量。


    此前荒原深处最大的威胁,无疑就是那个远古神明,只是这个异神在沉睡着,而府洲还未曾扩府成功,根基还未曾打牢,所以他没有主动前往对付的意思,而方才看到的,却又是另一个潜在威胁了。


    对方方才一定是做了什么,似是某种试探。


    一般这等情况,那自然是要对其进行回应的,只是他能感觉到,那处地界处于某个类似界隙地界之中,对方还能搅乱他的感应,要找到其人并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他往上望有一眼,至多还有一月,那六千钟玄粮就可被正身全数运炼消纳了,那时候他当可凭借目印,找出一条推动自身前进的道路来。


    同一时刻,神丘之内。


    年轻男子神情也是微微凝肃了起来,他拿金矛站在那里,矛身之上不断有金色光芒上下流动并闪烁着。


    他似是借助着此物在感觉和思考着什么,底下三人谁也不敢随意出声打扰他。


    青色面具人则是沉默着站在原地,他回想着方才所经历的场景,那一切好像只是一个虚幻。


    可是再一想,却感觉并不是。


    那种极度真实的感觉使他认为,方才那事未必没有真的发生,但或许只是处于某一个可能的未来,但现在自己又回到了眼前。


    许久之后,年轻男子注意力从金矛之上离开,他眸中带着几分疑惑,又带着几分深思,最后自语道:“看来天夏神明是不可能与伊帕尔合作的,一点可能也没有。”


    他看向下面,用十分严肃而确定的语气说道:“天夏的神明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之间是没有办法共存的。”


    金色面具人这时出声道:“伟大的伊尔,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就是否要和他们开战呢?”


    年轻男子摇头道:“不,现在不行。我一个人虽然强大,可即便我能够击败一两个天夏神明,却也并不足以击败整个天夏诸神。”


    他抬起头,举起金矛,“我将呼唤我的军队和仆从们,我将会去寻找我的族人,我会去寻找更多的盟友,等到我的力量足够了,我才会发动战争,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做得反而是忍耐,尽量让天夏神明不把我们当作敌人。”


    他看了三人一眼,道:“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但是你们不用担心,我将会赐给你们足够的生命,会让亲眼目睹伊帕尔的伟大归来。”


    三人立时意识到了,这位拥有无尽寿命的神明,其所谓的一场战斗,并不是他们所想象中的立刻行动,而是会经历漫长的时间,照这么看,就算迁延到下一个纪历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能因此得到寿命,那又有什么不好?他们都是恭敬俯身道:“感谢伟大的伊尔的恩赐。”


    年轻男子这时示意他们后退,三人赶忙起身去到了边缘处,前者则是迈步来到了平台的中间位置,

    他拿金矛一顿,平台的地面之上顿时裂开一个空隙,抬升出来一个有着凹槽的石台,他伸出手来,并拿起金矛在手臂上面一划,登时有金色的血液流淌了下来,渐渐滴落到了下方的凹槽之中。


    随着金色血液并吸纳进去,似乎引动了什么,周围都是隆隆动荡了起来。


    而此刻从外间来看,在整个神丘震动之中,外围的沙土渐渐蜕了下去,而后露出了巨大的圆锥形火口,只是它通体是光滑淡银色的金属,上面是一根根宽大的凹线,如今有一股股金色的液体填补入了空隙之中。


    平台之上,四面有光芒闪烁起来,而后在头顶上方剧烈一亮,在光芒消退下去后,一艘若星辰筑就,周身线条优美的长舟漂浮在了那里。


    铜面具女子不由激动起来,道:“那是伊西尔,星之舟!”


    年轻人傲然道:“在大寂灭之前,这样的星之舟要多少有多少,我们的族人和仆从们乘坐它征服了神穹内外,现在它勉强能配得上我的身份。”


    只是他也察觉到,在经历了两次大寂灭后,间穹之中残存下来最多的只是地之舟,能呼唤出来的完整的星之舟已经不多了。


    大寂灭对伊帕尔造成了巨大现在他需要做得,是尽快恢复伊帕尔的力量。


    他一抬金矛,随着光芒在矛身上闪烁着,那一艘星光长舟便从天中缓缓降落了下来。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元固顾道功


    星之舟在平台上停稳之后,年轻男子拿长矛一划,三点金光没入三人的眉心之中。


    他关照道:“伊帕尔的信奉者,我现在需要你们去唤醒那些仆从和附庸,跟随伊尔神光的指引,它会带你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三人再度跪伏下来,道:“伊尔的神谕,我等必当遵行。”


    年轻男子走到了飞舟之前,他拿金矛一点,通体无暇的长舟之上有一团光芒融化开来,他则朝里走入了进去。


    到了里面,可见有金色的液体从四壁流淌下来,在一个梯形金属台前化凝成一张座椅,他上前坐了下来,可随即却是一皱眉,好似对此不太满意。


    因为这毕竟只是星之舟,以前是给伊帕尔神族的寻常族人和仆从用的,而非是给他这等上层伊尔使用的。


    他望向上空,记得前次大寂灭前,有大量的星之舟停泊在了神穹之外,那里还有匹配他身份的太阳神舟。


    只是现在连接诸星辰的伊尔摩安之树已然不复存在了,他也找不到那些东西到底落去了哪里去了。


    他将金矛向前一点,好似触及到了什么,灵光一闪,而后一圈圈金色的轨迹就由此显现了在了面前,而周围则是骤然黯淡了下去,像是陡然间身处在了浑黯虚宇之内。


    这些星光轨迹不断旋转,可以看到上面好像有许多缩小的星辰被串联旋转着,可是随即上方光芒照落下来,却是出现了一抹抹影乱光影,显然如今之天象与上面所显现的星辰,却是无一对应得上。


    年轻男子一皱眉,自语言道:“星轨偏偏离太多了,也没了伊摩安神树的指引,间穹也是极度破碎,没办法直接间用间穹跳跃了。”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拿过金矛,在自己手掌之上一划,然后把手掌按在了前面升起的金属台之上。


    他闭上双目,霎时间,他顿感自身在飞速向前行进。


    这是他在反溯金面具的人记忆,并由此找到另一个族人的存在,不久之后,他感觉自身一顿,意识之中出现了一个的金色影子。


    他一下睁开眼:“找到了。”


    同一时刻,可以看到舟身之内出现了一条金色轨迹,将他所处的这个地界还有方才寻到的所在串联到了一处。


    他眉心之中有金光闪烁了一下,星之舟倏地一闪,等再出现时,已是出现在了一处巨大的地坑之前,只看周围的痕迹,这里并非是天然形成了,而是被强烈的力量冲击出来的,这里弥漫着一股令他感觉熟悉而亲近的神性力量。


    在他驾驭之下,星之舟缓缓往下沉落下去,还未等落到地面之上,周围就出现了动荡的如同水面一般的涟漪,舟身也似渐渐沉入了水面之下,没入的地方正从天地之间缓缓消失。


    而某个界隙之内,星之舟此刻却是在缓缓上浮着,当周身与动荡的涟漪完全断开,整个飞舟彻底进入了此间。


    他看过去,暗沉的洞窟之内,一个身形庞大的巨人正在那里沉睡着。


    他往前走去,从化成融液金色舟壁内走了出来,一直来到了那个巨人面前,他看了一会儿,就用那金矛一点那巨人手中的银环,那巨人陡然睁开了眼睛,而后他直直的看着年轻男子。


    巨人开始的眼神异常冷漠凶残,但待看到年轻男子和他手中的金矛时,却是有了一瞬间的畏缩和怯惧。


    年轻男子很是平静道:“我的族人,我是伊尔、伊切之子,我能感觉到,沉睡的伊帕尔多是归去了父神的怀抱,还在神穹之下的伊帕尔已经不多了。”


    此时他微微抬起了下巴,“我知道你过去犯了过错,才被流放到了这里,我以伊尔的名义,宽恕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并容许你跟随我,成为我的侍卫。”


    巨人的眼中骤然出现了不少光亮,随即一段晦涩的意识向着年轻男子传递了过来了。


    年轻男子感受了这段意识,道:“我知道你的力量还没有恢复,我准许你继续在这里沉睡,但是在你的力量恢复之后,你必须第一刻来到我的身边,听从我的指派去战斗,我要让伊帕尔的光芒重新照耀在天空和大地之上。”


    “是的,还有那些曾经臣服在伊帕尔之下种族和神明,我也会去召集和唤醒他们,我还会重新栽种下伊摩安神树,令她的枝冠再度连接星辰,笼罩神穹。”


    “是的,我们还需要太多的祭品,我已经选定了一个目标,那是一个自称天夏的势力,我会用那些天夏神明力量来献祭,我接下来会去唤醒那些可能还在沉睡的族人,等着吧,我会带着你们去做到这一切的。”


    清穹地陆,守正宫。


    张御感受到了分身传递来的消息,不禁怀疑这件事可能就是就是之前导致地陆深处的部族不断往外迁徙的缘由所在。


    他思索了一下,到底是不是,还要事情后续的发展。


    不过这等事最怕的就是事先没有防备,要是提前察觉到了,有了准备,那么应付起来就相对容易许多了。


    若是有问题,分身会去处置,处置不了,他自会携带天夏法器亲自前去解决,而眼前则需尽快完成自身既定的修持,以期能进一步提升功行道行。


    他收拾心神,便又入定坐。


    这一番持坐,就是四十余日过去。


    某一天,他气机一动,出了定坐,不知不觉间,他已然将那六千钟玄粮完全运炼消纳了。


    而行功到此,他也是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他眸光微微一闪,意念一转之间,周围景物一变,却已是落到了自家所开辟的道场之中,待坐定之后,他没有片刻的犹疑,就将神元往六正印还有心光之印之中渡入进去。


    随着他所积蓄的神元在持续减少,与之相对的,他身上的气机却是在一点一点攀升之中,久不增长的心光也是随之高涨了起来。


    而他身躯周围,玉雾星光绽放生辉,并伴随飘渺的仙乐之声,围绕在外的清光同时向外扩张,随后猛然一扩,霎时照遍了道场之内的地陆山川,而天宇之上,随着清光波荡上去,亦有一团团闪烁星辰之气诞生了出来。


    在清光闪烁数日之后,方才缓缓收敛下去。


    张御依旧定坐在那里,可是眸中却是有一团灿烂若星河的光芒,此光在闪烁流转许久也是消隐收去。


    这是他提升功行之后,导致气息充溢一时难以抑制之故,但是他很快便驾驭住了这股力量,使周身气机一如以往驯顺。


    这一次他将可用神元填入了大半进去,不过仍然还需留下了些许,这是因为他只需要拥有能够继续往前行进的根基便可,而眼下已然是足够了。并且下来还有一件事需要做,也同样需要用到神元。


    按照真法记载上所言,修道人在炼就元神,成就玄尊之后,便可以说是超拔尘俗,与世相离了。


    可只是到这一步,修士仍旧有“实”存于世间,乃是以变求长生,你需得时时与天地保持阴阳之衡,天地变动你也要随之应变,如此方能万世长存。


    可这般一旦应变不上,那么就会导致本元流逝,乃是寿数被天地杀去。


    一般来说,修士若是一心静持,那么还能勉强跟上这等变化,但要是与人斗战消耗,失了对应,那么损去本元是无法补回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在内层和外层,修士的寿数会有缺损,而在上层,不说天地滋养,应变几若于无,更有玄粮补益亏耗,增固根基,大利于身,那又怎么会功行不精进?


    而在这一步境地内的元神修士,天地若崩,那么可弃肉身,使元神出,就是道书上所谓的“弃壳”之法。


    可在道书之上,这只是下等功果。上等功果在于“舍形”。舍形非是舍身,而是不再受单纯形体之束缚,入世则化身,出世则化神,身与神乃是一体两面,而只要有一神寄虚,则形身不灭。


    这里修道人身形就好比是渡海之舟筏,只要神我还在,那舟筏随时可换,也随时可以再造。


    上等功果与下等功果相比较,差距并不在法力功行之上,而是在于道行修持上,若有变劫,一个可顾世,一个不顾世,但若说哪个更可避劫长存,那自然是上等功果为上。


    而再进一步,形神相照,阴阳互济,那就可往更上层走了。


    不过虽然功果分得上下,可只是道行之上的差别,于斗战能力并无多少提升,仍就身处在元神境中,所以只论斗战的话,下等功果的修士若是斗战能力足够强,那仍是有机会将之击败的。


    但有一点,取了上等功果的修士因为元神已然超脱到了另一个层次之中,所以与之斗战的修士要是自身没到那个层次,就算将之打败消杀,没法将之彻底杀灭,其人终归还可以靠着寄虚之元神重塑身躯回来的,只是回来时日有长有短罢了。


    张御身为玄廷守正,自然知晓,如今的天夏和上宸天中,就有一些取得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这些人许多都是修道长远。


    此前与他交过手的修士,比起这些人来,也只能算是晚辈罢了。而他也唯有达到这等层次之中,才能具备战胜或是斩灭此辈的可能。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元寄气虚


    张御目光落下,起意一召,便见一册玉简自虚空之中浮出,落至案上,缓缓铺呈开来。


    玄廷收藏的道书他之前已经反复观览了许多遍,但里面有一些道理固然能看,也能给他予启发,可也仅限于自身认知和功行层次之内。


    若是道行不足,那么理解只是流浮于表面,是无法继续深入的,唯得等功行到了,才能真正透彻理解此中所表达的意思。包括那些前人留下的注疏,不入此门,很难有所得。


    现在他功行已至,便可一窥此中玄妙。


    虽然玄法真法不同,但道理却是相通的,就如他以往攀登道途之时,就从真法之中获得了不少助益,也从中借鉴了许多。


    这也或许是引他入道的老师是真修之故,一上来修炼的也是呼吸法,所以对此很容易将此接纳进来,并引为己用,当中半点没有障碍。


    相比较而言,有很多玄修似乎从心中就将真法与玄法分隔开来,这等做法其实他并不认可。


    他在看罢一卷道册之后,思索了一下,便又换过一本,而在把玄廷所藏纳的道书都是读过之后,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概。


    下一步的关键,当是在元神寄虚之上。虚乃是空,与实相对,与身相对,既是虚空,又是心空,唯有明白空在何处,元神去到哪里,并寄神于此间,方能取到上乘功果。


    道书之上有多种寻找并去到其中的上乘妙法,在这里深厚的法力修为是必备条件,这是因为整个过程需得一气呵成,若是因为后力不足难以维持,那便会功败垂成。


    也是因此之故,大部分取到这等功果的真修,大多都有着万载以上的苦修。


    当然,天夏修士尤其是那些有着名位的修士不同于此。因为有着玄粮补益,他们不需要这般长久的修持,故是一些修道年月较晚的修士,也早是因此赶了上来,甚至反还可能有所超出。


    而以他眼下的功行,若是放在真修这一边,何止是功行已足,俨然还超迈了不少。


    若是真修,下来就该按道书所载,登神入虚了。


    只是所有玄妙要诀,都是真修之法,玄法没人走过,自也是不存在具体法门的。


    不过元神能做到之事,观想图当也能做到。修持方法可以不同,但是所要去往的地方却是一样的。


    按照惯常办法,他这里就可以以神元向浑章求问,因为他本身层次已在这里,但耗费的神元可能会较多。


    但好在现在他已是有了大道六印之一的目印,那便可以以此印望见前路,并看清此中之缺弊。


    此时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机,便开始转运目印,过去片刻,眸中就微微有光芒放出,他此刻看得不是内,也不是外,而自身该行之道。


    如果目印有言印的完整程度,那么他推断自己当是可以直接看清楚去往下一个境界的道路。可现在的目印,当是达不成这等可能。


    可哪怕只有一点方向,对他来说也已经是足够了,至少他能明确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使力,此能避开一些弯路和许多不必要的尝试。


    随着目印运转,他看到了一条条道路在眼前展开,其中大多是以他自身认知和所学为根底,向他展示出种种前行的可能。


    可以看到,有些道路通向了难以辨别的深处,可谓无限之深远,而有些则是很快就到了尽头,显然照此成就有限。


    而有一些道路则很独特,并非是来自他自思自想,也非是他以往所接触过的,这是目印身为大道之印所表达出的一些独特道理。


    他看了看,有些道理他能理解,有些则是不能,若是照此行去,似乎更能近道。


    可他思索了一下,却是第一个将之放弃了,修道人追逐大道,需要一步步去明了道理,明了自身,相互印证,方才踏实,太过高远的东西,就像是沙土之台,一上去就会垮塌下来。


    这里实际上以他自身为基的道路最是稳妥厚实,且以他目前功行,也也不可能抛这些凭空去立造。


    这里心意一定,眼前所见道路也是一变,许多消隐退去,唯有两条出现在了面前,这其中之一所显之路,乃是他最能理解也最是契合自身的道路。


    而另一条,则是一条从道理上是可能存在的,并且也能走到尽头的道路,你没法否认它,它的的确确在那里,但实际上,你没可能照此行走。


    他明白这是大道留下一丝变机,自己是不可能占住的,伸手一拂,这一条路就此消去,只留下了那最后一条路。


    他凝视过去,详细看了下来,能从看到许多尚是疏漏瑕疵的地方,这些是他必须经历,且必须跨过去的碍难。


    目印能找出自身的欠缺漏洞,并为他指明前路,但是没有办法教会他该是如何去弥补,此中问题就需要他依靠自身的修持和道行去解决了。


    可有了明确的前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心中一起意,大道浑章唤了出来,目光一注,就有一个微微闪烁的章印生了出来,只这还不是完整的章印,那些缺陷依旧是存在的。


    以他所明白的道理,还有他所具备的认知,若是慢慢用心去解决这些问题,也不是不能。可等到完全理顺之后,那恐怕需要用去许多年月,短则数十载,长则上百年,甚至还可能更久。


    他自是不愿意这么等下去,现在不但有着来自外层的威胁,还有不久前出现的内层本身就存在的异神,这些敌人都是不会等他慢慢修炼功成的。


    只是他此刻感察了一下,发现要想达成此愿,就是将剩余的所有神元全数填入进去,恐怕也还是稍嫌不够。


    故他思索片刻,决定先运炼玄粮,收摄神元。


    六千钟玄粮化尽,他还有剩下的一千五百钟玄粮,他不需要将之全部炼化,只要炼化其中一小部分,补足这里缺失便可。


    当下他目光收了回来,一挥袖,一尊玉爵落在了前方,而后将开始化炼此中玄粮。


    三十余日后,他从出了定坐,此刻自感神元已是足够,下来也没有犹豫,立时将余下的神元往浑章之中投入了进去直接向大道浑章求取那结果。


    可以见到,有一枚枚小印在浑章之上生出,再是融入了此印之中,这些章印再不断涌现消失,不断的将原来缺弊和不足之处填补支撑起来。


    随着越来越的小印填入此中,这枚章印也是越来越亮,到了最后,此印微微一闪,上面出现了“元虚”二字章印。


    此印一亮,顿时有光自上洒落下来,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而在这光芒之中,随着一声奇异鸣响,玄浑蝉从中飞了出来,在场中旋转一圈之后,又掉头回来,忽然一振翼,就他眉心之中就是一冲!

    轰然一声,像是撞到了一处无形屏障之上,又好似是撞穿了实与虚的界限,玄浑蝉整个没入了他身躯之中,只这一瞬间,身躯微不可察的虚化了一瞬间,但随即又重新还实,这个过程非常之短暂,似乎并不存在。


    他感觉到玄浑蝉方才去到了那似在似不在的虚处,虽然只是从那里一穿而过,甚至都不曾有过停留,可却是将一缕神气留在了那里,那里包含了自身的记忆意识乃至固有的一切,还有此刻种种一应变化亦是在往此渡入。


    双方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能感觉到,如今哪怕是己身哪怕骤然消亡了,也能通过这一缕神气反照而落,入世再化身躯,假若是没有相等层次的干涉,那么是怎么也无法将他彻底杀死的。


    不过这里也不是完全无有损折的,神气越厚,自然还世越快,要是神气薄弱,那么恐怕要许久才能归返。


    但是没有了身躯,少了外药采伐,神气要想恢复起来自也是极慢的,说不定万千载都无法再入世,所以渡世之身仍然是十分重要的。


    而下来所要做的,就是借观想图之助,继续往那里填补神,或许唯有了虚实相生,阴阳互济的地步,许才能方才被抹去,便立时归返回来,不过真要是到了这一步,那对其有威胁的时世家力量,也几乎是不存在了。


    此刻他虽功行已成,可没有立刻出关,而是继续定坐,巩固修行,而此一坐就是三十余天。


    他在出定之后,算了一下,发现此刻已然是十月份了,于是心意一转,来至守正宫中。


    他先收取了一下分身传来的意念,随后目光一注,大殿之内顿时融开一个巨大的裂口,周沿是一阵阵向外扩张气光漩流。


    他迈步走入了此中,在穿渡过去之后,眼前出现的乃是一片无边无限的地陆,此刻他却是正身落至内层,并来到了东庭地陆之上。


    他负袖凌空而立,俯望着下方。


    东庭因为充沛的人力和物力,这两年来的扩府速度一直不慢,尤其是得益于年初那一幕盛剧,这大年来的修筑扩建变得更快,此时望来,这一座落于安山之外的巍峨巨城,已然初现峥嵘。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陆承星台


    早在东庭扩府之事已有结果之后,新洲治之名便已是定名为安州,这既是表达了某种新的寄喻,也是表示沿袭承继前人之功业。


    高大壮伟的安州城台巍然耸立,上层似是与天相接,而一侧绵长高耸的安山山脉,如今自远看来几乎成了城外一道蓝灰色的城坝,气势完全被大台所夺。


    而神女峰更已是被囊括进去,站在城中任何一处,都能清晰望见这座峻拔高峰的身影。


    张御看了一下,现在这处新洲治还没有完全修筑好,只若想要全部完工,那要拖到第三年了,不过诸多涉及军用的建筑及壁垒却先一步修筑好了。


    看着那巨大的坚固高台,如同大坝的玉白色城壁,其形其制宏大至伟,让人不自觉的屏息。


    若由远望来,尤是使人心神震撼,生出自身渺小之感,只是似这等用到大批金石的人造之物,冷硬之感十足,却是少了几分暖意生机。


    若是这里只是作为纯粹军事用途的壁垒,那么自是不必去讲究太多,可是洲治是给人居住的,当中的玄府更是修道人所在之地,讲究的是天人合鸣,生生万化,自是不能只与金石作伴。


    不过早在修筑洲治之前他便看过图稿,事先自是留下了足够的余地,而接下来便当由他来作法施为了。


    他悬凌天中,将气机播落下去,安州地域之内,忽有地泉奔涌,并由此生出了一座清澈见底的湖泊,除此之外数座小湖湿地也是陆续在城中各个角落生了出来,互相之间更是早已修筑好的水渠河道串联相通,随着水泽出现,草木也是随之长了出来。


    他转目望去,那里有十二驾笔直的连拱高廊从安山山脊上一直延伸到城台之上,其上端平凌峰巅,下落处乃是千丈深壑,亦是恢宏壮丽。


    而随着城台内的水流涌动至此,立刻在廊壁一侧水渠之中满溢出来,再在微带倾斜的廊玉之上倾泻至下,不多时,一道蔚为壮观的瀑布便出现在了安山与城台之间,隆隆奔腾的河流从一侧流淌下来后,就进入了事先开凿的宽阔河道之中,由天望来,恰如玉带一般环绕在安州四周。


    他收回目光,望城中心看去,那里是玄府所在,因为天夏任何一座州城,都是先确定了玄府所在,而后围绕着玄府修筑起来的,所以如今玄府也已是差不多完成了。


    只是主体虽成,玄府内外还需要进行道箓的刻画和一定阵禁的布置,这就需要在最后进行布置了。


    他缓缓从空飘落下来,落在了玄府中间最高处的法台之上,此间之高,仿佛一伸手,便能抱揽众星,故是名唤“星台”,这也是玄首的驻守之地。


    他负袖站在这里,看着东面浩渺天空和苍茫地陆。


    或许是功行更进了一层的缘故,也是或许是目印之能,他能感觉到一股对东庭的侵迫之感正在传来,且隐隐牵扯到那个上次与他照过一面的远古神明身上。


    他眸光微闪一下,洲治既已大体完成,那么下来已是可以奏请玄廷派遣使者前来布置禁阵了。


    等到禁阵一成,那么洲治就有了护御,不怕对方来攻,不过他也不会等着对方来攻,而是会设法主动出击。


    想到这里,他也是察观了一下内层对自己的影响。


    发现天地对自身寿数的消杀已然大大减弱,这是因为有一缕神气寄托于虚空之中,可以反哺于他,能随时维持自身之完满。


    可这里也不是没有消耗的,只是不同的是,消耗的再非是身躯本元,而是虚空神气,而虚空神气显然是突破下一步重药,不可随意消耗,所以修士到此一步,其实还是在上层修持积蓄更为稳妥。


    他意念一转,天穹之上生出一团漩流,他倏尔抽身离开了此间,回到了上层,而后由此转渡到了外层虚空之中。


    他这里试着感受了一下,虚空外邪对他仍有侵害,但比之前却减弱了些许。


    这与他此前推断的一样,随着功行增进,虚空外邪的影响将会逐渐降低。


    其实从道理上说,修炼到了虚实相照、阴阳互济地步的修士,这也确实不会受什么影响了。


    但此般人物无论在哪个势力,显然都是位高权重,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亲自上阵的,而且他们的选择无疑更多。


    在知悉了这般情形之后,他心中已是有数,便一挥袖,融开了一个虚空裂口,再次转回到了上层。


    他唤了一声,道:“明周道友何在?”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面前,他先是认真看了张御一眼,随后打一个稽首,恭敬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递过一封符书,道:“东庭新洲治如今差不多已是修筑完成,需得布置禁阵,劳烦道友将此书递上。”


    明周道人躬身接过,道:“明周这便送呈过去。”


    而与此同时,安山以东的地陆深处,三名复神会之人在离了神丘之后,便根据伊尔的指引,去往找寻伊帕尔神族以往的仆从和附庸。


    按照复神会所知晓的消息,伊帕尔这个神族至少已然经历了两次纪元更迭,也是前纪元的明确的主宰。


    上一个纪元时期,内层地陆上的统治者乃是信神,这些信神至今仍然存在着,可按照伊帕尔神族流传在外的记载来看,这些信神也不过只是他们的仆从。


    因为察觉到了大寂灭的到来,有一部分伊帕尔神族觉得没有办法抵挡,便就主动选择了沉睡、


    而信神作为他们的仆从,又极可能是下一纪历可能的主宰,故是被伊帕尔神族赋予职责,需要在大寂灭过去之后再唤醒祂们。


    可信神显然也不愿意自己头顶上有人压着,趁着大寂灭,反过来对那些沉睡中的伊帕尔神族进行了封印。


    一些在纪元更迭中获得好处强大信神,甚至将一些伊帕尔神族从沉睡之地拖出来,肢解之后再镇压到不同的地界之中。


    可也不是所有的信神都是如此,也一部分忠于伊帕尔神族的信神在试图唤醒原来的主人。


    但这些信神显然在力量对比之上属于偏弱的一方,最后不是被消灭,就是被迫躲入了神国之中长眠。


    现在他们三人就是将这些忠诚于伊帕尔的信神找寻出来,这事情很容易,只要伊帕尔的烙印仍在身上,那么就能被伊尔之光所寻到。


    只是放在以往,这些事他们只需要派遣手下去寻便可,而这一次,却是需要他们自己去找了。


    自神丘出来后,随着神光指引,他们走了一个多月,发现了一处隐蔽的神国,用伊尔神光打开了神国之门,他们走进去之后,看见的是一处高大峡谷,山坡两侧堆满了难以计数的骸骨。


    在两边山壁之上,钉着一根根粗实木桩,当中是用藤条系结起来的长索,上面并排串联着千余架完整的人骨,人骨下方则是踩踏着人头模样,还残留着长发的皮鼓。


    每当有风吹来,这些白骨互相碰撞,下肢与鼓面的接触后会被反弹上去,而后再是落下,由此发出古怪的音声,而这种动作随着鼓面的反弹会越来越加剧,看去好像是一排骷髅在跳舞。


    金色面具人沉声道:“枯骨舞,这里应该是‘察卡乌里神国’,没错了,这也是伊帕尔神族之下战力较强的信神神国之一。”


    察卡乌里神国,这是一个血腥而野蛮的神国,需要用到残暴和凶虐来维持自身的神性力量,有这样的景象并不奇怪。


    铜色面具的女子嫌弃地看着周围道:“真是恶心。”


    金色面具人道:“再是野蛮,也是伊帕尔的仆从,他们可以在伊帕尔发动的战争中起到作用。”


    三人带着一众随从沿着峡谷往前而去,出得峡谷后,眼前景物开阔了起来,一座还算完整的神城出现了眼前。


    青色面具人看着神城上方黯淡无光的神符,道:“我们以前和察卡乌里信神没有任何联系,该是如何唤醒他们?”


    金色面具人道:“只需要找到血井,进行一场血腥仪式便就可以了。”


    他吩咐之下,众多黑衣随从分散开来,走入了城中,他们很快在城中心找到了一处巨大的满是尸骨的祭坑,坑壁之上有着大张着口的怪物头颅,还有残存的血痕从那里拖延向下。


    金色面具人立刻下令将坑中尸骨清理出去,准备开始进行仪式。


    在接下来的二十天内,他令手下自外转移进来上千名土著,并其将其驱赶进去,令他们在坑底互相残杀。而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宰杀一头灵性生物,令其血液从怪物的口中流淌下去。


    而随着坑底的祭品越来越多,底下的血液化为蒸腾的血气升入了半空之中,并在随后下了一场宏大满是血腥味的血雨,神城之上那十几个微弱黯淡的神符受此浇灌,骤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同时天上传来隆隆声响,一个厚重低沉的声音传出道:“唤醒察卡乌里的人,我感觉到你们身上有伊帕尔的气息,你们是谁?”


    金色面具人站了出来,道:“我们是伊帕尔的使者,奉伊尔之神谕,前来唤醒伊帕尔的仆从,并询问察卡乌里是否愿意履行大寂灭前的神约。”


    那个声音忽然沉默了下去,在长久的沉寂过后,才缓缓道:“伊帕尔的使者,回去告诉伊尔,只要伊帕尔还如以往一样强大,那么察卡乌里会履行神约。”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蓄功正待发


    清穹地陆,晦乱混沌之地,岑传正身正在自己道场之内定坐。他此刻同样也在追寻上等功果。


    只是他因为曾经被放逐出去之故,这三百多年来未得补益不说,还要与荒原上的异神神怪交手,能维持自身法力不堕已算不错了,要说功行精进那是根本没有多少。


    若不是经历了这么一遭,以他当日廷执的身份,光只是依靠玄粮,也都足够他修持到那等境地了。


    但好在现在成了镇守一方的玄首,他每月也有功俸可享,这才能重新拾起修行。


    此刻他忽然有感,眼皮一抬,放开了道场门户,就见一封金色符书飞了进来,他一看便知,这是钟道人寄来的。


    他看有一眼,符书化气光散开,里面内容霎时映照入心神之中。


    这却是钟道人来书告诉他,东庭那里的扩府已是差不多要完成了,并隐晦的告诉他,东庭那里情形复杂,但同样也有得是立功机会,再加上张御乃是廷执,下来很可能会先行一步。


    而若是他要建立功业,并且重新回到廷上,那么也需尽快抓紧时机了,毕竟如今空缺的廷执之位只有一个。


    岑传看罢之后,不觉一皱眉,他沉思片刻,便将一段意识传去下界。


    他此刻落座在昌合府洲之内的分身,立时便就收到了消息。不过他知道,眼下的昌合府洲,要想完成扩府,怎么样也还要一到两年,要从这里与东庭相争,明显是赶不上了,需要另外设法。


    好在他已是有了一个主意,现在正在等待时机。


    就在他收到书信的第二天,远空有一道光华朝着昌合府洲飞来,便见满天微赤霞光罩来。


    他自座上站了起来,随即腾身上空,到了上方,便见一个年轻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师兄有礼。”


    岑传还有一礼,道:“师弟终是来了。”


    梅道人道:“接到师兄的传书后,小弟将底下弟子安排好后,这便赶了过来。”


    岑传着紧问道:“大师兄那里可有什么交代么?”


    梅道人道:“小弟把师兄的决定递了上去,大师兄便于石板之上显语,言一切交由师兄作主便可。”


    岑传稍稍放心,道:“如此便好。”


    梅道人看了看他,道:“小弟也是见到师兄书信上所言了,似乎如今玄廷与以往很是不同?”


    岑传沉声道:“书信之上有一些话我不便明言,而今玄廷之上,玄浑二道已然牢牢把持了中下层,我甚难舒张手脚,不过有师弟来帮我,这一回为兄当能轻松不少了。”


    梅道人讶道:“如今玄浑二道势力这般大么?”


    岑传道:“我也是未曾料想,仅仅是三百多年,就有这么大的变化,其实玄浑二道还在其次,现如今还有一种物事名为造物,其是从天夏原本的炼器之上衍生出来的,凡人凭得此助,便可获得极大力量。


    如今连元神照影层次的造物也已是出现了,而这仅仅只是两百多年的变化,要是放任这东西演变下去,未来必对我辈造成威胁。”


    梅道人听到这里,神情也是认真了起来。


    岑传沉声道:“唯有真法才是正道,若是任由世人转去修习这些旁门左道,那天夏未来不知会变成如何模样,师弟当记得大师兄所说之言,我们必须要守住这一关,绝不能妥协退让。”


    梅道人点点头,道:“小弟未曾忘了,师兄要小弟如何做?”


    岑传道:“如今我要尽可能立功,以求归回廷上,只是目前有几个对手,其中最大的对手,乃是东庭府洲的那位张玄首,这人乃是一名玄修。


    据我所知,这位才是真正以玄章之法修炼上来的修士,并且现在还立造了训天道章,所以我一定要抢在这位面前成就廷执,而压制了此人,也就等于压制了玄章之法。”


    梅道人考虑了片刻,道:“那浑章修士呢?照师兄所言,浑章修士的势力还远远大过玄法。”


    岑传沉声道:“浑章修士如今势力远比玄章修士庞大,我如果不成为廷执,那没法和他们对抗,我需要更多的立功机会,需要足够有分量的敌人。”


    昌合面对无限广原,那里有纪元存活的异神和余孽,但只是对付这些敌人还不够,

    梅道人道:“若说足够有分量的敌人,那么只有外层的幽城和上宸天,莫非外层又有异动了?”


    岑传点头道:“我已收到消息,上宸天不久之后定会设法再度侵攻,那是便是你我师兄弟立功之机,但这里要委屈一下师弟了。”


    梅道人理解他的意思,岑传需要他来帮忙对敌,且还需揽功于一身。他正色道:“师兄为大义,小弟哪来什么委屈?对了,这一次过来,大师兄令我带来了一件法器。”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泛着明光的长梭,此梭外观如无暇美玉琢磨而成,内里有一个模糊黑影来回游走,时而缓慢,时而迅快。


    岑传惊讶道:“元明飞征梭?”他拿了过来,起手在上一抚,顿时信心陡增,道:“有此一宝,吾当可立于不败之地。”随后他又惋惜道:“可惜我功行不够,无法将此宝威能全数使动出来。”


    梅道人道:“大师兄之意,似是让师兄借此宝再增功行。”


    岑传想了想,却摇了下头。说实话,他功法要诀都不缺,现在还有玄粮补益,差得也只是积累罢了,在修行上无论是否有此物都是区别不大,不由心下思忖:“大师兄之举或另有深意。”


    他抬起头,道:“师弟,你现在就拿我正清驻地的册碟去往上层,我正身自会接应你,让你重归玄廷,而余下事机我来处理。”


    说话之间,他对着上层传意而去,少顷,就有一团云光漩流出现在了那里。梅道人点了下头,对他打一个稽首,就纵光往上空去。


    而此刻上层,张御在交代过明周道人后,就回了守正宫中等候消息,同时他也在思索功行上之事。


    作为玄法开道之祖,他获取了上等功果,这就意味着后来人若循此道,也一样能踏上此境。


    不过虽然他立造了元虚之印,但元虚之印实际上是有多个章印融汇而成的,若将之分开,后来人行此道,那是需要通过一套有序章法来完成的。


    若是根基厚实之人,还可以自己在此基础之上加以调整改换,从而变成更为适合自身的道路。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将此印渡入到了训天道章之上。


    首先他是守正,需得保持自身功行层次不被他人知晓,更别说现在还有外层修士威胁在外。


    而其次,就算他将此印渡入道章之中,在他之后无人以纯粹玄法成就,也没人能够修成这等法门,拿了出来也等若无用。


    这时他又思索起另一件事来,除了玄章修士之外,这里还有浑章修士。


    浑章修道人与玄章修士不同,他们沾染了太多大混沌,可哪怕仅只是沾染了一点,都往驻气寄虚之时,都有很大可能把神气寄托到大混沌之中,那就可能出现不可测的变数。


    他感觉这里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地方,修道人若是成功守住心神,说不定反而可能就此摆脱对大混沌的依赖,从被动之势转为主动之势。


    实际上,那些先行一步的浑章修士若是肯分享自身所得,那却是更好一些。可问题是,现在除了晁焕,戴恭瀚等浑章玄尊之外,还没有其他浑章修士将意念驻入训天道章之中,更不用提立下章印了。


    且照他推断,这等修道人就算驻意进来,这等情况恐怕也不会发生。


    因为如今绝大多数上层浑章修士就是真修出生,还是保持着师徒传承之法,或许在其等看来,可以顺手点拨一些后辈,但将自身之所得平白分享给他人,这是没有道理的。


    他思索下来,这条路唯有靠他来寻了,而这同样也是贯彻他的道念,而道念越纯,与他修道也越有好处。


    只是他若要解决此事,还需要有一个能够克压大混沌侵染的章印,这就需要他对于此道有着更进一步的深刻理解了,这不是眼前能做到的,只能容待以后来解决了。


    仅是一天之后,明周道人来至守正宫中,稽首道:“守正,廷上已有定计,会令武廷执去往东庭,与几位玄尊一同布置禁阵。”


    张御思忖道:“是武廷执么……”


    要说玄廷之上最为擅长阵法那几位,武廷执和陈廷执无疑是名列其中,从风评上来看,可能陈廷执还要略微高明一些。


    不过他能理解为何派遣武廷执到此,东庭玄正崔岳乃是陈廷执的弟子,所以这里需有回避,故由武廷执来做此事最为合适。


    他道:“那这一回便劳烦武廷执了。”


    明周道人道:“守正若无异议,那明周这便回去复命了。”


    张御微微点头。


    待明周道人走后,他再是察观了一下东庭,发现那等侵迫感应仍在,不过依旧维持着之前的模样,没有太过高涨,这说明对方此刻也没有上来就攻击东庭的意思。


    这是一个好消息。意识着他还有时间来准备。


    上宸天那里,金郅行也许久不曾传递消息过了,现在情形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而与敌交手,最忌讳的就是两面开战,要是有远古神明在上宸天攻来时作反,这对他和对东庭都是十分不利的,故是他有意先将这里的麻烦解决掉。


    ……


    ……


  第一百五十章 落阵禁光成


    十一月末的时候,武廷执与两名玄尊还有十数名弟子从上层降下,来到了东庭地陆之上,准备在此布置府洲大阵。


    张御对此事也是十分重视,阵禁一旦布置成功,那他就可以让正身随时随地落驻到东庭玄府了。


    不过他并没有去旁观布阵的过程,反而进行回避了。


    因为东庭府洲虽现在由他来镇守,可此处也并非是他自家的洞府,以后肯定是要交给他人守持的,在大阵布成之后,他只是拥有执掌之权,而无有改换和处置之权,故是他不必要去知道阵法具体是如何布置的。


    当然,他若是自己也擅长布阵,那么这一切也可以由自己来完成,可就算如此,在他以后交替职位后,阵法也必然是会在下一任时重作布置的。


    武廷执带着弟子来到东庭后,他察看了一阵,见这里已然存在一处简单的阵法,便道:“是张守正布置的么?”


    有弟子回道:“上尊,已是问过了,这阵法的确是张玄首布置的。”


    武倾墟评价了一句:“中规中矩。”


    与他一同到来的一位吴姓玄尊笑道:“张守正虽不擅阵法,可这阵法看去布置的也很有条理,特别对地脉的运用,十分清楚明白,与我现在勘察下来的不差分毫。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布的还是最适合东庭府洲的连环阵机,这眼光当真不错,张守正若是在阵道之上愿意花些力气,或许也能有一番成就。”


    武倾墟道:“如今不是以往了。”


    吴玄尊抚须沉吟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道:“倒也是。”


    以前修道人追逐的是样样皆通,尤其到了上层境界之后,也有的是时日去琢磨各种炼丹、炼器乃至布阵之法。


    但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自己学会了也就不必去求他人了。


    比如说,哪怕交情再好的同道,你也不可能把自己洞府的禁阵交给外人去布置,便是他当时没心思,以后却说不定了,这也迫使修道人自己必须会这些。


    可现在不同了。不说天夏中下层,就是诸廷执也是各有其司职,个人的力量也只是天夏整体力量的一部分,不再需要所有人去精通所有,这样反而能省出更多的时日用于修行和做其他事。


    当然,在古夏之时,仙凡相隔,再兼万世不移之事,也没那么多事要去处置,那时也没有玄粮,修行也只能靠苦磨,哪里像现在,玄廷每月便有一次廷议,而在玄粮补益之下,诸修士修行精进也是远越以往。


    如今的天夏之世,可谓变化极快,上下层之间沟通前所有未有的紧密,同时也两者之间也是在相互影响着。


    两人在这里谈话之时,随同到来的另一名杨姓玄尊这时也是归来。


    不过这位并不参与两人的布置,而是另行整理一番布划,事后会另作存载。


    以后东庭阵禁如需改换或重立,那便不必要再重新勘察,只需将他的布划直接拿出来用便可。而武、吴二人的禁阵布置若是将来出现了什么问题和疏漏,那么他的载录也还可以拿出来对照验证。


    武倾墟这时道:“既然两位都已是勘察过了,若无疑碍,那么武某便当在开始布阵了。”


    两人都是打一个稽首,表示无有异议。


    武倾墟自袖中拿出了一枚三孔瓷玉,往下一扔,此物从空而坠,落入东庭大地之上,一接触地表,此物霎时化变为一团白气。


    这是起阵引机之物,有得此物,方能随他之意牵动地脉,同时他一挥袖,无数玉签往下落去,这些东西穿透地表,没入大地深处,并那里变化为一根根巨大玉柱,在如根桩一般牢牢钉在了那里。


    而随着柱上道箓闪动,便有千丝万缕的金线自上延伸而出,并与地脉气机相连,互相牵系,霎时编织如一张庞大若经纬般的地元脉络。


    武廷执此刻一拿法诀,天开云漩,一团浩浩荡荡的霞光若流瀑一般自上层被引渡而来,直接渡入到了桩柱之中。


    此举是将阵禁气机在源头上便与位于的上层执阵之器相接,也可以说是与清穹阵枢相连,如此一来,这阵禁虽是掌握在了玄首手中,但玄廷若是有需要,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将驾驭阵禁之权柄夺去。


    做完此事后,武廷执道:“请吴道友稍候助武某一臂之力。”


    吴玄尊点了下头,伸手一指,就有一缕气机灌入大阵之中,倏忽不见了踪影。


    武廷执方才所言,乃是客气说辞,让吴玄尊插手进来,其实令其负责掌握一两个关键桩柱,而到底是哪两个,武廷执也是不知道的。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仍是出于安稳考量,假设有一日清穹阵枢牵连断绝,武廷执或是镇守玄首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那么也可由吴玄尊出力,阻断禁阵片刻,而哪怕只是一瞬间,也是足够玄廷做很多事了。


    在两人布阵之中,张御化身一直在启山之上等待,而安山那边自始自终被一片晶莹薄雾所笼罩,无人可以看到那里具体进程如何。


    在如此过了三十余日后,到了十二月中,吴玄尊自安山方向过来,出现在了启山之前,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


    张御站起还有一礼,道:“吴玄尊有礼。”


    吴玄尊自袖中取出一面玉牌,递出言道:“武廷执已回上层,特嘱咐我将这面东庭大阵的阵符送来,守正持有此符,便可控制我等布下的东庭大阵及余下三百余数小阵,守正可要拿好了。”


    张御收了过来,心光入内一转,玉牌之上有光芒微微一闪,他将此收了起来,点首道:“多谢两位了。”


    吴玄尊笑呵呵道:“守正客气,既然牌符已交至守正之手,那在下便就告辞了。”


    张御颔首道:“吴玄尊好走。”


    吴玄尊一礼之后,便踏云向上飘去,不一会儿,其便没入了天顶的之上气光云漩之中。


    而就在安山这里布置大阵之际,东庭内陆深处,复神会三人仍是在四处找寻伊帕尔神族曾经的附庸和仆从。


    他们上一次寻到的察卡乌里神国的神王既是残忍又是狡猾,其借口恢复力量,躲在神国之中不肯出来。


    三人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一整个强大的神国,且他们也不会去无谓的增加一个敌人,所以只好暂时放弃这里,转而去别的地方。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人意,三个又分头找寻了近月时日,才是唤醒了两个仍旧愿意效忠伊帕尔的神国,虽然此辈的效忠仍然是要打个折扣,可终归算是有了一些成果。


    因为接下来神光所指之地,距离神丘着实有些太过遥远,故是他们决定先遣一人回来神丘禀告情形。


    青色面具之人用时数日,回到了神丘之中,便来至大台之前,在见到那年轻男子后,他跪伏在地,道:“拜见伟大的伊尔。”


    年轻男子手持金矛,坐在高座之上,道:“伊帕尔的信奉者,你们找到伊帕尔的仆从了么?”


    青色面具人带着愧色道:“伟大的伊尔,我们只是找到了两个愿意重新听从伊帕尔召唤的神国。”


    年轻男子对此倒是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道:“虽然少了一些,但现在依旧能够跟随伊帕尔的,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仆从,以往跟随在伊帕尔神族后面的信神,也不都是忠诚的,而只是暂时屈服于伊帕尔的武力。


    其实这样的他们让我很放心,因为他们依旧是那样的单纯和愚蠢,和大寂灭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他这时站了起来,拿金矛一划,洞开一道震荡不已裂隙,而后道:“伊帕尔的信奉者,跟我来。”说着,他率先走入了其中。


    青色面具人连忙跟着他走入裂隙,随后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银色金属筑成的大厅之内,两侧竖立着一块块坚硬的黑色方石,而每一个方石上面都一个人形凹槽。


    年轻男子道:“你说你有一半安人的血统,古老的安人上层也曾经跟随过我的族人征战过,如今我当赐予你伟大的伊帕尔神族的鲜血,让你成为伊帕尔的神裔。”


    伊帕尔的神裔,并非是伊帕尔神族与土著的结合,两者因为层次相差太大,也不可能诞下后裔。


    所谓的神裔只是用伊帕尔寻常族人的血液,再与神树的汁液混合,令下面的信众或仆从饮下,就能让此辈获得一定的力量。


    他先前在间层中找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几罐神树的汁液,这里只需要再加上他的血液,那就创造一大批可为他所用神裔。


    但这并不是结束,新的仆从在改造成功后,身躯里便有了伊帕尔的神性力量种子,其只需将自己的血液分享给有相近血脉的人饮下,那么就可以让其同族与之一般受到某种改造。


    青色面具人一听此言,顿时激动非常,他一下匍匐在地,敬服道:“感谢伟大的伊尔的恩赐。”


    年轻男子拿起金矛,对着旁侧某一块方石一指,道:“去吧,去那里接受伊帕尔的赐予吧,你未来的命运旅途将会由此辉煌。”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伐敌制机先


    青色面具人听了年轻男子指示,便走向了那个人形凹槽之中,他把背脊紧紧贴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手臂也是向外打开,同样摆在了手臂状的凹槽内。


    过有片刻,就有一缕缕厚重粘稠的金青色液体从方石的上方流淌下来,并落到他的身上和脚下。


    这些液体逐渐将凹槽填满,并将他整个人都是裹住,随即很快凝固,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那里似就形成了一块平整的金青色的人形石块。


    年轻男子在那里静静看着。


    在这个神裔完成之后,那其就可令其用自身的血脉去污染同族,若是运气好,一部分人会蜕变成与之一般的神裔。


    而哪怕是不曾获得成功之人,其身心意识也会完全偏向于伊帕尔。


    伊帕尔神族的个体虽然拥有极强大的力量,但是数目并不多,之所以能成功统御整个神穹,主要依靠的其实就是这等能力。


    通过这种手段,他很快就能组建起来一支听命于他的神裔军队。


    他知道这个人身上还有一半天夏人,但他不确定这方法是否对天夏人有用,可即便只有安人能为他所用,那也是足够有用了。


    等待了没有多久,青金色的石块出现了一丝丝皱裂,并有碎砾掉落下来,落地后变成了一堆粉末。


    随着剥裂加剧,大块大块的石块掉落下来,那个青色面具人身躯重新显露出来,他抹开身躯之上的石粉,走出了凹槽。


    他伸手将面上已然破损的青色面具拿下,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还有微带金黄的瞳孔。


    而可以看到,他此刻的身形比原先增长了三分之一,可即便是这样,个头也仅是堪堪越过年轻男子的腰线。


    他来至年轻男子面前,带着一脸狂热跪了下来。


    年轻男子满意道:“伊帕尔的神裔,你所获取到的力量让我吃惊,很少有神裔第一次服下神血后就拥有这样的力量,不过这很好,如果你能做好我下来交代给的事,我会赐予第二次、第三次仪式。”


    神血当然不是饮下一次就无用了,可以通过多次的饮用来获得更深一层增长力量的机会。


    英俊年轻人用崇敬的话语道:“是的,伊尔,伊帕尔的信奉者将奉上自己的忠诚。”


    年轻男子用金矛指下来,道:“你已经是伊帕尔的神裔了,不应该再自称信奉者,我赐予你尼亚奥之名,意即伊帕尔之手。”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英俊男子的身上骤然多了一层光芒,神异力量也不自觉的被激发了出来,同一时刻,他脑海也多出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东西,不禁吃惊起来。


    年轻男子傲然道:“用不着吃惊,我的神裔,伊帕尔神族自豪的不是力量,而是知识,知识隐藏在每一个伊帕尔神族的血液之中,并可以分享给你们。


    不过我要告诫你,知识只是知识,并不等于智慧,如何将知识进行合理的运用,是你们以后需要学习的。”


    尼亚奥低下头,用一种晦涩的语声回应道:“伊尔之言即神谕。”


    年轻男子满意点头,他带着尼亚奥离开了这里,重新来到了神丘平台之上,而后金矛向外一个挥舞,随着裂隙的出现,上方便浮现出了一艘通体黑玉色的长舟,舟身之上闪烁着细碎的荧光。


    他道:“这是地之舟,伊帕尔的尼亚奥,我将这一艘地之舟赐予你,我要你去往安山,去那里召集你的族人,去让他们饮下你的血,让他们重新归回伊帕尔的怀抱。”


    尼亚奥恭敬道:“是,伊尔的意志。”


    与此同时,东庭府洲这处,张御分身在吴玄尊等人离去之后,就从启山出来,来到了玄府星台之上,才一到这里,便感觉整个玄府有一个单独的大阵护持。


    他将吴玄尊所说的三百多个阵法逐一感受下来,也是微微点头,这些阵禁比他此前所布的阵势范围更为广大,其以安山及新洲治安州为中心,将沿着安山一线的大部分地陆及海域都是囊括了进来。


    若是所有阵势一齐发动,还有他正身前来主持的话,那么哪怕三五个同境界修道人来攻,都别想攻破开来。


    便是只有分身主持,也能抵挡一至两名同辈的侵害,由此足以护持府洲的安稳了。


    他看罢之后,又取出大阵牌符,起心光渡去,整面牌符先是微微放光,旋即就化为一道气光,被他收入了身躯之内。


    自此刻起,只要他身处在东庭地陆的范围之内,那么心意一动,就能驾驭整个府洲大阵了。


    处置好这些事,他便一抬首,将意识传递去了上层正身处。


    守正宫中,张御立时便得了分身意识传报,他思索了片刻,便拟了一封呈书,唤来明周道人,令其拿去递至廷上。


    书中言明他在东庭发现有大敌存在,需要提前解决,但是东庭地陆广阔,未免敌人躲避不出,需要玄廷遮掩天机,不令对方察知。


    他不知道此事是会交托到谁人那里,极可能是钟、崇两位廷执手中,不过这两人虽在玄廷之上对玄法和训天道章屡有异议,可对于玄廷交代下来的事情,却是一丝的不苟完成的,所以他并不怕二人做什么小动作。


    只是两日之后,明周道人便即转回,道:“守正,天机已蔽,只是如今还在对抗上宸天和幽城的天机遮掩,所以守正只有一日之机。”


    张御点了下头,不说一天,哪怕半天对他来说也是足够了,谢过明周之后,他心意一召,霎时有两道宝光自外飞来,落入了他的袖中,随后心意一转,正身便已是从上层穿渡而下,来到了上回所寻到的远古神明的沉睡之地。


    现在东庭府洲有禁阵护持,他已是无有后顾之忧,而既然感到这个远古神明与此次侵迫有关系,那他自然不会等着对方攻上门来,而是打算先发制人。


    为了确保对方仍在此间,他眸光微微闪烁,运起目印一望,很是轻易地就望见了那个巨大的身影。


    因为天机遮蔽之故,巨人对于危机到来没有半分感应,仍在沉睡之中。


    张御则一抖袖,一道滚圆光芒便落至一旁,却是直接将“空勿劫珠”给祭了出来。


    这枚宝珠缺点就在于需要事先蓄势许久,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来,现在对方在沉睡之中,无有丝毫察觉,那等若就是一个靶子,正好祭用此物。


    不过空勿劫珠击落之时直来直往,还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半途当中若被避开也是有可能的,这里就需要他出手阻拦了。


    为了确保这一击成功,他自是不会留手,先是将心光渡入劫珠之中,运势许久之后,便起意一发,而与此同时,他也是将重天玄异一运,伸手向下一拿,施展了一个擒光神通。


    随着劫珠投去,这一刹那,像是一轮炽阳坠去人间,急速往大地落下。


    那个巨人被骤然到来的危险刺激的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的身躯也是于一瞬间出现了诸多叠影,然则这叠影一出现,就被一股力量所束缚,霎时又重新合聚为一,下来更是变得丝毫动弹不得。


    而在此时,那一轮炽阳已然落下,将界隙的界璧像一层薄薄的轻纸一般轻易撕开,带着无尽威势撞击在了他的身躯之上!


    地平之上先是一道刺目光芒一闪,而后轰的一声爆响,隆隆烟尘气浪将大地掀开,波浪般往远滚动,再是翻腾向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天尘柱。


    同一时刻,神丘之内。


    年轻男子正站在一个圆形的深池边缘,上方环绕着是一面面伊帕尔神族的画像,而坑池之中则堆满了芬芳的泛着光的泥壤,上面插着一根金白色树枝。


    这是伊摩安神树的断枝,他试图重新借此种下新的神树,但是在这当中,需要用足够的神性力量和血肉去浇灌,这就需要他去征服强大的敌人,并强迫他们奉献上这些,以往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神树是伊帕尔神性、意识、力量及高等知识的寄托所在。依托于神树,整个伊帕尔神族才能由一个个分散的、独立的强大个体连接为一个无可撼动的整体。


    可即便是这样的神树,也是在大寂灭中破灭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随着神树的倒塌,他也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伊帕尔的传统认为,厚重的经验和知识固然有益于族群,可同样也是禁锢和负累。


    所以每过一段时日,他们会把一部分记忆和知识寄入神树之中,使得自己如新生一般重新开始,这样就能保持族群旺盛的生命力和进取心,同时在危机时刻,也还有过去的经验可以追循借鉴。


    所以神树不仅是伊帕尔的精神象征和图腾,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要想重现族群的伟力,他必须试着将之恢复。


    此刻他用金矛划开自己的胸膛,任由金色的血液流淌下来,进入池中,试图将那一截断枝唤醒。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脸色一变,望上看去,那里的族人画像,不知何时,又增加了一幅。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绝源引神毒


    张御站在半空之中看着下方,衣袍在玉雾星光之中飘动不已,许久之后,他一挥袖,拭开云尘,缓缓降下。


    那巨人原来所处的地界已然是变作了一片空白,唯有空勿劫珠还悬飘在那处。


    空勿劫珠威能何等强横,便是玄尊有法器护持,一不小心被击中也极可能就此殒命,那巨人正面遭其轰击,事先还没有防备,自然一击之下便就神魂俱灭,化为乌有。


    而随他落下,空勿劫珠也是飘了过来,邀功一般围着他直转圈,他稍加安抚,将之重新收了起来。


    他朝下方再是观察片刻之后,伸手一拿,就一枚带着裂痕的银环落到了手里,只是此刻看着有些虚幻不定。


    当初他曾接触过这个银环,此物毫无疑问是一件神器,但现在看来,它依旧是不完整的,面前的这个只是某个碎片罢了,但有意思的是,他可能通过这部分,去感觉其余相类似的碎片。


    他能感觉到,那个远古巨人非常虚弱,其应该是想借取这枚银环的力量来弥补自己,过程也很简单,以此物为牵引,将其余残片里的力量一点点吸摄过来,再是化为己用。


    这个过程若过于激烈,那么很可能会断绝与其余残片的联系。


    而上一次他从中吸摄到了一些源能,使得这枚银环遭受了一些破损,致使这异神不得不用引导来的力量对此物进行维持和修复,而这无形中也造成了祂沉睡时日的延长。


    他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直接吸摄了这银环上面所蕴藏的源能,那也仅仅是获得了这个残破的部分罢了,可其既然可以牵连到其他部分,那么倒可以回去再慢慢处置,于是就将此物收入了袖中。


    这刻他再是感应了一下,此刻那股对东庭的侵迫之感也是无形之中削减了不少,但仍有大半存在着。


    很显然,另一个异神并不会就到此停手,唯有解决了此獠,才有可能消弭后者对东庭所带来的的威胁。


    可他也知,就算遮蔽了天机,可在打杀了这个远古神明之后,对方很有可能已是有所察觉,下来之事怕没这么轻松易为了。


    他运起目印,往远处看去,眸光微微闪烁起来。


    然则这个异神所存在的位置似被什么东西遮蔽了,再一次浮现出于眼前的仍是几个残碎的片段。


    不过只要他想找到此人,那终究是可以找到的,哪怕一时追不上,也要给予对方足够的压迫力,令其无暇顾忌其余。


    尤其这个异神似是在找寻帮手,其能找到一个,说不定也能找到第二个,他自不能让对方肆无忌惮的继续下去。


    他心思一定,便就化作一道宏盛清光,顺着感应所在的方向寻了过去。


    神丘之上,年轻男子面色凝肃的看着上方的壁画,每一个伊帕尔被杀死,因其在神丘之中所留下的神性印记消失,那么其之画像就会出现在这里。


    在伊摩安神树还在时候,因为一部分力量印痕和记忆是寄在神树内的,所以只要有族人愿意敬奉鲜血乃至神性力量,还能令其复活。


    可是在神树消失的如今,其却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只有剩下的壁画告知后来人还有这么一个族人存在过。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居然没有感觉到丝毫预兆,神性力量没有给他任何示警不说,连伊尔金矛也没有丝毫反应。


    而对方能找到伊米克,那也可能找到他。


    他意识到了这一次敌人不同以往,从尼亚奥那里得到的记忆或许并不十分准确。


    这也是很正常的,复神会了解最深的只是天夏的中下层,并且还不完全,至于上层,没有相等同的层次,又哪里去知道那些?


    就算一些天夏玄尊,自身不得名位,对玄廷的内部情形也只是知晓一个大概。


    年轻男子只是思考片刻,就迅速作出了决断,他从地井这里转了出来,挥动金矛封闭了这一处入口,而后唤出星之舟,在里坐定后,他驾舟离开了神丘,并往南边飞去。


    他认为自己一个人难以对抗天夏,必须找寻更多的同族来帮助自己。


    伊帕尔族人沉睡之地各不相同,只是他先前找了下来,有的早是空空如也,不知去了哪里,有的则是经历过严重的破坏,沉睡的族人也是不知去向。


    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去往南方了。


    在上个纪元初期,经受过第一次大寂灭后的伊帕尔族纷纷醒来,他们对于族群未来该是走向哪里意见不一,因此导致了一场内部分裂,进而演变了一场惨烈的大战,伊帕尔神族的元气也是在这场战斗中消耗了许多。


    最后双方意识到,这么打下去,对于谁都没有好处,于是决定彼此就此分割。


    一个族群留在了原来的伊帕尔的古陆之上,另一个族群则往地陆另一端去,双方自那之后各自繁衍,互不理会。


    他不知道另一个族群而今如何了,但觉得应该也可以找到一两个躲过大寂灭的族人,如今这个时候,已是到了伊帕尔神族灭亡的边缘了,哪怕是以往意见不合的族人,他也是可以接纳的。


    而另一边,尼亚奥在乘坐地之舟离开神丘,就往东庭所在而来。


    他也知道安山附近被布下了一个禁阵,想要如以往一般过去是不可能了。而府洲在南方也是建立了不少子州,那里驻守大量的军队,故他只能由北方绕行。


    他用了一个多月,方才从北海之上绕至东庭外海,而这个时候,已然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五年的一月下旬了。


    只是因为有东庭如今有玄尊镇守,他不敢进入瑞光城中,甚至不敢靠近旦港,只能在海中某一个无人小岛上停落下来。


    在此他利用神异捉来了一只个头不大的海鸟,将其记忆改换之后,便将之放了出去。


    复神会在瑞光城中埋下了不少暗线,有的数十年前布下的,哪怕之前被崔岳发现了一批,可也还有一些隐藏较深的从不曾暴露出来过。


    海鸟飞渡半日,飞入了城中,因为它只是记忆受到了改换,而自身没有神异力量,所以没有受到守御的注意,来到了位于瑞光城西的一处洁净宽敞的宅院之内。


    内堂之中,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正在捧卷细观,只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美妇人正缠着他说话。


    “夫君,余家的孩子聪明伶俐,听闻名字还是玄首取的,余从事又是玄首的学生,如今年纪轻轻就是司礼衙署的从事了,那是前程远大,咱们女儿若和他的儿子结亲……”


    中年男子似有些意动,他考虑了片刻,摇头道:“不是以前了,不兴这些了,而且咱们女儿比那余家小子还大三岁吧?咱们门第也差了些,自己凑上去,被人说我申正原巴结那余名扬,不成,不成。”


    美妇人眉眼一横,推了他一把,道:“怎么不成了?咱们女儿虽然年纪还小,可长相也是一等一的,还委屈了那余家小子不成?”


    中年男子叹道:“若比相貌,比仪君好的女子多了去了,夫人你若真如此想,还不如让她在德才上多下些功夫,不过我看我家女儿自有主意,不会听你的安排的。”


    那美妇人一撇嘴,“那就由不得她作主了,我这当娘也是为她好。”


    中年男子想说什么,可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看去也颇无奈。


    就在这时,忽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鸟叫,中年男子神色微变,道:“我这还有事,夫人你先出去吧,这事不急。”


    美妇人咕哝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中年男子则是走到了院子里,那只海鸟落了下来,他抚摸了一下海鸟脑袋,便感觉有一个语声在耳边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原地抚须长思后,便唤过一名王姓管事,低低叮嘱了几句。


    王管事一点头,回去收拾了一下,便出了申宅,乘马车来到了旦港之上,又上了一艘随时等候在这里的私船离了海港。


    他只一出海,前方就有一只海鸟过来引路,他用了三日时间,跟随着海鸟来到了那一个荒凉小岛之上。


    到此之后,他从包裹中拿出一张白色的面具戴在脸上,来到了岸上,只是看到站在前方个头比他还长出一截的青色面具人,不由有些迟疑,道:“青先生?”


    尼亚奥回道:“是我。”


    王管事听他声音没变,稍稍放心,拱手一揖,道:“主家要王某来问,先生的我们传信收到了,不知要我等做什么?”


    尼亚奥说道:“如今瑞光城西的安成巷可是住了不少府洲官吏?”


    王管事道:“是的,七成以上都是。”


    尼亚奥问道:“那里的饮水自哪里来?”


    王管事心头一颤,定了定神,才道:“原来家家户户都有自家的水井,不过如今之用水,皆是由司工衙署下的水运院单渠送来,每一户都是不同,不过源头都是来自洪河。”


    尼亚奥这时拿过来一只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是十二瓶晃动着金青色的血液的瓶子,他道:“我要你把这十二瓶血液带回去,让申正原想办法将之倒在水运院里,实在不行,就倒在洪河里。”


    王管事大吃一惊,可他没法违抗对方,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过来,道:“是。”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命德疑天定


    五天之后,王管事带着那一匣琉璃瓶回到了申宅之内,之所以又耽搁了两天,是他怕直接把东西带回来会被旦港的巡查给查验出来,故是将之混在了一批果酒之中带回。


    这种血液本身的神异力量就极具隐蔽性,很难被人所察觉,如今再加上果酒的遮掩,所以他很是顺利过了旦港,并将这些东西带回了申宅。


    到了内宅之中,他立刻找上了申正原,并将事情来回经过告知了后者。


    申正原听罢,叹道:“看来这一次是没退路了。”


    王管事道:“是啊,要是先生做了此事,万一被发现,申家也是万劫不复啊,先生和夫人还有大娘子,今后不该如何是好,”他试着道:“先生,不如我们……”


    申正原一摆手,道:“不必说了,走上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拿一瓶神血给我。”


    王管事赶忙劝阻道:“先生,现在还不是时候,易被人发现身上的异状,不如等办了事之后再……“


    申正原摇头道:“我不是给自己用,我说好了今日要去拜访余名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王管事恍然,道:“对,对,若是能把这位变成自己人,那便好办多了。”


    他小心从打开匣子,从中取出指节大小的一瓶血液,低声提醒道:“先生,最好是让他服下,实在不成,设法泼洒在其眼口鼻等处也是可以,此血能自行渗透进他身躯中。”


    申正原接过这一瓶神血,道:“我会找机会的。”他将神血收入袖中站了起来,这时他又回头问道:“不过我与余名扬都是天夏人,这东西果真有用么?”


    王管事道:“既然是神赐血脉,想来都是有用的。”


    申正原点点头,他入内换了一件衣服,随后唤上一个役从便就出了门,因为申、余两家相隔较近,平时也经常往来,彼此很是熟络,所以到了门前,就被请入了进去。


    余名扬闻知他到来,便把他请入了书房。


    待沏茶之后,余名扬挥了挥手,让役从下去,道:“我观申兄心神不宁,是否有什么事?”


    申正原从袖中取出那一瓶神血,摆在案上,叹了一声,道:“余兄,他们果然来寻我了。”


    余名扬很是谨慎的没有拿手去碰,问道:“这是何物?”


    申正原将神血的来历简略说了一下,道:“按照青先生的意思,这东西一旦投入水源之中,就可将身有安人血脉的子民污染,化为异神神裔,至于是否对我天夏人也一般有用,现还难知。”


    余名扬忽然站起,郑重对他一礼,道:“申兄及时来告知,我等替东庭子民谢过申兄了。”


    他知道此举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王管事之所以放心申正原一人出来,其实就是隐隐将申正原的家小当成了人质。


    申正原赶忙也是站起回礼,道:“不敢,此是申某当做之事啊,申某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害万千人?”


    他又提醒道:“余兄,这神血王管事拿来了十二瓶,但这东西很可能不止这么许多,而那青先生很可能找得也不止申某一人,许可能也会寻他人如此做,必须将此人抓住,把那些人找了出来,才能杜绝此事发生。”


    余名扬点了下头,严肃道:“余某有数,还请申兄在此先等候片刻。”


    申正原道:“是,只我不能太晚回去,否则恐王管事生疑。”


    余名扬想了想,问道:“王管事此人,心思如何?”


    申正原道:“他以往心下虽也抗拒复神会,可去见了那青先生一面后,他现在如何想,我却不知晓了,我也不敢问。”


    余名扬了然,即便此人以往能够争取,可现在就十分难说了。他自书房里走了出来,来至走廊尽头的一间客舍前。


    这时一名眼神锐利的玄修自里走了出来,他道:“余从事的心跳呼吸比以往更快,可是出什么变故了?”


    余名扬拱手一礼,道:“李玄修。复神会找上申正原了,劳烦你告知项主事,我有重要情形禀告。”


    李玄修神情微肃,他立刻唤出训天道章,道:“余从事请说。”


    而此刻玄府正堂之内,项淳在得到消息报传之后,他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刻向张御禀呈此事,下来又把消息传告给玄正崔岳,同时立刻安排陈嵩前去申宅。


    玄府动作很快,崔岳立刻带人去了海上,准备将那青先生找了出来,而陈嵩则是悄无声息的往申宅过来,并在第一时间将王管事拿住。


    而另一侧,青先生足够谨慎,他在交代过事情之后,就驾驭地之舟离开了那处海岛,默默等待着事情发酵。


    可是这并没有用处,崔岳到了海上之上,仅有用了半天就找到了其之所在,经过一场短暂的追逐后,便就成功将他拿住,并将人带了回去。


    南陆之地,一驾星舟在天空飞驰着。


    年轻男子手持金矛站在舱内,通过面前不停旋转的星轨,他能确定附近一定有一个族人的驻地,否则星轨不会呈现这等变化。


    只是这个纪元的星象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倒是地理还有几分相似,他只能从这些痕迹上试图找出那处所在。


    这个时候,他心脏微微一个抽搐,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拿伊尔金矛一划,整个星之舟霎时冲入了一处间穹之内。


    待得他那等危机感觉消退,他这才另一处间穹中遁行出来。


    从神丘出来多日,那一股危机却始终萦绕不去,他知道一定有天夏神明追在自己的身后,每回感觉危机迫近,他都不得不驾驭星之舟躲入间穹之中,以蔽绝感应,也是依靠这等办法,才是坚持到如今。


    “从这里看,应当就在附近……”


    他用伊尔长矛拨弄着面前的星轨,星之舟也是慢慢放缓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心脏又一次抽搐了起来,知道危险迫近,可他也知,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下一次再想找寻到准备位置,那便不是容易之事了。


    故他这一次没有躲避,手中飞快的拨弄星轨,在那等危险感觉几乎要到达顶点时,星轨似乎是某一个本不存在的光轨重合了。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星之舟从头到尾一阵星光闪动,霎时从原处消失不见。


    而就在他离开的一个呼吸之后,一道剑光倏地出现在了他消失之地,这一柄飞剑在这里转了一圈,便又往远处飞去。


    年轻男子此刻发现,星之舟出现在了一处山腹峡谷之内,上方是高大平整的岩壁石台,还有两座伊帕尔神族高大的持矛雕像。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族群曾经居住过的界隙,而且规模不小。


    他手持金矛自星之舟内走了出来,往峡谷尽头走去,这里有扇齿状拼合的巨大金属门,他拿着金矛一指,大门上的线状凹槽内流转出一缕缕金光,而后向三面分开。


    他走入一处宽敞的大厅内,上方有一个金色的圆球旋转着,有光芒从那里照落下来,他缓缓走向前方,在大厅的中间,金色圆球的下方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石板。


    石板大体看去保持的较为完整,但可以看出其是由多块不规则的石板拼合在一起的,相互之间的裂缝还很是明显,每块的边棱处的缺裂很多。


    他眼神一凝,“这是……至高石板?”他自语言道:“看来他们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


    他很清楚,当年就是因为这等东西才导致了伊帕尔族的内战。


    伊帕尔神族内部一直流传有一种说法,至高石板是伊帕尔族与至高的契约,上面约定了每一个伊帕尔神族在诞生之后所应天生具备的能力。


    那这么多种族,为何偏生是伊帕尔神族如此的强大?


    以往族内只是简单归结于这是至高对伊帕尔的喜爱,故是对伊帕尔进行了赐福。


    也没有族人对此提出质疑,因为他们确实天生凌驾于所有族类之上,这无疑是得了至高宠爱的明证,称得上是至高之子。


    但是在第一次大寂灭后,伊帕尔神族遭受了极大的重创,这等说法也是被打破了。


    于是有一部分伊帕尔认为,他们能获得力量,其实并非是至高的赐福,而是因为从至高那里窃取来了一部分权柄。


    但是这个权柄不完全,所以他们还不够强大。


    故是有激进派提出集中族内所有的至高石板,修改至高契约,从而获得规避大寂灭的能力。


    可是保守派却是认为,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万一修改错了,那很可能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说不定回直接导致整个伊帕尔族的灭亡。


    于是内战由此爆发,双方各自带了一部分至高石板离开。


    现在看来,那南去的族人一直未曾放弃这个想法。


    他看了一下,这块石板虽然完整,但内容与伊帕尔神族无关。


    因为至高石板并不是只有伊帕尔族有,一些高等古代族类也有拥有的,而传说之中,石板上的契约,事先定好了这族类所拥有的能力,以及所拥有潜力。


    他猜测这些族人是想借用别族的石板来研究出至高的秘密,从而这样继续完成自己的计划。


    他看了下空空荡荡的大厅,并没有见到一个族人的身影,而这东西被遗弃在了这里,很可能这个计划最后是失败了。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阳阵克旧仪


    年轻男子目光从至高石板上移开,沿着大厅边缘走了一圈,但除了两尊伊帕尔神族的雕像之外,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一块贴着墙壁的长石之前站定,目注片刻,就拿着金矛对着某处一点,霎时,长石震动了一下,内部就有通透的光芒生出,过了一会儿,长石上就融开了一个通向里间的宽敞通道。


    他朝里走入进去,发现里面又是一座大厅,但依旧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接下来,他把可以找到的地方都是逐一转了下来,可却并没有找到在此沉睡的族人。不过这一处地界保护的很好,看去这里的主人是有准备的离开的。


    只是他心下隐隐觉得,这里应该还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只是自己并未曾发现,或者说是被忽略了。


    他再次回想了一下,这时候看向了两尊伊帕尔神族的雕像,似是一下想到了什么,当下走了过去,凝望片刻之后,他拿着金矛一点,雕像上面似有水纹现出,而后雕像就发生了一些改变,五官变得模糊起来,但是整体变得更为厚重坚实。


    他自语言道:“伊尔巨像?没想到真的是这东西。”


    伊尔巨像最早是伊帕尔神族用于保护自己的甲胄,但后来他们发现了一种更好的使用此物的方法,那就是将神穹之外的某一种邪神吸引进来,而后封禁在此石像之中,使之听命于他们。


    这东西一度在伊帕尔神族之内大行其道,毕竟伊帕尔神族纵然强大,可数目实在是太少了,像上层伊尔那更是稀少无比,牺牲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而用这种东西代替他们去征战,好用又不怕损失。


    只是伊帕尔神族后来又放弃了这等作法,因为他们也是察觉到,频频引来邪神,很可能会使得大寂灭提前爆发,而那些邪神很可能也不是被他们引诱的,而是顺势主动来投的。


    年轻男子这时察看了一下,这两个巨像里面果然封存着两个邪神,眼下还可以利用,这算是一个不小收获。


    不过他想到了另一件事,这里既摆放了至高石板,还放置有巨象看守,那么很可能会有那东西存在。


    他望向上方的金球,划开胸膛,当时就有几滴鲜血飘向了那里,并融入了进去,但是等了很长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正在他以为自己判断出错的时候,那金球忽然一震,外间的光圈一张,而后上方裂开一个空洞,有一个方匣缓缓落了下来,无声无息的停在了地面之上。


    他来至方匣之前,那伊尔金矛一点,匣盖分开,里面露出三个青玉色的果实,他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伊摩安神树果实?”


    伊帕尔神族的诞生,离不开这神树果实,可以说,有了这三枚果实,他就可以以自己的鲜血为其浇灌,由此培育出三个伊帕尔后裔来。


    只是想到这里,他忽然神情一沉,伊帕尔族中传承是最为重要的,说得上是全族的大事,而且神族向来人数稀少,三个神果,那就是三个伊帕尔后裔,居然全部放在了这里,这很不合情理。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坏结果,就需得接受这一支族人也是全部绝灭的可能了。


    要是如此,那至高石碑的作用也很明显了,这是要那些后裔成长之后继续之前他们不曾做完的事。


    这时他看到匣盖上面有一个金色的圆环,认得这是伊尔手环,应该是属于分裂出去的某个伊尔的。


    他将此环拿了过来,戴在在了手腕之上,而后拿手背在矛尖之上一蹭,顿时鲜血流淌下来,浸入金环之中。


    随着金环一亮,他顿感自己与此物之间多了一层联系,并且有烙印记忆通过金环传递到了意识中。


    他立时知晓,此物这是用来控制这处驻地的,而驻地这本身就是一驾飞舟,只是这种飞舟的形制他从未见过,猜测应该是分裂之后才打造的。


    就在此刻,他心中微微一悸,那一股危机之感又一次到来。


    他往上看有一眼,知道是自己在这里停留过久,很可能已是被那个追逐自己的天夏神明察觉到界隙的存在了。


    他想了一想,就算此刻有两个伊尔巨象相助,自己也不见得能敌过对方,而且这里还有三个神树果,这些东西更为重要,不值得在此与对方拼命。


    他一抚手腕上的金环,大厅四壁之上,有一道道金色液体顺着金属凹槽流动下来,随即建筑开始慢慢由实向虚转变,连带他自身也是如此,一时间,他似乎在远离这个世界。


    伊帕尔对间穹的利用,在任何一个族群之上,因为他们的神性力量特别适合在间穹穿梭,他现在所用的方法,被称为“折壁”,是一种利用伊帕尔的神性力量和神力建筑共鸣而产生的特殊技巧。


    在他发动之后,这里整个界隙能瞬间从内神穹离去,但这并非是完全脱离,因为还有神性烙印相引,所以在一段时日之后,其还能转渡回来,这也是伊帕尔神族在危机情形下躲避敌人的手段。


    只是为现在星轨完全对不上,他无法准备估算出当中的准确时间,只是根据自身神性力量的迁叠,换成他所了解的天夏历时间来看,一来一回,差不多是一百二十年,当然,他要是想回去,也是随时可以的。


    不过哪怕数百年上千年,他也是等得起的,而且等他那时候回来,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而会是三个族人了。


    而就在年轻男子脱离内层之后,在其原本进入界隙的入口处,一道宏盛清光降落下来,随着光芒散开,张御自里现身出来。


    此时他略作感应,发现对方似在向外逐渐远离。


    那种感觉,似是对方暂时离开了内层,可又没有完全脱离出去,其在感应之中变得异常之十分飘忽,很难确定正确之所在了。


    他望去天中,真以为这样能够逃脱么?

    同一时刻,启山之上。


    张御化身负袖站在崖上,崔岳来至身后不远处,打一个稽首,道:“玄首,人已是送到玄府之中,如今正镇压在金牢之内。”


    张御点首道:“我知道了,劳烦崔守正了。”


    崔岳打一个稽首,就退了下去。


    张御这时往下望有一眼,目光直接落到了关押在那里的青先生身上,其人此刻正被法链捆缚着,更被符印镇压住了神异力量,失去所有反抗之力。


    他目光凝注此人,而后意念一转,青先生浑身猛地一震,少时,便可见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浑身饱满的肌肉也是变得塌陷了下去。


    到了最后,青先生眉心鼓起一个大包,随后骤然涨破,从中飞了出来一滴金色血液,直往启山之上飞来。


    张御一把将之拿在了手里,摊开手掌,可见一滴金色血液在那里滚动不已。


    他不知那个异神为什么敢把自己的血液随意抛洒至外,这或许以前没有遇到过能通过鲜血克制他人的法门,也或许其自身强大,不在意这些。


    不过在天夏这里,若是哪一个玄尊自身的鲜血被他人掌握了,那绝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意念一转,当下又化出一具化影之身持着这滴金血腾空往上,往上层归返。


    这具化影待顺利归至上层之后,就回了守正宫中,一路行至一处偏殿之内,并在此间停下,可见这里的玉壁之上立有一个大阵。


    这是某一位前任守正留在这里的血咒之阵,还是当年与上宸天交战最为激烈之时留下的。


    来者只需要将对手的气机或者鲜血投入进去,若是对手没有规避之法,那么通常情形下,立时可以将之克死。


    只是自此阵建立起来,用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修道人都会万般警惕自身,你就算伤到了对手,也很难捉拿到对手的气机或者鲜血。


    而能制压的对手,却又用不着此等阵法了,故是看去就有些鸡肋了,但眼下却是正好用的此阵。


    他伸手一按,听得隆隆声响,好似烟雾旋动,玉璧之上的阵法就转动了起来,随后将那一滴金血往里一抛,只在这时,却有一股信息传入他意识之中,他顿时发现此阵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因为以往阳咒之阵克杀敌人时,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故是立阵的那位守正认为这样太过直接,失了转圜余地,反而难以达到目的,故是在转动阵法之际可以给予对方一线生机,只要对方能将之抓住,那么仍是可以避过阵机所算的。


    张御看过之后,不觉点头,这位秉持的理念他是赞同的,凡事讲究留有一丝余地,并不斩尽杀绝,而相对的,这一线变化出现,阵法的威能因此得到了大大提升。


    他思索了一下,心中便已有所定,当即起一缕意念传递进去,这意念一落,自然有阵咒化生而出。


    三天之内,若那异神不在内层现身,其则必死。


    需知此阵不仅仅是简单的咒杀,而是以咒主之血向天地假言自弃,那么阵法一转,自有天地之力去杀他。而有那一线生机在,其人便可以循生机逃脱,若其不循生机,那么是其人自绝性命,与人无尤。


    而就在阵法转运的那一刹那,那躲在飞舟内的年轻男子忽然浑身一颤,向前前冲了两步,半跪在了地上,而后一口金色的鲜血喷了出来。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退返方化生

    年轻男子一口鲜血吐出之后,身躯和肢体之上也是生出了一丝丝的裂纹,看去就像是要碎裂开来一般。


    经由自身神性力量的回应,他立时知晓,自己应该是受到了某种诅咒。


    他也是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遗落在外面的鲜血被人利用了。


    其实以往也不是没人如此做过,但结果是并没有能对伊帕尔神族生出什么作用,这是因为伊帕尔神族本身立于力量层次的上游,低层次的力量自是无法威胁到他们。


    而另一方面,当伊帕尔神族还是作为一个强大的整体的时候,敢于这么做的人基本都是被消灭了,他们自然也不必顾及。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设咒之人明显在力量层次上不弱于他,甚至是高过他的,而现在也并没有一个强大的伊帕尔神尊可作为依靠。


    可他也不是不能自救。


    他一低头,双目之中有金光一闪,却是在地面之上刻下了一个神性符号,然后持起伊尔金矛,倒转矛头,对自己胸膛就是一刺!

    一道金色若气焰般的光芒在他身躯表面闪动了一下,原本那些破裂的地方又是重新合拢,连地上的血液和残破的组织都是被他重新收拢回了身躯之中。


    这是一种神性回溯,也是上层伊尔才具备的能力,他能够使得身躯重新回到自身所认可的过去的某一阶段,而在此后所受的任何身躯上伤势,还有精神上的痛楚都可以由此抹去,不过同时消去的还包括这一时段的记忆。


    而依靠着伊尔金矛,他这么做几乎也不会有任何力量上的损失,就在恢复的一刹那,他只只是感觉恍惚了一下,随后将金矛缓缓拔了出来,重新站了起来。


    他又看了眼自己留在地面上的神性符号,通过符号所传递的信息,这才了解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时面色凝肃,感觉自己必须设法将流散在外的血液取拿回来,只是此刻因为离开了内神穹,他没法直接做到,那就需要设立伊帕尔族的虚空仪式,以献祭某物的方式将此取回。


    正在他如此想时,忽觉感觉不对,把手抬起一看,却见手臂之上又再度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且是在逐渐扩大之中。


    不止是这里,他的身躯各处也是再度破裂,鲜血从裂开的缝隙之中溢了出来,一直流淌到地面上,根本无法止住。


    他神色一变,不得不在留下神符之后,再一次将伊尔金矛插入胸膛之中,强行使得身躯回溯到之前状态之中。


    下来他不敢再耽搁,立刻以金矛在地面之上刻画起伊帕尔神族的神性文字,开始布置起了虚空仪式。


    可仅仅在是十几个呼吸之后,身躯崩溃的感觉就再度传来,这一次来的更为汹涌猛烈,待他发现的时候,因为太过用力,握持金矛的手指有几枚断裂开来,掉落在了地上。


    他立时意识到,若是这么下去,自己根本完成不了这个仪式,必须设法抵挡住一段时间的侵害。


    他不由望向了那两个伊尔巨像。


    这东西原本作为伊帕尔神尊的甲胄,能够固合和抵挡外来的诸多伤害,不定能为他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只是被封禁在里间的邪神必须先抽离了出来,不然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一抚手腕之上金环,顶上的泛着金光的球体一转,一道光芒照落在其中一尊巨像之上,片刻之后,就有一缕灰白色泽令人烦闷作呕的光芒被自里扯了出来,并被吸纳了进去。


    只是他此刻再是望去,那一只金光球体却已是变化成了由一根根滑腻肢体包裹在一起的古怪肉团。


    年轻男子知道若是放任不管,这邪神等下说不定就会跑了出来,可他现在无暇去理会这些了。


    只是这么短短片刻,他身上的情形就已是变得更为恶劣了,手指几乎全数掉落,连下颌也是脱落了一半。


    他跌跌撞撞走向了那巨像,每走一步,身躯就多破裂一处,仅仅几步路后,浑身上下几是成了到处破漏的水袋。


    他在提先留下神符后,再一次祭动金矛恢复身躯,随后就往巨像之中一撞,整个人一瞬间就没入了其中。


    大厅之中一下安静了下来。


    不过才是几个呼吸之后,整个巨像开始震动起来,最后巨像之上光芒一闪,他又自里跌撞了出来,栽倒在了地上,一只手和半只脚也都是随之摔了出去。


    这一次他甚至来不及留下神性符印,伸出剩下的那只满布裂纹的手,拿过金矛,对着自己再是狠狠一扎,一道金光在大厅之内闪过,他随之恢复了过来。


    他扭转头,虽然方才的记忆不在,可是从之前留下的两个神性符印还有那空荡荡的伊尔巨像中,他可以推断,方才的尝试应该是失败了,而且没有能及时留下符印更是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且他不难感觉出来,自己恢复之后维持完好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是短暂了。


    不过在不断经受折磨之中,他自身求生的欲望,也是使得他的神性力量窥见到了解决此等事的方法。


    于他而言,这里有三个方法。一个是提高自己神性力量的层次,这样定可以挣脱眼下窘境,但这是不可能的,伊帕尔神族力量的增长需要长久时间的积累,且越到上面越是难以提升。


    第二个办法就是拿另一个相等同的生命来为他进行替偿。


    他猛然扭头望向那三个神果,假设用鲜血浇灌,倒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催生一个新的伊帕尔神族……


    可他又立刻放弃了这想法,对方既然是利用他的血液,那这一次不成,那还可以下一次,而他流散在外面的血液其实不少,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掌握了多少,这个方法也不适用。


    那么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回到神穹之内,便能逃过这一劫。


    但他也心知肚明,这是对手为他准备好的道路,也可以说这诅咒就是在迫使他回去。


    可是他现在没有选择,眼下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对抗下去必无幸理,而回去未必不能找到生路。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一个念头忽然从他心底浮现上来,他却断然否决,冷然道:“不,你别想出来。”


    他当即一抚金环,推动整个飞舟往内神穹归返。


    果然,随着他往回走,身躯的情况变得大为好转,那股侵害他的力量也是如退潮般消退下去,身上方才冒出来的裂纹不再扩大,而是缓缓收敛。


    不过他感觉到,一旦自己念头改变,这力量又会冒了出来,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既然要返回地陆,他自觉也不能不做任何准备,他拿起金矛对着剩下的一具伊尔巨像一点,这巨像双目一亮,泛出赤红色光芒,显已是活了过来。


    这时他看向那转动的星轨,其此刻似在急速倒退之中,而在达到了某一个位置后,骤然一顿,与此同时,整个大厅重重一震,像是从虚幻重回到了现实之中,周围一切都变得凝实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再一次回到了神穹之内。


    此时他也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抚手上金环,前方金属巨大缓缓分开,顿有明亮光芒自外照入进来,他也是手持金矛,一步步往外走去。


    踏着金属台阶,迈着沉重的脚步,他来到了天光之下,抬头一看,见一个浑身笼罩在玉雾星光之中年轻道人正凌空而立,身上道袍飘荡不已,此刻目光俯落下来,看去在那里等着他回来。


    年轻男子握紧金矛,用天夏语缓缓言道:“天夏神明……”


    张御淡然言道:“天夏没有神明。”


    年轻男子沉默片刻,道:“我为我所表现出的敌意表示致歉。不知有什么办法可惜平息天夏的怒火?”


    张御不难察觉到他心中的想法,低头认罚,忍耐蛰伏,待势盛之时再是来过,这位不同于以往那等野蛮愚昧的异神,是懂得退让妥协,等待时机的。


    他道:“尊驾指使手下意图污染天夏子民,此罪不可免,我当需拿你回去,由天夏玄廷判罚罪责。”


    年轻男子顿时有些不情愿,因为自己要是被抓了回去,对方要是反悔,那么他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


    他将金矛一举,听得隆隆声响,身后的伊尔巨像走了出来。


    他谨慎道:“我承认我的过错,我愿意以代价赎罪,这一尊伊尔巨像,是我伊帕尔的智慧结晶,在斗战之中,可以发挥出不亚于我的实力,我可以将它和它的制作方法奉献给天夏,只求将我宽放。”


    他虽是说着这等低姿态的话语,可同时也是宣扬了自己的实力,展示自己此刻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张御看着他道:“尊驾名讳?”


    年轻男子行了一个天夏礼节,并郑重道:“伊奇曼丹,伊尔,伊切之子,伊帕尔神族的上层守卫。”


    张御对伊帕尔并不了解,但他通过灵性意识的传递,自能够准确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我名张御,东庭玄首,天夏守正。”顿了下,目光看来,道:“尊驾如是愿降,性命当可无忧,如是不愿,我自当以力降之。”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缺犹未尽


    伊奇曼丹神情微变,张御语气之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明显就是不欲与他妥协,而是执意要将他拿下。


    这时他也生出了一瞬间的犹豫,因为他一个人明显是没法对抗天夏的,若是投降……


    可他立时刹住了此念。


    对方即便不杀他,只是将他囚禁起来,可去了对方的地界上,那也没可能再逃脱出来,以己度人,他是绝对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敌人存在于外间的。


    而且他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被天夏擒住,那么极可能被迫暴露出来,这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拿起金矛,起双手往前面前一杵,身躯猛然拔升了起来,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身躯庞大,但并不显臃肿的灰白色巨人。


    他的形象与方才已是大为迥异。面孔之上是如斧凿一般的五官,身上却是裹着一层如同角质般厚实坚硬的皮肤。


    他双目之中闪烁的金色光芒,光芒若闪电般向外滋溢着,令人能感受到其身躯之中蕴藏着巨大的亟待爆发的神性力量。而此刻他手中的金矛,也是变成了一般适合他此刻体型握持的巨大长矛。


    伊帕尔族人数虽然稀少,可是同样也有上下层的分别,最底层的神族,所具备的力量并不强大,但是如他这样的上层,才是战斗的中坚,每一个都具备动荡海陆的力量。


    只是他并不似那些下层族人一样随时维持着庞大的身躯,因为他们对神性力量的驾驭更为得心应手。


    张御看着他,淡然言道:“这就是尊驾的回应么?”


    伊奇曼丹看着他,隆隆声音自身躯之中传出道:“伊帕尔可以接受一时的屈辱,但支配自我的权力却不能被剥夺。”


    张御心中知晓,这位展现出了自己的力量,但却又没有选择立刻动手,其真实目的还是试图进行谈判。


    这不是什么怯弱,而是审时度势,因为对方也明白,就算能对抗的了他,也对抗不了整个天夏。


    他道:“我该说的话已然说了,不会再有改变。”


    伊奇曼丹得到他的回言,知道再无选择,他毫不犹豫将手中的金矛对天一划,轰隆一声,张御背后的天空之中,顿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并自里涌了出来一团团七彩霞光,霎时将天地染成了一片光陆离奇的世界。


    伊帕尔神族对于“间穹”也就是间层的运用,达到了可以融入斗战的层面,并创造出了一名为“契因”的神器。


    这东西遍布在间穹之中,一旦释放出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外在世界运行方式,并使之更偏向于伊帕尔神族。


    张御此刻立在之天中,湛湛清光维护在四周,望去像如阴霾天穹中的一轮大日,将外间诸色挡斥在外。


    他不准备和面前这位进行太多的纠缠,尽管异神的战斗方式他也有意了解一下,可等到抓到了此人,那自然有的是办法去慢慢了解。


    方才照面之间,他已然看出了这位的神性力量大致所处的层次,故是他把重天玄异一转,口中淡声言道:“敕禁!”


    整个异变的天地骤然一顿,那些流光溢彩也是从无规律的晃动一时变作了极静之态,像是化变成了一副凝固的图画。


    而受到的影响的不仅仅是这里,伊奇曼丹在闻声之时也是不禁一震,浑身的神性力量一下被禁锢住了,他手中的那柄金矛在那里震动起来,似乎要想以此摆脱这等束缚。


    张御看着他,这时说出了第二声:“敕镇!”


    轰!

    漫天的彩色忽然如同打破的琉璃一般轰然破碎,伊奇曼丹剧烈颤抖一下,持着金矛半跪在了地上。


    他感到自身的神性力量完成从体内消失了,而这等力量本是与他的躯体高度凝合的,没了这些,他连维持自身正常的生存运转都无法做到,那巨大的身躯也是因此而倒退了回去,重新还变到了最初的模样。


    他望向张御飘在半空之中那被星光笼罩身影,目光之中露出惊惧之色,骇然道:“至高之语……”


    张御神情平静,至高之语他自是清楚的,但是言印绝然与之不是一回事,其人只是不了解大道之印的变化,有这种判断也不奇怪,而在这时,他也是道出了第三声:“敕绝!”


    伊奇曼丹因为神性力量的消退,此刻意识已是陷入了模糊之中,闻听这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向前重重倾倒。


    那失去神异的身躯因是恢复了本该有的沉重,这一次撞击,使得大地为之震动,更是整个人深深陷入了泥壤之中,而他手中金矛则是滚落到了一边。


    至于那个伊尔巨像,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了一旁没有动弹。


    毕竟他在利用邪神的时候也同样在警惕邪神,并不可能放任其自如行动,失去了他神性力量的催动,自也就没可能动弹起来。


    张御此刻眸光微微一动,他能察觉到,就在方才最后一刹那,伊奇曼丹的神性力量于无形中消失了一部分,眼前之人与方才相比,相对来说已然不是那么完整了。


    他思索了一下,这等情况与玄尊寄虚之法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方才其人的神性力量明显是被他禁压住了,凭自身也是没可能做到此事,应该是有人在帮助他,并且还是出自同源,这才能将那一股神异力量如此顺利的接引走。


    不过方才那一瞬间,他也是隐隐感应到了那力量所出现的方向,在处理好此间之事后,再过去找寻一番便是了。


    转念至此,他一拂袖,一道符印飞去,贴在了伊奇曼丹后脑之上,将之镇定在了那里。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伊尔金矛上有光芒闪烁了一下,似是要遁空飞走,他目光转去,只是看了一眼,这东西立被凝定在了那里。


    他伸手一拿,金矛就落入他的手中,手心之中顿感到一阵阵热流在里面滚动着,但有一层隔阂阻碍着。


    他意念一转,心光顺势突破入内,那里间的热流没了阻挡,顿时向他身躯之中涌入进来,而他眼眸之中也同时有霹雳也似的光芒微微闪烁着。


    仅只是数个呼吸后,这一柄伊尔金矛就化作了焦炭,一截截掉了下落去,再在半空中化作飞灰散去。


    他身形飘落下来,眼前所见是一个弯月形状的金属建筑,只是边沿较为冷硬平直,这也是伊奇曼丹方才所乘坐的飞舟。


    他由往飞舟的入口往内部望去,却是能够感觉到,舟腹之中弥漫着一股令他为之厌恶的秽恶之气。


    便迈步往里走来,到了大厅之内,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悬挂在上方的灰白色的滑腻之物,这似是许多剥了皮的蛇纠缠在一起,上面有一枚枚的眼睛在转动着,不难看出,这东西是一个原本存在于外层的虚空邪神。


    只是这邪神眼下受到了一部分力量固束,所以被禁压在了那里,但是这固束并不牢靠,看去就要挣脱出来了。


    他认为虚空邪神这种东西,天生处在生灵的逆反面,生灵视与之接触的层次不同。所表现出来的影响也是不同,一般邪神散逸出来的力量,只是使得生灵滋生出从身躯到心灵的各种扭曲般的异化。


    而若与之力量深入接触,那么本来实质存在的都会失去固有的存在感,陷入冷寂之中,而这种又会进一步对现实世界形成污染,称得上的天地之秽,所以此物他是绝然不会容许其留在这里的。


    他目光凝注其上,身上心光一放,一道清光顿将邪神整个笼罩住。


    修士只要心光力量足够强横,那么便可以排斥消杀一切外在力量。这头虚空邪神本就力量虚弱,此刻在他的心光制压之下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那怪异的身躯很快化散成了一团灰白气雾,但仍旧在那里挣扎扭动着,直至十来个呼吸之后,这才完完全全被清除干净。


    待他把心光收敛下去之后,此间恶气已是被他消杀一空,上方唯有一个纯粹光芒组成的球体还存在于那里。


    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那里竖立着一块高大石碑,可他不禁注意到,这东西和他收集的那些残缺石板十分之相似,眸光微闪了一下,走到了近前,仔细看了一下,这上面得符号文字十分完整,有些缺失的地方也是用独特的神性印迹将之勾画了完整。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完整的石板,只是那些文字他并不认识,但回想起伊奇曼丹所说的“至高之语”,也是若有所思。


    毫无疑问,伊奇曼丹肯定是了解这些东西,只是在少缺了关键一部分神性力量后,很难说能否再醒来。


    这时他目光移去,看到了一侧地面之上摆放的三个如玉石一般光润的果实,却是能够感觉到,这里面充斥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并且还有一缕微弱的神性力量,与伊奇曼丹的气息十分之相似。


    他心下微微一动,却是想起了此前那副曾经描绘着远古巨人的图卷,思索片刻之后,就将之收入了袖中。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另有暗光生


    张御从大厅之中走了出来,往天穹之中望有一眼,上方顿有一团云光漩流生出。


    他意念微转,一个化影分身从他身上走了出来,上前拿住了躺在那里的伊奇曼丹,化清光一道,便带着其人往天穹上方纵去,一下没入了云光之中,随即漩流缓缓合拢,直至消失不见。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一尊封禁着邪神的伊尔巨像。


    他也是懂一些炼器的,以他眼光来看,伊帕尔神族在技艺之上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可是大体不出自身神性力量运用的范围。


    而为了确保邪神不逃脱,邪神的神异力量被封禁了绝大多数,所剩下的力量也就是足够驾驭这一个坚固的巨像罢了,对付一般的敌人自是无往而不利,可若是想用来对付玄尊,那几乎没什么用。


    而这东西万一在斗战之中破损,那反是弊大于利。


    他身为守正,侵入内层的邪神是必须消灭的,至于这两具巨像,倒是可以留了下来。


    他身上心光一放,一团清光就将之罩定。这个时候,巨像整个震动了起来,两目之中露出赤红色的光芒,并且低头向他看来。


    他神情淡然,视若未见。几个呼吸之后,巨像的震动慢慢平复了下来,双目之中的赤红色光芒也是随之熄灭。


    但他并没有到此停止,依旧以心光持续制压,又是过去了一会儿之后,巨像身上有光芒急骤闪烁了一下,哗啦啦塌散了下来。


    他一挥袖,将之尽数收了起来。


    随手一抬手,背后的大舟轰隆一声,被他重新送回了界隙之中,准备回头再做处置。他转头往某一个方向看去,尽管伊奇曼丹已是被擒,但他仍能感觉到,那股侵压之感依旧是萦绕不去。


    分身那里已是传来了青先生的交代,他现下已是知道了神丘的存在,认为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恐还要往那里走一趟。


    转念至此,他身上放出一道宏盛清光,就倒卷长河拔地而起,往天穹之中纵去。


    而就在方才伊奇曼丹被制住的那一刻,本来正在外试着唤醒信神的复神会二人身躯猛地一震,他们眉心之中的金色光芒若抽离般消去。


    与此同时,他们意识之中似有一团阴影退去,曾经被掩盖下去的某些记忆又重新浮现了上来。


    金色面具人沉声道:“伊尔一定出事了。”


    铜面具的女子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金色面具人想了想,沉声道:“回神丘,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唯有达到那里,通过伊尔这样的上层的守卫,唤醒伊帕尔神族的神主,之前我们遗忘了这些,应该是被伊尔设法蒙蔽了。”


    铜面具的女子犹豫道:“伊尔的出事,很可能与天夏玄尊有关,我们如今现在回去……”


    金色面具人道:“我们已经快要接近成功了,要是错过了这一次,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伊尔那里方才出事,就算有人找过来,也绝没有那么快,我们动作快一点,还是来得及的。”


    铜色面具的女子被他说服了,道:“好吧。”


    主要是他们此时本就是准备返回神丘,现在距离那里也就是小半天路程,若是快一点,的确时间上还来得及。


    只是在半天之后,两人虽然成功进入了界隙,可因为没有了伊奇曼丹赐给他们的伊尔之光,所以再重新走一遍双子之门了。


    金色面具人沉声道:“我们这次走左边。”


    铜面具的女子点了点头,她忽然道:“我们唤出来的那位伊尔,究竟是那位善神还是恶神?”


    金色面具人道:“不知道,但是我们没有选择了。”他看向前方壮观的双子门,道:“走吧。”说着,他脚步不停的往左侧大门之中走入了进去。


    铜面具的女子看了看,也是连忙跟上。


    而在此时,魁梅辛帕神丘下方的最深处,一根根粗大的藤蔓盘绕在这里,藤蔓之下垂挂一枚巨大的犹如心脏模样的果实。


    可无论是藤蔓还是下方的果实,都是呈现出一种石化的状态,显是在这里已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明亮的光芒自那果实之中散发出来,并传出犹如心脏跳动般的咚咚声响。


    它似是重新焕发出了生机,那石化般的外壳也是逐渐变作了青玉之色。


    而上面的藤茎显是支撑不住果实重量,由此断裂开来,整个果实掉落在地,在坚硬粗糙的石板上撞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嗤的一声,一只手从果实之中伸了出来,转动了一下之后,扒住果实的边缘,而又一只手出来扣住另一侧,将之向两边分开,一个浑身湿漉漉,看去只有三四岁模样的黑发小孩自里走了出来。


    但是随着他的呼吸,也是在快速成长着,很快成了一个成年男子,其面目身形与之前的伊奇曼丹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他的胸膛之上有神性光芒闪动了一下,将他整个人照得一片通透。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露出了一丝轻蔑,道:“伊奇曼丹,如果不是我把你的神性接回来,那么你已被天夏神明的俘虏了。”


    “对,如果不是你的力量衰退,我也没办法醒来,可谁叫我们是一体的呢?”


    伊奇曼丹、伊鲁库加在传说中就是一对善恶双生子。实际上他们共同拥有着一个身躯,平常只有一个神性力量作为主宰,而每当其中一个神性力量消退,那另一个神性力量就会因此而醒来。


    但是在上次大寂灭之后,伊奇曼丹率先醒来,他利用了一件神器,挖出了自己的心脏,成功将兄弟伊库鲁加绝大部分的力量分离了出去,并封印在了一枚神树果中,而由自己主宰了身躯。


    但是这一次挫败,使得伊奇曼丹的力量大幅度消退,而伊鲁库加的神性力量自是随之再度复起,从而将前者的那一部分记忆和少许力量带了回来,并借由原先的心脏重新生长出了一具新的身躯。


    “你问我要做什么?”


    伊库鲁加笑了笑,“我当然要去唤醒父神和母神了,现在没有了伊摩安神树,没有父神和母神,我们就不可能创造更多的族人。”


    他舔了舔嘴唇,“对不起了,现在是由我主导身躯,你再反对也是没有用处的。”


    “后果?”


    他玩味一笑,道:“你别忘了,我们是一体的,你所想到的事,我也是知道的,正视你的内心吧,你不愿意去唤醒父神和母神,不是因为你所说的你厌恶他们的残暴统治,畏惧他的力量,而是你自己想成为下一次大寂灭前的主宰。


    真是愚蠢啊,我的兄弟,你再强大,也只是你一个人而已,伊帕尔能成为世界的主宰,那是整个神族的力量,现如今伊帕尔神族力量在消退,就要想办法恢复族群的力量,而不能只依靠你一个人。


    来不及?

    不不,我从那个凡人的记忆之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这些天夏神明也是有的敌人的,我会想办法利用好这些事,像你之前那样直接上去试探,并且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那真是太过愚蠢了。”


    说到这里之后,他冷笑一声,不再与之伊奇曼丹说话,而是伸手一扯,撕开了一条裂隙,便迈步走入了进去。


    裂隙另一端很明显是一个兵器库,两边半弧形张开的走廊上是一座座石像,石像身上穿戴各色甲胄和持拿着各种兵器。


    他大踏步向着当中被光芒照耀的台座走去,那里是一个年轻伊帕尔神族的雕像,身穿着极富美感像是艺术品一般的金色薄甲,手中横持着一柄金色的剑矛。


    他走到近前,伸手出去,将剑矛拿起来看了一下,自语言道:“虽然是前次大寂灭的兵器,但勉强还能用。如果不是伊奇曼丹那个蠢货弄丢了伊尔金矛,我又何必用这些已经有些落伍的东西呢?”


    而同一时刻,一个青衣道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来到了神丘之外,道人望着宏大的银色大丘,负手言道:“果然是这里,复神会那些人还是有些用处的,终是找到这里了。”


    小童好奇道:“老师所说的能替弟子改塑根基的东西就在这里么?”


    道人言道:“只是一部分罢了。”


    小童眼珠一转,试着问道:“那……师兄不需要么?”


    道人言道:“你师兄早过了这等层次了,况且你师兄天生道胎,用了此物反而妨碍他的修行,不过你若能改塑之身,那未来或许能超过你师兄。”


    小童小心问道:“那能比过那人么……”


    道人冷笑一声,道:“你现在还没法和他比,你师兄他也不能,我师兄选的好徒弟啊,倒也不枉他找了这许多年,不过等我找齐了那些东西,补全了你的不足,自也不难赶上。”


    小童看了看神丘,道:“老师,那里面是不是还有异神?”


    道人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些失势的残种罢了,浊潮之前倒还有几分能为,若是不来妨碍,那也不必去理会,若来碍事,扫除了便是。”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善恶只心断


    神丘武库之内,伊鲁库加将金矛握紧,而后对着面前的石像猛地吸了口气。


    霎时间,石像上那副金甲似受牵引,变化为一缕缕金色气光,往他身上缠裹而来,随后又在他身上重新凝聚了出来。


    此刻望去,他手持矛剑,华美甲胄覆裹全身,头盔之上只有眼口在外,完美重现了壁画之上那等威武骄横的神明的模样。


    只在这时,他忽似察觉到了什么,玩味一笑,拿剑矛信手一划,于面前横劈出了一道裂隙,待裂隙扩大到可容人通行后,他往里走入进去,来到了那一处平台之上。


    他看了一前方的石座,毫不客气坐了上去,再是举剑矛向前方一劈,大台中间位置上,顿又出现了一个裂隙。


    过了一会儿,复神会二人如受牵扯一般,自里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伊鲁库加玩味一笑,道:“我的使者,你们有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复神会两人看过来,见他坐在台座之上,心中不由惊疑不定,因为伊尔之光的消散,他们认为这位应该是出事了,可是为什么……


    不过他们转而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连忙低头下来,致礼道:“尊敬的伊尔,我们按照您的神谕,又找到了两个信神,他们依旧愿意履行远古以来的约定,为伊帕尔神族效力。”


    伊鲁库加手肘靠在扶手上,托着一侧的脸颊,道:“是么?那么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金色面具人谨慎道:“他们只是希望在重新主宰世界后,伊帕尔能分给他们足够丰厚的信仰。”


    伊鲁库加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扶手,道:“这个条件很合理,我可以答应他们。”


    他又看向下方,一语双关道:“我对愿意跟随伊帕尔的人一向非常慷慨,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并不是我那个无能又胆怯的兄弟,我的作风和他不一样,我不像他那样只会给出一些空头许诺,我给你们的,会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拿着剑矛向下一指,又是一个巨大的间穹裂隙浮现了出来,可见望见里面有一个圆形的石池,池中流淌着金赤色的液体,看着十分厚重粘稠,只是那些水液似如活物一样,时不时会隆起转动。


    复神会二人看到这等诡异场景,不由自主退开两步,可随即似想到了什么,铜色面具女子带着几分激动道:“这是……伊卡纳圣池?”


    伊鲁库加道:“我从你们的记忆中看出了你们的目的,我并不排斥你们的想法,相反还很欣赏,只是你们的力量实在太弱了,这样又能办成什么事呢?

    伊卡纳池一向是伊帕尔神族用来奖赏有功外族的,只要浸泡在里面,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和体魄,比起伊帕尔神裔也是一点都不弱,这是伊帕尔赐给信奉者的礼物。我对于你们之前作为很满意,所以允许你们进入神池,这也是你们理应获得的回报。”


    金色面具人和铜面具的女子都是无比欣喜,他们立刻匍匐下来,跪拜致谢。


    伊鲁库加道:“你们不用太过感谢我,我说过,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只要为我效命,就能得到好处,如果我不给好处,你们这些原本不是伊帕尔族的人为什么要信奉我呢?只是出于对力量的崇拜么?”


    他嗤笑一声,“那也是信仰倒塌最快的一批人。”他一挥手,“好了,你领取你们的奖赏吧。”


    复神会二人再是一拜,他们站起来,带着期待往裂隙之中走入进去,随着身后的裂隙合拢,二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走入了那水池之中。


    只是一进入到里面,那些金赤色的水液就迅速蔓延到他们身上,并将他们包裹围住,而后渗透入他们的身躯之中,随后将他们拖拽下去,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面具也是掉落了下来。


    金色面具人底下是一张略显苍老的脸庞,而另一个稍稍年轻一些,大约三十不到的女子,两个人此刻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沼泽地一般往下沉去,不禁略微有些慌张。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身躯被那液体所包裹,根本没法动弹,只能僵硬的看着水液慢慢没过胸膛,再一路没过口鼻,最后将他们整个吞没进去。


    只是一会儿,两个人就完全沉入了池子底下,水液平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声息。


    良久之后,水液之上泛起一阵阵波澜,两个人一下从底下冒出头来,随后半个身躯浮现在了池面之上,但是相貌身形已与之前大不一样,像是一下回到了青春之时。


    那女子惊喜得看着自己手臂之上光润的肌肤,又摸了摸脸颊,皱纹和松弛的肌肉现在变得充满了弹性,且是光润饱满。


    她的长发一直垂到了水面之上,几乎占满了半边水池。透着水面还能看到娇艳的嘴唇,那张眉目似画的脸庞,还有那妖娆的身姿令她自己也是不自觉的沉醉。


    男子原来的白发完全变得浓密且富有光泽,身上肌肉也是异常饱满有力,双目之中透着一股犀利的神采。


    他握了握拳头,感受着那充沛的力量,又深吸了一口气,宽厚的胸膛也是随之扩张了一下。


    他意念一动,有灵性光芒从身上绽开,而女子也是同样如此做,两个人身躯都是散发着莹莹光芒,从池子里面缓缓飘升了起来。


    男子将那金色面具抓了过来,重新扣在了脸上,道:“力量,活力,神性,这正是我们所追求的。”


    女子却没有再将自己的容貌遮起来,而是以手梳理了一下如瀑长发,对那光滑如丝物一般的手感到非常满意,她道:“那是恶神么?为什么我感觉他比那位善神更好打交道?”


    男子沉声言道:“善恶的观念从来没有一个准线,从不同立场出发,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族类所认为的善恶,不见的就是另一个族类所认为的,更别说这位是神明了。


    若是由传说来推及,这位的恶或许是更懂人心,更懂得用利益和好处去笼络人,而那位的善也并未见的是真善,而是本部族的品性的遵守。


    但你说得不错,或许这位更好,虽是笼络人心,可是给了我们这样的好处,让我也是忍不住想投效他,为他做事,期待以后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他最后又郑重提醒了一句,“不过也需小心,若是我们不能达成他的要求,那他下起来手,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女子认真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神明的凶残的,史诗篇章之中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了。


    因是两人因为身形拔高,衣物变得有些破烂了,故是又以金赤色的液体凝结成了一套整齐外衣,这才自那重新张开的裂隙之内走了出来,并对着座上的伊库鲁加执礼,道:“感谢伟大的伊尔的恩赐。”


    伊库鲁加在座上了看看他们,满意道:“很好,你们两个拥有力量,这样就能更好的协助我。”


    复神会二人对他这样的言语并不反感,把利益说开了,他们反而更安心。


    “现在跟我来。”


    伊库鲁加拿起剑矛一划,撕开一道裂隙,带着二人来到了一个广袤富饶的平原之上,隐隐可到尽头处矗立着一座宏伟宫殿。


    两人看到这一幕,恍惚之中带着几分震惊,“伊帕尔金宫?”


    伊库鲁加道:“是的,这里就是父神和母神的休眠之地,伊奇曼丹想要让伊帕尔神族重新崛起,可是他却为了自己的私心,刻意忽略了这个地方。”


    男子致礼道:“感谢尊敬的伊尔带我们来到这片神圣之地。”


    伊鲁库加却是轻蔑和不屑一笑,“神圣?哪有什么神圣,只是力量的征服罢了,失去了力量,我们脚下所站立的地方和外面的泥土和水没有什么区别。”


    男子这时有些明白了,这位恶神被称为恶恐怕就是在于对权威的蔑视,表面所需维护的东西他全然不在乎,只讲最纯粹的利益。


    伊库鲁加这时一皱眉,回头往裂隙之外看有一眼,自语道:“看来我们的动作需要快一点了。”


    另一边,那个道人已然带着童子走入了神丘,作为外来者,他们也是沿着双子之门这个现成存在的通道走进来的。


    小童好奇的看着两边那一幅幅壁画,这时咦了一声,指着道:“老师你看,这是不是我们?”


    那道人看去,见那一幅壁画之上,显现的是一个道人带着一个小童走入峡谷,冷笑一声,道:“不过是‘观未断现’之术罢了。”


    小童问道:“老师,什么是‘观未断现’之术?”


    道人言道:“不论修行之人还有神异之人因功行层次不同,其所观之世也自不同,功高之人,也自能观未来之变,只未来之变不定,越是大能者变数越多,然可凡人则择选之路不多,来去不过这几个变化,自然一望便知。


    此图便是如此,此间之神异不过是知我要来,故先一步映现出来,这也只是欺一下凡人罢了,说穿了也是一文不值。”


    小童恍然,他再往后面望去,见是道人站在那里,面前有巨人阻挡,后面还有倒塌的破烂石像。


    这一副画后面还有几幅,有的是道人在与巨人交手,有的却是在与巨人对话,彼此之间充满了一种矛盾,还有的地方十分模糊,只能勉强分辨,看去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导致了许多地方剥落一般。


    小童伸手一指,道:“下面这些画如此模样,想来就是老师所言变数太多之故了。”


    道人道:“不错,我欲如何,全凭我心,我心一变,自然难得观准,只能以此模棱之意展现,甚或出现复叠之图。”


    小童左右看了看,可是越看越觉不对,小心问道:“老师,那下来这些图上怎么没有徒儿啊?”


    ……


    ……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还神一念间

    那道人撇去一眼,道:“这里神异之力也自有数,只显关键之所在,若非必要,无关紧要之人自然不会去多做呈观了,那第一幅图,你也不过是沾了为师的光罢了。”


    小童睁大眼睛,郁闷道:“就连神异之力也是这么势利的吗?”


    道人言道:“徒儿你也别觉得被看低了,这世上之理便是如此,你若强,自有人来捧你,取悦你。你若弱了,无人理会许还是好事,就怕是还来踩你一脚,恨不得让你万世不得翻身才好,所以你需得己身强且坚,不然被击倒了也怨不得别人。”


    小童诺诺应下,他又道:“老师说不同功行之人,所观事物也是不同,那徒儿修炼了功法之后,是否所观人观物都非是眼下之所见了。”


    道人道:“这是自然,譬如我观凡人,处处破漏,浑身如散沙,不堪摧折,风吹即散,而观入道之人,其身躯凝实内敛,有如泥坯,若得更进一步,那观去则如琉璃陶玉,能经水火罡风。


    这也是为甚许多修道人不是视人为人之故,不过修道人功行再高,也是由凡人修炼得来,似那种只把目光往下看,用底下之人衬己高贵,全然不想顶上还有无上大道之人,未来也是成就也是有限,不配做我之同道。”


    说话之间,师徒二人走出了通道,来到了一处空荡荡的大厅之内。


    小童看了眼,道:“老师,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


    道人却道:“有,多得很。”他双目一睁,眸中忽有光芒射出,所照之处,四面八方皆是现出了一道道光芒竖痕,其数足有成千上万。


    他很快注意到,看到了一处光痕与其余光痕有着细微的差异,像是收拢之后未曾完全平复。


    他目光盯上去,那一处光痕缓缓撕开,裂开了一道晃动不已,发出隆隆声响的裂隙,口中道:“徒儿,你先进去。”


    小童哦了一声,小心走向裂隙,可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那几幅画上没有自己,一时不由变得口干舌燥,心头噗通噗通直跳。


    可是他是遵照着嘱咐走了过去,待他跨过那扇大门之后,才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丰饶平原之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道人这时也是穿渡了过来,而没有了他的力量支撑,身后的裂隙之门自也是轰然合闭了起来。


    小童张望了一眼,注意到远处的金宫,伸手一指,兴奋道:“老师,就在那里。”


    道人望见了一处金宫,不过他却是站着不动,道:“只是看到了,并不等于能达到那里。”


    小童若有所思道:“老师是指,这是虚幻么?”


    道人言道:“非是虚幻,而是去到那里的方式并非你所认知的惯常之法,这是一个巧关,需得遵从一定道理才能过去,如果强行去闯,就会被排挤去外。”


    小童好奇问道:“以老师的法力,也不能破开么?”


    道人言道:“所谓无欲则刚,你若无有则求,自可毫无顾忌的挥洒一切,你若有所求,那自当有所屈从,世上道理莫不是如此,除非你之力量能够压倒世上一切,那才能真的无有拘束。”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冷笑道:“不过眼前这等小伎俩,却也算得不什么。”他稍稍做了一下推算,便知其中变化,伸手一抓小童肩膀,下一刻,就从原地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伊鲁库加已然带着复神会二人站到了金宫之前。


    复神会二人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座高可及天的梯形大台,上面是墩柱支撑起来的宏大宫室,墩柱上面刻着不朽神明的诗篇,用被征服的神族的文字刻在了柱面之上。


    这些文字和画面经过了精心的排列,又用了各色宝石和绚丽的泛光油彩进行涂抹,但是风格十分统一,故是并不显凌乱,反是兼顾了美观和华丽。


    女子略带迷醉之色走上去,抚摸着上面的雕琢出来的文字,赞叹道:“传说记载,在伊帕尔神宫最前面的征服者大门,下来应该是是辉煌走廊和巨人殿堂了。”


    二人跟随着伊鲁库加往里走进去,他们看到了一面面悬挂在那里的宽大布幔,从殿顶一直垂到地下,每一面上都描绘出了一头头凶恶的灵性生灵。


    女子不由赞叹道:“这是猎手旌旗,是用灵性生灵的皮毛编织出来的,能将旌旗悬挂在这里的,都是最强大的灵性生灵。据说伊帕尔神族成年之后,都会用猎杀这种生灵来证明自己的武勇。”


    这时三人走到了一处长长的走廊之上,顿时有一道光芒照耀出来,女子眼前一亮,道:“征服走廊。”


    可以见到,这个廊道当中是赤红色的血道,而两旁的一座座石台之上,则供奉着被征服的各个神族的神器和盔甲,这些东西在那里绽放着熠熠光亮,让人目眩神迷。


    伊库鲁加这时张开双臂,开口道:“伊帕尔崛起之后所有的荣光都在这里了,这里有所被覆灭的神族的过去,也唯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祂们的记载。


    可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有朝一日伊帕尔神族也被覆灭了,不知道覆灭者会用什么方法来记载伊帕尔呢?”


    男子在后面道:“伟大的伊尔,伊帕尔的辉煌将永远延续。”


    伊库鲁加却是一笑,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强盛如伊帕尔也不会例外。”


    他又笑了笑,“当年就是我因为认可这一点,被父神和母神认为是恶。可现在要是没有我,伊帕尔还能延续么?”


    走完了征服长廊,三人来到了伊帕尔神宫的主殿巨人大殿之内,这里矗立着一座座庞大的巨人石像。


    女子知道,这里每一座都是参照了伊帕尔神族之中的勇士而塑造,可她点了下,却意外发现只有二十来座,要知道这里面可是包括了那些战亡的伊帕尔神族的,这无疑说明伊帕尔族人数目比想象中还要少。


    伊鲁库加这时持着剑矛,沿着最前方台阶走了上去,这里一左一右呈列着两个巨大的方石,望去线条平直,好像是整齐切割出来的。


    而在方石前方,还有两个高抬起来的祭坛,左右各是摆着两只陶盘,里面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和长青绿藤,还有一金一银两把匕首模样的祭刀。


    女子低声道:“这是神王和神后的长眠之地。”


    男子点了点头。


    据他们所知,伊帕尔的神王伊鲁斯和神后伊切在前一次大寂灭到来之前,就预料到了大寂灭会对自己造成影响,故是进入了神眠之地沉睡。


    但是在大寂灭过去后,他们的亲族因为畏惧他们的力量,却并没有依约将他们唤醒,以至于沉睡到如今。


    伊库鲁加此时拨弄了一下剑矛:“确切的说,这里面只是他们的一点神性烙印,他们的身躯早就在大寂灭中毁灭了,但他们的神性力量其实沉睡在神穹之外的伊摩安神树之上,现在神树已然倒塌不见了,要把他们唤回来,这就需要一定的仪式。”


    那男子道:“尊敬的伊尔,可需要我们做什么么?”


    伊库鲁加不明意味的笑了笑,道:“放心吧,会用到你们把。”


    他走上前,站在了两个方石的中间,随后将剑矛放到一边,而后将头盔取下抱在怀里,半跪了下来。


    他将一只手隔在膝上,低着头道:“伊鲁斯,伊切,我在伊帕尔神宫之中呼唤你们,呼唤你们醒来……


    伊帕尔的荣光需要你们重新塑就,伊帕尔的传承需要你们再度延续,我已是带来了合适的祭品,望你们能听到我呼喊,回应我的祈仪。”


    复神会二人本来也是跟着他一起跪了下来,并且和他一起在那里喃喃低语着,可是听到他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祭品?


    什么祭品?

    这时候他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震惊之余就想要抽身离开,可却惊骇发现自己身躯已然动弹不了。


    男子艰难抬起头,望向前方,问道:“为什么?”


    伊库鲁加将剑矛重新拿在了手上,他背对着二人站了起来,再转过身,微笑道:“我给你们好处,自然也是需要你们回报的啊。


    你们来这里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唤醒神王和神后么?既然如此,为此事奉献不是让你们达成所愿了么?

    男子心中惶恐不已,不怪他没想到伊鲁库加会针对自己,在他想来,就算要祭品,那也用不着用他们两个,去外面抓两个不行么?他们两个留下来不是对这位更有用么?


    伊鲁库加似乎看到了心中所想,他面上露出柔和的微笑,道:“的确如此,你们本来应该更有用,可是我的神性告诉我,时间来不及了,只好由你们先来做奉献了。”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两个人则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的走到了那祭坛之前。


    他们绝望的看着自己拿起陶盘上的祭刀,对着自己胸膛剖下,再将跳动着的心脏轻柔取出,摆在了陶盘之上。他们此刻的表情虔诚而神圣,身上的白袍飘荡着,点点血液有若鲜红的花瓣,周围响更是起了美妙歌声,使得这个过程非但并不显得血腥残忍,反而有一种华美而圣洁的仪式感。


    伊库鲁加则是凝神看着上方,随着那两枚心脏渐渐放出光芒来,那两块方石之上就有一条条金色的复杂线纹浮现了出来。


    ……


    ……


  第一百六十章 夺印只半成


    金宫前方的台阶之下,一道虹光闪现,道人带着小童出现在了这里。


    道人望着向上延伸出去的高大台阶,眯了眯眼,却是没有什么动作。


    小童奇怪问道:“老师,我们不进去么?”


    道人悠然道:“在此等着就是了,这里只有一条路,他终究是要出来的,里面乃是他们的主场,纵然为师不惧,可也没必要仗着功行徒然冒险,此非智者之为。


    徒儿,你需记着,言语怎么贬低对手都是无碍,但自家心里需得有底,别把自家都骗了去。”


    小童认真点头。


    现在他限于年纪,根基缺陷未曾弥补,还没有踏上修道之路,只是在单纯的学习简单的呼吸之法,但是功行可以慢慢修持,对敌和处事的方法却是可以先学习起来的,故是他才被自家老师带在了身边。


    这并非是拔苗助长。有些修道人在获得力量就无法认清自己了,而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去经历这些,方才能更好的体验这份弱小,从而激发心中的上进之心。


    而此刻的巨人殿堂之中,那两块方石之中的金色线条越来越是明亮,就像是要满溢出来一样,在此光照耀之下,两个明晃晃的神符在祭坛上面浮现了出来。


    但是这两个神符距离真正的凝实还差了一步,好像是还欠缺什么力量,并无办法一蹴而就。


    伊鲁库加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了微笑,而这个时候,一声声呵斥之声在他耳畔不断响起,似在催促他献上完整的祭品。


    这时他却笑着摇头,道:“完整的祭品?我不会再给你们了。”


    他将剑矛往地下一插,伸出双手,冲着那两枚神符一抓,两枚神符晃动了一下,似在挣扎之中,但最后还是抗拒不过他的力量,变化为一缕缕金色的烟气被他吸扯了过去。


    他的耳畔顿时传来了惊怒之声,整个金宫也是为之震动起来,上方更是出现了雷霆与火霞。


    他却冷笑一声,道:“知道为什么族人要背叛你们么?

    你们占据着繁衍的神性不肯放手,却又不肯让族中任何人来取代你们;你们肆意收割族人的神性力量,用来充壮自己,但遇到危险不想为族人遮挡,反而却是想着逃避。


    你们占据着整个族群最多的力量,但却仍旧想着从族人那里收割更多,而不愿意付出哪怕一点。


    你们对伊帕尔神族没有任何有益的作用,有的只有残虐和剥夺,现在,把你们的力量的交出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两道金色的烟气被他完全吸入了体内,此刻可以见到,他的两只眼睛之中各是出现了一个神符,在闪动了片刻之后,又隐没了下去。


    他一握拳,满意的感受着身躯之中的力量。


    方才依靠着神王神后的不防备,他已是成功窃取得来了一点神性,从今以后,他也是具备了繁衍族群的能力。


    尽管以他窃取得来的力量,能够诞生的族群还很弱小,但他可以用漫长的时间去培养,甚至还可以试着重复窃取神性。不过这就要找准机会了,毕竟神王、神后的力量依旧比他强大。


    他将头盔重新戴上,拔出剑矛,自高台走了下来,看着跪在祭台之前的复神会二人,起剑矛对着两个的人眉心各自一点。


    两个人浑身一震,他们仿佛从沉梦之中醒来,他们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胸膛,却是发现那里伤口早已合拢,并且感觉到了心脏在那里跳动,他们都是惊疑不定的看向前方的伊鲁库加。


    伊鲁库加笑了笑,道:“你们是神裔之身,就算永远失去了心脏,也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关键是他们不容许你们死,因为神性烙印被我拿走了,他们还想返回世间,那么就只能将一个烙印留在你们的身上。”


    “他们?”


    复神会二人神色一变,“伊帕尔的神王和神后?”


    伊库鲁加笑了笑,道:“是的,你们两个心脏都是伊鲁斯和伊切重新塑造的,现在就是他们的烙印。”


    男子沉声道:“所以您并不是为了唤醒神王和神后?”


    伊鲁库加坦承道:“显而易见,我并非是真的需要他们真的归来,而只是需要一部分力量而已,有了他们的力量,我才能繁衍种族。


    而你们保持着这般原状,我可以继续吸摄你们身上的神性力量,既可以保证你们不被侵夺,你们也将能变得更为有用,我不会让你们轻易去死,因为你们活着的作用将会比死去更大。”


    女子忽然问道:“要是方才神王声后没有留下烙印呢……”


    伊鲁库加笑了笑,没有回答。


    男子沉声道:“尊敬的伊尔,你该知道我们追求的是什么?”


    伊鲁库加看向他道:“你想表达什么?”


    男子抬头看来,道:“我们所需要的,是复活神王和神后,这是根植在我们身心之中的意识,就算我们的自身不愿意,可身躯仍是会固执的去做此事,就像方才您操弄我们的身躯,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我们自身主动愿意配合的。”


    伊库鲁加倒是微微有些意外,他这时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瞳微微一缩。


    男子诚恳言道:“我猜测,如果我们自身愿意奉献的话,想必这个献祭仪式还是会继续下去的吧?希望您能阻止我们,我们还想活下去,”


    伊库鲁加面上露出了遗憾之色,道:“很抱歉,如果是你们深层意识自愿的,那么当你们告诉我的时候,那仪式就已经开始了,并没有办法中止了。”他抬头看去,“看来他们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不过……”


    他笑了笑,没再去管这二人,而是往外行去。


    而复神会二人则是站了起来,与他相对而过,并往祭坛之上走去,他们的身上,开始浮现出了一股惊人的威势和光芒。


    伊库鲁加没有回头,一直来到了大殿之后,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带着小童的道人。他露出笑容,致有一礼,道:“天夏神明,我这里主人,伊鲁库加,你们不请自来,不知道是想获得什么?”


    道人看了看他,语气平常道:“我只是想问你们借用一样东西,为我的弟子补足根基。”


    他不介意说出自己的目的,他与这些异神也不存在敌对关系,若是能让对方自己奉献出来,那他也是乐意接受的。


    伊库鲁加得了青先生的记忆,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想,道:“至高石板?”


    他爽快道:“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们,但是这东西需要你自己去拿了。”他侧过身,伸手朝殿内一指,道:“那东西就在里面。”


    此时神丘之外,一道宏盛清光降落下来,张御自里走了出来,目注着前方雄伟高大的银色神丘。


    从那个自称青先生的人口中,他知晓这里就是上一纪历伊帕尔神族的长驻之地。


    他身形微微一闪,再出现时,已是来到了那双子之门前,他能感觉到,这是最稳妥也最容易深入神丘之中的道路。


    对于其他人而言,神丘或许是坚固的壁垒,可对他而言,这里却像是由脆弱薄壁搭建起来的世界。


    若是强闯,那很可能会导致整个世界的崩塌,那他也就不得而入了,顺此进入,才可以避免各种意外。


    他将大袖一振,沿着通道往里行进。


    没过多时,他便看到了两边石壁上出现了一幅幅精美壁画。


    在入道之前,他的专学是古代博物学,对这些东西也是很感兴趣的,故是由他来看,能从中看出许多常人无法明了的信息来。


    比如从传说英雄和伊帕尔神族接触的故事上,可以看出伊帕尔神族当时对各族进行的统治方式,而统治方式必然源自于统治者内部的权力分配和本身的文明属性。


    而在这里他又发现了两套文字。一套是神性文字,这是每个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异神神族都是具备的,还有一套是日常文字,这是对外交流用的,伊帕尔神族无疑有着严格的上下层级,并在内部可能还存在着一定的割裂。


    随着他往前行进,他也是看到了三个复神会成员的壁画,稍稍看有一眼后,便自略过,但是紧随其后,他却是看到一个道人和童子的身影,眸光不禁微微一动。


    再往后看,却是看到了一幅模糊不堪的图画,这幅图似乎是在试图显现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能显现出来,只是留下了一片混乱的色彩斑块。


    他不难感觉出来,这幅图当与自己有关,他猜测这壁画很可能是涉及到了某种神性预言。


    不过预言他人倒是可以,可他心光强盛不说,同时还是天夏守正。这个身份有守正印信护持,还有玄廷负责遮蔽天机,只是一点神异力量,自然是照映不到他身上的。


    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迈进,不多时,就走入了一座大厅之内,目光微闪了一下,自然也是看到了周围存在的千百道光痕。


    他略作辨别,便轻易找到了一处方才经过数次通行的痕迹所在,意念落至那里,一个裂隙轰然被撕扯开来,向着两边缓缓张开,他看了眼对面那丰茂的绿色平原,也是一脚踏入了进去。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万化渡神异


    金宫之前,道人看着伊鲁库加,冷笑一声,他转头对着小童道:“徒儿,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童想了想,道:“里面有厉害的人,他自己对付不了,感觉能利用我们来对付里面的人,说不定还能让我们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伊库鲁加微微一笑,道:“是的,我不否认自己的用意,你们不是要得到至高石板么?至高石板就在神王伊鲁斯和神后伊切的神性力量里面,只有捕捉或是杀了他们的人间之身,那才有可能将得到这些。


    这位天夏神明,我坦承的告诉阁下,这两位现在与我是敌对,我愿意和你一同对付他们。”


    小童看了看他,回头又看自己老师,伸手一指,道:“老师,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道人则道:“有打算就对了,不过不管他如何打算,我们只管做我们的事就可以了,莫非因为他的一番话我等便就畏首畏尾不成?”


    小童想了想,道:“弟子明白,老师能到这里,就是有能应付一切意外变化的把握的。”


    道人言道:“本该如此。”


    师徒二人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伊鲁库却也没有被戳破的尴尬,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天夏神明身上存在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力量,也是如此,他才有了利用后者对付神王身后的打算。


    道人没有再去理会伊鲁库加,直接带着小童就往大殿之中走入进去。


    伊鲁库加想了想,也是一笑,拿着剑矛再度回到了金宫之中。不过这一回,在他走入进去之后,把手一抬,身后的金宫大门却是隆隆合闭起来。


    而在他走过之处,无数神性烙印在脚底之下蔓延开来,征服走廊之上的猎手旌旗也是一面面晃动起来。


    此刻平原之上,那一道撕开的裂隙之中,张御自里踏步出来。在他身上清光扩张之下,那裂隙晃动了下,便稳固在了那里,并没有再次合闭。


    他眸光一扫,看向了那十分醒目的金宫。


    这时他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闪,便见一个模糊的道人影子和一个小童的身影浮现了在面前。


    看这两人身形装束,应该就壁画之上所显那二人。


    而那道人至少也是达到了玄尊层次,不然没可能他望去有些模糊,可是天夏是不允许玄尊肆意下界走动的,哪怕是分身下界,他这个守正也必然是要提先知道的,且这人他似也从来不曾见过。


    他思索片刻,便心意一转,待身形再出现时,已然立在金宫门口,抬头看有一眼后,便沿着台阶走了上去。


    那道人带着小童穿过长廊,一路来到了巨人大殿之中。


    方才复神会二人已然不见了影踪,而代表着神王伊鲁库加神后伊切的两块黑色方石此刻则闪耀着金光。


    道人不难感觉出来,有一股神异力量正在从某一处归来,并落在这两块方石之上。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伊鲁库加的言语,他手上也是掌握着一定的线索的。


    实际上,他能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提先窥见天机,知道这里能有一丝机会,找到为自己徒弟补足根基的物事。


    事情具体会如何他不并知晓,但毫无疑问,异神中地位更高的人定然是掌握着更多的秘密和资源。


    而从力量上看,这两个异神的力量层次显然比伊鲁库加更高,既其如今正在归来,他倒不介意等上一等,或者说是求之不得。


    伊鲁库加这时也是重新走了进来,他看着方石上的璀璨的神性光芒,目光不禁闪烁了一下。


    没有多久,方石上的光芒忽然消失不见,在三人目注之下,从那坚固冷硬的黑色石块上透出一团银白色的光芒,不难看清楚,那其实是一个头颅,其自坚石里面慢慢探出来,石壁仿佛成了不存在的虚无阴影。


    在那头颅之后,是粗壮的颈脖和宽厚的身躯,再是似如探出水面强壮手脚,最后全副身躯自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最后站在了他们面前,是一个健壮魁梧的男子,他五官如同雕塑,望去冷硬无比,身上的肌肉线条兼具了力量和美感。


    而另一个方石之中,也是出来是一个体态匀称,却同样堪称高挑强健的女子,金蓝色的头发垂至脚跟,眼角向上挑起,妩媚之中带着一丝冷酷。


    他们先是看向了那道人,但是同时又移动目光,看向伊鲁库加。


    伊鲁库加的耳畔这时涌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是灵性力量的侵蚀和牵引,很显然,对面这一对男女十分想将他方才窃据神性烙印夺了回去。


    道人撇了这两人一眼,问道:“就是他们么?”


    伊鲁库加道:“是的,就是他们,不过这只是他们凝聚出来承载力量的躯体,他们本人没有完全归来。”


    道人言道:“照你所言,那东西就在他们的神异力量之内了?”


    伊鲁库加微笑道:“是的,我保证。”


    道人不在乎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那东西到底在哪里,只需把这两个异神首领擒捉起来一问便知了。


    他一抬手,自袖中取了出来一幅长卷,哗啦一抖,长卷便自展开,可见卷上有山有水,海陆俱全,更有云虹大日,画卷张开之后,一手搁在了他臂弯之上,另一段则是蔓延飞空,满殿绕旋。


    小童这时在旁悄悄躲到道人身后,靠在了道人法力护持之中。


    此时他的身上一枚玉佩护持着他,不然他一个凡人,莫说被力量波及,只是直视这等变化就会意识溃散。


    那一对男这时女感觉到了危险,身影只是一闪,身形就变作了两道光芒,分别往伊鲁库加和那道人所站之地冲来。


    可就在此时,那画卷之上有光芒照显出来,一落大殿之上,那两个异神立从光芒还变成了实躯,同时身躯微微一滞,像是背上了什么沉重的负担,轰隆一声在落在了殿堂之上,将那坚硬的地壁也砸出了一个浅坑。


    在那光芒压迫之下,两人一开始被压迫得缓缓弯腰,似要跪伏下来,但仅是两三个呼吸之后,他们好像适应了这股力量的压迫,又渐渐抬升站了起来,并试着向前走去,一开始他们的动作僵硬缓顿,可随后变得愈来愈是自然流畅起来。


    伊鲁库加提醒道:“阁下小心了,伊鲁斯和伊切都拥有着被至高祝福的神性,他们的神性力量能够适应任何外在的变化,只要没有办法打碎囚禁他们的神性,那么就这样的适应就是无止限的。”


    道人冷哂道:“不过是逐生之变罢了,岂能挡我‘万化玄机图’。”他画卷一晃,上面海陆山水一变,那照出的光芒也是随之变化。


    那两神人男女本在往前走,可这时整个人居然出现了裂纹折裂,随后断手断脚,再是身躯碎裂,最后垮塌成了一地碎石模样的东西。


    然而又是一个呼吸之后,像是散开的沙子重新聚敛起来,先是出现了一个手臂,再是头颅,身躯,两个人随着聚合缓缓拔高了起来,逐渐恢复了身形,这无疑代表着他们又一次适应了光芒的制压。


    小童道:“师父,这里什么道理?”


    道人又是一激画卷,将这一对神人男女再度制压下去,同时传声道:“此乃是逐生之变,道理也是简单,便是以己之变应化天变。


    不过异神浅薄,不知大道至理,他们这是客变,而非主变,看去能以应付外侵,实际失了主动,消耗了元气,不是正经手段。


    需知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以一变应万变之法,只要还是世上之物,那总有漏洞可寻,任他如何变化,我专攻其弱处,便就不难克他。”


    小童道:“老师说过,这玄机图乃是一件至宝,可以攻敌人,更可收人,为何不收了这对异神呢?”


    道人好整以暇道:“这两人神异之力大半躲藏于神虚之中,抓来少数于他们无损,于我也是无用,还不如慢慢调拨火候,引得他们出力,待得分量足够之后,到时再收网不迟。”


    伊鲁库加观战至此,神情不复之前轻松模样。


    一来是那道人手段远超他所想,二来是伊鲁斯和伊切的寄身虽然眼下被克制,但那只是因为传入世间的神性力量不多,所以需要依靠变化来取胜,可这两位一旦投入更多的神性力量,那结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神人男女身上忽然爆发出强烈至极的光芒,身上神异力量也是越来越是强盛,两个人身形也是在一片金光之中缓缓拔高,且还能看到,两人手中都是多出了一柄长矛。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惊怖的气机在金宫之中弥漫开来,并震动着整个大平原。


    伊鲁库加神情微变,捏紧了剑矛,暗暗往后退去。


    道人撇他一眼,却未多说什么。


    小童兴奋言道:“师父,是不是该收网了?”


    道人摇头道:“还不够。”他望了望那两柄长矛一眼,眯了下眼,“需费些功夫了。”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引光破坚壁


    张御走上宽长的阶台,来到了金宫大门之前,却见墩柱背后的大门紧闭。


    他心光放出向前试着一推,却并没有什么阻力,反是生出了一股空落之感,好像前方是徐虚空渊海,难以着落。


    他眸中有光一闪,看有片刻,便即了然里间变化、


    此宫看着在面前,实则只有一影投在此地,宫门若开,那么便即连接到此,要是宫门合闭,就断绝了两边通路。


    要想过去,主人自里放开通路自是最简单的,要是没有,若按正常路数,那就需要慢慢找过去了。这可能要找成千上万个间层,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还不用提半途之中可能生出的变数。


    剩下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强行硬闯了。


    只要你力量足够,那自能一气轰开这里所有阻碍,毕竟有投照在此,就代表着彼此有神异力量相接。


    因为金宫之中似也有着与他相近层次的力量,一般而言,因为对手有着主场之利,是没那么容易打破的。


    不过对面若是一个禁阵的话,那他确实一时之间没什么办法,但这充其量只是间层的巧妙运用罢了,这便算不得什么太大阻碍。


    他心中一唤,空勿劫珠就自袖内飞了出来,兜了一圈,来到他身前。


    他伸手上去一抚,这一枚宝珠之上霎时光芒一亮,此举仿佛一下激引出了珠内所蕴含的力量,并随着时间推移,在逐渐明亮起来。


    此时金宫的巨人大殿之内,神人男女身上绽放着金光,身形比之高长了十倍不止。


    他们的面目也似变得生动了一些,像是从一个意识简单的死物在向着能够分辨局面的活物转变。


    他们顶着玄机万化图的光压往前走动,每一步迈动,都会震动大殿,庞大的身躯如山一般压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这时那男子伸手向下抓来,躲在道人背后的小童不由睁大眼,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去,那巨大的手掌几乎遮蔽了整个殿顶。


    道人则是立在那里半步不退,伸指对着万化玄机图一点,图卷如流水一荡,满殿旋转回绕的图卷顿从不同方向投来赫赫光华,其光若山岳之重,若流海之涌,投在那对神人身上,竟是将他们生生往后推动了几步。


    但这看去也只是迟滞片刻罢了,仅是一二呼吸时间,神人男女再次适应了这番侵压,又一次向前侵近。


    那道人面上神情不变,心中则是冷笑。玄机万化图变化无穷,对方力量增一分,图中之力则可增两分,甚至能压得对方只能在那里变化。


    不过他不必要这么做,他虽然存着引钓对方力量的心思,可也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总要给对方一点进击的余地。


    其中分寸,自要拿捏的恰到好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他也没有完全置期望于这二人一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故他还在暗中推算着这两人藏匿力量的神虚之地。


    要是能找到,就算收不到神性力量也没什么,直接起元神杀入进去,自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童在旁边看的佩服不已。


    自家师父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光看场上表现,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差一点就能被压倒了,可就是还差这么一点点无法成功,这就引得对面的神人往这两具躯体内不断投来神性力量。


    这种演技可是经过了千锤百炼,达到了润物细无声的境界,这正是他所要学习的。


    而在这时,神人男女举起了金矛,对着空处轻轻一个挥动,就像是撕扯开一个无形的裂隙,那些照来的光芒都被转入了进去,再落不到半分在身。


    原本他们只是神王伊鲁斯、神后伊切落于世间的一部分神性力量,不完整的他们也只能运用最为基本的神性能力,可随着力量增加,应敌之法自也不是那么直接单一了,这等手段就是伊帕尔神族最为擅长的间穹运用。


    道人冷哂道:“总算有些看头了。”


    此刻他也不再坚持以光芒相压,而是将万化玄机图一抖,图卷却是化入光中,并在神人男女脚下化生出了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道路来。


    伊鲁斯和伊切忽然发现,自己只能沿着画卷铺出来的行走,看去一步就能跨出的边缘,但实际上不过是踏上了另一条相似的道路,几步之后,不止没有靠近那道人,反而看去距离其越来越远。


    小童眼前发亮,仰头问道:“老师,这是什么手段?”


    道人不在意道:“只是一点易空遁行之术罢了,看他们如何破解了。”


    伊鲁库加这时望了望师徒二人,道人是用传声说话的,他虽听不到,但也知道定然在解释这个变化。


    可他觉得这样未必能困住伊鲁斯和伊切,伊帕尔神尊若是利用间穹穿梭,完全可以一步跳跃出去。


    果然,神人男女拿起手中的金矛一划,前方撕开了一道裂口,身躯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向前挪动了一段。


    可他们随即发现,自己只是前进了一点点罢了。


    他们似乎很不满意,顿时又有更多的神性光芒朝自身身上汇聚过来,这等力量不禁引发了金宫的共鸣,万化图化出的道路顿时片片破碎,随然这等情形只是出现了一瞬间,转而又凝聚起来。


    可趁着这个空隙,神人男女化作了两道金光,霎时冲破了障碍,直接出现在了道人面前,两把金矛同时朝他刺落下来。


    小童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道人双目精光一闪,仍旧站着未动,身上法力一腾,面前似若竖起了一堵气壁,两柄长矛落在上面,却如刺入其中,感觉如同进入厚实泥墙之上,越到后面越难再难以进入。


    伊鲁库加目光一闪,在他看来,双方此刻无疑就是进入了神性力量比拼之中了,下来就看谁的神性力量更为强大了。


    而此刻双方谁也难以摆脱,因为谁撤手就是谁放弃了主动。


    他隐晦一笑,身形一闪,霎时退到了外间的征服长廊之中,而后伸出手,对着上手一握!

    忽然间,一道道神性烙印在偌大金宫之内亮了起来,将那道人小童、还有神人男女一并笼罩到了里面。


    这虽然是伊帕尔的神宫,前次大寂灭之后,他或者说是他的兄弟伊奇曼丹就在这里设法改建布置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伊鲁斯和伊切囚禁起来,好方便夺取他们的力量,只是伊奇曼丹始终下不定这个决定,可他却是毫无这等障碍。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明知道阻止不了这两人的力量到来,他却还是不怎么慌张的缘故。


    就算没有眼前这个道人到来,他也一样会如此做的。


    待得光芒罩定四人后,他心中一定。


    现在几人之间虽然还能看见彼此,可实则已然不在一个间穹之内了。


    他微微一笑,看向道人道:“天夏神明,你做得很不错,我感谢你把伊鲁斯和伊切都是引了过来,但是对不起了,既然进入了这里,我也不可能把你单独放过,再说我们本就是敌对双方,不是么?”


    小童看了看他,不解问道:“老师,他为什么不等我们两败俱伤再动手呢?”


    道人冷笑道:“因为他知道我也在提防他,这么做是没机会的,且他也吃不准为师的手段,现在我与对面异神陷入对峙,那便正好动手了。”


    小童想了想,道:“那要是老师和那个异神合作,那他不是落空了么?”


    道人哂然道:“莫要用我辈之认知去套用这些这等异神首领,彼辈高傲愚昧,自命不凡,看不起除自己之外的一切,何况为师就是为了擒拿这两人而来,又岂会与之妥协?


    这个异神这一点看得很准,至少局势判断的不差,你当好好学学,如今且不必理他。待我处置了这二人后,再来理会此事好了。”


    伊鲁库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微笑道:“天夏神明,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这是伊帕尔一族构筑了长久的防守城壁,就是为了封禁伊鲁斯和伊切的,我们是按照放大他们的力量去准备的,就算他们与你合力,也没可能从这里打破出去。”


    他顿了下,举起手中剑矛,自信言道:“这里,就是一个绝对的牢笼!没有人能打开这里。”


    只是他方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金宫却是如被掀翻一般,剧烈震动了一下,伊鲁库加也于此刻察觉到了一股强烈心悸。


    他赶忙侧身一让,随后便惊惧看见金宫大门轰然粉碎,一团犹如烈阳的光轮自外冲来,穿过征服长廊,直入巨人大殿之中,这一条路径之上被贯穿出一道金光耀目的巨大豁口,沿途所有殿柱和旌旗俱皆粉碎!


    他带着几分惊愕和呆滞看去。


    那道人也是一眯眼。


    门外茫茫白光之中,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浮现了出来,那却是一名身着玉白色道袍的年轻道人,道袍之上是飘荡着玉雾星光,而身外笼罩着一团宏盛清气,随着其人一踏入大殿内,气光顿时照亮整个金宫。


    而在这时,冲入殿内的那轮炽光倏尔一转,重新回到了年轻道人的身边,并化作一枚玉珠悬飘在了其人一侧,并在那里闪烁不止。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摧落人间来


    伊鲁库加惊愕之余,慌忙试图弥合这个被贯穿出来的通道,以免伊鲁斯和伊切的神性力量逃离出去。


    这里宫殿是利用重重叠叠的间穹堆砌在一起的,这当中没有玩弄什么特殊的花巧,这完全是他的兄弟在他的影响之下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不过间层并非凝固不动,而是每时每刻都在转动着。简单来说,其就如海水一般,哪怕被当中被打出一个缺口,也会很快收拢,就像海中多出了一个空洞,四边海水自会过来将之填补掉。


    而在这时,那青衣道人眼神一闪,却是暗自放松了一点力量。


    这是一个微妙的变化,按说双方正在角力,他这里骤然松弛,对方可以选择继续向他进攻,但也可以做其他选择。


    不过他的战斗经验丰富老辣,知道如今这对神王神后被困此间,此辈所想的,一定是先从这里出去,而不是先收拾了他。


    这样一来,必然会和此刻到来的那一位起得冲突。


    当然,正如他方才所言,异神的思考方式不是他完全理解的,可即便此辈做了不利于双方的选择,他也有把握再度压制,那又何不一试呢?


    神人男女在察觉到了与自己对抗的力量减少,同时又看到了缺口就在前方,果然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的意思。


    随着神性力量增强,他们也是有了自己的理智思考,继续拼杀下去只是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最后还可能被伊鲁库加困阻,而等到从这里出去,这些人却能回头收拾。


    这里怎么选择,他们自然清楚的。故是两个人都一下化作两道光芒,朝着张御所站在的正门所在冲了过来。


    青衣道人转过身,负手观望。


    伊鲁库加此刻下意识抬了一下手,可随后目光一闪,却也是稍稍缓了一下合闭金宫的动作。


    张御立在殿门之前未动,他抬头看了一眼冲来的两人,身上清光一腾,光芒如滔天海水一般自他背后冲涌而上,其奔行浪潮一般,轰隆一声,就将冲来二人一举拍在了坚实的地壁之上!

    金宫再次震动了晃动了一下。


    道人眼皮一跳,他看得十分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神通变化,而是纯粹以自身的心光去制压。


    他与这两个异神正面交过手,知道神异力量一点也不弱,尽管他方才仍是保有余力,但同时压住两人,那自也是用了一手段的。


    可这一次碰撞,却是没有半点花巧,张御完全是在正面碰撞之中将两人强压下来,在历来斗战之中,这等对抗方式给人的冲击力无疑最为强烈,也更易让人心中产生震动。


    伊鲁库加看到了这一幕,也是惊怔了一下。随即他看到,那对神人男女被死死压在了那里,别说反抗,连半点挣扎都是做不到,由于二人还是前冲之中被拍倒的。看去两个人就像匍匐在张御面前膜拜其人一般。


    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妙之感,这里不止是对张御的忌惮,绝大多数是对着伊鲁斯和伊切去的。


    因为他很清楚,自始自终,这两位降下的神性力量也只是自身的一部分罢了,就算这一部分被困住或者被消杀,这两位就算有所不甘,最后结果可能也是选择退回去,因为这点损失正好能卡在他们的心理接受程度上。


    可是作为曾经的世界主宰,这两位是绝然是忍受不了这等羞辱的,也不可能接受。


    神王伊鲁斯的神性有征服和王者等冠冕,神后伊切的神性在于繁衍和万族之母等权柄,这些神性无不是高高再上,绝不容许他人冒犯。


    而现在两者的尊严几乎都这一击给砸了一个粉碎,若是他们能就此接受下来,那么必定导致神性的衰退。


    他们若是不追究,虽然不会因此而败亡,可与世间的牵连势必就会由此淡化割裂,那往后就有可能是真的回不来了。


    伊鲁库加的恐惧很快应验了,一股强大的神异力量霎时笼罩住了他所能感知的一切地域,同时有空灵的歌声响起,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株通天大树的虚影出现了在场中,上面有无数优美的灵性生灵在环绕飞舞。


    而在大树虚影之下,一男一女的身影浮现了出来,他们都是年轻俊美,男子身着华丽且颇具威严的盔甲,一手持斧,一手持矛;

    女子头戴花冠,亦是穿戴一身华美甲胄,手中持有一面半人高的花纹繁复的盾牌,另一只手也是拿着一杆长矛。


    而此刻这两人的形象,才是算得上是伊帕尔神族的神王和神后,因为他们所显现的身躯之中聚集了二人绝大部分的神性力量。


    他们本该在前次大寂灭之后就被唤醒归来,但是对于族人的严苛剥夺,使得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从做此事。


    伊鲁库加这一次将他们唤醒,实际上已经达成了条件,之所以没有立刻归来,只是没有足够的祭品,需要耗费他们自己的力量来做此事,并且这力量还世间还坚持不了多久就要返回,那再坚持降下就没有太大意义了。


    可是现在他们为了满足和维护自身的神性,则是不得不将力量渡送下来。


    张御并没有去阻止这一切,他此来目的也是为了解决这里存在的威胁,若是对方躲在神虚之地,那解决起来也是非常麻烦,既然其自己愿意下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那年轻男子这时拿金矛向前一指,肃然道:“以伊鲁斯之名,亵渎王座之人,必将付出代价!”


    年轻女子也是严肃道:“以伊切之名,伊帕尔必将主宰世界!”


    伊鲁库加神色一变,这是神谕宣誓,一旦说出这番话,那么必须去照着去做,绝然没有妥协余地的,若是无法做到,那么代价就是这部分降临下来的神性力量永远消散。


    但另一个所能获得的好处,那便是宣誓二人能够长久停留在世界之中,誓言越重,停留的时间越长。


    在他看来,要是新到来的这位天夏神明被击倒,那么下来就轮到自己了,他一抬剑矛,再度暗暗合闭金宫。


    张御目光平静看着前方,他不在乎那对神人男女两人说什么,此刻见这两人力量已入化为实躯,他自不会再客气,意念一转,一道剑光霎时飞出,如霹雳一般,于场中骤然闪烁了一下,随即雷霆一般的破空回声。


    而这个时候,神后伊切手中那面半人高的盾牌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痕,但是很快又淡化下去。


    张御投去一眼,方才他御剑所斩之处乃是二人颈脖,但最后的破损却是出现在了这面盾牌之上,他心中立时明了,这是一件守御神器。只要自己攻击二人,不论落在那里,则必然会此物来承受。


    或许不止是飞剑,其他攻击也会是如此。


    而他在攻击的同时,那边神王伊鲁斯也是将长矛举起,一股无比危险之感顿在场中蔓延开来。


    伊鲁库加心头不禁跳了一下,他知道这柄以族名来命名的金矛一旦准备投掷,就必会坚定不移的朝敌人飞去。


    他心中不由庆幸这一次是对准了张御去的,若是对着他而来,纵然重叠间层能暂时够挡住这根金矛的投掷,可接下来不论他去到那里,都会身处在这金矛追击之中。


    而在他如此想时,就见场中金光一闪,那金矛却已是被伊鲁斯脱手投掷了出去。


    张御平静站在那里未动,那长矛在进入了他身躯外围那一层清光之后,却像是陷入了深沉重水之中,势头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是缓顿,虽然还在执着的往前深处去,可那等前进速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张御在上一次六印及心光之印再得神元填补之后,心光已然是前所未有的强盛,此刻根本不去往玄异神通,直接以心光抵御,便将这柄神器挡在了外间。


    他没去管这金矛,抬起手来,对着两人就是一弹指!


    那青衣道人见状神情一凛,拿一个法诀,周身浮现出一枚枚道箓,又将万化玄机图唤来身边,而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将小童护到了身后。


    下一刻,一道无比明耀的光芒在场中爆闪出来,整个金宫为之剧烈晃动起来,那掀动起来的威能冲入周围那一重重间层之中,一时不知道多少间层在此间破散。


    待光芒略退,可见那一面半人高的盾牌上面出现了一条条裂纹,可此刻却是缓缓弥合之中,显然连日月重光都没能攻破这面神器的守御。


    张御却不在意,因为他的真正杀招并不在此,无论是蝉鸣剑还是日月重光之术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这时他把手一抬,一直飘悬在一旁的“空勿劫珠”再次亮了起来。


    这枚宝珠蓄势这么许久,也当可再度发动了,要是别的时候,对面这两人说不定还能躲藏,可在金宫间层的制压之下,两人落足之地也就在这一方界域,根本去不得别处,正好给予此珠发挥威能的余地。


    此刻他心力一催之下,劫珠骤然向前射去,恰若炽阳坠落人间,一团明光就沿着方才开辟出来的旧路,朝着两面异神所在轰然倾压过去!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信手斩神异


    空勿劫珠气势汹然的冲撞而来,两名异神一如张御所料,在此避无可避,他们同时发出了一声震动金宫的怒吼,身上各有一团耀目的神性光芒迸发了出来。


    神后伊切主动上前一步,半跪着举盾相迎,神王伊鲁斯则是将手中斧头朝着劫珠投掷了出来。


    可斧头还未等接近,就已被劫珠之上飘荡的如火光雾先一步震飞了出来,那一轮炽白光芒半点声势不减,轰然撞了上去,顷刻之间,那撞击之地就有一团光芒猛烈爆发出来!

    那面神器盾牌显是可以将外来力量分散出去的,不论是方才的剑斩还是后来的日月重光之术,落在其上的绝大部分威能都被转挪去外,可这回碰上空勿劫珠就不管用了,此珠之力,撞来之际,聚于一处,分无可分,挪无可挪,全由两人给承接了下来。


    张御凝目望去,可见那盾牌在劫珠撞击之下寸寸碎裂,爆散为漫天碎片,而后面神王神后那巨大的身躯也是在一团炽光之中大块大块的崩裂开来,虽然还没有完全粉碎,但是全身上下都是布满裂痕,看去就像是历经岁月侵蚀的雕像,再轻轻送上一把力就能令其倒塌。


    不过那些裂隙之中很快有一丝丝光芒冒了出来,光芒过处,那些破损的地方也是在重新弥合,不止如此,连那破碎的盾牌在神性光辉的照耀之下又有复聚起来的势头。


    他没去给这二人恢复的余地,心意一转,“诸恒常易”与“天心同鉴”之术同时落到了这两人身上。


    先前有那神器盾牌阻挡,就算运使神通也没可能冲击到二人,现在没了遮掩,神通一落,自显威能。


    天心同鉴之下,两人神性力量被强制与他心光碰撞了一下,本来已是受创极重,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身躯顿时垮塌了大半,正在试图挣扎,可神性力量一动,便即触动了诸恒常易之术,两人方才堪堪合拢的身躯又轰然崩开。


    这一次情形更为糟糕,神王伊洛斯上半身只有头颅和一条手臂相连,下半身完全粉碎,仅仅是依靠着神性力量支撑在那里。


    神后伊切则是四分五裂掉落在了地上,破碎的肢体之间则有丝丝神光牵引,并往一处聚集过来,看去正在试图重新拼合。


    而在这时,那方才隐去的剑光又是跳跃出来,朝着神王伊洛斯斩落而下,其人察觉到危险,残余的一只手举起拿金矛试图格开剑刃,但那剑光眼见要被架住之时,却在与之仅余一线的距离上灵巧一转,就此绕了过去,并迅快在伊鲁斯颈脖之上一旋,其身躯一震,头颅便是掉落在了地上。


    剑光一击奏功,并未到此结束,又是一闪,旁处伊切的头颅也是被斩落下来。


    可紧接着,两名异神破碎的身躯和头颅都是化作了一片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全数往一处汇集,只一眨眼间,两人便就完好出现在了那里,身上所有伤势都是在此过程之中被移除了出去,只是身形虚虚未定,看去还未曾转成实质。


    张御此刻掌握着主动,可不会任其恢复,心意一使,剑光再转,两个人身躯登时应光而裂,可下一刻,两人又是故伎重演,身形化作光芒聚合。


    青衣道人在远处见到这等景象,却是不禁摇了摇头。


    虽然这两个异神看去怎么也无法杀死,可这不过是不肯放弃入世之身,故是不断从神虚之地中渡来力量罢了。


    在他看来,这只是徒自挣扎,除了耗费力量死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更不用说似张御这等剑修,飞剑一旦占据了先手,若无人出手干预,那就不可能再被人翻盘了。


    他略作沉吟,又抬头看了看周围,方才被打破的间层围困又一次在合拢之中,这倒也不愧是对方所宣称的坚壁,变化虽少,手段也是呆板了些,可没有上乘法宝,确然不是能强闯出去的。


    但他也不必如此做,伸手抓住小童的肩膀,随后把万化玄机图一晃,就将己二人掩入其中,而后在间层之中寻觅出路,随着间层之间如流水一般的运转,便顺势来到了外间。


    若从外面看来,他只一眨眼间便自金宫之中跳跃了出来。


    不过别看这里他做得十分轻松,可那是建立在自身老辣经验和过人眼光之上的,不然即便是看透了,能自这里面出来,也难免磕磕绊绊,没可能如他这般从容自若。


    而在交战之地中,剑光几番斩杀之下,两名异神的神性力量明显变得虚弱了起来,毕竟每一次凝聚身躯,都需从神虚之中渡来力量,这里的消耗不可谓不大。


    伊鲁库加从三人交手开始,便一直躲在远处,他此刻盯着神王神后所化的那两团神性光芒,目光变得火热无比,心中也是蠢蠢欲动起来。


    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想将伊鲁斯和伊切的力量占为己有,代替这两位成为伊帕尔神族的主宰,并再度繁衍出新的族群。


    只是他能力有限,方才也只能稍稍窃取了一点对方的力量,可现在前所未有的机会却是摆在了他面前。


    他心下盘算着,若能将两人被削弱的神性力量吞没进来,那他就可以全盘继承两人的力量了,还一定可能将自身提升到更高的层次之中。


    而即便不谈此事,这个险也值得一冒。因为张御在解决完伊鲁斯和伊切两人后也肯定不会放过他,那他一定是要想办法自救的,这里不难做出选择。


    一番思索之后,他也是下定了决心,将剑矛高举起来,全力引动间层,试图直接将两人虚弱的神性力量转挪到自己面前,再将之一口吞下。


    可这个时候,他却是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愕然发现张御身外那一层清光撑住了周围的间层,他根本无可能做到这等事。


    他不由一咬牙,既然挪不过来,那么就自己过去,拿剑矛朝地面一戳,身影朝下掉落下去,再出现时,已然落到了那交战之地。


    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是张御的对手,故是一出现在场上,没有第一时间去强夺神性力量,而是一把举起地上的那面神器盾牌。


    此是“伊瓦塔神盾”,持有之人能令来自外面的任何攻击都先着落到盾面之上,而只要盾牌不曾被一举打破,那么就可以自行修复,就算被打裂了,也能在伊帕尔族的神光之中复合。


    本来此物已是恢复了大半,此刻在他神性光芒照耀之下,整面盾牌也于刹那间恢复了原状,此物在手,他顿时信心倍增,随后胸膛鼓起,朝着那伊鲁斯和伊切的神性力量用力一吸,试图将之牵扯过来。


    可旋即他神色一变,因他发现那两团神性光芒已是先一步被张御身上的清光所笼罩,他自身上去,就像蜉蝣撼大树,根本没办法动其半分,更别说透过清光将力量吸过来了,这一下便使得他此前的作为成了无用之举。


    张御此刻根本没有去理会他,而是一抖袖,随着一团青青烟雾飘出,自里现出一只光洁莹润的白玉壶,两边把手为玉猪龙,上扣拱背龙首盖纽,精巧夺目,神韵非凡,此物为名为“灵珍龙壶”,是他此次携来此间的另一件法器。


    他此番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异神,自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所带法器也是针对此辈。


    一般力量不强的异神可以被人直接斩杀,可是一些强大的异神,神性力量却可自神虚之中而来,这便就没那么容易破灭了。


    而这一只宝壶就是用来收纳封禁其等入世之力的,有些力量甚至还可以为天夏重新所利用。


    此壶到了天中之后,盖上龙首纽两目一亮,壶盖掀起一隙,内中便有绝大吸扯之力生出,两名异神在张御心光强行制压之下,便一直维持在神性光芒的状态之中,没能再成功聚合起来,此刻被这宝壶一吸,就被强行吸扯入内,待尽数收来后,壶盖一闭,玉壶便从空中落下。


    张御一甩袖,将之收了进来,这才往伊鲁库加看去,他方才就看出,这个人与原来那个伊奇曼丹就是是一体,十有八九就将之神性力量收去的那一个。


    这两人既是一体,他自是不会放过。


    伊鲁库加方才失手,在就此撤退和继续尝试夺取力量中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没能等到机会,此刻见他望来,心头不禁一跳。


    他可是有着伊奇曼丹的记忆,再加上目睹神王神后轻而易举被他镇压了,哪里还敢与他对抗,趁着伊瓦塔神盾还在手中,就往间层之中退去。


    张御看着他退去,淡声道:“敕禁!”


    伊鲁库加身躯一震,神异力量一下被禁锢到了身躯内部,神盾可以抵御自外而来的直接侵攻,可是对于这等言印这等手段却是无可抵御。


    而几乎就在同时,本是隐去不见蝉鸣剑一下跃跳出来,剑光如霹雳往前一冲,直击神盾之上,这恰逢他失去力量之时,此物顿从他手中被震飞脱手,心中方觉不妙,颈脖一凉,一颗头颅就已被斩飞了出去。


    ……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气意入虚空


    张御此前曾与伊奇曼丹交过手,现又将伊帕尔神族的神王神后拿下,对于伊帕尔异神的神性力量已是有了深入了解,故是此刻一剑斩去,就将伊鲁库加杀败。


    要是换了之前,就算能败得其人,也不可能表现的这般轻松。


    伊鲁库加身为神明,头颅虽去,可并未立刻身亡,但也失去了反抗之力,此时一道光芒从无头身躯之中抽离了出来,却是他的神性力量抛却了身体,想要逃脱。


    这也是因为他此前吸摄到了一点神王和神后的神性力量,使得他有抛开身体的能力,只要他再找到寄托之躯,或者再得到足够的献祭,还是能够残存下来的,但能保有多少力量便就不好说了。


    张御看有一眼,直接将灵珍龙壶往外一抛,壶盖掀开一隙,气光罩落,当即摄中那一团神性光芒,随后毫不费力将之收入了进去。


    他将玉壶拿了回来,并没有立刻将此物收起,因为眼下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完成。


    伊帕尔神王神后的大部分神性力量虽然被他封禁,但两人却并没有因此败亡,因为此辈还有一点神性力量躲藏在了神虚之中。


    如是一般异神,他便不去管这么多了,可是这等曾经主宰世界的异神,只要找到机会,那必然是要重回世间,试图再度拿回自己的权柄的,双方之间矛盾是无可调和的。


    若是这一回不将之彻底打杀,那么等其恢复力量,毫无疑问会杀回来,除非其愿意主动放弃自己的神性,但这等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


    唯有将这神虚之地打破,方能抹去这等可能。


    其实就算是他与同境界的修道人斗战,世间之身除灭后,也一样要如此做才能杀灭对手,不过前提是能将寄虚之地找到。


    一般来说这是极困难的一件事,可现在他有了这两名异神的神性力量,那就好办多了。


    他不擅长寻根追由的推算之法,但是他却有六道印之一的目印,凭此追寻踪迹,也一样可以寻到那里,甚至某些方面比推算更为好用。


    他先是凝目看向玉壶之中的神性力量,过去一会儿之后,就抬头往上望去,目印转运之下,他眸光闪烁着,一直望到了那处根由之地。


    在寻到此间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迟疑,身上金光一闪,玄浑蝉观想图就已是从身躯之中飞了出来,振翼一撞,霎时撞开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冲入了那一处神虚之地中!


    可以看到,在这处神虚之地中,立着一株巨树,两个神性力量形如巨蟒一般盘绕在一起,紧紧裹缠在此树之上,身上光芒忽明忽暗。


    实则在神虚之地,这等形象只是神性之映照,并不存在具体之形状。


    察觉到外来力量侵入进来,这两股蛰伏沉睡的神性力量立时就被惊动,并合力放出一团不断扩张的金光气焰,想要将外敌驱逐出去。


    玄浑蝉此时凭空一顿,那如璀璨银河的双翼一下展开,无数灿烂星光在上面照耀出来,而后道道射落下来,并与对方的光芒撞在了一处。


    张御才是入了寄虚这一层境界不久,不过修道人虽然和伊帕尔异神并不相同,但力量层次却是相近的,要是这两异神的神性力量如之前一般强横,他还真是很难对付,至少没把握在此辈主场将之如何。


    可这两名异神可几次三番强行将神性力量渡入世间,这一部力量最后还没能收了回去,再加上神性归属于世俗的那一部分被严重挫败,此刻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


    若是把他们的原先的力量比作熊熊火炬,那么如今也不过就是一朵微弱火苗罢了,要是不被寻到,还能躲藏在这里慢慢休养恢复,等到重新重新崛起的一天,可现在遭受外力侵压,那就不太妙了。


    张御的力量现在可以通过寄虚之地源源不绝传来,就算一次不能拿下,反正已然找到了这个地方,大不了退了出去。待元气恢复之后再找上门来。可相比较而言,两名异神已是退无可退,毕竟因为没了世间之身,力量损折了也可能那么快恢复回来,拼一次便少一分力量,败亡是可以预计的。


    两个异神也是明白,若是这个时候不把侵入进来的力量逼退出去,那么他们就被只能被彻底终结在这里。


    只是在玄浑蝉的强盛星光冲击之下,他们很快败下阵来,所幸除了他们本身的力量,还有那一株神树可为依托。两道神性光芒转瞬退缩到了神树之中,只是一息之后,再次转了出来时,力量竟又恢复了几分。


    当年那一株伊摩安神树早毁在前次大寂灭之中了,不过这一株神树连通内外神穹,并非凡物,也同样具备了强大的灵性力量,并且早已与二人的神性融汇到了一起,故是他们能借此为用。


    张御倒是知道的,修士到了他这个境界之中后,就会祭炼一些法器来护持寄虚之地。


    不过这东西完全涉及到修道人的根本,所有几乎每一件都只归修士个人所有,玄廷当中是借不到的,就算肯借,他也不会用。如今这株神树倒是有这么一点意思,只还远不到法器的地步,不然他今天绝无可能这么轻易攻入进来。


    现在此辈每从神树之上抽取一点力量,后者也便虚弱一分,也是没可能坚持太过长久,不过他不会去与这两人打什么消耗战,再又一次削弱了两人之后,玄浑蝉忽然发出了一阵悠长蝉鸣之声,那两团神性光芒好似烛火遇到了猛烈狂风,在挣扎晃动了两下之后,就倏然熄灭了。


    张御也是睁开了眼睛,神虚之中斗战不存在时日流转的,只是在于虚意之中,故在此世之中,方才并没有任何时间流逝。


    不过若是没有了身躯,想从神虚之地归来,那却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因为人世中的神性烙印是会跟着天地运转的。


    此刻他看了眼金宫之中的东西,还有地上那几件神器,准备回头再作处理,因为外面还一个人正在等着他。


    他一甩衣袖,就自大殿之内走了出来,殿门之门,那个道人和小童站在那里,见到他自里出来,那道人打一个稽首,道:“贫道瞻空,道友有礼了。”


    张御打量了他一眼,也是还有一礼,报上了自己名讳,并道:“敢问瞻空道友平日在何处修行?我似未曾玄廷之中见过道友?”


    瞻空道人道:“我方才见道友运使空勿劫珠,能用此等法器,还来此间清剿异神,那唯有玄廷守正了,想来道友便是玄廷诸位守正之一了?”


    张御点头道:“正是。”


    瞻空道人道:“道友既是守正,那么想来也该是知道,在天夏到来此世之前,此世便有修士存驻了。”


    张御心下一转念,这件事他的确是知道的,看对方这言语,显然就这等人物了,不过这也解释的通,为何玄廷之中无有关于此人的载录了。


    瞻空道人道:“道友不必疑心,我等也是天夏一员,只是与玄廷有过约定,暂不列入谱录之中,道友回去一问便知。”


    张御微微点头,玉素也曾说过,有些事情因他不是廷执,所以不便明言,不过这回既然撞见了,他身为守正,回去自也需过问一二。


    瞻空道人道:“只我欲与道友商量一事,今次我来这里,是为了从这几个异神手中取拿一物,这东西以异神的话来说,名唤‘至高石板’,此物就藏匿在两个异神的神异力量之中,但也有可能在这金宫之中。此物对我有用,故想问道友讨来一用,道友且放心,贫道不会白要道友的东西,自会拿物件来交换。”


    他此前放开神王神后,既是对于张御的试探,也有自己的一分算计,若是张御不敌二人,那他自会上前解救,不过这样一来,金宫里的东西落到他手里张御也自然也就无有话说了。


    可是现在张御一个人将这些异神镇平,那事情就只能商量着来了,他也不好用强。便不提张御是玄廷守正,就算一个寻常修士,他也不会仗着修为功行去硬抢,且不说他自己没那个脸皮,就说此回自己徒弟就在身边,他自不可能做出这等有辱师格之事。


    张御道:“我需要知晓此物有何用。”


    瞻空道人沉吟一下,道:“既然道友身为玄廷守正,那问此话那也在情理之中,我便告知了道友,那至高石板传闻乃是土著用来窥视天道之物,按照异神之所言,还有我辈之推断,此物之上有这些异神的先天烙印,更有生化之妙用,若得合理运用,再以我师门之中妙法相合,便可补足他人之根基。”


    张御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童,称得上是少见的资才,这位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弟子,可没人是完满无缺的,而越是资才上等,缺陷便越难补足,难怪要用到至高石板,只这里他还有一个疑问。


    他道:“我有一事相询,还要请教瞻空道友,不知瞻空道友是从何处知晓这至高石板之事的?又是如何知晓运用这石板的方法的?”


    瞻空道人想了想,道:“此事乃是我师兄告知,不过听闻我师兄之言,也是从另一人处听来的,至于那是何人,我却未曾见过。”


    ……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华玄光掩


    张御听了瞻空道人这一番话,便有许多念头在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他看了这位几眼,又思索了一下,点头道:“此事我可以答应瞻空前辈,若是能寻得此物,我可借与尊驾一用。”


    瞻空道人听他答应,也是精神一振,他抬手一礼,道:“那老道便替我这徒儿谢过张守正了。”


    小童也很机灵,跟着躬身打一个揖。


    瞻空道人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至张御面前,道:“张守正若是寻得那物,可发此符,老道见的玉符,自会寻来,不用劳动尊驾,今日多有搅扰,想来张守正还有许多事要做,便就先告辞了。”


    他也是很有眼色,知道张御身为守正,肯定是以玄廷之事为第一要务,他这里的事情显只能排到后面,现在既然张御答应了,那他也无需着急,反而还省了亲自去找寻此物的力气。


    当然,他这里也是需要付出回报的,拿不出来合适的那免不了还要搭上一个人情,这里就说不好是谁占便宜谁吃亏了。


    张御收了玉符,点了下头,便见瞻空道人脚下腾起一团云雾,带着小童到了天穹之上,再是遥遥一礼,就遁空飞去了。


    他目送两人离去,又转身往金宫之中走去。


    伊鲁库加一亡,整个金宫的间层自也没人再去主持,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已是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行走此间,也再无任何阻碍。


    而这一处神国建立的极其稳固,且并不是单纯依托神性力量立造的,可以说其本身是一个巨大界隙,所以并没有因为异神神性力量的消失而崩塌,毕竟自上次浊潮过后,这里就没有神明存在了,一直靠着自身在运转。


    张御此时已是感受不到那股侵迫之感了,这说明东庭的危机随着这数名异神的败亡,已是暂时被他解决了。


    此刻他走到了那摆满了各族神器的征服走廊上,就感觉一缕缕热流自这些东西之上往己身这里汇聚过来。


    他扫了一眼,每一座供奉神器的石台下面,都有着不尽相同的文字记载,应该是各个神族的文字,大部分他不认得,但有少数,恰好是他能辨别的。有所收获的是,上面还有伊帕尔神族的文字复述,这也是让他稍稍了解了一下这个神族的文字。


    在一番查看了下来后,弄清楚这里的东西是伊帕尔神族在征服了诸多神族之后,征缴或是他族自愿供奉上来的神器。


    神器本身对他没什么用,但是里面的源能却是他所需要的。


    但他并没有立刻去做此事,而是穿过了征服长廊,又回到了方才交战的巨人大殿之内。


    伊鲁库加的躯体还在这里,不过在被收了神性力量后,也就是一个空壳而已,他轻轻一挥袖,这一具神躯就化为了一片飞灰。


    而后他目光落在了伊帕尔神王神后留下的那几件神器之上,伸手一拿,神后伊切的长矛落入了手中,不难感受到这里面亦有汹涌澎湃的热流存在,可不同于外面那些神器,上面有一层力量阻碍着他意识深入。


    这些神器也只有伊帕尔神族能用,也是与他们最为契合,就算别的神族拿去也发挥不了什么太大作用,更别说他是修道人了,放在他这里也仅是一件普通战利品罢了。


    他略作思索,将这些神器先是收了起来,而后继续往前行进,在出了巨人大殿之后,后面是一座被伊帕尔神族称之为“至乐之地”的花园。


    可以看到,这里对间穹的运用达到了极致,各种浮动在澄蓝天空中的锥形小山,静静漂浮在天上的奶白色云团,还有地面盛开的各色鲜花,流淌着蜜泉的古朴石柱,以及奔跑的各种温顺的灵性生灵,这是一幅只存在于世人心中的梦幻美景。


    张御走过来时,那些似小鹿一般灵性生灵好奇而又畏怯的看着他,但是并没有躲的太远,他没有去管它们,而是一直往花园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层灵性光芒十分显眼。


    来到了花园最后方,在静谧的丛林和清澈的泉水背后,他分开笼罩在这里的一团灵性薄雾后,便看到了一块矗立在那里的高大石碑。


    石碑边缘切割齐整,线条流畅到无以复加,即便以他的眼光来看,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尤其是那一种对称的美感,让他看得十分舒服。


    这是一块彰显神性力量的石碑,一般人不理解,可他却能看得明白,石碑本身没有任何神异,但是通过独特的手段,使得哪怕一粒尘埃,一丝水气都停留不了其面上,而是纷纷滑落下来,就气势就像是瀑布洪流,在那至微之处形成了一种壮观美景。


    可尽管如此,石碑表面望去却如寻常石材一般,没有任何光芒反照出来。


    石碑之上刻了一行行细密的字迹,他仔细看了下来,上面大致叙述了伊帕尔族的丰功伟绩,还有对神王神后统御时代的赞美词。


    在这上面,没有发现半点与伊帕尔神族至高石板相关联的线索,倒是在石碑的背面,刻着一排排横版的碑图,大意是初代神王“伊”是至高之子,并与至高约定,他的后代享有他的一半力量和一半神性。


    画面之上的初代神王“伊”,坐在从地面到天空的高耸神座上,所有的子民都伸向他出双手向他膜拜着。


    从碑文记载上可看出,伊鲁斯是三代神王,因为二代神王“伊奇”的残暴统治,这位获得了至高的青睐和祝福,并推翻的二代神王,自己坐上了神位。


    张御此前从复神会那个所谓“青先生”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唤醒伊奇曼丹并非是复神会三人真正目标,他们其实是为了把伊鲁斯和伊切唤到世间。


    而唤出这两位,复神会也不是为了拿其对付东庭或者天夏,至少这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这时他目光移动到那位初代神王“伊”的记载上,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说是这位把神位传给了二代神王,可为什么这么做,后来又如何了,上面再没有提到。


    但是他心中却是隐隐约约把握到了一个脉络,只是还无法明确串联起来。


    在离了“至乐之地”后,他又去了金宫其他地界和间穹,比如“至伟之峰”和“无底之海”,包括外面那一片“丰茂高原”都没有漏过。这里再没有任何一个沉睡伊帕尔神族存在,但是也没有见到瞻空道人所言的那块至高石板。


    可能正如这位所言,唯有在神王神后的神性力量之中才能找到。


    可他此时一想,认为这东西也极有可能在另一个地方,不过这事并非紧要,可以容后再做思量。


    因对金宫的大致布局已是了然,故他心意一转,便就重新落回到了征服长廊之中。


    他在此间定坐下来,将那一柄金色长矛取出放于面前,随即意念一落,便突破了上面的阻碍,下来便感受到一股滚荡热流涌入身躯之中。


    而另一边,瞻空道人带着小童离去之后,小童在云头上问道:“老师,玄廷守正是什么?”


    瞻空道人言道:“那是玄廷专以司职斗战之人,负责征讨内外之敌。”


    小童两眼睁大,道:“那守正一定是玄廷之中斗战最厉害的人了?”


    瞻空道人摇头道:“也不尽然,有些守正确实很厉害,但有些守正么,也便是仗着一些法器罢了。


    不过这位张守正倒是实力非凡,至少为师看不透他的深浅,尤其是他非是我辈真修,我倒不知玄修之中何时出了这般人物,倒着实让人惊讶。”


    顿了下,他又道:“我久不与天夏交通,看来那里也发生了许多变化,什么时候我需抽暇走上一遭了。”


    小童仰着头道:“老师,徒儿可以和老师一起去么?”


    瞻空道人道:“这有何不可?你在修行之前,当要开阔阅历,且你记着,即便未来入了道,也不能与尘世离得太久,长久之后,那便不把自身当作人看了,我不管他人如何,我之一脉不允许如此。”


    小童用力点头道:“徒儿记住了。”他又好奇问道:“老师,那玄修是什么?”


    瞻空道人道:“此便说来话长了,待路上为师慢慢道于你知。”随着师徒二人一边说话,一边遁行,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云穹之中。


    张御在金宫之中一连定坐五日,这里所有神器源能都是被他吸摄一空,他自视了一下,收获不可谓不大。


    这一次,他并没有以接触的方式去吸摄,而是让这些东西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毕竟这些神器本身就是过去的见证,连伊帕尔神族也没有将之毁去,他自也不会去做这等事。


    不过伊帕尔神族的目的是出于炫耀和征服,他只是作为一个古代博物学学者的身份,纯粹要让这段历史印痕得以保留下来。


    而这些东西在被吸摄过后,已然退去了原来的神性,也不怕再被什么人拿去利用了。


    他抬头看去,倒是这一处金宫可以留着,改建为一个驻地。


    坐了一会儿后,他将灵珍龙壶拿了出来,准备试上一试,看能否通过两名异神的神性力量找出那至高石板。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虚空种灵根


    透过灵珍龙壶的壶璧往内望去,张御凝望着那两团在里缓缓动荡的神性力量。


    这等到了极高层次的力量,即便被封禁起来,依然有着自身所具备的独特美感,因为这东西本身就是天地至伟力量的一种表述。


    说至高石板可能藏在两人的神性力量之内,不是说这里面有文字或者契约之类的东西,而是力量流转的本身就传递出了一种信息。


    一般来说,这些力量是不会明明白白的展现给你看的,也只有将力量的主人捕获拿住了,或者将本体意识抹去,才可以无所顾忌的观望。


    而现在这两个异神正是这等情况,神虚之地的根本神性失去,再加上自身又被封禁,它们的意识也是被迫陷入了沉眠之中,这同样也是它们用来维护自己存在的方法。


    可即便如此,不到一定的层次,自身没有足够的积累和对道的理解,那也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张御在观望了许久之后,便把两名异神的根本看了个七七八八。


    要是此刻将这两名异神放了出来再斗一次,他可以用更为简单的方法将这二人拿住,而不提斗法,他也想到了很多利用这两股力量的办法。


    但是在此之中,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与至高石板相关的线索,两人每一分力量都是属于自身的,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更没有承载在上面的累赘。


    这说明伊帕尔的至高石板极可能并不在这里。


    他再是反复看了几遍,可以确认自己没有判断失差。不过他并不感到失望,正如他方才所想到的,这东西极可能藏在另一个地方,不止是至高石板,或许还有一些其他隐秘也可能藏在那里。


    思定下来,他心绪一转,意识便转到了玄浑蝉这里。


    玄浑蝉在除灭了那两个异神的神性后,并没有从神藏之地出来,而是一直停留在此间。


    在正常情况下,神性或是修道人的寄气被消夺后,那么寄虚之地自然也就崩塌了,可这里并没有出现这等情况,所以他判断,这里并非由两名异神所开辟的,其原主应该就是那一株伊摩安神树。


    神树并没有自己的意识,一直被两名异神控制着,也被这两人不停的从身上剥夺生机和力量,现在此辈在被清除了之后,实际上这神树就成了无主之物。


    这样的神异生灵其实十分之稀有,而且他能感觉到,此物是可以用来温养观想图的,玄浑蝉只需停留在这里,接受从神树之上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生机灵光,就能受到一定的滋养和巩固。


    他到了眼下这一层境界,想要提升功行,除了自身修持,还需要以玄浑蝉往寄虚之地寄托入神气,而自己根底越是牢固,观想图越是强大,修行精进自也越快。


    此前他在翻看道书的时候,便就了解到了一件事,玄廷若有修道人修持到了此境,除了自己修持,也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巩固自身,譬如一些上乘丹丸就可以用于辅助修炼,这些丹丸不是用来吞服的,而是用来补益元神的,还有一些掌握在极少数修士手中的天地灵宝,也具备此等功用,这株神树与这等灵宝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其实丹药也是不错的,在玄廷之内,只要有名位的修士,到了境界都可以向玄廷申求赐下这等外药,而玄廷也随时可以依靠这些,了解到底下修道人的修行境界具体到了哪一步。


    可是这里面的消耗也很大,假设你觉得玄廷所赐不够,还需要更多,那就需要拿玄粮去换了,这般长期供养下来,也是一个不小数目,但若有神树为依凭,那就可免了这一层了。


    关键是这东西也是活物,是能够成长的,其力还是持续不断的,这比要不停的投入丹药实在好上太多。


    张御思索了一下,这神树能有这等表现,除了本身神异,那在人世之中多半还有着属于自身的一部分真实身躯,不然没可能支撑到如今。自己回头可以试着找寻一下其世间残身,这般可让这柱神树能够继续存活下去,不至于哪一天这神树突然遭创,导致神性一同受损。


    想到这里,他意念一催,玄浑蝉本来停留在了神树之上,这时振翼飞起,到了上空,蝉翼之上有光芒照落下来,将一缕神气也是渡入此间,并将神树原本的空白意念占据了。


    这一瞬间,顿有许多声光气色从他心神之中浮现出来,这些全都是神树所记载的东西,有些是伊帕尔神族的隐秘,有些则是连伊帕尔神族自己也不曾搞清楚的东西,更要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一面“至高契约”。


    某些物事在到了一定层次之后,便不再是以实物的方式呈现眼前了,必须以神异力量和神性为载体,因为不如此上面的内容也不可能完整表述出来,即便落到世间,也只是有残缺的一部分罢了。


    契约之上记载了伊帕尔一族的全部秘密,是与至高的约定,这全都以灵性力量以某种独特的运转方式来表现的,理解成灵性文字也并无不可。


    这些“灵性文字”与某个更高层次的力量或者存在有着某种牵连,所有伊帕尔神族的力量就是源于此。只要这些灵性文字不去改变,那么伊帕尔神族每一个族人一出身就会拥有绝大的力量,他们自称受到了至高的“赐福”,也并不算是完全说错。


    只是这份契约并非是不动的,而是不停变化的,随着“灵性文字”的模糊和消退,伊帕尔神族的力量会逐渐消退,此后一代代的伊帕尔后代也会逐渐退化。


    这里的变动有一部分是来现天地运转的反馈,就像是石碑上的文字在历经岁月消磨后的淡化,也有一部分是本来就存在于至高契约之中的。


    要想将之维持住,就要付出一定的力量去维护巩固,伊帕尔神族主宰世界之时,频频索要各族祭献,神王神后不断收割神性,除了用于自身,有一部分就是用在这里。


    但是这里仅限于维持二人自身和一部分中坚神族,其实后代的衰落,反而有利于他们坐稳位置,只要保持自身高过其他神族便好。


    张御在读到这一部分记载时,也是看到了二代神王“伊奇”为何被推翻的原因。


    这位并不满足于原先的契约,因为伊帕尔一族的命运和上限从一开始就被定好了,没有办法去改变,像他这样自始自终便身处于顶层的人自是对此很是不甘愿,他想要去到更上层,若是有可能,他还想着去窃夺属于至高的权柄。


    于是他开始寻求修改契约的办法,可这样的动静不可能不让人察觉,以至于遭受了整个族群的反对,后来的三代神王伊鲁斯和神后伊切就是在这等动荡之中获得了力量,随后将伊奇推翻。


    后来的伊鲁斯吸取了教训,没有再去试图篡改契约,而是将之深藏了起来,再将一些映照入世间的石板藏到了世界各处,并声称所有契约都在上面,成功将视线转移了出去。


    张御这时看到,除了以“灵性文字”记载的东西外,在树身之内还有一些以伊帕尔文字记载的内容,说是至高石板并非唯一,当初二代神王伊奇在修改契约之前,就搜集并参照了不少其他种族的石板。


    他一转念,由此看来,当初他在追索伊奇曼丹时,在另一处界隙中见到的石板应该就属于此类了,此刻他却是不禁想起了自己养父所留下那些石板。


    不论是伊帕尔神族还是其他种族的契约石板,都是早已定好的,很难篡改,而他养父所留下的石板却似是能够直接拿来用的。


    按照上面记载描述,这等石板其实也是有说法的,是在古早纪元之中,被一些不知名的先人篡改或是重新编纂的,如此看来,那位神王伊奇难说不是受到了这等启发。


    而别人能用到,他否也可利用呢?是否天夏人也能利用呢?这明显涉及到了上层力量的运用,明显也是道的一种,而在他看来,多一条通向上层的道路,也就多一分可能。


    自己那位养父给他留下了那些石板,许就是想让他走上某一条路,以往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可是现在看来,这里面无疑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他想到这里,觉得有空当是需循着那些试着找一找了。


    至于那位瞻空道人,既然要的只是伊帕尔神族的至高石板,那他设法将此交给其人就好了。


    现在他要做的事,是先找到伊摩安神树在世间的载体,而后设法将之保护起来。


    心思转定之后,他就顺着神树的神性试着感应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那载体之所在。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些载体居然不止一个,大大小小有十几处,其中大多数只是栽种的残枝,且也太过弱小,只是隐隐约约与神藏之地神性有些联系,唯有其中一处,才算得上是正体,联系的也最为紧密。故是他意念一落,霎时寻到了那里。


    ……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循法护寄托


    张御随着心意定落到那处,立刻发现那里也是一处界隙,这也符合他的预判。


    这处界隙很是独特,运用了伊帕尔间穹运转的手段,时不时会换转所在,这便使得这一处很难被人找到。


    即便能寻到这里之人,想来也只可能是伊帕尔神族。


    他略作思索,将金宫之中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而后便身化清光一道,返回到了上层之中,而后寻那神树的托世所在而去,待再一次下至内层之时,已然是落到了那一处界隙之内。


    一入此间,他便发现了一株巨大古树,或者说是一截残干。


    此树的根系冠盖不知所踪,就只剩下了一段较大的树身破片罢了,其斜斜插在大地之上,靠着粗壮的躯体勉强支撑着不曾倒下。


    他在占据了神树之后,从其神性力量的反溯之中看倒,此树全盛之时,可以说连通了内外层界,枝干蔓延到了受伊帕尔统治的所有地界之上,现在却是与那时完全无法相比了。


    这时他目光一扫,却是在树干下方看到了四个已然石化的巨人,尽管它们身形巨大,可与神树一比,却仍是显得渺小,再加上身上也没有什么神异力量了,却是容易叫人忽视。


    从外表上看,这四人毫无疑问都是伊帕尔神族,它们各自站在一个方向之上,每一个都是把双手伸向了巨树,做出一副努力支撑的样子。


    在看过了伊帕尔神族的至高契约后,他现在对伊帕尔族力量的了解堪称深刻,只是看了一眼便就明白,此辈应该是将自身的神异力量渡入了神树之内,以尽力维持神树的存在。


    他也是了解这么做的缘由,这些人并非是愿意为神树牺牲,而是神树是负责承载伊帕尔的族群记忆的载体,只要神树存在,哪怕他们还可以复生,而要是神树没有了,他们和背后的族群即便活着,未必能挺过下个纪元。


    随着他目光下移,却是发现在树底之下,还压着两个巨大的方石,透过石壁,不难看到里面有一对英俊高大的男女正蜷缩身体沉睡着。


    其形貌与之前的神王伊洛斯和神后伊切十分相似,而比较来看,这两具身躯也是更为强大和完满。


    且似在不久之前,还有被神异力量灌注的迹象,只是看去又很快中断了。


    他心思一转,便即明白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具应该是伊洛斯和伊切前纪元时留下的躯体,有可能是被当作退路使用的。


    而方才那等迹象,应该是二人的神性力量被他封禁之后又试图从这里复苏,可却不防备被他杀入了神虚之地内,所以这过程也被迫半途中止了。


    这说明他之前的做法是正确的,不然两人恢复过来,一定会继续尝试着主宰世界,等他们力量恢复后,一场碰撞是免不了的,这也算是提前消弭了一场祸患。


    而在方石另一边,则摆放着十二个巨大的陶罐,他透望入内,见里面盛满了凝玉般的白色油膏和一些清澈水液。


    他略作思索,便判明这些东西是用来灌溉和补养神树的。


    别看只这么几罐,但从其中所蕴含的浓郁无比的神异力量中可以看出,只消一滴下去,就可起到唤复生机的作用。


    而这么多神水神膏,至少需要数千上万年的积累,若是将这些全数往神树身上浇灌下去,恢复全盛是不可能,但有个原先五六成光景却是可以的,显然伊帕尔神族一早就做好了复活神树的积蓄和准备。


    看这架势,说不定一整个纪元都在忙碌此事。


    伊摩安神树的神性之中有神树崩塌的那一幕,树冠大部分落去了外层,树干则洒落在大地之上,根系不知去了哪里,他原本想着,除非能把这些残干都是寻了回来,否则此树几是无望恢复元气了。


    他本来也没余暇去找寻这些东西,反正现在神树的神性力量已是足够用了,但是有了这些神水神膏,恢复此树看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他思考了一下,这事不急,可容后再是细思。


    他又在界隙之中转了一下,在一处隐蔽角落中发现了一驾巨大的金色飞舟,从伊帕尔的记载看,这东西应该是他们所谓的太阳飞舟。


    严格来说,此物与法器有些类似,但有着伊帕尔族的特殊技艺,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想了想,将之收了起来,随后又在这里随手布置一个用于警示的禁阵,便就抽身离开了此地,再度回到上层。


    回到守正宫中之后,他把这一次剿灭伊帕尔的大致过程拟了一份呈书,交给明周道人送递了上去。


    不过关于那一株伊摩安神树的存在,他没有呈报,而是另写了一封册子存放在了守正宫中。


    这也是守正的权力,身为守正,因为需与敌交战,涉及自身神通功法乃至与身相合的法宝等物事,都可以暂时不做上报,只需留下一份存录在守正宫中便好。


    而待他功行再上一层,显露出去也无关紧要的时候,那才放开此事不迟。


    做完这些事后,他又翻了一下这几天各方驻地送呈上来的报书,近来还是一如往常,小地方虽有一些动静,大的变化却是没有,见此他便准备履行与瞻空道人的约定,于是心意一转,再度落到了东庭地陆之上。


    他站定之后,就将那瞻空道人交给他的玉符拿了出来,心光一运,此物霎时化一道光芒飞去。


    等了没有多久,就见一团云光出现在了天边,只是一闪之间,便至近前,瞻空道人带着那小童从云头之下缓缓飘落下来,站定之后,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了。”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瞻空前辈有礼。”


    瞻空道人道:“守正客气了,唤我瞻空便是了,”顿了下,他道:“守正约贫道前来,可是寻到了那异神的契约石板了么?”


    张御也未多言,伸指一点,霎时一点明光闪烁出来,可见里面有无数灵光按照一种既定的轨迹在那里闪烁着。


    瞻空道人先手一把挡住小童的眼目,这才看了过去,他将那些“灵性文字”逐一映入了心海之中,半晌,他才是看罢,便对着张御再是一礼,道:“多谢守正了。”


    此时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道:“此间有一份道书,一篇炼丹之法,还有一门阵法,守正若属意,那便取去,若是守正对这些不入眼,那便算贫道欠守正一个人情。”


    张御将那玉简拿了过来,意念入内看了一下,对方也是有心,眼光也很老辣,无论道书、阵法、还是炼器手段,全都是寄虚之境可用的。


    他大概看了一下,这份道书不在玄廷内有收录,应该是对方门内所传,不过功法恰恰不是他最需要的,因为玄廷有的是这类东西,倒是炼丹、炼器手段很有些意思,讲的是一些运用的技巧。


    可还是那句话,这些东西玄廷皆有,拿来开拓一下眼界倒是不错,但也不是什么必须之物。


    其实他最看重的是对方所言那门补足根基之法,不过想来此法乃是对方师门秘传,这个就不用去多提了。


    倒是在后面,他看到了另一篇至高契约,从里面浮荡的灵性文字来看,比之伊帕尔一族也差不了太多。


    他心下微微一动,这东西倒是不错,至高契约也是隐含着某种道理,对他也有启发,完整的更是十分少见,瞻空道人嘴上没提这东西,想来放上来也是作个试探的。


    其实要从价值上来说,让对方欠一个人情那自是最好,但与同道结交,却无需如此功利。


    他略作思索,将玉简收入袖中,道:“此物我收下了。”


    瞻空道人见他没有去提其余条件,不觉看了他一眼,暗暗点了下头,语声和缓道:“东西已是换得,那贫道这便不打扰了守正了。”


    张御点头道:“前辈好走。”


    瞻空道人稽首一礼,便带着小童登上云头,飘然而去了。


    张御则是心意一转,身化一道宏盛清光纵破虚宇,重新回到了位于上层的守正宫中。


    他在内殿坐定下来,想到这些天都没有收到金郅行的消息,要么就是没什么可禀告的,要么就是上宸天那里对后者看得紧,但若这样,反是有异。


    不管怎样,上宸天的侵攻是必然会来的,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尽快祭炼出护持寄虚之地的法器。


    今天他可以寻到别人的寄托所在,那别人未来也有可能寻到他这里,这里的漏洞是必须补上的。


    他意念一动,上方灵光一闪,就有几卷道书凭空落在了身前案几之上。他伸手拿起,一卷卷翻看了起来。


    道书中的一些内容,只有到了境界才能看个明白,与此前不同的是,这里面除了功法注疏,还详细说明了寄虚之地法器的祭炼方法,数篇看下来都是如此。


    把功法和祭器之法摆在一起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无疑说明了护持法器的重要性,并且上面也提到,一些极为特殊的法器是能够直接攻袭到寄虚之地的。


    他想了想,上面只是举了一个例子,说明这类法器极为罕见,可别人碰不到,他身为守正,却是极可能碰到的,这里却要加倍重视了。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藏锋玄机内


    张御留意到这些玄廷道书之上,谈及护持寄虚之地的法器时,前人所留下的注释无不是写明,此事绝不可假托他人之手,便是至为亲近之人也是不可,必须自己亲手去为,否则必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这一点他也是认可的,就算是绝对可以信任之人,最好也别把可利用机会放到其面前,这对其人和自身都是不好。


    而祭炼这护持法器,这里主要分作两个办法,一个就是取天地钟灵之宝炼合己用,祭炼什么样的法器倒是其次,祭器手段也不用太苛求,关键是所取宝材必须上乘,这样炼成之后方能返虚入空,并为自身所用。


    玄廷占据了上层后,这样的宝材其实不缺,他可以用玄粮去换来,而后按照法门慢慢祭炼,当可炼成。


    而道书也是提了一笔,无主的天地灵宝方才是最好的,因为这东西拿来便可用,既能护持,又不需花太多力气,平日还可以借之以修持。不过看注疏之人带有几分欣羡的语气,应该是自己没有,只是叹羡旁人。


    他这时一转念,其实那株神树不说完整无缺,只要恢复了大半,那便可以充当此物,但现在问题是无论是炼器,还是设法让神树恢复,这都不是急切之间可成的,而他则需法器护持,好应付下一次斗战,所以此法就只能先是放在一边了。


    道书上的另一个办法,却是建言修道人,要是本身就有上乘法器,还与御主契合的话,那便可以直接拿此器蕴养渡灵,入虚护持。


    他考虑了一下,就目前来说,这个方法最是适合自己。


    那最契合自身的法器,无疑就是蝉鸣、惊霄二剑了,以他现在的能为,蕴灵而出也是不难。


    本来这两把剑在他功行精进之后也当重新祭炼一下,若用此法,倒可一气完成。


    只稍微有些遗憾的是,这两件是攻伐之宝,不过以攻代守,倒也并无不可,也是眼下的权宜之计,那守御之宝也不可放弃,祭炼之事也可随后慢慢准备起来。


    至于那一株神树,也可利用伊帕尔神族留下的那些东西试着助其恢复,不求全盛,哪怕有个原先四五分的状况便好,这里主要就看机缘了。


    思定之后,他待把一众法门全数看过,便就准备着手开始祭炼双剑。


    因是祭器并不涉及高深的功法变化,所以没有什么真法玄法的区别,故是只需参鉴前人的经验的便好。


    他心意一转之间,周围景物换变,眨眼已是落到了自家所开辟的道场之中,待坐定玉台之后,他唤了一声,便听得悠长剑鸣之声,两把飞剑都是一同飞出,化为一青一白两道光虹在顶上飞绕旋走。


    他抬首望去,就有心光自身上照出,映在了两把飞剑之上,清光霎时渗透入剑身之中,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将两柄飞剑通体洗练了一遍。


    此刻再是观去,两剑剑身之上光芒湛湛,剑气冲透宫宇,并在天幕之中形成了两道遥相辉映的气光。


    他微微点头,又心意一敛,两剑一敛惊天声势,温顺低伏,落于身前案几之上。


    此时他伸手上去一抚,而后就把心神沉浸入剑身之中。


    蝉鸣、惊霄二剑早是炼合他入心光之中,其中灵性更是他知觉之分化,只是平日附于剑上,独立于外,此刻感得他意,便即嗡嗡震动,积极响应起来。


    他按照祭器手段调理双剑,感受着那双剑意识与自身神气逐渐交融汇合,待得许久之后,他忽感心中一阵悸动,眸光一闪,立刻身上心光一放,将之裹入进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玄浑蝉观想图也是飞遁出来,翅翼往前一冲,撞破虚实界限,进入了寄虚之地中,那入此一瞬间,便一青一白两道剑光自玄浑蝉一对翅翼之中跃跳出来,而后在这里旋绕飞舞,往返游走。


    张御到此方才收敛浑身勃发的气机,至此之后,那两柄剑器就可以往返虚空现世,随时可以支援寄虚之地了。


    当然,这一次他只是化无为有,暂时令两剑充当护御,毕竟是攻伐之器,必须攻了出去才能发挥最大威能。


    且剑器飞入虚空,身边即便可分化剑光在身,也是凭空多一份消耗,所以还要祭炼一个守御之器的。


    他再检视一番后,就站起身来,出了道场,来至守正宫内,准备将明周道人唤来,只这时忽然心中有感,发现是风道人寻到自己,便即唤出大道之章,道:“风道友有礼了,不知寻御何事?”


    风道人道:“打扰张道友修行了,只是有一事不得不与张道友言说。这一次道友送呈上来的报书,玄廷已是看过了,廷上虽认为当给予道友嘉赏,不过此事倒是引来一番争论。


    有廷执认为,这事虽落在东庭地陆之上,可却是清剿外敌之举,乃是守正应尽之责,当从守正之功来褒奖,赐予玄粮便就可以了。


    而也有廷执认为,道友乃是东廷玄首,又是在东庭之地除灭敌祸,所以当是东庭玄首身份来论功,不当赐以玄粮。”


    张御闻言转了下念,又问了一下,才知主要认为他当从守正之功,坚持赐下玄粮给他的是钟廷执等人,而认为不当赐玄粮的却是玉素道人。


    这看着矛盾,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论及叙功问题,假设此功算在守正之职上,那么也就是一些玄粮便可酬功了,而不管他杀死多少敌人,不管敌人的身份是什么,这些都与他关碍不大。


    可要算在玄首之位上,那就不一样了。


    玄首在镇守东庭期间,提前将一个足以与天夏对敌的神国覆灭,尤其是这个神国还是上某纪元的主宰,这绝不是什么小事,而是莫大功绩,是一个极大的资历,要是认可了,那未来竞逐廷执之位,试问有几个玄首能与他相争?


    这岂不是意味着,若是没有人立下足可相媲美的功绩,那下一个廷执就落定到他头上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由,才引得钟廷执等人竭力反对。


    他想了想,又问道:“而今廷上如何说?”


    风道人言道:“现下尚未有定论,不过看廷上却是倾向于钟廷执等人之意,因为钟廷执提出,玄首未得准备,不可远离自身之辖界,而道友却是仗着守正之职四处扫荡敌手,若以此来论功,却对其他廷执不公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多谢道友告知。不过我一言,却需道友转告廷上。”


    风道人正色道:“道友请说。”


    张御道:“玄首虽不可随意出得辖界,但若察觉有危,却是可以出面除患于未然的,况且四大府洲本就与一十三洲不同,除了镇守一洲之外,还承担着向外开拓之责。


    若是四洲玄首连主动都是出击不可,那四大府洲玄首日后也只能坐守原处不动了,这般开此四洲岂非无有意义?”


    风道人不觉赞同,的确,要是这样一比,四大府洲玄首岂不是只能坐等着别人打上门来了?

    以往的旧例可不能套在四大府洲头上,这事若是设了限,不去说其他两洲,怕是岑传那里第一个要跳出来反对了。


    他道:“道友说得不错,我会将道友这番话带给廷上的。”


    而在此刻,昌合都护府之外一座荒丘之上,岑传正与师弟梅商站在这里说话。


    岑传道:“本来我想师弟助我对抗,但是钟唯吾言如今天夏与往日不同,要是玄尊归来,不可在人间久留,不是守持一方,便需勒于上层,如此我此前之思便不能成。


    钟唯吾那里有一个主意,我思虑了一下,若能办成,倒是并无不可,故想来问一下师弟的意思。”


    梅道人道:“敢问师兄,不知是何事?”


    岑传道:“我已与师弟说过,上宸天侵攻晚些必至,此是我辈立功的上好机会,可难说必落我处,而要说当面对敌,还是以守正应对之敌为多。


    似若那位张守正,任职守正未久,却已是立下了颇多功劳,近来我更是听闻他攻破了一处于我天夏甚有威胁的神国。”


    梅道人道:“师兄上次曾有言,说此人乃我辈之对手。”


    岑传言道:“正是如此,这人如今称得上是功劳赫赫,关键是名声也是不小,若要争廷执之位,我未必能争过他,她不定还能先为兄一步成为廷执。”


    梅道人诧异道:“师兄,过去可从来无有守正晋升廷执的前例。”


    岑传摇头道:“过去未有,未来可是未必,况且他还身兼玄首之职,故是我们必须制约此人,钟唯吾认为,如今外有强敌,内有异患,不能让此人一人专功,他言有意上书玄廷,说服廷上再增一名守正。”


    梅道人看了看他,试着问道:“师兄与小弟说这些,可是有意让小弟去做那守正么?”


    岑传颔首道:“我以为这个主意尚可,现在当守正乃是立功的上好时机,且还能分薄那张守正的功劳,不过这还是要看师弟你自家的意思。”


    梅道人想了想,他明白岑传还是希望他去当守正的,不然不会郑重提及此事,他道:“此事能成么?”


    岑传道:“钟唯吾既然说出此事,他应当是有把握的。”


    梅道人稍作思虑,便打一个稽首,道:“既如此,小弟一切听师兄的安排。”


    ……


    ……


  第一百七十章 论功定半分


    时间转瞬到了四月,在月中的玄廷廷议之上,诸廷执方始将琐碎事情说过,便即又提到关于张御这一次立功该当如何褒奖之事。


    武倾墟先是在座上言道:“武某已是将那两名异神的气机查看过了,又是去往那处金宫查验了一番,这异神确为前纪元之主宰,其族鼎盛之时,也是占据了内外层界,若得恢复,并唤醒更古之异神,确对我是一威胁。


    且现如今之异神,通过武某质询,察其本有与外层之敌联手之意,所幸这次得张守正及时将之镇灭,方才未曾酿成大祸,张守正此回确然是立了大功的。”


    座上众廷执听罢,都是认可他所言。


    天夏乃由修道人统御上层,讲究的是消劫于兆起之时,但不是说事情没有发生你便没功劳了,反是功劳更大,因为谁都能看到不去阻止的后果是什么,绝不致不去承认。


    可张御的功劳虽然没有问题,但这件事的争议却不在此,而是在于以何名义给他叙功。


    风道人这时敲了一下玉磬,站起言道:“我就此事问过张守正,他却有一言在此,还请首执和诸位廷执过目。”


    他拿出一枚玉符,往一下抛,此符落至光气长河之中,就飘至各人座上,众人拿了过来一看,有人暗暗点头,有人则是面无表情。


    首座道人道:“张守正此言,诸位廷执如何看?”


    玉素道人一敲玉磬,在座上发声言道:“张守正之言,颇合情理,四大府洲负有开拓进取之责,岂能因循守旧?此番功绩当是论在玄首之职上。”


    钟廷执见此,也是敲动玉磬,起身言道:“首执,钟某还是上回之言,要是把守正之功算在玄首之位上,对镇守诸洲的其余玄首实属不公。”


    他说完之后,场中一下沉默下来,随后一个声音不出意料的响起道:“钟廷执,你这话不对。”


    众人都不吭声,俱是在那里等着下文。


    钟廷执面上无甚表情的看过去,便见晁焕坐在座上,冲着他言道:“要是张守正这次是在别处剿灭这异神,那自是无话可说,可此番却是在东庭行事的,而东庭乃是张守正镇守之地,他清除自家辖界之下的祸患,怎么能不算在玄首镇功之上呢?”


    钟廷执缓声道:“钟某已是说过,恐是引得诸洲玄首非议。”


    晁焕嗤了一声道:“他们自己不行,还怪他人立功太多不成?再说我怎么不见有谁有异议?有不同之见可以自己上书来说么。怎么?莫非他们都把书信递到晁廷执这里了?我倒不知,晁廷执什么时候去帮韦廷执分担事责了?”


    钟廷执不言。


    崇廷执这时却是站起,朝上一礼,道:“首执,诸位廷执,晁廷执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崇某以为,此事不必一概而论,而当分开看待。


    张守正既是守正,又为玄首,那么此一功可嘉张守正守正之功,同时也可嘉其玄首镇守之功。”


    众人思量下来,不觉点头。


    这个决定是最好,既不至把张御的功劳抬的太高,也不至于不承认其镇守之功,还能稍加安抚其余玄首。


    虽如晁焕所言,自己不成不能怪别人立功太多,可全然追赶不上,也不是什么好事,或许本来有心上进之人,见到这回争位已无是无望,那或许干脆就坐守不动了。


    晁焕这回只是轻嗤一声,却没有再出讽言。


    陈廷执这时看了韦廷执一眼,后者便即出声道:“此事也算公允,韦某以为此议可行。”


    首座道人颔首道:“若诸位无异见,那便照此议褒奖张守正。”


    钟廷执这时与晁廷执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对上方一礼,道:“首执,诸位廷执,经由张守正此事,可见我天夏内层尚有不少隐藏蛰伏的异神神怪。


    我天夏疆域广大,再加上上宸天不久之后极可能来攻我,如此怕是张守正一个人顾不过来,故钟某提议,不妨再立一个守正之位,也好应对此事。”


    陈廷执抚须点头,道:“钟廷执之言到也切合实际,这也并无不可。”


    玉素道人此刻也未反对。因为在他看来,现在的形势,再立一守正也是有必要的,钟廷执并非是胡乱提议,而是看准时机,认为玄廷确然有此需要才是提出的。


    而座上众廷执也是偏向此一建言。


    上宸天上次费尽心机要令他们将清天星盘用去,要是这次一旦入侵,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多一个守正护持也无不可。


    戴恭瀚这时向钟廷执问道:“钟廷执既然有此提议,却不知属意谁人呢?”


    钟廷执道:“钟某推荐一人,乃是梅商梅道友。”


    戴恭瀚讶道:“正清一脉么?”


    钟廷执正色道:“梅商道友虽是正清一脉,可被驱逐三百载,他们这一脉已是赎清罪责,现又将据地奉出,算是回归了天夏,上回清剿之后也已为自己正名。诸位都知,梅道友在天夏到此之时就已成道,他做守正,无论功行资历,那都是够的。”


    首座道人这时见一个人还未发声,索性看向其人,道:“晁廷执以为呢?”


    晁焕却是道:“我以为可以啊,不过情势如此严峻,一个守正又怎么够?不妨再立一个。”他抖了抖袖,站了起身,对上打一个稽首,道:“晁某在此推荐朱凤朱玄尊为守正。”


    钟廷执皱眉道:“晁廷执,朱玄尊方才归回天夏,过去一片模糊……”


    晁焕却是理直气壮道:“既然梅商可以,凭什么朱凤不行?朱凤可没有被驱逐之前例,此前上宸天入侵,朱玄尊也是暗中提醒于张守正,这才使我及时发现敌踪,这不早已是证明了其自身么?”


    钟廷执沉声道:“钟某对此还是有所疑虑的。”


    他话虽然没有说清楚,可众人都是明白他的意思,暗指朱凤此举有可能是假意如此做,好取得天夏信任,并以此谋取更大的好处。


    这表面看去说得通,可能性也有,但是极其微小,试问有谁知道玄廷忽有一日会让她去当守正?上宸天推算之能再好,也算不到这一点。


    晁廷执听到钟廷执如此说了,却是立刻精神来了,道:“钟廷执,要说疑虑,正清一脉岂非更是惹人怀疑?岑传和梅商是回来了,可那正清却说是在闭关,但谁知道他在干什么?按照钟廷执的说法,这可是大大的疑虑啊。”


    首座道人这时道:“好了,两位注意分寸,无论是朱玄尊还是梅玄尊,既已归回天夏,便为同道,我辈不当有疑,此后也不必再说。”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是在座上打一个稽首。


    陈廷执道:“首执,梅商这人以往为人诚谨,做守正也无不可,朱凤么,我多少也知晓一些,这位女道除了心气较高外,也无甚劣迹。既然晁廷执举荐了朱凤,那便让她列入补序之人中,之后待问过她自己的意思后,再做定论吧。”


    首座道人点了点头,他看向众人,道:“诸位廷执可还有什么建言么?”


    座上无人再言。


    其实大多数廷执对此都没有什么太多意见。因为无论是梅商也好,朱凤也罢,这两个即便做了守正,也并非如张御一般是常摄,就算有什么不妥,他们也可以随时将二人的名位收回,仍是在玄廷控制之下的,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首座道人见无人有异,道:“那此事便如此定下。”


    因诸议皆定,场中磬钟一敲,诸廷执互相执礼之后,便各自散去。


    钟廷执回到妙皓道宫之后,就换了一名道童过来,道:“你去下界一行,去昌合府洲那里,请梅道友过来一叙,便说我有些话要与他交代。”


    道童领命而去。


    而另一边,明周道人则是奉命往朱凤道场过来,此行是代玄廷问询她自家之意愿。


    朱凤这些时日来一直在道场之内修持,什么地方都未去,听闻玄廷欲立她为守正,不禁惊讶,她疑惑问道:“为何玄廷会让我去担任此职?”


    明周道人便将廷上之事一说,道:“朱玄尊此番提请,乃是晁廷执举荐之故,不过此议并非强求,朱玄尊若是不愿,也可以推了。”


    朱凤一转眸,轻笑道:“我为何要推却呢?”


    成为守正虽然危险了一些,可是她有护持神通在身,打不过自信也能走得了,当年岑传也没能拿她如何。而为守正还有玄粮为酬,这可对修行大有好处的。


    以往她没往此处努力,不是不想,那是知晓自己并无此希望罢了。


    晁焕这位廷执,她也久有耳闻,不过她也知道,这位从来不讲所谓人情,你不理他还好,你要去谢他,反可能被他讽刺一顿。


    她想了想,道:“听道友说,这次守正共是得有两位,不知另一位是谁?”


    明周道人言道:“乃是梅商梅玄尊。”


    朱凤若有所思,点头道:“也是一位旧相识了。”她微笑一下,敛衽一礼,道:“明周道友,多谢你前来告知,这守正之位我接下了。”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外有使来


    在解决了寄虚之地的护持问题之后,张御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守正宫中修持。


    期间他又以不少玄粮换了一些宝材入手,待是准备祭炼那真正的守御法器。


    至于那神树,复还此物还需之挪出界隙,并择一处上好地界栽种,目前哪里都是不适合,而且动静也是太大,故此事只能靠后。


    而作为现如今唯一一位守正,廷议之上的结果也是由一名值司传报到了他这里,这才知晓玄廷又是增加了两名守正。


    此后不久,风道人也是通过训天道章告知了他廷议之上具体情况。


    听得此事乃是钟廷执所提出的,他也不觉意外,这里用意也是一目了然,当是要想通过新增守正来分薄他的功劳。


    守正之间是并没有任何隶属关系的,他也指使不了二人。不过这两位担任了守正后,身份虽与他一般,但从潜在地位上来说,倒是不能和他相比。


    因为他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明确,也有足够的功劳积累,未来迁功容易的多。


    便是在再远一些的时候竞逐廷执,他也是比别人更容易坐上此位。


    而梅商、朱凤二人虽为守正,可却没多少可能往上走了,且说不定什么时候战事一止,就令二人卸位退去了,除非两人届时功行能够再是高上一层,那还有几分希望。


    可尽管钟廷执可能隐藏有这些小心思,但他对此事其实是持欢迎态度的。


    天夏内外敌手甚多,他一个人也应付不了所有事,眼下上宸天又侵攻在即,有人来替他分担压力也是好的。


    正思量之时,忽见阶台之下有明光闪过,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并对他打一个稽首,地递上一封诏旨,道:“守正有礼,明周奉命将此次功赐送至。”


    张御目光一落,将诏旨凭空摄拿了过来,打开一看,见上面有言,这一次剿灭伊帕尔神族,嘉功三百钟玄粮。


    但他明白,其实所赐玄粮越少,放在玄首之上的叙功才是越多,如今算是折中考虑了。


    明周道人见他看完诏旨,便又言道:“守正,异神那一处金宫和界隙因俱在东庭,玄廷令张守正自行处置便可,稍候当有公文送去东庭。”


    张御点头,这其实就是金宫仍是归属于玄廷,但是治权落在东庭,玄廷名义上虽可随时收回,可只要东庭内部不生变故,却也不至于来做此事。


    待是明周道人告辞之后,却有神人值司前来禀告道:“守正,朱玄尊已到守正宫外,令小人向守正通禀一声。”


    张御自座上起身,自里走了出来,到了殿外,见到朱凤,叙礼过后,他道:“守正宫本是守正值守之地,朱道友到此,却是不必向我通报。”


    朱凤轻笑一声,道:“事情大抵都是有先有后的,朱凤后至之人,岂能不知礼,再说张守正屡历殊功,朱凤也是比不上的,此举敬得不止是张守正,更敬得是道友以往为我天夏所立的诸多功绩。”


    站在一旁两名神人值司听她此言,不禁佩服。其中一人向着同伴传声道:“哎,这位新来的守正可真会说话,原来玄尊也是会说好听的。”


    另一名值司鄙夷道:“那是自然,要不然你怎么只是一个看门的呢?”


    先前那神人不服气道:“为玄尊守做事,岂非高低贵贱?你不要看不起人!我口舌不成,可做事一向利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哪位守正召去做事。”


    另一名值司戏谑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张御这时已是将朱凤请到了正殿之中,将守正宫如今大致情况稍稍说了说,而其余琐碎自不必他来多言。


    不过在朱凤到来后未久,梅商也是前来拜访,他便将这位一并请了进来,一番交谈下来,发现这人谨言慎语,看去是个十分小心之人。


    而这时他才是知晓,这两人现在原来都是在“观持”之中。


    所谓观持,就是说虽然有了正式的名位,但在担任某职期间,只是执掌有限权柄。


    譬如守正本有观翻所有玄廷修道人的录册的权柄,但是两人都是不得调阅,除非对象明确有了反逆之行。


    而这“观持”什么时候拿去,颁宣的诏旨也没有明说,或许一直不拿去也是可能的。


    玄廷说是对他们过去不在意,但实际上防备总是有的。


    两人也知道这个意思,梅商心思不明,但是朱凤却不在意,她知道,自己若不去镇守一方,要想拿到玄粮,那么来做守正是最方便的,她也没想着去看那些录册,这样反而容易惹人忌讳。


    两人坐了一会儿,就各自在守正宫内选了一处驻殿,朱凤因不耐在此驻守,便就回了自家道场。


    梅商也是告辞出来,出来之后,就直接到了妙皓道宫之外,很快就被请入进去,到了里间,钟唯吾请了他坐下,道:“梅道友方才见过那位张守正了?”


    梅商道:“已是见过了。”


    钟唯吾问道:“道友觉得这位如何?”


    梅商想了想,郑重言道:“钟廷执对此位之重视却不为过,不说其余,这位的功行我便看不透,也难怪能与我师兄论一个平手。”


    钟唯吾沉声道:“道友身为守正,最大好处是能四处巡守,近段时日需尽可能积累功行,若是功劳足够,我或还可设法为道友摘去身上‘观持’,待到什么时候上宸天与交手,道友便需得把握好时机,期间勿要与那位有所冲突。”


    梅商点了点头,又道:“上宸天确然要来攻了么?”


    钟唯吾道:“这是必然之事,如今……”这时他语声一顿,便见一封金符飞了过来,接了过来一看,神情一肃,回头道:“玄廷召我前去议事,想来是有什么要事,我需赶去,便不招呼道友了。”


    梅商赶忙站起一礼,道:“钟廷执身肩重担,不必在梅某这里耽搁。”


    与此同时,张御在送走两人,本也在修持之中,这时他忽生感应,起意一观,却是久已无有消息的金郅行传言过来,他唤出训天道章,将一片光幕展开,便见金郅行对他打一个稽首,略显激动道:“拜见张守正。”


    张御点首还礼,看了看其背后,却是一片虚空,便道:“金道友,你那里可是安妥么?”


    金郅行忙道:“有劳守正挂心,在下此刻正自上宸天去往某一小派,此间不致被人发现。”


    他顿了下,才道:“近日在下身处上宸天,教授一众弟子浑章之法,本无什么发现,故也不敢有所动作,这次传告守正,却是知晓了一桩要事,近来上宸天将会派遣一个使者前来访拜天夏。”


    张御道:“哦?此是为何事?”


    金郅行道:“金某还不知晓,但是试着向浑空那里打听了一下,这极可能是上宸天内某一派欲与天夏试着解决两家纷争。”


    张御微微点头,这应该就是上次所言上宸天有意与天夏议和之论了,但他不认为两边真的会议和,除非天夏是能大幅度的退让。


    从正常情况看几乎是不可能的,作为强势且占有优势的一方,天夏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压垮对手,那又何必妥协?除非是上宸天那里握有什么让天夏忌惮的手段。


    他想了想,问道:“使者什么时候到来?”


    金郅行道:“在下知道此事之时,使者恐怕已是到了天夏了,不过在下也是打听到了此人师传来历。”


    他们这里说话之际,诸廷执再度来到了清穹云海之上。


    首座道人站在光气长河上端,道:“百前上宸天致金书前来,要与我议谈共存一事,我天夏回书之后,一直再无音讯,而如今其却遣派使者持书到此,想要重新启议此事。”


    玉素道人冷笑道:“此辈竟然还有脸面到此。”


    除他之外,座上也有廷执同样表情冷然。


    百多年前,因为天夏推广玄法,使得浑章玄尊陆续出现,上宸天那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故是有意与天夏合谈。


    因那时候两边已经斗战了两百余年,不是一时能停下的,所以此事又拖延了十数载双方才交换了金书。


    可在两边准备正式议谈的时候,浊潮却至,内层一十三上洲霎时给隔绝成了孤岛,只有外层和下层尚有一线牵连,而紧跟着没多久,又是幽城出走之事,这导致天夏前所未有的空虚。


    上宸天见到机会,登时不再提此事,而是趁机联络幽城和邪神来攻,当时天夏内忧外患,玄廷上层包括诸廷执几乎全部出动迎战,连内层各洲都不怎么顾得上了。


    可即便面对如此危局,天夏仍然是挺了过来,并将来犯之敌击退,但此后议谈之事也就无从谈起了。


    而现在上宸天却又提及此事,并且持书派使前来,这也难怪玉素道人说其不要脸面。


    陈廷执道:“以我天夏自有礼仪,既然此辈持书而来,那便就见上一见,看他到底是何意思。”


    钟廷执算了一算,道:“首执,此事依旧天机不明,不若让人先去接触一二,待看过此辈来意来说。”


    这个意见较为合适,众廷执都是同意。


    戴廷执这时言道:“却不知,此事该派何人前往?”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金章传玉书


    韦廷执此刻出声道:“首执,若按我天夏礼仪,风廷执乃是执掌外礼之人,该当由风廷执前往为妥。”


    众廷执心下一思,都是点头。


    执掌外礼就是负责与天夏外部势力沟通之事宜,此事本就是由风廷执担任的。


    不过天夏的外部势力几乎都是天夏的敌人,故是百多年来,这就成了一个无事的司职了。


    当年风廷执能得上位,也是因为玄廷需要他成为廷执,故才安排了这么一个无甚要紧的职位,也未指望他能做什么,众人也都不曾放在心上,就算风道人自己也是忽略了此事。


    风道人这时站起道:“此既是风某之责,自当由风某前往招呼。”


    首座道人颔首道:“那就劳烦风廷执走一回了。”


    风道人奉命之后,便出了清穹云海,他先是回到道宫略作收拾,换上了玄廷所赐的玉拂冠袍,还有暂时遮蔽虚空外邪的宝珠,便即由上层降去外层。


    此次上宸天的使者到来后,便就跓竢在了南穹天翼宿天城之外,由镇守此间的吴玄尊负责招呼。


    风道人到来后,直接降落到了天城法台之上,吴玄尊化身已是等在此间,见到他后,打一个稽首,道:“见过风廷执。”


    风道人还有一礼,道:“吴守镇,上宸天使者何在?”


    吴玄尊伸手向外一指,道:“便在那处。”


    风道人转目看去,见是远处虚空之中,漂浮一驾倒锥型的法台,外有幽深气息,与周围虚空几是融合一体,他看有片刻后,道:“便劳烦吴玄尊与我一同去见一见这位上宸天来使。”


    吴玄尊打一个稽首,道:“自当从命。”


    风道人一抬手,把此番带来的玉拂尘一摆,就有一道光霞自脚下延伸出去,霎时将天城与那法台连接到了一处,而后便与吴玄尊踏步其上,顺着那光霞而去,须臾,便来到了对面法塔的顶台之上。


    此刻正有一个风姿高爽的白衣道人负手站在这里,其身后是一名捧册道童。


    吴玄尊上前与之见过一礼,转身对风道人言道:“这位是卢星介卢使者,卢使者,这位是我玄廷风献之风廷执。”


    卢星介看了风道人几眼,对着吴玄尊言道:“天夏莫非小觑我上宸天乎?两家大事,贵方何故派遣一名玄修到此?”


    吴玄尊面色一沉,不悦道:“卢使者请慎言,风廷执乃我玄廷廷执,岂可轻辱?”


    风道人伸手一摆,看向卢星介,正声言道:“我天夏上承古训,下开新风,包纳乾坤,宽弛天地,可容诸道。风某虽为玄修,却也是玄廷廷执,有关此世天地转运诸务,自有一言可执,不过道友出身上宸天,逐风去礼已久,不明此理,倒也不奇,风某自是能理解的。”


    卢星介笑了一笑,看他几眼,打一个稽首,道:“原来风廷执是能作主的,却是卢某不明了,还请风廷执勿怪。”


    风道人不理他言语之中的讽意,只道:“卢使者,上宸天与我天夏分属敌对,我自不会去怪责尊驾,至多将来场上有机缘再论高低,而我此行,是奉玄廷之命过来一问,不知你此来何事?还请明言。”


    卢星介这时也是神情严肃了一些,道:“卢某此回到来,是得我上宸天之授命,来与天夏一谈百年前未尽之议。”


    他一伸手,便从身边道童手上将那一份金册取了过来,而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封玉册,道:“这是我方之请议。”


    风道人看有一眼,道:“未想贵方还留着金册,是早知会用到,还是又去哪里寻了出来的?”


    天夏与同文同源的势力交流,便是使用金册和玉册,这也叫金章玉书,金册对交,则便是表明两边以礼言事,罢战止戈,而玉册则是载具文字,表意对言,后者通常不止一册,会有往来许多回。


    这也是古夏之时诸派之间沟通往来的风尚遗存。


    照理说,金书一递,便是两边默认停手,不能再兴杀伐。可当初两边明明交换了金册,上宸天却又另起图谋,这就是打破了默认规矩了,廷上几名廷执不待见持书来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两大势力的交锋和博弈,绝非是意气用事,更非是为了逞一时之痛快,而是需深思远虑的。


    而这一次,天夏早知上宸天内部不和,存在着战和两见,若是拒之门外,那就是堵死此路,那反而是坚定了此辈心念,令其全力整合,死争到底了。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放开一个口子,使之有此期望,则可令其分歧继续存在下去。


    所以本质上,这也算得上一种谋算,更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交锋。


    风道人将金书玉册都是拿过,把玉册打开看有一眼,见了上面所提出了几个条件,他心中顿生不满,不过他知道自己此回只是来试探对方来意,并向玄廷递交传信的,并不负责具体议谈,所以一眼便就收起,抬头言道:“风某会将这封玉册送至玄廷,后续之事自会另有通传,还请卢使者在此等候消息。”


    卢星介微笑道:“那我就等候了。”这时他又朝四下一指,“只是卢某再如何也是上宸天来使,贵方一直让卢某待在这外层界中,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风道人言道:“贵方得金册百年之后又忽然登门,是敌是友,尚难分辨,又叫我天夏如何上来便以上礼相待?不过卢使者勿急,你之所请,风某会一并带于玄廷的,还请卢使者耐心等待就是。”


    卢星介笑了笑,没再说话。


    风道人则是抬手一礼,便就与吴玄尊踩着光霞一同回转天城了。


    卢星介待他们离开后,只一抬手,整个法台便被浓浓幽深气息裹罩起来,而后他向前抛出一物,平地之上顿有一团光芒绽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云,他朝里走入了进去,过有片刻后,灵都道人的身影显现在了那里。


    虚空之中虽有虚空外邪,可以上宸天的手段,自也能做到来回通传,只是这需法器和大法力维持,代价略高,做不到如训天道章一般沉淀至下层,能用的多是上层修士,且也只能在少数紧要之事上用到。


    灵都道人身影开口道:“卢道友,情形怎样?”


    卢星介道:“我与天夏那边的使者交谈过了,已是将致书交给了他们,下来便就等那边回音了。”


    灵都道人隐晦提醒道:“那事还需设法做成。”


    卢星介微笑道:“卢某省的,但此事还在于天夏那处,卢某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


    灵都道人没再多言,身形在光云一阵虚实不定的闪烁中消散而去。


    风道人回到翼宿天城之后,对着吴玄尊关照了一些话,也是归返了上层,下来他也不耽搁,直接来至清穹云海之上。


    首座道人及诸廷执对此事极为重视,一直等在此处,风道人将玉册递上之后,又将此行经过说了下,最后道:“那上宸天使者递书之后,提出一言,说是自身此刻被隔绝在外,认为这是天夏不尊重来使。”


    玉素道人冷然道:“外层诸宿亦是天夏疆域,放他过来已是看在他是使者的情面上了,还想如何?”


    戴廷执也是道:“他既是玄尊,穿渡必会引起内外层界动荡,却是不宜让他入内。”


    韦廷执道:“不妨先看风廷执带回来的玉册,再做定计。”


    众人颔首。


    首座道人将玉册在案上打开,拿过拂尘一扫,册上有光芒一闪,并在各廷执座上映现出来。


    这玉册之上先是客套问礼,再言过去两家之渊源,下来才是转入实际,其言上宸天与天夏两家数百年交锋,彼此攻伐,各生疲敝,如此下去对两家都是不利,此番愿意罢战谈和。


    看到这里,座上有几名廷执对此嗤之以鼻,光看这上面所说,好像天夏快要支撑不下去一般。


    可实际情况却是天夏一日强过一日,上宸天那边倒是情况不妙,再等下去,不待天夏动手,怕是自己都快维系不住了,不然也不会再一次拿起百年前的谈议之事了。


    不过谁都知这只是纸面文章,照拂脸面之用罢了,所以也没人去开口计较什么。


    而玉册下面之言才是涉及实质之事。上面只有三个议请,第一个言及,天夏若是愿意重新接纳上宸天,复还神夏往日之格局,那么两家自可重归于好。


    这一议请没什么可看的,双方都知道没可能实现,要不然也不会打生打死数百年了,这只是作为上宸天一方所必须添加上去的一条存在于上面。


    而第二议请,则是要求天夏放开内层及上层,让上宸天修士可以入内交流往来,并有一部分修士可以长久进驻此间,而上宸天则愿意名义上重新归附天夏。


    不少廷执面露冷笑,如今天夏之基业,乃是上下一同建立起来的,上宸天过去非但未曾帮忙,反而屡屡入侵,带来无数死伤,现在一句话就想获得这些,若是答应这一议请,那天夏岂不是不战而败了?

    这自也无需去多作考量。


    而第三个议请,却是令几位诸廷执皱起了眉头,上面是言,双方各自罢战百年,上宸天立誓期间不再侵攻,但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要天夏废除训天道章!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众志意气存


    众廷执沉默起来,前面那两条议请自不必多看,关键就是在最后一条上,这看着平平常常,可此中用意却十分之深远。


    有几名廷执一瞬间都是在想,这等事是否值得?


    而随即他们知道,只要考虑了这等可能,实际上就落入了上宸天的算计之中了。


    可有些算计就是如此,你明知道他是针对你而来,可出于某种对自己的有利考虑,又很难将之放弃。


    这一招其实很高明,这是看到了天夏内部玄浑二道极可能借此崛起,对真修有了压迫之势,所以特意借由此事将之引动,因为训天道章正好处于双方的矛盾点上。


    废弃玄法就绕不开训天道章,而只要有训天道章在,玄浑二道必然崛起,要阻止此事,打压训天道章也成必然。


    所以不管此事能不能办成,一旦引发了玄廷的争执或者不同异见,都会造成天夏内部的不稳。


    这看去十分寻常之议谈,其实也并不弱于一场凶险斗战。


    首座道人这时开口言道:“此辈妄动心机,训天道章绝无可能废除。”


    不说训天道章在推行之下此时带来的种种好处,光说训天道章引得五位执摄出面亲自认可,这就绝无可能将之废弃。


    众廷执心下都是微微一松,首执主动表明了态度,那大抵就能免了廷上之争了。


    然在这时,听得一阵玉磬之声传来,众廷执看去,见那声音却是从陈廷执座上发出的。


    陈廷执这时缓缓开口道:“诸位,首执说得不错,训天道章是不可能废除,但是诸位需当看仔细了,上宸天这回只是要我暂止用使训天道章,而要能用此换得我天夏百年安固,当真不值得么?这里却还有几分商榷余地的。”


    他抬起头,看向首座道人,语声之中隐含提醒道:“首执,上宸天这一次用意不难看出,若是我等一律不允,那么回去之后,其必定抛却和谈之念,一心备战,那时我恐其走上那一步。”


    说到这里,他又望向众廷执,“诸位廷执也当知晓,上宸天其实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而我若是能安稳延续百年,我辈力量当能稳稳压过其等,届时便他翻脸,也当无惧了。”


    他目光移动之时,特意看向了竺易生,后者顿时想起当日陈廷执与他所言的那番话,也是不禁深思起来。


    若是天夏随时可以将上宸天剿灭,那今日其等所提议谈之条件,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可事实上,上宸天背后也自是有所倚仗的,若其不顾一切,却也是能给天夏带来极大的威胁的,现如今不过上宸天自己也不愿走这一步,但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那就难说了。


    其实不止是他,今日能坐在这里的玄廷廷执,也都是清楚这件事的,也明白陈廷执顾虑为何。


    首座道人看了陈廷执一眼,见他抛出此事,知晓此事必须要在廷上解决了,他看向下方,道:“陈廷执之见,诸位廷执以为如何?”


    这时一声玉磬响起,钟廷执这时站了起来。众人目光投去,晁焕则是一挑眉。


    钟廷执对上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他顿了一下,“钟某不同意陈廷执之见。”


    众廷执都是有些意外,平日钟廷执对训天道章的可是屡屡提出打压之言,今次这等机会本以为他会来一个顺水推舟,可未想其却是提出了反对之意,难道是还有什么下文么?


    钟唯吾此刻的确没有借机打压训天道章的意思。因他虽然在意玄修日后会逐渐压过真修,可事情自有主次,他十分清谁才是自己真正的生死大敌。


    训天道章的出现,使得玄浑二道由此勾连到一处,并会对真修产生压迫,甚至未来可能会使得真修边缘化,可能对他本人如何么?


    说穿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他退下廷执之位,退位之人依旧是有玄粮可取的,不过是稍少一些罢了。


    天夏的规序维护了上下,也同样维护了他。


    但是上宸天不同,上宸天要是得势,那他们这些原本天夏的上层定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而且上宸天明白着是要挑起矛盾,他也不可能按照对方所期望的路数去走,真以为随便挖一个坑,他就会跳下去么?


    此刻他继续言道:“陈廷执所言之事,我亦知晓,不过便是过了这百年,上宸天便就不做那事了么?只要他们一日不胜我天夏,一日强弱之势不变,那么迟早是要做得的。


    或许有人认为,有百年之期,我天夏早可趁势而起,到时自是再也无惧,可如此简单的道理,上宸天又岂会不知呢?”


    他看向陈廷执,又言:“这一点陈廷执想必也是知道的,可陈廷执却仍是坚持提出此议,想必是认定,百年之内,他们拿不出来手段越过我天夏。


    不瞒陈廷执,钟某也不认为此辈能超迈于我,但世事变幻,天数难断,敌手意图去做之事,我等绝不能遂其心意,故是钟某以为,这等机会绝不该给他们!”


    玉素道人点头道:“钟廷执这话不错,便是上宸天走了那一步又如何,如今之我天夏又岂是昔日之天夏?”他冷笑道:“让他们来便是。”


    竺易生深思片刻之后,他拿起玉槌敲了玉磬一下,待众人看来,才是缓声道:“我天夏能从万般险难之中一路行走至今,绝非是靠妥协退让,而是经历了诸般奋战的,若是上宸天那里做得那事便能将我击垮,那也枉费了我们数百年来之努力。”


    众廷执都是心下认同此言,数百年中,他们再是艰难险恶的局面都面对过,特别是百年之前,那时真是势若危卵,险些有覆亡之危,可还不是一样让他们坚持过来了?

    晁廷执忽然站起,大声言道:“首执,晁某提请廷决!”


    首座道人看他一眼,又看向了众人,点头道:“好!”


    玉素道人冷然道:“上宸天之人由何处来,自何处去。此辈之议请,我当拒之!”他拿起玉槌一敲,登时发出一声清亮磬音。


    晁焕亦是一举玉槌,袖袍荡起,用力一敲玉磬,大声道:“当拒之!”


    而在他之后,一声声磬音在光气长河之上不停响动起来,众廷执拒斥之言更是接二连三发出。


    “当拒之!”


    “当拒之!”


    “当拒之!”


    陈廷执见得众人皆是如此表态,场中更是气势高昂,他沉默片刻,也是拿起玉槌敲了一下,也是赞从了众人之议。


    首座道人见此,不禁颔首,他看向光气长河一端,道:“风廷执。”


    风道人站了起来,道:“风某在。”


    首座道人道:“你明日去回告那上宸天来使,他们今次所提之请,我天夏一概不取!若还想谈,门在此处,可以换册来见。若是不愿,我天夏亦不勉强,只望他们慎思之。”


    风道人道:“风某遵谕。”


    此事到此便算定下,下来便看上宸天选择了,随着首座道人那里磬钟一敲,诸廷执便从光气长河之上各自退走。


    竺易生起身离座,向外走去,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转回自家道场,而是站在那里不动,似在等着谁人。


    过了一会儿,陈廷执来到他身侧,并道:“竺廷执,你该知道,陈某并无私心,只是上宸天若行那事,我天夏就要付出不小代价了,若得缓上一缓,就可避免许多无谓死伤。”


    竺廷执看着远空,道:“我知道陈廷执之意,可是有些事,哪怕只是为胸中一股意气,那也是不容退缩的。”


    陈廷执皱眉道:“意气?”


    竺廷执目光看向下方,似是又看到了那一株遮护青阳上洲的巍巍青榕,他道:“过往许多人,为遮护天夏,付出甚多,我做不到如他们这般,难道还做不到坚守他们遮护下来的天地么?

    陈廷执不由默然。


    竺廷执回转身,道:“我天夏自此世之后,宛然新生,勃勃奋扬,陈道友,不要不太小看如今之天夏了,以我如今之势,又何须妥协?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好了。”


    晦乱混沌之地的道场之中,张御坐于主宫之内,正在祭炼那护持法器,面前可见有一团紫色光气飞舞。


    此是他以紫星尘沙为参照所炼,这法器一旦炼成,即能聚合为一,又能用于侵攻,还同时兼具遮掩之能。


    关于护持寄虚之地的法器,到底是以遮掩还是以守御为主,道书之上注疏中还有过许多争论。


    有人认为寄虚之地若被人找到,那么离被攻破已是不远了,还不如已遮蔽为主,在此期间尽快解决掉对手,那便无碍了。


    而另有人认为当以守御为上,只要法器坚不可摧,那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这里没有对错,只有思路不同。无论哪一个说法,其实都是需要契合自身功法还有战斗风格来用的。


    而他身为守正,所要面对的是各种手段不一敌人,若是走单一之路,那极可能被人轻易克制,故是需兼具各方之所长。


    正当他用心祭炼之时,却是心神中生出一阵感应来,便自道场出来,来至守正宫中,见是玉素道人正面色严肃的等在那里,他眸光一动,抬手一礼,道:“道友何来?”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灵枝可渡引


    玉素道人言道:“方才有上宸天使者持金书到来,并向我递上了玉册,玉册之上提出了三个议请,其中最后一条,便是提出以其百年退守,换我废除训天道章,不过此议已被廷上驳斥了。”


    张御眸光微闪,他略作思忖,道:“御有一问,上宸天敢于提出此议,其底气从何而来?”


    只从如今的情势上看,天夏不去打上宸天已然不错了,其居然还敢提出这等条件,那想来不会没有缘故。


    玉素道人道:“这便是我此来要与道友言说之事了。”


    张御作势一请,道:“道友,我等坐下说话吧。”


    玉素道人一点头,两人分别在殿中落座下来。他坐正身躯,道:“道友当知,上宸天本乃是从我天夏分离出去的。这上宸天实则当算是上宸派,其由是古夏之时维持至今的宗派。


    其实在我天夏到来此世之前,我天夏主流已是不言宗派了,唯有少数传承不衰的宗门依旧还是存在,此辈便是其中之一,此主要也源于其实力不凡。”


    张御点了点头,不难明白,在当时诸派瓦解之大势下,却还能保持自身独特性的宗派,要么就是传承高上,不易被人动摇,要么就是门中有大能支撑,上宸天显然是两者兼有的。


    玉素道人继言道:“但这终究是一个隐患,后来发生之事内情我不便多言,但道友也是知道了,上宸天从我天夏分离了出去。


    但道友不知道的是,在当初到来此世之时,除了上宸天之外,其实还另有一派实力不在上宸天之下,只是这一派当时想法尤为激进,故是被我早早驱逐了出去,在此过程中,上宸派也是出力不少的。”


    说到这里,他神情凝肃了少许,“可虽是驱逐了此派,但此辈也是有可能归来的。当时为能不致碰撞死伤,我天夏用一法器,还有上宸天有一件名为青灵天枝镇道之宝,合力将之逐了出去的。


    上宸天的青灵天枝妙用无穷,一枝为一天,一叶为一界,也是以此为凭,当初才能顺利做得那事,可是同样,上宸天是知晓那一派去到哪里的,也有能力将之找回,这也是他们当初故意留下的一手。


    今回我驳斥了上宸天之议请,若最后两家不曾谈拢,最后势必掀起战端,此辈却是有一定可能做出那等事的。


    要是如此,局面相对我天夏就有所不利了。


    因为这两派若是合流,那么在上层力量之中,实力至少也能与我天夏持平,若再联合上幽城或是邪神,那就很是被动了。”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这些年天夏不去主动侵攻上宸天,是否也有此等缘由在呢?”


    玉素道人道:“这倒并非如此,要想寻回那一派,也是要做一些准备的,当初上宸天方才分离出去时,内层有着诸多实力不弱的神怪异神,着实牵绊了我等不少手脚,故我也无力把力量投向外层,反而很是被动,当初推广玄法,也为了应对这等窘境。


    待得后来,我等逐渐占了优势,也是一度迫的上宸天不稳,此所以才有后面议谈之事,但是浊潮到来,幽城分离,却是又中断了此序。


    可是大好时机已经错过了,百年前我天夏骤然势盛,上宸天根本未及反应,也来不及去做那些事,现在他们必然已是做好了准备。”


    此时他看向张御道:“一旦他们当真做了此事,我天夏纵然不怕,可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道友身为天夏守正,到时候便是冲在最前之人,自此刻起,就要做好生死搏战的准备了。”


    张御微微点头,他心下一转念,道:“御还有一问,上宸天若真有那等举动,我天夏可能提前察知么?”


    玉素道人言道:“道友可还记得那观世,问天二台么?”


    张御道:“自是记得。”当初他和岑传论战,就去了观世之台上,那里有着清天星盘,而问天台却不知是作何用的。


    玉素道人道:“观世台以清天星盘监察内外,而问天台中有一枚摩空悬针,就是用来探看虚空异动的,悬针不动,那就是上宸天说未曾做得此事,若其动,我们必需先发制人,试着看能否在此之前阻止此事。”


    张御思量了一下,要是真到了这等时候,那先行涉及的,定然是更上层力量的角逐,倒不见得是他们上阵了。


    玉素道人这时站了起来,道:“这次上宸天虽来议谈,可也需防备其借机侵袭,这次我到此,也是与道友打一声招呼,会调用两位新任守正前往外层护持,道友便先此安心修持,以应后面可能到来之战事。”


    张御也是站起,点头道:“御知晓了。”


    玉素道人打一个稽首,便就转身离去了。


    张御站在远处想了想,其实这一次上宸天把着力点放在训天道章上,虽也算上得是一招妙棋,可从结果来看,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反而会促使天夏继续维持和推动训天道章。


    他看了看外面,无论最后事情走向何方,做好斗战之准备总是没错的,自己也需要加快动作了。


    他一转身,就往自家道场回返,准备继续祭炼那未能完成之法器。


    而在此时,风道人已然带着玄廷玉册落到了外层翼宿之上,并与镇守此间的吴玄尊一道,沿着金虹又一次来到了那一座漂悬在虚空的法坛之上。


    他对已是等在这里卢星介执有一礼,道:“卢使者,我天夏回言玉册在此,还请尊驾一观。”


    卢星介见天夏这么快就有答复,心中略觉意外,回应越快,那就说明着争议越少,意见越是统一。


    他将玉册拿了过来,翻开一看,眼神微眯,天夏对于上宸天所提之请的回书很简单,那就是一概不取,这番回言可说是毫不客气,恰是预期之中结果最差的那一种。


    风道人看着他道:“还望贵使知悉,贵方若还想谈,可以换册来见。若是不愿,我天夏亦不勉强,只望贵方慎思之。”


    卢星介将玉册收了起来,打一个稽首,微笑道:“卢某已是知晓贵方的意思,当递书回去,下来会是如何,总会再给贵方一个交代的。”


    风道人点点头,道:“我天夏随时等着。”说完之后,他又是一礼,就与吴玄尊一同离去了。


    卢星介在他之后,在原地想了想,叫过一名随行弟子,道:“你持此书回去,将此交由门中。”


    那弟子收下之后,躬身一礼,片刻之后,一驾秘炼飞舟就冲入了虚空之中,一闪之后,便即不见。


    卢星介这时又叫过一名修持的浑章的弟子,道:“你且以训天道章联络金玄尊。”


    他很清楚如今上宸天的情况,这一次出来议谈,有许多人是激烈反对的,这个弟子未必见得就一定能把正确的消息传回去,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那弟子乃是金郅行教出的学生,今回是被特意带出来的,此刻得令,忙是唤出大道浑章,呼唤了一声。


    金郅行那边很快就有回应,道:“何事?”


    那弟子连忙将卢星介的关照转述给了他。


    金郅行道:“告诉卢道友,我会将他所传之事告知灵都道友的。”而在这同一时刻,他又暗暗在训天道章之中向张御那里传递出了此事。


    卢星介得了那弟子回禀,也是点头,金郅行毕竟是玄尊,又投在了灵都门下,由其转告,当能确保此回消息传递无失了。


    这时他看向前方的翼宿,不过事情并没有到此就结束,他们上宸天做事,从来都不是只走一条道的,总是会留下诸多后手的,而这一次过来,他同样也不会只着力于单纯的递交玉册。


    他向外一指,一道隐晦气息往虚空之中落去,隐隐约约可见那似是牌符一类的东西,但是很快化去不见。


    做完此事后,他又是一弹指,一道云光在面前绽开,他也是往里走入了进去。


    不过这一次,对面出现之人非是灵都道人,而是另一个模糊人影。


    他看着此人道:“天夏那边对我很是提防,也回绝了我等递书,看来还是需得道友动手了。”他顿了一下,强调道:“不用留手。”


    对面那人影没有说话,而是看他一眼,很快消隐不见。


    而与此同时,翼宿地星天城之上,吴玄尊也是凝望着对面的法坛,自卢星介到来后,他就一直心存警惕,虽然对方是使者,可谁也不能保证上宸天是不是会采取一边来议谈,一边前来突袭的做法。


    毕竟上宸天是有过不守信义的举动的,要是遇到特殊情况,那么他还可能正身降下迎战,不过他知道,玄廷一定也是同样关注着这里,现在盯着卢星介的人肯定不止自己一个。


    此刻有弟子过来禀告道:“老师,我等已是在周围看过了,没有什么动静,周围也没有裂隙存在。”


    吴玄尊沉声道:“好,不要放松警惕。”


    那弟子道:“是。”


    吴玄尊关照过后,继续看向前方,可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不对,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便见对面的法塔上忽然爆发出了一团巨大的光亮,而后轰然崩开一角,并倾斜了过来,接下来,他便看到两道宏大气机碰撞在了一起!

    ……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暗涌湍流急


    吴玄尊一开始下意识的判断是上宸天的人要动手了,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一回来人却是冲着卢星介那里去的。


    他仔细看了下,来者身份不明,气机也是十分陌生,可以肯定,并非是他所认识的天夏修道人。


    这场冲突也是起因不明,但为了确保稳妥,他还立刻把正身从上层潜修之地降落下来,并放出法力,先是维护好了翼宿地星。


    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两道强盛光芒的闪过,朱凤和梅商这两名新任守正一同出现在了天城法台之上。


    他们二人一直在此守着,见是前方出现的异变,与吴玄尊交流了一下,便主动往前冲去,试图阻止这场斗战。


    卢星介作为一个上宸天派来的使者,一名玄尊,若是死在这里,那极是有可能引发两家直接开战的。


    天夏虽不怕与上宸天交手,但也当避免因为一些无谓的原因引发战端。


    便不谈这个,哪怕是对方自己弄出来的事情,他们不允许对方在天夏的地界之上大肆动手。


    两人一至前方,便一左一右分围上去,准备插手战斗。


    只是此时他们却是发现,短短片刻时间,卢星介就落到了下风,有此缘故,不是他自身不成,而是对方的实力委实太高,明明境界与他们仿佛,法力却是强到不可思议。


    他们只是冲到近处,便感到了一股宏大厚实的法力,使得前进也受到了一定的阻碍,两人不禁神色严肃起来。


    不过那突袭之人似也是知道事可不为,故也没有继续下去,身上有金光一闪,那庞大气机骤然缩为一点,而后轰然化作一道闪烁曜光,往远一射,倏然之间,就从诸人感应之中消失了。


    卢星介这时把身上法力收敛,对着梅商、朱凤二人打一个稽首,面上犹带微笑道:“多谢两位前来相助了。”


    梅商郑重提醒道:“卢使者,你可千万小心了。”


    卢星介微笑道:“多谢道友提醒,只是卢某也是想不到在天夏地界上会遭遇外袭,一时有些防备不足。”


    他这是话里有话。


    梅商听得出来,可没有他做言语上的纠缠,为防止来人转头杀回来,与朱凤商量了几句,决定暂时不离开这里,又让吴玄尊把此间发生之事报至玄廷。


    上宸天使者遇袭,这非是什么小事,但因人没事,故这一次并没有再开廷议,首执也没有露面,众廷执只是化影分身投照至清穹议殿之中。


    韦廷执道:“以诸位廷执之见,这可能是上宸天故意弄出来的举动么?”


    风道人道:“前番这位卢使者提出,说我天夏把其留在外层不是待客之道,这等举动会不会是他故意做出来给我们看的,想迫使我们把他接至内层来,好达成什么目的?”


    韦廷执道:“风廷执这么一说,也是有此可能的。”


    竺廷执想了想,道:“根据梅、朱二位守正报上来的情形看,来者非同一般,法力极其深厚,但是境界却是不高。


    这等异状,倒是令我想起了上宸天中有一门蹈元之术,可以聚合数人之力合同一个化身出来对敌,此与两位守正所见倒是对得上。”


    林道人沉吟一下,道:“上宸天内部不乏激进之人,此事不见得与卢使者有关,会不会是那些主战之人欲借此事主动引发两家战端?”


    戴廷执这时出声道:“也可能是为了遮掩什么。”他沉声道:“若是两名修道人斗战,其余波所及,足可将许多事情遮掩了去。”


    风道人若有所思道:“莫非是要想布置什么东西,好方便未来他们从此间破入内层么?”


    陈廷执看向钟廷执和崇廷执二人,道:“两位廷执,此事可能作推算么?”


    钟廷执摇头道:“我等方才已是试着推算了,但是天机一直在对方遮蔽混淆之下,难以测准,但凭一点机算上看,可以说对方这次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所图谋的,就是不知道朝着哪里去了。”


    陈廷执沉声道:“不管此辈要行何策,我等只管守好界门,可着令严查各处是否有虚空裂隙,是否有物事自外入界。”


    众人都是认可。


    待此事议毕之后,各人照影陆续散去。


    钟唯吾化影回来,正琢磨之间,忽见殿壁之上有光芒亮起,却是崇昭、长孙道人两人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便问道:“两位道友,可是有什么事情?”


    长孙道人道:“钟道友,你我都是知道,若上宸天单独与我斗战,那尚无事,可此辈若是走出了那一步,局面便凶险许多,两边一旦交手,我天夏很可能需付出极大代价,死伤非在少数。”


    钟唯吾看了看他,道:“长孙道友,我记得你方才在廷决之上也是不同意陈廷执的建言的。”


    长孙道人语声淡漠道:“我非是觉得要与上宸天妥协,而是说这一战我等皆有战亡之可能,而天夏则需要更多力量来维护自身。”


    钟唯吾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可心思一转,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诧异道:“道友是想重新拾那造物修士之事?”


    长孙道人看向他道:“要想推动这等造物,眼下这等时机不是正好么?当初我天夏推广玄法,使得天夏渡过了危难,可现在为何不能依靠造物再度压服此辈呢?”


    钟唯吾有些犹豫,其实他更希望在廷上博弈取得优势之后再去做事,这样不但光明正大,而且也没有后顾之忧。现在与上宸天随时有可能发生大战,若是提出此议,虽有机会,可也有借机谋事之嫌,不是好选择。


    崇昭道:“钟道友,崇某觉得,长孙道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现在无疑是最好时候,若是我等一同提出此议,玄廷是有可能同意的。”


    钟唯吾想了许久,最后摇头道:“不妥,时机不对,且我天夏不同以往了,就算面对两家合力,也未必不能胜。”


    长孙道人倒是没有坚持,而是道:“钟廷执考虑的也对,此时确实有些早,我只是提出一个备用之法,万一我天夏受损严重,那么此法也是可以拾起来一用的。”说完之后,他打一个稽首,身影便就散去了。


    张御自玉素离开之后,正身在道场之内祭炼法器,闭关不出。而他化身则是镇守在还在继续修筑的东庭府洲之中。


    与此同时,他又分化出了一个化影分身,准备循着养父留下的线索,去找寻那些散落在外至高石板。


    根据信签之上留下的线索推断,那应该仍是在东庭地陆之上,一处名叫“气丘”的地方。


    若这个地方只有一个地名,显然是找不到这等地界的,但是信签的上语言却是出自某一个内迁部落,他觉得可以由这个部落土著口中获知此地之所在。


    而即便这个部落不知晓,那也可以从其信奉的异神那里去找寻线索。


    事实证明他的养父并没有在这里给他设置太大的障碍。


    那所谓气丘的地界,是一处流淌着温泉的土丘,上空终年飘荡着雾气,是当地有名的圣地,几乎每一个土著都有在成年后去那里洗去身上邪秽的习俗,连附近的土著一些部落都听说过这个被称作天神呼吸的土丘,所以并不难找。


    他的化影分身根据土著迁徙的路线,只是半天时日,就寻到了气丘之所在。


    站在外间查看了一下,他便有所发现,随后深入到了泉水之下,在一处被封闭起来的半空地窟之中找到了下一块石板,同时还有一封附带的信签。


    在拿出来看过后,他发现留在信签上的文字与上次又有不同。


    其实以目前获得的三封信签来看,每一次所用文字都是不同的,这就需要自己去推导,然后找寻出线索。


    本来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经过了纪元变动,有太多的文字和历史湮灭在了时间长河之中,尽管文字之间也是有规律可寻的,可想要凭空解读出来也是很困难的。


    所幸他在伊帕尔的征服长廊之中见到了很多过去神族的文字,其中就有与之十分相近的文字,也是借此将之译读了出来。


    在这里他也是发现,若按照先后排布,每块石板所涉及到的文字时间是慢慢往前推的,最早的石板正好是能用上个纪元存在的土著文字用来解读,而现在所找到的一块,其时间无疑能推到更远,近乎于前纪元了。


    关键的地方在于,没有足够的力量是到不了这里的。


    显然按照他养父给他安排的路数,是在他得到石板之后,因他自身的实力逐渐增强,会引导他去到更为危险的地界获取力量。


    而信签上的语言也是隐含深意,这是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积累学识,磨练和积淀自身的实力,以便为去到下一个线索之前做准备。


    不过他现在自不必要需要如此,唯一阻挠他的,也就是这些晦涩的古代文字了。


    他将新近获得的这份信签看过,根据线索很快读出下一块石板可能存在的地方,这里没有具体的地方,只是指明了所需去往的方向和大概的地形地貌。


    他记下之后,站在土丘上看了眼远方,而后身影一闪,便化一道虹光飞空而起,往那里寻觅了过去。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虚符潜宇内


    伊帕尔神族的魁梅辛帕神丘之前,东庭府洲安排的一驾飞舟飞临到了此处上空。


    现在这里已经不再是伊帕尔神族的圣地可,而已是被改名为“伏州”,算是东庭在此设立的一个外州。


    岳萝此刻站在主舱之内,正用训天道章和丁盈等几名亲近同道沟通着,同时用明观之印将前方银白色的魁梅辛帕神丘,还有外面那广袤富饶的平原给展现了出来。


    这等宏大壮观的景象顿时惹来了几声惊呼,纷纷问她到底到了哪里。


    岳萝解释了一下,又把周围的场景略略展现了一会儿,才道:“我下面就要进入神丘内部,飞舟也马上要降落了,那里还不便展观,不过过得几日安排妥当了,我当再往道章之中呈送一个影画的,让大家过过眼瘾,好啦,先不说了,小盈、小染,过几日我们再见。”


    待得把大道玄章收起,她松了一口气,抚了下鬓角,回过头来,对着走过来的崔岳万福一礼,道:“崔玄正,消息送出去了。”


    崔岳点头道:“做得不差。”


    岳萝有些担心道:“玄正,这里远离瑞光,现在镇守的人又少,不会有敌人看到影画后找到这里来吧?”


    崔岳道:“不用畏惧此事,我还怕他们不来。况且这个地方僻处偏远,又有浊潮遮掩,就算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存在,也无法知晓具体落在哪里。”


    岳萝这才心情放松了些。


    舟上同行的一名浑修旧时是农家弟子出身,他看着下方,惋惜道:“这般丰饶的土地,若不运用起来,那委实太可惜了,那些异神白占了这些地界,自己不用,也不想着分给他人耕种。”


    其实不止是他,一些随行的军士役从,看着这么大一片肥沃土地,总觉得想要种点什么。


    崔岳道:“所以我们才要将这里展示给同道观看,若是能让内洲同道把仙灵草木栽种到此,那对我东廷也不无补益。”


    那浑修也是心中赞同。


    不得不说,这里的地理条件实在太好了。本身身处界隙之内,周围都是广袤且适宜种植的沃土,其中还经过了数千上万年神异力量的浸润,使得这里变得极其适合种植一些稀有的草木。要是能开辟出来,未来这里不定又能成为一个繁盛州府。


    岳萝对于神丘的展现虽然只有惊鸿一瞥,可是由于之前那一部东庭的盛剧与她有关,关注她的人着实不少,所以很快流传了出去,不少人顿时对这伏州生出了一些兴趣。


    这其中就有班岚。


    他看过那仅有数个呼吸的影画后,忽然道:“这地方不错。”


    何礼在后面问道:“先生想去哪里?”


    班岚道:“是有此意。”


    上宸天的使者到来并不是什么隐秘,翼宿之上目睹这一幕的修道人很多,如今大道玄章传递一个消息实在太方便了,只要玄廷没有刻意设阻,那么一个人知晓,很多天夏绝大部分地方都会知晓。


    他是很警醒敏锐的一个人,立刻意识到上宸天与天夏之间怕是要起纷争。


    而两家这一斗起来,他这等做眼线的人一定会被启用,成为夹在两者之间的第一批牺牲品。


    自伊洛上洲回来之后,他发现洲中盯着他们的力度非但没有如先前预想之中一般减弱,反而还得以加强了,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露了破绽,引发他人的怀疑了。


    但他忍着没动,要是一动,反而更是暴露自己的心虚,且他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回避。


    现在危险的是,那些上宸天接头之人随时可能出现,最后说不定还会利用训天道章向他传递消息,这等事对面是绝对干得出来的,因为他们只是棋子,上面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只要完成交代的任务就行了。


    他一直在试图谋求自救,只是想不出好办法。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


    他之前在都护府的影画较量之中输给了东庭,那么亲自前往看一看,去那个地方走一走,也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更妙的是,这个伏州现在明显是与世隔绝的,到了那里,那些上宸天接头之人怎么样也是没法找到他的。


    他想了想,道:“我去向玄府告一个假,你先安排起来,待准备好了,我等便一起动身,顺势也将那些眼线甩开。”


    何礼精神振起,道:“是,属下这便去准备。”


    外层虚空,翼宿天城之上。朱凤、梅商二人一直盯着卢星介那里,但是自那道人袭击之后,下来就再没有任何动静。


    朱凤这时道:“梅道友,这位卢玄尊你可是认识么?”


    梅商摇头道:“当初天夏渡来之时,玄尊之中当无此人,许是后来成就的道友。”


    朱凤嗯了一声,她道:“记得上宸天那里,有孤阳子、灵都等人都是修道长远,功行深厚,他们也算得上是我等前辈了,想是不会轻易出手,不过上宸天能与我天夏对抗这些年,想也有不少了得的后辈人物出现。”


    梅商点了下头,上宸天厉害的人物之中确实有就这几位,他又想了想,道:“当年上宸天分离出去时,我师兄曾有过评价,说上宸天中有一位后进人物十分了得,若是能成道,许是未来成就在这几位之上。”


    朱凤好奇道:“还有这般人物?不知这一位是谁?”


    梅商摇头道:“当时我天夏和上宸天未曾分离,这一位又名声不显,我师兄没说名字,许是怕搅扰到这一位修行,后来我便再未问过,但是这数百年过去,这位想来也早是成道了,我师兄从来不会看错人,我越不闻其名声,反而越需小心。”


    朱凤也是心下慎重起来。


    正清她也是认识的,知道这位的了得。当年见面,她便感觉这位距离上境很可能就差临门一脚了,若不是被逐这么多年,还不知今天是什么修为。


    这等人物说话,不会信口开河。


    她道:“梅道友,我等也算旧识,现又同为守正,也算有几分同道之谊,往后也当互相扶持才是。”


    梅商郑重点头,他也是不难想到,他们二人身为守正,万一战起,那些了得人物自也是他们需要应付的。岑传是要他立功,可若连命都保不住,那么这一切也自休提了。


    而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那一道先前被卢星介送了出去的虚气却是寻到了一个十分微弱的隙口,往里一钻而入,就进入到了内层之中。


    其先是顿了一顿,随后没有任何折转,直奔就奔着某一处方向过去了。


    东庭,瑞光城。


    瞻空道人一身古朴道袍,带着那小童走入城中。


    东庭洲治虽然下来准备搬至安州去,但是现在那里还未完全修筑好,如今只有玄府一部分人手和军府迁移了过去,大部分人口还在此间,再加上不断有人自内陆到来,所以非但不见半点衰退,反是更多了几分繁盛气象。


    瞻空道人看着周围,天空之中是飞来遁去的飞舟和造物,负责巡查的是犹如金属巨人一般的披甲军士,建筑也再非是砖木,而是一座座耸立在那里的金玉琉璃高台,其朝下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像是能将路上那些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吞没。


    他感叹道:“多年不履人间,没想到有了这么一番变化。”


    他倒是听自己师兄说起过,在这片地陆西岸之处似有一处天夏都护府的,不过印象不深,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他印象之中的天夏州府,仍是停留在两三百年前的模样,在更早时候,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相异,而现在一看,却是大为不同了。


    小童看着周围从未见过的物事,满是好奇眼神,这时一个寒江虫造物飞车从头顶上飞了过去,他指着道:“老师,那些都是什么?”


    瞻空道人言道:“都是活物。”以他的目光,自是能够看出这些东西的根本,也能看出其中所乘之人不是修士。


    不过他可没什么排斥抗拒的意思,反而很是赞赏,并不忘教导弟子道:“徒儿你看,即便非是修道人,如今也能驾驭这等物事飞天遁地,这便是世人的智慧了,你以后便是成道,也千万莫要小看了。”


    小童嗯了一声,用力点头,又道:“这就是老师常说‘道非一道,乃在万妙’了吧?”


    瞻空道人抚须言道:“意思虽非尽同,可用在此处倒也无甚不妥。大道虽妙,要想观得,还在于人。我辈修道之法,最早得自上古之先民,后人才可循路而上,我观此法,当是方兴,可焉知往后不能见大道呢?”


    这时他转过身来,对着走过来的一名年轻道人稽首一礼,道:“张守正有礼了。”


    张御也是还有一礼,道::“瞻空道友有礼。”


    瞻空道人乃是玄尊,去到哪里,一般人无可察觉,可他在对方一进入东庭境内便就知晓了,而后者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


    瞻空道人道:“不想张守正也在此处?倒是巧了。”


    张御道:“并非巧合,御乃是东庭玄首,自需镇守此间。”


    瞻空道人有些意外,再是看了他几眼。


    玄首和守正这两个身份只有一个还不算什么,可同时拥有两个,那就不简单了,他觉得自己倒是有些小看这一位了。


    正在他在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往一处方向看了过去,方才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隐光欲唤眠


    张御见瞻空道人忽然看向某一个方向,他也是往其所见观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在关注之后,心中也有几分隐约的异动。


    他猜测,这兴许是有与瞻空道人牵连较大之事发生。


    瞻空道人此刻似是想到什么,思考片刻,就抬头对张御一礼,道:“张守正,贫道忽然有事,需得离开一会儿了,但却不便带上自己弟子,可否劳动守正照拂一二。”


    张御看了一眼那小童,道:“自是无碍。”


    瞻空道人郑重道:“贫道欠道友一个人情。”他转而关照那小童道:“徒儿,你先跟着张守正,为师过几日再来寻你。”


    小童对他一礼,道:“师父不必为弟子挂心,在张守正这里,弟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瞻空道人再对张御一个稽首,道一声劳烦了,便身上光芒一闪,倏尔化一道清光遁去了。


    张御对那小童道:“你叫何名?”


    小童很懂礼貌,端正一礼,回道:“回禀守正,晚辈小名小谷。”


    张御见这小童年纪虽小,但警惕心却是不弱,并不轻易报上真名,这其实是十分正确的作法。他点头道:“跟我来吧。”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小谷嗯了一声,便跟了上来,跟随在张御身边,他不敢问东问西,一路上都很安静,不过还是很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他感觉自己走得并不快,可不知不觉之间,又好像走过了极远的路,最后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干净整洁的石板路,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了,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略觉恍惚之中,就进入了一间覆盖着琉璃大壁的工坊之内。


    门内外之人却好似根本没看到他们,自己在做自己之事,一直到了里间,他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小郎自里奔出来,对着张御恭敬一揖,面带喜色道:“先生怎么来了?”


    张御道:“这是小谷,乃是一位同道的弟子,这几日就先住在你这处。”


    小谷上来一礼,恭敬道:“小谷见过这位郎君。”


    安知之听他这一声称呼,顿时看小谷就很是顺眼。


    平时不管他拿出多大的本事,可总是有人把他当小孩,对他小郎小郎的叫,可他就是不喜欢。


    他拍着胸脯道:“你就在我这里住下,谁欺负你你告诉我。”他又对张御一礼,道:“先生来了,也且容学生招待一番,”又抬起头,振奋道:“学生还有几件新近打造出来的东西想请先生一观。”


    张御点头道:“也好。”


    伊洛上洲。班岚从玄府回来之后,就对何礼关照道:“你去准备一些我伊洛上洲特有的草植灵株。”


    何礼奇怪道:“先生要这些东西用来做什么?”


    班岚道:“我回头想了一想,东庭府洲愿意将那个伏州泄露出来,吸引人去是没错的,那处地界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不是那座神丘,而在于外面的那片土地,带了这些东西去,当是可顺利一些,且也好有个借口。”


    何礼想了想,不禁佩服道:“还是先生眼光独到。”


    班岚淡然道:“去吧。”


    何礼拱手而去。


    班岚的行动一直有人盯着,而他这一番动作也没遮掩,自然很快就被人报到了许成通这里。


    许成通得报之后,稍作辨别,立刻有所判断,他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八成就是外边的眼线了。”


    负责禀告的弟子不解道:“老师,何以见得?弟子这段时日察观下来,并没有发现此人身上什么不妥啊。”


    这些天班岚可是一直在做什好事,要说对伊洛上洲贡献最大的修士虽不见得是此人,但要算上前几个,班岚却一定是在其中的,有时候看看班岚做得那些事,连他也觉得有些佩服了。


    许成通撇他一眼,道:“这两天的消息不知道么?”


    那弟子有些茫然,躬身道:“弟子愚钝,还请老师示下。”


    许成通恨铁不成钢,他拍案训斥道:“我早是跟你们说了,我等做事,别只盯着眼前,还需留意大局,一个个鼠目寸光,等为师不在的时候,你们又怎么能独挑大梁,又怎么能给守正办好事?”


    那弟子惭愧道:“是弟子等无能,拖累老师了。”


    许成通道:“前两日天外来了上宸天的使者,这明显是有大事发生,依我之见,其与我用天夏必有一战,而斗战首重敌情,这必动眼线。你再看这班岚的借口,说是什么见得东庭影画,上次被人压住一头,欲去讨教。”


    他冷笑道:“上次昌合府洲的影画之事都过去一年了,他早不去晚不去,为什么偏偏现在想到了?这小子要么就是寻机会传递消息,要么就是想要避开风头。


    而再看那伏州,乃是内外隔绝之地,不便传递消息,此人先去那里,我料其多半是想躲藏起来,好保住自身。”


    那弟子不禁面露钦佩之色道:“老师果然慧眼如炬。”他心下既是佩服又是嘀咕:“老师为何每次都能把这些人心中的打算看得这般清楚明白呢?”


    许成通关照道:“继续给我回去盯着,无论他去到哪里,都给我盯死了。”


    那弟子赶忙应下。


    班岚准备了几日之后,就带着何礼和几名役从弟子乘坐飞舟往东庭去,过程之中很是顺利,没有人过来阻拦。


    伊洛上洲位在诸洲之中,过去青阳上洲,再渡过大洋那便是东庭了,说来只两个地界,其实相隔万水千山,便是飞舟全力飞驰,也需近月时日。


    他所乘坐的这一艘载运飞舟宽敞庞大,这一艘能载三千余人,两旁更有斗战飞舟护持,路上安全当是无虞。


    他为了避免意外,订了一间上等舱室,起先几日,他都是尽量不外出。


    过去八九天后,何礼过来道:“先生,舟上有一位曹君子,他是新近去往东庭赴任的置农官,恰逢他小儿百日,办了一个百日宴,听闻先生也在舟上,故是想请先生过去。”


    班岚对于世俗之人并不排斥,反而很是愿意亲近,讲道之时也非常照顾凡人学子,所以他的名声并不局限在修道人中,在民间也很有声望。


    若排除他眼线的身份,实际上这些年来他做得许多事是很多寻常修道人都做不到的。当然,这一切也只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


    他想了想,既然是东庭的官吏,到了那里也是要打交道的,便道:“也好,我过去一趟。”


    出门之后,他在那位曹姓置农官面前露了一个脸,赠上了一份贺礼,待了一会儿,便就回转来了。


    可就在行过舱廊之后,对面走了过来一个人,见到他后,忽然面露惊喜之色,拱手言道:“可是班先生么?”


    班岚站定道:“是我。”


    那人似是非常热情,道:“果然是班先生,在下以前在训天道章之中常听先生讲道,获益匪浅,只是先生后来少去道章之中了,当真是遗憾,对了,在下有些问题,想请教班先生,不知班先生方不方便?”


    站在班岚身后的何礼道:“先生事情不少,今日修行也还未做,这位同道,可否改日再叙呢?”


    那人连忙致歉,道:“这是在下的不是了。”他一拍脑袋,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目光带着几分期待看过来,“在下平日有诸多不解,都写在了册子上,先生若有暇,可能替在下批看一二么?在下感激不尽。”


    班岚迎上他的目光,温和一笑,道:“自是可以。”


    何礼上来主动将册子接了过去,道:“我来帮先生拿着吧。”


    那人见他接过,面上堆笑,拱了拱手道:“那班先生,我等就改日再会了。”


    何礼见其离去,想说什么,但见他班岚眼神,便即闭口,待进入了舱室之内,他这才传声言道:“先生,可要打开么?”


    班岚点了下头,何礼打开翻看了起来,随后松了一口气,抬头道:“先生,不像是那边过来的人。”


    班岚拿了过来,见上面的确只是一些寻常问题,他冷静道:“现在还不能排除这等可能。”


    何礼心一怔,心中微紧道:“那先生,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到东庭,就是为了躲开旋涡,要是被那边主动找上来,那就避不开了。


    班岚平静道:“不管此人是不是,既然未曾显露身份,那我们就先当作不知好了,前面就是青阳了,到时会有同道来接我,换乘一驾私舟,到时自可将此人还有那一路跟随的盯梢甩开。”


    而另一边,那一道虚气在进入了内层之后,就一直往东庭方向而来,但却并没有来至地陆之上,而是最后落到了一处被迷雾笼罩的海岛之上。


    岛屿中间,有一座废弃的天夏形制的道观,上面供奉着一尊牌位,那虚气一降,就落在了道观供案之上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符中。


    这铜符得此气一激,猛然亮了起来,外面的铜锈也是簌簌掉落下来,其晃了一晃,缓缓飘起,而后化一道光芒往外射去。


    只是才出了道观,就被一只伸出来的手凭空捉住,被一下拿捏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牌符挣扎了几下,却不得脱去,这个时候,牌上虚气一浮,出来一道虚虚不定的人影,稽首一礼,道:“瞻空前辈,许久不见了。”


    瞻空道人看他几眼,道:“赢冲?”


    那虚浮人影言道:“正是晚辈。”


    瞻空道人沉声道:“你们上宸派既已离了天夏,还回来干什么?”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激流涌碎浪

    那虚气浮现的人影道:“瞻空前辈莫非忘了贵派当日与我上宸天的约定了么?”


    瞻空道人沉声道:“那只是我师弟自作主张,我等何从与你有过定约?”


    虚气人影言道:“可贵师弟难道贵派不是掌门么?”


    瞻空道人冷然言道:“现在何曾有什么门派?也从来没有什么掌门。”


    那虚气人影笑道:“瞻空前辈拦住晚辈也没有用,我既来此,那一位必然有所察觉的,那约定履不履行,也不是由前辈说了算。”


    瞻空道人面无表情起手一捏,整个牌符顿时碎裂,而那虚气无了寄托,也自消散而去。


    只他沉思起来,暗自皱眉道:“师兄不在,师弟无人可制,必不安分,不行,这事我得回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拖住他们。”


    他拿出一枚玉符,往外一抛,看着这东西往东庭玄府飞去,他这才驾起遁光,化清虹飞去。


    而此刻在往东庭来的载运飞舟之上,班岚没有等到飞舟停泊下来再行动,而是借助了飞舟供给军士出入的通道带着何礼等少数几人先行遁出了飞舟,利用训天道章寻到接应之人,就落到了青阳上洲的涵州境内。


    一行人来到一处落在郊野的庄园之内,这里早就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们,为首一人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面皮白净,相貌俊雅,他这时上来一礼,恭敬言道:“可是班先生么?”


    班岚还有一礼,道:“正是班某,可是狄郎君么?这次有劳你了。”


    狄郎君笑道:“先生哪里话,学生从先生那里获益良多,能为先生做事,学生也很是高兴。”


    狄氏乃是青阳上洲大族,族主狄崇和上任洲牧还是连襟,虽然现在洲牧换人,声望不如以前,可根底仍是很厚实,有着自己的天机工坊。


    狄郎君与班岚寒暄一番后,就把一行人待过一驾小型飞舟旁边。


    班岚看过去,见这个造物飞舟形若大虫,前躯胸腹厚重,包裹着密密铠甲,而后驱轻巧,有若薄纱,隐隐能看到内里,腹下四只前肢紧扣地表,虽然后半段微微上抬,悬空离地,但看着重心十分稳当。


    狄郎君笑道:“先生请看,这昆图造物冷蟾,乃是由我狄氏打造的,莫看这副模样,但是隐蔽之能十分出色,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监察。”


    何礼见他在那里卖弄,却是感觉有些看不惯,这时丟了一句出来:“狄氏是想避开什么么?先生可不是鬼祟之人。”


    狄郎君看他一眼,又看向班岚,笑道:“先生,虽然这些年神怪被清剿了,可空白的地方总有别的东西补上,这上之洲外总是会遇到一些灵性生灵,有了这等造物飞舟,就可避免被这些东西盯上。”


    何礼不客气道:“先生岂惧这些?”


    狄郎君从容道:“先生不惧,可是能少一些麻烦,先生便多一分清静,我们做学生的,总要想得周到一些,不是么?”


    班岚道:“狄郎君有心了。”


    狄郎君这时忽然对着班岚忽然一拜,无比真诚言道:“班先生,学生知晓先生的志向,愿意跟随左右,还望先生能给弟子一个机会。”


    班岚看了看他,道:“你炼气也有一定功候了,也好,这次你就跟着我,由我来传你道法。”


    狄郎君恭敬道:“多谢老师。”


    要说现在学道,训天道章之上都能找到,但是拜老师不仅仅是为了学道法,老师的人脉,老师的名望,都是亲近弟子可以一同分享的。


    当然,有力弟子也能成为师长名声和人脉中的一部分,是相互依靠的关系,狄氏观察了班岚了许久,才是允许他的投拜。


    毕竟舍去这般名望不提,班岚本身还是一位第四章书的玄修,将来还可能成就玄尊,现在靠上来,未来说不定能得到更大收获。


    班岚并没在这里停留多久,稍作休整,就乘上了冷蟾飞舟,往东庭方向驶去。


    上宸天,某处边缘小派驻地的宫室内,金郅行正在传授几名弟子玄修法门。


    在讲道到一半的时候,他见到外面过来一团灰白气雾,便道:“今天就讲到此处,你等先下去吧。”


    众弟子站起一礼,退出宫外。


    金郅行站了起来,看着自外面走进来的浑空老祖,打一个稽首,道:“浑空道友怎来了?”


    浑空老祖言道:“天夏的玉册已是送到了,与金道友所报消息一般。”


    金郅行道:“事情顺利便好。”


    浑空老祖却是道:“若没有道友先把事机报上来,可不见得会那般顺利。”


    金郅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话题,他这个归附未久的人自是不好多谈,只道:“不知上面会做何打算?”


    浑空道人道:“如今第二封玉册已是着人送出,且看天夏如何回应了,要是再谈不拢,那就只好做过一场了。”


    金郅行点了点头,他是明白的,现在两边既是在交流,同时也是在为斗战做准备,一些棋子已是开始落下了,要是最后没能谈妥,那上宸天除了开战也没路可走了。


    他半真半假的叹了一声,道:“这一战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浑空老祖道:“道友无需担忧,我上宸天也不是没有倚仗,但是不到万一,不想走那条路。就如显定上尊所言一般,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毕竟到了那时,谁又能保证自身性命无忧呢?但前提是天夏愿意让步。”


    金郅行想起那封玉册上的内容,叹道:“此事有些难,天夏如此强硬,看来我若不先做退让,那是不成的。”


    他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上宸天敢有胆子提出那几个条件,现在听浑空老祖所言,才是明白过来,上宸天也是有几分底气的,他暗暗道:“也不知守正知道这个消息么?我要想办法把尽快此事告知守正。”


    浑空老祖道:“我上宸天本来势弱,再退又能退多少?不过这决断权也不在你我手里,到底如何,只能等下一次结果了。”


    顿了下,他又言:“我这次来,是门中有些事,决定交由道友你来做,文书我留在此间了,道友有空慢慢看就是了。”


    再说了几句话后,他便告辞离去了。


    金郅行在送走了浑空老祖,便回转过来,他心中不禁琢磨了起来。


    有一件事他到现在也没法确定,灵都道人究竟有没有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看破的他身份了?

    浑空老祖这次是特意来安他之心的,还是来有意让他传递消息的?而且特意把他安排到这上宸天边缘之地,会不会就是方便他与天夏那便交通?

    有些事不好细想,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背后发凉,他也是果断止住了自己的念头。


    这时他将浑空老祖留下的那份文书取出,上面没什么复杂的事情,却是要他把几个天夏那边的玄修眼线管起来。


    他看着这些上宸天的同行,表情凝肃,心中暗忖为什么这件事显定交给他来看管,是试探么?

    可再一转念,觉得是自己当是想多了。


    上宸天可不同于天夏,这些高高在上之玄尊,哪里会在意下面区区几个眼线?此事交给他,估计纯粹是他正好也懂得玄法罢了。


    他把那些个名姓看下来,就唤出大道浑章,将方才与浑空老祖对言那番话再加上这份名单,暗地里朝张御那里呈送了过去。


    混沌之地的道场之中,张御周身清光大放,笼罩着整个殿宇,而在他面前,则浮动着一团若有若无的盈盈紫光。


    在宝材充足的前提之下,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祭炼,这一护持法器渐渐有所成,如今已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祭炼这等法器,不用寻常手段,前后整个过程都需放在心光之中完成,并且还要求一气呵成,以确保不沾天地之气,而在炼化完之后,还要将之化入虚空,最后再是回引世间。


    这当中一步不能出差,顺序更是不能颠倒,不然定会前功尽弃。


    虽说祭炼坏了不过损了一些宝材,还可以再次进行尝试,可这祭器涉及到心神之中的一些微妙变化,头回祭炼总是最容易的,到了后来就会越来越难,故他也是期望一次成功,而不必再度反复。


    此时随着清光激荡,那紫气渐渐化若淡雾,变得愈发不可见了。再是一段时间过后,清光之中的紫光已是剩下了微可不察的一缕。


    他心神凝注其上,见得那紫光不断往细微处收缩而去,到得退无可退的那一瞬间,忽然一股玄妙感觉浮现心头。


    这一瞬,那一扇虚实之门户轰然爆开,在这极端的一刹那间,他祭炼出来的那一团紫气霎时由现世转入了那一片虚空之中!

    同一时刻,那玄浑蝉一闪飞过,将属于他一缕神气渡入了进去。


    此时他眸光微微一闪,不待那门户合闭,起庞大的心光一引,扛着那仿佛一整片天地倾来的压力将那紫气再度接引了回来。


    这个时候,他再抬目看去,便见一团似虚非虚,似实非实,恍若雾纱一般的紫色气光已是浮现在了面前。


    ……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紫炁定虚门


    张御对这一次的祭炼较为满意,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一气呵成,当中没有任何中断。


    特别是最后那虚实之变,要是不能将这法器一气带了回来,那就还需要试着再次洞开虚实门户,循着神气指引将之觅回。


    但是那样一来,由于整个过程中有了脱离心光这一段,难免就不那么完满了,很可能会留下瑕疵,虽然还是能用的,可在将来或可能留下许多隐患。


    他此刻看过去,见那一片紫光只是落定在那里,便感觉整个天地都似被剥离出去了一片。


    并且这东西还在不断向外膨胀扩张,只是一会儿工夫,这一座道宫便沐浴在了一片紫色光华之内。


    而他凝神细观,还可以看到,这光芒内中有着无数紫气在不断相互碰撞的,其既似气流又似微尘,又似是在不断变化之中。


    而这时这紫光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关注,这东西从极大范围倏地收缩了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并缓缓飘落到他身前。


    他伸出手去,这一团紫光自然滚落入他的手掌之中。


    此刻再望,其已是不再原来虚荡如茫茫气雾般的模样了,而更像是一枚浑圆无暇的紫玉丹,并能感受到,随着时间推移,还在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像是随时随地都在变化之中。


    这些变化其实也是贯彻了他之前所想,既能用于攻敌,又能护持自身,还能用以回避遮掩。


    且或许是因为在虚实之中变幻了一次,这东西还多了一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特性,在扩散出去之后就会不断膨胀蔓延,其势愈向清灵,而当缩成一团,又会不断往里塌陷收缩,去势便向沉浊。


    这时他一挥手,紫玉丹猛然飞了出去,毫无迟滞的洞穿了殿外一座山岳,随后在心意召唤之下又转了回来。


    他察看了一下,这当中没有半分减损,再是一转念,这一回心光渡入其中,紫玉丹骤然变成了龙眼大小的一枚,而后伸手上去一弹指。


    紫光一闪而逝。


    轰!

    整个道场猛然一个震动,并摇晃了几下,像是遭遇到了莫大的轰击。


    他不禁点了点头,方才却是将紫玉丹当作空勿劫珠来用了,虽然没有劫珠那等威能,可也不能算弱了,关键是还无需蓄势。


    他把手掌摊开,紫光一闪,紫玉丹再度转了回来,同时心意一动,此物轰然散开,再次化变为方才的紫气薄雾。


    他自里取了一缕出来,放置外间,便见这一缕紫气一单独分出,便也是以同样速度向外蔓延,但是越往外膨胀,过程越是缓慢,到了最后,虽然这个过程仍在继续,但几乎不可察觉到了。


    看到这一幕后,他又试着往里渡入了心光。


    这一缕紫气在此支持之下,原本已是缓止的势头却再一次高涨了起来,很快将道场都是笼罩住。


    并且似是因为此气可在虚实之中往来变化的缘故,竟是随着心光一路延伸到了道场之外,并与那些晦乱混沌之气碰撞消磨起来。


    他观察了一会儿,心意一收,紫气一敛,重新归拢一团。


    这一番尝试了下来后,他已是明白,这东西在剧烈变动或是遇上能够与之相抗的外力后,那是会不断损耗的,可其同时又能自行增长,特别是在他心光激引之下,只要有一缕还在,就能不断生了出来。


    不过这扩张范围是有限的,那时除非他再继续以心光推动,不然就不会再继续增长,但是在消耗多了之后,却又会快速增长,随后在扩展到一定程度后再度缓慢下来,总而言之,若是他的心光不渡入其中,在越是稀少的时候,蔓延扩张速度越快。


    在弄清楚此物特性之后,他也是给此物此定了一个名字,唤作“离空紫炁砂”。而他这个心意方起,这紫炁砂似便多出了一分灵性。


    定名便是定根,由此才可得灵。而这一灵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虽然此物也可以在虚实之中变化,可仍需以灵性照化入寄虚之地,让心神与灵性一同驾驭,方可守稳,不然隔了虚实界限,他也无法自如指使这法器。


    这也是境界功行所限,要是他功行再往上增进一层,虚实相生,阴阳互济,那就往来自如,无有隔阂了,但现在还无法做到。


    他默坐片刻,起心神一引,就将紫炁灵性顺利引入了寄虚之地中,仿若一点明光落入极黯之中,霎时照亮了此间,不过只是一瞬间,随着一片紫光映出,便将此处遮蔽了起来。


    这件事做完,守御之法便已得完全,他心头也是微微一松,下来也无非就是慢慢积累功行,以期早日进入到下一个层境之中了。


    他振袖起身,自闭关之地出来,往外走去,随着周围景物一阵变化,却已是回到了守正宫中。


    他查阅了一下这些天来的呈书文册,都是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太大动静,便即拿过一册道书看了起来。


    待得半天过去,他忽然察觉训天道章之中有所动静,便唤出道章一看,却见是金郅行那里又有呈报传递过来。


    首先看到的是,却是浑空老祖与金郅行的那一番对言,他略一沉吟,便将此转送去了风道人那里。


    这等事情,关键还是看上层的博弈,他现在并不参与廷上事机,很多事情也不了解,没必要去多事,玄廷自会处置。


    倒是金郅行送来的那一份眼线名单,令他注意了几分。


    这些人说重要又不重要,因为决定斗战胜负仍旧是上层修士,底层修道人不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大局。


    可说不重要又很重要,因为透过这些人,上宸天才能了解到天夏内层的动向,而且还能指使此辈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事来,起到一定的作用。


    他待看过之后,把意念往训天道章之中一转,就立刻将这些人的出身来历还有所修炼的功法路数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待把这些人过往作为都是看过后,他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些眼线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来要么一直遮藏不出,要么就是十分高调,用名声和事功来掩饰自己。


    遮藏不出的人自然危害不大,因为不展现能力,自然到不了要害职位上,而那些高调之人,平时自然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


    若只看过往,这些人对天夏所做出贡献反而大大超出这些人所造成的损害,甚至有些人还根本来不及做出太大的事来。


    比如这其中有个叫班岚的,可当真是个人才,此人在伊洛上洲之时,经常去往各个偏僻州镇开课讲道,其人非常热衷于授业解惑,而他讲的还不只是修道上的事,还有一些常人也需掌握的知识。


    有许多修道人更是受了他的感染和鼓舞,都是效仿他身体力行。


    只是这人再如何努力这人也是眼线,平时没什么,可战端一启,那定然是会给天夏带来一定破坏的、


    不过他并没有将之拿起来的意思,一来这些人除了少数几人身份可以确定之外,其余下人是不是还待确认。


    二来若是都暴露出来,也对金郅行不利,而且上宸天有了防备后,说不定会设法再设人手,现在留着这些人反而更有用,说不定还可利用起来。


    只这关注到那班岚的时候,他也是发现,此人近日却是往东庭这边过来了,这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东庭算得上是偏远地界了,一是少有人口,二来是某种不知名的缘由,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见到什么裂隙存在。


    再则地陆深处到现在为止都是情形复杂不明,比如那个伊帕尔神族的初代神王的下落,还复神会背后真正操纵之人,都是不清楚,比起西边广袤无人的荒原,上宸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这里为突破口的。


    他考虑了一下,便唤出训天道章,向着伊洛上洲的驻地问询了一声,而许成通那里很快就有递呈上来。


    他看过之后,不禁点头,许成通倒真是得力,一早就把那班岚盯上了,而且看其分析,此人也是希图自保,想避开两边纷争。


    这一点判断他也是认可的。


    从班岚最近的举止看,这人从训天道章中换来了不少章印章法,这明显是为了窥望上境而做准备,可以很明白看出此人有一定摆脱上宸天的想法。


    这也很正常,若能成为棋手,谁又愿意去做棋子呢?特别是那些有能力有手段的人,那更是不甘受人制束了。


    而这般来看,就能解释的通其人这一回的举动了。


    他这时若有所思,现在有这些眼线和金郅行这条线,似乎能做些什么,即便不成,那也没什么损失。


    而在这等时候,他忽然听得磬钟响起,不禁向外看了一眼,现在并非是月中廷议,诸廷执相聚,很可能是上宸天的第二份玉册送到了。


    这是很关键的一次廷议,要是这次也是谈不拢,那么很可能两家便会就此开战。


    又是小半日过去,他感得风道人有意传来,知这定是此回廷议有结果了,便就将之接引了过来。


    ……


    ……


  第一百八十章 引机唤未定


    大道玄章的光幕在面前升起,风道人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了那里,其人对着张御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风道友,这次廷议,可是上宸天玉册送到了么?”


    风道人道:“正是,只是这一次上宸天并未让步,只是提出,为避免两家争杀,他们愿意以论法斗战来解决此事,哪一边输了,那便答应赢家先前之请。”


    张御一转念,却是摇了摇头。


    上宸天提出的这一套,其实还是以往古夏各派林立之时的遗风。


    因为在一个大派之中,不论你是不是愿意承认,上层修士的作用都是无可取代的,只要有上层修士在,哪怕其余弟子都是尽绝,那么一个大派就仍是可以长久存在下去。


    有时候两个大派之间起了矛盾,那么为了避免损失更大,就会通过上层修道人之间对决的来解决问题。


    上宸天有这个想法不奇怪,因为其到现在为止也还是一个宗派,除了一些小地方的改善,其大体上维系着古夏之时的格局。


    可天夏不是什么门派,也不可能将天夏上下所有人之利益寄托在几个修士的比斗上面,这不仅仅上下层都不愿意,天夏大律本身也不允许。


    似这等论法之事,天夏不是没有,但仅限于内,解决一些不甚严重的矛盾,但对外论争,律法早就将之废除了。


    他道:“廷上如何说?”


    风道人道:“天夏自有规序在,哪里会同意这等事?”


    诸位廷执并不糊涂,先不说律法,光说这个办法本身,就几乎将天夏本身所具备的优势都削去了,而上宸天的优势却被无限放大。


    天夏当初能超胜上宸天,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在占据了上层的前提下又推动了玄法之故。诸多浑章修士的出现,使得上宸天根本无力招架,便是拼消耗也拼不过,如今叫他们舍长而就短,那自是无有可能的。


    张御道:“上次已是拒了上宸天一回,此回若再拒之,此辈怕是不会再退了。”


    风道人道:“此次我会再给上宸天一封玉书,并且派遣一名使者前往商议,此事很可能由风某担任。”


    张御一想,这在应对上是一招好棋,面上营造出还可以继续谈的迹象,并且给上宸天以和缓的余地。


    风道人虽未说得明白究竟会怎么做,但他猜测应该不脱瓦解分化这一招。


    要知上宸天自身也是矛盾重重,要是真能做到一点,那无形之中就是削弱上宸天内部的力量,所谓上战伐谋,这样的争斗,其实比打杀打死更为高明。


    风道人执掌礼外诸事,由其去自是最为合适的,这位以前虽一直被压制,可那是功行不够,得位不正之故,但不等于说其人就没有手段了,且他还有训天道章,随时随地可以与玄廷交流,这便更能发挥长处了。


    他道:“道友若要出使,那千万要小心了。”


    虽说杀死一个风子献对天夏实力无损,这么做也根本没有意义,可有的时候,不能以常人思路来衡量一些激进派的。


    风道人这次出使是有玄廷赐下护持之宝的,不过他仍是致谢道:“多谢道友提醒,风某自会小心的。”


    东庭府洲这里,张御化身站在星台之上,在查望了一遍内外禁制之后,他转回到了殿台之内,在后殿之中,此刻栽种着一株郁郁葱葱,枝叶繁茂的大树。


    这是伊摩安神树的一根长枝。


    此物就是伊奇曼丹栽种在间穹之中并用鲜血浇灌的那一株,他发现之后,将之移栽到了这里,本用神藏之地的神气渡来一些,只是短短时日中,便就成为了一株参天大树。


    此树一成,周围本来便就已至低弱的浊潮更是下降了几分,十分有利于阵禁的维护不说,连他这一具化身的实力都感觉增长了几分,若是玄府弟子在附近修持,也一样能得到许多补益。


    这株神树要是什么时候恢复能到青阳上洲大榕树那等地步,那也是可以考虑在上面建州的。


    这时他目光一瞥,却见远空飞来了一枚玉符,便放开禁制,任其飘了过来,那入手中一看,这是瞻空道人送来的,其人言可能回来的比原来预计的还要晚,希望他得弟子小谷能在东庭再多待上一段时日。


    照拂好一个弟子这是小事罢了,只是瞻空道人这般郑重其事,也是让他一时有了许多联想。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有一些事,还需得这位回来之后再问了。


    与此同时,翼空上洲之南,与青阳上洲相接的空阔旷野之上,原道人一个人站在这里,看去似在等什么人,时不时有一阵风吹来,掀动他的道袍。


    许久之后,天空之中一黯,大日忽然被一个巨大椭圆形影子所遮蔽,旋即一道金光降落下来,落在平原之上,少顷,光芒散去,自里面出现了一个道装打扮的女子,她对着原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原师兄,许久不见了。”


    原道人还有一礼,微笑道:“折师妹有礼了,你我得有九十来年不见了吧?不知折师妹约我到此,是有什么事呢?”


    折姓女道拿出一枚道箓玉符,向他示意了一下,道:“原师兄,门中传来法谕,要你速速去往各处,将那些曾经拜在荀师伯门下弟子召集起来,随时准备听从掌门的安排。”


    原道人笑了一笑,道:“原来是为此事,只是折师妹怕是找错人了,我又非是贵派门下弟子,这事由我来做不妥当吧?”


    折姓女子看了看他,蹙眉道:“原师兄,我不是在与你说笑。”


    原道人道:“折师妹,你应该清楚,我们这些人,也只是跟随老师修道的学生罢了,从来不曾拜过祖师,也算不得是贵派门中弟子,自离开老师之后,也都是各自修道,要我将他们召集起来,我既不愿去做,也做不到。”


    折姓女子神情严厉道:“原辛,你这一身道法难道不是荀师伯所传?如今师门传谕,你敢不奉令?”


    原道人悠悠道:“这你可说错了,我入道虽老师引入门中,可修行乃是我自己修炼得来,连荀师都言,我出去之后,不要说是他的弟子,你要自称宗门,我不介意,但却也管不到我的头上。”


    折姓女子神色略显严肃道:“原辛,你可考虑清楚了,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原道人微笑道:“能有什么后果?”


    折姓女子点了点头,不再劝说,身为一点金光,霎时飞入那椭圆形的法器之中,只是呼吸之间,阴影散去,天地又是开阔了几分。


    原道人在原地站立了片刻,身形也是在下一阵大风刮来之前,便已是消失不见了。


    两天之后,玉京郊野,江岸之上一座高亭之上。


    原道人站在这里凝望着下方滔滔江水,过去不就,一道赤红光华自天落了下来,桃定符现身出来,走入亭中,稽首言道:“原师兄有礼。”


    原道人回转身,还礼道:“师弟有礼了,今唤师弟来,是提醒师弟一声,近来老师宗门之中有找上了我,说不定很快会来找你们。”


    桃定符有些奇怪,道:“老师宗门之人?来找我们做什么?”


    原道人看着前方一条顺着江水飘下的小舟,道:“老师这一脉道传,原本乃是一个大宗,老师居长,按照规矩,便该是由老师继承掌门之位,不过老师从来不在意这些,并且不认为天夏此时再该有什么宗门了,便推拒了此事,可是老师的一位师弟却是提出道派之传不该就此断绝,自承了此位。


    老师也无心与之相争,也就带着我与几位师兄出了宗门,一边指点我等,一边找寻能继承老师道传的弟子。”


    他笑了笑,道:“由于老师不认可宗门之制,故也从来不把我们当作师传弟子看待,而至是如玄府之下的学生一般,可问题是,有些人未必这么看。”


    他语声中多了一丝讥嘲,“在这些人看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在老师门下修过道的,那么就是宗门之人,他们有可以指使的权力,如今我虽是回绝了他们,可是他们既然来找我,那么稍候也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桃定符想了想,道:“我等乃是天夏修士,而是天夏自是有法度规矩的,我等不愿奉从,他们莫非还能越过天夏的规序不成?”


    原道人呵了一声,道:“这可未必,宗门可是势力不小,我曾听闻,当初天夏能入世,还有能把上宸天驱走,宗门好像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据我所知,天夏和曾与宗门有过定约,具体如何我不知晓,但是他们若真的寻过来,那定是有把握的,天夏未必见得会出面干预。”


    桃定符不禁思索起来。


    原道人看向他道:“桃师弟,还记得上次我与你们说的话么?有些事是需我们一同面对的。我们这些人若是分散开来,那么宗门找上门来,就能够一个个对付,到时候不得不屈从,可是若是我们合势到一处,那想动逼迫我们就范,就没那么容易了。”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得满庭蔽


    原道人可是清楚的,当初老师为了找寻合意的道传弟子,也或许为了别的什么事,自离开宗门之后,就教导出了许多学生。


    而这些弟子也能入老师门下学道,自也是因为有可被看重的地方,资质都是不差的。


    如今许多人都是找到了合适于自身的道法。


    好的似如聂昕盈这般,直接成了玄尊嫡传门下,而差一点的也是一方玄府的中坚。


    但也有似桃定符这般,继承了前人失传之道承,且只在意修持,不愿意再另投他门的,但是能量也是不小。


    这些人数目不少,联合起来也是一股很庞大力量,对于在天夏各个方面都有影响,这就能抵抗宗门的相召了。


    连道法和师承都是不同,那又凭甚说是宗门弟子呢?


    桃定符这时问道:“原师兄,你可知晓,这宗门相召我等,到底是为了何事?”


    原道人道:“现在上宸天使者到来天夏之事,桃师弟想必也是知晓的吧?”


    桃定符道:“知道。”他虽非玄修,可就在玉京,有什么消息自然很快就知晓了。


    原道人道:“为兄以往在宗门待过一段时日,宗门现在那位‘掌门’,也就是荀师的那位师弟,当初可是与上宸天有过一些往来的,似还有因此有过一场争执。


    宗门往日对我等采取不理会的态度,可现在却又忽然召集我等,我怀疑与此事就与上宸天有所关联,故是我们绝然不能靠了上去。而就算与此事无关,我们也不是宗门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


    桃定符神色严肃了一些,要是这些事牵扯上宸天,那就不是仅仅他们这些同门之间的事了。


    但此事他也没法听原道人的一面之词,还需得求证一番。


    他道:“原师兄的话我记下了,我回去会和聂师妹说一声的。”


    原道人道:“此是应该,其余同门也当知晓此事,我下来会寻去告知他们此事,让他们有所提防。”


    桃定符这时方要迈步,却又止住,想了想,道:“师兄,众位师兄弟之中,现在当属张师弟功行最高,原师兄以为,他们会不会去找张师弟?”


    原道人道:“我也听说了这位张师弟,他身为玄尊,又是天夏守正,很是了不起。更是难得的是,我听说这位张师弟当初也未跟随老师多久,老师更未教过他半分道法,他有这等身份,照理说宗门当是不会去找他了。


    可如今把持宗门的那一位,想法不能以常理度之,若是派出宗门长辈,那可就难说的很了。”


    桃定符皱眉道:“宗门长辈?”


    原道人道:“宗门当初能相助天夏驱逐上宸天,实力自不会弱,荀师之师,也可说我等那位师祖,修为通天,高不可测,要不然天夏当初也不会与宗门定约了,还有那荀师那几位师弟师妹,也非等闲。”


    当然,他说得也只是一个可能,宗门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并不清楚。


    桃定符点点头,对着他正容一礼,道:“多谢师兄此回前来告知了。”


    原道人道:“谢倒不必了,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他打一个稽首,“师弟,那我等就先别过了,事情做完之后,我再去玉京寻你。”


    话音落下之后,他化身为一道清风,只是周围江水涟漪泛动了一下,其身影便就不见了。


    桃定符与原道人分别之后,也是离了江畔高亭,直接回到了白真山了,将事情转告给了聂昕盈。


    聂昕盈蹙眉道:“原师兄真的这么说?”


    她倒不担心自己,现在她可是白真山嫡传,与原先的宗门可没什么关系了,对方敢找上门来,她老师自会出面阻挡。


    可要是真如原辛所言,天夏与宗门有定约,她不认为以往那些同门合起来就能对抗得了,最后能不受拘束的或许只有极少数。


    她思索片刻,道:“小妹稍候会设法去和师父说一声,但是真正能解决这件事的,我看唯有张师弟了。”


    桃定符郑重道:“我这便去和张师弟一说。”


    要只是单纯宗门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去麻烦张御,可若是涉及上宸天,他却有必要去提醒一声了。


    而这件事情又涉及很多隐秘,不好以训天道章代传,所以只有他亲自走一趟了。


    此时此刻,东庭府洲,旦港之外,随着一驾飞舟降落在泊台之上,一名黑衣修士急匆匆自里走了出来。


    他乃是许成通的弟子,这此在路上负责盯着班岚,可他又不可能一天到晚不停看着后者,所以一直到了青阳上洲时候,才是发现班岚早是提先一步走脱了。


    他也是唯恐班岚就此逃走,所以立刻利用和青阳上洲的良好关系,调阅了一下飞舟出入文载录,很快查了出来,班岚乘坐了狄氏的私舟前往东庭了。


    这时他才松了口气,前往东庭,至少说明此人没准备逃。他则在心中狠狠记了狄氏一笔,随后向检正司借了一驾飞舟,连夜追了上来。


    可此刻他也是心中忐忑,班岚脱离了视线这么久,半途做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这他就不清楚了,这般回去免不了要受许成通一番责罚,便被发配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他迈动脚步,正准备立刻去往调阅这这些天的来飞舟往来录记,查一查班岚下一步的去处时,却忽然见到一个面熟的弟子迎面走来,上来对着他一礼,道:“郑师叔。”


    郑姓修士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弟子道:“师侄是随着老师一起来的。”


    郑姓修士一怔,道:“姚师兄?他也来了?”他看了一下左右,“他人呢?”


    那弟子恭敬道:“老师不在,老师让弟子留在这里告知郑师叔一声,那班岚一路上都被他盯着呢,请师叔放心。”


    郑姓修士诧异之极,道:“你们这是……”他一下收住了口,却是忽然回过味来了,小心问道:“是,许师的安排?”


    那弟子带着些微的得意,道:“是,在班岚准备出发之时,师祖就让老师查看了班岚在青阳上洲里认识的所有有背景的人物,并关照老师先一步往这里来盯着这几家,后来果然不出所料,这班岚找上了那狄氏。


    此人自以为甩脱了师叔,殊不知他全程都在老师的监察之下。”


    他又惋惜道:“可惜这人半途没与人有过任何联络,不然就能顺着挖出来一线暗线了。”


    郑姓修士听着又是佩服又是惊讶,自家老师这一手料敌机先可真是给他上了一课,说起来这也不是多机巧多复杂的事情,只是多想一步罢了,但却是实实在在把对方心中的路数给摸透了。


    他暗自感慨道:“老师还是老师啊,弟子不如也。”


    那弟子道:“师父让郑师叔放心,有他盯着班岚,不会让他有机可乘的。”


    郑姓修士心情稍松,想了想,道:“这毕竟是老师交由我之事,我需尽快赶过去,此人现在到了哪里了?”


    那弟子道:“应该是去了伏州了。那里不好去,这人在这里待了几日才得通行,我们有驻地文书,不必等待,师叔若是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上。”


    郑姓修士果断道:“好,立刻动身。”


    许成通安排弟子盯着班岚,因需跨洲追至东庭,自然也是规规矩矩给张御送呈了一封报书上来。


    张御化身这里也是一早收到了他的传报,不过他没有伸手去干涉。


    班岚此人,不管今后怎么处置,现在都是可以先利用起来的,这人能力过人,特别善于传道授业,连他手下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在这里正好让其发挥一下才干。


    而且在伏州那里,此人接触不到外面的眼线,再加上其人自身的回避态度,暂时就对天夏没有危害。


    至于训天道章那里,金郅行掌握了源头,随意传一个暗语命令,就能让这些眼线安稳的在各自位置上卖力,这也算是让这些人物尽其用了。


    他目光看向东庭深处,伊帕尔神族虽被覆灭,但这片地陆上隐藏的东西仍感觉有很多,而且复神会仍在,这个组织不消灭,总感觉仍能生出事来。


    只是现在还不清楚,这组织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支撑的。


    正思量之时,他察觉到有一股熟悉气机靠近,放开了玄府禁制,并传了一道意念过去,“师兄远来,可来星台之上相见。”


    过了一会儿,一道赤红光芒由下而上飞来,几息之后,便就落停在了这一处几可触手抚天的星台之上。


    待光芒散开,桃定符自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下四周,又看了一下站在那里笼罩在一片清光之中的张御,心中多了几分感慨,不过他是洒脱之人,很快抛开了无谓感叹,打一个稽首,道:“师弟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师兄有礼。”又道:“我观师兄行来急切,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么?”


    桃定符郑重道:“是有一件要事,不久之前原师兄来我这处,告知我了一些事,很可能涉及老师背后宗门。”他将自己从原道人那里听来的事情,还有自己的一些判断都是告知了张御知晓。


    张御待听完之后,眸中光芒隐动,道:“竟有此事?”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云过光影乱


    桃定符道:“我只是听原师兄说了这些事,可是原师兄说的也未必都是真实,尤其这里还有可能涉及上宸天,我与聂师妹也没法查证,思来看去,也唯有师弟这里可以弄一个明白了。”


    张御回忆了一下,当时他拜入那位老师门下后,虽然跟随了一段时间,但他是成年人的心智,知道不该打听的就不去打听,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麻烦。


    同门之间虽然偶尔会对师门来头谈论几句,可谁都知自己并非嫡传,将来不入门墙,对此也没有谈论太多,所以他对这位老师的出身,知道的也实是有限。


    直到遇到瞻空道人之后,他才隐约有所猜测。


    现在听桃定符这么一说,又言这宗门在天夏到来之前便就存在,他却是能够肯定了。不过他此刻想的不是对方是否找上门来,而是想到,瞻空道人一时不得回来,说不定也是与此事有关。


    他缓声道:“劳烦师兄亲来将此事告知,这件事我会设法查证,若是宗门之中有人来找师兄或是其他同门,可让他们直接来寻我,我来与他们分说。”


    他不知道宗门与天夏达成了什么约定,但是如今这些同门都是天夏的修道人,就算宗门要做什么,也不可由其自说自话。就算寻常宗派之间都没这个做法,更何况这里还是天夏。


    桃定符道:“有了师弟这句话,为兄便有底气了。”他又道:“师弟镇守一方,职责重大,便不打扰师弟了,这便先回玉京了。”


    张御点头道:“如今两边沟通方便,师兄那里若有什么变故,或者有哪里同门需要帮衬的,可随时以训天道章告知于我。”


    桃定符正容应下,打一个稽首之后,便就化一道赤虹,自星台跃起,遥遥飞空离去了。


    张御在离开后,也是立刻将这里得来的消息传至正身之上。


    守正宫中,他正身此刻正在翻看道书,心中感得分身传意,立刻深思起来,随后他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伸手一拿,手中立刻多了一封报书,这却是抽调了那日的外层翼宿天城的报传过来。


    他对照了一下时间,发现瞻空道人在有事离去的时候,恰好是在卢星介遭遇不明之人袭击之后。


    这两个时间十分之接近,当并非是什么巧合。


    他再是一转念,站了起来,运起目印,凝眸一望,往当日瞻空道人有所感应的地方望了过去。


    那里先是一片空白,但是随着他意念精神往一处寻去,就看到有一痕淡不可见裂隙显现出来,很快看到,那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虚气自外飘入内层,并往东而去,最后落入到一处偏僻的小岛之上。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他就将整座道观里的东西看了一个通透,并且也看到了上面所供奉的牌位,目注片刻之后,他移目别处,旋即看到了一团模糊人影伸手捉住了什么东西。


    不过那人影虽是模样,可是凭借着目印之能,他却是能够大致分辨清楚其身份,一时心中已是了然。


    他收回目光,沉吟片刻之后,就出了守正宫,动身往曜光道宫而来,到了道宫之前,便就被请入进去,到了殿内,玉素道人已是站在那里相迎,见礼之后,两人各自落座下来。其人道:“道友何来?”


    张御道:“来此特意一问,有关当年元都派之事。”


    玉素道人看了看他,道:“道友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张御坦言道:“御入道之前,曾遇一师,并得授一门呼吸之法,这位师长曾直言,御在真法或无甚成就,便推荐御去修行玄法,后来才是拜入了东庭玄府。”


    玉素道人若有所思,点首道:“我知道道友说得是哪位了,没想到道友还与这位前辈有此渊源。”他面上一肃,道:“可是元都派那里有事?”


    张御下来便将桃定符陈述之事,还有此前他所查看到的线索一并告知了玉素道人。


    玉素道人想了一下,神情严肃道:“以道友所探知的情形来看,其如此做,就并不是单独召聚弟子这般事情,许是故意做给我等看的。”


    张御点头道:“御也是有此猜想,或许待我过去质问,其就会提及其余了。”


    玉素道人略作沉吟,才道:“既然道友与元都派有此渊源,又是常摄守正,那我便说一些可以交代之事。


    这元都派有一件镇道法器,此器可连通内外层界,并有挪转虚空,换渡人间之妙,可谓关联甚大,这一法器一向掌握在元都派历代宗主手中,后来此宗并入天夏,上任掌门再不入世,就将此器交托给了几名弟子共管。”


    张御眸光一闪,道:“也即是说,若是元都派与上宸天勾连,那么运用此器,就可让上宸天之人进入内层?”


    玉素道人道:“道理上是如此,不过没这么简单,我天夏当时也是与元都派有过定约的,具体是什么,唯有只有几位执摄知晓。”


    他站起身来,肃声道:“这件事很是紧要,好在道友及时来告知,我等也能提先有一个准备,这件事我会即可上告玄廷,一有消息,我会告知道友。”


    伊洛上洲,阳州。


    江旬乘坐在一艘昆图造物飞舟之上,俯瞰着下方的景物。


    他虽是修士,且还是一个真修,可却并不排斥造物,反而觉得这些东西很是舒适便利,周围无处不在的造物,更是让他可以有更多时间用来修道。


    飞舟下方,是一片繁华景象。过去的老旧得建筑和道路现在都被巍峨耸立的如林高台和平整厚实的玉道所替代,天空之中,也是飞来驰往的造物飞舟。


    很难想象,两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只有几处零散农庄的郊野,而就在过去二十多里地,就是灵妙玄境的一处入口。


    他其实喜欢繁忙且有生气的地方,更喜欢看日出日落之时的美景,故比之以前的伊洛上洲,他更喜欢现在的样子。


    所以他也没有选择住在灵妙玄境之内,而是在这里在买下了一座金台。


    这里附近有一片满是绿色草地的花园,几株树冠庞大的花树落在其中,还有许多巧匠设置游乐机关,许多孩童和学子都会来到此游玩,充满了勃勃生机和无限活力。


    飞舟在顶上转了一圈之后,就往不远处一座覆裹着琉璃璧的三层高台落下。


    他把伸手微微一抬,台中玉臣感应到了他的气机,琉璃穹罩自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小型露天泊台。


    飞舟降下之后,青色的甲胄状舱门向后层层收拢,他自里走了出来,正想要回到居处之内,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回转身看去,便见一个穿着道装的陌生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泊台之上。


    那女子见他望来,便微抬下巴,问道:“可是江旬?”


    江旬不喜欢她看人的目光和表现出来的态度,皱眉道:“是我,你是何人?”


    那穿着道装的女子道:“我名折音,我等经过查证,五十年前,你曾跟随在荀师伯门下修道,现如今宗门召你回返。”说着,她拿出一枚玉符,朝他一抛,“拿着此物,你便知晓该去哪里了。”


    江旬伸手将玉符接到了手里,看了几眼,那折姓女子见他拿了东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江旬喊住其人。


    折姓女子一下停住脚步,转身看来。


    江旬将手中的玉符朝她扔了回去,道:“从来没有什么宗门弟子,有的只有天夏修士,这枚玉符恕我不能接。”


    折姓女子似乎感觉有几分不耐烦,道:“一个个都是这般。”


    她吸了口气,似是忍耐下来,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我来与你说清楚,荀师伯当初引你们入道,那么你们就是宗门之人,现召你们回去,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江旬道:“我当初是在荀师门下修行过几年,可荀师说过,只是引我入道,并非师徒,我去哪里都是可以,我做什么无需对他交代,荀师不会过问,但我遇事也不准报他的名头。”


    他认真言道:“我现在仍敬荀师是师长,但却不认识你们。”


    折姓女子冷声道:“这既是你的选择,那么后果你自也需承担。”随后她一转身,作势欲遁。


    江旬见她又要走,沉喝道:“站住,我问你,你来伊洛上洲之中,可有通行文书?”


    折姓女子蹙下了眉。


    江旬上前一步,道:“近日伊洛上洲多了不少上宸天眼线,你没有通行文书,我怀疑你们与他们有所勾结。”


    他一语落下,远处光芒隐动,却是浮现出了一个个金属巨人,还并且天穹上方还有一头造物蛟龙隐隐看过来。


    折姓女子看他一眼,目中满是冷意,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江旬负手言道:“这里是伊洛上洲。”


    折姓女子哼了一声,身上金光一闪,便自冲空而起,眨眼之间便化作一点光芒。


    那些金属巨人正要追赶,江旬却是一摆手,道:“让她走吧。”


    他知道这些披甲军士绝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便真是抓起来,也是个麻烦。


    而他心中却是暗忖道:“宗门里的人怎么会突然找过来,看来需与几位师兄师妹联络一下了。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剑音落海天


    张御从曜光道宫出来后,也是回到了守正宫中。


    他想了一下,这一回卢星介来使,其中一部分目的,可能就是包括了联络元都派。


    假设那召回弟子就是元都派的回应,那或许不仅是给他们看的,也可能给是给上宸天的某种回应。


    从玉素道人透露出来的消息看,元都派的实力很是不俗,要是此一回选择站在上宸天这一边,天夏无疑将会面对更大的压力,尤其这个敌人还在内层,还有能力绕过外层守御,把敌人接入此间。


    这时他又想到了一点,瞻空道人当日毫不犹豫把亲近弟子留在他这里,这举动当时看着只是只是临时选择,可现在回过头来看,背后的意义却不是那么简单的,有点像是借用弟子来传递自己真正的态度和立场。


    要真是这样,足以说明元都派内部也是意见不一,那么事情恐怕还未必要走到那一步,还是有缓和余地的。


    不过无论结果怎么样,天夏这一方面,无疑是要做好最坏打算的。


    他看向云海处,现在就看玄廷那边是如何处置此事了。


    玉素道人此时已是把关于元都派的消息带至廷上,玄廷对此也是异常重视,诸廷执都是化影投来,聚在议殿商议。


    首座道人沉声道:“玉素廷执之报呈,诸位廷执也是见到了,以诸位之见,元都派此意为何?”


    钟廷执打一个稽首,道:“首执,元都派在上宸天到来之际与之暗中交通,现又行此事,那用意已是十分之明显了。”


    他顿了下,道:“在钟某看来,他们无非是看到了机会,在为复立试探罢了,其召唤门内弟子,所着力之处便就在于‘宗门’之上,若我强留那些弟子,不承认其之所言,那便是不承宗门之说,那么或可能导致其立场偏转。”


    玉素道人看了看众人,冷然道:“此事不可退让,退一步就可退得二步,我天夏岂可受人之制?”


    众廷执心中都是同意此见。


    现在元都派那里只是试探,说明其还忌惮天夏,不敢明着来,但他们自己若是早早退让了,那无论是上宸天还是元都派都一定会认为天夏自身先是畏怯了,而那原本态度动摇不定的人一见如此,不定真的会过来一同过来参与压迫他们了。


    但他们可以不受威胁,却不得不考虑一旦元都派加入这次斗战所造成的后果,尤其此派能靠镇道法器把上宸天接入进来,要是这里再加上当日被逐出去的一派,那他们下来所需面对的形势无疑将变得异常之险恶了。


    竺廷执这时出声道:“诸位,元都派当日早已是归入天夏,自行分化了,而那几位同道是什么态度诸位也都是知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又转而恢复宗门,便有意见,也会主动来提,可现在却突然做出此事,此中缘由值得思量。”


    陈廷执沉声道:“竺廷执之言有理,元都派的几位道友早无所谓宗门之念,要说有此心思的,也只是少数,不能视作整个元都派都是如此。”


    林廷执抬头道:“首执,我们不妨派遣一人前去问话。问一问他们到底想要如何,也顺便看一看此派门中具体情形,下来也好妥善应对。”


    陈廷执赞同道:“林廷执此议可行。”


    首座道人见所有人没有反对,颔首道:“那好。”他看向一边,“韦廷执,此事便劳你前往一行。”


    韦廷执打一个稽首,应下道:“韦某遵谕。”


    汪洋之上,桃定符此刻正往玉京折返,他没有乘坐载运飞舟,而是驾着自己打造的法器飞舟飞渡海天。


    就在这个时候,却是顶上一黯,天光似被遮去,而后看到看不出具体大小的椭圆形的法器出现在了天顶之上。


    他凝神看去,就见金光一闪,一名望去二十来左右的年轻道人出现在面前,神情较为淡漠的看他一眼,道:“桃定符?”


    桃定符点头道:“不错,是我。”


    那道人语声淡然道:“宗门相召,你跟我回去一趟吧。”


    桃定符看了看他,却有些不满,道:“我听闻你们相召同门,都是会出示宗门玉符的,为什么召我偏就不见玉符了?”


    那道人为之愕然,随即他道:“你只要随我回去,就能见到了。”


    桃定符感慨道:“这是欺负人啊。”


    他伸手拿住背后长剑,缓缓拔了出来,随着一声剑鸣,剑上清光一闪而逝,他仗剑而立,悠悠言道:“桃某却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那道人见他拔剑,眼神犀利了几分,道:“看来你是有所决定了。也好,省的我再多费口舌,我本来就说过……”


    桃定符一振剑刃,发出一声高亢剑鸣打断他的发言,悠然言道:“看来宗门里是没人与你说话啊,真难为你有这么多啰嗦之言了。”他目光一抬,“要战便战,无需多言。”


    他手腕一抖,剑光之上有赤色光芒一照,轰然一声,仿若烈阳之芒绽开,焰流滚滚,海上水雾,天上浓云,俱被驱开。


    那道人很是谨慎,在光芒泛起那一刻,身形一闪,瞬时退避到了远处,随后对着桃定符所在伸指一点。


    像是一整个空域都被凝固,桃定符晃了一晃,随即如泡影般破碎不见,原来那只是一个虚影,真身早在前一刻就脱离了。


    那道人立知不妥,却见一道剑光飞射而来,待察觉之时,已至前方,他身上立有一团灵光及时泛开,用以斥拒飞剑。


    那剑光冲了上来,却没有对着他直接斩下,反而一个绕转,往旁边空处一冲,未等落去那里,道人身形由虚无中浮现出来,并往远处遁走,而原来留在那里的一个身影骤然破散,原来也只是一个虚像。


    只那剑光紧追不放,冲着他追了过来。


    那道人往外遁走躲避的同时,目光同时朝着四方扫视,试图找出桃定符隐匿之身形,但始终无所见,此时他把袖一抖,一枚枚由光芒结成的道箓散开,一入半空,似被劲风吹动,俱往一处飞去,但才去不远,轰然一声,凭空燃烧起来,俱烈焰之中纷纷化为灰烬。


    可由此他辨得了气机源头之所在,转头往一处凝观而去,目光所至,天中凭空闪过一道亮光,好似晃过一道闪电。


    桃定符身影自里现身出来,可在被察觉的一瞬间,其却又消失不见。


    那道人本以为其又隐遁,可却猛然发现,桃定符居然一瞬间摄着剑光挪遁过来,同时伸手一捉剑,握紧之后,剑刃一闪,就向他斩了过来!

    这一剑看去轻飘飘不带烟火气,声势远不及方才猛烈,可却是有一股惊悸之感涌至他的心头,心意一转,身前顿时浮现出一面水银状的屏护。


    桃定符此刻却是动作极潇洒的一转长剑,将之往后一背,同时伸出另一只手,起两指在那屏护之上轻轻一点,又是轰然一声爆响,滚滚火光焰流爆发出来。


    那道人发现,这些声光气色一出,桃定符只是现身了这么一瞬,就又从视线及感应之中消失不见,而他受此一撞,气息不由滞了一滞,一时顿在了原地,此时他不敢乱动,于是一边守好水银屏护,一边再度找寻下落。


    这个时候,却突然见到天空之上一点赤色亮芒闪烁,而后急速向他落来。


    他眼瞳一凝,看得出来,那一点赤光没有引发半点波澜,那非是威能不盛,而是此中力量完全收缩到了一处,没有半点外泄,并能看出,这是追逐气机,根本无从躲避。


    他立时反应过来,桃定符其实一早就在谋划此术,所以先以重重手段进逼于他,待迫得他趋向守御,再拿出这杀招来。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完全是被后者在带着节奏走。


    可他眼底却也是藏着一丝冷嘲,因为他自信,任凭对方战术如何高明,但最后终究还是他胜。


    此刻他不躲不避,看去是放弃了抵抗,赤芒一落,爆发出一团耀目光芒,他整个人被炸裂开来!

    可在一息过后,天空之中有银光闪烁了一下,他的身影却又一次在那里聚现了出来。


    桃定符持剑站在上方,却是未在进攻,


    那道人只以为其人已被他震慑住,冷笑一声,可在这个时候,却是神情一变,身形扭曲晃动了几下,便就又一次散开了。


    而此刻千里之外,某个岛屿之上,这年轻道人的正身看着空中那又带斩来的剑光,吐出了一口鲜血,伸手捂住肩头之上的一个大洞,不理脚下被击碎的法器,化金光一闪,倏尔不见,而天穹之上那椭圆形法器也是随之一同消失无踪。


    那一道飞剑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转头而去,霎时越海千里,锵的一声,重新跳跃回到了桃定符背后的剑鞘之中。


    而这时他手腕一振,原本握持在手的长剑倏尔化光散去,原来自始自终只是一道虚幻不定的分光剑影。


    而那真正飞剑,早在他拔剑那一刻,就已是飞去找寻那道人的正身了。


    他悠然言道:“此刻我却也能狂妄说一句‘不过如此’了。”


    话虽如此,可他心里却没有小看那道人。


    这次能赢得如此轻松,却是自老师那处听说起过这一门道法,施展之时,元神照影可渡全身之力,自身则可避在一边,自身不失,则照影不散。


    可惜对方小觑了感应之敏锐,剑刃之锋利,更未看出他道法之虚实。


    其人吃亏在于在外搏战不多,没有多少经验,不似他在灵妙玄境之时都是寻人论法,斗战经验丰富。


    不过下一次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然则他想到这里,却是潇洒一笑,看着下方汹涌汪洋,吟道:“世潮纷纷来,扰动海天争,有缘皆可渡,助道更高峰。”他朝远一望,乘起脚下飞舟,就往一道耀目赤虹往远空奔去了。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守聚待风起


    守正宫中,张御见桃定符一路驾舟离去,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心中早有判断,元都派既过来相召所谓在外弟子,那绝不会只找那位原师兄一人,肯定也是会去找寻其余同门的。


    桃定符此前一直未曾遇到宗门来人,那应该是因为其人在白真山暂驻,又是在玉京这等天夏重地,宗门来人就算想找他也是不易,不由玄尊出面,也根本没有到他面前的机会。


    可是现在桃定符前往东庭来传递消息,那宗门说不定就会趁这个时候去寻上去,假设桃定符遇袭,那他自会出手帮衬一把。


    下来事情也确也如他所料,果然宗门之人于半途拦截。不过那来人虽然功行与桃定符相若,隐隐还略微高出一线,但从头到尾都桃定符所压制,最后败退而去。


    有这结果其实也不奇怪,在他看来,那宗门来人并不是说没有斗战经验,而是其以往应该只面对过一种斗战路数,所以一旦面对其他路数就有些不适应。


    现在的天夏,在破除了门派宗门的藩篱之后,彼此之间的交流远远大过以往。哪怕是灵妙玄境的真修,也是能与各种同道交流。


    似桃定符这般喜欢四处走动,去各处切磋道法之人,那更是不用说了。


    由此可见,元都派至少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处在封闭的环境内,很可能内部依旧延续着以往的宗派作派,所谓并入天夏,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改变。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道念上的不同,才最易引发冲突,而且很难妥协。


    而他能想到,玄廷应该也能认识到,且元都派还在内层,那么毫无疑问,玄廷下来一定是会率先处置此事的。


    其实此刻的玄廷,在派遣出韦廷执往元都派去后,也是开始考虑到万一交流失败,元都派加入这一场斗战的可能。


    而对付什么样的敌人,又该是如何应对,玄廷都是一早都做好了庙算的。


    按照事先定下的斗战策略,玄廷也是把元都派也放入了这盘棋局中,并派遣各个廷执分头去做准备。


    晦乱混沌之地中,岑传在此开辟出了自己一个道场,为了随时能与分身沟通,他也是保持着道场与清穹之气的牵连。


    他正定坐之间,忽感到有人寻上门来,不由睁开了眼目,但并没有放了人进来,而是自里出来,来至清穹地陆之上,见得钟廷执正站在那里,他执有一礼,道:“钟兄来了,可是有事么?”


    钟唯吾也是执有一礼,道:“我今次是奉玄廷之命而来,有一事需与道友打一声招呼。”


    岑传神情郑重了一些,道:“什么事情?”


    钟唯吾道:“风廷执已至上宸天,正在那里与上宸天议谈,只是我们不知上宸天如何思虑的,当是做好最坏打算。”


    岑传沉声道:“与上宸天斗战,岑某自是责无旁贷。”


    钟唯吾道:“岑道友也是做过廷执的,当是知晓当日被我等驱逐的寰阳派,如今上宸天极可能将之唤了回来。


    为了妥善应付这一战,每一个天夏修道人都需得做好参战之准备,不拘是闭关之人还在潜修之人,都要出力为天夏征战,正清道友也不例外,故是廷上这几日恐会征召正清道友归来。”


    岑传皱眉道:“我师兄尚在闭关。”


    钟唯吾沉声道:“这是廷上的命令,并非是在与道友商量。”


    岑传气息微微一滞,他是做过廷执的,他知道整个天夏的力量发动起来将会有多么可怕,那还只是三百多年前,现在的天夏当是比以往更是强大了。


    而玄廷的意志这一落来,他心神之中立时感觉一股庞大压力,仿佛什么力量在此面前都会被一举碾碎。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我知道了,我会去设法提前通传师兄一声的。”


    同一时刻,武倾墟走入了清穹地陆深处,他看了那一根根由道箓捆缚起来的通天大柱,这里镇压着以往被关押的玄尊和各种强横存在,而有其中一些人,关键时刻也可用来作为后备力量。


    他来至一根大柱边上,松开了最外层的一些束缚,露出了一个道人身影。


    余常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武倾墟,他有些诧异,一般来说,刑罚不满,是不会来理会他们的,他想了想,试着问道:“武廷执,可是上宸天来攻了?”


    武倾墟沉声道:“不用问这许多,天夏若需用到你,自然会告知你。”


    余常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武倾墟站着不动,看着余常随着大柱这一段缓缓落了下去,下来若到需用其人时,随时可以解开束缚,但提前会让其先立下心誓。


    他转过身,又往下一根大柱走去。


    而另一边,林怀辛则是来到了问天台中,走入台上高处之后,他看着悬在上方的那一枚光芒四溢的长针,那烁烁之光延伸出去,似乎去了到天地两极。


    仔细看去,会发现其时时刻刻都在变动之中,并在视界之中呈现出来各种形状,不是这悬针自己在变,而是象征了天机变转。


    也就是他是玄尊,才能看到这等景象,寻常人来此,看得的也仅仅是一根长针罢了。


    这悬针虽然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着,但这变化其实是稳固的,变化在他看来也是有数的,也是运用了这等特性,天机之中一旦有强力干预,或是多了一种判别方法,那么他立刻会反照到这上面来,从而被他观察到。


    他在此间坐定了下来,从此刻开始,他会亲自在这里盯着,一旦有变数增加。那么他就意味着上宸天开始动用那枚青灵天枝了。


    天夏玉京。


    江旬从飞舟上走了下来,在那日折姓女子走后,他便向伊洛上洲递了一个通行呈书,乘坐载运飞舟来到了这里。


    那些曾经在一起学道的同门之中,他可以联络到的人,最为明确的,就是在玉京的聂昕盈了。


    这一方面玉京是天下诸洲之首府,另一方面聂昕盈地位够高,玄尊的嫡传门人,这也是极少见的,至少他未听说哪些同门还有此际遇。


    不过那位老师到底收了多少弟子,他也并不清楚,毕竟有许多人早在他入道之前就离开了,现在也不知在哪里潜修。


    才从泊台大厅之中走了出来,他便看见一个清俊道人站在那里,面上带着几分洒脱笑容,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江师兄,有礼了。”


    江旬讶道:“桃师弟,你也在此?”


    桃定符笑道:“我来玉京许久了。”


    江旬看了看见桃定符,见他气机深纯,平和内敛,难见根底,显也是修到了与自己一般的境界之中。


    可他倒是并无任何惊奇之处,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当初能被那位老师收在身边修道的同门,就没有哪个不是才资出众的。


    他感慨道:“与师弟自上次一别,也是二十多年吧?如今想来,依稀昨日。”


    桃定符道:“江师兄这么多年都在伊洛上洲么?”


    江旬点头道:“当初我选择了离开东庭,自去寻找缘法,老师便以法器送渡我去了本土。后来我便落在了伊洛上洲,后来我便一直留在了那里,直到如今。”


    他们这些弟子,修行到一定时候,那位老师就会让他们自去找寻道缘。


    如原辛、桃定符这般自身道缘在东庭的,就选择留在了东庭,而许多人则是由那位老师以法器直接送离了此间。


    但那个时候,离开东庭其实并不一定是好选择,因为浊潮还未平复,各洲的各自麻烦也还没有解决,譬如青阳上洲的泰博神怪,也是近十年之中才解决的事情,可谓到处都是充满了危险。


    两人在此说了几句话后,桃定符就将江旬请上了过来时乘坐的法器飞舟,并带着他往白真山而来,


    江旬在半途之中问道:“桃师弟,宗门可是找过了你了?”


    桃定符点头道:“找过了,聂师妹这里倒是还未曾有人来过。”


    江旬道:“这也在情理之中,宗门那些人再如何也不会冲撞有玄尊坐镇的地界。”


    桃定符想了想,道:“情理是如此,可宗门之行事,却很难说,按照原师兄所言,宗门以往与天夏是有过定约的,现还不知定约为何。”


    “原师兄?他也来了?”


    江旬怔了一下,又问道:“那定约又是如何一回事?”


    桃定符便将从原道人那里听来了事情与他细说了一遍,又道:“原师兄的意思,打算把师弟师妹都是唤过来,还有老师以前的一些学生也是寻到,这样汇聚成一股力量,一同向宗门发出拒声。”


    江旬点头道:“原师兄却与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想着,荀师宗门来人,当不会只寻我一人,可能会去寻其他同门,这才来此。”


    可他又忧心道:“只是宗门这般强横,门中有玄尊坐镇,还有着那不知情形的定约,怕是我们联合起来,也不见得能够打消他们的念头。”


    桃定符道:“师兄放心,若是真把所有同门都是唤上,未必不能拒斥宗门威迫。”


    江旬以为这只是他宽慰之言,笑了笑,道:“说得也是,我们先尽量把同门召聚起来,在聂师妹这里,想来一时当是无碍。”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明光自暗出


    白真山,山巅主殿之内。山主邓景坐在蒲团之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只古式炼丹炉,炉膛之内,化作青色的炉火却是犹如凝冰,但是通透澄澈的光芒却正里自里泛出来。


    他此刻正在试着祭炼某一种丹药,只是这里似乎遇到了什么关隘,每每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才会往炉膛里打入一道灵光,随后又抓起一把外药洒入进去。


    过了许久,炉内本是一直存在一股勃勃欲发的生气,可是他这一举动作出后,那生气却又一次落下去。


    他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踱了两步,思虑道:“到底是差在何处呢?”


    他深入细想,眼见着要捕捉到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灵感之时,却忽然被一个意外冲来的气机所打断。


    “嗯?”


    他很是不悦的抬头望去,却发现一个椭圆形的法器出现在了白真山的上空,天空立刻黯淡下来,徘徊在外的大小石丸一时也是失去了光泽,随后便见有一道光芒一闪,一道漂浮不定的人影在前方浮现了出来。


    他不难看出,对方这是利用某种法器,绕过外间禁制,直接把元神之形照入到了这一方灵妙玄境之中。


    这无疑是一种威慑。


    他自座上站了起来,望向了来人,身上的白衣飘散开来,如浓云般一般涌动着。


    那形影此刻微微凝实了一些,看去却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道,她打一个稽首,道:“邓山主,有礼了。”


    邓景皱眉道:“乔玄尊?”他语声微冷,道:“你可知晓,无事擅闯驻守灵境,在天夏是何罪责么?”


    乔姓女道语声温和言道:“真是失礼了,我先前已是多次递书来往白真山,但始终见不着道友回应,这才出此下策,还望道友勿怪。”


    邓景一皱眉,道:“书信?”


    乔姓女道向他看来,道:“道友不曾收到过书信么?”


    邓景一转念,最近他一直都在闭关炼丹,一切事情都是交给了弟子聂昕盈去处置,这书信当是被聂昕盈拦下来了。


    他知这里面定是牵扯到了什么,心里也是无奈,这徒弟也真是,有什么麻烦不能跟他这个做师父的说么?

    可自己的徒弟终究是要维护的。


    他此刻心意一感,就找到了那一份书信,待是看罢后,心下一皱眉,抬首言道:“书信我已是看到了,这几日有要紧事做,所以一时无暇答复乔玄尊,怎么,贵方便就这么等不及么?”


    乔姓女道言道:“邓道友,你那弟子本是我元都派门下,但既然你收了下来作为白真山嫡传,那我元都派看在两家以往之交情上,也就不来计较了。


    只是你那弟子,却是在联络我宗门弟子,试图将之聚集一处对抗我元都派,这便要请道友管教一二了。”


    邓景看着她,嗤笑言道:“只要不违抗天夏律令,我弟子想做何事便做何事,何时轮到贵方来指手画脚?先不说那些弟子是否是你们宗门之人,便当真是,你们自己管不住,又与我何干?”


    虽然他说得极不客气,乔姓女道却并未着恼,而仍是用之前一般的平和语气道:“我元都派与天夏之间,早前是有过定约的,邓道友若是不知具体,不妨问一问玄廷。


    我等邓道友三天,三天之后若无回言,那我会便向玄廷递书质问,那时邓道友莫要怪我不讲以往之情谊。”


    语毕,她打一个稽首,身影化金光一闪,就此不见,而那椭圆形的法器也是一同消失,天光又一次明亮起来。


    邓景见她离开,方才不客气的神态也是收了起来,神情变得凝肃了一些。


    此前与故意用言语刺人,要是对方忍不住与他动手,那么这件事就可以转变为一个私下间的冲突,就用不着去拿定约说事了。


    可对方居然忍耐下来,这无疑说明了对方的决心。


    他在殿内走了几步,便往上看有一眼,身上微微一闪,就有一道化身光亮倏然去往上层。


    过去不久之后,那一道光亮重新落到了身上,他考虑了一会儿,对着殿外值守的弟子道:“去把昕盈唤来。”


    过了一会儿,聂昕盈来到了殿上,对他万福一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邓景示意道:“坐下说话吧。”


    聂昕盈没有坐,道:“师父面前,哪有弟子座位,师父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弟子可为老师分忧么?”


    邓景看她一眼,沉声道:“你那封书信为师已是看过了。”


    聂昕盈神态自然,道:“徒儿就知道瞒不过师父。”


    邓景顿时无奈,道:“留下书信没什么,你召唤那些昔日同门也没什么,若是为师与你位置相唤,也当如此做,世间情谊最是不能辜负,无情之人,何留世间。”


    说到这里,他神色严肃少许,“不过这一次,为师恐怕不能任由你继续下去了。”


    聂昕盈认真道:“师父这么说,定是有理由的,弟子不会让老师为难的。”她知道自家老师从来不是怕事之人,肯定是这背后涉及到更大的事情,才会如此说。


    邓景道:“元都宗当年与天夏有过约定,为师身为守镇,在此关键之时,不便给元都派以借口。不过为师这次虽然不能出面,但你那些已是到来的往昔同门若是待在玉京不出去,那么暂且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聂昕盈明白了这里的意思,只要不出玉京,那么哪怕不在白真山,就可以避过此事,但是这样一来,其他同门就没办法庇护了。


    她道:“师父,那约定是如何一回事?”


    邓景摇头道:“我无法透漏给你知晓,且我非廷执,也不知具体内情,但是有一个,”他放缓语声道:“我能庇佑你,那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所以这么做也是合道理,合情理的,你可明白了么?”


    聂昕盈眼前一亮,她万福一礼,道:“多谢师父提醒。”


    邓景点了下头,道:“你还有三天时间,只要不违背天夏律法,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其余事自有为师在后面看着。”


    聂昕盈再是一拜,就从宫内出来,自山巅之上下来后,她回到了修持道阁之内,立刻就着人把桃定符和江旬二人找来,道:“两位师兄,情势有变。”她当下把从邓景那里听来的情形说了一下。


    江旬本来想着只要玉京这里,能够让宗门有所忌惮,再以此为依托联络其他同门,就能聚集起来力量。


    可是没想到,宗门力量如此之大,居然还能够让白真山山主都不得再插手此事。


    他神情凝重,道:“我们不能不管那些同门。”


    若是那些同门自愿归回宗门的,他也是不会去阻拦的,不过就他所认识的那些同门,他敢肯定没有一个甘愿跑去受宗门制束的。


    聂昕盈也是肯定道:“自然不能管,好在事情还有转机,按照小妹师父他老人家暗示,师父他可以庇佑我,那是因为我们有师徒名分,可是师父他无法庇佑诸位同门,因为诸位同门与小妹师父无有关系,老师就不好插手。”


    她微露笑意,道:“所以可只要寻到一个名义上与所有同门牵连的玄尊,那么就可名正言顺遮护所有人了。”


    江旬讶道:“师妹是说荀师么?”


    他想了想,摇头道:“不妥,荀师早说过,我们自此之后就不再是他的学生,也不要用的他名义行事,再则找了荀师,那不更是承认我们是宗门弟子了么?”


    聂昕盈抿嘴一笑,道:“江师兄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有一位同门已然成就玄尊,并且在玄廷也有一定名位。”


    “玄尊?”


    江旬心中一震,同时大为振奋,他不由自主坐直了身躯,急忙问道:“却不知是哪一位师兄?”


    聂昕盈与桃定符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笑,聂昕盈放缓语速,以清晰语声道:“这位并非是师兄,而是老师当年收下的一位师弟,只是那时江师兄已是离开了,所以未曾与他见过。”


    “师弟?”


    江旬更是吃惊了,下来他在询问了一番关于张御的事情,心中不觉震撼无比,三十岁不到便即成就玄尊?这是何等天纵之才?


    他忍不住道:“这位张,张玄尊如此了得,为何荀师当日没有把他收在门下呢?”


    他不认识张御,说起来也没什么同门情谊,所以他可不适合跟着桃定符、聂昕盈二人一同称呼张御为师弟。


    桃定符道:“老师曾言,张师弟虽有资质,但不合真法,故是张师弟便去转修了玄法,他最终也是以玄法成就了上境。”


    江旬不禁恍然,这才知晓张御为何修道如此之快了,因为玄修之中最上一等天资之人,譬如那等神元盈满之人,道理上一切条件满足,那是能在一夕之间便可入得上境的。


    这位张师弟虽没这么夸张,但也十分了不起了,极可能便是那等天生神元满盈之人了。


    他又道:“张师弟可愿意帮衬我等么?”


    桃定符道:“我不久之前,张师弟说过,若是涉及同门之事,我们大可去寻他。”


    聂昕盈道:“只是张师弟在东庭,而我们也只有三天时间,所以我们现在要尽快联络到可以联络到的同门。”


    江旬点了点头,他目中泛起光亮,振奋言道:“虽然时间短了些,若放在我们或许来不及做此事了,可现如今有玄廷大能立下了训天道章,我们可以试着一寻!”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同天得所佑


    桃定符这时想到一事,道:“原师兄也是在外联络同道,他四处奔波,怕是不及收我传讯。”


    聂昕盈道:“师兄无需忧虑,小妹稍候把每一个同门都试着联络下,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见得原师兄,他就能知晓了。再说,除非玄尊出面,以原师兄的遁隐之能,可不见得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桃定符倒也同意这个说法。


    这位原师兄最擅长遁隐之术,又整天在琢磨此法,看上去就想着以此道攀上境了,就连那天与他说话的身影,他也判别不出到底是假是真,这位只要不主动现身,不是玄尊还真不见得能找到其正身所在。


    他道:“我先去与张师弟打一声招呼。”


    而在桃定符走后,江旬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道:“张玄尊虽然如今是玄尊,可是宗门也是势大,并且门中疑似有数位玄尊,他们若是联合在一起逼压,张玄尊能够扛住这等威迫么?”


    他倒不为自己担心,大不了被宗门寻去,而张御明明是玄尊,自己是可以脱身事外,不必趟这摊浑水的,要若因为他们被牵累进去,或是被玄廷责怪,他也是过意不去。


    聂昕盈问道:“师兄放心,小妹方才说了,张师弟不同于寻常玄尊,乃是有名位的玄尊。”


    玄尊与玄尊是不同的,有名位的玄尊与无有名位的又是不同的,前者只是代表了功行境界,后者则意味进入了上层的统摄层。


    她是玄尊弟子,十分了解这些,也知道有名位的玄尊的份量,但是其他人未必清楚,故她也是于此稍加解释了一下。


    江旬听完,这才理解。


    可这引得他更为感慨。他原先以为聂昕盈已是他们这些人中前路最好的了,但没想到这位张师弟却是更为了得,而且说起来后者所受到的师长指教,反而是他们之中最少的,这更不容易了。


    不过聂昕盈这么一说,他倒是对此事更多了几分信心了。


    桃定符出了白真山后,便即寻到了驻留在玉京之中的杨璎,他知道杨璎身边有着东庭玄府的玄修护持,凭此当是可以通过训天道章找到张御的。


    杨璎上次就是找到了桃定符和聂昕盈二人才得顺利办成东庭升府之事,现下她自是自义不容辞,立刻唤过嘉月,道:“嘉月师姐,此事就交给你了。”


    嘉月站了起来,小心道:“是要我联络玄首么?”


    桃定符打一个稽首,道:“事情颇急,拜托这位道友了。”


    嘉月可不敢受,赶忙避过,再是万福一礼,道:“前辈言重了。”


    她定了定神,心下一唤,将大道玄章唤出,随后寻去张御那处,她试着呼吸了一下,才敢发声道:“玄首可在么?弟子嘉月拜见。”


    待得光幕之上有人影现出,她不敢去看,低头敛衽一礼,道:“玄首安好。”


    张御她自是见过的,当年她还当面受过指点,可现在张御不仅是玄首,且是一位玄尊,故她此刻有些紧张。


    张御声音在她心神之中响起:“不必多礼,可是玉京这边有事么?”


    嘉月赶忙以明观之印现出背后桃定符,杨璎等人,道:“是桃道长这一回要找寻玄首,说是有紧要事机。”


    张御道:“你告诉桃道长,有什么话由你转告于我。”


    嘉月道了一声,“是。”


    桃定符将大概事情说了下,因为隔了一个人,他没有说得太明显,不过他知道张御应当是能明白他的意思的。


    张御听得转告之后,对嘉月言道:“你告知桃道长,就说我已是知晓了,也不用担心那些同道,若是赶不及来玉京,可去往各洲守正宫驻地暂留,自可得有护持。”


    嘉月当下将他话转述给桃定符知晓。


    桃定符听罢之后,便就谢过嘉月,立刻转回白真山,说明情形后,聂昕盈没有耽搁,立即着手安排,试着将此消息传至各同门所在之处。


    一晃之间,两天过去。


    翼空上洲之北,乃是幽原上洲,这两洲之间,亦是有着广大阔土,守正的分洲驻地便落在此间。


    此时在驻地高台东面的宽长台沿之上,盘膝坐着一名望去三十余岁的道人,他面相很是英俊,一身黑色道袍,在阳光底下眯着眼,抱袖而坐,模样看着有些懒散。


    有一名弟子自台沿另一处走来,向他递上一物,道:“沈道修,驻地的牌符在此。”


    沈道人展开袍袖,站起来,将牌符收过,稽首道:“这位同道有劳了。”


    那弟子还了一礼,便就离去了。


    沈道人拿着牌符看了几眼。


    就在昨日,他得到了聂昕盈的传报,了解到宗门正四处找寻他们这些以往曾在荀师门下修过道的学生。


    他是怕麻烦且又有些懒撒之人,在幽原上洲只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其余事一概不过问,被宗门找上,在他看来就是最为麻烦之事,所以也就接纳了聂昕盈的说法,往守正驻地来避风头。


    他暗忖道:“既然聂师妹说来了这里无碍,应该能挡住宗门吧?若是不成,我却只能躲去荒原之中了,唉,当真是麻烦,这世间承负何其多也。”


    他也是心里抱怨,他修他的道,宗门管宗门的事,彼此两不相干,何必找到他头上来呢?不知道越折腾承负越多么?


    他收好牌符,正待坐下时,却忽然天空一暗,整个驻地忽然被一大片阴影所笼罩,他不由一眯眼,往上看去。


    上空金光一闪,有一名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其手中持有一枚玉符,道:“弟子沈乘安,宗门相召,符印在此,随我速归!”


    沈乘安看了几眼,懒得说话,只是把手中刚捂热的牌符冲着上面一晃,意思是我和你不是一个统属,你不要来找我,有本事找上面去。


    那道人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果是如折师妹所言,一个个桀骜不驯,不遵门中规矩,既你不愿走,那就由我来代劳了。”说着,他将手中玉符往下一掷,就有一道光华直奔下方而来。


    可就在这时,驻地中那一根玄柱之上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光芒,那玉符撞在上面,却是轰然破散,化为点点光芒散开。


    那道人一惊,望下面的玄柱,怔了半晌之后,终究没敢再动,最后一声不发,就如来时一般离去了。


    沈乘安见那天上阴影散去,天光再显,心里琢磨了一下,把那块牌符小心收好,不过胸膛却是挺起了几分。从此刻起,他沈乘安也是有后台的人了。


    而这个时候,韦廷执在奉命之后,就离了上层,来至内层之中。他停在天中,拿出了一枚玉符,往外一抛,此物就化一团光芒散开,融入了大气之中。


    元都派整个宗门都是落在镇道法器之内,并时时在内层转挪,除非真的撕破脸皮,以清天星盘全力搜寻,不然很难找到其之所在。


    从这方面说,他猜测上宸天此前迫使他们动用星盘之举,许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元都派立造分离出去的条件。


    若真是这样,这计谋其实很是高妙。这是暗中给了不安分的人一个机会,不安分的人自然就跳出来了。


    他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之后,便见上空有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法器,其正在大日之中,将天光遮掩了去。


    他打一个稽首,道:“玄廷使者韦梁,前来面见元都一脉诸位道友。”


    元都派早前便已申明,已然化去宗门,并入天夏之中,故他以元都一脉相称,而非是再说原先宗门之名。


    他话音落下后不久,一道金光自上将落下来,并垂落在他面前。


    他整了整袍服,便就走入进去,随着那金光一闪,他发现自己已是出现在了一座流淌着悬空瀑布的浮山之上,有一名身着的鹤氅道人站在不远处,对他打一个稽首,道:“韦廷执有礼,掌门师兄命我前来迎候。”


    韦廷执微微一皱眉,他还有一礼,谨慎言道:“王道友,韦某这便随前往面见任道友。”


    王道人看他一眼,态度依旧和善,笑道:“韦廷执随我来吧。”


    元都山门这里经过了历代营造,风光景物格外秀美,称得上仙灵荟萃之地,就更有大道自然之意趣,便是玄尊观来,也是心旷神怡,只是韦廷执一路走来,却是无心多看。


    王道人道:“韦廷执是第二次来我元都吧?”


    韦廷执道:“确实是第二次。”他顿了下,目光注去,道:“不过眼前所见之景,似与往日有所不同。”


    王道人笑了笑,道:“韦廷执却是不知,我元都挪移换空,景物多变,对应天外二十八宿,有二十八处外景,又有日月二殿,却是对应日升月降,阴阳轮转之理。


    前次韦廷执所往之地,乃是月殿,如今阴阳变易,却是轮到日殿为正,我如今正好是去往日殿路上。”


    韦廷执道:“日月轮转以为值,贵方显是看重天理,知晓正序为何,也如此方得行正道,恰如那天地之分,乃是清升浊降,若是浊在清上,那便是头重脚轻了。”


    王道人笑道:“道友此言谬矣,天地不同,则道理不同,怎可用一世之理框尽诸天之理?似如此世之中,浊潮一至,则必然天地大扩,诸星重列,此浊者,才是推动万物变转之主宰,故不拘窠臼,顺天应机,方唯正道!”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寻机趁势易


    韦廷执没有继续与王道人争辩,他只是以此试探确定王道人的态度。


    而眼下看来,王道人其实偏向于宗门那一路的。


    他心中寻思了一下,元都派这一辈,那位自称掌门的任殷平乃是上代掌门的三弟子,上面其实尚有两个师兄,分别是荀季和瞻空。


    这两位都是倾向于天夏之制的,要是这两人愿意站出来,当能压制这一位。


    他状似无意问道:“我上回来时,乃是由瞻空道友招呼的,不知瞻空道友和荀道友何在?”


    王道人轻描淡写道:“荀师兄和瞻空师兄多年前便是出外游历,许久未归了,如今门中自有任师兄负责主持。”


    韦廷执心中微微一沉,他也是从玉素道人那里了解到张御接触过瞻空道人一事,知是极可能是返回宗门了,可现在王道人却是推说其不曾归来,这里情形有些不对。


    而且了瞻空道人,那对他们从内部对元都派施加影响力都无从做起了,那样事情极可能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他正暗自思量之时,却已是来到了一座堂皇道宫之前,王道人顿足回身,言道:“师兄正在里面相候,韦廷执,请随我来。”


    韦廷执点了下头。他跟着王道人走入殿门,来至殿之中,就见一名年轻俊美的道人坐于主位之上,其人发髻插着玉簪,身着元虚应星袍,两目清澈,犹如深静之清潭,神气更是质雅而温润。


    而此人身外气息虚虚荡荡,似与一物冥冥中有所牵连,不着于世,不入天地,难以分辨具体修为。


    他打一个稽首,道:“韦梁见过任山主。”


    任殷平在座上一点头,便算回礼,他作势一指,道:“韦廷执请入座。”


    韦廷执谢过一声,就在客席之上落座下来。王道人也是走到了另一边,坐了下来。


    任殷平看向韦梁,道:“韦廷执到此,可是玄廷有所关照?”


    韦廷执道:“韦某此行受玄廷所托,过来问询一事,近来贵方门下驾法器落于各洲,似在召聚门下弟子?


    说来这本也无碍,可玄廷听得下方呈报,这些弟子并非是贵脉门人,而只是在荀前辈门下修过道罢了,如今他们皆为天夏修道人,元都一脉如此做,这似是有所不妥。”


    任殷平眸光平静无波,他道:“三百余年前,我元都一门助天夏驱逐上宸天,且并入天夏。我虽出此大力,然则这三百年来,却与天夏无所获取,反而传继愈发艰难,如今为延续宗脉,光扬道法,这才召回诸多弟子。”


    韦廷执暗觉皱眉,对方此言,说得是传继,可明显是意在宗门。


    任殷平说元都三百余年来无所获取,这其实并不确切。


    按当年定约,天夏准许元都在本土之中传法收徒,准其自辟一地,更许其一人为廷执,可以入廷参事。


    这本来是一招妙手,可以通过廷执插手到元都内部之中,长久之后,元都就实质以上成为天夏一员了。


    但不论荀道人还是瞻空道人,都是无心此事,余下之人则是根本不至,算是自己放弃,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看来,可能任殷平那时就另有打算了。眼下只是趁上宸天侵攻,而又无有清天星盘算定宗门所在,故是趁势要挟。


    只他既是来此,便是希望渺小,却也要尽量设法令对方打消或者暂缓这个念头。


    他想了一想,道:“韦某以为,此中许可寻一个妥善之法?”


    任殷平没有说话。


    王道人则是笑了笑,在旁道:“韦廷执,不知何法?”


    韦廷执道:“贵方既言传继艰难,那自明年始,往下百年,但凡有资脉出众之弟子,则可由贵方先行择选,贵方以为如何?”


    王道人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任殷平这时淡淡道:“我元都并非天夏之从属。”他又道:“韦廷执难得来此,不妨多留两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他看向王道人,道:“师弟,代我招呼好韦廷执。”


    王道人立起打一个稽首。


    任殷平站了起来,便即离了大殿,随着一阵虚气晃过,他是已是来到了宗门最高处的攀微台上。


    他站在这处,却是直接看到了那些外层星宿,过了一会儿,缓缓抬头,往上层望去,然则却那里被一层清气所阻挡。


    许久之后,王道人来至殿顶之上,道:“师兄,韦廷执已是答应下留下两日。”


    任殷平道:“乔师妹那里如何了?”


    王道人回道:“当还在召聚弟子。”


    任殷平依旧看着天穹,他平静道:“阴阳化易,主客之势已变,有些事也是需变一变的,去告诉乔师妹一声,按我元都派的规矩,把那些弟子都给带了回来。”


    王道人躬身一礼,道:“是,掌门。”


    内层天穹之上,有一座凝影化成的浮陆,乔姓女道正坐于莲花台座之上,旁侧则是并列着两株娇嫩菡萏。


    一道金光一闪,一名年轻修士出现在此,躬身一拜,道:“师父。”


    乔姓女道言道:“如何了?”


    那年轻修士道:“弟子看了下来,白真山中再未有我门中弟子前去投奔。”顿了下,又言:“只那桃定符仍是在那里未走。”


    乔姓女道点了下头,道:“此人便由得他去吧。”


    只要白真山不再继续收留其余弟子,差得一人她就不打算去过问了,毕竟和邓景这等玉京镇守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极易引发剧烈矛盾。


    过去一会儿,又一道金光闪过,一名年轻道人自里现身出来,对她一拜,道:“师叔有礼。”


    乔姓女道看了他一眼,道:“看你样子,想是事情未曾办成?”


    那年轻道人低头道:“师叔,我去奉命前往召捉那沈乘光,可是到了地界后,那人却是躲入了玄廷一位守正设下的驻地之内,师侄祭法器出去捉拿,却被驻地得法力击退,不得不退了回来。”


    “守正驻地?”


    乔姓女道有些讶异,她具体问了问,不由蹙眉,这无疑是有玄尊出手遮挡,若是如此,倒也怪不得其人,那的确无法对抗。


    而她思索之际,随着这处浮陆上不断有金光闪过,那些派遣出去的弟子陆陆续续转了回来,然而待问了下来,结果却令她很是不悦。


    所有派遣出去的弟子中,只有一人成功捉拿回来了一名过往弟子。


    而能做到此事,还是因为被捉这位常年独自一人居住再荒原之中,不得与外联络,得她赐下法器才得成功“说服”,不然也没可能带回。


    而其余人,无不是因为目标躲入了守正驻地之内,才致失败的。


    她蹙眉道:“守正驻地,这背后之人莫非是哪位天夏守正?”


    她知晓这次做此事或许有着一些阻力,但没想到这么麻烦,她这次来主要向玄廷传递出某些信号,事情其实已算是办成了。而继续下去可能会与玄廷起冲突了,她认为或许可以稍退一步了……


    可就在她这么想时,却见金光一闪,一道玉符飞来,便伸手一捉,拿来一望,略一沉吟,忖道:“既然掌门师兄关照,那却不能退了。”


    她伸手一招,便有一封金书飞了过来,细细看了起来,这上面却是记载着如今玄廷的玄首和守正名讳。


    不提如今,元都过去也一直算是天夏一脉,虽然玄廷之上大事不可能告知元都知晓,可是名位之变动,对元都并不作隐瞒。


    她待看了下来,暗道:“原来这人还兼任着玄首,分量倒是不轻。”


    她知道解决问题的症结就在那位守正身上,故是得从这里下手。


    其实光是守正一个名头,她并不怎么在意,若非廷执,不过一个随时可被玄廷摘掉名位的玄尊罢了。


    可是对方还有镇守玄首身份在,那她就需谨慎一些了,至少需要拿出对待邓景的态度了。


    她站了起来,伸手一拨,整座浮陆一晃,霎时从这片天穹之中挪移不见。


    守正宫中,张御正在观书,忽然心生感应,眸光一闪,便站了起来,身上清光一闪,正身却是自上层降下来,落到了东庭玄府的星台之上,并与化身汇聚到了一处。


    他负袖站在此间,望西望去。


    在等了一会儿后,就见上方天穹一暗,似被某物遮了去。这东西出现的十分突兀,似是骤然浮现,又好像本来就在那里。


    随着此物出现,一道金光自天穹之中降落而下,乔姓女道自里走了出来,稽首言道:“张守正有礼,贫道乔悦青,乃在元都门下修道。”


    张御还有一礼,道:“乔玄尊此来何事?”


    乔悦青站在半空之中,她不自觉凝望了张御几眼,顿了一下,语声温和道:“近日我元都正召聚以往散落在外的门中弟子,然则我闻,这些弟子却是躲入了各处守正驻地之中,得了张守正之庇护,这本是我门中私事,不知守正为何阻拦呢?”


    张御抬目看向她,淡声言道:“乔玄尊所言不对,这些弟子,并非是元都门下,而皆为我天夏修士。”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去影碎玉莲


    乔悦青道:“张守正,你怕是不知晓,天夏与我元都曾有定约在前,我召集门人并无越矩之处,此事张守正一问玄廷,便得知悉。”


    张御看她一眼,道:“那定约我亦知晓些许,且不论这一次贵方做得此事是否合乎道理,只谈定约,我亦有理由做得此事。”


    乔悦青一怔,她思忖了一下,以为找到了答案,抬目看来,道:“原是这般,却不知哪一位弟子与张守正有渊源?”


    她心下推断,应该是某个召回的弟子与张御有牵扯,这一次无故招惹到了后者头上,这才导致其人出手。


    若是这样,那么就不妨给张御一个情面,不去召回那人就是了。反正在玉京那里她也是如此做的,与区区一名弟子相比,实在没必要和一个有名位的守正起冲突。


    张御道:“乔玄尊若问哪些人与我有渊源,那么我之回言,便是涉及此事的所有人。”


    乔悦青顿生不悦,道:“张守正,贫道乃是诚心详谈,张守正又何必说此玩笑之言?”


    张御看向她道:“我并非胡言,我当初亦是在荀师伯门下修过道的,贵方意图捉拿的弟子,名义上皆可算是我之同门。”


    乔悦青闻听此言,不免心生惊讶,道:“张守正竟也是荀师兄的门下?”


    她之所以知悉自家师兄门下这些弟子的名姓,那是因为其中有一名弟子告知她的,可是后者并未告诉她任何有关张御之事。


    她再一想,猜测这位可能那名弟子离开之后,自家师兄才收的弟子,但也或许是张御成就玄尊后并未允许世间人记留自身。


    她猜测是后一个可能最大,因为前者的话,也就意味着张御短短二三十年间便就成就了玄尊,这委实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她心中不太容易接受。


    而她有些惋惜,又有些埋怨自家师兄,这等天资横溢之人,怎么转去修习玄法了呢?若是她元都门下该是多好?


    而若是这样,张御的举动便也就说得通了,可谓名分理由都是占据。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她也不愿意与张御产生矛盾,只可惜掌门这次让她把人带回,也就不得不坚持下去了。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才抬头道:“张守正,那些弟子这次贫道有不得不将之带回的理由,既然你我皆有道理,那不如此,你我一论道法,若是贫道输了,便就此退去,不再提及此事,若是道友输了,便让人贫道把人带走,如何?”


    张御却是断然否决道:“我天夏自有规序,没有私下拿过去宗门陋规去判论事机的道理!”


    乔悦青沉默片刻,目注他道:“既如此,那贫道也只好道一声得罪了。”


    她对浮陆上面等候着的弟子传声道:“你们自去拿法器捉人,这里有我拖住。”


    她一伸手,便捉出了一株莲花,莲花之上荧光浮动,在昏暗天空之下犹如一盏莲灯,柔和而娇美,随着花瓣一朵朵绽开,这光芒也是无声无息间融入天地之内,霎时在外形成了一团笼罩四方的光纱。


    她自忖张御正身在这里,自己也用不着上去与之对斗,只要阻碍其回去上层,同时派遣那些弟子持法器去各处驻地请人,对方也自阻拦不住。


    因为有师门镇道之宝相助,她很快就可将众弟子挪移到各个驻地之中,而后将人带了回去,便算做成了此事。


    当然久守必失,一味遮挡,坚持长远或许有变数,可守持片刻她却是有信心的。


    张御抬头看了一眼,当下唤动训天道章,向各驻地淡声传言道:“外来之人,凡有进犯驻地之举动,一律拿下。”


    各驻地得他吩咐,俱是同声回应。


    而在此时,他身后一道青色剑光倏地飞起,往天穹中去,随着一声悠远剑鸣,对着那遮蔽天幕的光纱就是一冲!

    乔悦青见到他居然驾驭剑器,不禁有些意外,剑修素来是真修常见,玄修之中少有见得,而能御使之人,定然不可小觑。


    她倒不慌,凭着自己所驾驭的少许法器之力,当可以将剑上之力转挪了出去,然而这一剑上来,她却是发现不对,那剑上之力凝聚于一处,自己竟是转无可转,挪无可挪,更似有一股斩断一切的锋锐,她失声道:“斩诸绝?”


    那剑光过去,天穹之中的光纱霎时被撕裂出了一道巨大裂口,裂隙边缘处光芒闪烁不已,似在使力弥合着。


    乔悦青听得一声清脆声响,便见手中莲花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一瓣花瓣掉落了下来。


    她知道不好,连忙施以法力补救。


    然而那剑光并未到此停止,再是旋空一斩,又是劈开一道天隙,随着那剑光接连闪烁,光纱之上更是处处豁口。


    乔悦青见莲花之上花瓣一朵朵掉落下来,最后颓然也是放弃了此举,因为遮蔽一破,意味着张御随时可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到上层,再去支援各处,她这一番心思也算是落空了。


    她暗自一叹,心知事不可为,却也无脸留在这里,打一个稽首,道:“道友高明,贫道技不如人,这便退去。”


    言毕,她化一道金光转去,顶上那遮蔽天光的阴影也是一并散去。


    张御见她离去,也是收回目光,他方才也是有过思量,是否出手将此人留下。


    不过这事情牵涉很大,加之对方身外有一种虚荡不实的气机,似能随时转挪到其余地界,这多半是那件镇道之宝的作用,他便是出手,也未必拿得住,故是没有再去拦阻。


    他略作思索,便以训天道章向晁焕传言道:“晁廷执,有一事劳你转告廷上……”


    而与此同时,那些乔悦青派遣出去的元都弟子,也是各自来到了各洲驻地上空。


    在幽原上洲这处,随着上方阴影浮现,上回到来的道人再次现身于此,他望向下方,冷笑一声,把玉符往下一掷,此物便化一道灿灿金光自行飞去。


    这是门中拘符,受过玄尊法力浸润,只要知晓对方姓名,一旦落中目标,那自能将之拘拿了过来。


    这一次,那玉符未见阻挡,直入驻地之内。


    沈乘安正在高台之中打坐,在这一瞬间,似是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随即便看到一道金光冲着自己而来。


    然则他想要躲避之际,却感觉自身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此物过来,而就在那光符要着落他身上时,那立驻地之中的玄柱再度有光芒闪出,那光符此光一照,就如烈阳融雪,顷刻化消散去。


    那一道光芒也并未到此停下,而是由驻地继续向外扩散而去,眨眼从名道人身上晃过,此人被光一照,神情不由一阵恍惚,等他再是清醒过来时,却骇然发现自己已是被人以符印镇压住了。


    而这一幕情形,也是在其余各处驻地之中上演,来袭的元都派弟子除了少数未曾参与之人得以走脱,其他动手之人俱被擒捉。


    乔悦青待回到浮陆之上,见到了那逃回来的两名弟子,才知其余弟子俱被拿下了,她也是无奈,更不知现下当如何做,只能将此间情形落于玉符之上,将之传去了门中报呈此事。


    元都派纵空转挪之术极为高明,王道人这里很快收了乔悦青传来的玉符,他看过之后,不敢耽搁,急忙离了自己道宫,来到了攀微台前。


    通禀之后,他来至台上,见任殷平背对着他坐于此间,看去似在推算什么,他便上来打一个稽首,低声道:“师兄,乔师妹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本来按照师兄指示行事,但却被一名名唤张御的守正拦住,许多弟子也被此人扣下。”


    他顿了下,又道:“师兄,这人似也是荀师兄教出来的。”


    任殷平停下了推算,但却没有说话。


    王道人想了想,试着道:“师兄,你说这是否是韦梁早已安排好的?便是向我元都示以强硬?”


    任殷平语声平静道:“你去和他谈一谈吧,让他知晓我元都派的条件。”


    王道人心下微松,道一声是,再是一礼,就退下去了。


    韦廷执此刻正在客阁之内,他这两天反复在思索任殷平那日之言,说什么元都非是天夏从属,非是从属,那就是想自为主宰了。


    他神情凝重,这绝非他想看到的结果。


    其实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现在和元都派闹翻,这个时候天夏若是内部出了问题,哪怕元都派不动,天夏也会被牵制住一部分力量,更不用说此辈动用法器,还有可能将上宸天或是邪神放入了内层。


    两线开战是要尽量避免的,不过若是元都派不听劝告,那么天夏也不吝付出一些代价,将这麻烦彻底解决掉。


    他们竭力维持和睦,并不是畏惧对方,而是为了避免更多损失,终究生民不易,内层这才又安稳了几年,一旦再次开战,那便是死伤无数。


    这时身边一个跟随他的玄修忽然神情一动,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便走上前来,对着他一礼,道:“韦廷执,玄廷传告。”随后他传声过来。


    韦廷执听罢之后,眼芒一闪,他琢磨片刻,不禁点头,而此刻外面有人禀告道:“韦廷执,元都来人,说是王玄尊相请。”他站了起身,沉声道:“告诉来人,说我稍候就至。”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留符指天陆


    韦廷执自客阁出来,来至殿上,再次见到了王道人,两人叙礼之后,主客各是坐定。


    王道人道:“这两日怠慢韦廷执了。”


    韦廷执道:“这却无碍。不知上次韦某之提议,贵方思量的如何了?若觉有所不妥,也可再作议谈。”


    王道人道:“那王某便就明言了。便我元都派按韦廷执当日之言纳收弟子,得有百年宽舒,可那又如何?于我修道人而言,纵百年不过一瞬耳,而在百年之后呢?我元都必得有一个长远之望。”


    韦廷执这时也不去计较门派之言,道:“那么贵方之意为何呢?”


    王道人道:“为得宗门传续,不单单是弟子之事,更在修道之资粮。我元都当年助天夏驱逐上宸天,但却不能去往上层修持,甚为遗憾,如今我元都也不奢求于此,只说当日天夏对我之酬功,却是太薄,而若天夏愿意以玄粮为奉,济我元都,使我存续仍可维系,那我元都也便不用再向外求了。”


    韦廷执听他说出此言,心下一动,元都一脉这是着意于玄粮之上?


    不过想想也是,站在元都派的立场之上,天夏诸廷执乃至各洲宿镇守享有玄粮供奉,实力一日强过一日,便是其余玄尊也是居于上层,不致功行有失。


    但是元都派因为当日仗着有镇派之宝之故,不惧天地化变侵害,所以那时并没有能融入进来。


    可他们纵然功行能得长进,却也无法与有玄粮修持的天夏玄尊相比,这般长久下来,无疑会助长他们的危机感,也就难免会提出此议了。


    但这也不是天夏当初有意忽略,因为那个时候,天夏方至此世未久,清穹地陆才刚刚开辟,还未曾得有多少玄粮,自然没提到这等事。


    可是问题来了。


    天夏固然有玄粮,也供得起元都一脉,可是玄粮作为最为重要的功俸,不是随随便便可得的,无功而不得酬。


    要是这般就给了出去,那就是坏了自己所定下的规序了。


    而且今日能给元都,那岂不是说,来日幽城讨要要也可以给,往后上宸天伸手也能给了么?

    他谨慎言道:“王道友,玄廷之上至今仍是给贵脉仍留了一个空位,不拘是道友,亦或是任道友,若是能入廷为执,或者去做镇守守正,那么都是可得取玄粮的……”


    王道人道:“可若如此一来,那就是我元都派为天夏做事了。”


    他笑了笑,道:“我元都之所以提出此议,乃是感到了当日所获甚少,感到了不公,天夏若是不答应,那也无妨,只消认承我宗门之名,那么我宗门之事与天夏自不相干,我元都也可允诺,今后绝不与天夏为难。”


    韦廷执沉声道:“王道友,此事是违背我两家当年之定约的。”


    王道人却是道:“时移世易,过去之约言仍可再定。”


    韦廷执沉吟半晌,道:“此事韦某无法做主,需得与诸位廷执一议。”


    王道人微笑道:“无妨,韦廷执可先行回去问过,不论到时是何决断,回告我元都一声可。”


    韦廷执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便退了出去。


    王道人待他离去后,也是转回了攀微台上,向任殷平禀明了这番对言。


    任殷平道:“劳烦师弟了,且等天夏回音就是。”


    王道人道:“师兄若无吩咐,小弟这便退下了。”他见任殷平再不说话,一礼之后,便就离去了。


    任殷平在此坐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身躯之外虚气漫过,霎时之间,却已来到了一片似虚似实空域之中。


    可见瞻空道人正在此间来回走动,时不时会停下来推算一二,并默坐感应,似在找寻出路。


    任殷平看着他道:“师兄,你还是不肯答应么?”


    瞻空道人看到他到来,语重心长道:“师弟,放手吧,元都派没可能存在了,你为何非要一条路走到底呢?”


    任殷平道:“我元都派一脉传续,岂可在我这一辈手中断绝?当年大师兄是门中主持,他作主之事我无可反驳,而今大师兄离去,自当由我来作主。”


    瞻空道人道:“你这是何必呢?不管有无门派,都不碍我元都一脉传继,为何非要立一个宗门之名?我又不似上宸天那般需要奴役下面的小派人口。”


    任殷平道:“师兄,我只问一件事,若是老师什么时候再度入世,问我元都派如今如何了,你们该是如何回答?”


    瞻空道人沉默片刻,道:“这事之中另有牵扯,我现下不好与你分说……”


    任殷平平静言道:“师兄,小弟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你将法器制权交出,小弟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瞻空道人沉声道:“这不用再问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任殷平看着他,只道:“师兄不妨再思量一二,我下回会再来问师兄的。”说完,他身影就缓缓消失了。


    东庭玄府,张御化身站于星台之上,自那乔悦青退走之后,他这里就再无变化,但这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结束,故他也是加大了戒备。


    李青禾这时自下方走了过来,躬身一拜,道:“先生,安小郎和那谷小郎求见。”


    张御颔首道:“让他们上来。”


    李青禾一个躬身,就转去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便带着安知之带着小谷走了上来。


    安小郎他还是第一次来到星台之上,他看了眼四周,不禁哇哦一声,随后走到前方,行有一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小谷也是在旁跟着他恭恭敬敬行有一礼。


    张御颔首道:“你怎么来了,寻为师可是有事么?”


    安知之道:“回老师的话,学生想念老师了,故来看望一下老师,还有……”他拉过小谷,道:“小谷也说有要事要面见老师,学生便带他来了。”


    张御看向小谷,神情温和道:“你老师临去之前托我照拂,你若有什么事,都可与我言。”


    小谷点了下头,随后他小心翼翼自身上取出了一封符书出来,双手往上一递,道:“老师离去之前曾有关照过,若是半月之内不得回转,就让小谷把这封东西交给守正,还说让守正细观。”


    张御心念一转,当日这师徒二人是当着他面分别的,那么这事应该私底下传音交代的,那么这东西当是一直寄放在小谷身上,想来不简单。


    他目光一落,那符书便自小谷手中飞了过来,他拿住之后,对李青禾看道:“青禾,你带他们两个在星台周围观览一番。”


    李青禾道一声是,就带着安知之和小谷两个小郎下去了。


    张御则是打开符书,见这上面画着一些道箓,看去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仔细一看,却看出一些玄妙来了。


    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十分高明的转挪虚空的功法。


    但待他把这篇功法看完之后,却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功法虽是不错,但给他一个玄修看,也就稍有借鉴罢了,他也不可能照着去练。


    莫非是怕自己回不来,所以想借他之手转传给自己的弟子小谷?


    这可能是有,但这功法虽是奇妙,却并不见得有多高明,若是小谷日后能修炼到元神境界,那完全不必由他来转传,只要懂得看道箓,自己便能领会了。


    他再是思忖了一下,便即起目印观去。


    而这一次,玉符之上却是又有了变化,丝丝缕缕的金光出现在了大气之中,从玉符之上一直延伸到了天穹深处。


    他在凝目看有片刻后,就从那千丝万缕的金光之中寻到了一个与众不同之处,感应顺此而去,霎时感觉好似接触到了某一个物事。


    这时他若有所觉,目光下落,却见手中所持拿的符书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的乃是一面玉牌。


    而当他持拿此物之时,便能隐隐感觉到一个所在,似广似微,似虚似实,又在时时挪转之中。


    这一瞬间的接触,他便知晓这是何处了。


    这是元都一脉驻地之所在!

    现在元都一脉对天夏威胁最大的地方,那便是其宗门可以转挪游走,若无清天星盘,便很难找到其准确位置。


    这不是说其他法器一件也不成,而是在找准这处所在之后,其若是忽然又挪转去了别处,那就需重作推算了,而这里也唯有清天星盘是能时时盯着的。


    他拿起玉牌看了看,瞻空道人留下这东西在弟子身边的初衷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这东西却是足以改变两边的战略态势,也可以使得天夏下来在与元都的交涉之中占据主动。


    故是他没有半分迟疑,当即传意去往正身所在。


    张御正身此刻在守正宫中,受得这意念传递之后,眸光微闪一下,伸手一拿,便将那一枚玉牌取拿了过来。


    这东西其实一直存放在天地之间某一处,无论是分身还是此刻这里,他所取到得的也是一分照影,并非正物,不过凭此却也足够了。


    他道:“明周道友何在?”


    殿下中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身出来,稽首道:“明周在此,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劳烦道友转报廷上,说我有有关元都一脉的要事相告。”


    ……


    ……


  第一百九十章 雾遮似迷途


    韦廷执从元都派出来,一刻不停转回到了上层,得知他回来,众廷执各是将自身化影投照至议殿之中。


    首座道人见除出使的风廷执之外,所有廷执都已到了,便请韦廷执说一下此番详情。


    韦廷执将经过详细告知诸人,又把元都派所提出的条件说了一下,但这条件几是立刻遭到了所有廷执的否决。


    戴廷执言道:“元都一脉这是想效仿幽城。”


    众人点头。


    应该是就是如此了。


    宗派或势力从天夏之中主动脱离出去,过去不是没有,幽城就是一例。


    但是天夏直到现在也未承认过幽城。


    而且因为幽城并非宗派,其本来又在外层,当时内层子民并没有人受到损失,所以造成的危害便也不大。


    可是按元都要真是离了天夏,其却仍在内层之中。


    说什么过后两不相干,那么谁又能保证,元都一脉一定不会放开门户让外层修士进来呢?这等于是一下破掉了外层二十八宿的守御,这是绝不容许的。


    便是不谈这等事,天夏也不可能去开这个宗派旧制复苏的先例,这无疑是自掘根基之举。


    在场所看人都是看得明白,元都派于这个时候提出此议,正是看准了天夏极可能需要应付外层诸势力的联手,说不定这其中还有寰阳派,局面很是凶险,所以想以此为要挟,顺利摆脱出去。


    林廷执道:“如今最好办法,就是寻到荀季,瞻空两位道友,要是能得这两位在,那么我等可以让这两位去消弭此事,也就不必要有什么冲突了。”


    韦廷执摇头道:“根据此前张守正所报,瞻空道友应该是一早便回去阻止此事了,可是现在却是不知下落。


    韦某猜测,瞻空道友有可能是被任殷平设计困住或是干脆囚禁起来了,我们不能指望这位了。但若是荀季道友仍在,以他威望和能为,倒是足以压服任殷平。”


    首座道人似是知道些什么,他出声道:“荀季道友就不必去寻了,这件事只有靠我们自己来解决。”


    听他如此言,众廷执也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各是寻思起来。


    其实过去他们对元都派不是没有防备的,毕竟定约之事,只看你愿意付出代价的大小,并不能一定解决所有问题。


    所以上层设有清天星盘为监察,以备不妥,再一个,荀季、瞻空二人是完全倾向于天夏的,故是过去三百余年,元都派一直都很安稳,几乎就如不存在一般。


    可哪料到,这两位一下无法左右门中事宜了,清天星盘又在先前用过,这便就有些被动了。


    所幸还有定约为维系,使得元都派现在暂时还无法迈出那一步,但是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陈廷执这时冷声道:“元都派所倚仗的,不外乎是其宗门难觅踪迹。”他看向钟、崇二人,道:“钟廷执,崇廷执,你们二位若是借用合用法器,可能追觅到一线踪迹么?”


    钟廷执想了想,道:“若只是找寻宗门所在,那是可以做到的,但意义却不大,因为就算我们找到了那处所在,因我推算之时会搅动天机,驾驭法器之人也会生出感应,进而提前进行回避。”


    崇廷执这时道:“要是我等能够完全空出手来,再合法器及诸位道友之力,可以一直盯牢此处,但是自上宸天那一次侵攻之后,其天机搅扰就一日未曾停过,我们便无从做到此事了。”


    众人都是皱眉,在天机推算一道上,这是上宸天少数能在天夏这里占上风的手段,故是他们很难绕了过去。


    玉素道人断然言道:“元都所提出的条件,我天夏绝然不能接受,可明言告诉他们,让他们遵循定约,若是他们不愿意,那么我天夏只有不惜代价动用一些手段了。”


    韦廷执这时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元都虽然生出异思,但现在毕竟还不曾走出那一步,还留下可得沟通的门户,韦某愿意再去元都一次,对其晓以利害,若是实在无法,那也是他们违反约言在先,那时再是动手不迟。”


    首座道人考虑了一下,正待说话之时,殿中有光芒闪烁了一下,明周道人出现在了殿台之下,他望了过去,道:“明周,可是有事么?”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恭敬言道:“首执,诸位廷执,张守正有要事呈告廷上,说是这里涉及元都一脉。”


    林廷执转身道:“首执,既是牵扯到元都一脉,说不定张守正能带来什么有用消息,正好诸位廷执也在,不妨请张守正上殿来言。”


    首座道人颔首道:“也好,明周,你去把张守正请来。”


    明周道人躬身一礼,便即退去。


    过了一会儿,便见一道光芒浮现,张御身影出现在了此间,他看了一眼众廷执,从容抬袖一礼,道:“首执有礼,诸位廷执有礼。”


    议殿所落之处出于某种目的较为隐蔽,除了首执之外,无人知晓何处,每回都需以化影才可入,故他此刻同样也是以化影至此。


    林廷执语声和气道:“张守正,明周道友说,你有与元都相牵扯的重要事机相禀告,不知是何事?”


    张御道:“前些时日,元都一脉的瞻空道友曾带弟子来东庭游历,当时我与他照有一面,可他忽然察觉到某个事端,急着离去了,临行之前将弟子托付在我处,此事御先前已是报至廷上。


    只是就在方才,瞻空道友的那弟子忽然来寻我,说是瞻空道友临走之际留下了一物,说若他久去不回,便交托于我,并让我细看。”


    说着,他将那枚玉牌拿了出来,“我方才看了一下,发现凭此物,能够寻到元都一脉藏身之所在!”


    “哦?”


    众廷执听他如此说,都是关切看来。


    他们方才商议这许久,其中最难解问题,就是元都一脉之人藏身之地难寻,没想到张御却是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首座道人看了一眼,那玉佩从张御手中消失,直接出现在了他手中,他看了一下,确认道:“此牌符的确能牵连元都一脉之所在。”他抬头看来,“张守正,照你所言,这东西是瞻空道友一早留在那弟子身上的?”


    张御回道:“正是。”


    首座道人点头道:“那无错了,此应该是瞻空道友留下的后手,此牌符当是元都一脉的出入牌符,凭此符不止能寻到元都一脉所在,且还能由此进入”


    陈廷执目光精芒隐现,道:“首执,若是如此,我等便得主动之势了。”


    首座道人却缓缓摇头道:“没这么简单。”


    元都山门之内,乔悦青自外转回了宗门,她令弟子自去,自己则先去见了王道人,见面之后,她歉然言道:“师兄,小妹惭愧,没能带了人回来,却反是将门人失陷在外。”


    王道人安慰她道:“师妹不必如此,谁能想到那位张守正竟然也是荀师兄的门下呢?他以此为借口,我等受定约所限,在未正式与天夏分割之前,确也不好如何。”


    乔悦青道:“师兄,不知任师兄可是在么?小妹有些事要禀告。”


    王道人道:“师兄在攀微台,师妹自去就是。”


    乔悦青应了一声,她从王道人处告辞出来,就往攀微台来,待通禀过后,她沿着台阶来至高台之上,对着等候在那里的任殷平一礼,道:“师兄有礼。”


    任殷平还有一礼,道:“师妹回来了,此行辛苦了。”


    乔悦青低头道:“小妹未曾做成事情,还请师兄责罚。”


    任殷平平静道:“此事与你无关,我知你已然尽力。”


    乔悦青再是一礼,又道:“师兄,小妹去那里看过了,那里确实是有瞻空师兄留下的印痕,也有外来的气息痕迹,那应当便是上宸天的传讯了。”


    任殷平道:“能确定便好,有劳师妹了。”


    乔悦青道:“师兄,那些被捉的弟子,不知能否向天夏讨要回来。那终究是小妹带出去的,不能弃之不顾。”


    任殷平点头道:“这些都是我门下弟子,自不会放弃,此事我为会和天夏再议,尽量让他们早些回来。”


    此时有弟子过,躬身道:“掌门,狄师弟到了。”


    任殷平对乔悦青道:“师妹若是无有什么事,便先下去休息吧,若有什么话,改天再言。”


    乔悦青道了一声是,她正要离去,却是犹豫了一下,她抬头道:师兄,瞻空师兄不曾回来么?”


    任殷平没有回答。


    乔悦青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失望,她万福一礼,就退下去了。


    等了一会儿,一名二十余的年轻弟子走了上来,他身着一身干净白袍,面容之上带着几分自信,上来躬身一礼,道:“见过掌门师叔。”


    任殷平看了一眼,道:“功行有所精进,你近来修持的很是勤勉。”


    年轻弟子谦言道:“多谢师叔夸赞,只是小有进步罢了。”


    任殷平道:“你师父不肯回头,我希望你代我去劝一劝他。


    年轻弟子一怔,道:“掌门有命,弟子自该奉令,只是那终究是弟子的师父,弟子怕是劝说不动。”


    任殷平道:“不妨,你尽力就是。还有,你代我问他一句,那宗门出入之符不知他可还带在身上么?”


    年轻弟子不觉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又快速低下头,道:“是。”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玄机未必缺


    首座道人在殿上沉声说道:“这出入牌符,乃是以一符对一人,若携此物寻去,那至多也只能进去一人罢了,便是他人同去也是无用,是进不得那扇门户的。”


    他环望众人,“且元都一脉直到眼下,还没有做出正式违反之举,所以此刻还不能判其有过,若我先动手,那便先违了双方定约,其便可无所顾忌了。


    这一面牌符,不止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此辈故意留下的破绽,就看我等如何选择了。”


    众人思量了一下,若是按照首执这般说,那么这件事许是任殷平有意放任的了。


    这个方法倒是巧妙,就是给一个天夏上门突袭的机会。


    若是天夏先违定约,那么元都再重立宗门,就不会受任何誓约束缚了,半点代价都不用付出。


    而这牌符还至多只能进去一人,正常情形下,一个人也不可能对元都一脉造成任何威胁,可以确保他们自身无虞。


    所以他们要么不做这个选择,做了就要确保成功,否则就要承受加入元都一脉彻底倒向上宸天那边的结局了。


    陈廷执沉声道:“我等不能只是困束于约言,以至于自缚手脚,如果元都一脉一直保持不动,直到上宸天侵入开始才是发作,难道我们眼睁睁等到那时候么?既然早点晚点都要动手,那还不如由我们主动来做。”


    玉素道人道:“陈廷执说得是,此事无可妥协,更不能有所退缩,唯有先以制人,而不是受制于人!”


    崇廷执沉声道:“如今天机被蔽,要是元都与上宸天有所勾连,我天夏也难以察觉,与其坐等,还不如先行出手。”


    晁廷执道:“晁某便不说什么大道理了,既然他们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若不抓住,那也说不过去。”


    其余廷执在考虑过后,也都是陆续出言,表示赞同。


    他们先前释放过好意,并且在可能的限度上愿意让步了,可元都还是坚持己见,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戴廷执这时道:“诸位,那遣何人去为好?”


    陈廷执沉声道:“此事既然是陈某提出,那便由陈某亲去走一趟吧。”


    听他如此说,在场大多数廷执都是认可。因为陈廷执功行仅在首执之下,双方修为也相差不了多远,由其出面,却是有着一定胜算。


    钟廷执这时却是站了出来,稽首言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有一个合适人选。”他顿了一下,“若是我天夏决定做此事,那还是由张守正出面为好。”


    首座道人目光看向他,片刻之后才道:“钟廷执理由何在?”


    钟廷执未曾回避首座道人的目光,他道:“张守正曾经在荀道友门下修道,虽非弟子,但却与元都一脉有着一定渊源。


    而瞻空道友的弟子献符,又是指明交给张守正的,那么由张守正出面做此事,那便算是应了瞻空道友之所请,就不算先是违背定约了。”


    众廷执不禁思索了起来,若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由张御出面,确实是名正言顺的多,甚至从某个角度上可说是元都一脉内部的争端,因为天夏虽是不承认宗门,但却是承认师长学生的关系的。


    首座道人道:“这当还需问过张守正。”


    张御抬起头来,抬袖一礼,道:“御本为守正,又与元都有这份渊源在,且确如钟廷执所言,那牌符是瞻空前辈送至我这处的,若是廷上决意做得此事,那么当由御前往一行!”


    首座道人看向张御,认真言道:张守正,此举十分凶险,尽管可做诸多准备,可也难说万无一失,你若失陷其中,很可能遭遇不测,你当需想清楚了。”张御从容言道:“御自是清楚。”


    他对自己有着准确的判断,还有来自自身的判断,到他这个境界,就算落世之身消散,寄虚之地仍在,仍可照映出来,只要寄虚之地不失,那便不会有事。


    首座道人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张守正了,若是守正有什么额外求情,也可回头提出,玄廷会尽力配合你。”


    竺廷执此时考虑了一下,出声道:“诸位,张守正若去往那里,却是要对抗整个元都一脉,地利人和都不在我等这处,唯有让张守正携带更多法器用以破局。”


    玉素道人道:“张守正可携‘藏神珠’前往,当能提升一些胜算。”


    藏神珠也是一件上乘宝物,可以将多位玄尊的元神之影投照其中,当需用时可以照显出来。不过这东西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坚持不长,要是此中存纳之神气一旦耗尽,此珠便就成为了一个摆设了。


    武廷执沉吟片刻,道:“瞻空道友不在,那多半是被困在了某一处了,张守正可携带‘追仙铃’前往,凭过往之机运设法将这位找了出来。


    瞻空道友若得救出,即便无法立时让元都一脉放下心思,凭他威望,却也能压制除任殷平之外的其余门中同辈。”


    林廷执深思许久,抬首言道:“张守正进入元都门户后,我们可以用‘三才神圈’试着定压那元都那镇道之宝,只需一瞬,而后将‘地烛红尘砂’洒入其上,下来就可找准其之所在。”


    戴廷执疑问道:“林廷执,那可是镇道之宝,定压一瞬,此法当真可成么?”


    林廷执道:“当初元都门上代掌门因为镇道法器驾驭不易,加之另一种考虑,故是将驾驭之权柄分于三人,若是瞻空、荀季二人不在,那么就只有任殷平一人操持,他势必不能将法宝之能全数使出,那么此事是可行的。


    我们非是为了定压此宝,而是为了方便将红尘砂渡至其上。


    一旦沾染了此砂,元都一脉为了不使自身暴露,必需尽快清楚,这需得驭宝之人亲自施为,那么就可为张守正分担压力了。”


    可以说,若是没有人主动进入元都一脉内部,那么这么做毫无意义,可要是内部有他们的人,那就可以此牵扯敌方主要驾驭者的一部分力量,从而为里面之人创造机会。


    韦廷执这时出声道:“首执,韦某可与再去任殷平谈一次,如此韦某便能进入元都一脉藏身之地,那时候或许能与张守正相配合。”


    陈廷执沉声道:“此法成功可能不高。元都那法器厉害,可以将人分而挪困,韦廷执未见得能与张守正配合,或还可身陷险地。”


    韦廷执道:“但终究也是可以牵制住元都一脉一部分力量,毕竟那任殷平手中权柄不全。”


    他向上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可去的,为何韦某去不得?此事虽然凶险,但我既廷执,也该当由我等来为。”


    首座道人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韦廷执,就劳烦你再往元都一行,告知他们,玄廷要求他们按约言行事,若是他们仍是一意孤行,那当也需承受我天夏之治罚!”


    韦廷执肃然应命。


    而在接下来,众廷执又各自思量,填补和纠正了一些细节和漏洞,并将可能遇到的危险事先讨论了一下,设法帮着拟定了一些应对之法。


    这本来是一件十分危险困难,近乎不可能完成之事,但在诸廷执商议这一番下来后,看起来却是变得十分可行了。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天夏深厚底蕴之上的,尤其天夏乃是一个整体,使得他们在面对一个共同目标的时候,可以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做此事。


    而此刻的元都门中,任殷平站在攀微台上,随着他的默默推算,似是终于找寻到了什么。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伸手一拿,一道金光道箓便出现在了面前。


    那道箓之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对他恭敬打一个稽首,道:“可是任掌门么?”


    任殷平神情淡然,没有和他打招呼,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只是一团气机所显化,并不是其本人到此。


    正如元都一脉留下一个道观,好方便上宸天过来传讯,上宸天同样在外层留下了一个道箓,元都一脉也可将自己的意思由此传去上宸天。


    这也算是他们当初留下的一个退路。毕竟元都名义上归入天夏,但实际上还是自辟一地,终归还是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的。


    只不过任殷平手中的御器权柄不完全,所以推算了许久,才绕过天夏的监察,找到了一个漏洞,得以那道箓寻到。


    他语声淡然道:“我元都派与天夏正在议谈之中。并已向天夏提出,望天夏能任由我元都自立。”


    除了这句话之外,他什么都没再说,就把袖一挥,将这道箓送了出去。上宸天要是能收到他的传言,自会知晓该如何做,就算道箓被天夏半路截夺了去,也不会凭此来指责他什么。


    守正宫中,张御待那化影回来,便睁开了眼目,既是要去元都,那么下来该是开始准备起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当会先由韦廷执再前往那里做最后一次劝说,要是再是失败,才会由他前往。而要是在此期间元都直接反立,率先违背定约,那么倒也用不着再由他一人突袭,天夏自会发动力量,直接出力镇压。


    他思定之后,转回后殿,先是调和心神意气。只是才是定坐了半日,忽觉训天道章之中有意念传渡,见是金郅行那里传来的,心下一动,问道:“金道友,何事?”


    金郅行声音略显急促的声音自里传出道:“守正,上宸天这里似有异动。”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宣威藏内机


    张御听得金郅行说上宸天有异,心下依旧镇定,自上宸天使者到来后,玄廷这里做好了一切准备,戒备的程度比平日更是严密,并不怕任何突袭。


    上宸天真来也好,假来也罢,都是无碍。


    若不算寰阳派,单独一个上宸天,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双方过去不知交手多少次了,对彼此表现出来的力量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道:“金道友,无需担忧,天夏这里早有应对,上宸天究竟有何异动,可说与我知。”


    金郅行道:“是,在下今日因事去见浑空,浑空虽是出来照面,但在下发现,其人乃是一个化身,虽他自身遮蔽几乎到了难辨真伪的地步,但他不知,在下也曾修过目印,故是一眼就看出他有问题。


    便是分身相见,那也无什么,可他偏偏如此遮掩,那一定是有所图,于是在下随后又寻了个借口探看了一下别处。


    纵然那些玄尊每日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可是此辈遮掩得了自己,却遮掩不了门下弟子,在下留意下来,见这些玄尊门下不少弟子要么就是闭关,要么就是不在,若是一处还好说,可多处如此,这必然是一同出动了。


    在下以为,这些上宸天修士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外,这极可能是对着天夏而来的。”


    张御微微点头,金郅行倒是用心了。


    虽然看去能察看到这等事无甚稀奇的,但这却需平日时时留意这些玄尊的弟子门人,才能在关键时刻发现破绽。


    换了其他玄尊,那些高高在上之人,又哪里会去把目光放在下面低辈弟子的身上?

    他道:“金道友有心了,我会告知廷上,此当记道友一功。”


    金郅行心中欣喜,他忙是说道:“不敢,为守正效力,为天夏效力,乃是金某本分。”


    他又道:“守正,除此之外,风廷执似也是到了,只是金某未曾见到,也不敢与风廷执有所交通。”


    张御道:“此是正确之为。”他再问了一些细节后,又关照金郅行继续盯着,而后将此事报去了晁焕那里。


    待从训天道章之中收回心神。他想了一下,

    若说上宸天于这个时候大举侵压,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但现在正是天夏高度戒备之际,这时上门来攻,那是最为糟糕的选择,所以上宸天当是另有他图。


    而他首先想及的就是元都之事了。


    天夏这边方才与元都一脉接触,那边上宸天就有异动了,世上很少有这么巧合之事,所以极大可能是配合元都派的,为得就是牵扯住天夏一部分力量。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说明元都派与上宸天保持着某种程度上的联系,而越是这样,越是要果断行事。


    玄廷先前的判断是对的,不能等元都派在那里慢慢布置,唯有快刀斩乱麻,尽快结解决内部的隐患。


    他想了下来,继续定坐修持,调养心神,准备韦廷执那里一旦有消息,就出发去往元都派。而外面之事,相信玄廷自会处置。


    就在金郅行报传之后,只是一天过去,四穹天各宿都是向玄廷传报,说是各处都是出现了上宸天修士的影踪,其中亦不乏有名有姓的玄尊身影。


    玄廷得报后,立刻于议殿聚议。


    陈廷执道:“若是按方才张守正传报,上宸天这是有意分我之力,让我无法专注处理元都之事。”


    戴廷执沉声道:“这是极有可能的,上宸天若采取侵攻之法搅扰我等,我等确实不能无视之。”


    林廷执道:“若是如此,我等不妨就做一个样子,让此辈以为我等果被牵扯住了,相信此辈当会消停。”


    众人都是深以为然。


    上宸天是一群什么人,他们很清楚,人人都以自身为重,指望此辈为别人拼死拼活,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派几个分身前去露面,展示自身对侵攻的重视就是了,莫说对面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去声张,如此就和稳住局面了。


    决定之后,戴恭瀚、竺易生、长孙迁还有玉素道人等四人都是化出分身,各自去往四宿坐镇。


    西穹天之外,一座银色飞舟之上,一名有着宽广光洁额头,头发往后竖成一把的少年道人站在那里,他身上袍服呈现赤红色泽,一如火云飞扬。


    他负手看着下方,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这时候,却见是一道冲天寒冽之气在对面冒了出来,咦了一声,惊讶道:“长孙迁?天夏这是连廷执都出来了?”


    下面修士问道:“真人,我等可要进攻?”


    少年道人嗤了声,道:“攻什么攻?既然天夏那边给我脸面,那我当也给他们面子,传命下去,就这般维持着,对面不动,我便不动。”


    长孙迁此刻站在秘炼天舟之上,同样也是看着对面,后面弟子问道:“上尊,诸天城镇守和署主来问,可要驱赶对面?”


    长孙迁语声淡淡道:“传命下去,不必动,守住阵势便好。”


    而同一时刻,虚空深处,一条碎星带之上,显定道人身影出现在了这里,他站定在一个莲花台座之上。


    过了一会儿,他旁侧出现了一个羽衣星冠,目若朗星,姿貌高扬的道人。


    显定道人对此人打一个稽首,道:“天鸿道友有礼了。”


    这位天鸿,乃是上宸天中的激进主战之人,与灵都道人那一派在对待天夏的态度上可谓截然不同。


    天鸿道人还礼道:“显定道友,有劳久候了。”


    显定道人道:“方来片刻,道友约我到此,不知有何事?”


    天鸿道人没有客套,直入正文,道:“今请道友过来,是想与道友商议对付天夏之事。“


    显定道人看他一眼,淡淡言道:“这等事情,贵方不是一直在做么?”


    他很清楚,上宸天一直在绕开他试着拉拢幽城下面的城主,让他们为己出力,所以双方上层虽然没有说定什么,但实际上幽城有一些人早就和上宸天暗中配合了。


    不过对于这个,他也只是当作未曾看到。毕竟幽城对下面约束不强,只要不叛至对面,那就不算什么。


    天鸿道人笑一声,看似洒脱实则霸道的言道:“过往之事不必再提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却是离不开道友的,道友该是知道,我近来正与天夏议谈。”


    显定道人道:“有所耳闻。”


    天鸿道人不屑言道:“可这议谈又岂能成?不出所料被天夏驳了,还平白折了脸面,堕了志气!”


    显定道人却对这结果一点不意外,道:“天夏若会妥协,那你我岂会还在这里?”


    “说得正是。”


    天鸿道人道:“前几日天夏使者已至我上宸天,若是这一次再是谈不拢,我极可能与天夏一论高下,就此了结彼此数百载之承负。”


    显定道人目光看来,道:“哦?贵方下得了这般决心?”


    上宸天势力是不小,可要说正面对抗天夏,不是他小看上宸天,就算加上他们幽城,一样压不过天夏。


    天鸿道人道:“这次不同,我等对付不了,那便再加上一个寰阳派就是。”


    显定道人一惊,看他片刻,沉声道:“道友莫非是在玩笑?”


    天鸿道人看过来道:“我说话像玩笑么?”


    显定道人眼神闪烁,他修行长远,也是与寰阳派打过交道的,只是对后者颇为不喜。


    寰阳派为什么当时被上宸天和天夏一同驱逐出去?这当然也是原因的。


    这一派除了修道,还试图融汇上古神道,并在钻研各种早被废弃的邪魔功法,有一些玄尊把派外同辈视作血食资粮,甚至还一度对同道下手,以至于惹来天夏和尚未分离出去的上宸天共同厌恶,将他们逐了出去。


    他提醒道:“把寰阳派召回,莫非不怕此辈对我等先行下手么?且莫要忘了,当初驱逐此辈之人,也有你们上宸天。”


    天鸿道人道:“寰阳派虽是偏执,但并非都是愚蠢之人,知道利在何处,亦知道如何去求,就算要与我分胜负,也当先除掉天夏这个大敌才是。”


    他见显定不言,便又道:“我便与道友明说了吧,现在天夏坐拥上层,一日强过一日,不设法制压,那只能坐以待毙,寰阳派回来,哪怕当即与我翻脸,大不了也是论过一场,总好过看着天夏兴盛,却又无能为力。


    而这若得此事做成,说不定下来一战就要决定今后之格局,要么我等将天夏翻覆,要么天夏将我等扫灭,却不知你幽城,打算站在哪里呢?”


    显定道人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我仔细思量,且这事我也需问过师尊。”


    天鸿道人道:“自当如此。”他笑了笑,凝视着显定道人道:“若是贵方回绝,可以来书,若是不见回音,我便当道友应下了!”


    显定道人这时忽然道:“自我幽城叛出的金郅行,是否就在贵方?”


    天鸿道人爽快承认道:“不错,此人被灵都收在了门下。”


    显定道人提醒道:“此人能叛我,亦能叛贵方,贵方可要小心了。”


    天鸿道人看他一眼,笑道:“道友说得是,是该当心才是。”说完,他又笑一声,身上扬起一片几是晃动虚空的炫光虹芒,就从这处碎星带上移去不见了。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往来秉正道

    上宸天,兰原。


    风道人进入了这里之后,便被安排在了一座还算宽敞的宫庐之中。不过除了一开始有一位上宸天玄尊出面招呼他外,此后再无人到此来过,似是把他遗忘了。


    不过他也不急,对方愿意拖下去的话,他也自当奉陪。现在耗不起的不是天夏,而是上宸天。


    他只是照例每日递一封要求议谈的书信出去。而趁着这个机会,他也是试着观察了一下此间。


    天夏与上宸天分离的这三百多年来,不是没使者来过这里,但是都未停留多久,也没有深入到内里。


    他判断自己此刻身处之地,应该是依附于上宸天的某一处小天地中,算不上什么要地,所以没人来约束他,任由他在这里游逛。


    这里同样也有不少生民,在这片原野上开垦栽种为生,但手中工具很是粗陋,耕作方式也是落后,故他每日都会派遣一具化身出外,向这里的当地人传授文字和各种知识,帮助他们提升劳作水平。


    他记得自己还是一个修为很低的小玄修的时候,就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他会去到荒原之上,教会地陆上的生民如何耕种土地,教会他们如何辨别和制作草药,教会他们如何打造更先进的工具,教会他们如何修筑水利,灌溉农田。


    当时那些人还只是一些土著,而眼前这些人却是与天夏人同出一源,双方沟通起来更是容易。


    在这期间,他没有展现出任何神通法术,只是纯粹用自己语言和行动去让人信物。


    不止如此,在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取得了这里的人的信任后,他开始传授一些孩童简单的呼吸法门。


    孩童既爱玩闹又没耐心,还有一些则需帮助大人作活,所以能坚持下来的没几个人。


    可他并不介意,哪怕只有一个愿听,他也愿讲。


    并且他不是单纯的讲道,而是在会在讲过法门之后说一些非常有趣味,且又引人入胜的故事,有些孩童为了听故事也就留下来了。


    这里虽比不上内层,但是有他这个玄尊在,自然而然便使得天地环境发生了有益的改变。


    时间不长,倒也有几个孩童渐渐开了窍,并且身躯也变得轻灵强健了许多,干得活更多不说,脑子也是变得聪明起来,而有了这几醒目的例子出现,这顿时引发了当地之人的热情。


    这些生民并不傻,没好处的时候他们不愿上前,可见了好处,自然一拥而上,连更远一些的人都是把自家的小儿送了过来。


    风道人来者不拒,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如此一个月下来,这些孩童和半大少年,渐渐变得懂礼知礼起来。


    又一次讲道过后,众孩童和少年起身,对着坐在石上的他躬身一礼,道:“谢先生传授。”这才陆续散去。


    风道人看着他们欢笑远去的身影,依旧坐在那里。


    这时有一个道人的模糊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道:“这位道友,你如此做可有意义么?”


    风道人笑了笑,道:“自然是意义的。”


    那个道人身影道:“你等天夏修道人可真是奇怪。”


    风道人看着在田野之中的劳作的身影,缓缓道:“此所以我天夏为正道。”


    那道人身影沉默片刻,道:“不过是一些卑微的蝼蚁罢了,随道友高兴吧。”丟下一句话后,其便就离开了。


    风道人知道这道人为什么说这话,或许只是一场天灾,或许只是上境修士随意一个恶念,这些生民的平静生活便会被打破,眼前所有都将不存。


    所以在此人看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可他不这么看,他传下的这些东西就如薪火,哪怕有一个人记得,哪怕有一个人传下去,那就等同于把希望传递了下去,等着未来再一次将之点亮。


    再说未来变化无尽,谁又说得定的呢?


    指不定这里还不曾出现变化,上宸天便已是被天夏平灭了,那么这一切不就有意义了么?


    他看着那正一个个努力耕耘,对未来满怀期望的生民,有些事,上宸天的一些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而在如此想时,这一瞬间,他似乎触动到了什么。


    长久以来推演的道法,忽然像是地下暗藏之水冲破了地面坚硬的岩石阻挡,化作清泉泊泊流淌出来。


    而此刻宫庐之中,他正身所在之处,身上却有清气浮动起来,目中亦有清芒泛动,直到许久之后,才是恢复原来模样。


    他自查了一下,感慨道:“不想今次有此收获。”


    这时他有所感觉,看向外面,道:“何事?”


    外面有弟子道:“风廷执,上宸天有人来了。”


    风道人道:“让他进来。”


    过有几息,阁门一开,一名素衣弟子来到了他面前,打一稽首,道:“风使者有礼,灵都上尊有请。”


    风道人道:“好,我这便前往。”他站了起来,走出了宫庐,见那里有一团灵芝玉云降落在殿前广场之上,他便踏了上去,只觉芝云由此往上而行,很快就到了一座云殿之内,灵都道人正站在此间。


    风道人虽未见过这位本人,但见过画影,拱手道:“灵都上尊有礼。”


    灵都道人还有一礼,随后作势一请,道:“风道友请坐。”


    风道人再是一礼,在一旁坐了下来。


    灵都道人也是坐下,他道:“风道友可知,在过来之时,天鸿却是带着不少我上宸天之人去往天夏了。”


    风道人闻言却是半点不慌,道:“可是上尊却是坐于此间。”


    灵都道人道:“那只是因为此回议谈未了,依我本意,是不愿和天夏斗战的,这才推动了此事,但若贵方不愿让步,那结果便不好说了。”


    风道人抬头看向他,认真道:“其实此事并非不能谈,也并非完全不能让步,但我们只愿意和愿意谈的人说话,似那等执迷不悟之人,又何必去理会呢?”


    灵都道人目光闪烁了一下,道:“哦?那我倒要听听贵方的说法了。”


    元都山门之内,自封掌门的任殷平坐在攀微台上,他依旧是在那里用心推算着什么,有弟子来至台上,躬身向禀告道:“掌门,那位天夏的韦廷执又来了。”


    任殷平道:“把他请至日殿。”


    弟子应命而去。


    任殷平又再做了半天推算,这才自台上站起,身上虚气浮动了一下,就出现在了日殿玉台之内。


    韦廷执已是在此等了一会儿,见他出现,当下稽首为礼。


    任殷平点头回了一礼,道:“韦廷执,对于我上回之言,不知你们可曾考虑清楚了?”


    韦廷执沉声道:“任道友,廷上认为,那定约之事,当初乃是荀季、瞻空两位道友与我所定,便是当真要谈,现在这两位道友也当出面,就算来不了,也当有信物在此,不然叫我无法信重。否则这两位若是回转,再起反复,岂不是空谈一场?”


    他现在表达的意思,就是我可以与你谈,但是你需得有分量的人到此,当初什么人,现在还是什么人了,若是找不回来,对不起,只你自己,却是分量不够。


    但若对方真把这两人找回来了,以这两人的态度,问题自也是可以顺利解决了。


    任殷平神情平静,吩咐侍立一边的弟子,道:“叫王师弟把狄溟,戚未央二人寻来。”


    过有不久,王道人带着两名年轻弟子来到殿上,稽首道:“师兄,两位师侄都已是唤到了。”


    任殷平道:“师弟,你来和韦廷执说。”


    王道人道一声好,他转向韦梁,指着那一名白衣弟子,道:“韦廷执,这位狄溟,乃是瞻空师兄的嫡传弟子。”


    狄溟对着韦廷执一礼,

    王道人又一指另一名少年道人,道:“而这位戚师侄,则乃是我大师兄亲传弟子。”


    那少年道人看去也就是二十出头,然而身上气机勃发,可见根基异常之厚实,被指到时,他也是不慌不忙对韦梁打一个稽首。


    任殷平淡淡道:“把符信拿出来,请韦廷执过目。”


    狄溟,戚未央都是道一声是,各自从袖中取了一枚符信出来。


    王道人笑着道:“韦廷执,这两封符信乃是我大师兄和二师兄留下的,说是将门中所有事宜,都是交托给任师兄处置,还请韦廷执一观。”


    韦廷执神情微凝,他将两枚玉符拿了过来,查看了一下,见上除了交托文字,还有两人之落名签印。


    他心下一沉。


    其实别的不说,只从瞻空道人不曾露面来看,这东西极可能是伪造的,不过任宣平有这两样东西,至少名义之上已能证明,其自身足可为整个元都一脉作主。


    当然,他也可以坚决不认,非要让荀季。瞻空二人出来,但这般就变得他这边无理了。


    任殷平十分平静道:“韦廷执,现在可以谈了么?”


    韦廷执暗自摇头,目光一抬,神情严肃道:“我天夏之意,定约不能轻变,只韦某前次所言,仍是可以作数的。”


    任殷平目光转来,看他片刻,最后道:“任某知道天夏的意思了。王师弟,待我送一松韦廷执。”


    王道人道一声是,作势一请,道:“韦廷执,请。”


    韦廷执暗叹了一声,知道这一刻,事情已经是无法挽回了,他站了起来,道:“任山主还请好好思量一番,韦某先行告退了。”言毕,一个稽首,他自大殿内退了出来。


    待走到了外面,他对等候在那里的两名玄修弟子沉声传音道:“向门中传讯吧。”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承符道随身


    任殷平看着韦廷执离去,目光之中平静无波。


    王道人走了上来,稽首道:“掌门师兄,天夏看去是不可能退让了,我们该是如何?”


    任殷平淡淡道:“按照此前定计行事便好。”


    王道人精神一振,道:“是,掌门师兄。”


    要说将元都一脉重立宗门,他是最为积极的,因为只有任殷平成为了掌门,他未来才有可能如荀季、瞻空这两位师兄一般,获得掌握镇道之宝的权柄。


    这宝物不仅是身份地位的明证,更是元都一脉弟子往更高境界修持所必须要掌握的。


    此刻原本站在殿下的狄溟走了上来,朝台阶之上躬身一礼,道:“掌门师叔,弟子已是见过老师了,但并未能劝说成功。”他语声坦然,“弟子已是尽力。”


    任殷平不见任何意外,也没有责怪他,而是道:“既已是尽力,那便无过。”他对场中所有人言道:“你们都是下去吧。”


    场中诸人对他一礼,都是退了去。


    任殷平身外虚气一浮,眨眼之间,回到了攀微殿上。他把袖一拂,目光之中,浮现出来一个隐隐约约的天地轮廓。


    这便是元都派的根本,镇道法器“元都玄图”!

    可这件镇道法器他现在只是执掌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唯有三方权柄合一,才能发挥出最大威能来。


    若得合一,那这玄图便可带着宗门和其中所有人任意往来,穿渡内外层界不在话下,那根本不需要去畏惧天夏什么。


    但可惜的是,大师兄荀季许久不在门中,而且当初与天夏定约的就有这一位,所以这一部分权柄他暂时是拿不回来了,唯有从瞻空那里想办法了。


    虽然瞻空道人对此屡屡拒绝,可等时机一至,他终究有办法让其拿出来的。


    而这里关键,就在于破除天夏定约,最好是天夏主动破除的,这般有许多事他便可以做了。


    当然,这并非是说天夏不动,他就不动了,一旦时机成熟,不管天夏如何,他都是主动打破定约的,只由他来打破,这里所需付出的代价较大罢了。


    可对他这个一心光复宗门的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就算他自身因此而消亡,也会继续将宗门之位和手中权柄传给王道人,由其继续执掌宗门。


    他缓缓收回目光,在攀微台上坐下,只等时机到来。


    韦廷执在向天夏传讯过后,便就往客阁回转,路上倒是没人来阻拦他,可就在他踏入客阁大门的那一瞬间,忽然感觉不对,回头一看,见殿阁之外已是变成了一片虚空,而两个本来跟随在身边的玄修弟子已然不见。


    他正要试着推算两人所在,却又发现,自己所站之地,已然变成了一片虚空,没有任何物事可凭参照,而天机混乱,时时变动,根本无法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他吸了口气,知是元都一脉定是发动了镇道之宝,将自己困在了此间,而这一切也正如此前所预料的那般。


    他也早是做好了斗战准备,心下道:“只望张守正这一回能够成功。”


    清穹云海,守正宫中。


    张御一身玉袍,定坐玉台之上,经过数日之持续,他身心已然调和至最为完满的状态之中。


    台阶下方忽有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那里,朝台上打一个稽首,道:“守正,首执和诸位廷执请守正前往穹台。”


    张御闻言,眸中有灿烂星芒闪了一下,振了振衣袖,自玉台之上站了起来,道:“御这便前往。”


    他自守正宫中走了出来,抬头看去,见一条虹桥自殿外广台之上向外斜着延伸而去,一直探到云穹深处。


    他走了过去,一步踏到了虹桥之上,并沿此迈步而行,只是几步之后,眼前就出现了一座有若天圆格局的巨大殿宇,环穹之檐重重向上,直入不可不见之处。而下方环阶层层,浮呈于玉云白海之上。


    此处便是穹台,乃是清穹之上最高之殿台。


    过去每一个廷执授符传印,都需来此。而再往上面去,据说就是诸廷执平日用于廷议的清穹云海了。


    云海再往上,传说才是五位执摄之居处。


    在过去他与玉素道人谈话之时,后者曾有提到,诸廷执之中,似也只有首执能去那里,不过当真要与执摄联络,倒是不必要真到那里,功行不到,也去不了,而清穹之上也自有传递消息之所在。


    他沿着那云阶一阶一阶向上行走,最后来到最上一层台上站定,明周道人已是站在此间,对他稽首道:“守正,诸位廷执就在殿中。”


    张御抬目一望,台殿匾额之上有“光穹殿”二字,他一摆袖,就往殿台之中走去。


    过了那一排雄伟正门,他来至大殿之中,见这里矗立着一座座柱形高台,在前方呈半弧状排列,首座道人站在最中间的高台之上,其余廷执则是分列两侧,殿中仙雾缭绕,灵云飘涌,霞光万丈。


    除却作为使者的风子献、韦梁两位廷执之外,如今廷上所有廷执都已在此,连首执在内共是一十一位。


    他抬袖而起,双手一合,左覆右上,行有一礼,道:“首执有礼,诸位廷执有礼。”


    座上众廷执都是还有一礼。


    首座道人看了下来,言道:“张守正,韦廷执已是传来消息,元都一脉拒绝我天夏之诚意,事机已是无可挽回,如今我自当按此前之定计,令你持符入元都,镇束此辈,护我天夏之礼序。”


    张御正声言道:“御自当尽力。”


    首座道人往上方看有一眼,一道金光闪烁的道箓出现在半空之中,这道箓巨大无比,上面呈现诸多道理玄妙。


    他道:“张守正,为提升你此行之胜数,我等当以这‘神通道箓’授你。”说话之间,那道箓往往向下而来。


    张御站在那里不动,这是之前便就定好之事,故心中早有准备,尽量抚平自身心神,使之像是一面平静无有涟漪的湖水,并由得这道箓缓缓沉落到自己身躯之上。


    在这道箓完全落定,此刻观去,他好像披上了一层金光符箓织就的道衣,光芒闪烁,熠熠夺目,让人难作直观。


    首座道人见他成功披上这道箓,不觉点头,同时又伸指一点,就有一道光芒落到了那符箓道衣之上,只是微微闪烁一下,便就消去不见。


    张御知道,这是首座道人给予他的一道神通,此神通附着于那神通道衣之上,下来只消他意念一动,就可使了出来。


    因是神通道箓可以完满承托外来的法术神通,故是此术一旦运使,与首座道人亲来施展也别无二致。


    不过到此一步,还未结束,陈廷执见他在接受了此术之后依旧神情自如,点了下头,也是伸指一点,一道深色光芒也是同样落在了他身上。


    而在接下来,诸廷执纷纷出手,一道道光亮接二连三落下。


    只是这个时候,在场诸廷执也都是露出讶异之色。


    神通道箓虽可寄托神通法力,但这一切本身终究也是需修士承受的,且这里负责承托的不是那世间之身,而是寄虚藏神之地。


    这就好比往一个军士身上增添甲胄兵器,并不是越多越好,每多上一物,便需多承受一分份量,若是太过,那休说与人交手了,自身都会被先行压垮。


    本来以一个寄虚玄尊的本事,即便有了神通道箓,在不影响战斗力的进行下,通常至多也只能承担二至四人的法术神通。


    可未想到,差不多大半人寄托神通上来,张御的气机依旧如常,并未呈现出任何迟缓沉滞的迹象,看起来远未到势尽之时。


    众廷执不知具体缘由,可也没去深究,因为这终归是一件好事,张御承载得神通越多,那意味此行越有可能成功。


    张御此刻感受身上围绕着磅礴力量,心神却十分平稳。他能做到这一点,除了自身根基深厚,寄虚之地可以承受更多力量之外,还在于他背靠那一株神树,可以将符箓之力暂时沉寄一部分于神树之上,这般就可分担去他一部分压力。


    而待所有廷执都是在他符箓道衣之上留下一道神通后,诸人这才收手。


    不过,光是如此还不足以确保胜算,这个时候,又有十余道光芒从四面八方飞来,一齐往张御所站之地飞来。


    这是都是之前商量准备给他携带去的法器法符,在这其中,还有他一向比较喜欢动用的空勿劫珠。


    待他将这些法器都是妥善收了起来,这才算是准备稳妥。


    首座道人这时打一个稽首,郑重道:“张守正,望你这一回能顺利归来。”而台上其余十位廷执也俱是对他打一个稽首。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他一振衣袖,转过身来,就从大殿之中走了出去。


    来到大殿之外,他在此站定,看了一眼前方飘渺云海,便将那枚瞻空道人留下的牌符拿了出来,当即把心光朝那牌符之中渡入进去。


    很快,他又一次感应到了那一处所在,他没有丝毫的迟疑,起意念上去一触,只是忽然之间,整个人从原地消失不见。


    而就在这个时候,元都攀微台上,坐在那里的任殷平忽然睁开了眼睛,道:“已是来了。”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剑过光破影


    任殷平自攀微台上站了起来,望着天空之中,在那重重云雾之后,有一座恢廓殿宇出现在了上方。


    元都派除了日月二殿之外,尚还有一座元都之殿,那处才算是得上整个元都玄图的机枢主殿。


    这地方本来唯有掌门继承人或是掌门本人才可入内,可在元都派定约并入天夏之后,这殿宇已是被荀季封镇起来了。


    任殷平的权柄不够,得不到大殿的承认,也便到不了上面。


    然而天夏主动破约的话,就意味着束缚尽解,那么他就可以直入其中,以临时掌门的身份掌握那里,从而取得暂时的权柄。


    不过这也是足够了,足以他赢下眼前这一局了。


    心念转动之时,他也是试着渡去,只是意念上去之际,神情却是微微一变,那里一层阻碍依旧,与之前尝试之时毫无两样。


    定约……竟然未破?

    张御激发那牌符之后,便顺着感应所在遁去,但过程之中,只觉有诸般力量向着自身压来,他没有动用身上道衣,心光一撑,清光洒开,将这股力量挡在了外面。


    而越是抗拒,越是感觉自己在与那一处接近,最后心光一空,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辽阔浮陆之上。


    尽管方才好似经过了极长时间,可他却能明确知晓,自己事实上只是一意转动之间就到了这里,此间天地之运转已不可再拿惯常的眼光去判断了。


    此刻往天空看去,二十八宿星辰环列,漫天诸星映照,光芒洒向巨陆,这里好像一片真正的天地。


    事实上也不算错,这元都镇道之宝就可以视之为一处单独的界域。


    从韦廷执先前带来的消息来看,那是二十八星宿应该就是那二十八殿了,他目光又往顶上看去,那里大日临空而照,月光偏居一隅,而那大日当就是日殿之所在了。


    在明确自己已至元都之内后,他便按照与玄廷的议定,首先唤出训天道章,试了一下,发现言语却是能够传递往来,自己可以随时可以玄廷保持沟通。


    他眸光微动,原本以为,元都玄图号称镇道法器,对于附着于大道之印上的训天道章便不能阻隔,也当能有所搅扰,但实际上并没有影响,他猜测这或许也可能是任殷平所掌握的那一部分并不完全之故。


    可不管如何,这是一桩好事。


    而今风廷执在上宸天,诸廷执之中也就只有晁焕能与他交流,不过由其沟通两边,也是足够了。


    与此同时,上层清穹之中,所有廷执都立在穹光殿中等候消息,晁焕这时抬头,大声道:“张守正传来信传,他已至元都!”


    众廷执都是精神一振。


    陈廷执道:“当用三才神圈了。”


    林廷执道一声好,这次他是由分身看顾悬针,正身抽隙到此的。他自袖中拿出一枚无色无形的气圈出来,在场众人无法观见此物,但却能感觉到其存在。


    而此物好似沉重无匹,只一抬起,所有人都是感觉浑身一沉。


    林廷执伸手在气圈上面一抹,刹那间,圈身之上有无数毫芒泛起,十分刺目,他将此宝往外殿外一抛,这东西就一闪而逝。


    就在抛出神圈的同时,还有一蓬红砂也是被他一并洒了出去,但见红光一闪,同样沉入云海不见。


    元都门中,任殷平发现定约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心思立转,很快判断出来,有这等结果,除非是来人此行被视作元都内部之事机,是出于私,而非出于公,所以定约不破。


    他此前就听说了张御之事,知道后者曾在大师兄荀季门下修道,但若只是这个缘故,还不足以被如此认定,所以其人此行到来,一定是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分的。


    这个名分可以他大师兄荀季所授,也可能门中之人所予,但无论哪一个,都对他所预想的安排造成了妨碍。


    他目光微冷。


    这里不是没办法解决,只要镇压来人,再做一番法事,或者迫其改口,强行认定张御为玄廷派遣出来的,那么就可以破除一部分定约,只要不是全部定约是被他主动撕毁的,那么剩下的心誓代价他却是承受得起。


    只要他功行仍在,并能执掌整个元都玄图,那么一点代价也算不得什么了。


    然而正待他出手对付张御之际,却是发现天外有一圈神光照来,整个元都玄图被此光一照,居然被定住了一瞬间,虽然玄图随后又是将之摆脱,可在短短片刻之内,一蓬赤红尘砂自不知处而来,瞬间沾染到了玄图之上。


    本来元都玄图时时挪转,似与天地融同一体,无处可见,无处可觅,可被此砂一染,却好若浓墨入清水,变得醒目无比,转挪去了哪里都可被望见。


    他神情一沉,明白这是玄廷手段。应当是借用了那入门牌符,寻到了所在元都玄图准确之所在。


    显然他在算计玄廷的时候,玄廷也在借此算计他。


    若是那染上来的尘砂不除,那么以天夏玄廷的底蕴,下来不定什么时候就可真的将这镇道之宝定压住,进而杀入进来了。


    这个问题他不能不顾,且由于现在只他一个人执掌玄图权柄,也无法交由他人去解决,只能由他自己亲力亲为。


    这般他就暂时顾不上张御了。


    他当即传声道:“风师弟,乔师妹,你们稍稍阻挡一下来人,你们以元神相牵制便可,不必与他当真拼命,等我抽出手来,自会亲来处置此人。”


    风道人和乔悦青二人方才感得有人闯入,就在等候他的命令,现下听得他传命,也是当即应声。


    二人正身落于自身洞府之内不动,但是一道元神却是同时飞遁出殿,一起往张御所在之处落去。


    张御这里在与玄廷沟通过后,继续按照既定的策略,一抬手,将那“追仙铃”取了出来。


    此物名为铃,实际上却是一团光芒,但在拿了出来后,便有一股股奇异波荡向着四面八方传去,这东西也是在不停急颤之中,看着像是随时会崩开一般。


    他也不去多看,将此物往外一扔,由得这东西出去之后,崩散为无数细小光点,再纷纷向外散去。


    先前玄廷判断出,瞻空道人十有八九就被困此间,而这追仙铃只需要你知晓追寻之人的姓名样貌,又与之接触过,那么就可以试着追寻。


    虽然瞻空道人被困之地很可能禁制严密,可这法器只要有一丝缝隙,或者一丝可趁之机,就可见缝插针,寻到可能存在的其人。


    瞻空要是真的能被解救出来,凭其威望,那这场斗战许还不必要到那最为无可挽回的地步,那么还在此间的韦廷执也可能因此脱困,这是一举两得之事。


    只是方才做完此事,却见天空上方有清光落来,王道人和乔悦青二人身影自里出现,拦阻在了前方,看得出来,二人此刻俱是元神显化。


    两人对他稽首一礼,乔悦青道:“张守正,为何闯我山门?莫非玄廷欲要毁弃我双方约言了么?”


    王道人则是指责他道:“玄廷派遣尊驾前来,显是破约在先,那却也不怪我元都门无礼了。”


    张御可不会顺着二人的话头说,若如此,那便是承认自己率先破约了,他道:“此番御乃是受贵派瞻空道友之邀而来,不然如何进得了此间?”


    “瞻空师兄?脱身?”


    乔悦青看了王道人一眼,传声道:“王师兄,怎么回事?”她感觉张御说得不错,要是没有人助他,那根本进不来此间。


    王道人正色道:“师妹,外人之言,岂可轻信?关于瞻空师兄,击退了此人,为兄再与你细说。”


    乔悦青看他一眼,沉默不言。


    张御没心思与这二人在这里纠缠,此行正主乃是执掌元都镇道之宝的任殷平,而不是面前这二人。


    晁焕方才已是通过训天告诉他,玄廷已经牵制住了任殷平,但是并不会太久,望他能抓住这个机会。


    而他这里心念一动,乔悦青和王道人也都是生出了感应。此前乔悦青与张御一战,已知他擅长飞剑,根本不敢让他率先发动,故是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祭出两道梭状法器,随后拿定法诀,准备合力定压张御。


    他们不求胜得张御,而求先将他拖住,等到任殷平那里一旦抽手出来,自能调用镇道之宝将之镇压。


    然而张御的发动却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快,就在二人动作之时,一道剑光已然飞起,几乎是部分先手从二人元神之上一掠而过。


    而他不顾守御发动剑势,那两件梭状法器也是毫无阻拦的落到了他身上,先自破开心光守御,再往内里撞来,可当再是落至那道衣上时,却有两枚道箓自上飘出,将两件过来的法器俱是抵住,令之无法再进。


    这个时候,王道人和乔悦青二人身影闪烁了一下,就如泡影一般消散了。


    而那两件法器失了御主驾驭,在坚持了片刻之后,后力顿失,便自凭空掉落下来了。


    那剑光一旋,霎时回到了张御心光之中。他这时抬头目注上空,把袖一振,身上清光一放,放出一团不亚于漫天光华宏盛清光,就那天顶之上的大日冲射而去!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虹去光逐日

    王道人正身坐在殿中,此时他身躯一震,双目一下睁开,眼眸深处还犹自带着一丝惊悸之色。


    尽管元神破散,未能伤到他本人,可那一道明锐无匹的剑光却依然深深烙印在了他心神之间。


    他神情也有些难看,方才根本没发觉是怎么回事,元神就被一击破散了,不止如此,本可使得元神再度凝聚的神通也未能起到任何作用。


    这是因为“斩诸绝”力集一点,迅逾电光,又绝灭诸物,斩法斩神,他与乔悦青功行道行都是远不及张御,自是被克压到无力抵挡。


    虽然他只要正身还在,元神就能再行凝聚,可依照方才的情况看,就算再遣元神下去,恐怕也是同一下场。


    而元神被破,也不是没有任何损失的,故他与乔悦青交流了一下,一时也不敢妄动,干脆躲在上方悬殿之中驾驭阵禁,以期阻碍。


    不过此法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那一道清光冲来之时,每每有剑光一闪,前方禁制随之就被斩破。而他们尽管不是去当面对敌,可因为那剑光太过犀利深刻,仿佛下一瞬就跃跳杀来,这着实令二人心凛不已。


    任殷平这边,随着他亲手施力,不断转挪山门,躲避玄廷时时施加过来的压力,最终将渡染在元都玄图之上的红砂全部驱逐出去,这才把注意力转回。


    此时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来到攀微台边沿,目注下方,就见那一道宏盛清光正朝着日殿这里过来。


    此时他有一种感觉,整个天地之间,似只剩下了自己与对方二人,这是力量强到了一定程度,进而排斥其他外物所产生的独特感应。


    王道人见他终于抽身出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忙是传声道:师兄,这人厉害,我与乔师妹联手也是阻挡不住。”


    任殷平见到了张御气机,对他实力有一个判断,倒也不觉意外,道:“来人准备充分,而且功行也是远胜你等,你们上前只会被其所制,这人交由我来对付了,王师弟,你与乔师妹替我看好瞻空师兄和那位韦廷执便就可以了。”


    王道人吸了口气,道:“是,师兄。”


    乔悦青这时忽然出声道:“师兄,瞻空师兄是怎么一回事?”


    任殷平道:“瞻空师兄无碍,乔师妹,为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宗门,现在是解决外敌之际,我们先驱逐来人,再谈此事。”


    乔悦青性子较软,这刻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出声了。


    任殷平交代过后,不再迟疑,当下沟通了元都玄图,而后引动其力,往张御身上一落,试图把张御挪转去某处,待困住之后而后再慢慢收拾。


    然而这一挪之下,却发现那清光之外有一道道道符闪烁起来,他竟然没能将张御挪动,不自觉眼神一凝。


    张御这个时候也是感到了一阵力量降落至身,不过这个时候,身上道衣闪烁了一下,便自将这力量克压下去。


    这件道衣不止是用来承载神通的,也同样也具备一定的力量,主要是在于定镇之能。


    因为元都玄图是能用于挪转诸物的,假设进入此间的修道人定镇不了自身,那么身为御主的任殷平就能随意将人挪去任何一处,那根本无可能与此人照面,更不用说和这人进行斗战了。


    不过有了这件道衣也并非万事无忧,毕竟他是在他人镇道之宝腹地之内,时间一长,就可能被找出破绽,故是察觉到此后,他又加快了几分遁速。


    随着他身躯冲上,这里云层气光一下变得坚厚沉重起来,仿佛一时之间都成了阻碍。


    这是当然,哪怕他有瞻空道人许以的牌符在身,毕竟不是元都门人,对于这镇派之宝来说,他就是外人,只如平常一般活动自是无事,可当功行催发到一定境地,产生了一定威胁,那自然会有排斥生出。


    不过这些阻碍俱被他身上的心光排开,随着霞光撞散,云层洞开,那一道清光长虹轰然冲入了大日之中!


    张御感觉自身之外震动了一下,好似撞破了一层隔膜,眼前景物骤变,这是一处呈现天圆之势的界域,澄蓝天空之下,笼罩着一处飞天悬山,而在这圆天之外,则是灼热金火,炽烈流焰。


    他凌空而立,望了过去,见高台之上站着一名姿貌高扬的年轻道人,这人身周围虚气晃动,整体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看不出具体的法力高低,而此人毫无疑问就是韦廷执所说的那任殷平了。


    这时他微微一抬头,也是注意到了那飘行在上空,似是薄雾被撕开一角的元都大殿,借训天道章与玄廷一阵交流,便知此处应该是那镇道法器的正枢之所在。


    任殷平见张御到来,他没有出言斥责,以前与天夏之间尚可谈,到了这一步,说这些已是没有意义了。


    张御也没有与说话的打算,唯有以最快速度解决此事,方能削减这其中所可能产生的更多变数,他收回目光后,心中气意一引,飞剑直接斩了过去,几乎就在剑光出现的时候,已然斩至任殷平身前。


    任殷平却没有半分闪躲的动作,那飞剑却是直接从他身躯之中一穿而过,他平静道:“无用之举,在此斗战,我之神通受镇道之宝护持,任尔手段再多又是如何。”


    张御眸光微闪,他对元都派是做过了解的,其最厉害之处,就是在于转挪万空之法。


    不止是镇道法宝,元都修士自身神通也是如此,只是修炼此门功法之人条件太过苛刻,能练成正传之人实在是少数,任殷平这一代,只有他和荀季、瞻空这两位师兄方有此成就。


    这本身功法神通已是不弱,现在又是利用了镇道法宝,威能更增三分,外法神通上去都会被其挪去,根本到不到此人身上,任你神通威能再大也是无用。


    不过既然来到这里,他又怎会不做准备,手中拿出一枚宝珠,往下一掷,霎时珠光一碎,霎时照出一道光亮来,将整个日殿都是照亮。


    任殷平皱眉道:“此是何物?”


    张御道:“镇元一气珠。”


    这宝珠是玄廷所赐,专以用来克制这转挪之术,宝珠祭炼的也很是巧妙,并不是去完全克制对方的神通,只是对其气机稍加迟滞。


    可对于攻势迅捷,特别是他这等擅长以飞剑攻袭的修士而言,攻势可谓刹那即至,只要令对方不及在剑光到来前转挪出去,那这神通就等若不存。


    而就在他说话之际,那一道剑光自外绕回,再次朝此人斩去。


    任殷平这次不得不做出躲避,他身影一化,倏然从原地消失不见,而他声音则似从天外飘忽传来,微带冷意道:“好一个‘镇元’。”他哪会听不出,镇元即镇压元都之意,这分明就是玄廷早有针对他们的意思。


    张御倒不觉有什么,元都本来独辟一地,玄廷肩负着天夏子民,自然要有防备制约的手段,对元都完全信任才是有问题。


    他目光这时一转,方才任殷平虽是化去不见,但这只是一门玄妙遁术,能凭空飞快挪遁,却远不如方才护持之法,而他剑上感应牢牢照定其人,一击不中之后,随后又折而向上,继续追去。


    在半空之中,那剑光一振,倏地分出三道,从不同方向包抄斩来。


    任殷平在三道剑光压迫之下,挪遁空间顿被不断挤压,他知躲避不去,索性不动,拿一个法诀,身上一团团虚气浮动,自身外散开。


    而三道剑光却是骤然一合,化为一道,往一处冲去,轻而易举冲破了那虚气遮挡,直接从他眉心之中一穿而过,他整个人顿时化为团团虚气散开。


    这些虚气去到外围之后,忽然一个个都是变化成了他本人的目光,一时之间,十余个任殷平出现在了日殿高空,目光齐齐落下,向张御凝视过来。


    此是“万象真觉”之术。此术以他真性为定根,以镇道之宝元都玄图为依托,分化照显诸空,而后再将诸空之我转挪出来,可以说,此刻在场每一个任殷平都是真实的,每一个都是具备他全盛之时的神通法力。


    张御看到这一幕,眸光一闪,不难感到这所有任殷平都与原先那人一般无二,要他一气对抗十个任殷平,那是绝然不可能的。


    不说其他,单说每一个任殷平同时施展神通道术,他就不可能抵挡得住。


    也难怪此人敢于与天夏对抗,就此一招神通,其自身一人势就不下于幽城了,这还只是执掌之宝受限情况下,要是瞻空道人的权柄也被其人夺去,还不知道会是如何。


    不过他对此同样也所准备,气机一引,又一枚宝珠从袖中出来,自他背后升起,来到高空之上,向外一放,骤然有一道光芒射出,便见天穹之中,一个个袖袍飘扬的道人身影出现在了场中。


    他却是一气将“藏神珠”中诸位廷执的元神投照之影给放了出来!


    因是藏神珠存纳神气有限,诸廷执之照影存在时间不可能太长,故是一出现,一句话也未多言,就一个个化神光飞去,各自找上了一名任殷平作为自己的对手。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日缺天地倾


    如今场上之战,不止是张御与任殷平两个人的争斗,更是两个势力之间的对抗。这里不单限于人,并还在于物。


    背靠元都玄图的任殷平所拥优势无可比拟,张御必须依靠所携带的法器诸物来设法抵消这等优势。


    眼前众廷执的元神投照之影,也仅仅只是照影而已,纵然具备正身的部分能为,可存在时间却也不会太长,若不能及时杀灭任殷平这些分化之身,那么局面仍是危险。


    场中十余个任殷平此刻望了眼那枚藏神珠,立刻辨别出此中藏纳神气有限,所以并不上去接战,而是纷纷往外遁光避开,准备拖延至照影自身神气耗尽。


    然而这些照影也同样知道自己存在时间不长,故是此刻压根没有去做什么纠缠对抗,而一上来就用上了同归于亡的手段,随着照影身躯之中光芒迸发,便在半空一个个爆闪开来。


    元神轰爆之力何等强横,哪怕只是小部分照影之力,同样也是威能无匹,这一瞬间,这一座恢宏的日殿隆隆震动起来。


    而当这股力量传递出去后,也是震动着整个元都地陆,天穹之上那个洒放光明的大日猛然明亮了数分,随后整个苍穹都是被一片白光所充斥。


    张御在那些照影爆裂之前便就有所准备,随着他心意引动,就将“离空紫炁砂”给祭了出来,身上泛起一团厚实紫光,将自身团团包裹在了其中。


    此刻他视线之外一片模糊,感应之中也是一片混沌,只能感受到那破散的余波不断侵压上来,使得最外一层的“离空紫炁砂”被不断冲刷消磨着,但在他源源不断的心光支援下,局面尚能维持得住。


    实际上那些元神照影轰爆的力量高度集中,几乎九成力量都是着落在了目标之上,扩散到外面的只是极小一部分,但即便如此,仍然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而同一时刻,王道人和乔悦青尽管距此极远,却也是同样察觉到了这股动荡的力量,并能感觉到整个元都地陆都是晃动着。


    二人都是心下惊骇,自他们入得山门以来,整个元都玄图就一直是稳固不动的,他们委实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力量使得此间也产生了如此动荡。


    不止如此,各处阵禁似也有一些不稳,他们连忙施展法力,维护各方禁制。


    王道人这里尤其着紧,因为他此时负责看顾的是陷入阵中的瞻空道人。


    其实他不知道任殷平是怎么把瞻空困入进去的,但却明白,这阵禁定然是将瞻空隔绝在内的,否则同样掌握一部分元都权柄的瞻空,一旦与这镇道法器产生联系,那一定是能脱困出来的。


    那大日光芒在闪烁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是逐渐消退,此刻再观,整个大日已然变得黯淡了许多,而那原本是一个圆日,现在上面却是崩塌了大片大片的缺口,并还在不断垮塌着,可以想见方才的震爆有多么强烈。


    张御在紫炁围护之下坚持了有十来呼吸,见那股力量稍有退却,立刻试着感应了一下,发现周围属于任殷平的气息在这次轰爆之中逐一消失,最后只有两个还存在于那里。


    这一次除了首执之外,其余十位廷执都是将元神之影寄托入藏神珠内,而任殷平方才一共是显出了十二个化身,这两个幸存下来的应该是方才没有被单独针对的。


    他没有去等待余波完全耗尽,意念一转,身外紫炁散开,把袖一挥,而道衣之上则有光芒微微一闪,一枚金灿灿的道箓飞出,就将其中所蕴藏的一道神通给放了出来。


    这是陈廷执所授予他的一门神通,名唤“元煞灭相雷罡”,这神通本身一开始威能不显,可雷罡一旦入世,那么可以就吞夺周遭一切存在之物,并将之化为雷罡本身。


    这势头若是不去阻挡,那么可以将一界之地尽数转化,要说缺点,那就是这不是陈廷执本人所驾驭的,所以可能雷势蔓延不快。


    两名存身下来的任殷平这时见到一片煞气雷光滚落下来,并向着自身奔来,都是神情一凛。


    这雷芒速度不快,可他们却是瞬间辨别出了这东西的危险,明白若是对此置之不理,不仅日殿都可能被吞去化为雷罡,并且这雷势威能会随着扩散,导致威能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元都之内的物事都被吞夺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其中一个任殷平主动向前一冲,身影化为一股虚气,与那未及扩张开来的雷罡霎时合在了一处,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整片雷罡与他自身都是转眼化去不见。


    却是他以自身为凭,将此煞雷化入了一处空无界域之中,不过这样一来,场中再度变成了二人对峙。


    张御见此,自不会错过机会,当即骈指一点,蝉鸣剑上一道神光映现,便朝着对面最后一个任殷平杀了过去。


    他只以剑光斩去,这是因为其余神通都没有飞剑来得迅快,既能击敌,又能将对方的深藏起来的神通手段逼迫出来。


    他不难察觉到,任殷平方才都是借助法器施展神通,气机又深藏若渊海,显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拿出真正的手段出来。


    别看此前斗战激烈,可双方仍是处于你来我往的试探之中,任殷平应该是与他一般打算,在通过逼迫施压的办法,设法引出他身上可能藏有的杀招。


    他心中很清楚,这方面明显任殷平是占优的,因为他是孤身前来,没有后援,若身上所携手段一旦用尽还没有占据到上风,那就等若什么都没做,接下来便只能靠自身之力与之争锋了,那就变得十分被动了。


    他若失败,也就等若这一次玄廷策略的失败,无论于他自身,还是整个玄廷来说,都会是极大重挫,对于大局那更是不利,故是这一次,他唯有尽一切可能去求胜。


    任殷平见剑光逼压过来,遁身往外挪走,他撇了一眼,那镇元一气珠所形成的光芒仍是存在于那里,这东西应该和气机相牵,御主不亡,则宝物不散,所以并没有在方才的爆裂之中产生损伤,仍是在那里迟滞着他自身的转挪神通。


    而似“万象真觉”这样的神通,是需要事先准备的,他也不可能接连使动,这就使得他需以其他手段应付了,但方才以此神通引出了藏神珠,他认为这也是值得的,他猜测张御下来便还有厉害招数,也当及不上此物了。


    此刻他心意一唤,身上浮动出来一圈圈烟雾白气,在身外如虹回旋,并主动迎向剑势,纵然在与剑光一触之下便重重败退,可这东西生生不息,并没有一击溃散。


    得此一个迟滞,他眼帘低垂,默念了一句法诀,一股力量顿被沟通,霎时间,脚下这座日殿骤然一沉,无数光芒朝此汇聚而来,而整个元都地陆,竟然缓缓向张御那一边倾斜过去。


    而另一边,王道人神色微变,传声道:“师妹,师兄施展了‘天外无量’之术,你要守好了。”


    乔悦青也是赶忙回应道:“师兄放心。”


    也是在一刻,那阵禁之中露出了一丝裂缝,一缕徘徊在外的气息寻到了空隙,往里钻入进去。


    被困在阵禁中的瞻空道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伸手一召,将气息抓了过来,他一感上方拿寄托意念,他叹道:“多谢玄廷道友来救了,但我此刻不能出去,否则反而会坏了大事。”


    他看向外间,沉声道:“此事只能靠贵方自行解决了,但却要小心,万万小心!此刻任殷平所掌之力远胜以往,若见不利,可先行退走,届时我可设法为贵方开得一扇门户。”


    说着,他将意念寄托其上,伸指一点,那一缕气机便又转了出去。


    日殿上空,张御感到身躯之外压力骤增,这一瞬间,仿佛身上背负了上了一座沉重山岳,并由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而来。


    不止如此,他看着那逐渐倾斜过来的地陆,好似一整个元都的天地之力都在朝他这里倾压过来,且这股这力量还在持续增长之中。


    任殷平看着张御身周围的清光在压迫之下不断退缩,目光冷然,这“天外无量”之术,能“使力于一,倍加其上”,承受之人除非能以一己之力撬动整个元都天地,否则必被压死。


    张御此刻有一股危劫到来之感,他知若不能及时破除这一神通,那么自己必无幸理,他见任殷平掐动法诀,犹如廷柱一般立定不动,再从那若断若续的气机感应上,知晓此术在于任殷平本身。


    唯有动摇其本人,方可破除此术。


    他也没有迟疑,再一摆袖,又是一金光灿灿的道箓飘了下来,下一刻,他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裂隙虚影,像是一个空洞眼眸一般,尽演天地开阖之道。


    这是首座道人所予之神通,“观元生灭”,神通一出,所谓“生死一观,生灭一现”,此刻那空洞朝着任殷平一照,天地忽而明灭了一下。


    这一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任殷平却是露出了愕然之色,而表情却是凝固在了那里,过了片刻,身躯之上出现了无数裂隙,整个人化一团碎烟,就此崩散而去了,不止如此,连带他身后的半边日殿亦是无声无息崩裂开来。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神影入照图


    随着日殿的破散,天上的大日也是在无声无息中骤然缺去了一大半,只余小块还残存在那里。


    张御身在半空之中,只觉身躯忽的一轻,见原本似是向自己倾斜过来的地陆,此时也是恢复了原本模样。


    他看着空空荡荡半点大殿,从此前辨察来看,任殷平应该也是到了寄虚之境中,在通常情形下,入世之身这一破灭,想再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条件允许,还可再作法封闭,令其难在短时之间归来了。


    但他此刻却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而就在他转念之际,忽然发现,整个日殿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又重新了恢复了过来,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先前未曾发动神通前的时候。


    此刻他若有所觉,抬头一看,目光微微一凝,却见任殷平不知道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其人负袖而立,一如方才,身上气息完满,看去没有损伤。


    这个时候,那一道追仙铃的气机正好转了回来,飞入他心光之中,同时也将瞻空道人寄托上面的意念带了回来,他待看过之后,眸光一闪,暗道:“原来如此。”


    任殷平也是察觉到了那一缕气机,并感应到了上面拿一道熟悉意念,他淡淡言道:“想来尊驾也是明白了。”


    在过去,元都派每一个执掌了元都玄图的权柄弟子,都会将自身之拓照烙印入这镇道法器之中。


    那么只要还在元都玄图的天地之内,就算被杀死,也可再度映照了出来,且当中根本不用耗费丝毫神气法力。


    但是这样一个厉害能为,过去却是被荀季和瞻空联手封禁了。


    他们二人做出这等决定,也是为防备有门中之人利用这一点主动破开天夏的定约,而不用付出太大代价。


    任殷平一直是对此耿耿于怀的,因为少了这一部分手段,他的实力无疑被削弱了,但他后来发现,有一个办法其实是可以将这限制绕过去的。


    那就是利用掌门符诏!

    不管荀季和瞻空当年如何定约,可这掌门符诏仍是存在于那里。这东西是伴随着元都玄图一同存在的,没法废除,而两人都是遵照定约,不立宗门,不继尊位,那么这东西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实际上,持此符者,若不经过掌门授传仪式,那也是算不得是真正掌门。


    但有一点,持有掌门符诏之人若是在山门之中杀死,这便很可能涉及宗门存亡了,为了宗门能得以延续,符诏却是极可能引动玄图,助其主动破除封禁的,而他打算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还要求他必须是在绝对力量下被击溃的,而不是去主动送死。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确定,此法是否当真有用。


    若是符诏对此根本不予承认,而是干脆去寻他的同门或是弟子,那么他最终不但什么都得不到,还有可能被玄廷就此被阻隔在此世之外,再也无法回来。


    但若是不如此做,他就不具备与天夏对抗的底气,所以这对他来说,不啻是一场豪赌,但好在现在他是赌赢了。


    张御看站在那里不动,似是神游天外,他也不客气,心意一引,徘徊在空的飞剑倏地往下落来。


    任殷平看到剑光飞至,这一次他却根本没做任何阻挡,任由那一道剑光从自己顶门之中贯入进来。


    在剑光的冲击力量之下,他的身躯猛然炸开,但是那些身躯残块化散出去,很快消散不见,而一下课,他却又一次出现在了那里,浑身上下依旧完好无损。


    他平静言道:“没有用的,张守正莫非还不明白么?有这镇道法器在此,杀我一次便回来一次。”


    此刻胜券在握,他倒是不急了,目光俯视看来,缓缓道:“张守正,如我之前所言,只要天夏愿意与我定约,任我元都重立宗门,我仍是愿意遵守之前约定,与天夏两不相犯,若是贵方不放心,我也可以立誓,绝不放一个外层修道人入内。”


    张御见得瞻空道人的那一缕意念后,也是知晓了此人为何不愿意出来,这是因为任殷平掌握着掌门符诏,这上面有一个临时权柄,可以拘押同门。


    这本意之上,是为了镇压那些同样掌握镇道法器权柄的门中叛逆的,但是却被任殷平反过来利用了。


    在这符诏下令拘束的这段时间之内,若瞻空主动出来与“掌门”对抗,就极可能被顺势夺去权柄,所以唯有等躲避过一段时间才能露面。


    好在瞻空和他那位老师荀季当初也是留下了一个后手,他们自己无法出面,那却借用学生弟子来理论此事。


    他这位荀老师这些年来教授了不少弟子,并指点他们一个个投奔了天夏,有一些弟子还拜入了玄尊门中,这里面固然是这位为了挑选可以交托道传的弟子,可同样也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让天夏有借口插手进元都之事。


    而做这一切,二人并非是出于私心,而是为了遵从天夏之规序,不愿让元都再走回宗派之旧路。


    此刻他将目光看向任殷平,道:“元都早已并入天夏,而旧日宗门之制,也绝不可在天夏再得重立,这一点无可商量。”


    任殷平见他仍旧不愿答应,摇了摇头,淡淡言道:“你等三番两次拒绝我之好意,那也休怪我元都不客气了。”


    虽然没能达成所愿,可他现在也无所谓这些了,有那烙印为凭,他已是稳立于不败之地。


    他信手一挥,一股浩浩荡荡法力漩流便自上空转挪而来,向着张御倾压过去。


    有了烙印为凭,他与元都玄图的联系变得更为紧密,哪怕现在还没能执掌元都大殿,可能借用的力量比之此前却是更多了。


    再加上外来任何攻势对他已经没有威胁了,所有攻击他都可以不去躲避,只需出手攻袭便是。


    张御站住不动,意念催发之下,剑光一闪,斩在那一道袭来漩流之上,高度凝聚斩诸绝并没有挪动分毫,一击之下,更是将此力消杀斩灭。


    但他知道,要是不解决任殷平,无论将来势击溃多少次都一样。


    而在那瞻空道人的意念之中,其实也给出了对敌之法,一个是设法抹去烙印,这很难做,几乎没有机会,因为你不知道烙印在哪里;


    第二个便是瞻空希望他能坚持到自身脱困,那么就能出来相助于他,到时候可以利用其手中掌握的法器权柄相助。


    可他认为,等瞻空出来,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且难说任殷平再无后手了,所以不能指望其人,这件事必须由他自己来做!

    他眸光微闪,一挥袖,一道金灿灿的符箓便从道衣飘飞了下来,霎时化作一道气光冲照到了任殷平的身上。


    任殷平对方才那两个神通可谓印象深刻,尽管现在已是无惧,可他仍是不由露出慎重之色。


    但这一次,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呵了一声,把袖一挥,试图再是打出一道法力漩流。


    可这个时候,他却是诧异发现,这漩流只是出去少许,便即自行崩散了。


    张御这一次所使出的,乃是晁焕留在他身上的神通,名唤“诸机善对”。此气光一落,修士在使用相同手段之时,除非前后两次之间没有半分差别,不然就会被夺去威能。


    可世上没有哪个动作会是相同,也没有力量会是一般无二的,哪怕玄尊也做不到,如此神通便等若被封住了。


    任殷平这刻才是弄明白了这里的变化,他冷然道:“无聊之至。”


    他身躯一化,却是自我崩解,顺势也是将这神通除却了出去,随着场中光芒一闪,依靠那烙印,他转瞬之间又再度映照出来。


    旋即他神通一转,天中忽有阴云到来,遮蔽半阳,却见丝丝天雨降落,随那雨滴落下,凡所接触之物,都是顷刻消去,却是每一滴雨水都是具备转实化虚之力。


    他看得出来,张御能避开玄图的转挪之力,主要就在于身上的道衣,只要消去此衣,便可任他摆弄。


    当然张御也可用心光抵挡,可时时抵御,也自消耗不小,不可能坚持久远,那他也一样达成了目的。


    张御望见这雨水,也不难猜出对方目的,一挥袖,身上再度飞下一道灿灿金箓,金箓一晃之间,霎时一道无形无相之轮旋绕周身,而所有过来之雨水皆是反倾至半天之中,一时上下相持,激撞之处呈现出一道白线,仿若将天帘横割两半。


    此是长孙迁所予神通“万相天轮”,此可把一切外来之力俱是反折出去,甚至送还至御主身上,不过这样作法消耗甚大,故他只是将之收持于身上。


    有此神通,足以抵御一时,但他知道,要击败此人,光靠守持是没有用的,而且这拓形之能也不是真的无法可破。


    此时他持拿一个法诀,又一道金光符箓自道衣之上飘下,这一道符箓之中所蕴神通非是最强,但却是他较为熟悉的力量,甚至可以渡入自身之心光,以助其威!


    随着符箓一碎,随着一声巨大轰响传出,一轮巨大无比的青色骄阳霎时升腾至天穹之上,并向着天地四方施放出无量光芒!

    ……


    ……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灿星射神空


    天顶之上一轮青阳照空,光洒万里。


    这是廷执竺易生送至道衣之上的神通,名唤“天炉青丹”。


    此神通的气力之变可以说是与“青阳轮”同出一源,张御由于以往驾驭过这件法器,较为熟悉里面的力量,故是不同于其他附着在道衣上的神通,此术他是可以稍加驾驭的。


    而此神通不在于一时破坏之能,最重要的地方在于随着心光渡入,威能能得以无限止的提升。


    也即是说,御主的心光有多浑厚,神通的威能就可多强横。


    现下青阳一出,他自是毫不犹疑的往里渡入心光法力。


    从交战到现在,他很少动用自身的心光神通,只用飞剑和诸廷执所授神通斗战,这既是保存实力,以待决战,同时也是不让对面窥探出自己的真正路数,好在关键时刻制压对手。


    青阳得他心光之助,光焰再盛几分,登时将天中原本的大日光芒俱皆掩盖,漫天星辰一时失色,只有一片青光笼罩天地,便连那上方落下来的真虚雨水,在此光之下,也是于数息之内蒸发殆尽。


    任殷平被这光芒一照,顿时感到自身法力在不断流逝之中,方才发现,这光芒竟是有着消融法力之能,随着他的身躯在照耀之下持续消融,只是几个呼吸之后,整个人就在青光之中消失不见了。


    张御见其身影消失,微微抬头,目光投向无限深远之处。


    这青阳之光至阳至热,可将万物化作熔炉,包括禁制阵法一切都可消融瓦解,浑作一团。


    若是一切皆是顺利,那么被困在此间的韦廷执可能就此脱身,而方才被转挪出去的煞雷,也有可能在此光照之下被重新释放出来。


    不过煞雷可以被重新困阻,韦廷执便是脱困,也还不能主动出手,因为打到现在,实际上双方并未正式破约,完全还可以说是元都的内部争端。


    所以这些都不是最为紧要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持续不断的给予任殷平以打击。


    早在他得到瞻空道人的意念传报之后,实际上已是极为隐蔽的使动了一个神通。


    此术名唤“意渡天弦”,乃由钟唯吾和崇昭二名廷执合力塑就而成,此术之能在于,可以随他意愿推算出某件事或者对手的某个漏洞。


    他所选择的,是试着去推算对方的寄虚之所在。


    从瞻空道人的意念之上可以看出,元都门内弟子这等拓印之法乃是拓形,而非是寄神,其等心神真性无疑都是寄托在了寄虚之地中,而每一次任殷平身形照出,都是化出身躯之后,心神再落入其中。


    只要寄虚之地的神气一除,再诛其入世之身,那所谓拓形便再是照出,也只是化演出一个只存躯壳的活死人罢了。


    只是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元都玄图之中,任殷平气息转挪不定,十分难以捕捉。


    根据神通之回应,若想要推算成功,那他就必须给予对手足够的压力和打击,而此等事做得越多,神通推算起来方才越是容易。


    而在反复攻杀任殷平后,靠着这一门神通的加持,他现在差不多已是隐隐约约触摸到那个所在了。


    日殿之中一道光芒闪过,任殷平又一次转了回来,只是青阳当空,势头仍盛,他一出现,便又开始消融他的体躯,不过他神情却是一片平静。


    在他看来,张御现在毫无疑问是在以心光支撑神通,而他可以借助至宝不断重塑身躯,但是对面的心光却不可能无穷无尽,所以场面上虽是张御占得上风,可等到身上心光一尽,那便再无力与他对抗了。


    只这个时候,他却是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危机之感,他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张御这时心中蓦然一动,冥冥之中,好像一根天弦被拨动,天弦一端在他这里,另一端则是牵引到了一处原本深藏的所在。


    他目光顺此看了过去,便见一缕清湛神气躲藏在无限深远虚空之中,若隐若现,似存非存,并时时转挪不定。


    而就在他看到此处的那一刻,因为自身神气被窥,任殷平也自是生出了一丝感应,可他眼底深处却是露出了一丝冷嘲。


    他的寄虚之地虽不受元都玄图的保护,可同样有着法器护持,更能转挪避劫,你望见了这一处,可等寻去之时,早已是避去他处了。


    尽管他自认寄虚之地十分稳妥,可既然发现了对方的意图,那也没有任由对方杀上门来的道理。


    当即心意一转,也是试图将元神遁去那里卫护,可这个时候,却是猛然发现,自己元神居然无法去到寄虚之地,不止如此,他与张御明明彼此可见,但却又觉相距无边之远。


    身为擅长转挪之法的修道人,他立知自己被困入了某种独特的禁锢之中。


    此是武倾墟所予神通“封生不常”,修士一旦被困在这里面,自身感应乃至认知会完全错乱,而这等错乱是深入身心的,你越是与之较劲,那便越是混乱,在最极端的情况下,甚至最后可能会诞生一个性情与原来完全相反的人出来,从而代替原主。


    任殷平也非常果断,在稍加试探,发现此术难以破解,他也是十分果决,当机立断选择再次崩解自身,以求快速脱困。


    张御见他崩灭而去,再寻解脱,心知眼前这一线空隙乃是绝好机会,于是当机立断,心神转动之间,一道璀璨星光划过,玄浑蝉从自他眉心之中飞了出来,双翅震动之间,往前一冲,轰然一声,霎时撞破虚实之界限,直直往着那处寄虚所在寻去!

    任殷平认为有转挪护持之宝,外力便是找来,也难觅其所在,通常情况下也的确是如此,可是其人并不知晓,他还掌握有大道六印之一的目印!

    只要神通寻到了那里,再是被他见到,那就等于盯死了这一处所在,无可能再从他视界之中脱离出去了。


    此刻他眸光隐现神光,观视虚空,玄浑蝉观想图则由着他的神气指引,直直冲到了任殷平那神藏之地的近处,便见这里被一团环转不休,时时挪转的磅礴虚气所包裹。


    玄浑蝉立时攀附上去,幽气所聚的蝉足勾住此气,如灿烂星河般的双翼一展,翅翼之上有万点光芒落下。


    这一刻,好似浩瀚星河落来,但是落至那旋转虚气之上,都好似落入了一团深不见底的渊暗之中,虽是在表面激起无数波荡,但却若石沉大海,不见回响。


    张御心中明白,这法宝要想按正常手段攻破,非要不断进行消磨不可,可现在他不可能在此耽搁下去,任殷平一旦复还,元神必会随之到来,那攻破此间的难度将是加倍提升。


    故他此刻也不再留手,决定动用长久以来藏匿不动的杀招。


    他于心中一唤,袖中惊霄、蝉鸣二剑得此招引,剑光一闪,直接跃跳至了虚空之中。


    他之前曾将身上两柄飞剑都是寄托入了寄虚之地中,本来是作为暂时护持的守御之器,有了“离空紫炁砂”后便可有可无,而现在却是正好用来攻杀。


    双剑一出,直接向下方气海杀去,蝉鸣剑光华湛湛,锐气横空,而惊霄剑看去有影无形,似可忽略不见。


    蝉鸣剑一落虚气,荡起层层涟漪,整个虚气大海都是动荡不已,但仍旧坚持着未有任何破损,而在这个时候,一道晦涩剑气从侧面无声无息刺入了进去。


    长久以来,张御一直在惊霄剑剑身之上积蓄剑势,以其作为一击克敌的伏杀之剑,只是此前一直不曾用过。


    而在此刻,为破开对面封堵,他毫不犹豫将动用,见此剑已是杀入内里,心意一催之间,便将其上所蓄之势尽数倾泄出来。


    那本一团厚实无比的虚气大海先是一顿,片刻之后,却是猛地崩散开来,化为无数破散虚气,这些虚气在试图重新聚合一处,可那显露出来的空隙却是一时无法弥合,里面那一缕神气也是由此暴露了出来。


    有着法器守御的寄托神气就好比层层坚壳保护起来的火种,而若没有没了坚壳保护,那是经历不了任何外间冲击的。


    等候在外玄浑蝉此刻灿烂双翼再是一振,仿若天外流星一般,带着一缕星光轨迹冲到了那一缕神气之上,刹那间,蝉身之上滚滚幽气将之一股吞没!

    虚空骤黯。


    诸物顿消。


    日殿之上,任殷平身影已是映照出来,他本来还待要以元神遁去支援寄虚之地,可意念一动,气息却是骤然一空。


    他怔怔站在那里,随后抬起头看去。


    天穹之中的青阳此刻已是散去,只剩下了无比澄澈的天穹,而那一座元都大殿不知何时已是隐去不见了,在他眼中,这一处地界似已不再存在了。


    张御站在半空之中,目光投向其人,虽然杀破了那寄虚之地,可任殷平仍是掌握着元都玄图的权柄,难说还会不会有其他手段,而他也不容许其人再得翻盘。


    现在只要斩杀了此人这一具身躯,那么一切风波便能平息了,于是他剑光一振,待要将之解决。可这个时候,却听得一声叹息,道:“张守正,他既已失去寄虚之能,便看老道薄面,且放他一马吧。”


    ……


    ……


  第两百章 镇诏合天隙


    张御听得这句话,身上浮动的气机微微一顿,剑光也是按住未发。今次他到来元都山门的名义是在瞻空道人这里,这必须要照顾这位的颜面了。


    若是他不管不顾出手,虽也是可以,可与瞻空道人意愿相悖,那就算是主动破约了,这难说会引发什么后续变故。


    要是因此反而使得任殷平掌握了元都玄图的权柄,那反而不妥了。


    瞻空道人虽被囚押在阵禁之中,可能关住他的其实只是他自身,故是他一直在留意着战局,万一不妥,他会设法相助韦廷执和张御脱身。


    但是没想法局势骤变,任殷平寄虚之地竟被一举击破,寄托神气当然无存,下来若是再被杀去入世之身,那就是真的似了,可终究是自己师弟,他不忍见其被斩在山门之中,故是立时出声圆场。


    他对任殷平规劝道:“任师弟,到此一步,你还不快些俯首认罪么?总算这一次并无伤亡,你若认错,我还可在天夏诸位廷执那里替你求情。”


    任殷平把目光从天中收回。


    他知道,寄虚之地一破,自己就输了,这里不只是在于他此身被毁去之后没法再重新过来,而是没了寄虚之神气,他没有资格再进入元都大殿之中了,无法驾驭此处,自也没法获得整个元都玄图的临时权柄。


    他长久以来的谋划,已经没可能继续下去了。


    而此刻听得瞻空老道之言,他却是十分平静的说道:“求情?让彼辈把我关押起来,被镇压到清穹之下么?”


    瞻空道人苦心劝说道:“师弟,纵被关押起来,那也好过被宰割性命,而且你我寿数长远,只要你肯认错,终究是有宽放之日的。”


    任殷平漠然言道:“我是绝然不会去投降天夏的,师兄,纵然这回是我输了,可你们也不会赢!”


    张御这时忽然感觉到,此人接下来将会做到一个对所有人都是威胁极大之事,他眸光一闪,再没有去管那个定约,一道剑光已是朝着任殷平斩去。


    他这一剑是为逼迫任殷平放弃自己的举动,可未想到,后者却是根本未去做任何闪避的动作,身上法力一涌,顿有一道光芒冲天飞起,而那剑光霎时撞破他身外的薄弱守御,从其身躯之中洞穿了过去!


    任殷平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硕大洞口,惋惜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随后又看去天中,可见里面有一道光芒灿灿的符诏,看着此物,他又道:“不晚、不晚。”


    他这是以掌门符诏,将其上另一个权柄引动了,此便是转挪天机,试着打开内外层界之入口,如此便可放得外间修道人进来!

    瞻空道人此刻猛然一惊,现在掌门符诏已是不在任殷平手中,他也是再无顾忌,直接从被禁制冲了出来,一下转挪到了后者面前,喝道:“师弟,你疯了不成?”


    任殷平自知命不久矣,却是仍是挺在那里,冷然道:“我没疯,若是我就此收手,元都派就我手上败落了,我又岂能容许!”


    瞻空道人指着他,满脸怒容道:“可你,你却是在放外人进来!”他看了一眼天中烁烁放光的符诏,见天中有一个隙口正在缓缓裂开,他不由一惊,连忙转动自身那一部分权柄,试着将此势延阻。


    任殷平呵了一声,道:“来不及了,这符诏一转,师兄凭你的权柄却是停不下来的。”他看着瞻空道人,眼神之中似是十分期待,道:“师兄,你会做何选择呢?”


    瞻空道人此刻焦急非常。


    他不难想到,这里动静一出,上宸天此刻必然是试着推算入口,要是此辈做好了决战准备,那么极可能趁此机会冲入进来。可却如任殷平所言,掌门符诏一经,他没法令其停下,除非……除非由他来接掌掌门!


    唯有如此,才能平复这一场祸端!

    但这也正是任殷平所希望看到的,其人哪怕至死,也要看到元都派得以重立。


    瞻空道人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一咬牙,抬头看去天中,便就准备伸手去接那符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声悠长叹息传来,那掌门符诏却是忽然于半空之中倏尔凝定,与此同时,虚空之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按在了任殷平的身上。


    任殷平微微一怔,他看着天中那一道裂隙正缓缓收拢,不由露出怅然和解脱之色,这时他试图回头去看来人,可是在转过去的时候,身躯便若被风吹拂的沙尘一般往外飘散,只是一个呼吸之后,就彻底化散不见了。


    瞻空道人不由一怔,随后激动道:“师兄?”


    那声音又是一叹,再度传来道:“虽不想同门相残,但任师弟执念太深,我却是不得不下此重手了。”


    张御这时也是看了过去,见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道人身影,虽然光芒耀目,难见真容,可对方却给他一种熟悉之感,他试着问道:“荀师?”


    那道人像是看了过来,道:“张御,你做得很好。”他又对瞻空道人言道:“瞻空师弟,下来之事拜托你等了。


    瞻空道一声好,随即他担忧道:“师兄,你这次,是否……”


    那道人身影道:“吾辈修道,也不过只是求一个顺心而为罢了。”


    他一伸手,将掌门符诏拿了过去,再又看了张御一眼,点了下头,而后随着金光向外猛地一散,便就如来时一般无影无踪了。


    张御则是双袖抬起,合手于前,对着其人身影消失之地郑重一揖。


    待礼毕之后,他想了想,问道:“瞻空前辈,荀师这一次……”


    瞻空道人叹道:“师兄这一次,当是察觉到了将内外层的裂隙,故是过来拿了承继了掌门之位,可这是违反了心誓的,师兄这一次所受承负不小。”说话之间,他也是十分之担忧。


    张御心下一转念,他却有一种感觉,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如此简单。


    虽然他们师生二人相处时间不算太长,可以他对这位老师的了解来看,这位可不像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他看向任殷平消失之地,方才就算这位荀老师不动手,被他贯穿胸口的任殷平也没可能再活下来,而这位却主动了结其性命,这般实际上便免得任殷平之死被算在他头上,不至于引起天夏与元都之间的不睦。


    瞻空道人这时拿一个法诀,利用自己的权柄撤去了围困韦廷执的禁阵,过去片刻之后,外间一道光芒飞来,落在了台殿之上,韦廷执自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场中,又看向张御,道:“张守正?”


    张御对他点首言道:“韦廷执,事机已然了结了。”


    韦廷执本来严肃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道:“了结了便好啊。”他看着张御,不由点了点头,虽他不知道张御这件事是具体如何解决的,但他能想见,这定然极为不易的。


    瞻空道人这时沉声呵斥道:“你二人躲在那里作甚,给我过来!”


    话音落下没有多久,就有两道光气出现在了场中,王道人和乔悦青各自现身出来,并对瞻空道人行有一礼,口中低声道:“师兄。”


    瞻空道人冷声道:“你们做得好事!还有脸叫我师兄!”


    乔悦青低着头不说话。


    王道人则是硬着头皮道:“师兄,你和大师兄都不在门中,任师兄要做什么,小弟和乔师妹也没法阻拦啊。”


    瞻空道人瞧他一眼,哼了一声。或许乔悦青是性子软,所以随波逐流,可这位王师弟的心思是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现在有韦廷执和张御在,他自觉得丢的脸已经足够多了,所以也没去出声训斥。


    他沉声道:“我们元都早便并入了天夏,你们二人此番是何罪过,我说了不算,需得由玄廷来决定。”


    他对着张御和韦廷执打一个稽首,道:“两位,我当带着他们二人随两位去到上层,解释清楚此事。”


    张御点了点头,方才他已是通过训天道章,将此间之经过原原本本交代给了玄廷那边知晓,而这事也需尽快收尾才好,早一分解决,便少一分变数。


    瞻空道人一挥袖,前方霎时绽开一方虚空门户,稽首道:“两位请。”


    张御再一点头,便与韦廷执一同这门户之中走了出去,瞻空道人则是用目光逼视着王道人和乔悦青走了出去,而自己则稍稍落后一步。


    待四人都是出去后,他化出一个分身留在此地,正身也是一样向门外行去,随他走了出去后,那门户轰然合闭。


    他分身则是留了下来,随后看了眼天中,神情看去有些凝肃。


    虽然方才那沟通内外层界的裂隙只开得一隙,便就被重新收拢了,当中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然而他感应之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莫非是他这位师弟还隐瞒了什么?

    他抚须深思了一会儿,却是不要领,叹了一声,暂时不去多想,而是一弹指,向外打出了一道玉符,过了一会儿,一名弟子遁光来至殿前,落定下来,俯身一礼,不敢去看他,战战兢兢道:“不知师伯有何吩咐?”


    瞻空道人面无表情道:“去,把我那个逆徒,还有我师兄的那个徒儿,都给我唤过来。”


    ……


    ……


  第两百零一章 雨过有余澜


    瞻空道人的化身在日殿之上等不多时,狄溟和戚未央这两名弟子来便即到来,两人见了他,都是俯身一礼,狄溟道:“弟子拜见师父。”


    戚未央则道:“师叔有礼。”


    瞻空道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二人,沉声道:“你们两个做得好事。”


    狄溟低头道:“是,是弟子做得差了。”


    瞻空道人道:“我知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尊奉‘掌门’之命,所以自己无错。而‘掌门’命令压下,自己既然对抗不了,那就先从了,若是情势好,便跟着走,要是情势不妙,那就随后反正,是不是?”


    狄溟道:“弟子不敢如此认为,但弟子委实是做错了,请师父降下责罚,无论是什么,弟子都是愿意承受。”


    瞻空道人看他片刻,缓缓道:“看来你还是认为,错的只是事,而非是自己。”他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门中么?就是因为你心中无正执,这又岂能行正道呢?”


    狄溟没有说话。


    瞻空道人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这个弟子都懂,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听进去,他没再继续斥责,又问道:“先前你们是不是抓了一名天夏修士过来?”


    狄溟道:“是,那是乔师叔奉任师叔安排抓的人,人还在此间,毕竟也是同样,我们没有为难他,他也没什么损伤。”


    瞻空道人道:“总算未曾错上加错,稍候你去把人放了吧。”


    狄溟应了下来。


    瞻空道人又看向站在那里好若事不关己的戚未央,沉声道:“你是我师兄的弟子,师兄未开口,我也管不得你,但你终究是天夏修道人,自有天夏律法约束你,我先罚你闭门思过,你愿不愿领?”


    戚未央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任师叔败了,那我等受罚,也是理所应当,师侄甘受责处。”


    瞻空道人皱了下眉,看他片刻,才是沉声道:“那你们下去吧。”


    两人稽首一礼,便都退下去了。


    到了外间之后,狄溟道:“师弟,你是不是早知道任师叔不会赢?”


    戚未央笑着摇头道:“师叔乃是玄尊,他都看不破的事,我又哪里能看破?可正如师兄之所想,我们身在门中,不听师叔的,难道等着被囚押起来么?


    实则我等位卑功弱,怎么做都是错的,谈论输赢实是奢望,什么时候法力功行能当得一面了,那才是能发出自身声音的时候。”


    狄溟深以为然,他也是这么想得,什么门派不门派,这些争端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太大意义,他们唯一错的地方,就是他们太弱了,其他都是末节。


    他与戚未央别过之后,没有先去放人,而是转路来到了一处清幽小苑之中。庭院里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这人着一身襕衫,身上穿戴很是简朴,此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神情温和,看着十分儒雅。


    这人见到他来,站起一礼,道:“狄师弟来了,不知上面事如何了?”


    狄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简略一说,提醒道:“蒯师兄,趁着现在还未找到你头上,你还是赶紧走吧,要是晚了,怕就走不了了。”


    蒯姓修士讶道:“为何要走?我相助两位师长让诸位同门回归宗门,莫非还做错了不成?”


    狄溟道:“蒯师兄,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蒯姓修士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蒯某自认问心无愧,又何必做那小人行径?”


    狄溟懒得再多言,道:“那蒯师兄你随意吧。”


    这次等老师处置下来,他估计自己怕是一段时日见不到外面天日了,只是他出于好心提醒一声,既然对方不领情,那他何必再劝呢?

    这时他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师兄那位同门,老师我要去把放了,你当也是知晓。”


    蒯姓修士目光中露出奇异之色,看了看他,道:“哦,好。”


    而同一时刻,张御、韦廷执,瞻空道人等五人出了元都玄图之后,便见天幕之上有一团光云散开,一道光华自天而降,直接垂落到了地表之上。


    几人跨入到光幕之中,只是转眼之间,就已是来到了清穹地陆之上。


    明周道人已是在此等候,他打一个稽首,道:“诸位,诸位廷执知晓几位到来,已在殿上相候,还请诸位随贫道来。”


    瞻空道人客气道:“有劳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笑着道:“哪里,哪里。”


    张御这时道:“事情详情,我已是禀明廷上了,就不与诸位同往了。”


    韦廷执点头道:“张守正自去便是,韦某会带几位元都的道友去往廷上。”


    瞻空道人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此回当真有劳你了,贫道就在此别过了,等事机处置好好,当再来拜访。”


    虽他知道张御早年曾在自己师兄门下学过道,可以张御如今的成就和身份,他可不敢将其当作后辈,交流时所用的态度完全是把他当做玄廷的上层修士来看待。


    张御还有一礼,便与瞻空道人还有韦廷执别过,心意一转,便回到了守正宫内。他站定在大殿之中,便唤出大道玄章,以训天道章向下方各驻地传递出一道道言语。


    玉京,白真山。


    湖心亭中,桃定符正与江旬在湖畔对弈道棋,而亭外此刻正下着瓢泼大雨。


    江旬落下一子后,见桃定符在沉思,便站了起来,走到栏杆边上,看着湖水之中不停激跃的水花涟漪,道:“这雨水下了多日了。”


    桃定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定了定神,洒然言道:“总会雨散天晴的,”他斟酌了一下,忽然有了灵思,便又是落下了一子,“江师兄,到你了。”


    江旬回到案前,看了几眼,赞叹道:“桃师弟,这一子当真是天马行空。”他认真思索了片刻,也正待落下棋子,忽然有一个弟子自远处乘云落下来,稽首一礼,道:“两位道长,聂师姐有请。”


    江旬与桃定符对视一眼,前者道:“棋局便先留在此间,我与师弟回过再分胜负。”


    桃定符笑道:“也好。”


    两人离了湖心亭,沿着天中虹桥穿渡,回至山前殿阁之中。


    聂昕盈正在案几后执笔写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便拿起一封书信,令身边一名面目清秀的女弟子送至两人面前,道:“两位师兄,方才玉京驻地发来的传书,说是元都派事已有了解,两位师兄已是自如往来了。”


    江旬讶道:“这么快?”他拿过书信看了看,上面乃是张御的亲笔落书,可以确定事情已经结束。


    桃定符笑了笑,道:“张师弟做事,倒是从来不曾让人失望过。”


    聂昕盈道:“我听说老师说了,宗门地位特殊,实力也是不弱,这事处置起来没那么简单,张师弟这次所付出的力气定然不小。”


    江旬郑重点头,本来张御身为玄尊,是可以抽身事外的。虽说都是同门,可张御与他们这些没照过面得师兄弟彼此情分可没那么深,便不出力,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他不会去当作理所当然。


    这件事他会记在心里,或许现在还无法,可若未来有机会,他会设法回报的。


    他这时语发感怀道:“自修道以来,对抗神怪外敌,每日勤修苦练,好似没有一日停下过,这段日子倒是颇为安舒。”


    聂昕盈笑盈盈道:“师兄愿意住这里的话,住多久都是可以的。”


    江旬摇头道:“不必了,此处虽好,终非吾家。况且洲内还有许多事务需我去处置,留在这里已是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桃定符这时道:“消息是从驻地发出的,那么想来其他同门也是得到消息了?”


    聂昕盈道:“小妹已问过了,诸位同门都是收到了。”


    江旬想了想,道:“说来荀师既不承认我们是弟子,那肯定不会对门内提我们的事,可这次宗门却能这么准确找到我们,那想必是有人透露的。”


    聂昕盈表情认真了一些,道:“小妹已是问过了,又和原师兄对照了下,认为这一次很可能是蒯师兄将我们的事情告知了宗门。”


    江旬道:“蒯荆?”他琢磨片刻,道:“要是他,倒真有可能。”


    蒯荆这个人在众多师兄弟中很特殊,他跟随那位荀老师的时间也算较长,但这个人平日不喜与人交流,而且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似活在自己的天地之中,和诸位同门的关系不冷不热。


    江旬觉得这位师兄对事物俗理的看法和他人并不一致,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方式,若是这次问题出在这人身上,那倒合理了,因为这个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聂昕盈也同样与蒯荆不熟,她拜入荀师门下的时候,还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小姑娘,但那时候就觉得这位不好亲近。


    她提醒道:“江师兄这回回去也要小心,原师兄说,蒯师兄这个人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是他认为蒯师兄的功行胜过我们当中任何人,而且蒯师兄不是一个愿意轻易放弃的人,他若做什么,那一定会做到底,所以要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


    ……


  第两百零二章 思玄问心道


    张御回到了守正宫后,心念一转,披在外间的那件道衣剥离了下来,而后化作了一枚金光闪烁的神通道箓,悬空飘浮在了那里。


    这东西是玄廷授予他去往元都山门所用,现在事情了结,他自也是解脱了下来,等待着玄廷随后的处理。


    元都这一战下来,他着实得了不少收获。


    尤其是让他见识到了不少神通法术,虽然最后有一些廷执的神通还未及用出,可既然是一开始便交给他使用的,他自然也是事先有所了解的。


    这些神通使得他的眼界大为开阔,也让他有了很多想法。


    神通之法路数不同,有人认为并不威能越大越好,有些精通变化的神通,能起到微小之力滞碍绝大威力的作用。


    他倒不这么认为,只是他以前所具备的神通,大多都是配合本身整体的战术来使用的,所以单独拿出来,并不是非常特别。


    可是境界不同,选择也当不同,到了他这个境地,威能巨大的神通看去又是必须掌握的,因为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等神通最为直接有用,威慑力也远比其他神通大的多。


    而这次不少廷执所给予的神通,许多只是单独拿出来,便能起到抵定胜负的作用。


    这次给他最为深刻印象得,毫无疑问便是首执所给予的那“观元生灭”之术,一观之下,便见生灭,任你怎么变化都是没用。


    若不是元都玄图这个层次更高的镇道之宝,只这一个神通就可取胜,任殷平是不会再有翻盘机会的。


    他思忖着,除开言印这个特殊的手段,自己却是缺乏一锤定音的神通,这也算得上是自己目前的一个短板了,故是当设法尽快补上这方面的不足。


    而据他了解,诸位廷执的这些神通,有的是得自师传,而有些则完全由他们自己另行立造的。这些神通无不是契合自身,也无不是建立在自身对道法的深刻理解和掌握上的,这算得上是真修的底蕴。


    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虽然天夏上层靠着玄粮在功行之上已然追上甚至反超那些上宸天的修士,可是修行长远的修道人,对于道法的掌握和理解却是更胜一筹,这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对于天机推算的运用。


    而在战斗之中,对方的神通可能更为玄妙,也更具变化。


    反而玄修在这方面却是欠缺了太多,虽然玄法早便存在了,可相比真法而言,底蕴还是太过薄弱了。


    不过玄修也不是没有长处,他只要有足够神元,就能做到许多事,有些东西大可以去浑章之中去求取。


    但他现在并不准备这么做。


    因为浑章所予,也只是对自身道法和认知的某种总结,却并非是唯一的路。


    不止如此,作为他道法最根本,大道六印之一的言印,应该还有更为强横的力量可以挖掘,这里变化便只能靠自己去推演摸索,而不是单纯靠能从浑章中求得了。


    他觉得,自己接下来应当先抽时间梳理一下自身的道法了。


    而正当他在这里思忖道法之事时,玄廷之上对元都门中一些修士的判罚也是下来了。


    王道人和乔悦二人因为参与了立派一事,判罚了禁闭百载。只是因为在此过程之中他们并未伤人,所以给了一个选择,若是下来与上宸天交战,二人参与战事的话,那么可以立功抵过,以减削罚期。


    两人自是不愿被禁闭起来的,禁闭并非单纯的囚禁,而是将修道人意识的清醒扔入虚空之中禁压,并以符印镇压身上的法力,在被囚禁期间,修道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面对一片虚无,这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故是二人都是选择愿意加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事。


    至于那些从众弟子,则大多数都是从轻发落。


    毕竟玄廷也明白,上境修士要是强制下面做些什么事,下面的人是没办法抵抗的。


    这些人中,似如狄溟、戚未央等人俱是禁闭一载,而另一些人则是判罚去往边洲镇守数月至一载,而一些只是单纯遵从命令的寻常弟子,则就直接赦免了。


    而有罚必有赏。


    此次事端之中,诸廷执都有出力,但这一切最终还是靠了张御去完成的,可关于这一次该是如何褒奖张御,廷上讨论了一次,却没能拿出一个准确的定论。这里主要还在于张御的双重名位上,诸多廷执意见不一。


    最后有廷执提议,这个事情可容后再作讨论,因为元都这一战,可以看做是与上宸天对抗的一部分,下来势必还要进行更多的战事,可先给张御一些玄粮功赐,待在整个战事结束后,再一起叙其功。


    这个提议获得了认可。毕竟过往遇到战事,也都是待战后再是论功的,此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在决定之后,廷上便先令明周道人携玄粮前往守正宫褒奖,而其余待战后再论。


    三天之后,某处荒原之中,一个椭圆形的阴影出现在了天穹之中,随后金光一闪,一道人影落到了地面之上。


    廖凌看向上方,随着那阴影退去,天穹又一次恢复了明亮,他松了口气,终于自里出来了,虽在元都派中困了没几天,可他还是担心自己留下的那些东西受到损害。


    比起同样摆在荀师门下的那些同门来说,他是个很没存在感的人,修为相对较弱,且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也不是性情孤僻,只是感觉和那些同门没有什么共鸣。


    比起修道,其实他更喜欢打磨雕像。


    在此一道上,他从小就展现出了一定的天资,并得到了众多的称赞,他至今还记得,当把自己刻好的一个竹像送给邻街的小孩时,小孩脸上露出的是那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开心。


    若不是当初家中人非要他跟着修道,他或许会开启另一段人生,成为一个手艺很好的石匠。


    这些年他一个人躲在荒原之中,雕凿了许多一尊尊美轮美奂的精致人物石雕,这些石雕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样,每次看到,都是满满的满足感。


    要不是当初怕毁坏这些东西,他不得已留了手,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那法器抓住。


    他遁光而起,飞遁十来呼吸后,在一根石柱之前落下,石柱边上,靠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抱着膝盖,似是睡着了一般,而一只小犬则是趴在一边,则是在保护着自己的主人。


    可再仔细一看,这却只是两座几能乱真的雕像。


    他看到之后,不由露出了笑意。


    “这就是蒯师弟你这些年做的事么?”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廖凌悚然一惊,转过身去,看到来人,不禁怔了一怔,惊讶疑惑道:“是蒯师兄么?你……怎么在此?”


    蒯荆微笑道:“我跟着你来的啊。”


    廖凌诧异道:“你也被宗门拿住……”他看着蒯荆的笑容,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抬头,道:“是你将我们的事告知宗门的?”


    蒯荆坦然承认道:“就是我,”


    廖凌脸色冷了下来,看他几眼,沉声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蒯荆摇头道:“不,师弟,你不明白。”


    廖凌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蒯荆十分认真的说道:“师弟,我们生活在一个十分可怕的世界里,荒原四周,到处都是神怪和异神,他们一直在等着我变得虚弱,而后就会冲上来将我们杀死。


    过去六个纪元里埋藏了许多危险的东西,他们随时有可能醒来。而浊潮随时有可能到来,改变我们熟悉所东西。在外层,除却上宸天和幽城,有着无数的邪神在盯着我们。


    还有许许多多被规序束缚的修士,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现在他们只是被无形得绳索捆缚起来的,可有朝一日,等到他们意识到这条绳索捆缚不住自己时,那么就是一场灾劫。


    还有那些上境修士,那些修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一下念头,那么我们就会在无知无觉中沉沦,乃至死去,而那个时候,我们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不会有……”


    廖凌开始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可听到后面,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道:“你在说笑么?”


    蒯荆十分严肃的说道:“不,我没说笑,比如现在那些上境修士看着还很是安和,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起那等念头呢?”


    廖凌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蒯荆沉声道:“修炼,不停的修炼,这样才能对抗这些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既然宗门已无法庇护我们,我们就必须自己去努力。”


    “修炼?”廖凌毫不犹豫道:“对不起了,蒯师兄,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路,请你去找他人,莫来寻我,请吧。”


    蒯荆却是摇头,坚持道:“不行,你是我的师弟,我有责任帮助你。”


    廖凌想骂人了,道:“你真的疯了!”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人说不清,他恼道:“请你离开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身上法力骤然腾起,但是怕波及旁边的雕像,他收敛了几分,他也没想着和蒯荆动手,只是为了威慑其人。


    可是蒯荆却是神色一肃,伸指一点,一道光圈骤然射至廖凌身上,后者顿时一僵,一下动弹不得,他摇头道:“师弟,你的法力太弱了,是该好好修行了。”


    廖凌挣扎了几下,都没法摆脱那光圈,他怒吼道:“我修炼不修炼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做事,凭什么要你替我安排?”


    “师弟。”蒯荆十分认真的看着他,道:“我是为了你好。”


    ……


    ……


  第两百零三章 约易名归附


    张御自回来之后,这几日都是在翻阅道书,梳理自身道法。他踏上寄虚之路还没有多久,也正是需要沉淀的时候。


    虽然元都派一事解决了,可在外层,上宸天的人并没有退走,双方还在对峙,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展开一场大战。所以立造神通之事不但相当有必要,并且还很迫切。


    可他心知,越是如此,便越急不得。


    造的神通不合意,那重新再造便是,可若是因此引发在道法上理解失了偏差,那转回来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那些真法修士有着无数前人的经验参照,他只能自行摸索,不只是他自己,作为玄法开道之人,他所行之道也有极大可能后来人所借鉴,影响将是更大,故也需更加慎重。


    在他沉浸于此中之时,殿外有动静到来,他收摄心神,看向前方。


    随着一道光芒在殿外闪过,明周道人自外走了进来,在殿下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守正,此回守正平复元都内患,廷上按例发下功赐,特令明周送来。”


    张御目光一落,将明周道人手中诏旨拿了过来,他打开一看,见这一次玄廷共是赐功玄粮三百五十钟,而在后面也是说了,他之功劳,不好界定,故只是先赐部分褒奖,待战事结束后,再是一并叙功。


    他看罢之后,他将诏旨收了起来,对明周道人言道:“有劳道友了。”


    明周道人道:“守正既已收到,明周便告退了。”他一礼之后,身影虚晃了一下,便自不见。


    张御沉吟片刻,便站身回到后殿,将诏旨摆入阁中,待回来之后,有神人值司来报,道:“守正,瞻空玄尊来访。”


    张御颔首道:“待我亲迎。”他自殿内走了出来,见瞻空道人站在阶前,抬袖一礼,道:“前辈有礼。”


    瞻空道人忙是回礼道:“张守正唤我道友便是。”


    张御点了点头,侧过一步,道:“瞻空道友请。”


    瞻空道人再是一礼,便随他往殿中来,边走边言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没给道友添麻烦吧?”


    张御道:“前辈弟子年纪虽小,但却很是懂事,却不用他来人操心,在东庭那里一切安好,前辈找的一个好徒弟。”


    瞻空道人却是摇头,叹息道:“现在是这般,往后却不见得,不怕道友笑话,我以前收得一个弟子也是懂事知礼,可现在却又太有主意了。”


    顿了下,他又感慨道:“我元都一脉因为传承功法很是独特,使得弟子难寻,除了天资禀赋俱要上乘,还需和功法合契,同时品性也不能太差,要不然我师兄也不会找了这许多年了,就算数年前找到了一个,可不知道何处不合心意,后来又另去寻觅弟子了。”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殿中,分宾主坐定下来。


    张御令神人值司送上灵茶,瞻空道人拿起尝了一口,道:“这似是玉素道友那里才得灵茶?”


    张御道:“正是。”


    瞻空道人道:“也是许多年未曾品过了。”


    张御道:“这次事了,瞻空道友是准备回元都?还在留在上层?”


    瞻空道人道:“我得玄廷授一个‘观治’名位,待是准备在上层常驻。”


    玄廷实际上是想他前来担任廷执的,毕竟当初在元都相助天夏驱逐上宸天后,玄廷便有过这等提议。


    可这一次,他依旧婉拒了。


    因为在他看来,这一次事端就是元都内部引发的动乱,玄廷不计较自己的过错已然算不错了,自己又怎么能厚着脸皮把这看作自己的功劳呢?


    况且他这个人不喜欢处置俗务,更不擅长此事,只因为今次这事,他也吸取了教训,认为或许正是由于前次两边交流不多,才致有那等乱象,不能再重蹈覆辙,故是选择留了下来,担任了一个不担事的观治职位。


    “老道这次本待早些过来拜访道友,听闻道友这几日在闭关,抽空推算了一下,知是道友今日或许有暇,才是来此拜访。”


    张御微微点头,对此倒也不奇,这也是真修最为擅长的本事。修行日长远的修士,在天机演算上都很有一套,只要不涉及修道人根本,大多都能算准。


    瞻空道人又道:“我与道友也算有几分渊源,不知有些话是否冒昧?”


    张御道:“道友请言。”


    瞻空道人稍显郑重道:“道友之能非我所能言,只是我观道友,气机平顺,神华内敛。这当是在规正自身,此事不能轻忽,我辈今日之悟,便是他日之行。”


    张御若有所思,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了。”


    瞻空道人道:“玄法一道我不熟悉,但大道之路,殊途同归。”他抬袖拿出一枚玉简,此是我元都门中收藏的一些道册,道友不妨拿去一观。”


    张御看了一眼,没有离去接,道:“可是方便么?”


    瞻空道人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元都一脉并入天夏后,便不再是宗门了,况且今次之后,我也在思索,想将元都派典籍都是送入玄廷之中,今后谁人愿意来学都是可以。”


    张御听他这么说,也便不再客气了,称一声谢,便将玉简接了过来,他想了想,又道:“道友元要将都将典籍送入玄廷,可是要改动之前定约了么?”


    要知元都一脉此前可是独辟一地的,还可以遇战事不奉征召,现在看来,怕是要做出更大改变了。


    瞻空道人道:“过去我二人总想着,这事急不来,怕门下许多人一下无法接受,所以仍是独辟一地,指望着用数百年时间一众同门慢慢扭转想法。可是没想到,任师弟他还是走错了路,既然如此,那我便索性强硬一回,替他们作一回主了。”


    张御一转念,若真是如此,此回天夏不但借此危机肃清了内患,或许还能得一强援,不谈元都派这几位玄尊,似元都玄图这等镇道法器,价值就莫可估量。


    瞻空道人又与他交谈了一会儿后,便道:“今次叨扰守正许久,以后老道当会在玄廷内外走动,下来与张守正打交道的时日尚多,就不打搅了。”


    张御见此,便也没有出声相留,亲自送他出殿,待转回来后,便继续观书修持。


    荒原之上,一座简陋但又颇具规模的宫庐之中,一座座精雕细琢,线条优美的雕像陈列在四周,而大多数都是一些女仙和灵禽走兽的形象,因为雕琢之人赋予了她们一定灵性,所以看起来,每一座都是灵动而又自然。


    蒯荆已是来了多日了,这些天来他一直督促着廖凌的修行,可是对后者的进度并不满意。


    他神情里中总是带着一种警惕和急迫,认真道:“师弟,你的进步太慢了,要知道,那些危险可是不会等我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我们必须抢时间,你需要更加专注。”


    廖凌身躯之外是一个光圈,他被束缚在这里不得出去,有气无力道:“蒯师兄,我已经尽力了。”


    蒯荆摇头道:“不,我觉得你没有。”


    “我……”廖凌真的想骂人。


    蒯荆神情沉重道:“只能这样了。”


    廖凌忽然一阵心惊肉跳,道:“你,你想干什么?”


    蒯荆朝站在没动,朝某处看了一眼,矗立在那边的一座美轮美奂的神女雕像轰然崩塌。


    廖凌啊啊叫了起来,喊道:“停手,停手!”


    蒯荆肃然道:“师弟,我知道你不理解我的做法,但没关系,身为师兄,我会帮助督促你的,下来要是你不用心修持,那我就再打碎一个雕像。”


    廖凌马上道:“行了行了,我炼,我炼,我好好修炼还不行么?”


    他看着那碎成一地的雕像,心中痛惜无比,可是蒯荆拿这个要挟,他真是没办法,只能拼命去修持了。


    只是十来天,他的功行果然提升了不少。


    他当初能被荀季看中被收在门下,资质是自然是不差的,只他从来没认真修炼过,可光是这样,他都修到了元神照影的境界,现在为了保全自己的雕像,他被迫努力修持,功行自是在不断增进之中。


    不过每次修炼,他心里都是在不停唾骂着蒯荆,恨不得后者去死,心里在想这么暗无天日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某一日,他忽然看到一艘飞舟从头顶之上飞了过去,他心中一喜,可随即又想到什么,看向蒯荆盯那边,见其盯着飞舟直看,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蒯师兄,不会以为这些人是来对付我们的吧?”


    蒯荆看过来,讶道:“怎么会?师弟,我又不是疯子,不会把所有人都当敌人。”


    廖凌松了一口气,这时诧异看着蒯荆从袖中取出了一副眼镜,拿软布擦了擦,就戴了起来。他目光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戴眼镜做什么?”


    寻常一个修道人,便是五感敏锐,而说像蒯荆这个修为,在他看来差一步都要去到玄尊了,哪里会需要用到这种东西?

    除非这是用来掩饰自己身份的,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又掩饰什么个劲?

    蒯荆很认真的回答道:“这看着是一个眼镜,其实是一个法器。”


    廖凌看着他,一时也无力说什么,只是蒯荆戴上眼镜后,他总感觉对方身上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蒯荆这时看了看天,道:“我想过了。”


    廖凌疑惑道:“什么?”


    蒯荆沉声道:“师弟,这些天见到你的功行提升,说明我的做法很有用。但只帮助你一个人,这对其他同门很不公平。”


    他面上露出担忧之色,道:“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何等可怕的世界里,身为师兄,我也应该像帮助你一样去帮助他们。”


    ……


    ……


  第两百零四章 险隘渡未平


    混沌晦乱之地,某处道场之内,岑传正在此走来步去,似在深思什么。


    方才他收到了钟廷执命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张御这一次成功解决了元都之患,此番又是立下了不小功劳。


    他曾经是做过廷执的,很清楚当初元都一脉的归附,表面上虽是和天夏合并一体了,可实际上双方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天夏若不能将之成功融入进来,那么最后一定是会再出现什么问题的。


    而不久前传来的元都一脉异动的消息,也是证明了他的推断。


    他本以为这事情在最严重的情形下,可能会导致上宸天提前入侵,并且做好了万一的准备,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天过去,事情便被解决了。


    而这次事情之所以能在极短时间平息下去,没有酿出更大祸患,除了玄廷策略得当之外,张御也在其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他心中也是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深深的紧迫和焦急之感。


    因为他发现,随着张御所立功劳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自己怕是将无力与之竞逐了。


    正在他焦虑之际,心神中忽然一阵感应涌动,他先是怔然,随即眼中现出几分激动之色,意识一下转到昌合府洲的分身之上。


    他的分身从观台之上站起来,凝视西边方向,过了一会儿,便见一道浩浩荡荡,有若无边清水的光亮出现天穹上方。


    此光照耀之下,他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界域,而清光之中则出现一个无比广大的道人身影。


    他心下一紧,马上一个稽首,毕恭毕敬道:“见过大师兄。”


    这不是对待寻常同门的态度,可在他本人看来,却是最为正常不过,因为他与梅商的本事,都是这位师兄代师所授的。


    那道人自上传下了一道宏大声音:“此前你来书,说是元都生乱,玄廷要我准备随时出面镇压,现在情形如何了?”


    玄廷当初为解决元都之事,也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令张御前往元都,二是让岑传传书,让正清返归廷上。要是张御没能成功,那么随后就会令正清前去设法接着解决此事。


    岑传恭声道:“回禀师兄,此事已经为那位张守正所解决了,师弟也是方才收到消息,还未来得及给师兄言说。”


    那道人没作任何评价,只道:“如此便好。”语声之中带着自上而下的漠视,似是无论元都派之人还是张御,都不值得去多提及。


    岑传也不敢多说,只是低着头。这时听得耳畔传来涌动之声,抬头一看,见那一道浩荡气光如倒倾海水一般轰然往天穹上方冲去,连忙一礼,大声道:“恭送师兄。”


    幽原上洲,守正宫驻地。


    沈乘安在收到宗门之事已是解决的传报后,又找借口在驻地内磨蹭了几日,看实在拖不下去了,这才从驻地内走了出来。


    他觉得住在驻地其实挺好的,整日对阳高卧,想什么时候修炼就什么修炼,根本不去用管洲内的事情,除了喜爱的美食吃不到,也就没什么缺憾了。


    他看了一下日头,想到回去又有做不完的事,叹了一声,道:“劳碌命哟。”他纵身一跃,霎时化一道遁光破云飞去。


    在远远见到幽原轮廓后,他速度忽然放缓了,想到旁边一条定川河里白鱼的十分美味,却是慢慢停了下来。


    他自语道:“我不是怕回去做事,我只是想吃鱼了。”


    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后,他掉头往那条大河飞遁而去。


    到了他这个境界,虽然早是可以不吃任何东西了,可耐不住他喜欢,他总认为就算自己是修道人,可既在世间,要是没一点小癖好,那也太没人味了。


    定川河本就距离上洲不远,他飞遁数个呼吸,就即来到大河之畔,他从天中降落下来,落在一块以往经常驻足的大石之上,信手一拿,手中便多出了一条奇长鱼竿,随后将鱼钩往河中甩去。


    虽然他以的法力,轻易能拿起河中之鱼,这看起来是多此一举,可不是自己钓上来的,他感觉吃着没那么香。


    而且他也不会多取,每次路过只需两尾,他认为什么东西一多,也就习以为常了,便就找不到里面那份滋味了。


    鱼钩入水之后,他便在岸畔大石之上盘膝坐下,也不去刻意盯着,只是半眯着眼,边是调理内息,边是等待。


    只是等了没有多久,一个声音突然自后传来,道:“沈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沈乘安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而只是以感应一观,在见到来人后,不由一怔,这才转身过来,有些诧异的望着远处所站之人,道:“你是……蒯师兄?”


    蒯荆走了过来,他一身襕衫,面上驾着一副眼镜,看着十分儒雅,对着他微微一笑,道:“是我。”


    沈乘安却是严肃道:“慢着,我与蒯师兄多少年不见,我怎知道你是真是假?”


    蒯荆却是露出惊喜之色,十分欣赏的看着他道:“对,对,就是这样,沈师弟,不错,我们该对一切保持警惕,危险无处不在,外面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我们的敌人。”


    沈乘安却是心道:“完了,怎么被这人盯上了?得快走,这家伙太麻烦了。”


    当年他在离开荀季之后,还与蒯荆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一个讲不通道理的人,你要是实力比他强,他会主动躲着你,可要是你实力比他弱,那你就要反过来听他的道理了。


    他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忘了,洲内有事唤我,不管你是不是蒯师兄,我今日不便和你计较,来日再与你言说。”


    说着,他收了心爱鱼竿,便就纵光一遁,此时回头一看,见蒯荆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心下微微一松。


    不去管这位打得什么主意,只要到了上洲境内,身为玄府在册之人,此人若是再来搅扰他,自然会有玄府得修道人出面应付。


    只是这么想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这个念头一起来,神情一个恍惚,蓦然发现自己仍是站在大石之上,好似刚才根本未动,他不由一下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站着的蒯荆,道:“这,你,你……”


    蒯荆推了下微微泛光的眼镜,认真道:“师弟,你对任何人保持警惕,那是对的,可是你的实力太差了,身为师兄,我要帮助你提升实力。”


    外层虚空之中,天鸿道人正冥思定坐,外间有层层光虹飞扬,而在他身下,则是一片光雾汇聚的成洪波之池。


    许久之后,他忽然睁目,道:“便是你了。”


    他伸手一拿,只是这一个动作做出,那一只手便霎时间变得无边广大,袖袍飘舞之间,已然探入虚宇深处,并将一个扭曲古怪的邪神从中轻易提了起来,随手一扔,抛在身下洪池之中。


    到了那里面,那邪恶骤然化变为一条大头怪鱼,而可以看去,已是数条一般模样的怪鱼在那里游动着。


    远空忽有一道灿烂金芒飞来,他撇去一眼,身外虹光一扬,将之卷了过来,他注目看了看,道:“哦?瞻空居然领了玄廷名位?元都派这算是正式归并入天夏了?呵呵,看来我们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也没什么用啊。”


    那信符之中有声音传来道:“天鸿道友,赢冲道友早便算过,此一事输赢参半,没说一定可成,成了我等添一个筹码,便是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损失什么。”


    天鸿道人冷笑道:“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好多言的。反正也不是一次了,只当我等又白忙一场罢了,只望有些人记着,不要认为自己的主意都对。”


    那声音又道:“天鸿道友何必如此言?此事未成,又何尝不是道友在外层给予天夏足够逼压之故?以至于他们能够从容抽手,解决元都之事。”


    天鸿道人语声不屑,道:“说得倒是轻巧,便是我下令,以如今情形?试问又有哪个同道愿意出力与天夏斗战?


    而如今天夏借机解决了麻烦,那瞻空也还罢了,那荀季却极不好对付,本来若不去管,这两人也未必会露面,现在平白却增加了许多变数,我从一开始便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声音道:“道友言过了,若是这两人要出面,终究是要出面的。”说着,声音顿了一顿,又道:“我方才又得到了一个消息,那正清已是出了闭关之地,往上层归返了,他很可能成为我们的敌手。”


    天鸿道人神色稍肃,随即略带嘲弄道:“正清被驱逐二百多年,一个人在外苦修,也不得玄粮,却不知他如今的实力还能剩下几分?”


    那声音道:“终究是多了一个敌手,如今我们对峙无益,不如先是先退了。”


    天鸿道人忽然道:“赢冲那里有什么说法?”


    那声音道:“道友何意?”


    天鸿道人冷笑道:“赢冲这次就是为了动一动元都派么?我却不信他没动过其他的心思,他是不是已经有收获了?”


    那声音道:“这便不是我所能知晓的了,道友若有疑,可以亲去问他。”


    天鸿道人一摆袖,道:“不必了,他做什么我不管,你们记着,显定那里若是还谈不拢,那么就按我事先说的,召回寰阳,合攻天夏!”


    ……


    ……


  第两百零五章 清流返云穹


    荒原宫庐之内,廖凌独自一人在那里咬牙苦修。


    蒯荆此刻已经离开了,说是去帮助其他同门。


    他本以为这人走后,自己这边能轻松几分,可没想到蒯荆临走前在每一座雕像之上都贴上了一张法符,并言若是自身能提前回来,那么他自会替他解除,如果回来晚了,那这事就要靠他自己了。


    可问题是这法符需得功行到得一定程度才能解决,对比眼下,他必须功行再有些许提升才可做到此事,这逼得他不得不夜以继日的拼命修行,否则万一蒯荆回来晚了,那这些雕像就全没了。


    就在过去十多日之后,天穹上方出现了一驾法器飞舟,并在宫庐前落了下来,蒯荆自里走了出来。


    廖凌发现之后,大喜跑上去,道:“蒯师兄,你总算回来了,快些替小弟解开法符吧?”


    蒯荆看了他几眼,见他功行比离开又有增进,很是欣慰道:“师弟,你很用心,看来这个方法很好。”


    廖凌心中一紧,道:“师兄,你这是何意?”


    蒯荆诚恳道:“法符还是由你自己来解,这样对你的帮助更大。”


    廖凌焦急道:“师兄,你怎能说话不作数!”


    蒯荆微微一笑,道:“师弟,你和我在这里多争论一分,就少一分修炼时间,那法符就会快一分发作。”


    廖凌一听这话,露出惊恐之色,根本不敢再去与他多言,赶忙跑回去修持了,连对从飞舟里走出来的沈乘安都顾不上打招呼。


    沈乘安也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他看着廖凌那股疯狂修炼的样子,不由十分同情的看着后者。


    蒯荆这时道:“沈师弟,廖师弟很努力,你也要用心了。”


    沈乘安呵呵一笑。心中则想:“我不修炼你又能怎么样?”


    他看着周围雕像,虽然廖凌把这些东西当宝,可他却不在乎,他不修炼难道蒯荆把他杀了不成?他确信后者不会这么做,否则万里迢迢把他抓过来就没有意义了。


    蒯荆没有任何让他适应的说法,从后者一下飞舟开始,就开始安排他在那里修炼了。


    只是几天下来,蒯荆却是感觉到了十分不满意,对他严肃说道:“师弟,你的进度太慢了。”


    沈乘安道:“是么?我也没有办法啊,谁叫我资质这么差呢。”在来的路上,他就已是打定主意了,不明着对抗,嘴上答应,但就是不配合。


    蒯荆想了想,道:“我知道了。”


    “嗯?”


    蒯荆严肃道:“一定修炼的地方不合适,师弟擅长阳烈之功,这里不远有一座地火大坑,我觉得那里很适合师弟的修行。”


    沈乘安暗自冷笑一声,火坑又如何?以他的本事,只是区区地火没可能拿他怎么样的,去哪里反而更好。


    他道:“好啊,我觉得也不错,去看看。”


    蒯荆立刻带着他来开了宫庐,往西北方向而去,果然只是行出千多里远,就见到了一个火坑,天上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地面上灼热刺目的岩流自火丘上方流淌下来。


    沈乘安视浓烟热滚岩如无物,大大方方降落下来,他站到火口边上,摆了摆手,道:“我这便下去了,师兄你不必看着,这里我自己就能修行。”


    说着,他向前一步,身形缓缓飘了下去,沉入到了泛着气泡与灼光的粘稠岩流之中,并在这里安然无恙坐了下来。


    这里环境虽然不太好,可不需要去卖力气,对于他这等天生懒散之人来说,光坐着不动,他就能坐上几十上百年,有的是耐心和蒯荆对耗,稍微有点遗憾就是无法满足口腹之欲了。


    他本以为蒯荆安排好自己后就会离去,可接下来,却是发现蒯荆在周围走来走去,开始他也没在意,可过了没多久,忽然自身周围觉得热了起来。


    他感觉不对,以自己的功行,区区岩流不至于对自己造成这等影响,忍不住道:“师兄,你在干什么?”


    蒯荆声音从上面传下来,道:“师弟,我想明白了,人与人是不同的,廖师弟只需坐定修持便可,而你不习惯这般,故我准备以采集得来的‘金阳真火’添入进来,让师弟与之对抗,从而逼出师弟你的潜力,让你得到更好的修持。”


    “金阳真火?”沈乘安顿时有些慌,道:“不,其实我也是可以定坐修持的,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蒯荆道:“我知道一开始会很难熬,但是师弟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的,你很快就能适应的。”


    “你帮我个鬼啊!你这是在害我!”


    沈乘安心里顿时骂开了。他立刻遁光上去,边是上行边是言道:“师兄,我觉得这里烟太太,换一个地方……”


    只是到了上面,他愕然发现,前方被一层法力禁制所阻挡,根本没法冲出去,尝试了几次都是没能成功。


    他大喊了几声,却发现外面根本没有回应,原来在这段时间内,蒯荆已是将内外全部用法力禁制隔绝了,他现在等于被封闭在了这里。


    他心里也是一颤,蒯荆下手这么狠,这是在硬逼着他修炼啊,而且周围之灼热感越来越盛,他若不试着运功坚持,可真要受不了。


    他赶忙收摄心神,运力化解,心中则是暗骂道:“你等着吧,我看你能关我多久。”


    沈乘安是潜修之人,没人留意,可他不同,他在玄府内可是有职事的人,只要失踪几天,定然会有人来寻他的,到时自能将他解脱出去。


    内殿之中,张御正自翻看道书,印证自身,此时心下微微一动,感得外面云海涌涌,而神人值司似都是有些心神不宁,他道:“外面何事?”


    有神人值司入内进来,禀告道:“回禀守正,方才有消息传来,听说是正清上尊回返玄廷了。”


    顿了下,又振奋言道:“正清上尊归来不久,与我对峙的那些上宸天之人就在陆续退去了,有人说,上宸天正是畏惧正清上尊的威名,这才退走的。”


    张御心念一转,微微点头,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神人值司躬身一揖,退了下去。


    张御略作思索,玄廷召唤正清归来,这事风道人早便告知过他了。


    正清当年提出兴真灭玄,其意与玄廷相悖,故被逐两百余年,如今虽是回转,但其道念可没这么容易改变。


    不过大敌当前,天夏需要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力量,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这些内部争端都是先可放下的,他相信正清也知该如何做。


    但是说上宸天因为敬畏正清而退走,那是说笑了,上宸天连天夏都敢侵攻,又怎么会畏惧一人?

    这次上宸天明显是为了配合元都一脉而来,因是见到元都被成功平定,并没能给天夏造成什么影响,知是事不可为,这才退走的。


    而正清选择这个时间点上归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便不知道了。


    他想过之后,也不去理会这些,继续在那里翻阅道书,以便尽可能在大战到来之前立造出一二合适的神通来。


    他手中此刻翻览的,是瞻空赠给他的元都派道书,与玄廷藏册有些不同的是,很多都是古夏时候的东西,甚至里面列举了一些恶邪之法。


    这是因为恶邪之法同样也是蕴含着一种道理,你便不去用,但你却需了解此中变化,万一遇到操持此法的敌人,也能有所应对。


    且从那些隐晦的语句来看,这里很多功法的源头,都疑似指向了那曾被驱逐的寰阳派。


    这让他更是多关注了一些,因为这个宗派,未来很可能是天夏或者他自身所需直接面对的重要敌手。


    而另一边,随着上宸天的修士陆续从与天夏对峙中撤出,风道人也是再次被灵都道人命人请到了宫中。


    灵都道人对他道:“风使者,我知晓元都之事你们很是顺利的解决了,不过我以为,你们解决得实在太快了一些。”


    风道人能听出他并非是讥讽之言,谨慎道:“不知上尊之意为何?”


    灵都道人道:“贵方能这么快平息内患,对于贵方来说固然是好事,可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此事解决得太顺利太容易了,会使得上宸天中许多人对贵方更为警惕和戒备,反而更可能走上险路,他们要做什么,到时候我可能阻拦不住。”


    风道人神情慎重了几分,道:“上尊是说,这一次过后,他们就会试着走上那一步了?”


    灵都道人淡淡言道:“我会尽力斡旋,拖延这一战的到来,这也是我唯一可许诺的,望贵方能以知晓。”


    风道人郑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上尊了。”他见灵都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便就告退离去了。


    待其走后,一名弟子走入进来,稽首一礼,道:“老师,弟子探听得一事。”说着,他传声上来。


    灵都道人听罢后,眼神微闪,道:“哦?可曾具体问过么?”


    那弟子恭敬道:“问了,赢玄尊却不肯言,只道到时自会给诸位上尊一个满意回言的。”


    灵都道人道:“赢冲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连我等都要瞒着,罢了,既然孤阳和天鸿都不问,那我也不去多事,先由得他去吧。”


    ……


    ……


  第两百零六章 观迹有痕落


    在殿内观法半月之后,张御于定坐中收到了一个下层传念。


    这却是他派遣出去的化影分身在前些时日又找到了一块至高石板。


    石板是在一个被神异力量环绕的盆地之中找到的,周围有着大量的前纪元的建筑。许多残破的建筑至今仍旧飘悬在半空之中,不难想象出当时的辉煌。


    而其时间来历可能更为久远,因为建筑风格与他之前所见到的大不一样。


    他的分身在那里用了很长一段时日破解了石板上面的文字,同时又是找到了下一面石板的线索。


    从这块石板来看,若是按照上面的至高契约来改变自身,即便未曾达到远古神明得层次,可也已是相差不远了。


    他能感觉到,若再往下寻去,便可能涉及更高层次的隐秘。


    但是这样,也可能会引发出什么事端出来。


    他思考过后,觉得到此可以暂且收手,等到上宸天之事完全解决之后,若得有暇,再是继续便是。


    这些石板对如今的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可对一般人来说,还是有一定帮助的,因为其能从根本上对一个人进行重塑和改变。


    不过从本质上造成这一切的,是那土著所言的至高,语言文字只是用来沟通的至高手段罢了。


    修道人首先修持的是自身,不管未来之路如何,那一定是由我出发,有了我,才有天地,但人是自天地而成,所以这是一个逐渐逆转主客位置的过程。


    至高契约是先把自身交托给了至高,虽然一开始就能获得了力量,但若是完全依靠于此,那么未来的路也就固定了,主客无可能再有易事。


    当然,这是站在他现在这个层次来说。若是一个凡人,不知多少人愿意放弃一切来求到这个机会。


    瞻空道人利用石板来给自己弟子补全根基,他私下猜测,应该是与伊帕尔神族曾经通过篡改石板来挪去自身族众的缺陷一般,走得是“窃夺”或者“化用”至高权柄的一种方式,那就是纯粹把至高当做工具来用了,没有任何敬畏可言。


    他其实也是倾向于此,能为我用则用,不为我用则弃。从更大的视界去看,至高同样也是大道的一部分,有着借鉴和探询的价值。


    在决定暂且放下此事后,他继续梳理自身,并且慢慢沉浸了进去。


    似是许久之后,他忽然听得云海之上有磬钟声响,心神从专注之中出来,才是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过去大半年,如今已是三百八十六年的二月中旬了,此刻开始的,正好是玄廷位于年初的第一场廷议。


    而他回顾己身,这大半载闭关下来,他已是把自身之道法用心重作梳理了一遍,道路更明,心神更为通透。


    到此一步,他已是可以试着立造适合眼下功行境界的神通了。


    这不是说之前不可如此做,而是在未曾整理好道法之前,就算强行造出了神通,也难以发挥出本应有的威能与变化。


    此便好像一个人力量不知从何起,不知从何落,也就只能调用出其中一部分,而并不能将全身力量都是运用出来。


    在他首先要塑造的神通,至少要有一个是可一击制胜的神通,这毫无疑问当是立自于言印之上,因为这正是他塑立道基的根本法门。


    此时在他粗略推演之中,心中已然有了一个雏形。


    而除此之外,有感于那些守御之能强横的法器神通,他还需有一个威能绝大的神通,专以用于摧敌破坚,此自是以整个观想图为根本,以过往神通为汇照,从中阐发道法之变。


    着手之前,因为二月中旬正好有过去一年之中各驻地汇告传至,所以他唤出训天道章,仔细观览了一遍。


    在这里面,他却是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消息。


    那是来自幽原上洲守正宫驻地的传语,驻地值司言称,上次驻地曾经遮护过的沈乘安,在回去洲中的路上突然失踪了,距今已经有半载。


    只是洲中一开始因为收到了此人的请告书信,信中其自称近来有感功行到了关口之上,所以觅地潜修。因为修士自感功行欲进,忽欲潜修之事也是常有的,再则书信上有印有书,洲中也便没有多问。


    可是自此之后,其便再无音讯,洲中这才发现不对,追寻无果后,因为想及此前守正宫驻地曾经遮护过其人,疑其失踪与此事有关,就又将此消息通传了驻地,而驻地因为沈乘安是张御关照庇佑,不敢自专,故再又报了上来。


    张御回想了一下,当初元都之事过后,瞻空曾有过隐晦的担忧,他也是觉得,元都之事可能还没有结束,还留有一些手尾。


    而沈乘安失踪的时间,恰好是元都之事过后没有多久,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牵连?

    他思索下来,决定还需过问一下。


    只是幽原上洲的守正驻地之中,也没有几个得力人手,要查清楚此事,还是需要将此交给妥善之人。


    考虑过后,他传一个谕令去了许成通那里,并赐下一道法符,让其负责处理此事,随后便继续眼前之修持。


    伊洛上洲守正驻地之地,一道宏大光亮自天垂落下来,这立时惊动了驻地之中所有人。


    许成通发现之后,大为激动,赶忙来至台顶之上,待听过交代,接过法符之后,便恭恭敬敬对着供台上方的牌位一礼。


    他从台上下来,叫过两个弟子,肃然言道:“随为师走一趟。”


    两名弟子连忙应是。


    有一名弟子悄然传声道:“师兄,这是上面传命了么?”


    另一名弟子十分笃定的回道:“肯定是了,你看老师那副异常有精神的样子,定然是得了守正的传令了。”


    许成通稍作准备,便带着这两名心腹弟子和数名玄修乘渡飞舟,离了伊洛上洲,望北而行,穿渡冀空上洲,再往幽原上洲而来。


    待到了幽原之内,先是与此间守正驻地的修道人交谈了一番,在附近仔细查验了几日,这才是来到了幽原上洲的玄府,向负责此事的几名修士做了一番问询。


    玄府之中一名王姓修士拿过一封书信,交给许成通道:“这是当初沈乘安的那封请告书信。”


    许成通拿到手里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又送到旁边站立的一名弟子手中,道:“徒儿,你来看。”


    那弟子拿到手里一看,一抬头,无比肯定道:“师父,肯定是假的。”


    那王姓修士讶异道:“哦?贵方如何能断定此是假书?”


    虽然他们现在也怀疑这份请告书信可能是有人伪造的,可无论是用印用墨,还是上面笔迹,都与沈乘安往日所用一般无二。而这两人恐怕连沈乘安本人都没接触过,凭何一上来就如此认定呢?


    许成通坐着不动,哼了一声,道:“徒儿,你来说。”


    那弟子道:“诸位,从沈乘安生平过往来看,这是一个十分懒散之人,曾多次借口回避玄府之中所派遣的事务。”


    “不错。”


    王姓修士点头,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因为实在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不过沈乘安避的只是小事,大事从不含糊,也从没有畏怯避战过,再加上功行手段也是不弱,所以玄府之内对待他也就比较宽容。


    那弟子道:“正因为沈道友以往多寻借口,所以诸位多半以为他又是偷懒了,所谓闭关修持只是一个借口。”


    玄府众人点头,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那弟子十分自信的言道:“可既然是偷懒,那就不对了。”


    他在众人不解目光之下解释道:“设若我偷懒,那么必然要先提一笔,说这此修行如何如何困难,恐难精进云云,而这书信居然不半分描述艰难困苦,仿佛肯定能得以修成,连这等借口都不找,这很不像这沈乘安的一贯为人啊。”


    在场修士一听,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有理,如此一解释,这的确很不像是沈乘安为人,里面疑点的确很大。


    这时众人倒是对许成通和他手下弟子有些佩服了,果然不愧是守正宫自外调遣过来的人,的确很有手段。


    有人问道:“那许道友,你以为沈道友如今何在?可还……可还在么?”


    许成通看去很有把握道:“许某以为,沈道友应是性命之忧。”


    “哦,这又何以见得?”


    许成通判断道:“许某方才去驻地附近看过了,那里有一些斗法痕迹,但过程很是并合,且还持续不长,与切磋也相差不远,那么沈道友不定还认识来人,是受了某种胁迫或是因为某种因由才跟着来人离去的,既然如此,那多半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弟子神情一动,道:“老师,弟子推测,这位沈道修本人,或许就是知道这个缘故,所幸就趁着这个机会偷个懒,抵抗也就没那么坚决。也没有主动留下任何线索。”


    在场修士相互看了看,都是点头道:“有理。”


    那王姓修士这时真心请教道:“那许道友,不知道友可能凭此查探出来,沈道友到底去哪里了么?”


    许成通看他一眼,略显矜持的说道:“这却不难。”


    ……


    ……


  第两百零七章 阐法寄神通


    幽原上洲往北去,就是一片无边荒陆,此刻一驾飞舟正在天中飞驰着。


    许成通及他几个弟子正乘坐在这飞舟之上,而除了他之外,还有幽原上洲玄府的那位王姓修士及他门下的几个弟子也是一并随行。


    此前王姓修士问他如何找到沈乘安,其实追查此人的下落,有一个重要线索。


    沈乘安曾受元都一脉的威胁,这才躲入守正驻地,而在元都收手之后没过几天,此人就莫名失踪了,那这两件事之间很可能是有着一定的联系的。


    所以他先从这些个躲入驻地的修道人身上查起来,这些修道人之间身为同道,彼此当是有过往来。


    而从接下来查到的结果看,那些躲入驻地之人大多数都能找到下落,但有一个名为廖凌之人却无法联络,而其偏偏还是唯一曾被掳掠之人。


    许成通怀疑此事与这位可能有些关系,只是此人原来所居之地便就不明,若按以往办法找起来,那就要费一番功夫了,可是如今情形有一些不同。


    距离此事已是过去了大半载,元都派已是完全并入了天夏,很多不是特别重要的宗门载录都是拓入了训天道章之内,他可以以守正宫的名义设法查证过往记述。


    在一番查证下来后,发现这廖凌潜修之地,就在幽原上洲之北,卫山山脉以南的一道狭长平原地带之中,那里还存在有数个地火山口,位置不难找寻。


    而这处离幽原上洲如此之近,那更是让人觉得这两者之间是有某种关系的,眼下他们就是在往此处去。


    与此同时,荒原宫庐之上,沈乘安看着在那里坚持苦修的廖凌,叹道:“师弟稍稍停下,你这般急于求成,反而不利修行,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廖凌也知他说得有道理,停了下来,他道:“沈师兄,你不像我需要保下这些雕像,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


    沈乘安如今仍在火口之中修持,不过蒯荆让他每隔半月可以出来透个气,而在两日之前,蒯荆觉得当去找寻下一个同门了,故是先行离开此处了,其人一如既往在雕像上贴上了法符,但却并没有对沈乘安做出什么限制。


    沈乘安道:“开始吧,我是敌不过蒯师兄,怕挨打,所以才跟着他来的,我也想是趁机偷个懒,可谁知偷懒没偷成,反而成了苦修士。”


    他唉了一声,“你还别说,自我到来之后,功行却有了明显长进,荀师以前曾对我说过,我我沈乘安若无人逼着往前走,那这懒散毛病是永远改不掉的,如今有蒯师兄在后面推着,我想不往前走都难啊。


    而且蒯师兄那些办法你想都想不到,除了蒯师兄,世上有几个人能一门心思帮你提升功行呢?。”


    其实那些法门他真要有心,也不是寻思不出来,可问题是他懒啊,既然有别人帮你想办法,那为什么要去自己动脑子呢?

    廖凌情绪有些低落,道:“那是师兄你,我对修道实在没什么兴趣。师兄是被逼或许还有几分情愿,可我却是真的不想。也不知何时能摆脱这等折磨。”


    沈乘安安慰道:“蒯师兄吧,他的想法有点……嗯,有点离奇,可他也未必没有道理,师弟你想,你若是敌得过蒯师兄,那你自能维护这些雕像,也就不必受人威胁了,是不是?”


    廖凌低头不言。


    沈乘安看他样子,也是同情,他想了想,低声道:“师弟你真想离开这里么?”


    廖凌听他话语,不由抬头看来,眼睛睁大道:“师兄,你有什么办法么?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沈乘安道:“我这半年来趁着余暇在周围转了半天,却是有了一些发现,或许能帮助到师弟,但还不敢肯定,罢了,待我再看看吧。”


    廖凌忙道:“师兄,若是能助我脱困,你是我的大恩人。”


    沈乘安慌忙摆手,道:“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同门,别说什么帮不帮的,这话我现在听着都害怕。”


    廖凌一想,也是脸色一白,立刻闭口,不敢再多说了。


    沈乘安与他谈过之后,便乘光遁光而起,往北而去,行出万余里后,他看着面前的破碎的冰川,自语道:“上次好似就在这里,到底是在哪里呢?”


    这时有一个灵性声音自下方传来,道:“道长是在找东西么?”


    沈乘安诧异看去,就见地面上站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他身上皮肤白皙,泛着莹莹光芒,模样看着像是土著,可身上所着衣衫、头上发髻,还有那所显露出来的神气,却又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看一个天夏人。


    还不止这些,此人身上有着一团云雾般的衣裳,外面环绕着一股灵性光芒,这是一个拥有着一定神异力量的人。


    他从天中落了下来,飘落在那年轻人身前,后者抬手对他做了一揖,道:“这位道修有礼。”


    沈乘安见他用的是颇为纯正的天夏语,心下更是好奇,但是想着这里,还了一礼,道:“敢问尊驾何人?尊驾的天夏语颇好,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那年轻人微笑回道:“十年之前,有一位如道长这般的天夏仙师路过此地,传了在下礼仪文字,知识技艺,令我部族摆脱了蒙昧,这些年,我见得类似道长之人,只都是来去匆匆,并似在找寻什么,道长可也是在找他们么?”


    沈乘安不禁一阵惊讶,随后一转念,似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追问道:“阁下,不知道你说得那些道友,又是从何处来的?”


    清穹上层,守正宫中。


    张御在把道法梳理清楚后,便就开始试着立造神通。这个时候,大道玄章和大道浑章也是应机在他背后显现出来。


    两道仿若通天彻地的光幕一明一暗,一左一右,分呈两边。


    而随着他心念转动,一股玄妙之感随之泛动出来,两个大道之章上,也各有一个章印在里逐渐显现而出,并最终朝着他放出光芒来。


    这整个过程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因为立造道法本身就是他对于自身道法理解的阐述,是一种感悟,也是一种运用。


    哪怕是去撬动借用天地之力的举动,也一样是包含在他所理解的道法内的。若是这当中出现了困难阻碍,那要么是他试图去运使超出自身理解范围之外的东西,要么就是他对于自身道法梳理还不够清晰。


    此刻玄章之上那一个神通章印,正闪烁着灿灿光华,上显“六正天言”四字。此分别对应“封、夺、禁、镇、绝、诛”六言。六言可以分开使用,也可并同一处。


    而当并同一处之时,这方才是神通之本来,六正天言每在对敌之际念动,若是半途不得阻碍中断,那么一旦六字道尽,便可决敌之生死。


    这神通虽然威能不小,但仍可说是配合战术使用的,因为六言念动之际,会迫使敌人无法坚守,只能奋身主动来攻,这里可以利用的机会便就多了。


    而在那大道浑章之上,那另一印神通之名,乃显“诸寰同昼”四字。


    这一门神通并不是无根无基就凭空塑造出来,而是在“天冲霄鸣”和“日月重光”之上的延伸和演化。


    此一神通使出时,万千星光同爆,每一道星光便等若一道日月重光,此法若是准备足够,亦可聚合为一,威能更是无可计量。


    此神通可以说完全是以正面攻伐为主,因为他明白,光从道法变化上来说,自己肯定是比不上那些修行长远的前辈修士的,那就索性发挥自己的长处。


    因为一路过来他无不是待六印完满后才是踏入上境的,称得上根基牢固,心光也是远超寻常同辈,那便只需要在神通威能上做文章就是了。


    而在此之外,他还有斩诸绝之剑法,剑法若是想要在短时内大为精进,那是需要专注唯一的,他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要想再往上提升,只能慢慢调和蕴养,等着自身慢慢积蓄了。


    好在现在有这两门新近立造的神通配合剑器使用,再加上以往那些神通,那无论战术还是战略之上,都能发挥出更多的变化来。


    只是这里他还缺少一定的印证,缺少了对自身神通的认知,好在这方面不必要他自己去找对手,有的是人给他给他做试手。


    他把袖一振,自座上站起,从内殿之中走了出来,来到大殿之上,他唤道:“明周道友何在?”


    一语落下,随光芒闪过,明周道人就出现在了阶台之下,他稽首言道:“明周在此,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自袖中拿出一枚符书,送去他面前,道:“将此符送去沉勾道宫处,就说我需从镇狱之下选一名对手印证功法。”


    明周道人接了过来,道:“还请守正稍候。”说着,他身影一闪,便即不见。


    张御则是站在原地等候。


    过去大约百来呼吸之后,随着光芒一闪,明周道人便就又转了回来,他将一枚符印往上一托,道:“守正,武廷执已是发下印符,守正可凭此可前往镇狱。”


    ……


    ……


  第两百零八章 入渊开深云

    张御看了一眼那符印,此物就向他飘了过来,他拿住之后收入袖中,遍即走出了守正宫。


    出了正门,他在台阶边沿上止步,等有片刻,就听得仙乐阵阵,有瓣瓣飞花飘来,数名身着霓裳羽衣的神女驭飞天车驾而至,悬停在了阶前,一道虹光垂延至他脚下。


    他踏上了上去,来到车上站定,道:“去往清穹镇狱。”


    众神女万福一礼,脆声应下,随着一连串仙铃声响,片片花瓣舞动之中,飞车一起,往云穹深处而行,但见眼前景物急骤飞逝,越来越疾,若晃过万道虹光。


    张御这时只觉身躯似是沉重了数倍,且越往前去越是如此,知这是逐渐往清穹地陆的深处进入。但这其实还是有符印在身的结果,若无符印,那么在这里便是寸步难行。


    过得片刻后,飞车倏然一停,随着车上清铃一阵急摆,奏出一连串悦耳之音,随着声息渐息之中,车身便缓缓向前飘去,恰如急舟过去急流,正弛开羁绊,放送轻渡,再是飘了一会儿之后,前方云雾分开,露出了一个大型宫台。


    这时他忽然见到,一个道人正背对着他负袖站在宫台台阶之上,其身上清光如水,好若天地相融。


    他此刻能感觉到,对方察觉到了自己注视,但其人却并没有回头,而下一刻,随着若海倒倾的清光向上冲去,其人便是离去了。


    他此前并未见过此人,但此刻却隐隐约约猜到了此人身份。


    明周道人则是证明了他的猜想,道:“守正,那应是正清上尊的分身,他当是来看望被囚押的一位同门的。”


    张御道:“哦?有正清一脉的玄尊关押在此?”


    明周道人道:“是有一位,当年还弄出不少动静,只是这位听说与同门也不怎么和睦。岑玄首和梅守正回来此间之后,便从未到此看望过这一位。”


    此时飞车已然靠了过去,并在一个延伸挑出的悬空长台上停落下来。


    明周道人身影闪烁了一下,直接出现在了台上,稽首道:“守正请随明周来。”


    张御颔首道:“有劳。”


    他跟随明周往宫台之中走去,宫台周围暗云沉沉,一片阴霾,那敦实厚重,高大无边的正门此刻只裂开的一条门隙,里面有一线笔直无比的光亮透照出来,乍然看去,仿将昏黯的天地竖着切成两半。


    实际由于正门广大,哪怕只是一道门隙,都有十丈来宽,两人顺此走入进去,过了厚达里许的大门,进入了宫台之内,见两边则是十分厚重的高耸云墙,所以迫使本是宽敞的通道显得局促狭窄,十分压抑。


    这里万物俱寂,生机俱无,仿佛一切都被那股沉重的力量镇压到了最底下。


    张御能够感觉到,若少了符印护持,来这里恐怕不只是身躯滞重,气机转运受到影响,连自身意识都会陷入僵滞。


    两人无声无息向前行走,不知多久过去,眼前才变得开阔起来,只见一根根通天彻地的巨柱矗立在那里,彼此相隔极遥,每一根巨柱之上俱有一枚枚泛动着玄妙意韵的道箓环绕,其轻灵无比,生机盎然,那里飘旋转来去,与此间沉闷氛围形成了强烈反差。


    他看了几眼之后,若有所觉,把袖一挥,不远处厚重的云雾飘散开来一些,显露出一面微带坡度的大石壁,上面显现出来了一个个名字。


    明周道人道:“守正,被关押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名姓都是被刻在了罪碑之上,哪怕被放释了出去,这些凿刻也依旧在此,除非此人能为天夏立大功,才得将之磨去。”


    张御微微点头。世上有些修道人是不在意自己名声的,可有些修道人,却又十分在意自身脸面的,有这个罪碑在此,却可迫使他们在出来之后,不得不去努力洗刷自身。


    待看过之后,便继续往里走,随着往宫台内深入,那些大柱在视界中变得更为清晰了,只是他发现,有些柱身之上的外层符箓已经退下,好似解开了一些禁制,便目光投去明周道人处,后者忙道:“此乃廷上所定,被囚之人,若见大战,愿意悔过之人,可释之为我所用。”


    张御心下了然,他道:“此间何人可助我印证功法?”


    明周道人凭空一拿,手中多了一份名册,并递了过来,道:“守正请观,可用之人,皆在此上。”


    张御接过名册,翻开看了看,在此之上,他见到了最早被他擒拿的龙淮,还有后来苍芦、过千寻等人,不过他思索了一下,自己是来印证自身神通的,不是来生死斗战,这般还是龙淮最好。


    龙淮是他接触过的对手,对其实力较为了解,能够很好的进行判断。


    而龙淮的还生玄异可以再造体躯,就算被他神通打灭,只要还有一些残肢、一缕鲜血留下,都不会因此而亡,而能够重再转回。


    并且其“还生”玄异一转,还会丢失此前斗战的一部分记忆,这有利于他自身的神通不至于泄露。


    不过关于这一点,他其实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毕竟他立造的这两个神通并没有进行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为应付战事,用于眼下境界过渡罢了,等到他日后道法提升,功行再进,自然是要再试着推演更为了得的神通。


    而要想现在和廷执那些神通相比,那是不可能的。


    诸廷执的神通不是得自师传,就是经过了多年修行推演方才得成,他没可能一息之间就赶上,只能从正从简,当然这也不是说他的神通不妥,虽然少了精妙变化,但是威能却不见得就弱了。


    他考虑过后,便道:“且放那龙淮出来,我欲借这位印证功法。”


    明周道人道:“待明周问过武廷执。”他站定不动,过了一会儿,才道:“守正,武廷执已是允准,守正请稍候片刻。”说着,身躯一闪,便自不见。


    自上次武倾墟解开第一个道箓禁制之后,不少被囚押的修道人都是清醒了过来,龙淮此刻也是清醒着,他忽然明周道人出现面前,精神振起,道:“明周,可是要放我出去了么?”


    明周道人道:“龙玄尊,非是如此。而是欲寻玄尊印证。”


    龙淮诧异道:“找我试手?

    若得试手,也是可以削刑的,但是龙淮心中又有些恼怒,不找别人,却偏偏找他,这是不是以为他好欺负?

    他道:“不知是何人寻我?”


    明周道人言道:“乃是张守正。”


    龙淮不解道:“哪个张守正?”


    明周道人道:“便是上次将龙玄尊关押进来的那位张巡护,如今这位乃是玄廷守正。”


    龙淮一听,心下不禁有些气郁,这是真把他当软柿子捏了?把自己关押进来不够,还要找他练手?

    他冷笑几声,自他被囚押进来后,也曾反复思量之前那一战,已然对张御手段有了一些破解之法,若是被他打败,那也怪不得他了,也正好发泄一些他被镇压在此郁气。


    他道:“好,且放我出去,我愿与他做一番印证。”


    明周道人拿出来一张法符,向外一抛,就落在了他身上,而后上方飘悬道箓如被吸引,齐齐进入龙淮身躯之中,而他身外的光链却是化去。


    龙淮此时只觉身上一轻,他试了一下,就从巨柱之上走了下来,稍稍转运了一下气机,便渐渐恢复了过来,虽然被困了几年,但时间不长,他功行没有多少损失。


    他此时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抬起头,冷然道:“那位张守正此刻何在?速带我前去一会。”


    幽原上洲,北方荒原之上。


    沈乘安在转去了一日夜,方才转了过来,他兴冲冲道:“师弟,有办法了。”


    廖凌急问道:“师兄,什么办法?”


    沈乘安笑道:“在翻过卫山山脉后,一路向西北去,那里有一个‘灵关’,似也有我天夏修士镇守,若能去到此处,师弟便无需担忧了,可在那里再慢慢解开雕像之上的法符。”


    廖凌闻言,怔然片刻,整个人如放松一般说道:“如此,那我就不必走那一步了。”


    沈乘安吓了一跳,紧张道:“师弟,你想干什么?别想不开啊。”


    廖凌失笑一下,摇头道:“师兄,小弟非是要走绝路,而是小弟在想,要是实在不行,那就试着转入浑章,做一个玄修,那就能以训天道章沟通外界,如此蒯师兄便困不住我了。”


    沈乘安恍然道:“是这样啊。”又问:师弟在尝试了?”


    廖凌道:“是。但是蒯师兄逼迫的小弟很紧,令小弟还难以做此事。”他叹了一声,“可在继续,小弟就要试着走这一步了。”


    沈乘安劝说道:“师弟最好放弃这等想法,沟通大道浑章,转修玄法还好,可若是不小心勾动了大混沌,那却就难以摆脱了。”


    廖凌道:“若是能走脱,小弟自不会去犯险。”


    沈乘安看了看周遭天空,道:“师弟,我们也莫在这里多言了,谁知蒯师兄什么时候回来,你快些随我走吧。”


    廖凌连忙称是,这一次走,他自是紧要将所有雕像都是带上。他并没有星袋,但早早祭炼了一件收纳法器,将雕像全数收拢进来,见再遗落,便随着沈乘安遁空而去,两人很快消失了在北方天际之中。


    而就在二人离开之后不久,却有一驾飞舟自远飞来,随着逐渐接近,很快便来到了这一座的宫庐上方。


    ……


    ……


  第两百零九章 天言未尽落


    待那飞舟停住之后,两道遁光一闪,许成通和王姓修士一齐落到了地面之上,见是四周并无异状,那些弟子才是一个个落了下来。


    王姓修士自袖中拿了一个陶罐般的法器出来,对着四面一摄,稍候片刻,便有两道光气飞入进来。


    他试着一辨,面露欣喜之色,道:“方才有两人在这里,其中一个从法力气机上看,很像是沈道友,只是他们好像离开了,嗯,也才离开未久。”


    有玄府弟子问道:“老师,不会那囚押沈道修之人察觉到了我等到来,所以提前走了?”


    王姓修士想了想,摇头道:“不会,我们一路过来都很小心,还提前用了法器做遮蔽,不至于被发现。”


    许成通看了下痕迹,道:“这里的布置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乱象,看四周本还应该摆有许多沉重物件,而此间之人离开之时都是将这些东西带走了,所以此间之人走得并不匆忙,当是准备好了才离开的,而非刻意回避我等。”


    王姓修士一看,也是同意他的判断,他道:“那许道友,我们这便追下去?”


    许成通道:“不必,许某带人去试着找寻这二人,诸位且在此地等候便是。”


    王姓道人道:“沈乘安是我玄府弟子,还是我与许道友同去吧?”


    许成通否定道:“不知王道友是否注意到,这里蒲团共有三个,说明这里或许还有第三人,我们不知这另一人是否还在此间,王道友不如在此处相候,我若是见得不对,自会传讯于诸位。”


    王姓修士一想,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反正有训天道章可以随时联络,他们也不怕出现什么问题,于是同意了此见。


    许成通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弟子,放出一驾法器乘了上去,往沈、廖二人离去的地方一路追了下去。


    王姓修士在他们离开后,也是重回飞舟之上,到了天中隐蔽了起来,而他们等了没有多久,一名弟子目光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兴奋言道:“老师,有人来了。”


    王姓修士看过去,见是一个身着襕衫,看着很是儒雅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了那里,这个人出现的很是突兀,而且他很种错觉,好像一直就在那里,而这个时候,此人似也是注意到了他们,并对他们微微一笑。


    清穹镇狱之内,龙淮待解脱了之后,便从走宫台深处走了出来,他心中还是盘算如何赢下此战,只是等他来到了宫台之上,抬头望见张御的那一刻,却是微微吃了一惊,眼神变得谨慎了些许。


    因为他发现,眼前张御气机深湛难测,并给予他一种莫大压力,这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不禁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囚押了几百年,而不是只有几载。


    这才意识到玄廷为何选这位做守正。


    可随即他心中冷笑。


    守正又如何?纵暂时得一些便利,也随时能被玄廷撤了去,这般看来,玄廷其实也并不如何重视这位,不过只是给了一时之赏罢了,若是这位清醒一些,就该设法去下界镇守一地,而不是专注在守正之位上,一味朝着提升斗战之路上走。


    他来到台上站定,与张御见过一礼,而后朝着明周道人言道:“明周,可能开始了么?”


    明周道人则道:“张守正?”


    张御点首道:“便就开始吧。”


    明周道人对着上空打一个稽首,顿见宫台上方放下一道光亮来,霎时罩落在了两人身上。


    而在这一瞬间,两人身外景物一转,却发现彼此已是落入了一片虚荡荡天地之中,脚下是一处荒芜地星,上方是一片虚空,日月星辰俱全。


    这里乃是自清穹镇狱之中开辟出来的一处空域,也是专予玄尊斗战印证之所在,以免斗战之余波冲击到他处。


    龙淮到此之后,望向张御的目光锐利了起来,他认为上次自己之所以落败,归根结底乃是因为戴恭瀚用了山河圈制束之故,虽然张御言咒也是厉害,可若不是他受制在先,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拿下?


    再则他有“无暇”玄异,自上次斗战之后,已是对“言咒”自发生出了一丝抵抗之能,自认再是遇上相对手段,即便不能完抵御,也不会再被轻易困顿。


    张御没有去管龙淮心中思量,他这一次到来就没准备和此人做什么较量,只是单纯为了印证神通而来,此刻只是道了一声,道:“龙玄尊,小心了。”说话之间,万千点星光就在他背后亮了起来。


    龙淮虽自认再斗一次自己不会输,可他自站到这里后,却并没有半点放松戒备,哪怕张御不提醒,他也是一上来便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可此刻一见到那万点星芒,一股无比危险之感就冲击到了心神之中,他眼瞳一缩,立时施尽全力守御,身外顿有层层金鳞浮现出来,并环绕周身。


    下一刻,在他视界所布范围之内,忽然有出现一片遮蔽整个虚空星光迸发出来,而就在他看到这些星光一刹那,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周道人本是站在一旁,但是光芒冲来,也是将他一并淹没了进去,待一息之后,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宫台之外。


    空域之中,那一片茫茫星光终于消退了下去,这个空域之中本来还有一些地星作为方向参照,可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不见了,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片。在过去片刻之后,似如重塑一般,日月星辰再是显现而出。


    龙淮感觉自身意识好似中断了片刻,待得心神回转,才是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已是被“杀”了一次,因为还生玄异,所以才得复转回来。


    可是他的记忆却是损去了不少,只是记得似与张御印证,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无从知晓。


    张御在试过之后,心中略微有数了,“诸寰同昼”这一神通的威能极大,便算是龙淮这等人身躯强悍、天生异类的修道人,哪怕提前有了防备,在没有法器守御的情形下,纯靠自身也是抵挡不住的。


    下来便当一试“六正天言”了。


    随他意念转过,便缓缓道了一个音声出来,此声宏大无比,震荡虚空,无远弗届,而在这个时候,他背后化出了一圈光亮,上面有六个道箓,其中一个道箓之上浮现出一个“封”字。


    而在此声之后,随着宏大声响再起,又是一个“夺”字又一个道箓之中显现了出来。


    龙淮身听得第一个音声之时,便觉心神之中猛地一震,同时一股比方才更为危险数倍感觉浮上心头。


    他本能的感觉这此声十分之危险,感觉若是自己不能将在六个道箓俱都浮现印字之前将这个过程阻止,那么当真是会被杀死的。


    这个时候,他一个吸气,大喝了一声,却是发出一声震天龙吟,这一声出来,诸星齐齐一黯,放出重新凝聚出来一些的地星,似被无形之力击中,于顷刻之间为崩塌为碎砾。


    这是他在被解开第一层束缚,意识清醒过来后琢磨出来的破解张御“言咒”的神通,因为对他而言,那一战可谓近在眼前,此刻更是意图靠此遏制后者之所为。


    张御身外被一片心所护御,此刻受此冲击,便如高焰被大风吹拂一般晃动起来,他能感觉到这龙吟之声威能不小,要是在方才成就玄尊之时遭此攻袭,那还真难说能否挺受这一击,至少不可能再是自如运法。


    可如今之他,早已是今非昔比。无论是心力神通,还是修为功行,都是远胜以往,却是将此轻易挡了下来。


    这六正天言神通本就是引敌来攻,所以他也没有任由龙淮发挥,他心意一催,一道剑光已是朝其人飞斩了过去。


    今番他是为了印证神通而来,所以没有动用惊霄剑上的蓄势杀招,只以蝉鸣剑上去牵制其人。


    龙淮见他飞剑斩来,不敢不慎重不对待,谁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变化?身外隐隐约约龙影一现,片片金鳞浮动,同时神通一运,虚天之中风云雷电一时齐至,将自身遮蔽隐去的同时,又有无数雷光霹雳乃至汹涌云雾往张御所在之处冲来。


    张御此刻没有使用守御法器,只是单纯以心光守御,风雷闪电围围绕着他不断劈落,但俱不能近身。


    只是随着那浓浊云雾漫来,一只巨大龙爪忽从上方压来,随着霹雳一闪,忽然照亮了天地一瞬,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龙影,却是他的周围皆被一条盘旋回绕的真龙元神所包围。


    他冷然看着,随着不断道出音声,此刻背后道箓之中,已然浮现出了“封、夺、禁、镇、绝”五字。而就在他要将最后一个“诛”字念出之际,眼前龙淮身外忽有道箓一闪,便是从他面前消失不见,显已是从这片虚空之中遁了出去。


    他见此一幕,道:“明周道友?”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一旁,稽首言道:“守正,这乃是因为镇狱察觉守正当真有可能把龙玄尊杀死,故才是将他挪转走了。”


    张御一转念,点了点头,虽然没能试出神通真正威能,但能知晓此法能将龙淮直接镇杀,那也是足够了,他道:“既如此,那便先出去吧。”


    ……


    ……


  第两百一十章 寻影不见形


    张御自那一处斗战空域之中转了出来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道:“明周道友,我待在此再见一人,不知可否?”


    明周道人问道:“守正不知要见谁人?”


    张御道:“余常余玄尊。”


    明周道人道:“待明周问过武廷执。”他稍作停顿,似在沟通,过了一会儿,才道:“张守正,请随明周来。”


    他当先而行,在前领路,张御也是迈步跟来。两人在走过一条两侧望不见底的笔直长台后,往后一折,脚下却是沿着之字形的阶台逐渐下行。


    张御注意到,这一路下来,在宽长的阶台边上,每一层都有一座古旧高大的力士石雕,形象威猛,俱是顶盔戴甲,高及十丈,还有各种似荒古之时的玄奇异类,一头头攀附在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壁之上。


    他能感觉到,这些石雕底下蕴藏着一股生机,好像是活物表面覆盖了一层石壳,似是在某一个契机之下,就立刻能破开表层,活过来参与斗战一般。


    毫无疑问,这些石雕当是经过特殊手段祭炼的,应该是属于镇狱守御力量的一部分。


    待走完阶台,两人来到一座平台之上,可以看见,前方远处,乃是一根通天大柱,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明周道人走到前面的台沿边上,拿出一枚符箓,对着下方深渊一抛,这符箓便就飘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大柱之上有一道道光圈涌动上来,似在往上抬升,随后便见一个被捆缚在其上的道人身影,此人在察觉自己被挪出来后,不觉抬头看向对面。


    张御行步来至前方,抬袖起来,对着其人行有一礼,道:“余玄尊有礼了。”


    余常见到他,随即略带惊异道:“张巡护……你,你成就玄尊了?”


    他现在功行被禁,无法感应到外在气机,但是凭他眼力,自能看得出来张御身上清光飘渺,气冲神宇,分明已是得道之人了。


    张御点了下头。


    然而余常却是有些失望道:“道友是走上那一条道路了?”


    他沉默片刻,才道:“这何其不智!以道友之资才,再苦修个数十上百载,定能为我玄法开辟出一条大道来,为何这般急于求成呢?”


    他叹气不已,自上次从被大柱中唤出,他已知距离自己被拘押,过去并没有几年,而在他看来,而张御在短短时间能成就,应就是如自己等一人一般,借取了前人之印才得成,这般就很难脱出前人桎梏了。


    张御平静的听完他说完,道:“我今来此地,只是想来告诉余玄尊,你所期望之道,御正在走,而天下千千万万玄修,亦是同样在走。”


    余常一怔,随即似想到什么,“你……”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信,道:“道友你……”


    张御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抬袖再是一礼,便就转身离开了。


    他一路走了出来,便往等待在那里飞车走去,因为镇狱这里十分特殊,所以他无法凭心意挪转回去,若不自行飞遁,依旧需得乘飞车回返。


    只是这个时候,他见一条似是无限延伸的金链忽然延伸出去,而后将一个道人拖拽了而来。


    待看到那道人,他眸光微微一闪,因为被锁链系住的,分明是另一个明周道人!

    他道:“这是如何一回事?”


    明周道人言道:“清穹地陆自晦乱混沌之地开辟,总有一些化身会受得侵袭,一经变故,便会意识转偏,致我不利,故要加以清理。”


    他又解释了一下,因为这些分身与他一体,所以直接消杀是没有用的,反会将晦恶融入进来,更难剿除,故是先行囚押了起来,待得洗脱了其中晦乱混沌之气,这时才会将之消除。


    张御知晓情由后,点了下头,这事是清穹内部之事,不在他这个守正管束范围之内,他也没再多问,踏上飞车,就往守正宫回返。


    内层荒陆之上,沈乘安正领着廖凌往北方而去,他道:“师弟,你说蒯师兄这次是去找哪位同门了?”


    廖凌道:“小弟猜不到,小弟在这里很少与同门往来。不过只要顺着蒯师兄的意,他也是不会伤人的。”


    沈乘安一想也是,他是想不出来蒯荆会去找谁,不过这次离开后,他是不准备回来了,等寻到了通道之后,再告知所有同门一声,让他们有所防备就好了。


    随着两人往西北方向飞驰,越过卫山山脉,不过一天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被冰河切割开的旷原,沈乘安道:“就在前面了。”


    廖凌也能看到,就在旷原之中,有一团凝聚不散灰色迷雾,内中似有闪电时不时闪烁着,而在那团迷雾前方,还有十来处精致庐舍,地面上则有一个巨大的玄浑蝉翼纹,这一看就是天夏治辖之地。


    见到这一幕,他不由放心了许多。


    而随着两人到来,也是引发了驻地之中修道人的注意,便见金光一闪,三名道人来到了天中,其中一人飘至前方,言道:“这里是青阳上洲灵关驻地,两位道友从何而来?”


    “青阳上洲?”


    沈、廖二人恍然,这才知晓这处灵关通向哪里。


    沈乘安上前,稽首一礼道,道:“这位道友有礼,我名沈乘安,这是我师弟廖凌,是从幽原上洲而来。”


    “幽原上洲?”


    那道人点了点,抬手还有一礼,道:“在下万明,在此护御此方界隙,不知两到此何事?”


    在界隙发现这么多年,青阳上洲方面其实已然探得对面很可能就是幽原上洲,不过青阳上洲内部事务繁多,目前又与伊洛、玉京还有东庭往来较多,与幽原上洲建立牵连的意愿并不迫切,所以也就只是保持原状。


    沈乘安道:“不瞒道友,我等到此,是为躲避一位同道,先前我等遭他囚禁,现在已是摆脱,故是来此暂求托庇,我二人并无违矩之事。道友既是玄修,不妨一问幽原玄府,便知端倪。”


    万明道人看了看他们,道:“两位既得自如行动,那幽原玄府近在咫尺,为何不回往那处,反往此处来?”


    沈乘安道:“那位同道对我等来历一清二楚,就怕早有布置,不敢往此行。”


    万明道人点头道:“我观两位,法力精深,可能至两位畏惧,看来那一位同道当是功行更高了。”


    说着,他侧身一让,道:“两位道友既有危难,我不得不助,两位由此而去,当可入得灵关。”


    不管沈乘安所言是真是假,灵关之中到处都是布置了禁制,不经他允许,无人能闯过去。而且在方才,他已然将此事通过训天道章告知了玄府,对方便是真有目的,那也掀不起风浪来。


    沈乘安和廖凌二人见他愿意遮护,都是面露喜色,稽首称谢一声,便进入了那一片迷雾之中。


    万明道人则是站在门口未动,仍旧看着远处。


    有一名修士上来道:“道友,可是有什么发现?”


    万明道人看着前方,道:“还有人。”


    那修士往前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可只是一息过后,便看见一驾飞舟也在朝着他们这里过来,心下不禁吃惊,他暗暗道:“万明道友功行越发深湛了。”


    那飞舟到了近前,在万明道人远处悬停不动,许成通自是乘云而来,他看了眼万明等人,打一个稽首,道:“贫道许成通,守正宫下值司,敢问几位道友,这里是何处辖界?”


    “守正宫下值司?”


    万明道人倒是有些诧异,他开始还以为这位就是沈、廖二人口中同道,毕竟时间上太过巧合了,而且只观许成通法力气机,也确实有此实力。


    不过听得对方自报身份,却又感觉有些不像了。


    他也是担任过青阳上洲守正宫驻地值司的,只是近来感觉功行渐长,故是到灵关之中潜修,才把值司之位交托给了他人。


    他立用训天道章去察看,发现对方果然身份不假,但还有一个疑点,道:“我乃是青阳上洲守正驻地修士,许道友既是伊洛上洲的驻地值司,怎么到这里来了?”


    许成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传声让弟子查了一下训天道章,见果然有万明之名、还有化影图形。


    既如此,那便算是自己人了,有些话也便好说了。


    他挺起胸膛,道:“好道于道友知晓,此番我乃是受守正之命而来。”他将事情大略一说,又言,“不知方才可有人从道友这处经过?”


    万明道人听得对方是受张御谕令而来,也是郑重了几分,道:“确实有两人,一名沈乘安、一名廖凌,这二人自称是此前受人胁迫拘押,方才脱身逃出。”


    许成通一听,道:“那就对了,这二人正是许某所需找寻之人。许某要见一见这两位,不知可否?”


    万明道人回头对某个修士关照了一声,道:“去把这两位请来。”


    那修士点了下头,折身而去。过了一会儿,沈乘安和廖凌就自灵关之中再度转出,二人与许成通见礼过后,双方互相交谈了一下,彼此才算把整个事情理顺清楚。


    许成通则是又与身边弟子交流了一番,又看了看二人,问道:“两位是说,是那位名唤蒯荆之人将两位囚押在此的?”


    沈乘安道:“正是,这几日蒯师兄说是去找寻其他同门,我们这才得以脱困。”


    许成通沉声道:“许某方才按照两位所述,令弟子在训天道章之中查问此人,然则载册之上却是显示,这蒯荆早在数年之前,就在与一场外层修道人的交战中亡故了。”


    ……


    ……


  第两百一十一章 渡磨世间执


    沈乘安一怔,道:“蒯师兄亡故了?”他失笑道:“这如何可能?”


    廖凌也是不信,肯定道:“不错,我二人所遇到的那绝然就是蒯师兄本人。”


    沈乘安道:“蒯师兄这人主意太多,又对外界时时警惕,故是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我看着这多半是他假死脱身。”


    许成通却道:“这件事并不简单,许某以为,一则就是如两位所言,这位是假死脱身,背后自然有着自己的目的;还有么,就是载录上面并没有错,这位真的已经亡故了。”


    沈乘安笑了起来,道:“哈,要真的亡故了,那逼迫我等的又是谁?”


    可他说到这里,他却见许成通还万明道人等人都是神情严肃,看去不似在开玩笑的,他的声音不觉越来越低,随即背后有一阵寒意冒了起来。


    许成通看向廖凌,道:“廖道友,你说蒯荆在那些雕像之上贴了不少法符,你且放了出来,容我们一观。”


    廖凌道一声好,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诸位能否稍稍退开一些?”


    在场修士相互看了看,都是退远开去。


    廖凌打量了一下,见下方土地平整,这才拿出一个小陶罐一般的法器,对着外间一倒,随着一阵气烟飘过,便见一尊尊雕像出现在了场中。


    众修士看见之后,不觉点头,还有人发出赞叹之声。


    这些雕像不说其他,只说技艺,每一尊都是巧夺天工,有若活物一般,看得出来,这是塑造者投入了真正的心思情感的,这也难怪廖凌对这些雕像如此爱惜了。


    这时有个修士看了几眼,问道:“廖道友,那法符何在?”


    众人这才停止了欣赏,察看雕像内外,可是却发现,上面却并无任何法符。


    廖凌也是目瞪口呆,道:“这……我出来之时,明明上面都是贴有法符的。”要是没有法符牵制,那么他何必辛辛苦苦在那里修持,早就带着雕像遁逃了,也不至于等到如今才寻隙出来。


    沈乘安在旁证明道:“对,我也瞧见了,出来之时,上面是有法符的。”


    万明道人背后隐隐显出一个金色虚影,内中有许多金色眼眸望来,在看有片刻,他道:“这上面确然不存在任何法符,便是以往的法符痕迹我也是未曾见到。”


    廖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许成通却是对此没有说什么,而是抬头道:“两位,不管有无那法符,也不管蒯荆是生是死,两位现在既已是脱困,那么暂且也不必深究了。”


    他看向沈乘安,“沈道友,这回我是奉守正之命特来寻你,路上幽原上洲的同道也是一同寻来,你是随许某回去,还是先留在此地?”


    沈承安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本来他还想借口受到了惊吓在灵关多待上几日来着,他咳了一声,道:“我随道友一同回返。”


    他转头道:“廖师弟,你准备如何?”


    廖凌稳定了一下心神,道:“师兄,我便先留在此处了,等到事情结束,我想在本土某个洲署之中谋一个职位。”


    沈乘安有些意外,随即道:“这般也好。你非是玄府出身,与许多同道都无牵扯,若转洲署之职也是容易,”顿了下,又道:“你那不妨来幽原,那里我熟,我们师兄弟间也能有个照应。”


    廖凌点了下头,并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师兄珍重。”


    沈乘安也是还礼道:“师弟珍重。”


    两人道别之后,许成通这里也是和万明道人别过,带着沈乘安上了法器飞舟,一同往回飞走。


    飞舟飞遁迅,小半日后,便越过卫山山脉,来到了那一座宫庐附近,可此时却是发现,原本应该停留在此等候他们的王姓道人一行人却是不见影踪,好似提前离开了,而周围也没有任何斗战痕迹,看去也不似遇敌。


    许成通扫了一眼,关照身边的弟子道:“问询一下,王道友他们在何处。”


    那弟子问了下,面色有些古怪道:“老师,王道修说,他们正在幽原玄府,还有,他们问……我们是谁?”


    许成通不由眯了下眼,他朝周围来回看了看,随即目光一顿,却是看见了在远处地面之上,有一团焦黑色的灰屑。


    到他这个境界,只要加以留心,周围一草一木的变动都是能烙刻在心里,可他记得,自己离开之前,这里绝对是没有这团黑灰的。


    他冷笑一声,道:“不管还认不认识我等,过往文书仍在,既然找到了人,我们就先送沈道友回去便是。”


    众弟子都是称是。


    此处荒陆本就距离幽原上洲不远,不过半天时日,就进入了洲域之内,在出示印信之后,一行人就往幽原玄府所在燕台过来。


    待到了玄府之中,十分顺利见到了王姓修士,可是一如方才传言之时所言,对方却是完完全全不认识他们,也似是不记得他们来过。


    且令许成通几个弟子心中惊疑的是,不止是王姓修士本人,就连玄府之中此前见过他们的其余修士,也一样不认得他们了。


    许成通却是不动声色,也没有说太多,只是告知他们,人已是找回,在交托了文书之后,便就走了出来。


    沈乘安趁着相送他们之际,有些忐忑的问道:“许道友,这事情……”


    许成通道:“道友无需多问,幽原上洲也是玄尊镇守,你在此间,却不必担忧会出事,若是玄尊也拦不住,那你担心也是无用。”


    沈乘安一想也是,揖礼道:“这次劳烦道友了。”


    许成通还有一礼,正色道:“此是守正却是关照,道友要谢,也当谢守正才是。”又道:“沈道友留步吧,我们这就回转了。”


    沈乘安道一声好,再是一礼,便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许成通带着弟子离了玄府,回到了飞舟之上,有弟子问道:“老师,我们就这么走了么?”


    许成通站着不动,撇了他一眼,道:“守正要我们寻人,我们已经寻到了,还要如何?”


    那弟子却是显得有些纠结,“可是……”


    许成通哼了一声,训斥道:“看来你们是没把为师的话记在心中,我早便告知过你等,事要做,但也要知晓自己的份量,有些事,就不必问的太清楚,似幽原上洲那位玄首,便就自始自终没有多问。”


    那弟子一惊,道:“老师是说……”


    许成通道:“身为玄首,自己治下修士忽然失去了一段记忆,这位又怎么会不知?既然连他都不问,那我们又何必多事呢?”他关照另一名弟子,“我且听着,我在此口述,你速将此间之事报知守正知晓。”


    那弟子连忙应声称是。


    张御正身一直在守正宫中修持,他很快收到了许成通弟子由训天道章送上来的呈告,只是待见提到的那可疑的焦屑时,眸光微微一闪,他道:“我知晓了,告诉许值司,这次做的不错,你们到此收手便好,不必再多追究了。”


    交代过后,他思索片刻,就自座上站起身来,意念一转,下一刻,便是来到了自己所开辟的道场之中,随后向前一步,自道场之中走了出来,到了晦乱混沌之地中。


    他看了眼四下,道:“霍道友可是在么?”


    这一语落下,他若有所觉,却见霍衡正负袖站在那里,其浑身气机与那混沌之气似乎混若一体,其人道:“张道友,不知寻我何事?”


    张御道:“我正在寻一位同门,此人名唤蒯荆,不知道友可是见过么?”


    许成通见得的那焦黑之物,他是有印象的,每一次霍衡出现,在其站立之地都会留下这等东西,故他认为,此事当与其人有所牵扯。


    霍衡坦承道:“蒯道友?不错,他如今投入混沌之道中,算得上是我之同道了,原来此人曾是张道友同门么?”他笑了笑,“只是蒯道友还有些许世间执念未除,会滞留于世上,道友若是见了,却也不用奇怪。”


    张御寻到霍衡,也只为是求一个答案,霍衡从不会强求他人,唯有入其眼中才会得以接纳,看此情形,这当是蒯荆自家之选择。


    从蒯荆过往行径来看,其对一切对是保持着警惕,那么投入大混沌中是极有可能的,因为转修混沌之道,那等若是从世间抽离了出去,世上绝大部分事物都无法威胁到其人了。


    不过听霍衡之言,事情看去并未到此结束,蒯荆那执念说不定是会去寻其余人的,这事情他回去之后会再作处置。


    霍衡这时道:“张道友,我观上宸天与天夏之间近来剑拔弩张,看来不久之后,彼辈当便忍不住动手了。”


    张御淡声道:“怎么?霍道友欲插手进来么?”


    霍衡笑了笑,道:“我对两家之战无甚兴趣。”他看向张御,认真言道:“不过张道友,你若是遇到难以脱身之碍难,我之承诺,仍旧作数。”


    张御也是看向他,道:“霍道友,我有一问,那些进入混沌之道,并洗去了世之执念的修道人,他们还是他们自身么?”他微微抬首,目光盯去,“还是说,他们是与霍道友化作一人了?”


    ……


    ……


  第两百一十二章 星烁黯渐消


    张御问出这一句话后,霍衡身周围的气息忽然变得幽晦了起来,他声息微显深沉的一笑,道:“混沌大道非言语可表,这里道理恕我却无法与道友言说,不过……”


    他看向张御,眼神幽深,“道友若能入得混沌大道之中,那么自便能知悉此中之玄妙。”


    他这时又笑了笑,“道友也大可以放心,似那等肆意残害践踏他人之辈,哪怕天生资才不错,我也是不会收下的。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遵守天夏规序,而是他们连力量都未获得就敢为所欲为,连本心都是收束不住,此等人又起配为我之同道?”


    在这一番言语说话下来之后,他身影渐渐虚黯,似是融入到了那混沌晦乱之中,直至整个人都是不见,唯有一句话还在飘荡,“张道友,且记得我之言,若以碍难,可以唤我。”


    张御见其离去,也不再留在此处,心意一转,便又回到了自己道场之内。站在大殿之内,透过廊柱他看向道宫之外的清空,心下也是思索起来。


    霍衡的存在,应该是上面所允许的,这里到底到出于什么因由,他未至廷执之位,还无从知晓,但可以想见,此中所涉及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倒是霍衡所提到的蒯荆的执念,若不消除,那接下来一定还会徘徊在下界之中的。


    混沌之道他不了解,但是与霍衡的交谈,还有他的推断,进入混到之道的人力量应是自大混沌而来,那就不是能简单消杀的,越去抑制,越是有可能促使其增强力量。


    所幸执念这东西,只要顺其意念来,不用强迫之力,那化解起来其实不难,而且这执念这东西,也遵循一定的固有规律的。


    从蒯荆执念之前的作为来看,某种意义上,仍可视作其本人。


    譬如可以见到,那些在身居在洲内的同门,这位几乎不会去找,只会去找那些落单或者孤身在外的同门,而事实上,以其人现在背靠大混沌的能为,其实根本是不必要在意这些的。


    若是这般,其人本身并无恶意,那便由其自行削减便好,他就不必多去插手了,免得再引出变数来。


    思定过后,他便通过训天道章,向着玉京驻地送去出一个传语。


    做完此事后,他意念一动,一只玉爵飘来,落在了身前不远处,却是准备开始化炼此中玄粮。


    方才与霍衡对话之中,此人曾两次提到碍难。他判断这位不会做无意义的重复,肯定也是知悉或者察觉到了什么,这里定然有着不同一般的原因,只他如今能做得不多,与其去多想,那不如趁着两家还未开始斗战,抓紧时间修持,功行能提升多少是多少。


    白真山中,聂昕盈正在拨动琴弦,琴声有如泉水击石,叮咚流淌而出,清澈润心,一曲弹毕,皓腕虚抬,空弦轻颤,余声悠悠,徊梁不去。


    待心神退出,她这才向外问道:“什么事情?”


    有一名女弟子自小步走了过来,万福一礼,双手一递,道:“阁主,守正驻地送来的传书。”


    聂昕盈接了过来,待看过后,轻揉额头,吩咐道:“去把桃师兄请来。”


    那弟子轻声应下。


    过不多时,桃定符一身青色道袍,自外潇洒走入殿来,问道:“师妹有事寻我?”


    聂昕盈将书信递,道:“张师弟送来的书信。是有关于蒯师兄他们的。此前说是不知所踪的沈师兄,也是寻到了。”


    桃定符把书信拿来一看,观罢之后,诧异道:“还有这等事?”


    聂昕盈忽然笑了起来,她道:“沈师兄还有廖师兄他们两个,他们一个懒散,一个不爱修道,这次可是被蒯师兄折腾的够呛。”


    桃定符想到两个人的样子,也是失笑,随即他叹道:“只是没想到,蒯师兄竟走上了那一条非人之道。”


    聂昕盈看着廊台之外,那里正有一群燕子飞过,她道:“人各有志,这许就是蒯师兄所追寻的路。”


    桃定符点头,道:“是此理。”他又道:“只若是蒯师兄的执念,那说不定他每个人都会找,也有可能来我们。”


    聂昕盈眼眸一转,道:“师兄是想消除蒯师兄的执念?照我说,蒯师兄的执念留着挺好,他似是想推动我们每个人修行,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我助长功行,那小妹却是求之不得呢。”


    桃定符道:“师妹求之不得,可蒯师兄却未必会来寻师妹,看张师弟所述,蒯师兄在离开沈师弟他们后,又去找一人,我们之中,除了沈师兄和廖师兄不太喜欢修道,还有谁是如此?”


    聂昕盈道:“落单之人也可能被蒯师兄找到,至于有哪些人不在玄府之中修道的……”她一抬头,道:“梅师妹?”


    桃定符道:“有可能,不如通传一声。”


    聂昕盈摇头道:“梅师妹身边并无玄修,上次之事便通传不易,蒯师兄说不定此刻已经找上梅师妹了。”


    桃定符一想,道:“既然如此,我近来无事,便往那处走一趟吧。”


    聂昕盈道:“也好,那小妹修书一封,让一位玄修道友与师兄一起去,至少也能用训天道章加以通传。”


    桃定符没有推辞,道:“那就劳烦师妹了。”


    聂昕盈此时轻轻一拨弦,发出一声激越弦音,她道:“师兄若是见到蒯师兄,可试着邀他来我处,小妹以前觉得他不好相处,可现在却正要向他好好讨教一番。”


    桃定符笑了下,道:“我若见到蒯师兄,会把话带到的。”


    上宸天,兰原。


    风道人在又讲了一条的学问后,任由那些学生散去了,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浑空道人一礼,道:“劳烦道友等候了。”


    浑空道人走了过来,道:“道友可是知晓么,我方才来此之时,灵都上尊曾示意我,将这些生灵都是除灭。


    风道人心下一动,要是对方真要如此做,根本不必和他打招呼,他马上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借此暗示他,他试着问道:“可还能讨个情面么?”


    浑空道人淡淡道:“既然道友看重这些生灵,那我给道友一个脸面,便先不对这些生灵动手了,但再过几日怕就不好说了。”


    风道人对他一礼,道:“多谢道友了。”


    浑空道人转过身,看着天边青空,道:“天色不早了,道友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风道人点了点头,道:“有两个学生今日未来,风某答应为他们补上一课,风某并不贪求什么,只是希望有始有终。”


    浑空道人没有再说什么,随着一阵灰白雾气散去,人便已是不见了。


    风道人在他走后,神情严肃起来,立时唤出大道玄章,随后便通过训天道章将一些言语送了回去。


    擎空天原之上,一座壮丽宏大的金殿飘渡在赤红色的虹光之上,周围是来来回飞驰的金色蛟龙,还有十余条大头怪鱼在云光之中缓缓飘动着。


    天鸿道人站在大殿高台之上,身前是一只样式古朴的大鼎,他手中捧着一册古卷,正在仔细观读。


    他这时一抬手,就有一条怪鱼飞入进来,落入大鼎之内,里面随即各种怪声和诡异光气涌出,还有丝丝缕缕的污秽之气涌了出来,折腾了许久才是安静下去。


    片刻之后,一股白气冲了上来,里面承托着一枚指肚大小的灰色丹丸。


    他看了两眼,似对此不甚满意,一挥袖,就将之化去了,随后继续观摩那古卷,这时一名弟子走了过来,他头也不抬道:“何事?”


    那弟子躬身一礼,道:“师尊,时、占两位真人对师尊之言皆已是表示赞同,他们签书现在此处。”


    天鸿道人拿过一看,道:“甚好。”随即将签书抛回弟子怀内,“现在也就灵都那里几人不肯签书了。”


    那弟子道:“师尊,风子献那里是否要遮掩一二?灵都上尊近来与此人走得较近。”


    天鸿道人道:“没什么关系,若是我们召回寰阳派,这么大的动静,天夏那里莫非会察觉不到么?由得他去说,要是天夏就此让步,岂不是更好?”


    那弟子道:“弟子以为,天夏是绝不会让步的。”


    天鸿道人道:“对呀,可笑这事,连你都能看明白之事,可偏偏有些人就是看不明白。”


    说话之间,殿外光芒一闪,浮出现了一道耀目金光。


    天鸿道人见到之后,一摆手,那弟子躬身退了下去。他走到了一侧廊台之上,见是那里站着了一个闪烁人影。


    那人影对他道:“天鸿道友,你拿定主意了么?”


    天鸿道人负袖道:“孤阳道友,到此一步,难道你还指望天夏让步么?这过去已然大半载了,该说的都是说了,能提的条件也已是提了,莫非你们还不死心么?”


    那人影道:“灵都道友那里如何说?”


    天鸿道人道:“为何非要他开口,只要孤阳道友你与我站在一处,将此事向三位祖师禀告清楚,祖师那里同意,那么灵都那里是什么态度都无关紧要。”


    那人影道:“三位祖师若不同意呢?”


    天鸿道人毫不迟疑道:“那自然是放弃此议了。”随即他自信言道:“不过三位祖师对我等所做所为,定然是一清二楚的,若要阻拦,早便阻拦了,所以此事多半是没有阻碍的,道友还是不妨多想想,该是如何赢下这一战吧。”


    ……


    ……


  第两百一十三章 应策选锋锐


    桃定符离了玉京之后,为免去查验,就乘坐一驾造物飞舟往南而行,渡空穿洲,一路往荆丘上洲过来。


    在过了伊洛上洲之后,沿着广袤的荒域继续向南而行,飞遁五日之后,他来到了一片秀美山岭之中。


    这里有一座十分醒目的白玉宫庐,居于山谷腹地的一座高台之上,周围百花簇拥,树木四季常青,有大群凤鸟栖居此间,发出清清鸣声。


    从他此前得到的消息看,那位梅依瑶梅师妹因为喜爱栽种珍稀草木,又颇喜豢养异类幼兽,所以开辟了一个百珍苑,一人常居于此,至于具体如何,他也没有细问。


    随着飞舟过来,他便向宫庐之中发出了一道法符,过了一会儿,宫庐之中石镜一转,放出一道接引之光,法舟受其指引,缓缓停在一处泊台之上。


    待下了飞舟,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仪态美好,眉目如画,温婉端秀的美貌女子,她挽发在后,青丝笔直垂下,直至脚后跟,身上是一袭鹅黄色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柄玉拂尘,玉色与露出袖口的那一抹腻白手背十分相衬。


    这女子见了桃定符,万福一礼,道:“桃师兄远道而来,小妹未能远迎,失礼了。”


    桃定符还有一礼,道:“师妹有礼。”


    梅依瑶秀眸注来,道:“师兄风采潇洒,更胜往昔了呢。”


    桃定符失笑一下,道:“师妹过誉了。”在当年修道的时候,这位师妹就惯会说好话,小嘴甜得很,和各位同门关系也是不错,这些年过去,还是熟悉的感觉。


    他道:“梅师妹,我过来时,聂师妹也是托我问候你一声,她也是挂念你。”


    梅依瑶轻轻一笑,道:“小妹很也想念和聂师姐在一起修道的日子,虽然过去和师姐有不少争执,可却也每每因此有所长进,想想那时候的日子,也颇是有趣呢。”


    桃定符道:“聂师妹就在玉京,你若真是想念了,何时方便去拜访就是。”


    梅依瑶抿嘴一笑,道:“桃师兄,还是这般最好,真要是与师姐见了,叙了别情,怕过不两天又要争吵起来,到时候我可不指望师兄来劝架。”


    她侧身一请,“师兄快请坐,我还记得师兄爱喝东庭的香茶,我这里只有自家栽种的灵茶,也不知师兄满不满意。”


    桃定符道一声无碍,随她到了一处庭院之中,见这里趴着几只毛茸茸似兔似猫的小东西,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见了人也是不怕,都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待坐下之后,梅依瑶亲手给他沏上了茶,待坐下后,又令一个造物人少女去采摘新鲜的珍果,自己则在此与桃定符说话。


    交谈了一会儿之后,桃定符便道:“梅师妹,近来你这里,可有同门来过么?”


    梅依瑶回道:“并未有过,小妹这里少有客人来。”


    桃定符郑重提醒道:“师妹你要小心一人。”下来他便将蒯荆之事与梅依瑶说了。


    梅依瑶微讶,随即轻轻一笑,认真道:“无事,桃师兄,你们不了解蒯师兄,小妹方入门时,很是愚笨,不及诸位师兄师姐,蒯师兄那时候曾帮助过小妹修行。说来小妹有今天的功行,蒯师兄也是功不可没。”


    她露出感怀之色,“小妹也是许多年没见过蒯师兄,倒是挺想见到他一面的,再当面谢他一声。”


    桃定符一想,若是这样,蒯荆倒不见得真的会来找梅依瑶,不过想想也是,蒯荆离开了沈乘安许久了,照理说要至此处,早便找过来了。


    只是没来此处,这位到底又去找谁人了呢?


    而此时此刻,清穹地陆之上,玄廷已是收到了风道人传来的消息,众廷执对此自是十分重视,俱是投照化影到议殿之中商议此事。


    首座道人道:“从风廷执所言来看,上宸天随时可能唤得寰阳派回来,林廷执,问天台那边你需得盯紧了。”


    林廷执打一个稽首,郑重道:“林某当会随时盯着。”


    首座道人又对戴恭瀚言道:“戴廷执,劳你看住卢星介,风廷执不得回来,此人也不得离开。”


    浑空此前提醒风道人回去,实际上是暗示他再继续留在上宸天中可能会有危险,只是风道人身为使者,不见真正结果,他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再一个,风道人与卢星介互为使者,实际上也是相互为质,故是看住了卢星介,也就是保全了前者。


    戴廷执也是郑重应下。


    因是关于如何应对上宸天和寰阳派联手,此前已是议过数次,并且拟定了相应的策略,故是这一次并没有讨论太久,只是根据眼下情势,又调整了一下细节,待议完之后,众人化影便就散去了。


    首座道人待众廷执离开之后,依旧停留在此,他关照道:“明周,去把正清道友唤来。”


    站在殿角的明周道人一个稽首,身形闪去不见。


    少顷,一名清秀道人的照影落入了殿内,他双眉青青,姿貌高绝,只是眼眸冷若寒丹,整个人气息恰如澄澈之水,容不得一丝杂质污秽。


    他朝上方打一个稽首,道:“首执有礼了。”


    首座道人还有一礼,道:“唤得正清道友前来,是想与道友说,上宸天可能动作在即了,而若是此辈开始接引寰阳派之人,按照我等此前定下的策略,不能容其胡为,当用突袭一策,尽力阻止此事,至少也当拖延,这里就需要道友出面了。”


    正清道人道:“我自当效力,但若前往上宸天,便有法器依靠,我一人也是不足,敢问玄廷安排何人与我同往?“


    首座道人言道:“道友觉得玉素廷执如何?”


    正清道人却是否道:“玉素道友功行不弱,但他与我气性不合,彼此间怕难默契,那还不如不用。”


    首座道人又言:“那若是竺廷执与道友同往呢?”


    正清道人略作思索,缓缓摇首道:“还是不妥,竺易生这人能保身却不能舍身,若去往上宸天,非需得大勇之辈不可,他并不合适。”


    首座道人道:“那由陈廷执与道友同去如何?”


    正清道人认真思量了片刻,才道:“陈廷执功行与我相仿,他又是次执,而此番若是前往上宸天,则必分主次,我却不好叫他来听我之言,故而仍是不妥。”


    首座道人看向他道:“那不知正清道友自家可有何意人选么?”


    正清道人正色言道:“我以为,如今玄廷之中,那位守正宫的那位张守正,便就十分合适。”


    首座道人道:“道友理由为何?”


    正清道人道:“我了解过这位张守正的过往,知他长于斗战,又很是顾念大局,功行更是不弱,曾还一人成功突袭元都派,较之其余同道更有经验,这般人物,正可为我此行之副手。”


    首座道人嗯了一声,道:“我知晓正清道友的意思了,道友可先回去。”


    正清道人打一个稽首,身上光芒一闪,化影便已散去。


    首座道人站在原处未动,过有片刻,他道:“明周,去把陈廷执,玉素廷执还有竺廷执再请来殿上。”


    明周道人道一声是。


    过有一会儿,随着殿中几道光芒闪烁,陈廷执、玉素道人还有竺廷执三人身影出现在了殿内。


    首座道人将正清道人方才的言语重述了一下,道:“正清道友的意思是用张守正,不知三位廷执以为如何?”


    玉素道人道:“若从能力与经验上看,张守正确为合适人选。”


    陈廷执这时看至台上,沉声道:“陈某以为,此极为不妥。”


    首座道人道:“不知陈廷执是如何思量的?”


    陈廷执道:“我并非以为张守正不可做此事,而是张守正乃是训天道章立造之人,岂可去做这等凶险之事?”


    这次突袭与去往元都派是不同的,元都派那一次纵然失败,便是陷在内层,所以还能转运神气,从寄虚之地再度照落世间。


    可是去了上宸天就不同了,纵然也安排有退路,万一失利,那连寄托之神气都有可能被打灭。


    说到这里,他又道:“便是召回寰阳派,我天夏大可以一力扛之,若只是为一场突袭而失了栋梁之才,那却是得不偿失!”


    竺廷执沉吟片刻,开口道:“竺某亦是不同意此见。”他慎重言道:“张守正资才奇绝,潜力极高,他若耐心修持,未来成就无可限量,身上也当寄托更多,我等不该早早催用。”


    陈廷执冷笑一声,道:“其实此事也没这么麻烦,梅商也是守正,还与是正清同门,让其跟着去便是了。


    纵然正清嫌弃他功行弱,他不是还有一个师弟关在镇狱之中么,让其立下心誓,以削刑为赐,跟着正清一同去便是了。”


    竺易生点头道:“陈廷执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他们既是同门,自也没有什么配合不妥,气性不合之说了。”


    陈廷执冷声道:“若是连同门都是配合不好,那也没人与他合得来了。”他看向首座道人,“首执,我看事情不若就如此吧?”


    首座道人看向玉素道人,见后者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颔首道:“可先如此定下。”


    ……


    ……


  第两百一十四章 用谋避机算


    桃定符在梅依瑶这片珍苑之内住了两天,便离开了此间。乘到飞舟之上,他也是寻思,蒯荆不来此处,那么会去哪里?会不会来寻他呢?

    对此他倒是不惧,因为和聂昕盈一般,他并不拒绝功行上的进步。不过排除了梅依瑶之后,蒯荆所可能找寻之人,其实还有一个……


    正寻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道袍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两个似兔似猫的小东西一左一右靠着他的腿,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却是梅依瑶送给他的“锦团兔”,以一共是两只,说是一只赠给他,一只赠给师姐聂昕盈。


    其实他觉得,给他的只是附带,赠给聂昕盈才是主要目的,他可是记得,聂昕盈性格强势,面对这类黏人的小东西时,既想亲近,又不想表现出喜欢,往往心里异常纠结,想来梅依瑶了解这点,所以故意为之。


    想到这里,他失笑了一下,梅依瑶这位师妹,以前在修道之时,与聂昕盈算得上是对手,两人可谓一刚一柔,这里面的较量也是颇是有趣。


    他喂了两只锦团兔一点东西,将之打发了,随后又转回了中断的思路,关于蒯荆的下一个目标,若是如他所想,那么其实也不必自己去多操心,这位想来自己也是能够解决的。


    宣宁府洲西面,是一片起伏不平的高原山川,这里遍布着充满褶皱的冰川和黄褐色的裸露岩石。


    一条玉带一般的河流贴着山脉蜿蜒而行,远远流淌出去,自上远来,好似被画在了大地之上,而在河流最大的弧顶之上,则搭建着一座外观简陋,但是占地却很大的庐舍。


    原道人身披大氅,坐于庐舍之中,手中拿有一根柳枝。


    舍内地面之中,则是挖出了一个地池,里面黑色的池水正承受着下方的地热,滚烫白气自里蒸腾而出,给四面敞开的庐舍多添了几分暖湿之气。


    那些黑色的水液来源自一座连接起来的高架竹筒,从远处山中被引渡而来,远远不停的被注入到地池之内,只这些水池看来只是浅浅一层,可无论多少水流流淌进去,都是不见有任何满溢出来。


    而在地坑上方,则是驾有一个金铜小丹炉,此刻有阵阵异香自里冒出,这是在用炼丹煮水,提炼丹液。


    他正入神之时,忽有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自后传来,道:“原师兄,原来你在这里?”


    原道人并不回头,手中依旧是在忙碌着,好似不以为意,头也不回道:“是蒯师弟啊,你来得正好,为兄正要炼一壶丹液,且师弟且助我一助。”


    他的前方忽然一黯,抬头看去,却是蒯荆站到了他的面前,阴影投了下来。


    他不由眼神微凝,因为他方才根本未曾察觉到蒯荆在移动,其人好像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当中没有任何过程。


    蒯荆看着他,伸两指推了面上泛光的眼镜,笑道:“这是正事,我当相助原师兄。”


    原道人也是对他笑了笑,道:“说得是啊,我们乃是同门师兄弟,有些事情唯有交给师弟来做,为兄才能放心。”


    蒯荆却是摇头道:“师兄这靠的是丹法,这不是什么正路。”


    原道人笑道:“为兄只是拿这丹液来辅助功行,修炼一门神通罢了,”他叹了一声,“毕竟师弟你也知晓,这世上危险太多,我必得用趋利避害之法,才能避过种种危难。”


    蒯荆十分赞同他的话,道:“说得是。”


    原道人向后一靠,拿柳枝向前一指,“所以啊,唯有炼就神通,为兄方才能安心练法,师弟你说是不是?”


    蒯荆看着他道:“嗯,道理是没错。”


    原道人道:“那就请师弟不吝帮忙了。”


    蒯荆微微一笑,道:“好啊。”


    原道人下来请他配合自身,他看蒯荆的动作,本来有一些东西看得出这位是不懂的,但是得着他提示之后,却是立刻规正过来,好似顷刻间就能明白里面的道理,他心中暗惊不已,但表面不动声色。


    而除了祭炼丹液,他们没有其他任何交流,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沉默之中。


    两人合力之下,不过五天时间,就把这一炉丹液祭炼了出来。


    原道人看着丹炉中那金黄色的丹液,道:“师弟,下来我需修炼神通,就劳烦师弟在一边护法了。”


    蒯荆微笑道:“师兄尽管修炼,就由我来为师兄护法。”


    原道人爽快道:“好,那就拜托师弟了。”他吸了口气,就将丹液往口鼻之中一倾,尽数吸入进去,而后定坐不动。


    上宸天,擎空天原,虹殿之内,天鸿道人依旧是在祭炼着什么,只是正在用心之际,有弟子来报,说是赢冲已是自外折返回来,不过回来的只是一个化身。


    天鸿道人有些不满道:“只是一个化影?他到底在怕什么?罢了,化影就化影吧,让他来我等面前一趟,把他所谋划的事机说个清楚。”


    弟子领命下去。


    天鸿道人弹指发出一道金光,过了一会儿,一道金光闪烁的身影也是出现在了殿中,两人都是立在殿中,等候其人到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好似烟雾聚集的虚虚道人身影走入殿中,虽然形影不实,但依旧能看出原来那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其人对上打一个稽首,道:“赢冲见过两位上尊。”


    天鸿道人道:“赢道友,如今我与孤阳道兄都在这里,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可以说来一听了。”


    赢冲却道:“不能说。”


    天鸿道人看了一眼,问道:“怕有感应?”


    赢冲没出声,显然是默认了。


    那闪烁金影此时道:“那我只问赢道友一声,此策若用,于我有何等好处呢?”


    赢冲回道:“两位上尊,此策若是用好了,我等便无需再召得寰阳派回来了。”


    两人都是一怔,随即神情都是郑重了许多。


    天鸿道人沉声道:“你有几成把握?”


    赢冲道:“赢某只能说,有可成之机,若成,则得利甚大,若不成,亦不过是再用他法罢了。”


    天鸿、孤阳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孤阳子缓缓道:“赢道友从来不会胡乱言语,过往之策,也是证明他之策确然可行,我等也是按照赢道友的策略一步步做了下来的,贫道思量,也许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了,为防备天机被窥,那的确不是能随意出口了。”


    天鸿道人道:“好,赢道友,既然这样,那接下来我等就不再问你。我本意是这段时日便开始动用青灵天枝,召回寰阳派,既然另有他策,那我可先作暂缓。”


    召唤寰阳派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上宸天一家实在不是天夏的对手,幽城及邪神可以利用,可终究心不齐。


    而若是上宸天一家就可独自将计划做成,那么他自是不必将寰阳派再召引回来。


    需知寰阳派本身就是一个极大变数,纵可帮助他们一起对敌,可后患也同样是不少,最恶劣的情形,便是达成了目的,两家少不得也是要再做过一次的。


    孤阳子却是道:“召回寰阳之事,却不可贸然停下,否则一定会惹来天夏怀疑,正好灵都道友不是想要拖延么?那么我们就顺水推舟,还有灵都道友一直要拉拢幽城,那我下来就稍稍逼迫一下幽城显定,如此便有个说得去的借口了。”


    天鸿道人笑一声,道:“过去灵都总是在那里牵绊我等,现在看来,灵都还是有些用处的么。”


    孤阳子这时看向下方,对着赢冲肃然言道:“赢道友,你这事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做成,又如何做,我们不问,你也不用与任何人说,而什么时候要动手了,你需开始做了,也不必亲至,传一玉符过来,我们自会全力配合于你。”


    赢冲打一个稽首,道:“两位上尊,赢冲会尽力而为。”


    孤阳子点头道:“赢道友,你且去吧。”


    赢冲再是一礼,这具化影晃了一晃,便即散去不见。


    孤阳子道:“天鸿道友,为配合赢道友,下来我等全力搅扰天机,不让那边天夏有半点可窥之机。”


    天鸿道人应下道:“好!我下来会牵首做此事,但这般搅动天机,天夏必被惊动,可不见得没有任何回应。”


    孤阳子道:“稍微过火一些也不要紧,不管我们如何做,天夏都会用尽手段来反算我等,只要让其窥看不到就是。”


    天鸿道人自信言道:“道友放心便是,下来绝然不会让其窥看到一丝半点,只是此事可要和显定说么?”


    孤阳子道:“既是道友,还是告知他一声为好,不然恐生龃龉,”他声音略沉,似是劝说道:“天鸿道友,大局为重。”


    天鸿道人呵了一声,道:“我是以大局为重了,可就怕有的人不领好意。”


    孤阳子道:“显定道友也是为了我上宸派着想,毕竟寰阳派恶名昭彰,以往我等费力将之驱逐,灵都道友还有数名弟子因此身陨,现在突然说要召唤,也难免他不愿意。”


    天鸿道人嗤笑一声,道:“值我上宸天生死关头之际,个人之私,着实不值一哂,莫说是寰阳派,便是真正仇敌,若能为我用,那也一样可接纳过来!”


    ……


    ……


  第两百一十五章 急流潜乱波


    清穹地陆之上,钟唯吾和崇昭二人正各自在自家道宫之中作法反阻天机。


    自数年前上宸天侵袭内层之际,他们就已然在做此事了,并且一直未曾停下过。


    现在他们大多数时间处于遮护己方状态之中,偶尔能对上宸天进行一次反算,不过这等机会并不多。


    纯以演算天机来说,上宸天占据上风,咄咄逼人,而天夏这边居于守御,但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只是某一个时刻,两人忽然觉得天机推算变得更为困难了起来。


    以往上宸天的天机之算虽然起起伏伏,但变动来去不大,可是似这等陡然高涨,如同汹涌海潮一般到来的势头却是从未见过。


    钟唯吾站了起来,来至殿壁所在,对着前番一挥袖,殿壁亮了起来,崇道人的身影在内浮现出来。


    他沉声道:“崇道友,情形不对劲。”


    崇道人道:“是否可能是上宸天准备动手了?”


    钟唯吾琢磨了一下,摇头道:“不像,若是上宸天试着召唤寰阳派,自有问天台悬针测度,那是遮掩不住的。


    上宸天纵然不知道我们有此物,可也不难推断出我等有监察此事的手段,既然他们也是明白的,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崇昭道:“钟道友的意思,是此辈暗藏其余目的了?”


    钟唯吾道:“钟某以为是如此,此事紧要,我们做不了主,还是要尽早告诉廷上知晓为好。”


    崇昭同意此见。


    接下来两人当即拟定了一封奏书,很快就将此事报了上去。


    首座道人这里很快就收了奏报,他没有耽搁,立刻把林廷执请了过来,便道:“林廷执,此前那‘根定盘’祭炼的如何了?”


    根定盘是为了代替清天星盘所炼之法器,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对抗上宸天的天机推算。


    其实自两家对抗以来,天夏都是一直在试图祭炼这等法器,但这需要调用诸多玄尊一同施力,而这三百多年,天夏虽然占据内层,但局面始终未定,所以这事情也是断断续续,一直未能完全做成。


    林廷执回道:“首执,此法器还欠了一些火候,配合天机推算之法器,最是精微玄妙不过,差一分都是差。且为求上乘,法器本身也在天机之中,天机不至,再是祭炼也是下器罢了,作用仍是有限。”


    首座道人将道:“钟、崇两位廷执的奏书林廷执当方才也是见到了,上宸天此举必有用意,我虽囿于所限,无法算到其作为,但也需有所回应,不能任其肆意施为。”


    林廷执思量了一下,道:“若是只为反制,或可放出‘角空星’。”


    首座道人问道:“现下放出此器,可是合适么?”


    林廷执道:“林某以为,正得其时,我有训天道章牵连各天,便失机算,也无大碍,而上宸天更仰赖于此,便不能撼其根本,也能令其乱得一时。”


    上宸天虽是拨乱天机,可其实是乱中有正,不然连自己都是无法为用,所以确切而言,只是一种遮蔽之术。


    而“角空星”则是天夏秘炼的法器,可以把天机完全搅乱,而这里自是不分敌我,一旦放了出去,天夏自己也是无从推算了。


    不过既然本来就无法推算了,做此事也没什么损失。反而各方有训天道章,便失机算,也无大碍。


    上宸天因为机算高明,对此依赖可是比他们大的多,与各方之联络,还有对天夏的窥探,都依赖于此,一下断掉,那可说是暂时夺了其耳目。


    首座道人思考片刻,吩咐等候在一边的明周道人,道:“明周,将此议传去钟、崇两位廷执处。”


    交代过后,他又对林廷执道:“若是两位无有异议,那林廷执就即刻放出‘角空星’,以此作为反制。”


    林廷执稽首一礼,肃容应下。


    上宸天,某处附从空域之内。金郅行捧着一卷道册,正在指点下面弟子修习玄法。


    他来这里有两载了,但是迄今为止,真正能在这里成功转入浑章的,却是仍然不多。


    究其原因,是上宸天的主流终究是真法,玄法被鄙弃为下法。


    其实到这里修习的弟子,都是下宗和不受重视之人,真正有资才的弟子是绝不会来他这里学道的,而有些弟子并不认为自己前路已然尽了,对于被强迫来此学法总是有着种抵触。


    对此他也不在意,这些弟子学成了也不过是增加上宸天的力量,不愿意学反而更好,他也省去了更多力气。


    这一次宣讲完毕,他也不理这些弟子,径直转回了居处之中。


    只是方才走到里间,却是忽有所觉,见浑空道人正站在那里,他打一个稽首,道:“未知道友,失礼了。”


    浑空道人淡淡道:“金道友,此前交给金道友的那些眼线可还在么?”


    金郅行心中一跳,表面则很是镇定道:“俱在,只是金某不知上面之意,故是没有轻易动用。”他一抬头,试着问道:“道友可是有什么关照么?”


    浑空道人道:“是有一事,需用到道友手中的那几个眼线。”


    金郅行道:“还请吩咐。”


    浑空道人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拿出一份令信,递了过来,道:“道友照此施为便可,

    金郅行接连过来。


    浑空道人也未再多言,一个稽首之后,便即化一道白光离开了。


    金郅行在他走后,回到了原来座上坐定,将书信打开一看,心中微微一惊,这却是要他令那些眼线开始在天夏内部一同搅乱局面。


    这看着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只需交代一声便可,可上宸天上面却郑重其事的发下书信,令他觉得事情恐怕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想了想,并没有自己做主,而是将此事暗暗以训天道章传去张御处。


    张御自开始修持之后,便一直在定坐之中,感受训天道章之内传意到来,便即心神转出,接引了过来。


    待看过之后,他略作思索,唤了一声,道:“明周道友可在?”


    明周道人现身一边,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近来关于上宸天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明周道人回道:“上宸天自退去之后,便再无什么动静了,只有数日之前,廷上传言似是搅乱天机的动作比原先更大了许多,我天夏天机推算更显困难,故是商议下来,决意几天之后便放出‘角空星’。”


    张御问了一下,才知这法器的效用。


    而问过之后,他也是在思索,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上宸天这些眼线遍布各洲,所居位置各不相同,有的如班岚这般声望较高,能鼓动人心,还有的蛰伏不出,自身分量根本无甚紧要。


    所有人都一样去做此事,结果肯定大不相同,这方略很是粗糙,这看去根本就没打算好好利用这些眼线,也根本不在乎结果。


    但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隐藏在这下面。


    他凝神细想,从上宸天最早开始侵攻,再到近来之事,这看着零散,但总感觉有一个前后似能相互串联起来的。


    他隐隐约约感觉把握到了什么,可是因为缺少一些关键的线索,仍是没法将之看透。


    找不到答案,他也没有继续下去,直接通过训天道章将此事传报上去,相信廷上诸廷执自是能有所判断的。


    冰原之上,原道人在经过半月的修持之后,从定中醒来,他抬手稍运法力,见凡是法力过处,那一部分身躯便好似从天地之中消失不见,待把法力运转至全身,他整个人也是随之一同消失,连半点气息残痕都是不存。


    过了一会儿,他便又现身出来,此时已是从坐姿变成了站立,对着一直站在那里,似从开始便不曾挪动过位置蒯荆打一个稽首,道:“多谢蒯师弟护法了。”


    蒯荆微带期待的看着他,道:“师兄下来可是要着手修行了?”


    原道人道:“正是。”


    蒯荆道:“师兄的功法是以潜踪匿迹为主,可光是回避无用,因为上境便在那里,若想去到,非是靠此能到得了的。”


    原道人倒也没有反驳,笑了一笑,道:“道理是不错,那么,蒯师弟可是有什么高见么?”


    蒯荆认真道:“一个办法,我来相助师兄修行,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师兄废弃原来之功法,转修他法。”他诚恳言道:“可是师兄道路已然有些走偏了,所以我建言师兄用后一种方法为好。”


    原道人看了看他,道:“转修他法?蒯师弟是说玄修么?”他倒没有立刻排斥,而是认真考虑了一下,随后摇头道:“修浑章需得接纳大混沌,这里凶险太多,我并无把握。”


    蒯荆微笑道:“那是别人,小弟有办法帮助师兄过得此关,且还能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原道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心头一震,他抬头看去,见蒯荆的样子比之以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可是随着他目光下移,眸光微微凝,其人脚底之下,赫然有一圈焦土状的黑末。


    ……


    ……


  第两百一十六章 祭功以求浑


    外层虚空,某一颗荒废地星之上,在两座灰色高峰之间,存有一个粗糙的石砌法坛。


    赢冲站在这座法坛之前,他身后则是跟着数名上宸天修士,这些人功行有高有低。他打量了法坛几眼,又亲自上前检查了一边,便退开几步,道:“怀五。”


    一名中年修士排众而出,躬身一揖,道:“真人,怀五在此,请吩咐。”


    赢冲道:“金郅行过往所说得那些东西,你可是听明白了么?”


    那中年修士道:“是,这些时日金玄尊所说的东西,弟子都是听明白了,弟子也都是学到了。”


    赢冲道:“那便开始吧,我会恕你之罪责,也会照料好你的后人,并允诺你,你怀氏十代后裔,都可入我上宗为亲传。”


    那中年修士低下头,道:“是。”他又一抬头,道:“弟子会尽力的。”


    赢冲点头道:“你去吧。”


    那中年修士再一躬身,他在众人注视之下走到了祭坛之中,而后缓缓坐定下来。


    赢冲淡淡道:“若是他不成,你等就替上。”


    在场众修士凛然称是。


    许久之后,众人忽然发现,那中年修士身上有一团黑雾升了起来,这却是其人直接沟通大混沌,且无所顾忌不留后路去祈求,也是由此,他开始慢慢蜕变成了一个混沌怪物。


    就在他彻底丧失理智的那一刻,他试着沟通了一个存在,而下一瞬间,他却是变成了一团蠕动着各种手脚和眼目的黑雾。


    在场那些修士都是不约而同露出了戒备紧张之色,唯有赢冲一脸淡然。


    那个混沌怪物在蠕动了许久之后,忽然一顿,而后化一阵黑色飘散了,只是在原地留下了一圈黑灰。


    再接下来,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有弟子道:“真人,可是失败了么?”


    赢冲看着那一圈黑灰,没有回答,这时他忽有所觉,转身看过去,便见一个黑衣白肤的男子负袖站在那里。


    他肃然看着此人,抖了抖袍袖,对其人打一个稽首,道:“可是霍道友么?有礼了。”


    霍衡玩味看着他道:“你是上宸天的修士,赢冲?呵,费了这么多心思唤我到此,我倒有兴趣听听你的目的了。”


    赢冲道:“今次唤动霍道友,是想向道友求取一些有关混沌大道的道理知识。”


    霍衡看他几眼,道:“你既然有求,那想是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那且让我看看代价为何。”


    赢冲道:“上宸天中,但凡霍道友看中的弟子,都可任由霍道友挑选,收入门下。”


    霍衡冷哂一声,不屑言道:“入我之道,全凭自愿,我从不勉强他人,况且混沌大道,乃是无上之法门,汝辈莫非以为,人人都可入得此中么?”


    赢冲一听,诚恳致歉道:“霍道友,这里却是赢某无知了,霍道友想要什么,可以提出。”


    霍衡看向他,悠悠道:“若是我要赢道友你投入混沌大道呢?”


    赢冲却是毫不迟疑道:“那也不是不可,但是需得道友拿出混沌之道高于我所修之法的明证,不然不足以让人信服。”


    霍衡玩味看了他几眼,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不在意这些,看在你的确有资格入我混沌大道,我便予你一些道法好了。”


    说话之际,他的身影缓缓淡去,直至不见,而在他消失的地方,一页黑书凭空出现,并向前飘了过来。


    赢冲伸出一手,把那黑书拿在了掌中,可他神情却并没有得到此物的欣喜,反而透着一丝凝重。


    虽然达成了目的,可他知道,霍衡交给自己这些东西,也并未存着什么好心,他不敢确定,自己在看过这些道法之后,会不会当真去走那混沌大道。


    他没有立刻去看,而是沉声道:“我需在此定坐几日,维定心神,好观此术,你们且去四周看护。”


    众修士大声应下,便去了四周看护。


    赢冲则是坐定下来,并试着稳固自身之道心,足有百余夏时之后,他睁开双目,这才将那一页黑书拿起至面前,并看了过去。


    在目光落去的那一瞬间,他似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但是很快又被他稳住了。


    可随着他深入看下去,眼中渐渐泛出了一股漆黑之色,浑身气息也由清澈向幽晦转变,可这景象只是出现了一会儿,便又被他克压下去,可过去片刻后,却又一次重现出来。


    这等情形在反复来回几次之后,在努力之下,他目光从那页黑书之中脱离了出来,随后他试着收定心神,许久之后,浑身气息终是恢复了平常。


    他略作沉吟,伸手一指,随着光芒泛起,身前方便就凝聚出了数枚玉符,关照道:“怀三,把这些玉符设法送到那几人处。”


    一名修士闻声走了过来,将玉符都是拿过,他犹豫了一下,道:“师尊,那些人是我等仅有的几枚暗棋了。”


    赢冲望向内层,道:“数百载布置,就为今朝,现在不用,又待何时?”


    这一次的谋划,在上宸天当年被逐出内层的时候,他就已是在准备了。


    而在此之前所有针对天夏的举动,其实都可算得上是铺垫,其中有些是有目的,有些则只是单纯用来混淆视线的。


    若是此次算计还是不成,那么上宸天就只能走天鸿道人召回寰阳派的那一条路了。


    也是因此,上宸天过往埋下的所有棋子,不管有用无用,他都要设法启用起来了。


    奎宿,昙泉地州,垂星宫庐。


    数名玄修在日常的论道结束后,便说起方才过去未久的那一场真玄论法。


    座中一名修士言道:“今年之论法,可是比往年精彩许多了,两边斗得可谓是有来有往,不像过去,我玄修一方大多数是输,至多也就是维持一个平局。”


    他又看向座上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修道人,道:“祁道友,今次若是你早些来,再加上许久不曾出面的俞瑞卿俞道友、那说不定就赢过他们了。”


    祈道人摇头道:“不用我上,如今论法虽是平局,可再过几年,这等局面恐怕就要反过来了。”


    有人道:“祁道友说得有理啊,这几年来,我玄法论法之修士,年年都有不同,而真修那一边,当年是哪几个,现在还是哪几个,似未怎么变过。”


    有修士认同道:“说得也是,自从玄廷上层有大能立造训天道章以来,这几年之中,我玄修俊才也是愈发多了,真玄论法持平之局,放在数十年前,那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却是越来越是平常了,再是下去,我玄法当可胜之!”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祁道人道:“诸位,赢得一场两场论法并不能决定什么,我们唯有在道法压过真法,才算真正胜出。”


    他这一言说出,众人却是安静下来,有人感叹道:“可是,这条路太难了,如今成就又有几人呢?如今玄廷之上,多是以真法成道之人,以玄法成就的,又得几人呢?想要胜过,还不知要多少载年月。”


    祁道人沉声道:“玄法可不止一条路,玄廷之上以此法成就的大能也是不少。”


    “浑章之法?”


    众人许多暗暗摇头,因为这一条路同样不好走。


    现在玄廷之上的浑章玄尊为何是以真修成就居多?因为玄修精进虽然快了,可多是修持不足,收拢不了自己心性,稍有不慎,就被大混沌所侵染了,稍有行差踏错,那便就万劫不复。


    浑修修士在外层还好,可在内层之中,却往往不受人待见,很多人并不能在洲内长久居住,这让他们如何愿意去走这条路呢?


    祈道人默默听众人谈论了一会儿后,便就站了起来,对众人拱手一礼,道:“祈某还有一些事,便先与诸位告辞了。”


    众人也是站起回礼,目送他离开。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一股寂寞萧索之意。


    有人叹息道:“说来祁道友也是可惜,他本来也是天纵奇才,百多年前便已是修炼到了第四章书,若是一切无碍,他未必不能和上面早先成就的几位玄尊一比高低,可惜数十年前,一次出外巡游,遭遇到了外层修士,据说为了救一名同道伤了道基,而那个同道,因为伤势过重,最后也未能救回来。”


    众人露出惋惜之色,道:“还真是可惜了。”


    有修士心下一动,问道:“看这个意思,祁道友是想走另一条路?”


    先前那人道:“祁道友不是今天才有此意,这也是一个绕开缺失的办法,只我看他总是下不了决心,可能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一股执念吧。”


    祁道人离开宫庐大堂之后,一个人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台阁之内。


    他如以往一般走入进来,可在进入内室的时候,却是目光一凝,因为案几之上,正摆着一枚玉符,却不知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留在那里的。


    他立刻将周围禁制开启,而后走到了案前,将那玉符拿了起来,霎时一股意念流淌入心神之中。


    他喃喃道:“终于来了么?”他闭上眼睛,随后睁开,郑重言道:“得人之恩,必当厚报!”


    ……


    ……


  第两百一十七章 取符挪天门


    祈道人走到了外面,对着宫庐之内的人吩咐了一声,道:“这几日我心有所感,待要闭关,勿来相扰。”


    嘱咐过后,他回到了宫室之内,开启了周围禁制,在蒲团上坐定下来,开始全力感受大道浑章。


    玄法修士若想要自玄章转入浑章,这并不困难,只需感应大道浑章,彻底投入其中便可。其实他这些年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早就盘算好了所有,故可说是一蹴而就。


    许久之后,两眸变得一股幽暗之色,随即又渐渐红芒泛了出来,气息也是变得深沉无比。


    此刻他已然成为了一名浑章修士。


    但这只是第一步,而接下来,他便是要试着以浑章攀登上境,这里便要借用大混沌之力补全自身之欠缺和不足了。此间欠缺还包括根基乃至功法上的缺失,缺的越多,则所需补足进来的大混沌也便越多。


    他慢慢摸索那一枚玉符,这么多年下来,他深切知道借用大混沌成就上境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心神稍有偏失,那就可能失败。而这条路也是有进无退的,失败就必然被大混沌所侵染,继而变成一个混沌怪物。


    可在收到玉符后,不管他有没有做好准备,都要朝此前进了。


    他没有立刻如此做,而是来至案边,提笔写了一封呈书,令宫庐里的修道人送去军署,接下来便在此间静心等待。


    三天之后,宫庐内来了一名发须皆白的老道人,在找到他后,道:“祈显诚?请随我来吧。”


    浑章修道人若是要想攀登上境,若是变成混沌怪物,那么很可能会对外界造成严重的破坏,所以并不允许在人口稠密的地方如此做,若要尝试,必须上禀军署或玄府,并在其指定的地界上破境。


    要想暗中偷偷晋升是不可能的,因为有玄尊会随时留意这等事,你要不经禀奏就如此做,那么玄尊会立刻出面阻止,并被允许直接下手将此等人除灭。


    祈道人跟随那老道离了宫庐,来到了地州之外的一处荒地之上。


    老道人指着其中一座石台道:“道友可在此破境,若是你失败,我等会把你困在此中,等有办法解决大混沌侵染,我们自会放了出来的。”


    祈道人知道这只是安慰之言罢了,他目光移动,看着旁边的那几座高台,道:“那里是被困着的同道么?”


    那老道人言道:“所有高台之中都无人。”


    祈道人立刻懂了,道:“明白了,若我失败,便有人来救,也分不清楚是哪一座才是囚押我之地。”


    那老道人没再多言,道:“道友请入内吧。”他着重提醒了一句,“希望道友还能出来。”


    祈道人这时道:“我想问道友一事,道友既是处置此事,此前见过几次破境之举?”


    老道人道:“老道我其实不想与你说这事,既然你问了,我还是告诉你,这百年来,以浑章成功求取到上境的玄修,还不曾有一例,故是道友现在打消念头还来得及。”


    祈道人却是摇了摇头,沉默往前走去,在他接近大台后,厚重满布禁制的石门缓缓抬起,他脚步不停走入进去,身后大门轰然落下,将他封闭在了这里。


    他环目一顾,见偌大的石台内部除了一只蒲团外空无一物,只有四边的台壁之上点着静心香,这是为了对抗虚空外邪的,当然外面的禁制同样也是有此作用。


    他来到中间,舒展袍服,在蒲团上坐定下来,先是收拾心神,待得数日之后神气完满,便即开始全力感应大混沌。


    即便此前做了多次的推演和准备,还是准备借取大混沌补足不足,他也没有跨入玄尊之境的必然把握。


    但若是用另一个办法……


    随着他心思定下,蒲团之下渐渐有一圈黑色的水渍在砖石之上蔓延开来,很快染满了地面,而他整个人,则是渐渐往下沉入进去。


    随着他半个身躯沉陷之后,若有所感般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有一个道人坐在他的对面,此刻正看着他,他努力想辨清楚对方的面目,却是看不清楚,但感觉那好像就是自己。


    那个人冷漠的俯视着他,看着他一点点下沉,直至被那黑水彻底淹没。


    不知多久之后,他好像从水底之下浮出了水面,猛然醒了过来,而在这一瞬间,他双目之中的幽赤之色隐藏了去,重新变作了原来的模样。


    他缓缓站了起来,随后往外走去,但是蒲团周围却是多了一圈焦黑色的碎屑,随着他头也不回的一挥袖,这些碎屑全数消失了。


    大门厚重的台门本是牢牢合闭的,可是对于此刻的他根本不曾造成任何阻挡,他从上面轻易穿透而过,并从中走了出来。


    那老道人正盘膝坐在石台之外的座台上,对于他的出现全无所觉。


    他来到其身后,道:“这位道友。”


    老道人不禁一震,他站了起来,猛然转过身来,愕然看着他,他惊异无比道“祈道友,你怎么出来的……”


    他这时看了看那座高台,似是反应过来,紧紧看向祈道人,一反之前的冷淡态度,略显激动道:“道友可是……”


    祈道人缓缓点了下头。


    老道人不由一阵吸气,随即换上了一副敬服神情,稽首道:“祈玄尊,贫道有礼了。”


    随后他抬起头,郑重言道:“祈玄尊既是成上境,却不该再停留在外层,而当是先告知镇守,再通传玄廷,并由玄廷使者接引去往上层。”


    虚空外层,荒星之上,赢冲已是在此等了百余天,期间陆续有传报送回,一些有点分量的棋子已然就位了,但是如今还缺少最为关键的一步。


    这时一道虹光自天外而来,落地之后,化作一个轩朗挺拔的年轻道人,他对着赢冲打一个稽首,道:“赢真人,苏盏有礼了。”


    赢冲道:“苏真人,你可是准备好了么?”


    苏盏微笑言道:“为这一天,晚辈已经准备了许久了。”


    赢冲道:“苏真人,我与任道友相识许久,希望你能继传他之遗志。”


    苏盏肃容道:“我与任师虽未见过,但我定然会尊奉先师之志,在掌握元都权柄之后,当会重立元都一派。”


    赢冲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无边广大的内层,道:“我与任道友之愿,是否可成,就在此一举了。”


    当年元都派与天夏定约,任宣平心知无法扭转两位师兄的决定,为了不使元都派破散,他借助赢冲暗中留下的交流渠道,与后者做了一个秘密约定。


    赢冲这边在上宸天挑选出上百个资质出众的弟子,遥拜在了任宣平的门下。虽然任宣平本人见不到这些弟子,但名义上的师徒关系是成立的,并且皆是修习任宣平送递过去的元都派功法,还年年祭拜元都祖师。


    这三百年来,这些人受到了赢冲暗中的倾力培养,可百余人中,最后却只有苏盏一个人成就了上境。


    而这一切,赢冲则是通过送入内层的那一道虚气告知了任宣平。


    至于后面虚气落入道观之中被瞻空截取,乃至后面任宣平仍然坚持派遣师妹乔悦青前往查验之举,这实际上不过只是一种掩饰,是为了让瞻空和其余人不致有疑。


    任宣平在身死之前曾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开启了元都玄图的门户,这看去是要上宸天之人进来,但其实也只是一种遮掩。


    他的真正目的是以自己手中掌门符诏的权柄,授予了当时在外层的苏盏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指认为其为下一任掌门的继传者,并令其身上法符能够感应到元都派所在之地。


    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苏盏,照理说也当掌握赢冲所掌握的那一部分权柄,但问题是,他从来不曾去往元都门中祭拜过祖师,所以暂还无法执掌,但这里不是没有任何弥补的办法,只要想法取拿到掌门符诏,那一样可行使权柄。


    任宣平在决定重立元都一派时,也曾预想过自己可能会失败。


    这里他有两个判断,一个是自己身死,掌门符诏被师兄收回,后者重任掌门,这样的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上宸天那边也就不用理会了。


    而另一个,就是符诏被荀季拿去之后自己不持,而是让自己的道传弟子领取掌门之位。


    这一个可能任宣平认为最大,因为荀季曾经立过心誓,若由自己来接取,那么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而令弟子接位,不但可以避过此事,而且因为新收的弟子功行太过浅弱,无法驾驭法器权柄之故,反而可以避免再启事端。


    要判别此事,其实也非常简单。假设荀季是接取了符诏,那么只需一念之间,就可夺去符诏赋予苏盏的掌门继传者的身份,后者也再无法凭借身上玉符感应到元都所在。


    苏盏现在仍能好好的感觉到元都之所在,那么就说明,这个掌门符诏当就是落在了荀季那名弟子的手中,而其人因为修为不够,所以无法做得此事。


    现在上宸天这里所要做得事情,就是想办法杀死这名无甚功行的弟子,那么掌门符诏自然就会自行来到苏盏手中。


    到时候,其人就能凭借这一符诏,打开元都玄图,转挪虚空,带着整个上宸天乃至其余势力一举送入内层之中!


    ……


    ……


  第两百一十八章 伏流黯光动


    赢冲此番所谋,表面看着简单,但是为了实现此事,他当中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用了多少布置。


    此中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关键,那就是需要调和内外。


    对外自不用说,那就为了对抗天夏,重夺内层。之所以说还有对内,那是因为赢冲知道,上宸天内部虽说不上是一片散沙,但也可说是矛盾重重,人心不齐,越是上层越是如此,个个擅长惜身保命,见势不对一个比一个退得快。


    这点他也无力改变,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对付内部比对付外部更吃力。


    所以这一次的谋划,他也并非是要与天夏拼命,而是占据元都玄图,并以法器为依托与天夏对峙,如此也便在内层有了一个据点。


    因为不是要底下修士上去与天夏拼命,这才有可能被所有人所接受。


    任殷平会被天夏所拿下,那是因为真正有实力的只有他一个,便是有两名同门作为帮手,作用也十分有限。


    可是当一个整个上宸天乃至其余势力进入元都玄图,并且还掌握有掌门符诏时,那天夏是怎么也拿不下的。


    更别说元都玄图能够时时挪转,等到苏盏在成就寄虚之后,便就能够控制元都主殿,暂时获得法器全部的权柄,那时候还可设法遁去上层,开辟一方境地,从而与与天夏分庭抗礼。


    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找到荀季的那名弟子。


    至于荀季本人,倒是不用顾忌,因为按照任殷平的说法,自己这位师兄从来没有将弟子带在身边长久教授的习惯,且其人因有一件重要事情需去做,所以师徒二人肯定是分开的。


    若是荀季将弟子带在身边,那么事情就较为复杂了,但是现在,仅仅只需针对一个功行不高的弟子,那却是容易许多了。


    苏盏这时言道:“元都掌门符诏所在之地,掌门弟子只需作法遥拜,皆可感应,但是晚辈如今未曾拜过祖师,且身在外层,却是无法做的此事了。”


    赢冲却是神情自然道:“无有关系,稍候自会有人将此弟子具体所在送来的,我们等着就是了。”


    苏盏道:“原来前辈早有安排了,这般晚辈便就放心了。”


    他不知道是那个弟子是谁,但想来应该就是某一位他名义上的同门,很可能就是任殷平之前便就安排好的。


    奎宿地星,昙泉地州东北荒域。


    祈道人听得那老道人要他设法去往上层,却是沉默以待。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破境尝试其实是失败了。


    此刻的他,已然是蜕变了一头混沌怪物。


    现在之所以还清醒着,那是因为那一枚玉符之中有一门法诀,可以帮助他稳固心神,故他仍然保留着自己原先的意识,还能清楚认识到自己是自己,并没有完全堕入混乱之中。


    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的遭受着侵蚀,这样的清醒也仅能维持不长的时间。


    而他尽管用玉符里的的办法改变了自身气息,使得自身看上去像是一个以浑章成就的修道人,可要是去了上层,却极可能暴露自身,且也不利他下来行动,所以是万万去不得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功行方成,还需再沉淀些许时日,那时再去上层不迟。”


    老道人没法作主,道:“且待贫道向镇守禀告,”


    他唤过一名看守此地的玄修弟子,正要用训天道章向上传报,可这个时候,却见有一道光亮出现,一个道人化影出现在了平地之上,对他道:“不必了,我已是知晓了。”


    老道人见了,连忙一礼,恭敬道:“镇守。”


    那道人化影点点头,又看了祈道人几眼,道:“道友气息晦涩,心力气机起伏甚大,确然需要再安固几日,不宜立时去往上层。”


    祈道人还有一礼,道:“多谢镇守谅解。”


    那道人淡淡道:“不用谢我,道友因为成就是在外层,所以此事可以宽容一些。”随后他语声一肃,提醒道:“不过在册录下来之时,还望道友不要随意四处走动。”


    祈道人知道玄廷对玄尊的约束极大,故是回应道:“那祈某这几日便在修持便是。”


    那道人见他应下,神情一缓,道:“如此便好。”说完之后,人影便即散去了。


    而另一边,赢冲等人在荒星之上等了数日,便有弟子将一封符信递到了他面前,他道:““看来是找到了。”


    那弟子道:“师尊,可要现在传令动手么?”


    赢冲冷静道:“不急,再等等。”


    又是两日之后,又一封符信被送了过来,两相一对照,这两处所上报的地点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赢冲仍是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依旧在那里等待。而这一次等了不到一天,便有第三封符书送到了。


    苏盏在旁留意到,前面两封符书形制相似,而这一封却是有所不同。他心念转了转,立时明白了。


    若猜得不错,前面两个当是自己老师任殷平的安排,当这并没有办法完全令赢冲取信,所以这位当是又另行安排了一个暗线,这第三封信符,当就是暗线传来的。


    赢冲看过后,对旁边侍立的弟子道:“给他们传讯,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还有那些‘东西’,也是一并送去。”


    那弟子肃然一礼,便下去安排了。


    祈道人在高台之内一直坐观了半月,眼见越来越难拖延之际,忽然心有所感,便骤然化身外出,只地原地留下了一个黑圈。


    身为混沌怪物,他能去到其余混沌怪物曾经去过的地方,而不叫他人察觉,但这其实是因为混沌怪物与大混沌紧密相连,故是能如玄廷修士借助上层去到其余地界的道理一般。


    但因为这里还涉及一些精妙的道法变化,所以通常来说,没有理智的混沌怪物是不会运用的。


    只越运用此法,他便越受大混沌侵染,他自我推断,这方法最多使用两三次,自己便会真正失去理智。


    可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没这么多机会,这等手段只要用一次就会暴露根底,所以也就没所谓这些了。


    到了天中后,伸手一拿,便就接到了一封他等候已久的符书,并且随同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件法器。


    在看过书信之后,他收妥法器,目中有漆黑色的气雾泛动了一下,整个人便就已是从天中消失了。


    北穹天,虚宿地星之外,瞻空道人正驾一驾法器在此游走。


    玄廷授给他的观治这个职位,其实就是四处巡游察看,拾遗补缺,无需他具体做什么事,便是什么都不做,那也是可以的,

    可得了名位,他也是拿玄粮的人了,自是不好厚着脸皮任何事都不做。


    因为上回极可能是任殷平的举动才是引得上宸天前来逼压,故他这些时日也是一直在外层游走,希望也能添一份力。


    正在漫无目的游荡之时,他突然见到一个相貌平平的道人出现在了前方,正拦阻在去路之上,好在在那里等着自己。


    瞻空道人看他几眼,却是警惕了起来,问道:“尊驾何人?”他本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修道人。


    祈道人打一个稽首,缓缓道:“名讳对在下已无意义,这次是闻得道友名声,特来向道友请教高明的。”


    瞻空道人撇他几眼,缓缓道:“尊驾专门找上贫道,怕并不是我了找我切磋,而是要拖住我,想做其他什么事吧?”


    祈道人不知道上面要做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就是缠住瞻空,无论瞻空道人本人如何想,他都不在意,他直接道:“请道友指教。”说着,浑身黑色气雾一涨,就朝着瞻空汹然涌了过去。


    荒星之上,赢冲出声言道:“此番之事,重点在于瞻空其人!荀季与瞻空乃是师兄弟,荀季若是离开,那么极可能拜托瞻空照拂自己的弟子。


    虽然瞻空此人在外,但他掌握了元都玄图的一部分权柄,要紧时刻,极可能及时赶回去,那将对我等计划很是不利,所以我等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设法先拖住此人!”


    苏盏道:“那个祈显诚便是前辈选定的对付瞻空的对手?可这人便得成就,怕也未必敌得过瞻空。”


    赢冲道人道:“此回非是要将瞻空道人杀死,但混沌怪物却可将瞻空道人暂时拖住,让他不来搅扰我等。”


    混沌怪物背靠大混沌,一般手段怎么样也是杀不死的。足以将瞻空拖住一会儿了。


    所以不是祈道人自身求道不利,而是赢冲交给其人的玉符本就有问题,就是要让其成为混沌怪物,这样才能对抗瞻空。


    苏盏道:“前辈,那去杀死那荀季弟子的人,此刻也该动手了吧?”


    赢冲道人道:“自然,我所派遣的人,想必此刻也是该到了。”


    幽原上洲与玉京之间的起伏山岭之中,存有一处灵关,灵关入口处修筑有一个不起眼的道观。这里住着十余名道士,其中大多只是粗通炼气的普通人,不过灵关之外设有禁制,所以他们能够安稳在这里过着隐居修持的生活。


    在灵关之内的一间道居中,一名大概八九岁左右,看着胖乎乎的小道童正捧着道册读书,童音朗朗,清脆无比。


    而在此刻,灵关之外的地面上,突兀浮现出了一圈焦黑,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上面,这个人推了眼镜,面无表情的迈步前进。此人无视那些禁制,径直走入了道观之内,未有多久,就到了那一间小童的道居之中,看了几眼后,便伸手向前拿了过去。


    ……


    ……


  第两百一十九章 断机布未先


    小道童这个时候有所察觉,回头一看,面上露出惊喜之色,从座上站起,对着来人端端正正一礼,道:“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蒯荆微笑道:“方才来了一会儿。”


    他方才伸出去的手拿住了案上另一本道册,示意了一下,“你精进很快,原来的书可以先放一边,下来着重读这一本便好。”


    小道童小脸一正,恭恭敬敬道:“是,师兄。”他又扬起脸,认真道:“师兄,师弟这里正有许多不明之处,正要请教师兄。”


    蒯荆推了下眼镜,微笑道:“师兄时间有很多,可以慢慢教你。在你未曾学成之前,师兄是不会离开的。你尽可在此安心修道,虽然这个世界很危险,但一些小麻烦,师兄是会帮你处理掉的。”


    小道童虽然年纪小,但却是能感觉到蒯荆的话里另有所指,不过老师交代让他听这位师兄的,他也很聪明的没有去多问。


    蒯荆交代过后,就又从道居内从走了出来,在半途之上,他身影闪烁了一下,直接便来到了道观门口,此刻见有远处有十余驾飞舟正往此处飞来。


    那些道士看到这些飞舟之后,好似早有准备一般,立刻停止正在做得事,都往灵关里面退去。


    那些飞舟很快接近了这一处山岭,接着舟腹下面有数个光点接连闪烁下了,哪怕在阳光之下,这光芒也是异常耀眼明亮。


    下一刻,蒯荆所站之地,顿被一阵白光所遮掩,再是一阵阵轰天巨响响起,腾起了大片的烟尘。


    但是这并没有到此结束,那些光芒如雨一般落下,竟是不停将舟身之上所载的玄兵轰落下来。


    在其中一条飞舟的主舱之内,一名黑衣道人站在那里,正冷然看着下方。


    他与几名同道此回是遵循赢冲之命,前来杀死此间之人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选择自己先上,而是神通法术影响了一支驻扎在野外的一营战兵,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要想将这一营三百余人的战兵,还有包括驻地里的玄修全都影响到神智,这并不是短时内能做到的,而是通过长久以来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以往一直暗中潜伏不动,直到如今命令下来,他一举用了出来。


    此刻下面光芒终于收敛,声息也是减弱下来,而可见到,下面山头已是被夷为平地,这座原本陡峻的山岭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大片,中间则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而灵关前面的道观自是早已不复存在,连禁制也是被一并破散。


    虽然烟尘还未完全散尽,但最前面的两架飞舟已是直接往灵关之内冲入进去。


    然而这两驾飞舟方至前面,却是忽然一个倾覆,从头天中一头载了下来,坠落在了山岭表面覆盖的那一层厚厚的灰土之中。


    那黑衣道人眼神一凝,他看过去,却见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修士站在那里,外表看着十分儒雅,身上没有半点灰。


    他哼了一声,倒不见意外,早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赤红色的雷珠,而后往那年轻修士所在之处就是一抛!

    这是赤星雷珠,轰爆之力足以将一个城池都是夷为平地,在洲内这东西没什么用,因为玄尊足以生出感应,并提前将之抚平,但是在野外,却是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这东西。


    随着此物落下,先是赤红色光芒无声闪烁了下,再是震天巨响,而后一股巨大的冲天烟柱升起,向外翻滚落下。


    死了么?

    黑衣道人眯着眼看着,可这时他忽然感觉不对,猛然转头一看,惊悚发现,那个戴着眼镜得年轻修士,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主舱之内!

    外层虚空之中,瞻空道人见一片黑雾朝自己蔓延过来,神情立时凝重起来,道:“混沌怪物?”


    祈道人用法诀可以掩饰自身气息,但是这一准备动手,那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瞻空道人对此不敢小瞧,要杀混沌怪物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更别说这个混沌怪物还有清晰的认知,这比对付那些意识混乱的同类困难多了。


    且最讨厌的是,混沌怪物具备的一定侵染之力,气机法力与之一接触,若是自身不慎,那么很可能就会被大混沌之力顺着攀附进来,故他并不去直接碰撞,身上荡漾出一圈灵光,却是将笼罩过来的黑雾直接转挪了出去。


    祈道人见瞻空道人停下应付,他将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将上宸天交托给他的法器一掷,霎时一道烟云遮拢四周,这洲外屏绝,这可让北穹天之人无法察觉到这里的斗战。


    瞻空道人看了一眼,仍是站着没有动,他知道对方找上自己一定是有目的的,可他不可能将这么有威胁的混沌怪物甩去不顾,唯有停留在此一战了,至少要对得起玄廷给他的玄粮。


    内层,东庭府洲。


    原辛从造物飞舟走了下来,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乘坐,以往来回飞驰,他都是驾驭自身祭炼的法器的。


    他本就是东庭人,出去十来年之后,现在又是回到了这里,看着眼前大变模样的瑞光城,他心里也是多了不少感触。


    瑞光城以前是东庭都护府的治所,如今只是东庭府洲的一个港口城市,而真正的洲治已然是在远在安山山脉之东的安洲了。


    哪怕是站在港口之上,也能看到那宏伟无比,几可把整个安山当作城围的巨型高台。


    此刻站在这里眺望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很多自飞舟之上下来的乘客,他们都是为眼前这等场景而感到震撼,并连连发出惊叹之声。


    周围的泊台管卫对此也不奇怪,反而有一股自豪之感。


    可以说,现在第一次来到东庭之人,在见到安州之后,多会显露出这等表现,哪怕是来过好几次之人,也都免不了来一次赞叹一次。


    原辛出了泊台后,往位于一侧的穹桥走去。


    这座穹桥呈现飞虹之状,由瑞光城这一端向着另一端的安洲跨空而去,可以直接由此实现两处地界之间的跨越,但作用主要是用于军事,一般不对民间开放。


    原辛自己飞遁其实也不慢,但如今在东庭上空飞遁,却是需要符令的,为了不耽搁时间,他直接来自穹桥下端,并对此间值守修士道:“我有要事面见张玄首。”


    那值守修士谨慎道:“敢问道修身份?”


    原辛道:“我名原辛,曾与张玄首在一个老师门下修行过,道友请报了上去便知。”


    值守修士不敢怠慢,直接以训天道章报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便一拱手,道:“原道修,玄首说了,允许原道修乘穹桥去往玄府。”


    原辛得他放行,便走入了里间,顺利乘上穹桥,在踏上去的那一刻,他只觉身周围如流虹一般飞速掠过。


    仅是在几个呼吸之后,他身躯一顿,便发现已然站在了安山山巅的一处平台上,回头看去,瑞光城已是甩在了远端。


    他思忖着这般前行速度,也亏得自己是修道人,要是换了寻常人,那非得用造物外甲护持不可。


    他转回身,见前方是一条宽敞的平坦的廊桥,从安山之上一直连接到玄府,当中跨越了一条宽敞峡谷和河道。


    他沿着壮观的廊桥而行,走到了高耸入天的星台之下,便见一个玄府弟子正等在那里,其人对他拱手一礼,道:“原道修,请随我来。”


    原道人往上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星台仿若不见尽头。他点了下头,跟随着那玄修弟子进入了台内。


    星台占地极广,内部更是宽阔如湖海,而上下之间更是没有任何台阶通道,给人以深远无限之感,一走入进来,便觉自身无比之渺小。


    那弟子进去了百来步,站住脚,回身言道:“玄首就在上面相候,原道修自行上去就是。”


    原道人道:“多谢了。”他仰起首,看了几眼,片刻之后,身躯顿时化作一道流光,往上冲去,在几息之后,他似乎撞破一层柔水,出现在了一处平广的圆形大台上。


    见是一个身裹云雾星光的年轻道人身影站在那里,他上前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道:“原师兄有礼。”他是听桃定符说起过这一位师兄的,说来这位与他还有桃定符都是东庭人。


    原辛忙道:“不敢。”他当年离开东庭之时,张御可还没有入门,双方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情,只有一个同门的名义罢了,他可不敢托大。


    张御道:“原师兄说有要事寻我,不知何事?”


    原辛神容一正,沉声道:“原某这一次,是为送一封书信而来。”


    张御道:“书信?”


    原辛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道:“这封书信据蒯师弟所言,乃是荀师亲笔所书,也是蒯师弟送到我这里的,但我并没有打开看过,还请张守正过目。”


    张御心下微动,他看有一眼,这书信便从原辛这里飘了过来,落至面前,他伸手上去拿住,便将之打了开来。


    ……


    ……


  第两百二十章 承诏亦可算


    张御打开书信之后,见上面只有一句话:“蒯荆之言可信。”


    这的确是那位老师的笔迹,当然光凭笔迹还不足信,不过上面所携带的一层玄妙法力,这却是骗不了人的,不到一定境界,根本看不到这上面的字。


    他略作思索,抬头问道:“除了这封信托师兄送来,蒯师兄还说了什么么?”


    原辛道:“有一些话蒯师弟说是转述荀师之言,但我不确定真假,也不知此中具体情由,但我可说给张守正知晓。”


    张御颔首道:“原师兄尽管言说,是否真伪我自会判断。”


    原辛道:“蒯师兄说他在上次出了元都山门之后,便就遇见到了老师的化影分身,老师向他交代了一些话,并令他有暇之际照看一下门内的一位小师弟。这位小师弟也是老师后来找到的传道弟子。”


    张御嗯了一声,他听瞻空说起过,这位老师曾收过一名叫作戚未央的弟子,只是后来似对这弟子不怎么满意,故又去另觅弟子,看来应该就是这位了。


    原辛继续道:“蒯师兄说,老师上一次为挽回元都一脉,所以不得不出手阻止任殷平,最后还将那掌门符诏收了去,并由这位小师弟接了符诏,所以如今,这位小师弟便成了名义上的元都‘掌门’了。”


    张御听到这里,就知这番转述之言不是编造,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少数人,除了玄廷上层,就是当时有资格在场之人了。


    对于将掌门符诏交给弟子保管,他倒是不觉太过意外,他早便知道,这位老师做事一定是会留有后手的,哪会平白被任殷平逼得去接下承负?

    原辛此时神情郑重了些,道:“蒯师弟之言中,说老师认为任玄尊在最后一刻打开了元都法器,并为此舍弃了性命,这不会是什么意气之举,而当是有明确目的的。


    当时任玄尊手中可用算谋极少,故是利用掌门符诏为乱是最为可能的,其极可能在外间择人授徒授权,而后设计夺符,以图再窃道器。”


    张御听到这段话,眸光微动,此中说得是可能,但荀师既然送来这封信,还借蒯荆之口转述了此中因由,那这事极可能正在发生,或许已然发生了。


    他忽然想起前些时日上宸天陡然加大的搅乱天机之举,假设这两件事是相关,那么倒是解释的通了。


    并且他之前一直觉得上宸天长久以来就似在谋划着什么,可缺少必要关键的线索,所以总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可此刻这个环节一补上,却似如拨开了迷雾一般,整件事情立刻就清晰起来了。


    他见原道人不再言语,抬头看去道:“就是这些话了么?”


    原辛道:“蒯师弟要我转呈给守正的话,就是这些了,蒯师弟还说有些话,他要当面告知张守正。”


    张御道:“蒯师弟现在何处?”


    原辛道:“这我不知,我问过他,他却未说。”


    张御这时目光投向那封书信,道:“我知道了,劳烦原师兄此回带来了这些消息。”


    原辛笑了笑,道:“倒也不麻烦,只是有些东西我倒宁愿不知晓。”


    张御道:“原师兄可在我东庭玄府多住些时日。”


    原辛知道这事涉及不小,恐怕了结之前,自己没可能就此离开,便很是知趣的言道:“我本是东庭人,久未归来,正准备多留一段时日。”


    张御这时把手中书信往外一甩,此物到了外面之后,上面自有一道法力映现,而后化一道流光飞去。


    他看着流光远去,自身站着没动,但是位于上层的正身之上,却于霎时间又是化出一道分身,往流光所指方向而去。


    此时此刻,那一座位于幽原上洲与玉京之间的山岭上,黑衣道人悬空立在那里,他的面色很不太好看。


    他自恃法力在同辈之中也是不弱,可方才一番争斗,却始终不能拿下对面的那个年轻修士,而周围的飞舟则是莫名其妙一驾驾坠落下来,里面之人也是一个未见出来。


    不过随着这里动手,随他到来的四名修士也是一同过来,将那年轻修士围在了中间。


    有一人传声提议道:“林道友,此人似是擅长匿迹回避之术,短时内难以杀死,不如留几人在此看住其人,我先去灵关内拿人。”


    黑衣道人这个时候却是没有急躁,反而很是冷静,他沉声回应道:“不要去,这人遁法奇绝,不解决此人,我们一旦分开,极可能被此人各个击破,需先解决此人,再理会其余。”


    先前那人道:“道友,我需得提醒你,后面那可是灵关,若是我们此行目标从另一头出去,怕就难以追到了。”


    黑衣道人道:“不要紧,我携带有‘追魂珠’,只要那目标在这里待过,无论他逃到哪里也能追上。就这么一会儿,逃不到哪里去,我们速战速决就是。”


    在极短暂的时间交流过后,五个人当下各运法力,准备施展杀招手段,随着气息涌动,脚下这座饱经摧残的山岭都是隆隆震动,似要坍塌一般,蒯荆则立在中间,面含微笑,看去一点都不紧张。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发动的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都是骤然一止,好似忽然间时光忽然停顿了下来。


    包括那名黑衣道人在内,众人身躯外表之上渐渐生出一丝丝细微裂纹,随后像破裂的陶土一般,一小块一小块从身上剥离掉落。


    张御自天中缓步走来,身外则是一片灿烂耀眼的玉雾星光,他与那五人擦肩而过,一路来至前方,而那五人则在他身后于无声无息之间化变成了漫空飞灰。


    他看了蒯荆一眼,道:“蒯师兄?”


    蒯荆微微一笑,打一个稽首,道:“是我。”


    张御看得出来,此人表面虽与真人一般,但确然只是留于一个世间执念。


    执念本身没有什么善恶对错之分,只做自身认为该做之事,但有的时候,只要方法正确,哪怕不去施加外力,也是可以加以引导的。


    那位老师令他看护同门,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执念大部分时间仍然把自己当作原来的自己,对于师长之请,蒯荆自然不会去抗拒,而从这位过往的作为看,其本身或许也乐意接受。


    他道:“老师那封书信,是你托原师兄送来的?”


    蒯荆微笑道:“是的。”


    张御又问:“我现在已是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蒯荆道:“张守正稍等。”他身躯从半空之中骤然消失,下一刻,已然进入到了灵关之内,走入道舍,对着那小道童道:“师弟,那张掌门符诏可何在?”


    小道童回道:“在的,师兄可要用?”


    蒯荆微笑点头。


    小道童哦了一声,从身上将那一张掌门符诏拿了出来,双手举着,踮着脚往上一递,道:“师兄,给你。”


    蒯荆拿过这符诏,身躯一闪不见,随后再一次出现在了张御面前,并将符诏递过,道:“张守正,荀师交代过,门中有人可凭感应,寻到此符之所在,若是见到正守正,就将东西先放在守正处,荀师还有一句话,说是‘算人者,人亦算之’。”


    张御将掌门符诏拿了过来,他感应了一下此符,略作思索,顿时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眸光也是微闪一下。


    这掌门符诏是能被人寻见的,但是这东西反过来也可用以寻人。


    现在发生的这些事,足以证明过这位师长的推断是正确的,而对方既然图谋这符诏,那必然是需要一个接符之人的,不然这番算计就空落了。


    他抬头往上看去,为了尽可能获得成功,这位接符之人此刻必然是躲在相距二十八宿不远的地方。


    而发动策划整个谋算之人,说不定此刻也在那里。这个人能指使此事,地位定然不低,要是这次能将顺势之灭去,那定能对上宸天的造成一定打击。


    方才他有一个疑惑,既然荀师早便猜测到任殷平可能有此作为,那为何要让蒯荆来与他说,而不是告知玄廷这等可能呢?


    现在通过蒯荆的举动,再加上他对这位老师的了解,他顿时明白了,这是老师有意送给他的一场功劳。


    当然这功劳也并非白送。


    他结合前后因由,明白了这位老师的意思,他对着蒯荆道:“蒯师兄,你可告知小师弟,此处已不安全,他下来可以来东庭修道。”


    蒯荆推了下眼镜,微笑道:“我会告诉他的。”


    张御看向远空,而接下来,就是要尽快解决此事了,免得拖得太长,让人给走脱了。


    虽说上宸天和天夏两边名义上还在议谈之中,可既然对方已经打到门上来了,难道还不允许天夏反击么?且谁又能说和谈之际就不能打了?历来边打边谈之事又岂是少了?


    他意念一转,便将此间之事传告去了上层正身所在。


    张御正身本在定坐之中,接到传念,他一下睁开双目,眸中有神光微现,思考片刻后,他起身来到前殿,道:“明周道友何在?”


    明周道人应身出现在一旁,态度恭敬道:“明周在此,守正有何吩咐?”


    ……


    ……


  第两百二十一章 清芒焕虚空


    张御问道:“瞻空道友如今落在哪里?”


    他认为上宸天那边若要夺取掌门符诏,那么肯定会把方方面面的事都是考虑进去,而瞻空道人与荀师本是师兄弟,又是坚定站在天夏这一边之人,那么要谋算荀师弟子,瞻空道人那里不会不做布置。


    明周道人探查片刻,道:“回禀守正,瞻空玄尊正在北穹天虚宿之内,但是现在不见身影,疑似被某物遮掩起来了,”


    张御走前两步,借由守正宫舆图往明周所指之处看去,瞬间便望到了那里,便见那里被一层迷雾所遮掩,并无法确定里间情形。


    此刻他运转目印,眼中有神光透出,便直接透过此一层遮掩,见到了里面有两个身影正在法力对抗之中,其中一个无疑就是瞻空道人。


    而这已然能够证明他的判断无错。他没有犹豫,直接唤出训天道章,将上宸天袭击灵关以及瞻空道人受袭的事呈报给了玄廷,并言自己会先循着符诏所指,先行去往那背后之人可能存在之地,并尽量拿下此辈。


    在传告之后,玄廷之上很快有回应,允许他视情形自行处置。


    张御一转念,便知道玄廷的意思了,这是让他以守正的名义自行处置此事,这般他一人行动,动作不大,不至于立刻引变成两家全面开战。


    尽管知道开战是避免不了的,但天夏这边却也不希望过早动手,因为现在的情况,拖延下去无疑对己方是有利的,时间越长,准备就越是充分。


    此刻他心意一转,正身便自上层降落下来,直接外层北穹天落了下来,这一处正是瞻空道人在之地。


    不远处就那一片堪比地星大小的迷雾。


    他往上一看,见有一个钟型法器悬空而立,便一弹指,一道亮光落至其上,而后爆开一道堪比烈阳的光华,霎时间将阴霾驱散一空。


    受此影响,正在交手的二人都是一顿,各是分开。


    瞻空道人察觉到来者是张御,也并不觉的太过意外,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了。”


    张御回礼道:“瞻空道友有礼。”


    祈道人见到张御到来,虽不认识,但能确定后者必是来自天夏的玄尊,可他却没有退走得打算。


    因为来自上宸天的命令是让他缠住瞻空道人,只要没有命令让他中止,那么他就必须继续下去。


    但这个坚持不会再延续太久了,因为在与瞻空的对抗之下,他被不停的击溃,但是大混沌不断给他以补充,这也导致大混沌侵染极多,这个时候他的神智已然不太清晰了。


    等到自身认知完全泯灭,不管有没有命令他都不会离开了,他会本能去将所有活物都是侵染成与自己一般的东西,这也是赢冲的目的,算是将他利用到死。


    此刻他趁着顿止的空隙,整个人扩散为一团融入虚空的黑气,而他背后虚空之中的星光犹如墨染,在一点点的消失,好似有一只无形之手在将它们逐一抹去,并且这个趋势还在朝着两人所在之地逐渐蔓延而来,试是将两人都是一举吞没进来。


    张御看了一眼,混沌怪物他过去也是接触过,同时还看过守正宫中那些载册记述,他自然知晓该是如何应付。


    此刻他站着未动,身上宏盛耀目的心光张扬开来,待扩展到一定程度之时,便与一圈黑色的气雾撞在了一起。


    混沌之力虽是能够侵染法力心光,不过这也要看面对的是什么对手,法力心光若是足够,那自能抵御一切外染,只有根底不够之人才会被轻易污秽。


    张御自是不在此列,虚空之中本来一片浑黯,可随着他不断将自身心光张开,那黑气逐渐倒退,诸多星光随之缓缓绽放,越来越多。


    未有多久,一道灿烂银河在他背后延展开来,并向对方一点点压迫过去,这整个过程可谓从容不迫,不徐不疾。


    瞻空道人在一旁看着,心中赞叹。这斗战可谓是将势用到了极致,以强盛压卑弱,当中不犯一点错处,不给对方以任何反抗的机会,而在浩瀚繁星的衬托之下,眼见之景象竟是有一种壮美之感。


    祈道人在这等侵压之下没有任何其他方法,毕竟他方才成上境,若论变化肯定是不成的,方才一直是依靠大混沌之力的支持在与瞻空道人对抗,可连这最强的一点都是对抗不了对手,他也只有死死抵抗这一条路可走。


    那黑雾随着被一点点被压迫回去,由广大退缩至微小,最后退还成了米粒大小的一点深沉黑点,似是一切光芒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尽管微小,可在虚空之中却是显得醒目无比。


    而那心光仍在坚定不移的压下,这一粒黑点不得不继续向内退缩,可其很快来到了自身之极限,再也支撑不住,最后急骤闪动了一下,这就像是最后的反弹,然则在浩瀚广布的清光之下,其根本未能挣扎起来,只是如不起眼的火花般闪烁了一下,便就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虚空之中,只剩下了一片灿烂耀眼的清光。


    张御此刻感应了一下,能够确认此人或者说这个混沌怪物已然被他杀灭了。


    实则混沌怪物只要还有一点残余在世间,就能从大混沌中源源不断补纳力量,但现其存于世上的一切痕迹已是被他抹了去,那自是再也不存在了。


    瞻空道人目睹这一场交战,不觉叹为观止。这就是用单纯的力量来碾压对手,而抛却了诸多变化,他却不得不承认,对付混沌怪物,用这种方法将之处理掉,无疑是最直接也是最为合理的。


    他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张守正施援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道友言重了。


    瞻空道人略带担心的问道:“今次此人莫名找上我,道友又于此刻寻来,可是元都那里有什么变故么?”


    张御道:“元都门中并无变故,但是有一事,却与元都有关,不过如今已是解决。”他将荀季留书之事大致一说。


    瞻空道人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师兄原来是将那符诏做了这等安排。”


    他摇了摇头,荀季先前不曾与他说此事,那分明是不想让他把此事再给揽回去,但如今事实证明,这般安排才是最好。


    张御道:“如今我尚要前往追剿背后谋划之人,就不在此多留了。”


    瞻空道人想了想,肃声道:“既然此事涉及到元都一脉,贫道不能不闻不问,张守正,若是你这般赶去,那背后之人不定可以逃脱,贫道可用元都玄图之权柄,将你送去那符诏所指之所在。”


    张御道:“哦?若能如此,那便要劳烦道友了。”他本待循着法符直接过去,但既然瞻空能够送他前往,那也不必多费功夫了。


    瞻空道人肃容道:“还请守正将那符诏取出。”


    张御点了下头,他将符诏拿出,托在掌中,瞻空道人看有一眼,略略感应,便就拿一个法诀,稍过片刻,便见上方有一个椭圆形的阴影落照下来,而后便一道光芒自顶上落下!


    张御顿时感觉到,有一股莫大力量落在身上,似要将他推动,他也没有去抗拒,任由此力带动自己,随着放松心身,只是一瞬之间,身影便从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赢冲仍是站在站在荒星之上看着内层方向,在传出命令之后,只能在外等待结果了,整个过程他们是没法操纵的。


    他也很是冷静,现在该做的都已是做了,下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如果这一次不成功,那就只能设法召回寰阳派了。


    苏盏一直站在他身旁,此刻言道:“前辈,除开瞻空之外,荀季会给他的弟子另寻一个玄尊护持?”


    赢冲摇头道:“不会,荀季并没有担任廷执,能令瞻空护持已是最大限度了,我等派去之人,需要对付的,至多也只是元神照影的修道人罢了。”


    不过嘴上如此说,可他也知道,事情从来没有绝对的,要真是出现这等情况,他也没有力量去改变。


    他也不可能把一位玄尊凭空送到天夏本土之上,要真能这么简单做到,那他之前还折腾个什么?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所站立的地星上方,忽有一道椭圆形的阴影出现,而后一道清光照落下来。


    赢冲身边几名弟子都是脸色一变,苏盏也是心中一跳,他急忙道:“前辈,这是元都玄图,当是天夏那边发现我们了,我等需速速回避。”


    赢冲抬头看去,却是平静言道:“走不掉了。”


    他很清楚,一旦被这镇道法器寻到,那么只要自己不能立时转回上宸天,或者同为镇道之宝的青灵天枝作遮护,那么终究会被追上的。


    在他说话之间,便见清光之中一个身影浮现出来,随着这身影越来越清晰,可以看清楚,这是一个神气煊赫,周身裹绕星光玉雾的年轻道人,其行走之间则有阵阵飘渺仙音相随。


    赢冲神情微凝,道:“玄廷守正,张御。”


    ……


    ……


  第两百二十二章 剑转绝势生


    苏盏看着张御一步步走来,只觉浑身一阵惊栗,头皮发麻,因为后者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而在场的其余弟子也是一个个脸色苍白,自身意识一时变得迟缓起来,身躯摇摇晃晃,若不是他们还在赢冲的法力护持范围内,在张御出现的那一刻,恐便没一个能够站住了。


    赢冲这时向着远端传声言道:“原来是玄廷张守正,不知张守正此来是为何事?”


    张御看向他道:“我来此处为何,尊驾莫非不知么?”


    赢冲道:“我等并未在天夏地界之上,确然不知何处妨碍到尊驾了。”


    张御淡声道:“我来此并不准备与尊驾争论了什么,我今次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是要讨一个结果的。”


    赢冲点头道:“说得也是,道友既来此处,眼下再说道理又有何用呢?”


    他很清楚,虽然天夏平常是比较讲道理,可那也是要看时机场合的,一旦天夏觉得无需讲道理了,那自然不会再跟你多废话的。


    他略作沉吟,抬头望去,诚恳言道:“在动手之前,张守正可愿听我一言?”


    张御看他片刻,他能够看出,这人并非是在拖延时间,现在也没拖延时间的可能,这里距离天夏如此之近,就算上宸天有援救赶至,也救不了人,反而是白白送给他们,便道:“请说。”


    赢冲语声略带感慨道:“为了今番之筹谋,赢某准备了许久,若是这谋划能够成功,那么对于两家来说实则都是好事。”


    张御道:“好事?恐怕只是对贵方是好事吧?”


    赢冲叹道:“不,这却是张守正目光短浅了,试想一下,要是我上宸天能够进入内层,占据元都玄图,那么最后结局是什么?是我上宸天奈何不了天夏,而天夏也奈何不了我!”


    他朝着张御回望过去,“而因为我两家谁都奈何不了谁,又彼此顾忌,所以此后将会陷入一场对峙之中,这样的平衡当会是持续许久,如此我两家就可避免那些战端了,这莫非不是好事么?”


    张御道:“尊驾之所言,荒谬且无稽,且不去说元都一脉早已并入我天夏,贵方是在试图抢夺本属于我天夏之物属,便真如尊驾所说,那所谓的平衡之局,又能延续多久?”


    赢冲倒是认真回到了一句,道:“据赢某所推断,两三百年间当是无碍的,若是两边再各自退让一步,那么延续千载也是可能的。”


    他又笑了笑,道:“或许张守正要问,我两家终究是要一战的,那这等平衡又有何意义?不错,赢某也承认最后依旧会是如此,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万物运转始终如一,世事终究有变,赢某又岂能以一己之力左右大势?可在赢某看来,两家能得有一时之平衡,那已然是不错了,其余要靠两家同道再行努力了。


    且谁又能说得定,我两家不能找到更好的共存办法呢?至少到了那等时候,我两家已然共处许久了,谈此事也不再是空中楼阁了。”


    张御道:“尊驾有一句话说错了,我两家并非不能共存,早在三百多年前,天夏给过上宸天机会,但是上宸天却是不愿抓住,自己将之抛却了,若是上宸天不抛却宗门旧制,那此条路注定无法再走。”


    赢冲道:“天夏又何必非要让我上宸派放弃宗门之制,似以往那般不是更好?天夏不来管我,我等也不来管天夏之事,如此这岂不对我两家都是有利?”


    张御道:“尊驾说此话之前,却需好好反省己身,汝辈视天下万民如低贱牲畜,肆意奴役欺凌,对低辈修道人更是予取予夺,视若奴仆,自身行事无所顾忌,美其名曰‘超脱逍遥’,竟还有脸面来问我天夏为何要管束你等?”


    赢冲理所当然道:“宗门之制,自古旧以来便是如此,可说是万世不移,又何必骤然去变?我等成仙了道,本就是与凡人不同,自该逍遥自在,得享其利,若还要自身去迁就凡人,那还求什么超脱?”


    张御冷哂一声,没有再与此人理论下去,对方修道数千载,早就有一套自身的固有认知,想改变也没可能,哪怕再辩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最后还不如直接以道法论高下。


    他看向其人,道:“玄廷守正张御,在此领教高明。”


    赢冲却是摇头道:“张守正,我今日却不是来论法的,怕是不能如守正之愿了。”


    说话之间,他脚下的地星忽然挪转起来,表面地陆岩块崩裂,露出了银白色的内里。


    原来这整个地星竟早已是祭炼成了一件法器,而随着这地星旋转挪动,更是放出一圈圈的厚重的金色光芒来,将他所在之地都是护持住。


    张御看到了这一幕,立时辨认出这是一个纯粹用于守御的法器,表面看去,堪称坚固,不过这等作法,这要有外援才有意义,若是无有,也只不过是一个困死自己的牢笼罢了。


    他不去管此人是如何想的,心意一起,霎时万点星光在背后闪烁亮起,望去似与那浩瀚星辰连成了一片,一个呼吸之后,便有无数星光在闪烁起来,下一刻,随着那些星辰急剧闪烁了一下,就有万点星流朝着这枚被祭炼过的地星直撞过来。


    赢冲看着上方,略带歉然道:“苏道友,这次却是连累你了。”


    苏盏忙道:“前辈言重了,那人虽是厉害,可是我与前辈一同联手,不定还能胜过此人。”


    赢冲缓缓摇头,道:“苏玄尊说笑了,你若是能得操持元都玄图这件镇道之宝,那自是不难与这位一战,最次也能走脱,可眼下胜了又如何?此处相距天夏不远,变得击退此人,也有他人到来,今次我等败局已定。”


    苏盏默然片刻,有些艰涩言道:“那按前辈是说,我们今次必然是要败亡于此么?

    赢冲却是神情自然道:“苏玄尊说错了,败亡之人只有苏玄尊你,而不是我。我早已神气寄虚,舍了此身,也能重还回来,苏玄尊,待我回去之后,你之族人我会替你照应的。”


    苏盏不禁一阵愕然,他看着赢冲,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


    赢冲没有去理会他的心理变化,他看着那不断撞击在地星禁制之上,震得整个地星为之震动的星光,目光之中满是遗憾,此番计谋既然失败,在此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但是他也不准备在这里与张御正面交手斗法,张御看似是一个人到来,可其背后其实站着整个玄廷,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注视着此处。


    若是他上去与此人交手,时间一长,那就有可能被算出自身神气寄托之所在,如被夺去神气,那他可就真就败落在此了,所以眼下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道:“苏玄尊,就此别过了。好自珍重吧。”


    说完之后,他往前一步,向着虚空远端腾升飞去,开始去势还不快,还能见到浑身道袍漂浮,但是随着这势头加剧,整个人逐渐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张御所在之地冲去,同时身躯之中还有一道令人为之惊怖的力量在泛动着。


    他这是要一举舍弃此身,将全身法力于一刹那间宣泄出去,以此造成前所未有的杀伤威能!

    若能就此与张御玉石俱焚固然是好,伤不到也无所谓,等过后转挪神气,再归来世间就是。


    张御立身旷静虚空之中,看着那一道流光由地星所在朝着自己急冲来,眸光也是凝定其上。


    一个寄虚功行的修道人,若是全力爆发,对他威胁也是极大。他还记得当日在元都山门中时,没有一个任殷平的化身能够抵挡这等冲击,那还仅只是各位廷执的一缕元神照影。


    而如今赢冲眼下却是将自身之所有俱是化入这一次冲击之中,一个应对不慎,足可以将他一并带离了世间。


    故他此刻没有半点犹豫,向前一挥袖,本是隐于袖中惊霄剑蓦然飞出,向着其人直冲而去。


    剑身之上的“斩诸绝”之势已然蓄势长远,哪怕上一次斗战之中也未曾用出,而这一瞬发去,他又将全身心力也附着上去,其所过之处,竟是出现了一条撕裂虚空的剑痕。


    赢冲这一击乃是有去无回,根本没有半点收势回避的想法,故是两者于瞬间就交撞在了一处!

    他一身力量瞬间爆发了出来,然而本待惊天动地的一击,却是在猛然一个照亮虚空的闪烁之后,便自再无任何声势传出。


    其所宣泄出来的全部法力,竟是被惊霄剑上所附着的“斩诸绝”之势一剑斩灭!

    当然,这也是赢冲这一击太过粗暴,没能有任何变化之故,而这等直来直去的对撞张御自是从来不惧的。


    但他也不是没有代价,数年蕴养之剑势又要从头来过了。


    可是在外人看来,赢冲在付出在世之身的搏命一击,却是被张御随手一剑便就削夺,连半点波澜都未掀起,这一幕给人的冲击委实太大。


    苏盏在近处目睹此景,眼瞳急剧收缩,随后脸色一正,向着上方一拱手,高声言道:“张守正,我是任师门下,也是元都派弟子,今在此祈求,望能允我回归宗门……”


    ……


    ……


  第两百二十三章 心惘身落空


    苏盏这番话说出来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虽然他还有许多苏氏族人,可不过都是一些凡人和低辈修士罢了,赢冲说是回去为他遮护,可这话能信多少呢?


    他若是不在了,谁又会真正对苏氏族人上心?

    只要他保全了,才是保全苏氏。


    至于那些赢冲的弟子,他连半句也没提,这些弟子连赢冲自己都不在乎,他自然也没必要去理会。


    而此刻这些弟子也没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没了赢冲的法力遮护,他们自是经受不起玄尊气机的冲击,都是一个个躺倒在了地上,昏沉不醒。


    张御看着他道:“你是任殷平选中的弟子?”


    苏盏忙道:“是,在下苏盏,正是任师弟子啊。”


    张御道:“你说你要归附元都派?可我需告诉你,早在三百年前,我天夏就没有什么元都派了。”


    苏盏立刻改口道:“那我便愿意投……”可是话到此处,他却是忽然住口。


    因为他在来此之前,早已在赢冲要求之下立下了心誓,要他效命于上宸天,而不得反去天夏,更不得陷入天夏之手,否则便会自行崩亡。


    也是如此,他方才说是愿意归附元都,而不是天夏,因为上宸天需要掌握元都玄图,故是唯有这个名头是不矛盾的。


    可元都派既然没有了,天夏现在也不承认元都派,这条路也便被堵死了。


    他忽然叹了一声,赢冲还真是把一切算死了,没给他留下任何可以钻漏洞的地方。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上前舍身一战呢,万一侥幸存生下来了呢?


    他吸了一口气,在那里试着调和法力心神。


    赢冲虽走,但总算没将地星法器的权柄夺去,这东西守御还算坚稳,尽管正受到无数星光的冲击,震颤摇晃不已,可看去百来呼吸内还可坚持,他还有慢慢调整和寻思对策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去位于远端的张御的身影,心中已是有了一个想法。


    他以前一直在修行,并不擅长斗战,上宸天也不需要他去做此事,故也没有什么斗战经验,但一些基本的判断还是存在的。方才他见识到了张御的远攻之术,觉得自己对抗不了,那么看去唯有冲至近前斗战了。


    而元都法门也是擅长做这一点。


    他炼就有一门神通,可将对手送至一处经由自身凝练过的虚空间层之中,使之无法在短时之内挪转出来,要是万一成功,那他说不定还能就此逃生。


    思定之后,他腾身纵身向外,脱离了已然逐渐崩溃地星,并如方才的赢冲一般向着张御所在直冲而去。


    但那冲在最前方的,只是一个看去与他相差无二的虚身,而真正的他则是转挪虚空,潜伏于一侧,只要机会一出现,就能冲入内圈。


    张御有目印在身,再加上自身神通感应,通常不是异常高明的道法神通,他一眼便能看出端倪,似苏盏这等手段,他立刻便就洞悉了其中变化。


    他眸光微闪,随意一挥袖,一道蝉翼流光已是朝着那虚影斩去,同时一直张开在外面的心光反而收敛了几分威能。


    苏盏一见,自觉时机出现,立刻趁此机会一个挪转,霎时便突入到了内圈之中,虽然他感觉此举实在太过顺利,有点不不对劲,可箭在弦上,也是不得不发了。


    他正待运转神通,将张御送入到那一处空域之中。却见后者负袖站着未动,但是身后却有一道烁亮光芒在虚空之中爆闪而出。


    苏盏顿时一阵惊悚,一股莫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第一时间便就想着挪遁出去,可却猛然发现,周围看去可随意突破的心光,此刻却是骤然围压上来,顿时将他挤压得动弹不得。


    他知这是生死关头,立时转动了一个成就玄尊之时所获的“驻命”玄异。


    这个玄异可以令他将自身身躯及意识化变为真正意义上的虚无,从而避开劫数,但是这个化入虚无的过程若是持续稍长,那么他自己就会真正从世间消失,故是他也只敢维持短短一瞬。


    待他惊魂未定的从玄异之中退出来后,却是悚然发现,背后的那个地星被那方才差点落在身上那一道光芒贯穿而过,竟于一瞬都是蒸发的干干净净。


    见此景象,他不禁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是面色一变。


    他抬起手来,惊恐地看着自己从手臂到手指正一块块掉落下来,脱离出去的部分都是化为碎屑烟尘,再一缕缕飘散出去,最后化为虚无。


    张御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他方才并非只用了“诸寰同昼”,而是一上来便用了“诸恒常易”之术。


    中得此神通之人,若不能将自身法力心光保持在一定限度之内,那么身躯便会自行崩解。


    方才交战虽只是一瞬间,可苏盏为了应付诸寰同昼之法的压迫,所以根本没有留意或者说顾忌到这里的变化,可即便他注意到也没有办法,毕竟那时候不作回避的话,那么当场就性命不存了。


    而此刻虽然醒悟过来,但却已是来不及了。


    他看着自己身躯一截截碎裂,也是苦笑不已,他看了看张御,忽然道:“我能问张守正一个问题么?”


    张御看向他,道:“请说。”


    苏盏道:“当初元都派明明拥有元都玄图,进退无人可阻,自己独立于外岂非更好,为何又非要并入天夏呢?”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吧。”


    瞻空道人自虚空之中跨出,出现在了距离苏盏不远处的地方,他沉声道:“我之所以愿意并入天夏,乃是因为天夏是为人开道,而非为道弃人。”


    苏盏怔了怔,道:“便是如此简单么?”


    瞻空道人叹道:“道理是简单,可万古以来,诸界众生,能够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苏盏还想说什么,可这个时候,他显然已无法做到这一点了,只是表情动了动,脸庞便就一同崩碎,几息之后,整个人彻底化散成了一团灰烬,融入了虚空之中。


    瞻空道人默默叹息一声,元都派道法修行不易,寻常弟子可谓千挑百选,苏盏能修到这等境地算是天纵奇才了,而且方才使用神通时也是可圈可点,可他也知,对方从始至终与己非是一路,那便只能任其灭去了。


    张御看着其人消亡,倒未觉有什么可惜的,这般自少就被上宸天道念灌输之人,就算到了天夏这边,也唯有关押入镇狱之中,若是某一天上宸天被镇灭,那才有可能再放了出来。


    瞻空道人看了看四周,见远端还有一些上宸天布置的禁制,便道:“贫道身为观治,也该出些力,守正,下面之事就交给贫道吧。”


    张御点头道:“那就劳烦道友了。”


    他心意一转,重新返回了上层守正宫中,随后便通过训天道章将方才情形呈报给了玄廷上层知晓。


    呈禀过后,他转而看向一侧的殿璧,那里有着一幅上宸天的简略舆图,这主要是按照金郅行的陆续传告而拼合起来的,虽然不全,但也能看一个大概。


    他凝视着此图,接下来就看上宸天那边作何反应了,直接借口开战也不无可能,但若只是来质问或是施加压力,那反而用不着担心什么。


    因为天机被搅乱,再加上当日参与夺取谋划之人都被诛灭,而赢冲为了安稳起见,也没有动用训天道章传讯,这便导致其人失败的消息并没有能第一时间传回去。


    还是数天之后,派驻在天夏的使者卢星介得了天夏通传,这才是将此事返报给了上宸天。


    孤阳子得报之后,立刻命人去将赢冲事先留下的符书取拿了过来,他在看过后者整个谋划之后,也是可惜不已。


    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还是很大的,尤其是用不着与天夏磕个头破血流,这一定是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的,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他叹息道:“赢冲道友这条计策不成,我上宸天当真是错过了一次大好良机。”


    天鸿道人则道:“再好的计策也未成功,那也不用去多想,此事不成,那还是按我先前计较来做,将寰阳派召回就是,道友以为如何?”


    孤阳子微微叹息,最后点头道:“便就如此吧。”


    天鸿道人不觉精神振奋,道:“好,我这边下去准备。


    天鸿道人一想,道:“此事道友可先准备起来,但开始之前,需得把赢冲道友接了回来,这等事却少不了赢冲道友的谋划。”


    天鸿道人道:“这是自然,只点时日我们还是等得起的。”


    寄虚修士的在世之身若被毁去,那么至少要几年或者十几年时间才能归来,当中若是有人作法相阻,那归来还要晚,并且通常归来都是在原地,除非是有人作法接引,或者提前留有布置,才可落去别处。


    不过赢冲这个人总是习惯留下后手的,在出来之前就已然做好了万一之准备,所以不至于还是落去天夏那处。


    孤阳子缓缓道:“灵都道友那边当由我来去说,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可行之策了,只寰阳派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这一次……我们总要心往一处使才好。”


    ……


    ……


  第两百二十四章 策定聚众势


    张御回至守正宫中不久,明周道人便奉玄廷之命,给他送来了三百五十钟玄粮,以嘉此回之功绩。


    这一次是击敌于外,除绝内患,明确是守正之职的功劳,所以廷上对此功自也没有任何争议。


    他待收下玄粮之后,便传一意去往分身所在,自己则是回道场继续闭关去了。


    而东庭镇守化身在得到消息之后,便就命人去把原辛请来。


    原辛来到了星台之上,稽首道:“守正可有关照?”


    张御道:“原师兄,却要多谢你不久之前过来报信,如今事机已然解决,你愿意去往何处,也都是由你意愿了。”


    原辛显然对这个问题已是有过考虑,他道:“不知原某可能在东庭修道?”


    以前东庭出了瑞光后,除了燕喙湾和海外诸岛也就没几个去处了,而现在却是不同,除了安州还有伏州这等神异力量涵布的所在。


    最重要的还在于东庭有张御这位玄尊坐镇,东庭辖界之内,整个天地都获是得了一定的改善,十分利于修道人修持。


    张御道:“自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个疑问,想问一下原师兄。”


    原辛道:“守正请问。”


    张御看着他道:“原师兄也是东庭人,东庭还是都护府的时候,原师兄当也在此,原师兄可曾见到当时东庭之局了么?”


    原辛道:“在下有所见。”


    他略作沉吟,才道:“不瞒守正,数十年前,浊潮断绝之后,由于大部分真修亡故在了洪河隘口一役中,后来东庭局势便发生了变化。军署排挤修道人,扶持神尉军,而修道人之中又有真玄之争。


    我自小跟随老师,习惯了一人修行,想着独善其身,便早早离开了那处,不欲去掺和这一趟浑水。”


    张御道:“我知道正清门下有一位名唤天鹄的修士曾找过师兄,要求师兄与他们一道以真法驭东庭,师兄并未答应。只我想问一句,若是当年东庭当真沦陷,原师兄可会出手么?’


    原辛抬头道:“会。”


    张御看他片刻,点了点头,道:“如今东庭没有真玄之别,师兄可放心在此修行。”


    原辛打一个稽首,退了下去。


    转眼半月过去。


    这日驻守在外层的上宸天使者卢星介向玄廷递了一封问书上来,此却是质问天夏,为何无故杀死上宸天玄尊苏盏。


    玄廷见上宸天是如此态度,就知其还没有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最重要的是,问天台上的悬针也无动静。


    而剩下的,也无非是言辞之上的辩论罢了。


    天夏要从内部找寻证据,自然有的是。


    那些修士袭击灵关虽然死了,但此辈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其行止都是有踪迹可寻的,还有此辈往来传讯,就算再是隐蔽,也依旧是会留下痕迹的,玄廷要查起来自也是不难。


    玄廷其实不需要去向上宸天证明什么,只是让天夏子民知道自己占理一方便就可以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要对付上宸天,直接打就是了,又何须找什么理由借口?


    可玄廷也有一个明确判断,这一次再度挫败了上宸天的谋划,上宸天召回寰阳派的可能却是变得更大了,为此诸廷执在讨论过后,决定将此消息传递到下方。


    因为他们必须让下面之人了解,自己下来将会面对一个怎样的对手,而不再是过去一个单独的上宸天。


    且即便他们不说,上宸天一定会来试图揭露这件事,从内部来给天夏施加压力的,而与其等着此辈来做,还不如他们自己主动来说。


    不过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却也引发了一场激烈讨论,尤其是在训天道章之中,一连十多天都在谈论此事。


    东庭玄府之内,岳萝在完成了三天的闭关后,终于从定中出来。


    随着功行加深,她的闭关时间也逐渐延长,但好在玄修在这一点不比真修,不会动辄数十上百天。


    尽管身上并无污秽,她仍是梳洗沐浴了一番,而后满怀期待的唤出训天道章,她本来想立刻和几个好友打招呼,可是一入光幕之中,却见到处都是闪烁着的醒目符印,她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待仔细看来,她才知发生了何事。


    这几年下来,训天道章不再是单纯论法之地,各地消息,奇闻,地理、物土风情都可在训天道章之中得见,可如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上宸天试图召回寰阳派一事。


    不过一个议论却是引发了争议。


    发论之人认为,天夏就是这些年来对上宸天逼迫的太紧了,既然天夏强盛,那为何非要表现的咄咄逼人呢,宽容包容一些不可以么?稍微让步一些,就能免消祸患,免得到时打起来生灵涂炭。


    这言论下面还有人附和,并赞同其人观点,说是内层如此广大,出了本土便是荒原,给上宸天一块又怎么了?非得打来打去,吃亏得还不是天夏普通子民还有自己这些底层修道人。


    岳萝看到这般言语,顿时气得银牙直咬,不过她见下面一片驳斥之言,这才心情好过了一些。


    她回过神后,与丁盈、安染等人打过招呼,她撇了一眼桃实的符印,发觉正是黯着,心中暗道:“自与上宸天对峙之后,便再未见到桃实前辈了,也不知道前辈怎样了,不过以前辈的本事,应该没事吧?”


    而此时此刻,就在上宸天上层正式定下召回寰阳派的策略之后,浑空老祖便受得上宸天所遣,又一次前来拜访幽城的主城城主显定道人。


    两人问礼过后,寒暄了一番,浑空老祖便即道出来意:“我上宸天多次向天夏表露善意,奈何天夏固执己见,不愿退让,故我已是决定召唤寰阳派对抗天夏。”


    他加重语气道:“寰阳派这一归来,必当统聚各方势力,贵方又岂能独善其身?与其到时候被迫加入,还不如眼下便与我合盟。”


    显定道人听他说完,却是不慌不忙道:“道友之意,我已明了。不过要说幽城之路,却也不见得只有攀附贵方一条可走,我等既能出天夏,亦能入天夏。”


    浑空道人道:“贵方之所以离开天夏,不过是求一个无拘束罢了,若是贵方能守天夏规序,那又何苦出来呢?”


    显定道人淡笑道:“贵方也知道我辈求得是一个不受拘束,而贵方此来逼迫,又何尝不是来拘束于我?至少天夏从未如此做过,那我为求心顺,那还不如返投天夏,至少那里还讲规矩,无有性命之忧。”


    浑空看了看他,虽然他知道显定这只是说说罢了,但是幽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他也不敢下断论。


    他想了想,知道凭言语无法打动其人,沉吟一下,问道:“那贵方想要什么?”


    显定道人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符,递了过去,道:“只要贵方把上面这些东西送来,我幽城自可答应贵方之所请。”


    浑空道人拿来看过,忽然眼瞳一凝,神情也是无比郑重,抬头看去,缓缓道:“敢问一句,这究竟是显定道友的意思,还是贵师之意?”


    这玉符之上,却是向上宸天索要几种宝材,而这些宝材全都是贵重无比,根本不是玄尊层次可以动用的。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幽城这是想要祭炼镇道之宝!


    上宸天有青灵天枝为镇道之宝,元都派也有元都玄图,天夏亦有清穹之舟,可是幽城却是无有此等法器,所以屡屡为上宸天所迫。毕竟幽城只是一个松散之盟,本来也非是什么宗派,自然也没有什么底蕴,只是靠着那一位大能在背后支撑。


    可若其有了镇道之宝,那却又是不同了。


    显定道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只道:“贵方联合了寰阳派,贵方就敢言一定能胜天夏?若是我幽城也得重器,并襄助贵方,那岂不是更增胜算?”


    浑空道人慎重道:“此事太大,贫道无法定夺,需回禀门中,再予贵方回复。”


    显定道人微微一笑,道:“我等着道友。”


    浑空道人离开了幽城,立刻赶回了上宸天中,立刻将此事报知给了灵都道人。


    灵都道人也觉这事不小,若只是那显定自家之意愿,至多不做理会,而要是其背后一位的意思,那却是不能加以重视了。


    他当即一弹指,就有两道光符飞出大殿。


    等了一会儿,便见两道光芒自上方垂落下来,分一左一右落在与他大殿两端,天鸿道人、孤阳子二人身影自里显现而出。


    灵都道人在与两人见过礼后,便将显定道人之所求告知了二人。


    天鸿道人面现冷嘲,道:“我等愿意拉上幽城,已然给他们脸面,此辈却是不知进退,莫非以为我上宸天离了他们,便就难以成事么?”


    孤阳子道:“此事若是显定之见,那还好说,但要是那位的意思,我等还需谨慎考虑。”幽城本身不算什么,可他们终究还是要顾忌一下幽城背后那位大能的。


    灵都道人道:“孤阳道友所言有理,两位道友,在下之意,此事还是向三位祖师禀告一声为好。”


    ……


    ……


  第两百二十五章 呈法获上谕


    天鸿和孤阳二人听得显定提议,不由相互看了看。


    孤阳子沉吟一会儿,道:“也好,还有我等召回寰阳派一事,在动手之前,终究也是需向三位祖师呈告一声的。”


    正如天鸿所言,他们做什么,三位祖师定然都是知晓的,但是否呈告,那却是另一回事了。


    天鸿道人想快些解决此事,不想再有反复,故是果断利落道:“那便如此。”他把袖一甩,登时有一道如水光虹从袖中泄出,里面裹着一枚宽约四指的方形小玉印,此物顺着光华落去了场中,并在那里打旋不止。


    孤阳子也是伸指一点,一道赤色光华从指间溢出,其气融融,其光暖暖,光华去到尽头,同样浮现出一枚形制相仿的小玉印来。


    灵都道人则是伸手一托,亦有玉印显于掌上,随后他往外一抛,伴随着一股秀光映现,此印回旋三次,也是落去场中。


    这三枚玉印到了大殿中间,先是彼此互不干涉,但是随着似被相互吸引了一般,彼此逐渐靠近,但似又被一股力量所阻,没有能完全撞上,而是围成一圈飞速绕转了起来,且是越来越快,越来越疾。


    不多时,便见三印之中有一点光芒乍现,片刻之后,大殿之内轰然一震,有灵光冲腾而起,直入霄宇,同时一股强盛却又不如何耀目的光幕向外张开,如水潮一般从三人身上冲涌而过。


    在那杳杳光芒之中,出现了模糊之影,有三名道人好似落在水墨画中,高结发髻,衣袍古拙,四下仙雾渺渺,旷孤廓然。


    孤阳、天鸿、灵都三人见了这三名道人,都是神情一肃,端端正正一揖,口中道:“弟子拜见三位祖师。”


    当中一个道人转头看向他们,其声似自九天之上传来:“你等何事相询?”


    孤阳子走上前一步,打一个稽首,道:“禀告三位祖师,如今天夏势大,凭我上宸天一家委实难制,需另引他援,故我三人定下计议,欲以我上宸镇道之宝青灵天枝召回寰阳派,请其与我共御天夏,只此事重大,我等未敢擅自决断,故来请示三位祖师。”


    那道人道:“寰阳残虐,汝等唤之,便当自承其负。”


    孤阳三人知道这是同意了,只是提醒他们此中后果,这他们早就有所准备的。


    其实现在各种办法他们都是用过了,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唤了寰阳还有一线可能,不唤寰阳也是死路一条,如何选择,自不用多问了,故都是躬身一揖,长长道一声是。


    孤阳子这时又抬头言:“还有一事,我欲规劝幽城与我合盟,然则幽城却是向我讨要宝材,看去欲要祭炼镇道之器,我等不知是否该允,还请三位祖师示下。”


    这时又云水飘荡之声传来,坐在左侧的道人形影缓缓转过头,开口言道:“幽城之请,我等已是知晓,此事你等拿定主意便好,给与不给,都是无碍。”


    右侧那一名道人身旁似有水墨飘动,言道:“那些宝材我等已是无用,你等自可取之。”


    三人都是称是。


    当中那名道人这时稍稍抬袖,往下轻轻一拂,好似遮掩了什么一般,三人形影渐渐隐没下去。


    三人见状,都是言道:“恭送三位祖师。”


    场中灵光这时一退,大殿也是恢复了原来模样,本来在那里旋转的三枚玉印生似失了后继之力,逐渐放缓了下来,最后向外一分,各自飞回到了三人手中。


    天鸿道人抬袖收了玉印进来,道:“三位祖师之言,是否给予幽城宝材全由我们自择,我却以为还是不给为好,幽城万一有了镇道法器,那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了,可不见得会再顺从我等之意。”


    孤阳子道:“可是有了此物,幽城便不帮我,却也不会再倒向天夏了。这对我等却是有利的。”


    显定道人点头道:“是此道理,幽城若得自保,那是绝不会再去想着寄人篱下,且若是天夏赢了此战,那一定是不会容许他们再保有这镇道法器的,他们应该也能想明白这层道理的。”


    天鸿道人冷然道:“这话虽是不错,道理也是如此,可幽城如何抉择,我等却不能拿常理来论,不定他得了法器,还会上来反咬我一口。”


    孤阳子道:“拿我之物,自需接我之承负,让其立誓随我攻伐天夏,此辈许是不情愿的,可若让其立誓不得扰我,那多半是可成的,如此可绝其反逆。”


    灵都道人道:“那些宝材我等放着也无法祭炼,既是无用,还不如拿了出去,换回一些看得见的好处,若是我辈占据了内层及上层,还怕无有这些东西么?”


    天鸿道人一直是看不起幽城的,也不想在此之上做太多争论,道:“既然两位都是如此认为,就让人往幽城再走一趟吧。”


    灵都道人道:“此事便由我来安排吧。”


    孤阳子道:“那便劳烦道友了。”他与天鸿道人对着显定打一个稽首,二人身上有芒光向上一升,便俱是从大殿之上抽身离去。


    灵都道人则是唤得一名弟子入殿,道:“去把浑空唤来。”


    外层虚空,某一座飘荡在此的幽城之中,甘柏从定坐之中退了出来,唤来弟子问道:“近来可有主城传报?”


    显定道人近来时常召聚各城城主化身议事,并且还设布了一种晶玉,这种东西虽然不如训天道章,但也能用来及时通传消息,他不想去掺和这些事,故总是找借口蒙混过去。


    那弟子小心道:“有,显定上尊几次传书,只是都说玄尊闭关,打发过去了。”


    甘柏唔了一声,挥了挥手,让那弟子下去,而后布了一个禁制,唤出大道浑章,入了训天道章之中,暗戳戳的看了几眼。


    他修炼的是趋利避害之功,在上宸天与天夏对峙之前,他便隐隐感觉到了不对,故是狠心没再去训天道章之中游逛,免得出了什么问题,被天夏的严查给带了出来。


    现在风头过去,他又一次冒头出来,但还很是警惕,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只是看着诸人议论。


    “前辈,你来啦。”岳萝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甘柏撇了一眼那符印,嗯了一声。


    “前辈,你……没什么事吧?”


    岳萝小心翼翼的问了声,在她想来,桃实前辈本事这么大,这些天不现身,一定也是在与上宸天对抗。


    甘柏冷笑一声,老祖我擅长避劫延生之术,又能有什么事?他哼然道:“我自神通护持。”


    岳萝这下便放心了,接触这么久,她也知道,桃实前辈虽然说话高高在上,对谁都好像不屑一顾,可是有问必答,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大好人。


    她道:“那晚辈就不打扰前辈啦。”离去之前,想了想,又把这几日看到的有意思的“论印”都给了甘柏送传了过去。


    甘柏撇了几眼,这些论印无不是在讨论上宸天与天夏万一开战,会是出现何等情形。


    其中有不少人在那里煞有其事的对比分析天夏和上宸天的力量,说上宸天当会如何侵攻,先会如何,再是如何,然后如何如何,看去说得头头是道,可通篇看下来就是上宸天在压着天夏打,天夏被动防御。


    这倒也不是这人有偏向,而是以往天夏一直采取守势,没有打出去的打算,所以让人感觉天夏总体很是被动,而在后面还有不少认可赞同。


    他看了下来,不屑道:“小辈幼稚之论!”


    他当即在后留下了一言:“纸上谈兵个个赢,偏你以为就你行,翻来覆去说梦话,我看你是没睡醒!”


    他把手一拨,这个论印被他移开,眼前光幕一转,显现出下一个符印。


    这里倒不是分析双方对抗过程了,而是具体说了一下寰阳派。


    甘柏看了下来,认为发论之人不是三百多年前就跟随天夏一同渡来此世的,那么就是从长辈师长那里听来了不少东西,说得比较详细,至少以他眼光看来,也没什么错处,但也没什么让人值得在意的。


    寰阳派那些家伙他也是见过的,个个惹人讨厌。


    倒是下面讨论有些意思,这是一个衍生出来的话题,说是与上宸天修道人比较,天夏有哪些称得上厉害的上层修士。


    诸位廷执且不去说,下层修道人可不知道玄廷诸位廷执具体是哪几位,面对下层时,玄廷向来是以一个整体出现的。


    诸人所知的,也不过是自己所接触或是听闻过的几位玄尊,这些玄尊有的是担任过某个上洲的玄首,有的是曾经在众人面前讲过道法的。


    但是这里无疑是外层镇守最是为人所熟悉,因为他们身处在对抗外敌的最前方,得以施展的机会也多,所以被人提及的最多。


    甘柏见提到外层镇守,不觉精神一振,可是略带期待地看了下来,满篇却没一人提自己的名字,不觉有些不痛快。


    而在这时,有人提出,外层镇守都是玄尊分身,不能以分身来定孰高孰低,一般人修士的眼力也没可能分辨得出来,后面话锋一转,道:“要说了得,自然要数镇守玉京的三位镇守了,玉航上尊不知诸位可是听说过么?”


    ……


    ……


  第两百二十六章 理道心自明


    玉航之名其实很多人听过,其人因为在灵妙玄境之内长久讲道,并且还是伊洛上洲原玄首郭缜的同门师弟,又与许多同道关系不差,自然名声远播。


    而在底下之人看来,一位玄尊如果名声很大,那就等同于本事很大了。这么看好像也有些道理,没本事他凭什么名声大呢?

    而玉航门下弟子众多,所以替他说话的人也多,这方才提及其人,就有人继续在下面言说,说玉航上尊修道长久,早在天夏渡来之前就已是修至元神照影之境了,曾也立下赫赫战功,于数年前功德蓄满,成就上境。


    不过这里立时就引来他人质疑,说既是同门师兄弟,年岁相差也不大,郭缜早就是玄尊了,而玉航却至少迟了有三百年,这又是何故?”


    这其实就质疑是不是资质不成,底下当场有人反驳,道:“这位道友怕是不知,那是玉航上尊为了追逐更高道法之故,所以才迟迟不得成就,直到数年之前,玉航上尊功果圆满,立时便就踏入了上境。


    且一成就玄尊,就被玄廷委以重任,就负责镇守玉京这等紧要之地,显见得玄廷承认玉航玄尊的实力,不然为何不是其他玄尊呢?”


    此论一出,众人倒有些被说服了,从结果和推论看,看去真是十分有道理。


    那人又道:“玉航上尊自镇守以来,玉京也是频频遭遇入侵,然而每一次都是被击退,足见玉航上尊之能,那绝然是我天夏的中流砥柱,也定是斗战能为最为了得的玄尊之一。”


    甘柏看到这番言语,他嗤了一声,玉航别以为他不认识,这人颇是虚伪,表面上看着和谁都亲近,可心里总在算计另一套。


    他镇守天城的时候,玉航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只是玉航终究是天夏玄尊,他心里纵然不待见其人,却也不好如方才明着斥责,否则天夏上面指不定要查一查他的根脚了。


    不过对于认为玉航斗战能为了得之说,终究还是有人不服的,论印自下面又有修士留语,认为要论战力,唯有天夏守正。


    天夏守正乃是专司斗战,负责对抗内外之敌的玄尊,若是斗战之能不强,玄廷岂会如此做?所以玉航不见得能比得过。


    这也有理,故也引得一部分人认同。而支持玉航之人却是不满此说,双方各执一见,并由此相互争论起来。


    甘柏不禁撇嘴,守正怎么了?前后担任过守正的人多了去了,他也见过不少,但多数本事也就那样了。


    要说现如今之守正,朱凤、梅商二人,朱凤还算有些手段,梅商要是有他师兄正清那等本事,倒也当得上此称,可其人别说比正清,比岑传都是差得远了。


    现在要说,也就只有张御一人了,其余在他看来都是充数的。


    张御之名声在天夏不显,可在幽城之中却是广为传播,显定道人聚议之时,曾数次提醒,关照他们要小心此人,毕竟连赢冲前不久都是被张御杀灭了在世之身。


    赢冲是何人?其人可谓是孤阳、天鸿、灵都三人之下第一人了,也就是说,正面相决,上宸天除了这三人,任何人对上张御都不见得能有胜算。


    玉航与梅商、朱凤二人孰高孰低,那是不好说,但比起张御,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胜绩?也配拿出来吹嘘?


    只不能出面痛斥,感觉心里憋得慌。


    他转了转念,便写了一个留语,将他所知晓的玉航乃至其余外层镇守、各洲玄首过往大小战绩都是罗列其上,然后唤了岳萝一声。


    岳萝惊喜道:“前辈可事吩咐么?”以前桃实前辈可从没主动找过她啊。


    甘柏什么都没说,哼哼两声,直接将那留语送传了过去。


    岳萝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待了符印里面的内容,她立时明白甘柏意思了,不过她也是发愁,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修士啊,这么去送去评价玄尊的留语真的好么?

    她思来想去,觉得虽然桃实前辈是好人,可是这等事还是需要确认一下,她对着严鱼明的符印唤了一声,“严师兄可是在么?”


    过了一会儿,严鱼明回应道:“是岳师妹啊,有什么事么?”


    岳萝将留语之印送传了过去,便问道:“严师兄,这里写的,你看是真是假?”


    严鱼明看过之后,也是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要不……待我问一问老师?”


    这时一个略显懒撒的声音忽然浮现出来,“不用去问,里面没一句说错了,你们发了便是。”


    岳萝、严鱼明两人一听这声音,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岳萝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前辈身份?”


    那个声音淡淡言道:“我名晁焕。你们尽管把这留语送了出去,若有玄尊怪责,让他们来找我就是。”


    青阳上洲,灵关之内。


    面向幽原那一侧的出口处,万明道人站在新造的观台之上,看着外面的冰原,最近他感觉到功行隐隐到了一个极限,这个极限非是到了尽头,而是再往下去,就会生出另一种更为上层的变化。


    然而在这等时候,他却是无惊无喜,心神之中一片安宁泰然,并且还有闲心与一名名唤左阳的同道闲聊。


    “左道友,你是青阳上洲之人么?”


    左道人道:“正是,青阳上洲方建之时,我祖父母就是第一批青阳上洲子民了。”


    万明道人点头道:“你家中是做什么的?”


    左道人道:“晚辈祖父是一个篾匠,待外人和善,待自家人却是特别严厉,晚辈记忆最深的就是小时候拿着篾条四处疯耍,追猫逐狗,而后被阿父顺手拿去抽打一顿,阿母常说我‘自作孽,不可活’。”


    万明道人失笑道:“令堂倒是一个风趣之人。”


    左道人也是笑了起来,叹气道:“只是数十载前浊潮到来后,左邻右舍死伤了许多,我家尚算幸运,只是自那之后,祖父脸上笑容便少了,但对家人却是一改以往的脾气,变得和善了许多。”


    万明道人点点头,道:“令尊是做何营生的?”


    左道人道:“篾匠我左家的手艺祖传,不过祖父却是把阿父送入了学府,家父如今在勺州为官。我自七岁之后就跟着祖父,后来检验资质之后,有幸考入了玄府,修道如今,不知不觉也有三十余年了。”


    万明道人道:“也是不易。”


    左道人道:“这却比以往好多了,家父曾言,他以前一直以为,似他这等篾匠之子,却能不靠攀附,不靠出身,成为一州之州守,本以为此是天夏最大之治功,后来家父登位之后,才是明白天夏最大治功,非只在于此,而是上下井然有序,并能一路引道前行。


    似祖父这一辈,以往之所想,乃是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人皆可得食,有个安稳日子便好,而现在大多则是在想着抱拥深宅大院,驰车飞舟,而再过数十载,想必又是一番变化。


    只晚辈有时在想,人欲无尽,若是道不足人欲时,又当如何?


    万明道人道:“道友以为,道有尽否头?”


    左道人老实道:“晚辈不知。”


    万明道人道:“我以为,道无尽头,只看是否有人愿意去走,而我辈,正是引道开道之人。


    我修道之中有一辨题,问修道究竟是为人还是为己,在我看来,实则都是为己,只是过去之为己,乃是成道而独出世外,而如今之为己,乃是道成之后,却转顾回首,执手共行,勿惧人欲,人欲无尽,则大道无穷!”


    而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只感觉自身身躯之中似有一股无限生机透出,郁郁勃发,他知道,时候快是到了。


    左道人则是细细品味了下他的话语,也是心有所悟,转过身来,对着他正容一揖,道:“多谢前辈指教。”


    万明道人微笑道:“此话不算指教,是告于你,亦是告于我自身。”他转头看向远方大地,望着那里一抹落日余晖,道:“左道友,你且先回去吧,这处有我就好。”


    左道人想了想,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看顾的,道一声好,便就退下去了。


    万明道人缓缓抬头,看向天穹,看着天边落日渐渐沉降下去,他身上气息渐渐涌动起来。而随着那最后一抹光亮落下,他身上绽放出了一道金灿灿的光华,并且越来越是明亮。


    修道人光是功行足够,尚不足以去到上境,因为还需有上层之力可得攀附,这也即是所谓“登天之梯”。


    玄修之法,此前若是不得张御开辟,那却无有前路,而现如今,后人不但可沿他所辟之道前行,更是借得他所留之印去到上层。


    而他此前那“转顾回首,携手共行”之言,也恰好契合了此意。


    他修道这么多年,心中早便无有了迷惑,而如今梳理了心中之道念,更是再无任何迟疑犹疑,此刻攀附着冥冥之中那一个脉络,感应到冥冥中有一股更为高上的意念与自身产生了某种共鸣,便起全身神气心意朝此阻碍撞了过去!

    ……


    ……


  第两百二十七章 照辟人间道


    霎时间,万明心神一震,仿佛前方破开了什么阻障,又好似解脱了一股长久以来的拘束,身躯也是一空,随即整个人变得轻灵无比。


    随即他陡然感觉自身视角正无限向上拔高而去,天地万物在自己眼前已是变了一番模样。


    以往之他,就好似沉陷在浊世汪洋之中的一尾游鱼,虽可畅游四海,劈波纵横,但终究不得脱出此处,而如今之他,却是从这尘世大潮之中一举跃跳了出来,并可自上俯览世间,纵瞰天地。


    而这一刻,过去之记忆变化成无数画面,从心意心神之中缓流而过,这是他的一生经历,也是他留在世上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可以选择抹去,亦可选择留在那里。


    待看罢之后,他微微闭目,但却并没有选择将之除去了,而是一切依旧,仍是任其沉浸在尘世之中。


    周围忽有明光泛起,他抬首望去,见大道玄章化为一片光幕呈现眼前,上面一枚“重易”之印,正自微微闪烁。


    他凝望片刻,将气意稍定,而后目光往上一注,便将自身积蓄下来得全数神元都是往里投入进去!

    而随着此印逐渐明亮了起来,一阵光芒自重易之印上落了下来,罩在了他身上,并将他整个吞没了入内,他的身影也似乎随之消失。


    许久之后,光芒轰然散开,他从中重新现身而出,整个人像是焕然重生一般,身上一片灵光缭绕,气息更是高不可攀。


    他轻轻一个呼吸,背后之中涌出一团白雾,伴随着灵泉涌动之声,却见万明虫观想图自浮现而出。


    功果道行一成,观想图由死转生,自然化变成了活物。此虫看去浑身晶莹,通透如琉璃,更有阵阵金光云相随,此刻这一现身,便围着他乘云绕转不已。


    他望着那一片被观想图金光照洒的山川大地,心中顿生感怀,口中吟道:“渺渺青空睹天远,身在高阳心驻凡,明光照开人间道,万法归一尽入玄。”声响传出,越飘越远,天地之间,俱徊此声。


    清穹道宫之中,张御忽然睁开了眼目。


    他能感觉到,就在方才,有人借助了重易之印成就了玄法。实则身为玄法开道之人,早在万明成就之前,他便已然有此感应了。


    但究竟成与不成,全在万明自身。


    他帮不了多少忙,路已是在那里,能否寻到只看其人自己。


    其实当初在他成道不久后,就曾感觉到有人就在尝试着攻破境关,攀附上境。


    他当时有所判断,此人若能抓住这一线机缘,不定可以随之成就,然而此人在最后关头却是退缩了回去了。


    这也不能说此人做法不对,因为不往上走,定然是心中还有所疑惑,而有了疑惑心念就无法坚定。


    心意不坚,自便无有一往无回之决断,确实无可能再往上去了。


    但是错过了这么一回,以往再是往上走,过往之心痕必是出来阻道,非有大决心,大智慧才可破去。


    在他看来,这一位要是日后没有遇到较大的机缘,那就绝没有可能再往上去了。


    要说玄法一道上,他熟悉的人中,无论是梁屹、师延辛、还是俞瑞卿,但这些人都是资质极高。


    万明对比这几人,其实并不占优势,首先是他无甚师承,根底也不算最厚实,至多修道年月能胜几人一筹,然而其之所以能成,就在于心中意志最为坚定,且对他的道念道法最为认同,故是登境之时,心生共鸣,自然得道相助,这恰如振翼上天,自身力薄,但却有好风来送。


    这也是自然的,张御作为开道之人,纵然尽可能抹去自身之痕,可他所立之印,自然也有自身之偏向,但这一点却是不可或少的,少了此执,也就没有了定性,后来人也便寻不得了。


    唯有这条道路所行之人越来越多,驻意越来越多,才越是越是宽敞。


    其实法门并无万世皆可切用的道理,或许未来有一日玄法反成阻碍,可在眼下,却是最为契合世间之大道。哪怕仅是出于入道之人越多,道路越宽这一点,也必然会使人去主动扶持同道,去推动其向上迈进。


    当然,这里也不能忽视梁屹等人常年身处外层,时时受虚空外邪侵染,成就也是难上许多,可这同样也是一种打磨,故也难说这里面得失。


    而不去管之前怎样,成就了玄尊,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他自道场之中行了出来,来至守正宫中,站定大殿之上,道:“明周道友何在?”


    明周道人在光华之中现身出来,打一个稽首,道:“守正可有吩咐?”


    张御道:“下界有一位道友成就上境,这一位乃是我过去旧识,稍候他来到上层,劳烦道友带他来我这里。”


    明周道人恭敬道:“明周遵令。”


    而此刻内层冰原之上,万明道人这一成就玄尊,明光照洒天地,气机震荡之下,立时引得幽原上洲玄首费渊的注意。


    他从玄府之中出来,转眼之间出现在了灵关之前。


    他看了看万明,确认并不是自己幽原上洲的修士,而见后者身后有一处灵关,猜测他可能是从他洲而来。


    他打一个稽首,道:“贫道费渊,乃是幽原上洲玄首,前番费某听闻奎宿有一位道友成就,只是后来不知所踪,本是憾然,不想这里又得睹一位道友成道上境,实为我天夏之幸,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平日在何处修行?”


    万明道人抬袖还有一礼,道:“在下万明,一直在青阳上洲修持,不想这次惊扰费玄首了。”


    费渊笑道:“原来是青阳上洲的道友,难怪了。”顿了下,他又道:“按我天夏规矩,凡是成就上境之修士,皆需去往上层立册,受玄廷规矩所拘束,若无特殊缘由,却不得在内外层界作太久之停留,道友若还有俗世之事,需得尽快处置了。”


    万明道人执有一礼,诚心致谢道:“多谢费玄首提醒。”


    费渊摆了摆手,“小事罢了。”


    他乃是浑章修士,乃是早前跟随陈廷执一同转入浑章的真修之一,为人性情开明通达,对万明这位玄修没有什么偏见,但要是换了一个真修,可不见得会这么客气。


    他与万明才说了两句话,忽然心有所感,抬首看去,便见上方天穹有裂开一隙,有一团光气自里浮现,他不觉讶然,随即一笑,道:“原是上层知晓道友成就,已是遣人前来相迎,倒是贫道多事了。”


    万明道人感觉到天中有一股招引之意传来,方才听得费渊的指点,他也没有抗拒,任由此力上身。


    似是见他顺从此意,此刻那一道裂隙之中,有一道光亮照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前。


    他看有一眼后,与费渊道人揖礼别过,便就走入了那一道光亮之中,那光幕顿便收拢向上,将他接引入天,而后那一道裂隙也是渐渐合拢。


    费渊看着这一幕,笑了一笑,忖道:“当初张守正纯以玄法开道,引动上方诸多变局,不知这一位出现,又会引发何等变动呢?”语声一落,身影有若一道轻烟,倏忽飘去不见。


    清穹地陆之上,明周道人正等候在此。


    凡是自内外层界到得上层的玄尊,皆需得辨清天地原来之面目,摈弃原来凡人之外感,熟悉并适应玄尊之能,才能准确寻到此处来,这里用时或许会有长短,但每一个玄尊自己终究都是能看明白的。


    他等了有一会儿,抬目望去,便见前方有一道金色光亮绽开,万明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他对着其人打一个稽首,道:“可是万明玄尊?在下明周,乃是此处清穹之灵,奉命前来接引玄尊。”


    万明道人还礼道:“明周道友有礼。”


    这时天中有阵阵仙乐传来,缤纷花瓣飘落而下,异香随之弥漫开来,有一众神女驾飞车落至眼前。


    明周道人笑道:“万明玄尊,可至接引车上,上层诸事,明周会在路上与玄尊慢慢言说。”


    万明道人称谢一声,走上了车驾,明周吩咐了一声,悦耳铃响声中,车驾四周云雾一起,便就飞腾入空。


    在这一路之上,明周道人与他说了一些上层局面,还有一些玄廷规矩和事宜,又道:“我等先去守正宫,张守正要见一见万明玄尊。”


    飞车在云海之上再行有半刻,就见云海一分,一座宫阙显出眼前,日月相伴,众星拱卫,气局甚大。


    飞车到了大台之上落下。万明道人抬头看去,便见张御站在台殿之前,其身上清光玉雾飘拂,眸中似星云流转,而两旁是诸多形貌各异的神人值司。而此刻天中大日光芒照在守正宫上,光流万彩,熠熠煌煌。


    他稍稍吸气,下了飞天车驾,迈步走到了大殿前方,双手抬起,郑重一揖,道:“万明,见过守正。”


    张御缓缓点头,他也是抬起双袖,还有一礼,道:“万明道友,有礼了。”顿了下,他又道:“大道茫茫,御已在此等候道友许久了。”


    此时此刻,有当当悠远之声传来。


    万明道人抬头看去,却是守正宫前磬钟之声响起,声震云天,一群神鸟自里振翼飞出,直上霄宇。


    ……


    ……


  第两百二十八章 渡得后来人


    张御与万明道人在守正宫外见过礼后,便将他请入了守正宫主殿之中。


    在叙了一会儿旧日之事,他问道:“上层诸事,明周道友可曾与道友说过了?”


    万明道人道:“只是简略说了些。”


    张御点了下头,道:“道友这时成就,可说是适逢危局,但也可说恰在其时,而今局面与往常不同,上宸天极可能在未来不久侵攻我天夏,届时天夏诸玄尊皆可能上阵搏杀,道友要做好这等准备了。”


    其实似万明这等新近成就的玄尊,玄廷肯定不会让其一上来就投入斗战之中,天夏并没有这么短视。


    至于他成就之时,那是因为一上来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斗战之能,但若是他不愿担任守正,那自然也是可以推却的。


    可真要是到了万分危急之时,那当然是以保存天夏为第一要务,那么只要是玄尊,都是有可能上阵的。


    万明道人毫不犹豫道:“若为卫护天夏,万明自是不会惜身。”


    只是他心中也不禁有些奇怪,据他所知,上宸天和天夏相比,其实也算得上是势弱一方,可此刻听张御之言,似乎上宸天却是一个天夏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应付的对手,这与他过往认知有些不符。


    张御道:“我知道友心有疑惑,若只是上宸天一家,我天夏自是无惧,便是算上幽城邪神,也能从容抵挡,不过当年天夏所驱逐出去的反逆并不止上宸天一家,还有一派名唤寰阳。


    此派凶狠残虐,为所有同道所不喜,在上宸天之前便被逐去。如今上宸天在对抗我天夏之中,自觉势穷力蹙,故想召引回寰阳共同对抗于我……”下来他将寰阳派之大略和万明说了一下。


    万明道人听了下来,表情不觉越来越是严肃,若按此言,寰阳、上宸两家再加上其余势力,足可与天夏一战了,下来的确将是面对一场危险局面.

    他仔细思考片刻,随后很是谨慎言道:“如今在下初登上境,却要请教守正,下来该是如何走?”


    张御道:“我辈成就玄尊之后,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选择在玄廷之中担任职位,另一种便是觅一地闭关修行。”


    万明道人摇头道:“天夏值此危局,万明又怎能选择独善其身?”


    张御颔首道:“玄尊若要获取名位,那通常是要去地方镇守的,不过如今内外诸层镇守之位皆满,已无空余,倒是守正之位不难谋取,不过我不建言道友如此做。


    守正需得面对各类敌手,除却自身功行根底稳固,尚需掌握足够多的手段,才能妥善应对,道友方才成就,却是不宜入此道,我建言道友可先稳固自身功行,待理顺自身后,便去开坛讲法。”


    万明道人微觉意外,但他想了想,点头道:“讲法么,此在下倒是能够胜任。”他之前在青阳上洲时,除了修行和巡游,大多数时间就是四处讲道,对此倒是十分熟悉。


    张御道:“道友与我虽已然是成就上境,但仍然许多同道仍在徘徊迷茫之中,道友若能在此道之上用心,当便能引得更多同道入得大道之门。”


    万明道人认真考虑了一会儿,郑重道:“万明愿领此事。”


    张御看他几眼,道:“万明道友,你我乃是玄修同道,无有尊卑之别,今日我之言,也只是建言,并非差遣,道友行事,只需问过自身本心即可。”


    每一个人都有自身之想法,也定会有不同的行事方式,但只要大致上道念道理相同,终究会如江河入海,汇聚到一处的。特别是在这开道之初,正是分歧最少之时,也是最易凝聚力量的时候。


    万明道人正容言道:“守正所言,也正合万明之心意。听守正方才所言,现在玄法看似勃发奋扬,但是能立于玄廷之上只有守正和寥寥几位道友,能任廷执之人也只有风廷执一人,实是势孤力薄。


    那些浑章修士多是由真修转来,他们或会因为道法接纳我们,有许多人或会和我们亲近,但是多数人未必与我等道念相合,我等唯有提携更多同道,需要有更多与守正与在下道念相合之人。”


    张御微微点头,他看向万明道人,提醒道:“道友需记得,我等推动玄法,乃是因为玄法给世间之人一条上进之路,并予更多人以机缘,而非是单止为了玄法本身,这里主次却不能颠倒了。”


    万明道人肃然道:“万明知晓,守正之言,万明也会谨记在心。”


    当初他在灵关之内,看到张御放出青阳轮镇平霜洲甲士之风采,便就认定才只有张御才有可能逆转青阳上洲的局面,后来张御果然不负众望,


    而再往后,张御更是一举成就玄法玄尊,现在他成就了玄尊,了解到连训天道章都是张御所立之后,他更是深信,唯有张御才能带领天下众玄修,带领着他们一同去实现宏愿,一同去开辟无上大道!

    张御在仔细交代过一番话后,就唤来明周道人,让其带着万明前往驻阁。


    万明道人走出大殿后,转过身来,对着张御再是一礼,这才直起身,大步上得飞车,很快飞空远去。


    张御站在大殿之前,目送万明离去后,他正待回去闭关,只是方才回到了内殿之中,忽然心有所感。


    他立时唤出训天道章,却见金郅行那里又有传信到来,他将此意接来,迅速看了一下。


    金郅行这才传言,却是因为他发现浑空近来屡次去外派外,这便被他留意上了。


    根据浑空来回日程,他推断多半是去了幽城,值得注意的是,浑空每次都是正身前往,而非是化身出使,这说明双方谈得一定是什么大事,否则没必要如此郑重。


    根据如今之局面,他判断这很可能是上宸天与幽城在议谈联合之事,或许两者间已然达成了什么约言,故是他将此等发现传报了回来。


    张御看过之后,觉得这件事需当重视,但具体如何做,交给去玄廷判别便好,故他将这个消息整理了一下,便报了上去。


    而就在他消息传报上去不久,议殿之上便有钟声响起,而后诸廷执的化影已然一个个在此现身出来。


    首座道人言道:“张守正传来信报,上宸天疑似在幽城接触频繁,而我另得奏报,也是印证了张守正的传讯,这一次情形当是非同以往,如何对待幽城,需得拿出一个定计出来。”


    过去玄廷对于幽城之事讨论不止一次,只是幽城相对分散,而且躲在虚空深处,平时飘荡来去,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同道在哪里,要一个个找出来非常困难。


    再则,幽城背后终究是有大能坐镇的,削弱重创或许能做到,但想要完全攻灭,但就不得不考虑这位的态度了。


    实际上先打上宸天是最好,但问题是青灵天枝在,攻其中枢几乎是不可能的,否则早就解决了,至多只能以少量精锐攻其从附宗派,用以牵制罢了。


    玉素道人道:“哪有明知敌人在前,不去攻灭的道理?上宸天既下决心,那幽城极易可能被其所裹挟,我等需得提前将之铲除,免得他与我为敌。”


    韦廷执则是道:“首执,韦某还是以往之意见,幽城不能不管,但亦不可管得太过,幽城没有规序,注定在外力压迫下无可能拧成一股,我们只要给他们一些压力,让他们无法完全倒向上宸天便可。”


    晁焕这时大声道:“我却不同意韦廷执之见。”


    待众人看来,他道:“在以往情形下,此策可用,可那时上宸天尚有后退之余地,所以对幽城也是较为放纵,可现在他们连寰阳派都要召引回来了,又怎么可能如以往一般行事?肯定什各种手段都会用上,威逼利诱之下,幽城可未必坚持得住。”


    戴廷执出声道:“晁廷执说得对,如今这般境况,上宸天怎么可能容许幽城左右摇摆?一定是会用尽一切力量迫使幽城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林廷执忽然道:“要说上宸天拉拢幽城,有一个办法实则是可用的。”


    众廷执俱是沉吟起来,显然都是想到了什么。


    陈廷执沉声道:“是有此可能,是否愿意付出这等代价,这只是取决于上宸天的决心。”


    韦廷执皱了下眉,缓缓道:“上宸天要真如此做,那这件事便涉及幽城背后那位大能了,只是用寻常手段,却是阻止不了的。”


    钟廷执这时道:“首执,诸位廷执,其实此事未必就如此糟糕。钟某以为,幽城以往就不怎么愿意听从上宸天的指使,若是当真得此等法器,那么更不会去趋附上宸天了,这点上宸天也未必想不到,或许更多的,他们只是想确保幽城不倒向我天夏罢了。”


    陈廷执道:“钟廷执之言,也不无道理,但我等不当将期望寄托于敌手自身之软弱上,还当做好应变和对策。”他抬首看向首座道人,打一个稽首,道:“首执,陈某建言,就此事向诸位执摄作以请示。”


    ……


    ……


  第两百二十九章 玄声当振世


    首座道人考虑了一下,颔首道:“此番事机确非我等可以独专,我会将此事呈禀于诸位执摄知晓。”


    陈廷执稽首一礼,不再多言。


    而接下来,诸廷执又借此番机会,将其余琐碎事宜也是顺带议了一遍。


    随着近来与上宸天的对抗加剧,每过一段时日,就会新的变化出现。且大多是需要上层加以考量并布置对策的,每月月中的例行廷议已然应对不了太多事宜,故是如今殿议渐渐代替了原来廷议的作用。


    在此番议事之后,诸廷执各自退去。


    首座道人只一人留在殿中,他身影虚虚晃动了一下,却是由虚影变化为了实质,随后转身往外而行,此时周围殿宇逐渐分融开来,显露出了外间云海。


    而在他的上端,则出现一个不断旋转的庞大云漩,声势隆隆,似开天缺。


    他抬首一望,身外浮起一片瑞光祥云,就托着着他往云漩之中飘升而去。


    随着他进入此中,隆隆之声迅速远去,身外光气皆是静伏下来。


    感觉之中,他似是在向上去,又好似在向下行,到了最后,已然感觉不到他究竟是定止在那里不动,还是在继续行进了。


    直到某一刻,云海逐渐散开,上方显现出一座无边广大的玉璧,观去好似大地倒覆,压迫之感十足。


    首座道人站着不动,随即好似天地移位,变成了他平视玉璧,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封符书,往前轻轻一送,此书飘了过去,很快没入玉璧之中。


    少顷,玉璧之上似有波浪之纹涌动,并有璀璨仙灵之光溢出,有玄音声声而来,玉壁之上有五个如同用笔勾勒的道人形影显露了出来。


    首座道人打一个稽首,道:“见过五位执摄。”


    当中一位道人以语声平和,漫漫而来,道:“首执寻我等,可是廷上有持异见么?”


    首座道人回道:“非是为此,而是另一事。”顿了下,他正声言道:“上宸天为谋我天夏,已显露召唤寰阳派之象,近来收到消息,其在反复拉拢幽城。


    我与诸位廷执议论下来,认为上宸天若是不惜代价,极可能会襄助幽城祭炼自身镇道之器,此器若成,则威胁甚大,但此事非我能单独处断,故来此请示诸位执摄。”


    又一名道人道:“近来上宸天确有此谋,若是廷议认为我等该当干涉,我等自会出面,不令幽城之器得成。”


    其旁边一位道人道:“有起必有落,有涨必有消,有举必有放,此世间阴阳之道,首执可是明白?”


    首座道人听出了此中含义,他沉吟片刻,道:“那五位执摄若是伸手干预,会否正中上宸天那三位的下怀?”


    再一名道人出声道:“上宸天此策,也算阳谋,确有引我出手之用意,我等为防止天地机序受扰,不可频频干涉世间,此回若是威压幽城,下次机转未消之前,你等遭遇急难,我便难再出手。”


    最后一名道人道:“如何取舍择选,首执和诸位廷执需思量清楚了。”


    首座道人思索片刻,这等事他不好一人作主,还需和诸位廷执再作商议。当然他也可将此事直接交托给五位执摄去处置,可他身为首执,同样也有自己的坚持,他打一个稽首,“多谢五位执摄释疑。”


    当中那名道人道:“廷上若决心阻碍此事,首执传书到此即可,我等自会出面阻得此事。”随着渺渺声音,五个身影也是逐渐从玉璧之上淡了去。


    而此时另一侧,钟唯吾化身从议殿归来,回了位于妙皓道宫之内的正身上。


    这时有一名道童走了进来,恭敬递上了一封报书,道:“师祖,方才送来的呈告。”


    钟唯吾拿来一看,见上面所言,是告知他下界又有一名修道人成就了玄尊。


    每有一名玄尊成就,这都是极为重要之事,这意味着天夏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分,尤其是在天夏渡来此世之后成就的玄尊,那更是值得重视。


    只是他看了下来,却是表情微凝。


    这一次非是哪位修持真法的修道人成就,而是一名玄法玄尊成就,这是极为少见之事,但同时又有着不同的意义。


    自浊潮之后,这八、九十年来,纯粹以玄章成就上境也就只有张御一人罢了,可现在,却是又有了第二人。


    他不禁意识到,这样的情况或许以后还会更多。


    早在张御立下训天道章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隐隐之间,玄法崛起之势似已然是无可阻挡了。


    他此刻仿佛一条浩浩大河流淌而来,一切阻挡在路上的物事都会冲刷开来。


    若是以往,他还能设法稍作压制,可现在这个时候……


    他摇了摇头。


    他自是认得清楚,哪一边才是眼下主要需要应付的敌人,这个时候,他是绝无可能把矛盾引向天夏内部的。


    且他不难看出,因为下来可能面对上宸天和寰阳派的联手侵攻,玄廷自然是希望成就玄尊之人越多越好,非但不会进行打压,反会在看到这一点后,对玄法进行一定程度的鼓励和扶持,以期获得更多战力。


    他叹了一声,玄浑二道若是合流,真修处境无疑会倍加艰难。目前看来,打压难成,那就唯有行分化一策了,只是这一切,唯有等到击败上宸、寰阳两派之后才好再作谋划了。


    万明道人此次成就玄尊,对上层来说,或许除了少数如钟唯吾这般人心存忧虑,大部分人也只是感怀几声,便就没了声息了,但此事在下层,却是掀动不小波澜。


    由于万明道人在成就之时并没有遮掩自身的意思,也没有消除一丝一毫过往留痕,所以此事很快为人所知。


    青阳上洲之内的玄修率先得知这个消息,众皆讶叹,不过却又不觉得有多少意外,因为万明道人本就是青阳上洲道法最深之人,要说从所有可堪成就之人中选一个人出来,似也只有他最为合适。


    由于训天道章的存在,这个消息也是很快向着外间传递着,很快诸洲皆闻,这使得内外各洲宿的玄修也为之振奋,因为这意味着无需那三十载一次赐印,他们只需凭借道章之内的交流,便可渡去上境!

    而今本土之上,玄修英锐最多之处,是在伊洛上洲,因为上任玄首郭缜之故,导致正内玄修受到排挤,直到身为玄修的高墨成为玄首,召聚了大量的玄修到此,才把局面重新理顺。


    梁屹自到此处后,便一直不曾离开,他在看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异常欣喜。


    他过去一直在为推动玄法而四处奔波,这里面既有自身之念,也是为了完成老师余常未尽之心愿。


    直到训天道章的出现,他感到自己已无需再如此做了,这才停下脚步,安心修持,但心中还是有一丝担心存在,但这一丝担心随着万明成道,也是一同烟消云散了。


    他想了想,出了自身修道的庐舍,沿着一条小径,从一条底下满布荷花曲折廊桥上走过,来到一处水榭之上,师延辛正在此吹奏洞箫,身前有几只仙鹤正随声起舞。


    梁屹看了看周围,却是发现自己若不下工夫,根本无法分辨清楚周围景物到底是真还是假,道:“师道友功行更深了。”


    师延辛放下洞箫,道:“能叫道友觉疑,足见我功行还是不足。”


    梁屹一想,道:“若要如此,这却难了。”


    他明白师延辛的意思,这位目标,是要修到叫人见而不疑的地步。这里的见而不疑,是让人明明知道他有变化幻境的能力,却并不起疑自己所见。


    这那么要么是改变人心,让人心中生障;要么就是改变天地。就是幻境化融入天地之中,并为天地之一角。


    这两者无论哪个都不容易做,而真能到这般地步,真假也是根本无所谓了。


    师延辛语声平淡道:“需得如此,方为上道。”


    梁屹看了看道:“道友倒是不急。”


    师延辛转首看向他,道:“为何要急?”


    梁屹沉声道:“上宸天可能联手寰阳派攻我,若我等可以在此之前成就,便可为对抗此辈而出力。”


    师延辛心里是认同此言的。他们这一辈的玄修,大多都是从学宫之中考入玄府的,后来因为出色,才被玄尊收在门下。


    他们自认身为修道人,便是有着卫护天夏。庇佑天夏万民的职责的,倒是真修之中反而这般人不多,少数一些与他们有着同样道念的真修,通常都是受了师长的影响。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根基未牢,仓促成就,不过逞勇一时,难继长远,而若我成就远大,则更能匡助天夏。”


    梁屹不却认可,道:“诸道诸理因势而变,现在即便有万明玄尊和张守正在上,可我玄法依然势蹙,两位上尊正需助力之时。


    而眼下对抗外敌,正是上天给予我辈之时机,我等若能早些成就,在斗战之中赢下足够功绩,更能壮我玄法,若是错过了,怕是百千年中再无此等机会了。”


    师延辛摇头道:“梁道友,正如你所言,眼下玄法尚是力薄,不出意外,我辈将是承担起玄法后继的重任,我等之成就,也将影响着后来人之成就,若依长远来看,反不当急攻上境,此是短视之举,我等既当看眼下,也当忧思身后。”


    梁屹看他几眼,道:“道友有道友之想法,梁某有自家之见,我也不勉强道友,待日后我们看谁对谁错吧。”


    他一转身,就走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而他走过之处,周围景物纷纷也是如烟雾飘散开来。


    师延辛则是将洞箫挪至身前,不久之后,箫声再度在这处水榭之中响起,四下景物也是再度凝合。


    ……


    ……


  第两百三十章 记册可定功


    东庭玄府,某间弟子庐舍内,岳萝完成了清晨的功课,感觉一阵心神安舒,随即她想起了昨日之事。


    昨日她与严鱼明说话之时,有一个名唤晁焕的人出来言说,让她放心放出此言,后来她试着问询了一下,才知对方乃是廷执。


    可她却是并没有立刻将此言呈递上去。


    廷执又怎么啦,廷执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哪怕是她比较信赖的桃实前辈,她也没有照着对方的话立刻去做,她也是生怕被人利用,自从班岚那件事后,她就对此很是警惕。


    还有一个原因,自从上次由她将东庭盛剧传出去之后,她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许多人难免将她传出的东西看作东庭玄府的意愿,这里更要慎重了。


    她这时想了想,便将此言递到项淳和玄正崔岳那里,并附带解释了一下前后因由。


    项淳和崔岳闻听此事,两人交谈了一下,却都是无法判明这里面的情况。


    要是一般人还好,恰恰是因为这里出现了廷执的身影,才让他们拿不定主意。


    因为廷执要做事,发一个文书下来就行,何必绕这么一个圈子呢?这里会不会是涉及什么上层的争斗?会不会是针对自家玄首而来?


    这些他们都不清楚。


    故最后商量下来,还是通过训天道章问询张御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御对于训天道章之内一举一动都是清清楚楚,自是知晓这番言论最初的源头在哪里。


    其实将诸位玄尊过往功绩记述拿了出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以直观让人对各洲宿玄尊做一个判别,且可顺势让人知晓,每一个能坐到玄尊之位上之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必然都是要承担相应职责的。


    而且晁焕是代表着玄廷驻留再训天道章之内,既然其人出面说可得发出,那么便就无碍。


    考虑过后,他回言道:“此言可发,岳萝毕竟是我东廷弟子,若有人问话质疑,玄府可替她遮挡一二。”


    项淳、崔岳二人都是应下。


    岳萝收到玄府的回言,顿时放心了,她定了下神,便将一番记述之言送呈到了训天道章之上。


    随着属于她的符印发出闪烁光亮之后,立刻引来了许多同道的注意。


    此前东庭玄府的那一幕盛剧,便是由她所送到道章之上的,自那之后,她又陆陆续续有了一个影画,都是十分吸引人,所以她也不算默默无闻


    而这一次,诸人本以为又是相同的东西,可当看过之后,却发现并不是,而是一份现关于现如今各洲宿镇守玄尊的过往战绩的记述。


    这顿时引起了诸人的极大兴趣,要知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谈论过究竟哪些玄尊称得上是斗战之能强横,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因为谁都说服不了谁。


    而这个记述似乎便能解决他们的疑惑。虽然这上面对各种战绩只有十分简略的描述,但这显然比空口大言的讨论更是直观。


    训天道章之中传递消息的速度极快,没有多久,一时之间,这刻还在道章之中观览的多数修道人都是被吸了过来。


    但是这么一看下来,众人忽然发现,此前被许多高高捧起的“玉航上尊”的功绩只能排在末尾,别说和其他外层镇守玄尊相比了,就连同为玉京镇守的琼英玄尊都比不上,在镇守玉京的三位玄尊之中战绩实属垫底。


    当然这样比其实也很不公平,因为玉航只是在玉京待了几年,而无论是琼英玄尊还是邓玄尊都是守持数十载了。


    可问题是,没足够功绩,现在至多也只能说这位还算胜任镇守之职,显然还没有到达天夏战力最为强横的几位玄尊的高度,此前吹嘘玉航道人的一些人也不由得尴尬起来。


    不过众人发现,这上面并未罗列守正宫的战绩,在上面也是注明,因为守正的一切都属于机密,不可能与外对言,故是不列其上。


    可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觉得,那些守正才是真正了得之人。


    这份记述一出,还有不少玄尊弟子立时禀告了自己师长,或者呈报给了洲中玄首,这些玄尊在看过这份具体记述之后,一些人笑笑便过,有一些则是漠不关心。


    还有一些较为较真的玄尊,在仔细看过之后,发现上面的确是如实载述,意识到这背后可能有玄廷的手笔,故是非但没有去多问,反而约束自己弟子,叫他们不许去胡言乱语,更不许去肆意评判。


    这些修士自是不敢违命,而他们的谨慎,显然也影响到了其他人,故是许久过去,记述底下的留语倒是一片平和。


    岳萝在将记述发去训天道章,心里也有些忐忑,不过她发现,并没有人来针对她,显然大多数人都知道,她也只是一个被借用的小卒子罢了,她先前的担忧完全是白费了。


    在了解到原因后,她也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传言去往甘柏处,道:“前辈,晚辈已然将前辈交代的留语送呈入道章啦,前辈可是看见了么?”


    甘柏自是看到了自己正论被拿了出来,他也是满意,听到岳萝问话,唔了一声,便就没了下文。


    岳萝这时发现,收到了一个桃实传来留语,上言:“修行有疑,可来问我”,她嬉笑一声,便就心情愉快的收了训天道章,回去修持了。


    守正宫内殿之中,张御将一个已然炼化干净玄粮的玉爵挪去一边,把袖一挥,又是一个玉爵落在了面前,玄粮所发出晶莹荧光一下照亮了周围数尺之地。


    这几日来除了处置一些琐事,便一直在抓紧时机修持,在把气机稍作调理之后,他又一次入至定中。


    这一次只是定坐了不到半刻,心中忽生感应,抬头看去,就见一道光亮自外飞来,他站了起来,伸手一接,发现这却是一份玄廷诏旨。


    他打开看了下来,这却是玄廷传诏,守正宫的守正若是有暇,可设法出外清剿外层邪神,此同样会有功赐。


    他心念一转,打击邪神这的确有必要的,上宸天能联合幽城,也能联合这些邪神,那么还不如先行下手打击。若是上宸天和幽城敢出来救,那自也可以打回去,毕竟邪神所在并不像上宸天和幽城那么难找。


    他看了看诏旨,这一回此诏并不对着谁人,而便是交给守正宫的,只是他恰在宫中,所以先是送到他这里来。


    他略作思索,现在自己需以修行为主,邪神之事还是暂时不用插手了,倒是朱凤、梅商二人需要这份功绩,这样才能得到玄粮功赐,用以提升功行,此事交给这二人去做便好。


    思定之后,他便拟了一份书信,里面道明了自己正在闭关,不便出面,此事只能拜托两人,拟好之后,他便让人将书分别送去了朱凤、梅商二人处,自己则继续回去修持。


    虚空外层,冀宿天城之中,朱凤立在殿内,正听背后几个弟子诵读训天道章之中方才所传出的各个玄首的载述。


    虽然身在外层,可她仍然关注着内层诸事,尤其是训天道章之中的诸事,她是十分感兴趣的。


    她虽然是真修,可却又收了几名玄修弟子,不过都不如第一个杜潇潇弟子那么上心,这也是自然,她们师徒二人是在危难之时相识的,有着一份特殊的情谊在,他人是比不上的。


    在听完记述后,她发现没有任何关于守正的评语,既是稍稍有些失落,又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新成守正,光以此而论,可没什么战绩,要是就这么摆上去,还不知道被损成什么样子,除非是摆上她以前之战绩,那才有的比较。


    “老师,有个消息很有意思,有关于玉航上尊的,老师要不听一听?”


    说话的女弟子样子很是妩媚,一双很是灵活,在众弟子中,她很懂如何讨朱凤的欢心,专门会挑一些有趣的事情报上来。


    见她开口,其余几名女弟子忍不住看她一眼,暗暗腹诽。


    朱凤道:‘玉航?那位郭缜的师弟?盛日峰一脉?”身为守正,她之前是看过这一位的大概记述的,也有了有些兴趣,道:“读来听听。”


    女弟子道一声是,便将此前一些修道人鼓吹玉航的经过绘声绘色道出。


    朱凤听完之后,也是一笑,这玉航是遭了无妄之灾,不过谁叫他先自己行吹嘘呢?也是自己活该。


    她可不信这里没有盛日峰之人的安排,先不说其他,玉航一个真修,训天道章之中有那么多玄修替他鼓吹,这看着就是有问题的。


    这么看来,没人提到自己,这却也是一件好事呢。


    她这时见几名弟子也在那里捂嘴窃笑,凤目一扫,道:“你等在笑什么?”


    诸弟子顿时噤声。


    朱凤语声冷然道:“玉航镇守为求取上乘功果,忍敖数百余载方才成就,毅力决心智慧都非寻常人可比,为师自问若是对上,也不见得能胜过他,你们是什么修为,又有什么能耐,也敢笑话一位玄尊?”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以玉航的潜力,只要不半途亡故,那么未来功行只会越来越高,而此人一入上层,就被安排去了做了玉京镇守,明显早就有了一定安排谋划,坐上廷执之位也是大有可能的。


    这等人物,连她也就是心里取笑几句罢了,是绝不会明着去得罪的。


    诸弟子得她严厉训话,都是诺诺不敢出声。


    就在她还待再训斥两句之时,外面有一名弟子进来,呈来一份书信,道:“守正,张守正有书信送到。”


    ……


    ……


  第两百三十一章 传机动幽影


    朱凤听得张御送来书信,神容一正,没再去训斥那几名弟子,而是挥了挥袖,示意道:“你等先下去吧。”


    诸弟子顿得解脱,长松了一口气,从宫室里退了出去,沿着宫墙之外的走廊往自己居住回返。


    有一名心下不解的女弟子上前几步,对着那名妩媚女弟子悄声问道:“铃师姐,方才说得那位张守正是谁啊,此前梅守正到来时,老师也没这么郑重过。”


    铃师姐拿眼撇了她一下,这才道:“这位张守正在老师之前就成为守正了,据说履立战功……”


    她看了一下左右,放低声音,“据说有一次遭遇战,老师也是得了这位张守正之助,才得顺利击退外敌,后来成为守正的。”


    那女弟子恍然道:“原来如此。”她顺便捧了一下,“还是铃师姐知道的多。”同时她心意转入训天道章之中,却发现完全没有关于这一位张守正的记载,眼珠一转,“铃师姐,不知道这位张守正可有什么弟子讶?”


    铃师姐看了看她,狐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女弟子忙是道:“师姐,你想啊,我们都是守正宫守正的门下,老师又受过那位张守正的恩惠,总要还报的吧?那我们做弟子也替老师分担一些啊。若是遇见了张守正的弟子,能照拂便照拂,不能打好交道也没错啊。”


    铃师姐横她一眼,道:“你倒是想得多。”她心道:“你以为我不想?就是这位张守正就没听说过有弟子的,嗯,学生倒是有几个,这倒是提醒我了,待有暇再问问几位师兄。”


    朱凤待把张御送来书信看完之后,顿觉这是张御有意让功给他们,闭关什么的只是说个客气话而已,不能当真。


    要知道这诏旨先是送到了张御处,要是他直接接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尽管她与梅商修道在张御之前,可论战绩和在玄廷地位内的真实地位,那却是无法相比的。


    而且以张御过往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要清剿邪神那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轻轻松松就能攒到功绩和玄粮。


    她心道:“这次可是承了张道友一个人情了。”她想了想,对外言道:“来人,去把梅守正请来。”


    自卢星介到来之后,梅商与她便一同驻守在此,主要就是负责盯着此人,两者驻地相距不远,得知她相邀,没多久便赶了过来。


    朱凤道:“梅道友可是收了书信了么?”


    梅商点头道:“方才收到。”


    他事先未曾想到,张御竟能给他们这么一个机会,对比守正其他所需肩负的职责,显然剿灭邪神的危险程度是属于偏低的,也较为容易立下功绩。


    他心中还暗自感慨道:“此前以为,张守正与岑师兄一战,定然对我心存芥蒂,可以此事来看,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朱凤道:“既然是玄廷发诏,那事不宜迟,当立刻去剿杀邪神。”


    梅商谨慎言道:“朱守正,卢星介这里还需有人看住,我二人不能一同前往,需轮流前去才好。”


    朱凤轻轻一笑,道:“梅道友,邪神虽然不比那些上宸天的修道人,但同样能为诡异,也要小心,我们二人联手,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卢星介这里你且放心,我已去书给毕明道友,他会前来此间,替我等暂时看顾一二。”


    “毕明玄尊么?”


    梅商一想,点了点头,若能两人合作,那当是最好了,他打一个稽首,道:“那却是梅某占便宜了,这一次便由梅某来主攻为好。”


    清穹地陆之上,万明道人在驻阁住下后,便在那里稳固功行,待得十多天后,他从定坐之中出来,气息已稳。


    并且在此过程之中,他也是不自觉感得一个玄异。


    此玄异名唤“肇朝”,他可自行拟一个气息流转的较长周程,假设与人斗法之中,某一刻恰好来到这个周程流转一圈结束之时,那么届时只需转运玄异,他的心光和气机立刻可以借此恢复至巅峰。


    而周程拟定越长,所得好处便越大,若是这个周程以百载千载为计,那么到时候使出来,那么身上气息心力可以数倍于往常,斗战之力可得大幅提升。


    这个玄异若是运用好了,那是十分有用的,但对于时机的把握却也是十分考验人。因为有些时候斗战是突发的,那就无从去发挥了,有也等若无有,可要是能抓住机会使出来,却能翻转局面。


    不过现在也无需他去斗战,所以还暂时不用去考虑这个。


    他起袖一拂,案上出现了几本道册,在青阳上洲时,张御曾对他说过,玄法不能只顾着积攒神元,也要多多观读前人道书。


    他从听了这个建言,后来修持之时,也不忘去观览道书,也是因为这个缘由,他理顺了很多道理和疑惑,在攀登上境时心中也有了更多底气。


    在体会到了这里的好处后,无需关照,他自己就主动利用玄廷的便利,开始阅读各类道书。而这些道书除了载文本身,下面还有前人观读后留下的各类注释,包括张御的一些注释也留在了其中。


    这等做法在上宸天和幽城是难以想象的。因为各家各派的典籍才是一派传承的根本,轻易不得泄露,更别说有了注释,就可以照着修炼了。


    然而天夏却是靠着这一点,使得上层修道人可以轻易获取到各种原本隐秘不宣的秘传,从而对自身道法进行完善和梳理,使得本来相较弱一点的道法修持功夫也在赶上来。


    譬如眼下在天机推算中天夏还处在下风,可对比以往已然是在逐渐接近了,要是再给天夏数十百年时日,那说不定就能赶上并超越了,这也难怪上宸天自觉无法容忍等待下去了。


    万明在观览道书两月之后,感觉大有收获,这才从参悟观摩之中退出,他自觉读了这些道书,修为虽未长进,但对未来如何行走,却已是有了一番新的理解。


    而接下来,他准备按照张御的嘱咐,开坛讲法说道。


    以往讲法,还需落在某一地,而且面对的也是那一地的修道人,而现在却不用如此,只需在训天道章之中言说便可,这却是极大方便了传法。


    他先是整理了一番,换了一身天青色道袍,诚心肃意一番之后,这才将大道玄章唤出,而后入意到了训天道章之中。


    这时他见自身符印变得金光灿灿一片,同时也能感觉还有几个与自己一般层次的意识好像存于此里,便与之打了一招呼,便就在道章之中开了一个道场,开始言说道法。


    而此时此刻,幽城主城之内,浑空道人再一次来到了这里。他与显定道人交言几句之后,便郑重无比的将一封金旨拿出,递去显定道人处,肃然道:“此是浑空奉上命送来的宝药,道友可以点验一番。”


    显定道人没有急着去接,而是道:“所有宝药都在里面了么?”


    浑空道人道:“贵方所需要的宝材,有三个大药,此间只有一份。”


    显定道人倒也不急,望了望他,道:“贵方还有何条件?”


    “需得贵方立下定誓,与我结盟,共抗天夏。”浑空道人语气沉肃,自却是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态度。


    显定道人却是丝毫不受影响,淡淡一笑,道:“要我幽城立誓合盟,那是绝无可能的,若是贵方执意如此,那这东西你们便拿回去吧。”


    浑空道人凝望着他道:“道友需得明白,下来便是两家之战了,贵方需得尽快做出选择了。”


    显定道人悠然言道:“对啊,不过是择一而选罢了,这却并不难。我幽城不是非必要得到此物,便无镇道之器,不也是一般过来了?”


    浑空道人沉默片刻,才道:“贵方不得相助天夏,亦不得投向天夏。”


    显定道人点了下头,道:“这却可以商量。”


    浑空道人一抖袖,一份契书飘出,道:“何时道友立下此契书心誓,何时我将余下宝药送到。”


    显定道人道:“好,劳烦道友在我幽城再住几日,我还需与其余道友做些商议,有了决定,自会给尊驾一个答复。”


    浑空道人沉声道:“那便请道友尽快了,若带我上宸天开始动手,可未必再会对贵方如此宽容。”


    显定道人笑道:“我自会尽快。”


    待把浑空道人送之后,显定道人考虑半晌,便离开大殿,往主城内部而来,待来到幽城中间所在,这里有一个巨大环形空洞,空旷深远无比,望去似与虚空相连。


    他在豁口边缘处站定,对着上方一拜,再拿出一枚纸符投去,此符一飘,便入了虚空之中,很快不久。


    在等了一会儿后,那环形空洞之中竟凭空有水流生出,好似万顷海水从中穿流而过,并形成一个巨大水瀑。


    然而那水流表面却是黯淡异常,在繁星映照之下不见丝毫光亮,望去不像是水,反而像是粗糙砂砾。


    这时那些水瀑之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庞大无比的道人形影,由于那些水流还在流淌着,故是看去那大体上的轮廓一直在不停晃动变幻的。


    显定道人一见,便对着这个身影稽首一礼,恭敬道:“弟子显定,拜见老师。”


    ……


    ……


  第两百三十二章 诚修方正持


    显定道人执一礼之后,抬头道:“老师,上宸天使者今日来过,并将一份宝药送至,只他要我立下誓言,不得与天夏勾连。”


    那道人宏大幽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此事可应。”


    显定道人道:“是,弟子料想,上宸天恐怕还会从中设阻,不会让我们这么拿到那些宝药,不过弟子会尽量设法,好早些让老师祭炼镇道法器。”


    那道人却道:“上宸天为使幽城置身事外,终究会将所有宝药送来,然则此事成与不成,不在于上宸天,而是在于天夏。”


    显定道人神情微变,“天夏?老师说天夏会来相阻?”


    那道人道:“天机之中有一线可能,若那几位不来相阻,那此事可成,若是出手,那便是宝药俱是送至也是无用。”


    显定道人道:“那弟子该如何做?”


    那道人声音飘渺道:“什么都不必做,便一如以往便好,此回之机断不在于我,坐等天机明朗便可。”


    显定道人道了一声是,随后他欲言又止。


    那道人道:“你可是心中有疑?”


    显定道人道:“的确却有几分疑惑。”


    他走到如今,还有幽城的建立,都是按照自己老师的吩咐在做事,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老师到底是要做什么。


    那道人缓声道:“以你现在功行,多晓无益,你何事有望攀登上境,为师何时再告于你知晓。”


    显定道人郑重道:“弟子定当勤加修持。”


    那道人没再说话,其形影从那水瀑之上消退了下去,那在这时候水瀑也是随之消散,仿佛融化入了虚空之中。


    显定道人躬身一揖,直起身后,看了一眼无尽虚空,一抖袖袍,一团灵雾腾起,便即消失无踪。


    伊洛上洲玄府之内,梁屹正在修持之中。在与师延辛一番对话后,他更是坚定了自身的信念,此刻阻挡在他面前的,也只有那不知何时能得到来的玄机来。


    在定坐数日后,他忽感训天道章之中有动静,转意一顾,见有十多名同门师弟接连传意给自己。


    他知必是有事,立刻接来看过,发现却是这些师弟告知他,那位新近成就万明玄尊正在道章之内讲道,皆是觉得不可错过,故是邀他同往一听。


    见到这个消息,他也觉得自己当去一听。这位万明玄尊是以玄修的身份成就,那自己说不定能从这位讲的东西中获得一些感悟。


    他当即顺着师弟留下的符印寻去,却是见到一枚金光烁烁的符印。这等符印此前他也是见过,唯有玄尊之名印才得如此。


    他神情一肃,驻意上去,只觉眼前光幕一变,一个金光笼罩之下的道人正坐在那里,但是没法分辨清楚形貌。


    身为玄尊弟子,他自是明白,修士不到上境,是难见得玄尊真正面目的,强行去观,气机意识皆会受到一定的冲击。


    此刻这位所言,只是一些较为底层的玄法修持之法,并不涉什么高深变化,这顿时让他感觉耳目一新,以往听道,玄尊说得无不是高深道理,可从来没有玄尊会讲这些。


    而这位说得深入浅出,且又富有趣味性,让人一听便明,哪怕他已是过了那个境界,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多久过后,忽然一声清越清音传出,座上道人言道:“今次讲道至此,诸位同道且回去修持,可明日再来听道。”


    梁屹这时才讶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是过去半日了,但自己却半点不觉枯燥。他默然片刻,心里一阵感叹。


    这些浅显的东西由玄尊来说,果然感觉又是不同,以往那些玄尊却从来不提,只讲高深道理。是他们不懂么?那自是不可能的,只是不屑言说罢了。


    或许在这些玄尊看来,这等浅薄道法,就当修士自己去悟,唯有那些脱颖而出之人方是值得提点。


    这等做法,其实是以往真法传继为主流之时的遗风。


    但是如今不同了。


    他看向那个笼罩在金光之中道人的身影,他没忘记,这一位乃是以纯粹玄法为成就的玄尊,所以愿意自高渺云端之上俯下身来,为低辈弟子讲法。


    而对面那道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念凝注,对他点了下头,而后便光芒一闪,便即从光幕之消失了。


    昌合府洲,玄府雁台。


    玄首岑传站在此间,他仰首眺望,似在等待什么。


    过了许久,忽见一道清澈光芒落下,却见一名姿貌高绝,气息澄净若水的清秀道人自天外而来,缓缓飘落台上。


    岑传忙是一个稽首,恭敬道:“见过师兄。”


    正清道人没有说话,而是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昌合府洲之内,他看得最多的不是修士,而是那些造物。”


    岑传转过身来,走近了一些,道:“师兄,小弟自回到天夏之后,感觉对我真法威胁最大的,不是玄法,而是这些造物。


    这些造物如今深入了到了天夏每一个角落之中,且是潜力无限,小弟曾经听说,青阳上洲以往,曾经出现过造物修士,若不是被那位张守正给打压下去了,现在还不知会到得何等地步。”


    正清道人道:“万事存驻,自有其理,一味打压,并无用处。如何纳其为用,相互制衡,才是道理。”


    岑传道:“师兄说的是。”


    正清道人道:“我回到上层许久,所观那些玄修,也就那个张守正有些门道,此人气机深纯,根基牢固,这说明其人十分注重道行的修持,此与我之前所见那些玄修大为不同。


    诸多玄修以为自身只需神元修足便可,却不知自身功行能以神元填补,那是因为有前人道路经验可得借用,有人开道在先,可一味如此,自身功果不修,却也只能亦步亦趋,一旦到了上境,无人开道,凭借自身,便再也无法往上去。”


    本来玄法到此,已然势尽,不是被他法所替,便是被鄙之弃之,可这位张守正,却是窥破了这层迷障,非但摆脱了前人桎梏,还凿空破障,为玄法又生生开辟出了一条道途,天道待玄法何其厚也。”


    岑传深以为然,以真法为例,犹重修持,这里面不仅仅一点点的打磨自己,还在于在此过程中验证所修之道法,借此悟参玄妙,此是如滴水穿石一般的水磨工夫。


    所以真修修道,才要这么长时间的闭关。


    而不修道行得玄修,照着前人之路自是快的很,可一旦前面没路了,那么自然就很难再有长进了,这就是不修道行的恶果。


    不过玄法只要有一人开辟前路,那么后续之人就会不断追上,并且越来越多,这里就又是玄法的优势了。


    他这时抬头道:“师兄,昨日小弟收到消息,据说又有一名玄修成就,这人并未依靠前人赐符,当是因为有那位张守正开道在前,故才得成,此举也是极为振奋人心,小弟担心,自此玄法崛起之势将是难阻。”


    正清道人道:“如今之玄法,虽然势盛,但在我看来,弱点却也明显,整个玄法之望,几乎全是寄托在那位张守正身上,若他道心挫败,道业不振,那么玄法上升之势便就到此为止,再不得与我真法相争。”


    岑传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精神振起,试着问道:“师兄,你可要是找寻那位张守正一论道法么?”


    他是知道的,其实现在打压玄法还有这么一点希望,可要是在将来,张御功行再上一层的话,那就完全没可能压制了。


    而于此刻打断上升的势头,的确是一个办法。当然,只是一战就说挫败信心,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正清一脉的功法,却是能办法做到这一点。


    正清道人道:“我会与他一论道法,但前提是要公允,现在我若与他论法,那是我以力欺人,便他输了,也只是以为道行不及我之故,反会愈挫愈勇,我会在此等他,等他何时功行再进,再与他公平一论。”


    他转身看向岑传,道:“师弟,你需记得,我们对付玄法,那里道法之争,道念之争,算计可有,争斗可有,但亦需自身坦荡,这不是为了赢得一个好名声,而是我自身持正,方不致外邪有可趁之机。”


    岑传躬身一揖,道:“是,小弟谨记师兄教训。”


    正清道人道:“今次我来这里,是想关照你,上宸天一旦开始试着召回寰阳派,廷上便会派我前往上宸天作以搅扰。”


    岑传不禁一惊,道:“上宸天有青灵天枝遮护,到时师兄前去又有何用?又怎能阻碍其等?”


    正清道人道:“此法是可行的,上宸天若是招引寰阳派,那么必当集中派内有道行的修道人,还将动用青灵天枝大部力量。


    这般青灵天枝至多仅能遮护上宸天主天,而不及遮护所有附从宗派,我等于此刻前往突袭,若其不作理会,那么顺势剪除其一部分羽翼,若是理会,那么便可拖延此举。”


    岑传问道:“那不知廷上派遣何人与师兄同行?”


    正清道人道:“廷上尚未有明令下来,不过我料廷上最后当是会放魏师弟出来,与我一同前往。”


    ……


    ……


  第两百三十三章 旧阵引虚真


    岑传一皱眉,心中有些不舒服,道:“魏师兄?


    正清道人道:“为兄前段时日去镇狱看过魏师弟了,毕竟也是同门师兄弟,过去犯了过错,被囚押了两百余载,便是玄廷还不曾宽赦他,但为兄见他心中已然悔过,而这次若是和为兄同往,也能削刑减罚。”


    岑传道:“师兄作主就是。”又道:“不知除了魏师兄,还有何人与师兄同往?”


    正清道人道:“此去人手不能多,有你魏师弟与我,便已是足够了。”


    这里也有讲究的,少数人去往上宸天,那才可起到牵制作用,若是去得人多,上宸天当真出力剿杀,那就真成了生死之战了。


    岑传略感不满,道:“玄廷怎么俱让门中师兄弟前往,这是要削弱我等实力么?

    正清道人道:“我等师兄弟如今归来,虽然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却是未变,玄廷自也是都清楚的,既然我等坚持不变,那自然需承担更多重责,此是应有之意,便我在上,也当如此安排,否则我凭何立足于玄廷之上?


    你也是做过的廷执,当是明白,玄廷不是上宸天,也并不是要让我等去送死,早已安排了后手,这里还有他人接应。”


    此前玄廷向着守正宫发去了剿杀邪神的要求,这其实就是让守正宫的守正先相机在外,关键时刻,可以及时出手相援或是接应。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会延续很长,但也唯有如此,才能减弱上宸天的戒备。


    正清道人道:“此回我若离开,不知多久回来,必要之时,也可能会遁隐入虚空,我不在时,师弟不必要去多做不必要的事情,如今玄廷正在用人之际,不会压抑玄法,反而加以推动扶持。”


    岑传郑重道:“是,师弟明白,一切等师兄回来作主。”


    正清道人缓缓道:“被逐这些年来,我也是反思过往,若按照以往之念,那一条路注定是走不长远的,若再那般下去,不是我不见容于天夏,便是天夏不见容于我,老师将我逐出,既是厌我,却也是为护我。”


    岑传这时带着几分期盼问道:“师兄,我等还能再见老师之面么?”


    正清道人沉默片刻,道:“或许吧,老师当日并未说是把我们逐出师门,当是有此机会的。”


    交代过这些之后,他整个人顿化一道清澈光华,往天穹回返,岑转则是打一个稽首,目送他离去。


    梁屹在结束一天的修持之后,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便即转意来到了训天道章之中,并渡入昨日所在道室之内。


    他看了一眼光幕之旁,那里排布着密密麻麻的符印,且还在不断增加着。今日之讲道,明显是昨日受到的关注更多。


    他并不觉得奇怪,以往玄尊讲道,因为许多地方太过高深玄妙,很少有人听懂,可即便那样,仍是吸引许多人来,这是因为玄尊讲道这等事本就少,许多人都在想着,万一自己灵机一动,听懂了呢?


    说穿了,许多人都是若那位,你不去听那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但若去听了,那说不定还有些收获,最差也能在同道面前吹嘘一二。


    而万明讲道却是不同,众人发现自己是真的能听懂。


    万明道人是最为纯粹的玄修,而且他以前就经常对下面讲道,知道许多弟子想听什么,又能听懂什么,所以他一开始从最浅显的地方讲起。


    还有一点,在众多玄修之中,他是如张御一般少数注重修持道法之人,所有他讲得东西都是透彻明白,就如斧刃剖削,将琐碎枝蔓枝节全部斩去,只将最其中根本,最重要东西呈现在面前给你看。


    等了半刻后,听得一声清越声音,被金光笼罩的道人身影出现在了那里,稍言两句后,便即开始讲道。


    这一讲又是半天过去,这一次所讲东西却是稍稍比昨日深刻了一些,但依旧在众人能够接纳的范围之内。


    待得清越之声再响,众人方才发觉讲道已毕,一时有些意犹未尽。


    梁屹也是心下感佩,很多道理他也是懂得,但并不透彻,此刻听这么一讲,好似将美玉之上尘埃拭去,一时内外通透。


    他站了起来,抬袖而起,对着座上那道人身影深深一礼。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在训天道章之外,各洲修道人,有不少修士正与他做一般动作。


    天夏外层二十八宿,内层一十三上洲,四大府洲,英锐修道人着实有不少,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能够有这般收获。


    万明道人这次讲道结束之后,他却是感觉到,以他的角度看来,玄法其实有许多地方还需完善。


    这并不是玄法本身不对,而修持的方法和理念有待改进,并不能完全抛却真法那种精研道法的道路,一些有望往上走的人,还是要多观道书的。


    现在道书也不是太难获取了,但是对玄修而言,有前人经验和道路可借鉴,那为什么又要自己去研修?有这等功夫做些别的不好么?

    这就需要在各个学府之中做出一个改进,关键是让众修接受并认识到修持道行的重要。


    他思忖道:“张守正开辟了前路,并立下了训天道章,为我玄法立下万世之基,而下来这等事,便由我辈来做吧。”


    上宸天,擎空天原,虹殿。


    天鸿道人在道宫之中布置了一个巨大的禁制法阵,阵中竖有一个阵柱,那里道箓闪烁,霓光惊走,五色炫舞,有五个金铜大罍被摆放在了禁阵边沿之上,并以一条条道箓锁链相扣,深深埋入阵中。


    天鸿道人站在禁阵边缘的法台之上,对着站在一旁的孤阳子和灵都道人言道:“这寰阳派留下的阵法,过去是以五名修道人性命为献祭,我将之替换成了五个邪神,如此结成引回大阵,一旦成功,那或许就能在一年半载之内将赢道友唤回。”


    孤阳子道:“此法可成么?”


    天鸿道人道:“不试过又怎知道呢?”


    他此前为了招引寰阳派归来,一直在翻阅有关寰阳的一些典籍记述,还有留下的法器,却是在一个古旧法器之中找到了一篇寰阳派留下的招引残阵,寄虚修道人在世之身若毁,则可用杀献之法召回。


    现在赢冲正亟待归来,故是他加以改正补充之后,决定尝试一下此法。


    孤阳子摇头道:“寰阳派的功法,都是以杀盈余以而补小利,实是智短。”


    天鸿道人呵了一声,道:“寰阳派却不这么看,他人盈余再多,与己又有何干?杀盈余于外,哪怕丝毫好处不得,也能图个心舒意惬。”


    孤阳子默然不言,所以这就是他召回顾虑所在,寰阳派根本上的认知就与他们不同。


    天鸿道人这时见阵法差不多已然转动起来,便一挥袖,道宫之中的虹光长河之中,就有五尾大头怪鱼飞了起来,往那金铜大罍之中落入进去。


    似是预料到了自身的结局,在跃腾过程中,这些怪鱼忽然挣扎了起来,并隐隐现出了邪神本身,只是转眼又被一股力量强行呀迫回去,其形貌在这两者之间变幻来去,僵滞在半空之中,迟迟不得落下。


    天鸿道人嗤笑道:“还敢作妖?”他说话之际,周围道宫之中有一道道虹光飞起,化作煊赫虹华上去一卷,将之全数裹住,一把摁入罍中。


    那些邪神掉落此之中后,似是被牢牢束缚住了,再也无法自里挣脱出来,而在此刻,五个大罍皆是缓缓往下沉陷。


    孤阳子本待试着推算一二,但却是很快放弃了,由于天夏投出了“角空星”,导致天机完全被搅乱,此刻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道:“希望可成吧。”


    天鸿道人道:“只要赢冲道友自己愿意归来,那当无碍。”


    灵都道人言道:“若能早些回来,赢冲道友自不会回绝。”


    天鸿道人无所谓道:“便是不成,大不了再试便好,

    孤阳子一皱眉,正待说什么,这时却见五道气机忽然从阵法之中一齐冲去,而后往中间的阵柱之内投入进去。


    天鸿道人咦了一声,有些意外,他却是发现,那个五个邪神竟然都是主动投入其中的,这就有些奇怪了,纵然他束缚了这些邪神,可这些东西的自身意愿却难改变,为了确保成功,他还事用了一些强迫手段。


    更不用这些邪神一个个混乱诡异,从来没有同类之间合作的表现,而现在却表现出了某种一致性,且看去是争着去送死,这着实有些奇怪。


    而他明白,这等情况的出现,应当不会是偶然,这背后一定是有着某种原因的。


    孤阳子和灵都道人二人也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变化,以往他们一直猜测,在众多邪神背后,许也有更高层次的邪神存在,只是他们至今还未发现,也没有就此事问过三位祖师。而眼下这事,是否与此有关呢?

    灵都道人沉吟片刻,道:“以往与邪神打交道的都是赢冲道友,这会否可能是他的布置?”


    孤阳沉声道:“这恐怕只有等赢冲道友回来再是问过了。”


    ……


    ……


  第两百三十四章 观陆显疑踪


    梁屹退出训天道章后,他不由得一阵沉思。


    因为他功行已然在关卡之上,还差些东西就可攀登上境,所以能听出万明道人话中所隐藏的意思,要想往上走,定然是要研修道理的,道理不明,则道途不通。


    这里不能跟着他人走,而要自己知道自己的道路是什么,否则就算成了上境,也只能跟在他人身后。


    对于这些,他自己也有感悟,最近也在翻看道书,毕竟他也是玄尊弟子,有些东西他也是明白的。


    只是他在想,若要研修道理,玄修不就和真修一个样了么?


    需知玄修承担的职责很多,首先就是配合军方抵御内外之敌。


    因为浊潮的退去,如今内层地陆已是开始复苏,各种草木虫兽开始陆续冒了出来,一些上洲之外望去已不是一片荒凉,而是遍布绿色了,但是同样带来的,还有各种神异生灵和神怪。


    每一个上洲的洲域非常庞大,可表面看去,却好若被包围在汪洋中的一座座岛屿,需要迎接一波波浪潮的冲击,还有外层的地域,从来都是欠缺人手的。


    更别说现在训天道章的出现,各洲宿方方面面都需要玄修的助力,连一些方才感应到大道之章的弟子都是承担了一些联络的职责。


    所以从长远来看,大多数玄修其实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参悟道法的,他们自己更是欠缺这方面的意愿。


    但是他觉得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弥补这里的不足。


    那就是观察者。


    或者说,真修所用的“知见真灵”。


    在余常被擒捉起来后,他一度因为前面找不到路,有一段时日认为造物能够帮助玄法进行突破,直到张御的成就,训天道章的出现,才是完全抛弃了这个想法。


    可因为那些时日的接触,他对造物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若是有这东西存在,那么可以很好的帮助到玄修在前期观摩道书,并且节省一定的时间,而且此类东西其实是御主的一部分,御主一念之间就可将之消杀,故只要来源正当,其实是相当稳妥的。


    不过这只是他一个想法,他也不知道是否正确,他觉得只有等自己也攀升到了上境之中,才能找到答案了。


    想过之后,他又一次沉浸入了定持之中。


    东庭玄府,张御化身站在星台中间,看着面前那一株巨大的树木,那茁壮的主干上,撑开了繁盛而茂密的枝叶,那里缠绕还星星点点的柔和光芒,这是神异力量异常凝集的体现。


    在镇守府洲这段时间中,他也没有坐着不动,而是派遣分身去四下去搜集那些神树的残枝,在不断拼凑之中,使得这株神树也是愈发高大,其大部分实际是落在间层之中,这显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小部分。


    可惜此树的根系到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不然可更为完整。


    此刻在那枝叶掩映之间,还垂挂着了一颗颗光润饱满的果实,每一颗果实中都蕴藏着滂湃的生命力。


    过去伊帕尔神族找到这棵神树后,将之原本的意识剥去,转化成了自身种族的承载物。它们将记忆和生命都寄托在了神树之中,每一个伊帕尔神族意外身死之后,都可以借用神树果实再重新生长出来。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寄生。


    他在掌握了神树后,自然也就不需要神树去承载这些东西,但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利用此树重新塑造出一个种族,且是拥有神异力量的种族,也可以不是种族,而是一个个不同形态、且可自行繁衍的生命。


    不过因为神树的不完整,自然不可能伊帕尔神族这类强横的异神,而至多只是下位修士层次的生命。


    他思索了一下,传了一个意念过去,过去片刻,其中一个果实放出光芒,摇晃一下,忽然掉坠了下来,在地面之上裂开之后,自里钻了出来一头有着华丽彩羽的凤鸟,凤目傲睨,芝冠悬空立,尾羽似虹霓。


    这凤鸟出来之后,便朝他亲昵靠了上来。


    张御看有一眼,把袖在其羽翼之上一拂,霎时顿有一股辉盛彩光焕发出来,这却是激发了其身上的神异力量。


    这凤鸟发出一声锵锵鸣声,对着他连拜三拜,而后一振翅翼,飞到了枝头之上,尾羽之上便道道神异灵光垂降下来。


    张御看了一眼,知这凤鸟已在此间筑巢,下来便可借托此树庇佑繁衍后代,同时它会遮护神树。不过星台高远,殊绝人间,还有大阵围护在外,当是没有任何外来生灵可坏得此间。


    这个凤鸟只是他做得一个尝试,也算是为原本空旷寂廓的星台做一些点缀。


    神树之果其实对他没大用,但却可用其作为一种奖赏。


    比如在东庭府洲之内立下足够多的功绩和贡献之人,那他都可以赐下一枚神果,令其获得一个完全以自身的意愿塑造出来的智慧生灵。


    他考虑了一下,召来玉册翻了翻,看近日哪个低辈弟子立功较多,不过看了下来,倒是有些意外,立功最多的居然是严鱼明。


    他抬头吩咐道:“青禾,去把鱼明唤来此间。”等在外间的李青禾应有一声,便即下去传命了。


    过不多久,李青禾在外言道:“先生,严鱼明到了。”


    张御道:“让他上台来。”


    过了一会儿,严鱼明走了进来,躬身一揖,道:“学生见过老师。”


    张御颔首道:“免礼。”他微微抬头,道:“鱼明,可曾看见那株大树了么,你可自上摘一个果实。”


    “果实?”


    严鱼明看了眼,他之前上过星台,这大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能够感觉到此树的不凡,他心象老师让我摘一枚果实,莫非这是什么灵果?吃了可以增进功行的?

    他胡思乱想的走到了树下,顿时感受到一股十分柔和的神异力量涌上身来,他心下一动,起心光试着沟通了一下,随着一股意念涌入心神之中,他顿便知晓这果实到底为何。


    他眼前一亮,想了想,再是走近了一些,伸手按在了大树之上,过了一会儿,其中一颗神树果实表面涌现出一道明光,而后晃了一晃,便从上掉落下来。


    他不待此果落地,放出心光一接,而后将之抱住,随即便听到,这果实里间似有一个心跳之声,他嘿嘿一笑,用心光将托在一旁,自己来到张御身前,恭恭敬敬一揖,道:“多谢老师相赐。”


    张御微微点了下头,他也没去问严鱼明到底塑造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灵,道:“这是予你近来立功的褒奖,你且下去吧,回去好生修持。”


    严鱼明兴奋言道:“是,老师。”他一礼之后,就欢喜无比的下去了。


    张御待他走后,转过身来,放开了玄府外面的禁制。


    等有了有一会儿,便见一道光影照来,落在了星台之上,瞻空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瞻空观治有礼,观治怎来此?”


    瞻空道人道:“受玄廷所托而来,奉命查看一些事宜,此事与张守正也有些牵连,故是所幸直接来寻守正了。”


    他将一封书旨取出,递给张御,“守正请观。”


    张御拿了过来一看,眼眸微微一动,这上面说得是近来玄廷用新近炼成了一件法器,可以观照内外,这法器虽然不如清天星盘,但仍有一定作用,故在祭炼成的当日对内层进行了一次查照。


    但这么一照,却是有了一个发现,当年守正宫一位守正曾经莫名失踪,玄廷待要找寻之时,正好一场浊潮到来,下来为了维护各洲,对抗外敌,玄廷也便无暇去寻了,此事便一直没有结果。


    可是这一次,却疑似发现了此人的气息,但是随即其又消失不见。


    他抬头问道:“东庭?”


    瞻空道人点了点头,道:“看那气息位置,便在东庭,只是这法器新近炼成,其中还有缺陷,也难确定是否是正确,林廷执判断,也有可能是这位守正当年留下来的气息,若是如今被照显出来,却也是有可能的。


    但不管怎样,既然有所发现,终要查个清楚的,故是让我来此与张守正商量,我们一同试着搜检一下。”


    张御明白了,因为玄廷不确定此事,所以不想大动干戈,而知他正身近日在闭关,故是让依旧有暇的瞻空道人来此查问一下。


    他觉得此事的确有必要,当年一位玄尊莫名失踪,本就十分蹊跷,而且这个时候忽然显露踪迹,那恐怕不见得是什么巧合,不禁让人怀疑会不会与上宸天有所牵扯。


    他道:“观治可是认识这位管守正么?”


    瞻空道人道:“也算是认识吧,这位法力道行只是寻常,但论辈位资历却是不低,只是人缘不太好,听说还和一些道友有过冲突,总是被削功,故其虽然立功不少,可从天夏入世后就一直在担任守正,从未有变。”


    张御考虑片刻后,道:“此事既发生在我东庭地界之上,那我不能置之不理,我当变化一具化影,与观治一同前往清查此事。”


    ……


    ……


  第两百三十五章 治平理旧患


    张御与瞻空道人议定,就化一具化影跟随后者而去,这化影并非用是来斗战的,只是在旁做一个见证。


    不过一旦遇到异状,化影应付不了,那正身自会自上层落下应付。


    送走瞻空道人之后,他转回星台道宫之中,看着挂在廊道玉璧之上的东庭舆图。


    东庭现在将整个安山以西的疆域都是囊括入内,还有新建立的伏州,这里算得上是一块飞地,但好在这块飞地不是落在外间的,而是落在稳固的神异之地中的,所以只需少量人手镇守就可。


    现在那里唯一的缺陷,就是缺少与东庭府洲方便沟通的通路,下来他主要就是要处理这件事。


    就在几天之前,他收到了一封玄廷发下传告,要各洲尽量清理内患,以确保在上宸天、寰阳派两派来攻之际后方稳固。


    东庭这里本是新立府洲,要说旧患,也就是复神会和伊帕尔神族了,不过如今在玄正崔岳不停打击之下,复神会已然从东庭府洲的辖界之下销声匿迹了,但他知道,此辈一定还在哪里蛰伏着。


    而伊帕尔神族也早是被他清剿了一遍,只是有可能存在一代神王,但这位连神树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在自也不会有明确的下落线索。


    也不知道,瞻空所查这件事与会否与两件事有什么牵连。


    李青禾此时走上台来,一揖言道:“先生,崔玄正和项主事来了。”


    张御道:“让他们上来吧。”


    随着殿檐之下钟铃之声一响,崔岳和项淳走入殿内,两人都是对他一礼,道:“见过玄首。”


    张御点首回礼,道:“两位坐下说吧。”


    两人称一声是,在席上坐定下来。


    崔岳道:“玄首,浊潮虽降,近来东庭与外洲往来的海域之上,那些神异生灵却是异常活跃,往来飞舟经常受到侵扰,使得我们不得不加大力量去维持,我欲与青阳、冀空两洲我联手进行一次清剿,不知玄首认为可行否?”


    张御道:“清剿需用时多久?”


    崔岳道:“预计半载左右,我与项主事排布过了,当中虽会占用一定人手,但及时轮换调用,再加上有军府的配合,若无特殊情形,当不会影响洲内的守御。”


    张御考虑片刻,道:“海域通行最短也需二三十日,要彻底解决此事,还是需在海域之中设立泊台驻地和海上坚垒,此事我会和洲府言说,让他们去和两洲洲府沟通,崔玄正清剿事宜可先做起来。”


    崔岳精神振起,道一声是。


    项淳这时道:“玄首,近来又有数个上洲灵妙玄境说是想要在伏州之内栽种灵株,接连来书问询了几次。”


    伏州现在最有利的地方,便是拥有充盈的神异力量和丰饶的沃土,这可是伊帕尔神族两个纪元以来的积蓄,本土一十三洲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栽种灵株。


    而修道人对于丹药的需求一直很大,伏州的情况一被外界所知,立刻就引起了诸多真修和玄府的注目。


    张御道:“可以应允他们,一切依照前例便好。”


    项淳道:“属下当会安排好的。”


    因为训天道章的存在,除了一些张御需要亲口确认落印的重要事宜,其余事机在道章之内禀呈便可,所以两人呈报过各自事机后,得了签印之后,也没有在星台上多做逗留,很快便告辞离去了。


    张御则是令李青禾送了一封签印书信去往洲府,让治署如何在海域之上与其余上洲一同营造坚垒驻地。


    其实这也是本土各洲一直在做之事,于上洲之间设布中洲,中洲之间设布下洲,逐渐填充空隙。只是海域之上只能先造一些小一些到驻地泊台,而后再慢慢营建硬陆了。


    只是身为玄首,一般的具体治事他不会去插手的,只是掌握大局,并调和解决洲内无法独立解决的事宜。当然最重要的是为府洲提供遮护,若是内外部不稳,遭遇侵袭和危害,那么这些都是空谈了。


    他又是看了一会儿舆图后,关照弟子道:“把安知之唤来。”


    半个夏时之后,安小郎气喘吁吁来到了星台上面,躬身一礼,道:“老师找我?”


    张御见一段时间不见,安小郎长了不少个头,便道:“你年龄渐长,现在可是决定好到底走哪条路了么?”


    安小郎本来一直对此犹豫不绝,可是现在似乎对这个问题已是考虑清楚了,他回道:“老师教的呼吸法学生一直在练,也得到了好处,修行真的很好。


    老师说这个教给别人也无妨,学生就教给了阿父、阿母还是阿祖他们,可是他们都是练不好。”


    他唔了一声,又道:“学生在想,学生走上修炼之路,那么受益也只是学生一个人,可是阿爷,阿父阿母他们要是都能长生该多好。


    修炼之道他们不能走,但是神袍玄甲却能为他们延寿,所以学生想继续研究造物,让他们也能与修道人一般长生不老。”


    神袍玄甲若是不激发出神异力量,虽也能稍加延寿,但是作用终究有限,至多保证身体百病不生,可自然寿数终究是存在的。


    所以安小郎现在的愿望,就是研造出更好的神袍玄甲,让寻常人都能用此延寿长远。


    张御微微点头,这是安知之自己的选择,他是不会去干涉的。


    且说实话,安知之天资不俗,可未必见得就一定能修到玄尊之境,因为能修持此境之人,哪个天资不好了?


    能入此境,资才、心智、毅力、机运缺一不可,而现在天夏虽然多一个玄尊便能增加一分战力,但整体上的改变却不会太大。


    但若多一个并不敌视修持的造物大匠,甚或是宗匠,那么其人所能起到的作用和影响或许会更大。


    便不谈这些,安小郎若是真能做到神袍玄甲能为寻常人延生,这也将大利于所有的天夏子民。


    他道:“既然如此,身为师长,我便赠你一物。”他对站在远处的李青禾示意了一下,后者拱手而去。


    过了一会儿,李青禾便推出了一个有底轮大架出来,间架上面搁满了密密麻麻,摆放齐整的书册。


    张御道:“这是我从一个异神之中得来的知识,它们同样也有一门筑物手段,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


    这些书册之中,包含伊帕尔神族一部分知识,主要的东西他已是交给了玄廷一份,玉京天机院那里也有,不过尚在钻研之中,还没有扩散至外,因为神力运用终究是不同的。


    他既然是东庭府洲的玄首,那么自然也需为府洲本身考虑,何况这些东西本就是在东庭发现的,自可先观摩起来。


    安小郎走到了大架之前,从上面抽出一本书册,拿起了翻了翻,却发现这是一种自己从没见过的全新知识,不禁两眼放光。


    看了一会儿,他对着张御一个躬身,道:“多谢老师。”


    这些书有用没用他还暂时看不出来的,但是这终究另一个族群的智慧结晶,无疑可以助他打开思路,给他以更多启发。


    张御道:“不用谢我,身为师长,只望你能在自家所选道路之上走得更远一些。”


    安小郎脸上露出认真之色,重重称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张御的那一具化影在与瞻空道人离开了东庭府洲后,此刻已然是越过了安山裂口。


    这个裂口将东庭地陆隔成了南北两段,当中则是破碎的岛屿长陆,早被外来的海水所填满。


    此前张御为追踪伊帕尔神族他也曾到过这里,只是因为距离东庭太远,而且到处遍布着土著部落和异神,所以没有这里立洲的打算,只是在这里的人迹罕至的高峰之上处设立了一个观察哨岗,监察可能存在的意外状况。


    瞻空道人这时道:“东庭地陆有一处别处不同,想必守正也是发现了。”


    张御知道他说得是什么,如今别处地界的浊潮都在消退,但东庭地陆深处却仍是存在着浓郁的浊潮,好像数个纪元以来从来不曾消退过。


    也是因为如此,元都玄图并没有办法将人直接降落到那片发现气息的地方。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别的地界每一次经历浊潮之后,便会不断膨胀,将原来的山川地理改变的完全不成模样,唯有东庭长久一直是如此,也没有因此变成荒芜之地。


    这里地陆深处,实在隐藏着太多隐秘。


    瞻空道人忽然看向某一个方向,他略略感应,道:“就在前面了。”


    因为浊潮的存在,为免偏离方位,两人并没有选择直接挪遁到那处,而是直接飞遁而往。


    随即两人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三面高耸,一面低陷的盆地,由天空望去,繁盛茂密的树冠似在谷内铺上了一层青色厚毯。


    在谷地之中,可以见到一座玉白色的法坛,占地着实不小,是明显的天夏样式,虽被主体藤蔓草木覆盖了,可在二人眼中却是十分醒目。


    两人感应了一下,见没有任何禁制,便自半空之中往下落来。


    ……


    ……


  第两百三十六章 昔日秽阵遗


    张御与瞻空道人落下之后,便就勒束身上气机,不致影响周遭之物。


    瞻空道人落在地面之上,轻轻一挥袖,一阵清风拂过,那些覆盖在法坛之上的草木俱是化作了飞灰,并被卷飞而去,露出了这座建筑的本来面目。


    只是他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讶色。


    张御道:“观治可是发现什么了?”


    瞻空道人凝视上端片刻,沉声道:“这处法坛的很多营造和布置方式,很像我元都一脉的手法,还有……张守正且看上面。”


    张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可以见到顶端有一个微小的方圆之图,内嵌经纬之线,看着很是独特。


    瞻空道人沉声道:“这是我元都一脉尚未并入天夏之前的图印,那时候我等在地陆上设立了不少驻地,每一处都有此图作为印识。”


    张御道:“这里是原先‘元都派’的某个驻地?”


    瞻空道人沉吟一下,道:“应当非是原先宗派所留,宗派所留驻地都是一般形制,非是如此模样,应当是派内某个修士留下的。”


    他暗自皱起了眉头,因为东庭地陆深处浊潮浓郁,更有各种异神神怪,能到这里的,功行定然不低,就算元神照影的修为,到此也有万般凶险,唯有玄尊才能说是自如出入。


    这么一看,范围便就很小了。


    他忖道:“莫非这是任师弟的布置么?当年那位管守正失踪,莫非和任师弟有什么关系么?”


    这么一想,却也是有可能的,首先那个时候,他与荀季两个人便不在门中了,任殷平做什么他并不清楚。再一个,任殷平门派观念很强,所以才会把元都一脉过去的门派印识留在此间。


    他摇了摇头,本以为只是来追查一个失踪的守正,可没想到,转来转去又是转回到了自己头上。


    两人在外面看了几眼,周围并没有任何禁制法阵的护持,这说明这处极可能是在浊潮到来后建立的,因为浊潮到来,所有禁阵都没有用了。


    见是没有阻碍,两人便一同走入法台之内,这里十分空旷,中间摆着一个宽大石案,中间有着一只鼎盖掀开一隙的炉鼎法器,旁侧有一个玉筒。


    张御看向那一只炉鼎法器,道:“这东西应该当就管守正气息显踪的原因了。”


    瞻空道人看着此物,上前检验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当是此物了。”


    炉鼎里面一片黑灰,本来应当是在祭炼什么东西,或许是某种丹丸,看情形应当是最终没有完成。


    从眼前情形来看,或许祭炼到一半之时因为某种缘故不得不中断,而祭炼之人当是觉得此物较为重要,所以将自身的心意法力先寄托入内,以便下次继续。


    可能此人在此之后是再没有回来,以至于这东西一直摆在这里。


    在不久前玄廷利用法器查找的时候,许是无意之中引动了这里的气机感应,导致里面的法力气息冲破了鼎盖,泄露了出来。


    只这里终究处在浊潮环境之内,气息法力又在此存驻长久了时间,所以出来没多久便就消散了。


    而从气息来看,那祭炼丹药之人应当就是那位失踪的管守正了。


    张御目注入炉鼎之内,见里面是一团泥灰,道:“观治可能看出这里祭炼的是什么?”


    瞻空道人方才已是看过了,他抚须道:“时日长久,无法辨认出具体是什么丹丸了,但从残留得泥灰上来看,应该有安孚根和摩心草霜,这东西都是安神定心之用,这或许是祭炼某种定持心神的丹药。”


    张御目光移向那只玉筒,这里面原来应该是摆放着什么东西的。只是这时他发现,或许是因为玉筒本身材质的缘故,上面还攀附有些许残留的气息,只是非常之微弱。


    他顿时眸光微微一凝,眼中有神光泛出,随后他便见到,一个人影再那里走来步去,时不时这个人低头翻看着什么,而手边就是那个玉筒。


    而他对面也是站着一个人,两个人在对面而谈,但似在争论着什么,两人的具体形貌看不清楚,但是其中一个形影,看着却很像是任殷平。


    假设另一个人就是管守正,那么毫无疑问,两人曾经在此接触过,只是他们目的是什么,暂且不得而知。


    他略作思索,便将此发现告知了瞻空道人,后者默然片刻,沉声道:“守正,我需回门中一趟,查一查任师弟那些身后之物中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线索,还有再问一问我那两位同门,看看他们是否知道些什么。”


    他心中暗叹,此来他本为追查那位失踪的管守正的下落,若是没有什么线索,那便就此回禀了,可现在却是牵扯到了元都派,他觉得此事必须清查到底了。


    张御道:“观治自去便可,御在此再作些查探。”


    瞻空道人打一个稽首,道:“有劳守正了。”礼毕之后,他化光一道,便即遁空离开了此地。


    张御则是看了周围一下,见这里没什么特别之处,就从中走了出来,而后看向外间,不管是管守正还是任殷平,在这里设布一处,那总归是有目的的,若仅仅是为了隐蔽,那却不必跑到这里来。


    他迈步在此走了一圈,凭着感应,发现这地下是一片废墟,法台是在一片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他起初还以为是那位管守正或者任殷平攻破的这里,但是从残留的痕迹上看,这里保存得非常完整,应该在许久之前就已然被废弃了。


    随着深入观察,他见到了一面面壁画,壁画之上显示一个部族正在对抗一个个巨人,从外观上辨认,那分明是伊帕尔神族。


    伊帕尔神族全盛之时当是在前纪历,几乎控制整个内外层,但是在纪历之末,神树破灭,神王神后及上层神族陆续沉睡,势力便全面退缩。


    到了上一纪历之时,已然不再是内层主宰,其主要势力一直在东庭北面地陆,只有一部分来到了南方。


    若是两者间存在对抗,那应该是上一纪历的事。看去这个部族还抵挡住了伊帕尔的入侵,不然没可能留下这些壁画。


    他沿着壁画看下来,见上面呈现内容是这个部族开始节节败退,但是他们通过献祭,召来了强大的助力,成功了击退了那些巨人。


    这个时候,他眸光微凝,因为那些招来的助力形象,很像是那些停留在虚空之中的邪神,假设是真的,那么其很可能是借助了邪神的力量。


    若是如此,倒的确能对抗伊帕尔神族。


    只是事情到了这里,非但不曾明朗,却是一下更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回忆了一下,从守正宫的记载来看,那位管守正最后一次斗战,据其自言是在外层与上宸天某个卫姓玄尊交手,并且战而胜之,可就在这之后不久,此人便就是失踪了。


    他深思片刻,便传了一个传言给金郅行,让其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形下打听一下那名卫姓玄尊。


    没等多久,金郅行就有回言道:“守正,在下已是试着问了下,这位卫玄尊一直在闭关修持之中,已然闭关百载,关于这些消息很少。”


    张御道:“知道了,劳烦金道友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金郅行忙道:“守正放心,金某会小心的。”


    张御想了想,还是线索稀少,没法分辨出太多东西,只能等瞻空道人回来,看后者能否查到什么东西。


    他在此等了大约十来日,瞻空道人方才重新回到了此间,见他之面后,道:“守正,贫道查到了一些东西,我等便行便言。”


    张御道一声好,便与他一同遁行上天。


    瞻空道人沉声道:“我已是问过了王师弟,他交代了一些神情,确认任师弟早年的确在东庭地陆上布置了几处驻地,他也是参与了布置的,只是他也不知任师弟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疑这些件事里面还有那位管守正的参与,现在我们去往另一处驻地,看是能不能追查到什么。”


    另一处驻地却是离此不远,两人行去一刻,就寻到了低头上。


    由上空往下望去,可以看到,此间同样立有一个法坛,但是与方才那个法坛不同时,周围寸草不生,只有一片灰黑色的焦土,而围绕着中心部位,周围有着一个个地坑,底下还掩埋着九个相同形制的残破阵器。


    瞻空道人在看到这一幕后,神情凝肃道:“这是祭献之法,寰阳派的祭献之法。”


    他叹了一声,道:“这应该是任师弟所为了,当年寰阳派被驱逐之时,此辈曾经将自身一部分法门有意散播出来,天夏那里我不知晓,但上宸天和我元都派都是拿取到了一部分。”


    张御一转念,之前瞻空给他的元都派的道册之中,就有对于寰阳派的道法的描述和记载,这一部分看得出原先就是出于寰阳派的典籍,看来就是那时候得来的。


    只是这个时候他不禁想到,在上宸天将要招引寰阳派归来之前,忽然有涉及寰阳派的阵法的出现,这究竟意外还是巧合?那一道被照显出来的气机,究竟是被查照法器引动出来的,还是说感应到了什么,才致破鼎而出的?

    ……


    ……


  第两百三十七章 指微落北原


    张御想了一会儿,才道:“观治,这献祭之法求得是什么?”


    瞻空道人沉声道:“这却不知道了,寰阳献祭之法,以杀盈余而得小利,往往付出倍数代价方才能得到一点好处,所幸看任师弟后来之举,他应当没有从此中得到什么。”


    张御道:“那或许得到东西,并非是任玄尊,而是另一位呢?”


    瞻空道人缓缓道:“守正所言甚至,这却是极有可能的。”他看了看底下,神情凝肃道:“这个献祭之法应该还有其他布置,我等可找寻一下,看有无其余线索。”


    张御颔首。


    两人接下来分别在四周走了一圈,果然又找到了四处法坛,都是围绕当中这个地点而布置的,明显就是一个范围较大的祭献之阵。


    献祭阵法说是阵法,但却不是那种守御禁制,只是一种对对道理的运用,故是不需要借用地脉也无需对应天星方位,在浊潮之内设布也是不受影响。


    张御在此还有了一个发现,当时恐怕不止是祭献的主要祭品,连带祭献之阵范围所有的土著生灵也是一并被祭献去了。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可作追寻线索了。


    瞻空道人道:“张守正,这件事我等还是上报玄廷为好。”


    张御道:“应当如此。”


    寻常要寻人的话,那玄尊只需感应就可,只要对方还在内层,那冥冥之中终归会有一丝牵连,可是这位不同,他已是试过了,丝毫感应不到所在,要么就是已然身故,要么就是有特殊办法回避。


    考虑到这位与元都一脉的任殷平早就有所勾连,那么当日或许是其借元都派镇道法器之助才得脱身。而在此之后,可能又用了什么其他办法。并且这里还涉及到了寰阳派,这就必须上报玄廷了。


    瞻空道人道:“便由我回玄廷一回,此番劳动守正了。”


    张御道:“观治言重了,此事在东庭地界之上,又有寰阳派和守正宫守正掺和其中,我却不能不过问,玄廷那里若有安排,御也自当出面一同处置此事。”


    瞻空道人点了下头,稽首之后,便化一道光芒跃空闪去。


    张御再看了下方几眼,也是化散去了这一具化影。


    上宸天,擎空天原。


    持续长久的祭献仪式已是结束。


    在完成仪祭的那一刻,用于布置大阵的金玉大罍俱是碎裂腐朽,整个大阵都是化变成了一片焦黑,而原本摆放大罍的地方出现五个空洞,所有的东西都是不见,仿佛是连自身也一起被祭献出去了。


    天鸿道人见此,便言道:“若是顺利的话,赢冲道友两载之内必当归来。若不顺利,那便再做尝试,若这般不成,那就只能慢慢等了。”


    孤阳子道:“那便两载之后再观。”


    灵都道人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这个大阵。


    孤阳子留意他的目光,关切问道:“道友在看什么?”


    灵都道人道:“寰阳派的法门我也是见过的,杀盈余以获小利,我方才做了些许推算,那些盈余大大超出了此番招引之用,只是那除了用于招引的,剩下的又到哪里去了呢?”


    天鸿道人对此很是无所谓,一拂袖,道:“管它去了何处,流散了也好,用在别处也罢,我既用寰阳之法,那任其得些好处也自无碍,只要我辈能达成所愿便可。”


    灵都道人道:“我只是怕赢冲道友受了什么算计。”


    孤阳子道:“赢冲道友一向谨慎,他若是觉得不妥,那是不会回来的,灵都道友可以放心。”


    灵都道人道:“这样便好。”


    就在这时,有一道飞书过来,却是正对着他而来,便伸手拿在了手中,看了几眼,见两人都是看过来,他也并没有解释什么,将书信化去,而后打一个稽首,道:“我有些事,便先告辞离开了。”


    孤阳、天鸿两人便与他执礼别过。


    待灵都道人离去之后,孤阳子道:“灵都道友的顾虑不无道理,寰阳手段诡谲,下来能少用还是少用。”


    天鸿道人道:“寰阳派必定是留有手段的,可既然我等就要招引他回来,又何须在意这些呢?”


    孤阳子也未多再多说,正如天鸿所言,本来就要招引寰阳派回来,其余影响或许有,可比起要对付的天夏,这些末节的确是可以忽略过去的。


    况且他们有青灵天枝,也不怕惧寰阳能如何。


    灵都道人回到了自家道宫之中,有弟子走了过来,道:“上尊,此是方才自幽城发来的呈书。”


    灵都道人拿过来看过,将此书化去,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事,问道:“近来金玄尊那里如何?”


    那弟子道:“金玄尊一直在天外教授弟子,倒也没什么动静,倒是不久之前,他向人打听了一了卫玄尊之事。”


    “卫茂?”


    灵都道人微微诧异,卫茂也是上宸天玄尊,不过自百多年前闭关之后,就一直未曾出来过,但这也不算什么,真修闭关,百年载不算长久,只是金郅行忽然打听起一位……这两人以往莫非打过什么交道?

    他思索一下,唤了一声,“治灵何在?”


    话音落下,便有一个身影飘忽,身着青衣的道人出现在面前,稽首言道:“灵都上尊有何吩咐?”


    灵都道人问道:“卫茂当日为何闭关?”


    那道人回道:“卫玄尊当日与人某位天夏玄尊交手,据说受损不小,回来之后便就闭关休养,并说要参悟更为上乘的功法。”


    灵都道人挥了挥手,那道人一个稽首,化散飘去。


    那弟子见他思索,问道:“上尊,可要把金玄尊唤来问一问么?”


    灵都道人淡然道:“不必,此事你也不许说与他人知晓。”


    那弟子谨慎回道:“是,弟子谨记。”


    灵都道人道:“去把浑空玄尊唤来,就说幽城那边已得回书,需他再去一回,定下事机了。”


    瞻空道人离了东庭南陆之后,便就纵空回了上层,直接将此行发现呈报给了玄廷知晓。


    玄廷收到这消息,因为这里可能涉及寰阳派,立时令陈禹、林怀辛、武倾墟三位廷执负责追查此事。


    玄廷若是当真要执着查验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其所能动用的力量是极大的,这里完全不是昔日的那些门派可比。


    而不同于上宸天外层修士,守正管梁一直在守正宫内,数百年间的往来文书极多,这上面着实留下了他的不少气机。


    林怀辛借用了这些东西,将其气息取下,并投入了一个绘有诸星日月、经纬图形的法盘之中。


    此盘上有一个长柄玉勺,随即气息入内,便在那里不停旋动着,到了最后,忽然勺柄垂下,朝着某一处停下,朝着那个方向轻轻敲打了三下。


    林怀辛望有一眼,道:“此人尚在内层,指微盘已是寻到了他所在之地,”他伸手一指,盘上随即显现出一片清晰无比的图景来,口中道:“便在由幽原上洲之北,一处断崖冰陆之上。”


    瞻空道人沉声道:“这件事既与我元都派有关,我当去查问一个究竟。”


    他与三位廷执别过,先落至东庭,寻到张御,而后后者分化出一个化影,与其一同往北方寻去。


    离了东庭地陆之后,便无浊潮之扰,瞻空道人直接动用了元都玄图的权柄,将自己与张御化影一同送到了那片冰原之上。


    两人落定下来,往远处眺望,见大片的冰雪覆盖的之上,是一片带着弧度的黑色巨石,好像是巨鱼脊背一样浮在灰白色的冰原之上。


    在巨石背面有一个开孔,远处能够看到,但是大小几乎能填入一个小型湖泊了,但是其中有一股灵烟自里升起,隐约与天上烈阳融合到了一处。


    瞻空道人看了几眼之后,神情严肃道:“寰阳派的功法,‘棘阳炼形’之术。”


    张御道:“可是寰阳派的余孽?”


    瞻空道人沉声道:“应当不至于,当年驱逐寰阳派时,所有人的寰阳派修道人定然是被一同驱走的,一个都不可能留下。此中是何内情,张守正,我们上去一观便知。”


    张御点了下头,他又看了眼前方,道:“前方当有一个禁阵维护。”


    瞻空道人也同样是看出来了,这个阵法遍布整个冰原,牵连了大股地脉,规模十分之广大,布置之人当是用了一番心思的,若是阵中主持之人与他们层次相仿,那硬闯是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他们也不必要如此。


    他们这回虽只两人到此,但背后却是站着整个天夏玄廷。


    瞻空道人伸指出来,凌空勾划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道箓,随即一点,此道箓化一道灿虹飞入天穹之中。


    在静静等了一会儿后,天幕之上轰然裂开一个缝隙,自里浮现出了一团气光,内里似有雷霆奔走,片刻之后,一道光柱自天而降,笔直的轰落在了前方冰原阵禁之上!


    这光芒足足持续了半刻,这才化散成了万点星屑之光散去,眼前冰原像是被巨物砸中了一般,裂开了无数裂缝,可见缝隙之中还时不时有一道道电光游走,闪烁不止。


    而那里所有阵禁,都在这一击之下为之粉碎。


    ……


    ……


  第两百三十八章 神心染恶邪


    张御感应落下,见到方才那一击,看去声势浩大,对于地貌破坏其实并不大,反而是将整个地脉重新梳理了一遍,让其回归了原位,如此禁阵自是破去。


    大阵一破,对于他和瞻空二人来说再无任何阻碍,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上前,因为此刻那黑色鱼脊一般的大石之上,却是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身形高瘦的修道人,面颊略显凹陷,其盘膝站在那里,下颌留着清须,发髻一抓,只是上半身未着衣物,下身则是一袭赤色大裳,而身旁插着一根竹杖,上方是一串飘扬的蛟须紫缠结。


    在阳光照耀之下,可见他的上半身满是一个个细密的孔洞,看着让人头皮为之发麻。


    但其余完好的部分,皮肤却是洁白如玉,细腻紧实,泛着奇异的光泽,与黑色的头发有着强烈对比。


    张御一看此人,就认出其便是前任守正宫守正管梁,其与画影之上所显现样貌可谓一模一样,只是外在神气却又有不同。


    画影之上的管梁望着正气凛然,言语记载之中也是不假辞色,格外刻板,与许多同道关系不睦。但是眼前这个人,神气森冷,眼瞳之中满是诡异邪恶。


    修道人的气息可不会轻易变转,特别是玄尊,过去的气息代表了其过去的经历、认知还有自身所持之道,要是连这个都变了,那就是从根本上发生了转变,完全可说是两个人了。


    他道:“观治,这人是管梁,但又非管梁。”


    瞻空道人不禁点头,他沉声道:“此人修炼的果是寰阳派的‘棘阳炼形’之术,这个功法将形身与天阳诸星交汇,夺日星之精气为己用,练到高深之处,只要天上日月仍在,就可维持在世之身长存。”


    不过他有一句没有用,这等功法实际上非常残忍,需要杀戮大量的生灵作为功法引子,并且修炼期间还要用到大量的祭献,管梁在失踪之前功行实属寻常,而现在却疑似到了寄虚之境,甚至还可能更高,这里不知道要进行多少杀戮。


    只是他也有些疑惑,这等大规模的杀戮,照理说远不是管梁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就算能够做到,动静也不会小了去,又怎么可能隐藏到现在还无人发现?


    说话之间,两人已是缓缓来到了近前。


    那道人见二人到来,也是站了起来,双臂一张,笑道:“这副模样与两位相见,当真是失礼了。”


    瞻空道人看了看此人,沉声道:“而今我当如何称呼你?”


    那道人道:“原先的管梁是我,现在的管梁也是我,瞻空道友,你若为方便,那就以原来的名姓唤我便是。”


    他又看向张御,“这位道友从来没有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张御淡声道:“玄廷守正,张御。”


    “玄廷守正?”


    管梁盯着了他看了几眼,随即故意叹有一声,道:“可惜了,历来守正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战死在外,就是被玄廷夺回名位,到了那时候,你却是什么都不会剩下……”他语声透露出一股可惜之意,随着他这些言语说出,目中泛动着一股奇异之光。


    张御则是神情一片平静,淡声道:“哦?也是如此,尊驾才是躲藏到了这里么?”


    管梁不禁有些意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张御,料定是这百多年中成道的,又见其是化影到此,只以为这次是由瞻空道人带着其人过来增广经验见闻的。


    所以暗中以神通侵染,这不会立刻造成什么侵害,但会无声无息在受术之人的心中种落下一个心魔,平时不致有什么影响,但随着经历事机越多,便会逐渐放大其心中阴暗的一面。


    但没想到,居然丝毫未能对张御起到任何作用。


    瞻空道人见此,他冷然道:“尊驾少来卖弄这些小伎俩,张守正与你等是大为不同的。”


    他虽并去多说明什么,可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语气,令管梁意识到,张御的身份似乎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般简单,眼底不由多出了一分警惕,但同时又闪过一丝深深的恶意。


    张御道:“管梁,我且代玄廷明确问你一句,身为守正,你当初到底因何之故抛却职责,躲避到此?”


    管梁诡异一笑,道:“张守正想知晓?”他又看了看瞻空道人,“好,我便告诉你等。”


    他将手中竹杖一杵,道:“寰阳派当初被驱逐出去之时,将不少功法典籍散落给了其余宗派,上宸天拿到了一部分,天夏拿到了一那部分。元都派也是拿动了一部分。


    他们如此做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这是为了方便收取力量。”


    他的语声微微兴奋了起来,“你们可是知道么,寰阳派有一种很好用的祭献阵法,所有妄图获取力量之人,只要在祭献之时只要拿出足够的代价,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但是这些代价并没有全数给予祭献之人,那些多余的,不曾消散的部分则是汇聚到了某个留在虚空之中的寄虚法器之上。


    而只要感到了此物,将其中汇聚的力量借取出来,那么自是得到极大的好处,有极大可能突破境界,一举破开自身之执妄。但是前提却要转修寰阳功法。”


    他微微笑着,带着一丝莫名的狂热与兴奋,“而我做了极大努力,转千年道行转成了寰阳功法,从此便能从那里牵引到力量,去完成破执驱妄的蜕变。”


    张御凝视着他,道:“是么?尊驾怎么知晓,你所引来的力量不是同样祭献给他人的呢?”


    这番话并不是空口白言,也不是为了单纯吓唬其人,而是他看过了寰阳派的道法之后自然而然得出的推论。


    管梁大笑一声,倒是没有否认,而是坦承道:“这位张守正说得不错,这也是很可能的,寰阳派哪会这般好心呢?”


    他伸指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在炼化这些力量之时,若是一个不慎,会导致自身心意引偏,或会被其中残留的意识侵蚀心神,导致自身法力被一股重新还回到那法器之中,所以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躲在此处,就是为了化解其中的秽浊。”


    瞻空道人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是如何感应到这法器的?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管梁露出一丝微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这便是另一件事了,不过我可以告诉瞻空道友,这里面是得了任殷平任道友的相助的。


    但你可以放心,任道友此人,对元都派的功法最为推崇,对寰阳派功法不屑一顾,若不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他也不会来出手帮我。”


    瞻空道人一阵沉默,从管梁言语之中可以听出,显然其人并不知道已然任殷平已然身故,这么看来,这人一直僻居于此,与外面不曾交通。


    张御这时道:“天夏禁修寰阳功法,身为守正,想必尊驾不会不知道。”


    管梁不屑一顾,道:“我在离开玄廷,转修寰阳功法那一刻,早便抛却了天夏之身份,我不知你们如何发现我的行迹的,不过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也就不用去追究了。”说到这里,他对两个人咧开嘴,诡异一笑,“其实你们这时到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好还缺少一些祭品。”


    张御这时似有所觉,微微抬首,却见天穹之中有一道光亮一闪,而后从空急速落下,眨眼来到他的面前,看去却是一封诏旨。


    他伸手上去一把抓住,目光一扫,而后将诏旨一合,对着管梁言道:“玄廷有谕,管梁弃正入邪,行残恶之事,又祭杀生灵,干犯天夏禁令,今褫夺管梁守正之名位,削去过往之名印,自此之后,你再是非我天夏之修士,不得说我天夏之言,不得使我天夏之礼,不得用我天夏之文字,不得穿戴我天夏之衣冠,更不得用我天夏之道法!”


    这些话语他皆是以言印说出,如今虽他只一举化身在此,可是配合天夏之诏旨,一语落毕,诸法加身,冥冥之中立有一股莫大威能降落下来。


    管梁头上那一把发髻猛然炸散开来,长发披散而下,望去形若野人,而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竟是再无法说出半个天夏字来,他神情不禁一变,随即冷笑一声,以灵性之音放言道:“我岂是在乎这些?”


    瞻空道人这时肃声道:“张守正,此人身怀太多隐秘,此事又与元都派有所牵扯,当由我来拿下此人。”


    张御点首道:“观治小心,此人或有依仗。”


    从先前破击阵法的声势之中,这管梁不难猜出他们二人这回是奉玄廷之命而来,可居然还敢敢主动现身,不是其人自身心神有问题,那就是有什么倚仗了。


    瞻空道人点了下头,他站定未动,但是身外法力却是倏然张开,向着无边无际的天地蔓延出去。


    管梁面上露出一丝诡笑,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倏然一阵扩张,有一股白烟自里冒出,但是同时,其人气机法力却也是在不断提升。


    瞻空道人漠然看着此人,随着他法力身上扩张之势一顿,周围冰原晃动了一下,好像一切都是寂静下来,随后便可见到,整个地陆竟是正在缓缓向上抬升!

    ……


    ……


  第两百三十九章 法斗取势争


    管梁冷笑道:“你们元都派斗战就是喜欢弄得这般大的动静。”


    说是如此说,可他与任殷平交流过道法,知道任由瞻空道人的法力这般施展下去,那么将会由天及人,一旦扩至顶点,那凡在法力笼罩之下的一切物事,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将会任由瞻空所制拿。


    他一吸气,便对着向着天中的瞻空道人吹出一道气息来!


    此气一到外间,起初只是一缕,可凭空一旋之后,却是变成一团旋卷山岳,弥天遮地的黑风,带起阵阵呼号而来。


    而在他吹出这一缕气息的同时,身上法力一转,便自背后涌动出来大片浓密气烟。


    这些气烟呈现乌黑之色,由他脚下所站之地为中心,像树枝根脉一般向着天穹及大地蔓延出去,只是数个呼吸之后,就铺满了所有视界,而后这些气烟猛地一紧,像是罗网一个收缩,那地陆抬升的势头竟是被生生迟滞了下来。


    此时那一团黑风方才到了瞻空道人近前,然而此风虽然声势浩大,至他身前百丈之内后,却于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好像其人身前有一个看不见得空洞,将这一切都是吞没了去。


    元都派神通擅长转挪之术,可将任何过来的攻袭凭空化消或是挪去他处,可即便如此,瞻空道人也没有妄自尊大,且先不说管梁气息莫测,实力难辨,单就攻击手段来说,正常神通很难侵攻过来,可一些独特玄异便就难言了,稍有不慎就会为人所算。


    挡下了攻势后,他又见管梁制碍了自己神通,却也不急,很是从容的看了一眼,身外法力再变,听得一声清脆音声,天穹之中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好像上好的澄澈琉璃遭受外力猛击,被骤然打碎。


    而天幕这一碎散,那些犹如血管一般攀附在上的烟气脉络也由此不再是一个整体,也是一同被打散开来,少了这些牵制,地陆再度往上抬升。


    管梁见法术被破,反应也快,不待对面继续施压,当即再转一个神通,呼喝一声,气息往上冲,竟是冲突周围法力笼罩,像是一直灌入到了顶上大日之中。大日猛然一亮,竟自那里焕发出千万点耀眼光芒,往地陆之上洒落而来。


    若把瞻空道人此刻向外膨胀的法力比作一个上下圆融,浑成一体的大气之罩,那么这些光芒像是丝丝缕缕,不与断绝的长刺利矢,其自外而来,将原来的混然之势一下打破。


    瞻空道人一皱眉,他发现这又是一门眼熟的寰阳派功法,忖道:“这管梁果然已是完全蜕变成寰阳修士了。”


    但是这种转变在他看来当真很不可思议,因为一个修道人勤修苦练多年的道法哪可能说变就变?这需从根本上进行扭转,到底管梁是如何做到的,那只能在斗败此人之后再设法查问了。


    念头在虽在转动,可却没有耽搁他出手,自身上放出更多法力不断去弥补那些漏洞的同时,他也是伸手作势,朝着管梁所在之地就是一按!

    刹那间,一股庞然压力制压而下!


    开战这么许久,他也不是没有丝毫收获,这是他已然制拿过来的一部分天地之势,再加上他自身法力坚持,这一刻,仿佛天地之重自四面八方压来。而位于正中的管梁根本没处躲避,其若无力抵挡这一击,那要么只能被困陷擒捉,要么被当场压死。


    管梁嘿了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猛地一喝,自身上小孔之中蔓延出来的滚滚气烟一凝,在身周围结成一团亩许大小的浓云,而那些蔓延至地面的烟气脉络,则是纷纷放出闪亮光芒,并将源源不断的力量送渡过来。


    原来在方才斗战之后,其人竟是暗中又整理了一部分地脉气机,并重理了少许阵法。


    得此阵机相助,神通之威立增数分,可以看到那向内挤压的无形之力,在侵入到浓云之中时,便被逐渐化解分散,越是往里深入越是势弱,浓云本身虽也被击溃了一部分,但始终没有破散。


    瞻空道人见他挡了下来,也没有再继续,借势也不是随时随地可用的,这就像是水坝蓄水一般,需得积蓄足够,才能一股放出。


    可这一击虽然不曾成功,但却是逼得管梁将重聚地脉的手段提前暴露了出来,这里无疑是他稍胜一筹。


    管梁也知情形不妥,他猜测瞻空下来必定会着力阻止自己整理地脉,而眼下正是后者攻势方尽,还未再起之时,若能抓住这低潮之时,不定还能反压对手,故他伸手一抓,将手边的竹杖拿了起来。


    此物一从黑石之上拔出,似是释放了什么禁制,一条条蛟龙精魄飞了出来,都是呼吸风云、吐纳惊雷,声威慑人。


    本来笼罩在上空的法力气罩在瞻空道人努力之下,正在慢慢变得厚实,并修补被芒光刺破的漏洞,可这些蛟龙精魄所过之处,却又将之如布帛撕裂开来。


    瞻空道人沉声道:“正等你出手。”他把袖一抖,里间有一只漏斗飞出,入天中之后,急骤一旋,放出一股莫大吸扯之力。


    管梁显是认得这是什么,露出一丝惊容,忙是拿捏法诀,不令自身被此物拘拿而去,然而那一条条蛟龙精魄纷纷发出嘶嚎,拼命抵抗。


    奈何那吸扯之力实在太大,距离过近的精魄眨眼被吞没入内,稍远一些的则是身躯节节崩毁,如泡影一般破散而去。


    张御站在远边看着两人斗战,感觉这一番对抗与他以往所见的斗法方式都是不同。


    眼下这两位都不是一上来便想着破杀对手,也不急着抢攻,更不见任何游走回避,而是试图从大处着眼,先将整个天地之局制拿在手中,营造出有利于自己的大势,而后再是逐步往细处推动,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就不急着去完成下一步。


    这么做的好处是,只要占住一个优势,就可以藉此层层往下推进,可说得上是步步为营,就好比站在高处往下压迫,让人无可抵挡。


    这种斗战理念更讲究势和道法的运用,也应该是早前道法修行到一定境地后的修道人主要斗战方式。


    此外他还留意到,到现在为止,两个人虽然你来我往,可法力从来没有直接的碰撞,迄今为止为止都是神通变化的对抗。双方互相解化制约,克压反制,每每挑中薄弱之地,不到这个层次之人,未必能看得出其中的精彩。


    这可称得上是真正的“斗法”了。


    他思索了一下,这个方式自己可不可以借鉴?因为可以预见到,未来在与上宸天和寰阳派的交手之中,一定会遇到这类的对手。


    但他认真思量下来,觉得这并不适用于自己。


    因为修道时日不长,在神通变化之上他肯定是没有办法和这些动辄修道数百上千载的修道人相争的,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


    他要与敌接战,就当是发挥自身心光强横的长处,直接攻伐其身,让对手无从发挥神通之能,在这些人运用出“天地大势”之前就将之击败。


    在他思量之时,场中随着两人的反复斗法,优势却是渐渐往瞻空道人这边倒了过来。


    这是既是因为瞻空道人在神通变化之上胜了管梁一筹,还有就是管梁的一些神通手段看着本来是配合着脚下阵法发动的,而这些阵法一上来就被破坏了,虽然随后他又被强行凝聚了一部分,但毕竟与原来的相差太远,以至于运用的很是勉强,被压在下风也就不奇怪了。


    可尽管到这一步,其人似也没有放弃后撤的打算,依旧不管不顾的与瞻空道人对抗着。


    这个时候,瞻空道人似乎窥见到了一个破绽,伸指一点,管梁浑身一震,半变身躯轰然崩散,但是烟雾一聚,又是重新凝合到了一起,只是身上那如玉光泽的皮肤似是黯淡了几分。


    张御眸光微动,看去瞻空这一击并未用太大力量,可偏偏管梁无力抵挡,这应当就是掌握到了势的好处,一旦出手,天地皆来助力,周行运转无不是顺畅如意,且所得结果必是对自己最为有利。


    管梁现在还能坚持,那是因为他还未曾完全失势,而一旦大势被瞻空全部占去,那么在下来战斗中他就算能占得一些便宜也是没用,因为在大局之上他已是败了,随后必将会一步步受制于人,直至被击败为止。


    张御思索了一下,向着瞻空道人传声道:“观治请尽量擒获此人。”


    瞻空道人颔首道:“守正放心,我当设法将之禁拿起来。”


    他也是考虑到管梁所言的那个寰阳派寄虚法器,管梁入世之身一坏,其寄虚之神气或可能被那寰阳法器反吞了回去,这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那还不如直接将之拿住,慢慢逼问出详细情形。


    虽然这等做法可能困难了一些,可等到他将天地大势皆是制拿在手,那么成功可能还是很大的。


    张御也是凝视着管梁,这里还需防备这位自我解化,他已然准备好了,此人一旦如此做,若是瞻空阻止不及,那么就由他正身出手,发言印喝制其人。


    ……


    ……


  第两百四十章 邪意天外游


    瞻空道人老辣非常,只要占得优势之后,便能很快稳固下来,当中虽然偶有反复,可大体之上却以他的胜手居多,将天地大势一点点朝自己这边夺取过来。


    要是单纯分个杀死胜负,他其实还有很多手段可用,可要将对手擒制,那此等办法才是最好的。


    管梁在他威迫之下渐不能支,实在是随着瞻空逐渐占据天地大势,其力也如滚雪球一般愈加壮大,随手一击就能让他疲于奔命,开始倒还能反击几下,到了后来,只剩下招架之力了。


    到这一步,就算有什么厉害手段拿出来,也无可能去逆反大势,两者之相差已非一点半点了。


    瞻空道人此刻表面虽然一片淡漠,其实内里精神前所未有的凝聚,因为击败对手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而是要从其人口中得到真相,若是让管梁在世之身就此坏去,那么这一战即便赢了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不过即便遭遇到了这等颓势,管梁脸上居然也没有半点惊慌失措,而是自始自终带着一丝微笑。


    又是几个来回过去,其人似见再下去自己必被镇压,纵身一跃,却是开战以来第一次主动离开黑石,化一道金色长虹向着瞻空道人所在冲迎而来。


    他能坚持到现在,那些被重作梳理的禁阵功不可没,离了地表,也便彻底失去了禁阵的助力。


    这看着像是要殊死一搏。


    瞻空道人凝望过去,他的目的是生擒此人,自是不能让其人如意,浑身道袍飘动,身外的回护之力配合天地大势一起运转,重重叠叠的法力挤压上去,不但阻挡着其人近前,同时也试着将之固束住。


    管梁冲势受阻,眼神忽然变得一阵通红,而后身上法力猛然鼓胀起来,竟是将围裹上来的力量冲开了一线,同时整个躯体之下似有气息勃然欲发,看去似如要爆开一般。


    瞻空道人眼神一凝,此法分明是不顾一切的法力,若是他再上前施力制压,那么恐怕下一刻管梁的在世之身就会由此爆开,但是他若退让,那么其人就可顺着一丝空隙,直接可以冲了出去,先前的围困之势也自告瓦解。


    这分明是利用他想活捉其人的心理,故意设此一招。


    然而这一刻,他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将调集过来的法力大势毫不迟疑的朝其人困压了上去。


    管梁根本抵御不住这等压迫,再加上自身法力在向外冲荡,两相冲击之下,整个身躯于瞬时间炸裂开来。


    以其修炼棘阳炼形之术,只要仍有天阳精气可得借用,那么这便不算是致命伤势,随时可以再聚身形,然而他却并没有如此做,显是很干脆放弃了在世之身。


    瞻空道人这时眉心一闪,天穹之上出现一个椭圆形的隐隐,而后一道金光直射而下,照落在了管梁爆散的身躯之上,这一瞬间,此人本是溃散开来的身躯竟是被此气一合,竟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这却是瞻空道人直接运用了元都玄图的权柄,以这镇道之宝重聚其身形,不令其有自我解脱的机会。


    若不是他只掌握了此器一部分权柄,没办法借此直接制压修道人,那他一上来就可此人制住了。


    而在管梁自身被凝聚起来那一刻,他立刻指使天地大势压上,将此人浑身气机法力锁住,同时又化法力为丝,一缕缕缠绕上去,管梁就如同一个突入蛛网之中的小虫,被牢牢捆缚了在那里,最终再也无法动弹。


    做到这一步,此人已无可能自行挣脱了。


    瞻空道人心下微微一松,可就在这个时候,管梁突然一抬眼,对着他古怪一笑,他顿觉不对,然则管梁身躯之内却是迸发出一股灼亮光芒。


    这光芒一起,瞬间照遍其人全身,便从头到脚化作了一团灰烬,只余下身躯之外的气烟袅袅,很快也是消失干净。


    瞻空道人神情一沉。


    张御则是眸光闪动了一下,方才他看得看清楚,就在管梁化散的前一刻,其胸口有一枚玉印浮现了出来。


    可是他能断定,在此之前,管梁身上是绝然没有这个东西,就算是藏在了收纳之器中,身上法力气机在被完全束缚住的时候,也没可能把这东西再唤出来,这很可能是有高出其自身层次的力量存在此中。


    瞻空道人沉声道:“此人当是借用了某种上层法器。”上层法器不是指镇道之器,有时候出自更上层大能之手的赐物,也可算在其中。


    张御略一思索,道:“极有可能,此人敢于与我斗战,想必就是这个缘故了。”


    只是可惜,他自开始之后,便一直凝目细观,试着找寻着其寄虚之所在,不过他毕竟只是化影到此,并且管梁十分懂得隐藏自身,并未曾够将之找到。


    两人说话之时,上空有一道玉符飘落了下来。


    瞻空道人接来一看,道:“三位廷执唤我回返,看来也是为了此事,张守正,我等且回上层再言。”


    张御一点头,他仰首看去,天穹已是裂开一隙,两人各起一道虹光飞起,纵入其中,随着天地景物变转,已然回到了上层,并落在了一座道宫之内。


    陈禹、武倾墟、林怀辛三名廷执正在此处等着他们。


    林怀辛道:“两位且是放心,此人在世之身虽去,但方才却是显露出来一丝下落迹象,如今我等已是放出追觅法器,正在找寻其寄托之所在。”


    他们三人方才在上方观察,却也不是什么都未做,而是在设法观察找寻那处可能存在的寰阳派寄虚法器,并寻到了一丝线索。


    瞻空道人这时道:“三位廷执,这人居然能够自如运用寰阳派的功法,而且纯熟无比,要说半路转修而来,我却是不信的。”


    武倾墟沉声道:“根据我与林廷执的判别,这里有两个可能,其一是此人利用了祭献仪式扭转自身,其二就是他并不是原先我等所认知的管梁,只是被某些东西占据了他的意识。”


    林廷执缓声道:“第二种可能最大,因为扭转功行之举,等若重塑一个人的根本,既连根本都能重塑,那为何不顺手换了意识呢?”


    张御微微点头,从方才管梁身上的玉印来看,他也偏向于这等看法。


    瞻空道人沉思道:“某些东西么?”


    林廷执神情自然道:“那到底是什么,却还不好说。不过等我找出了那件寄虚法器,便就能一窥真相了。”


    瞻空道人这时道:“三位廷执,这里还有一疑。寰阳派的神通功法,向来是以杀祭为主,没有寰阳派的镇派之宝,要想维持功行,必须不停杀戮。管梁……姑且算他是‘管梁’吧,以此人的功行层次,每过二三十载,必得杀一位同辈修道人,以维持和增进功法。


    而今距离他失踪,已是过去至少百载了,按他自家所言,在那个时候便得了那寄虚法器,那么究竟是从哪里杀取这些祭献的?”


    林廷执道:“寰阳派的功法,杀戮异神也是可以的。”


    瞻空道人道:“我看过了那禁阵,此人就是靠着此阵还有身上某样东西遮掩了自身气息的,若是他为杀戮异神,那一定需要四处奔走,那样早该被诸位廷执发现了。”


    张御这时道:“还有一个可能。”他抬头看着诸人,“虚空之中的邪神。”


    林廷执点头道:“杀戮邪神倒是可以,可这般便要穿渡内外内层,动静十分之大,很难遮掩行迹。”


    张御道:“若是管梁背后有力量推动,那么杀戮邪神,却未见得一定要自己去做,也可由他人代为。”


    瞻空道人赞同道:“张守正说得不错,要是在外有人与他配合,此事一样可为。”


    武廷执沉声道:“这百年以来,所有镇守的行踪玄廷不敢说尽在掌握,但大致上却是清楚的,私底下做些小动作可以,可要想对付那些邪神,则势必要降下正身。此举次数一多,绝无可能遮掩过去,而即便是那些叛逃至外的玄尊,过去也没有屡次至外的记载。”


    张御道:“我方才留意到管梁的一句话,上宸天、我天夏还有元都一脉,都曾得了寰阳派典籍,从此话判断,这人未必见得就是我天夏修道人。”


    瞻空道人想了想,十分肯定道:“当不是任师弟所为,他虽是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但任师弟心气极高,是绝不可能为了某人去捕杀邪神的,而元都玄图在与天夏定约三百年来,也从无转挪送渡去往外层之举。”


    林怀辛沉吟道:“不是天夏人,也非是元都一脉的同道所为,若此推断为真,那么那出力之人许就是落在上宸天了。”


    与此同时,上宸天中,灵都道人带着几名弟子来到了一座道宫之前,他看了看上方“燕阙宫”的匾额,便走入了进去。立刻有宫内弟子迎了上来,稽首道:“拜见灵都上尊,未知上尊来意?”


    灵都道人淡淡言道:“卫道友可是在么?长远不见,我今日特来拜访。”


    ……


    ……


  第两百四十一章 密关藏幽影


    那宫内弟子一听,忙是道:“回禀上尊,老师在此闭关已是百载,眼下还未到出关之时。”


    灵都道人言道:“唤他出来,我有事与他相商。”


    那弟子一惊,很是为难道:“上尊,这恐怕不太妥当吧,老师可是正在闭关……”


    灵都道人看了几眼,道:“若是我上宸天无事,他自可安然闭关,如今正欲对敌天夏,需要卫玄尊出力,唤他出关相商大计,又有什么不妥呢?”


    那弟子顿时压力大增,勉强言道:“上尊,这里是燕阙宫……”


    上宸天可不是天夏,一个玄尊自身便是一个势力,玄尊之间的彼此交流,那都要商量着来的。


    哪怕上宸天中主要作主之人是孤阳、天鸿、灵都三人,可是他们也不是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不然你今日强行要谁作何事,明日所有玄尊都可以给你阳奉阴违。


    但这也是因为灵都道人向来好说话的原因,不会因为下面弟子顶撞几句就施以惩处,要是换了天鸿道人到此,那这弟子一句话都是不敢多说的。


    灵都道人却没有再和这个弟子多说什么,而是淡淡言道:“来人,敲醒钟,给我把卫玄尊唤出来。”


    “是!”


    他命令一下,立刻有跟随而来的弟子上前,而那些燕阙宫的弟子,没了玄尊作主哪里敢违背灵都的意思,一个个都是退到了一边,讷讷不敢出声,连方才出言抗辩的弟子也是不敢再说一句。


    不一会儿,宫阙之中响起了悠长的醒钟之声。


    灵都道人神色淡然的等着。


    照理说,醒钟一响,意味着门中有大事发生,哪怕玄尊是在闭关,也都要三刻之内中断功行,自里出来。


    可是在足足等了三刻之后,却是未见其人出来。


    这个时候,燕阙宫的弟子也是感觉有些不对了,一个个俱是惶惶不安起来,他们能有如今之地位身份,全靠宫中有一个玄尊祖师支撑,要是这位祖师出了问题,那么他们的地位可是要一落千丈了。


    灵都道人自是没有一直等下去,而是直接来到了后殿闭关之所在,看着前方厚重的石门。


    他伸手一拂,上面封禁道箓纷纷破散,道:“闭禁阵,打开落关石。”


    那些弟子依言而为,不多时就将外面的禁阵地脉应机断开,而那一块厚重的落关石也是隆隆抬了起来,露出了深广幽暗的内宫。


    有一名弟子过来道:“上尊,宫内的禁阵自成一体,我们暂时无法合闭。”


    灵都道人道:“你们在此等着。”他往里走入了进去,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在得知金郅行探问过卫茂的消息过后,忽然有一阵心血来潮。


    他的感应向来灵锐,特别是在青灵天枝之下,平日心如止水,不会无缘无故生出波澜,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于是他又查了一些此人百年之前的记载,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故是决定来此一探。


    此刻随着往里走入进去,这里禁阵也是自行开始转动了起来,不过自是制压不了他的,随着他行步过去,每一步落在地上,方才转运起来的禁制就即刻被压制下去。


    而随着他行到最深处,宫室内部所有禁制也都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这时他目光移去,在宫室中间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蒲团,不远处还有一只剩下余烬的香炉,可这里却没有半个人踪,那位说是在此闭关的卫玄尊,并不在这里。


    可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话语:“不知灵都道友寻我何事?”


    灵都道人转过身来,便见远处的阴影之中有一个两鬓霜白的道人走了出来,并对他微微一笑。


    灵都道人看了看他,道:“卫道友,你方才去了哪里?”


    卫道人讶然道:“我一直在此闭关修行啊。”


    灵都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卫道友方才在此,那为何醒钟敲响之时,道友为何不出来相见呢?”


    卫道人微笑道:“那时正在紧要关头,故是有所耽搁,本也已是准备出来了,未想到灵都道友却是先进来了。”


    灵都道人看着他道:“卫道友,我有一个疑问,当初你回来之后,言称是与天夏一名修道人交手之后负伤,方才闭关的,却不知这一位是谁?”


    卫道人讶异道:“哦?为什么灵都上尊突然问起此事来了?”


    灵都道人道:“只是忽然想到罢了,不知卫道友可否释疑呢?”


    卫道人微笑着看着他,但却没有回答。


    灵都道人淡淡道:“看来是没有答案了。”


    卫道人这时忽然说道:“尊驾何必问得这么清楚呢?有些事装得糊涂一点岂不是更好?”


    灵都道人看向他,道:“原来的卫玄尊哪里去了?”


    卫道人微笑道:“我便是他,他便是我啊。”


    灵都道人道:“那卫玄尊之事,你可能代劳么?”


    卫道人笑道:“他是他,我是我。”


    灵都道人道:“明白了。”


    他对着这个卫道人一挥袖,面前这个卫玄尊顿时化作一团虚影飘散,当年此人的确是回来了,但回来的也只是一抹化影罢了。


    他自里走了出来,身后落关石隆隆落下,对着四周弟子道:“我已与卫玄尊谈过了,就让卫玄尊继续闭关吧,谁也不需去打扰。”


    众人都是应声称是。


    灵都道人关照过后,又令宫中弟子重新转运了阵法,就带着门下弟子离了此间。


    只是返回道宫的途中,有弟子前来传讯,说是孤阳子和天鸿道人两人有请,他便就转道往虹殿而来。


    他乘光而渡,须臾来至虹殿之外,不用通禀,直入殿中,见孤阳子和天鸿道人二人都在此等着自己,便一个稽首,道:“两位道友有礼,不知何时相邀。”


    孤阳子道:“灵都道友,听闻你方才强行唤动正在闭关的卫玄尊,不知你何故如此?”


    灵都道人道:“只是忽然心血来潮,故去一问。”


    孤阳子关切道:“哦?结果如何?”


    灵都道人道:“卫玄尊百年前因为负伤,回来之后便即,此后百载,不曾出来,而如今我探问下来,见到的也只是一抹化影罢了。”


    孤阳子神情顿时严肃了些,问道:“灵都道友可是发现了什么?”


    灵都道人道:“我此前查了下卫玄尊百年之前的举动,发现他一直在搜集和翻阅寰阳派散落在外的道册。”


    孤阳子皱眉道:“寰阳派?”


    灵都道人道:“我怀疑卫玄尊在翻阅这些道册后,发现了什么,也或者是中了寰阳派的什么算计,而观他那一具化影后,他应已非是原来之人了。”


    孤阳子想了想,沉声道:“此事不宜声张。”


    灵都道人道:“我已是关照过那些弟子,不许叨扰‘卫玄尊’修行。”


    孤阳子神情稍松,道:“如此甚好,两位以为,该是如何处置此事。”


    天鸿道人冷然道:“我上宸派修士,岂能无缘无故折损,且卫玄尊之事,也不可能一直遮掩下去,终究要派内诸位同道有个交代的,此事自是要查清楚。”


    孤阳子沉声道:“道友说得是,卫玄尊是生是死,下落何处,这些都要弄明白。”


    灵都道人道:“这位‘卫玄尊’既有化影回来,那许他是想保留这一身份,还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转回来利用。而若无青灵天枝遮护,寻常手段是抵御不住外间的虚空外邪,其必有一个去处。


    当初卫玄尊自称与天夏某人交手之后受了伤势,这才回来闭关,我等可以去书天夏一问,两相对照一下,不定天夏那边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孤阳子一想,点头道:“此事也不是不可。”


    若是此事果与寰阳派有关,那么天夏是绝然不会容忍的,至于会否是天夏谋算,这个可能反而不大,因为天夏明令禁绝侵占篡夺修道人的意识和身躯之事,哪怕对敌人也从来不用此等手段。


    三人议定下来,便决定由使者卢星介向天夏递去文书,随后便各是分开。


    半日之后,上宸天某处附从天域内,金郅行正在教授道法之际,忽有修士到来,面无表情道:“金玄尊,灵都上尊唤你前往。”


    金郅行望了望来人,他自座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着那修士而去,循着虹道进入了主天域,进入了灵都道人所在平境道宫之中。


    待一路来至主殿之内,他见灵都道人坐在座上,打一个稽首,道:“未知上尊唤金某来,有何事要交代?”


    灵都道人语声平淡道:“金道友,前几日闻你打听卫玄尊之事,你与卫玄尊以往并无任何交集,为何突然打听起他的事来?”


    金郅行不慌不忙回应道:“灵都上尊还可记得当初交给金某的那些眼线么?前些时日,忽然有传讯过来,说是天夏正在查问一位玄尊的过往,据说此人与卫玄尊有过牵扯,金某也是想了解一些此间之事,好方便下面弄清楚此事,故去多问了几句。”


    灵都道人道:“哦?有这等事,那传讯之人连这等事都能打听到,倒是有些本事,金玄尊以后若有什么发现,记得及时上报。”


    金郅行忙道:“是,只是金某还未理清此事头绪,故是不敢乱言。”


    灵都道人语声淡淡道:“既是这样,金玄尊就去尽量弄清楚此事,回来报于我知。”


    金郅行忙道:“金某领谕。”


    灵都道人没再说话。


    金郅行打一个稽首,自宫内退了出来,原本绷紧心弦至方才松了下来。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其实灵都道人今日其实并不是来追查他的,而恐怕仅只是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罢了。


    ……


    ……


  第两百四十二章 显迹难脱寻


    张御自那日与瞻空道人还有三位廷执议谈过后,因为林廷执正在追索那法器的下落,他便散了化影,于修持坐观之中等待消息。


    不过才是五天过去,明周道人便就来到宫中,说是又得消息,几位廷执请他过去商议。


    他由此分出一道化影,重至武廷执的沉勾道宫之内,见陈廷执、林廷执还有瞻空道人等人都已是来到了此间。


    陈廷执见人都是到来,道:“诸位,方才上宸天使者卢星介送递来了一个文书,说是有一件事希望我天夏配合查证。


    其所遇到之事,与我此前所见类似,而出问题的,也恰好是那位与管梁有过交手之人,此书瞻空道友和张守正且先一观。”


    说话之时,自有道童过来,将符书分别递至二人面前。


    张御将书信接来,打开一看,这里其实是两封书信,一封是出自卢星介的正式递书,说是疑似发现了寰阳派留下的手段,并查知此事与天夏一位玄尊有所牵连,还望天夏能予查证。


    还另一封,则是风道人那里传来的,这里内容则更为详细一些,前后因由都有,且应当是上宸天有意泄露出来的。


    通过卢星介,上宸天是为告知他们在这件事内的态度,而风道人那里送过来的东西,才是关于这件事的具体原委。


    林廷执道:“上宸天这次寻我配合,倒是耐人寻味。”


    陈廷执沉声道:“不奇怪,上宸天虽然说是欲要召唤寰阳派,且这件事大概不会再生变化了,可那主要是为了我对付天夏,但他们却不会容许自己因此事而受损,更不会对寰阳派有所宽容,若我天夏不在,那彼此之间可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张御点了下头,陈廷执此语可谓说到了根子上了。


    上宸天虽是想把寰阳派召唤回来,可目的是希望寰阳派联手对敌,然则寰阳派是什么态度,现在还没人知晓。


    上宸天只是基于天夏势大的前提,推断寰阳派有极大可能会与他们联手,但这里也是有可能会出现纰漏的。


    这不是他们在冒险,而是因为他们在对付天夏这件事上,以往的能用的方法得都是尝试过了,实在没有办法才做了此等选择。


    所以此刻的上宸天,对于寰阳派自也不会有任何好感,要不然也不会有一部分人在那里反对后者回来了。若是寰阳派留下什么手段危害到了他们,那么他们一定是会下死手清除的。


    瞻空道人想了想,道:“我等这里一出管守正之事,上宸天那边也是有了这等变故,这两件事怕不是什么巧合。”


    林廷执道:“事机起由当是源于百年前那卫茂与管梁一战,在此一战之后,那卫茂回去闭关不出,而管梁也是自此失踪,若无差错,这应该都都和管梁所提到的寄虚之器有关。”


    陈廷执沉声道:“情由如何现在我们不必去管,若能找到那寄虚法器,那么一切自明。”


    林廷执道:“那我们该是如何回应上宸天?”


    陈廷执沉声道:“此事我等先行处理为好。告诉他们,我们正在追查之中,若有消息,自会回告他们的。”


    林廷执了点头,若是上宸天那里并无潜藏敌踪,那么这件事处置起来也就简单了,要是双方真是联手的话,可是谁都信不过谁,假设寄虚法器落入到上宸天手中,那还不知道会是如何。


    他道:“那法器我尚在搜寻之中,如今已见眉目,数日之内,当见分晓。”


    陈廷执道:“此事拜托林廷执了。”


    林廷执道:“当尽心力。”


    此事议定,诸人再度散去。


    林廷执则是回了自家道宫之中,继续找寻那法器下落。


    在那一片虚无之中,有一枚似存非存的玄幽长梭漂游着,此物正循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线索追过去。


    身为玄廷之中最擅炼器的廷执,他过往师门之中自有传承,再加上上层根本不缺任何宝材,自身寄虚之地中足有九件法器维护,攻守追逐皆备,而这“是非因念梭”乃是其中之一,就是专以用来找寻敌方寄虚之器的。


    神虚之地与世间不同,并无时日挪转,唯有起因终落,寻见便可寻见,寻不见便是寻不见,若不见结果,便要重启因由,这需得退出定坐,再入定静,如此反复为之,于不变之中觅求变机。


    因为有法器牵引之故,即便反复施为,那一份牵连并未断去,随着一次次的尝试,他也感应之中,距离那物已然是越来越是接近了。


    在又一次入至定坐之中,随着感应寻去,忽然间见到一道赤光映现出来,他神情微动,睁开眼道:“找到了。”


    半刻之后,随着明周道人传来消息,张御化影第三次来到了沉勾道宫之内。


    林廷执等人到齐,便道:“我方才已是寻到了那件寄虚法器,此物应当是受人驾驭,在我窥见之时,似有所察觉,此刻又是已然遁去世间了,我同样以法器追了上去,但需得将之尽快捕获,若是拖得太久,那么恐生更多变数。”


    修士之间斗法,寄虚法器一旦在神虚之地被寻到,那就意味着无可逃脱了,下来只能设法守御。但这寄虚法器似是单独存在的,不需要去保护什么神气,故是发现自身暴露,直接遁入了世间,想以此避开追寻。


    可林廷执费心将之寻到,哪有可能就这么放其逃脱,而这东西也终归不会比元都玄图难寻,连元都玄图当时都可寻觅到一瞬,自不用说此物了。


    瞻空道人打一个稽首,道:“三位廷执,这件事本是由我处置,这里面还有我元都一脉的过错,恳请三位廷执允我前去追击这法器,贫道有元都玄图相助,必不会令其走脱了。”


    张御略作思索,言道:“此物威胁甚大,必当将之拿下,才可根绝祸患。且此事也在守正职责之内了,御也不能不问,当与瞻空道友同往。”


    林廷执道:“我与陈廷执还有武廷执已是商议过了,此事正要拜托两位。”


    陈廷执道:“事不宜迟,两位可尽快出发,我等会在背后看顾,若有需要,玄廷自会随时支援。”


    林廷执这时转目向外,随他意念相唤,那里便浮现出了一枚似有若无的幽暗飞梭,他道:“两位只需跟随这一枚法器,便可去到那法器所在。”


    瞻空道人拿一个法诀,默运片刻,便一道椭圆形的阴影在道宫之外浮现出来,他转回头道:“守正请随我来,”


    张御点了下头,他意念一转,霎时间,正身已至这化影之内,他随着瞻空道人走至了那阴影之上,后者法力起一转,下一刻,两人已是出现了外层虚空之中,而前方则有一枚似有若无的幽梭在前漂游着,指引着他们的去路。


    瞻空道人看了看,感慨道:“曾闻林廷执擅掌法器,果然非是虚语,这份手段着实了得。如今上宸天能胜我之处,也就是天机推算了。”


    张御道:“天夏上下日日奋进,再过数十百载,便是推算一道,其当也难再胜我了,只是此辈不思革新去弊,却只想着如何阻我前行,已然是失了正道。”


    瞻空道人深以为然,正是因为天夏行得是正道,元都一脉才愿意加入进来,不过无论道念如何,过后那一战才是关键,谁胜则谁为真道。


    两人再说了几句话,那行在前方的幽梭忽然化去,而后一片赤色光芒映照了过来,瞻空道人神情一凝,道:“当便是此物了”


    张御凝目看去,也是见到了那寄虚之物,这是一个巨大的长满棘刺的大日,其表面布满了猩红色的浓浊浆流,并时时向外蒸腾着赤红色的气雾。


    瞻空道人沉声道:“观此器之气息,果似寰阳派之遗器。”


    随着二人逐渐接近,却也是发现,在那大日之中,竟是端坐着一名白衣修士,虽在赤色焰气之中,可却神气清净,一尘不染。


    瞻空道人道:“只观此人形貌,当就是那日与管守正斗战的卫茂了。”


    那白衣修士本在定坐,这时察觉到顶上有一道椭圆形的阴影浮现,显也有些意外,他抬头看了一眼,笑了一笑,道:“这般快就找来了?”


    那椭圆形的阴影之上此刻有一道宏大金光落下,瞻空道人与张御都是自里现身出来,并各自放开法力心光,将那猩红色的气焰阻隔在外。


    瞻空道人看着那白衣修士,沉声问道:“尊驾到底是谁?”


    白衣修士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我就是我啊,你们唤我卫茂、管梁,都是可以。”他忽然一叹,道:“其实你们何必来寻我呢,我修我的道,你们做你们的事,我并不来干涉你等。”


    张御道:“尊驾所言修道,就是夺取他人性命,篡夺他人意识,在我天夏域内搅风搅雨,还要我不来管束么?”


    白衣修士笑道:“为何不能呢?不论是卫茂还是管梁,他们可都是自愿奉承我道,从头到我我都不曾逼迫过他们啊。”


    ……


    ……


  第两百四十三章 器法化灵生


    张御留意到白衣修士提到卫茂、管梁时,用得是“他们”二字,这么看来,正如此人自己所言,无论是卫茂还是管梁其实都不是正主,他望了眼后面那赤红之阳,已是隐隐猜到此人到底是什么了。


    他目光又落去其人身上,道:“尊驾问我为何不可?那我便告诉尊驾,我天夏定有诸般规序用以裁定内外,你既认下此事。那自当承此罪责。”


    “规序?”


    白衣修士却是一笑,道:“我只知逐道为上,其余何须在意呢?管梁意识之中倒是一大堆的规矩,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东西,他才被束缚住了,后来我助他去除这些,只存天性,他立便得以功上一层。”


    张御淡声道:“今日非为辨道而来,我问尊驾,可愿降否?”


    白衣修士微笑道:“两位,这可不是在内层,两位若有手段,只管来拿,若是无手段,那就做我之祭献。”


    瞻空道人沉声道:“汝想是在虚空待得久了,不知天高地厚。”


    说话之间,法力向外扩展出去,可见周围的赤红气焰都是被逼迫的向外退走,并有一气罩,往那有若烈阳的法器本身围裹上来。


    张御一看瞻空这番出手,就知他准备借用天地大势,这等做法是对的,眼前这法器气息宏烈,且兼诡奇,想要上来将之压制下去,未必是易事,还是以稳妥为主。


    故他也没有急着抢攻,于是一弹指,一道日月重光已然冲去,这是纯作牵制之用,同时也是一个试探。


    而在做得举之时,他又将携来的空勿劫珠隐于一边,暗暗蓄势,待得时机合适,自可发将出去。


    而此刻沉勾道宫之中,陈廷执三人前面似有一面水帘张开,里面映现出了此刻虚空之中的景象。


    陈廷执看着那一团猩赤阳火,道:“林廷执可是认得此物么?”


    林廷执道:“此物当名‘万化荆阳’,我并未见过,但师传之上却有记载,据言以往寰阳派所占天域之中偶会放置这类东西。


    此器会将诸多生机灵气吞没,并侵夺修道人意识神气,若得秘法推动,则可将原先之人转运出来,想是那管梁、卫茂就是如此而来,若我看得不差,此人乃是一个器灵,而那二人当已是无有了。”


    说到这里,他稍顿一下,又言:“此器与寰阳派秘法,需要不停杀戮祭献,才能维持,能在虚空之中长久存在,恐正应了张守正所言,此辈以杀祭邪神为补养。”


    陈廷执立时唤来明周道人,关照道:“将林廷执这番传告晁廷执,要他设法传去张守正、瞻空观治二位那里,让他们千万小心应对。”


    虚空之中,随着一道极其闪耀的亮光闪烁,绽放出来的光芒,几是将那棘阳赤焰都是掩盖了下去。


    张御闭关这许久,每日炼化玄粮,功行再得不少长进,神通威能比以往更盛,这一击之下,那荆阳之上深赤如血的浓浆顿被爆开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间一切存在之物都在爆裂之下蒸发化尽。


    而在此时,他也是收到了训天道章之中送来的传告,而林廷执所言之事也与他心下猜测相符。他当即传声,将此也是转告给了瞻空道人知晓。


    前方闪耀很快散去,白衣修士在被轰击消失了一瞬间,但转眼又是出现,同时身下的猩赤荆阳也是一并恢复过来。


    此刻其人往上看有一眼,身躯微微一晃,却是忽然分了开来,变成两个人,一个赤着上半身,披头散发,浑身有着密密孔洞,正是此前杀去了在世之身的管梁。


    而另一个,却还是原来白衣修士的模样,但其神气却与方才说话之人不同,显得阴冷许多,应当是那上宸天修士卫茂本来之情性。


    这两个现身之后,几乎同时使了一个神通,卫茂对瞻空道人施展了一个定压之术,而管梁则忽往张御看来,其目光之中闪烁过一抹赤色。


    张御顿觉一道神通上身,心光一感,立知此是一门侵蚀之术,若不设法抵御,则数息之内就可将他身躯化去。


    他立时转挪补天玄异,但没有第一刻去解化,而是眸光微闪,意念转动之际,“诸恒常易”和“天心同鉴”之术分别落于那二人身上,却是向着对面还敬了一招,这才心光一转,将此神通驱消去了。


    管梁、卫茂二人感觉神通上来,都知若其变化,必将不利于自己,立刻施法化解,两人此刻与原身一般无二,因为都是擅长神通变化之人,化去外来神通恰如水过滑石,丝毫滞涩也无,显见手段之高明。


    但是随即却见前方光芒连闪,却是上百道蝉翼流光斩了过来,卫茂犹待躲避,却见一道剑光一闪,却是先至跟前,逼得他身躯一顿。


    卫茂那处隐隐感觉到后方似有锋芒指来,好像有莫大威胁临身,气息也是不禁一滞。


    只这一耽搁,那蝉翼流光已至近前,这般神通虽无甚变化,可是锋锐极盛,叫你不得不停下守御,完全不可能似如方才那般无有滞碍的化去,故是两人一时都被克压了一瞬。


    张御将此一瞬机会,当下运转重天玄异,随后一个“诸寰同昼”,背后星芒闪烁,如银河浮现,万点星芒浩浩荡荡,贯裂虚空,往两人所在冲射而来。


    方才日月重光只是一击罢了,可现在却是千百之数,且还持落来,这是最无可解化的神通之法,管梁、卫茂才是应付过蝉翼流光之术,此刻没处可避,只得起全身法力抵挡。


    而那星光砸落在荆阳上时,只是呼吸之间,便令此物变得千疮百孔,又一呼吸之后,便即崩裂瓦解。


    张御虽见此一幕,但得林廷执之言,知道此刻距离取胜尚远,此物说得上是精元之气凝聚,只要气机不灭,崩坏了也能再化显出来,让瞻空道人凝聚天地大势,将之禁压下去才是正理,现在他只需牵制对面便好。


    瞻空道人见张御一上来就将两人克压下去,知晓后者是在为自己争取机会,心中暗暗叫好,也是趁此机会全力施为,以期早些控制全局。


    而这等时候,上宸天燕阙宫中,原本卫茂闭关之地,一枚嵌在玉璧上的玉珠忽然光芒一闪,照落地上,一个与卫茂一般模样的化影自里走了出来。


    他笑了一笑,一抬手,落关石隆隆升了起来,这里动静顿时惊动了外面值守的弟子,纷纷落在了关前,待他走出来后,众弟子面露惊喜之色,纷纷执礼,道:“弟子拜见老师。”


    卫茂这时道:“替我传讯给三位上尊,邀他们来此,说我有事寻他们。”


    众弟子不疑有他,立刻遣人传命。


    卫茂则是身躯一晃,来至前殿,他在此站定,等了不到十来息,却见面前三道光芒落下,天鸿、孤阳、灵都三人都是出现在了大殿之内。


    灵都道人看着他,淡淡言道:“尊驾还敢出现在此,莫非以为我上宸天治不了你么?”


    卫茂笑道:“灵都上尊,在下非是前来寻衅,而是有事来寻三位上尊。”


    孤阳子缓缓道:“且容你说。”


    白衣修士笑了一笑,道:“或许三位上尊已知我来历,我乃是寰阳门被驱之时留在此世中的传道之器。”


    他看向灵都道人,“此前无意引来了贵派的卫玄尊,却是多有得罪了。而今天夏正遣人围攻于我,诸位不是正在试图招引寰阳派么?那不妨出力助我。”


    天鸿道人看了看他,道:“要我出力助你?你能代寰阳派与我合盟么?”


    白衣修士笑道:“这却不能。”


    天鸿道人冷笑道:“那你来此啰嗦什么?谋算了我上宸天修道人,还来求助,这岂非笑话?”


    白衣修士微微一笑,道:“我知诸位对招引寰阳派回来心存顾虑,若由我从中说和,定能两家和睦,共敌天夏,若是诸位不助我,来日我寰阳派归来,一察今日事由,恐会怀疑贵派之诚意。”


    孤阳子缓缓道:“这话不对。”


    白衣修士道:“何处不对?”


    天鸿道人冷笑道:“当年是我上宸天与天夏一同驱逐的你寰阳派,未曾合盟之前,我两家尚在敌对之中,我不来杀你已是网开一面,你居然还敢来我处求援?你哪来的脸面?”


    灵都道人面无表情一挥袖,白衣修士的化影便在愕然之中被一道法力灵光打散。


    三人都是微露冷笑。


    寰阳派的作风他们可是十分了解的,此派是绝不会因为他们释放出善意而有所亲近的。


    要是他们真如此做了,此辈反而会认为上宸天虚弱,是非需要他们不可了,唯有表现的更为强硬一些,此派倒反可能对他们多几分顾忌。


    孤阳子道:“此人可能在别处还有寄托,稍候当是做法清理一遍。”


    灵都道人点头道:“我来处置。”


    天鸿道人道:“天夏那边看来已然找到了这法器之正身,我等是否要插手?”


    孤阳子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寰阳派的东西,天夏若是寻到,必当毁去,不会再用,无需担心什么,而现在也不是与天夏交手之时。”


    ……


    ……


  第两百四十四章 荡空封邪异


    上宸天中的化影一被打杀,白衣修士顿生感应,知晓后援已绝,只能凭借自身渡此眼前一关。


    而场中在千百光流冲击之下,“万化荆阳”接连爆开数次,然则每一次破碎后,只一二呼吸之间,就又会再度聚拢,并恢复原状。


    不止是如此,卫茂、管梁二者就是依托此物而存,此器不灭,二人就不会消亡。且二人还保持了原身一定的斗战意识和经验,

    在承受了“诸寰同昼”强猛的轰击之后,两人马上找寻到了对策,自荆阳之上源源不断摄取来更多的赤焰,合力在身躯前方结成了一道犹如圆镜的屏障,此纯以绚烂火流凝成,道道星光轰击在上面,激起大小涟漪,表面时时可见一圈圈浪纹向外涌动。


    可这样一来,两人也是被牵制在了此间,没办法再去干涉瞻空道人化拿天地之势。


    观战的三位廷执见到这一幕,林廷执评价道:“此器凝聚精元极多,所幸只卫茂、管梁二人被撺掇身心意识,若是再多几人,怕就是一个祸患了。”


    陈禹和武倾墟二人都是点头。


    在他们看来,万化荆阳所聚集的精元,足以支撑五六名化生玄尊了,真要是如此,在虚空之中也是一股不小势力了,而人数一多,灭起来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还只是小事,主要这是寰阳派的作派,一切都是自外杀夺而来,受其御使的人越多,所需祭献也随之增多,那么杀戮自也越盛。况且在虚空之中,还需时时受虚空外邪侵染,那更会促使此辈不择手段,或是图谋内层,那天夏外层守御将是压力更大。


    林廷执看着那斗法场景,这时又言:“张守正这神通威能强盛不说,且又后力绵绵,也难怪能屡历大功。”


    一般来说,修道人的变化神通若是被对手见识过了,了解可其变化之所在,那么下一次就可有所防备了,或是提前化解,或是设法回避,这考验的就是对敌经验和对战机的把握了。


    可似张御这等强力攻袭的神通却是没什么变化,且还是铺天盖地而来,强到不讲道理,躲不开的话,你要么乖乖挺着受死,要么就是全力守御,左右也就这几种方式,便你斗战经验再多也是只能如此应付。


    陈廷执沉声道:“此也算是正道。”


    武廷执也是点头,神通变化就是以小制大,可你要是纯粹就能以力压人,那就不必玩什么虚巧了。当然,这要当真你的法力至强至伟,若是半上不下,那也没什么用处,反易为人所制。


    场中万光奔流在持续了十来呼吸之后,终得歇止下来。


    管梁、卫茂也是随之散去了焰气屏障,他们本以为来袭二人之中,张御本是较弱的一环,本还想着是否能从他这里取得突破,而后再去收拾瞻空道人,可在领教了张御的厉害后,发现这是个错判。


    意识到不对,他们也是迅速改变了对策,很是干脆的放弃了与两人展开对战的打算,两人一纵遁光,分别向着张御和瞻空道人所在冲来。


    在方才那一番对攻之中,他们几乎毫无作为,平白给了瞻空道人蓄势之机,为了避免再受相同压制,他们决意上前爆裂此身,设法与二人同归于尽。


    这也算是他们可以发挥的长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器灵渡气所化,也就不用在意生死。而这等方法除了过于挥霍过往所蓄积的精元外,也确实非常适合眼下。


    但他们并非莽撞冲来,身后荆阳光芒骤亮,像是一下膨胀了数倍,猩赤之色的气焰烈烈,灼烧虚空。在短短片刻之间,竟是对于张御和瞻空二人的法力心光反过来形成了一股压迫,甚至瞻空道人的天地大势也略略有些不稳。


    瞻空道人面不改色,游鱼入网终归是要蹦跶几下的,这一点他早有所料,他得张御之助,在旁从容蓄势,已然占得先手,哪会这么容易让二人挣脱开去?

    张御见二人冲来,也不难猜出二人的打算。只他却是注意到,直到现在为止,两人都是动用自身神通法力在与他们斗战,而没有用到任何法器。


    这更是印证了林廷执说法,两人背后应该器灵所化,所以本身就是排斥其余法器,稍高一些层次的法器便不可用,至多也就是先前管梁手中那等收聚精魄的竹杖那摆弄一下罢了。可放在眼下也毫无用处。


    而对方不用,却不代表他不用,意念一转,周身便张开一道紫色光华,却是把“离空紫炁砂”给放了出来,将自身还有不远处的瞻空道人都是回护在内。


    随着他把心光渡入其中,紫砂也是向外蔓延扩张,只是须臾之前,这一片紫色就在虚空之中占据了一片广阔空域。


    卫茂、管梁二人顿感前行受阻,但是两人受一灵所制,心意相通,一见原来方法不可,冲在前方的卫茂忽然法力骤发,毫不迟疑爆裂自身,强行自浓郁紫气之中撑开了一道通路,而在后方的管梁则是得此之助,往里冲入进来。


    张御神情不变,目光一注,一道“幻明神斩”直接斩入对方心神之中,同时运转擒光之术上一个制拿,紧随其后,又百数蝉翼流光纷涌上前,做完这些之后,他弹指一弹,又是一道日月重光轰了上去!

    管梁到底还有着原来的斗战意识,在提防“诸恒常易”和“天心同鉴”之术的同时,于短短片刻之间,接连解化了幻明神斩和擒光之术,身躯也只是微微一滞。


    可就是这么短暂的停顿,却使得他不得不直面后面攻至蝉翼流光和日月重光之术。


    这两个攻杀神通虽是一齐到来,可彼此却是相互呼应,重光轰击在前,流光迫袭在后,既有牵制,又有杀招,这使得只能停下应付,一时又被牵制片刻。


    张御则是一挥袖,周围浩荡紫气复聚上来,将方才卫茂舍身轰开的通道重新封堵了起来,那一番努力可谓全功尽弃。


    不过两人并没有因此放弃,卫茂眨眼之间又从荆阳之中化生而出,再次冲来,似乎认准了此法。


    管梁见无法冲入前方,则是毫不迟疑爆裂自身,再次轰开一个缺口。


    张御正待再施手段克压此人,这时忽然听得瞻空道人传声过来,道:“有劳张守正了。”同时感觉到周围气机似与先前不同,他心中一动,知是瞻空道人已然成功化合了天地大势。


    至此他也不再留手,把袖一挥,身后蓄势已久的空勿劫珠霎时由暗转明,随着一道辉盛炽烈的光芒迸现,一道贯穿虚空的金色光虹以他身边为起时,一直落到了那荆阳之上,而所过之处,一切尽化虚无。


    卫茂、管梁于二人身形于刹那间被磨灭,而整个荆阳则是爆成了一团残碎焰火。


    这一次,瞻空道人没有令其再得反击的机会,他朝着前方伸手一拿,可见虚空之中出现了巨大的气罩,其猛然向内收紧而来,而一股无可抵挡的天地大势随之倾压而来。


    不止如此,此番因疑似有上层力量参与,他为稳妥起见,还同时用上了元都玄图之力。


    这两力相合之下,万化荆阳再难抵挡,连再渡聚合自身也是无法做到了,毕竟其既非攻伐之器,也非守御之宝,而只是凝元之物了,本就非是用来斗战的。


    身为寄虚法器,此物本还有遁入神虚之地一途可走,奈何林廷执早已防备了这一节,已是在那里张网以待,故眼下可以说是无处可逃。


    瞻空道人在不停催动法力之下,那无数散碎焰气在气罩收拢之中不停缩小凝聚,最后被压缩为一枚似被包裹在琉璃玉光之中的赤焰小丸。


    瞻空道人这时摊开手掌,此物自远端飞来,缓缓落入他掌中,他看了眼这东西,放入了袖中,沉声道:“张守正,我等需尽快将此物带了回去炼化。”


    张御起意一召,空勿劫珠飞了回来,围着他转了一圈,很乖觉的钻入了他袖中,他看了一眼四周,见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什么遗漏,便道:“这便与观治回返。”


    瞻空道人起意相引,顶上椭圆形阴影之中有一道金光照下,将两人接引了上去。


    两人借得元都玄图之助,迅速往回归返,待至外宿之后,感得一股自清穹地陆传来的接引之气,意念附着上去,晃眼之间,就重新转回到了上层沉勾道宫之中,而陈禹三人正在此等候他们。


    瞻空道人打一个稽首,将那以法力束缚的赤焰小丸拿了出来,送递过去,道:“此番不辱使命。”


    林廷执郑重接了过来,探手自法力之中拿出一个洁白玉瓶,将之收放入内,随后抬头道:“此番劳动两位了。”


    瞻空道人道:“此番主要张守正出力,贫道也只是在旁捡个便宜罢了。”


    张御则言道:“此番镇压邪祟,乃是我与瞻空观治相互配合得力,此中无分出力大小。”


    林廷执笑道:“两位不必谦言,此番经过,我等都是看在眼里,两位可说是缺一不可,我等会以合适功赐相酬。”


    ……


    ……


  第两百四十五章 深虚藏恶机


    张御交托完此事之后,余下事宜有三位廷执在这里,也无需他来操心,也便与瞻空道人一同告辞出来,在宫前别过之后,他便直接转回守正宫了。


    陈廷执在二人走后,问道:“两位廷执方才可有发现?”


    林廷执道:“未见端倪。”


    武倾墟也是摇头。


    哪怕这回找到了万化荆阳,并将此器拿了回来,可他们明白这件事还不算结束,因为这里面明显是有上层力量插手的,不然管梁和卫茂二人也没可能失陷的这么不明不白,这个力量是从何而来?这值得商榷。


    武廷执沉声道:“我以为,此当与那些邪神脱不了干系。要在虚空之中杀献,若不是对上幽城和上宸天两家,那就只能搜捕祭献邪神了,可是用邪神献祭会否引发什么后果,这却难知了。”


    陈廷执道:“此事既涉及上层,还需向几位执摄禀告一声为好。林廷执,你且先去设法炼化此器,我回去之后,自会去与首执商议此事。”


    待林廷执应下,他又唤来明周道人,道:“稍候给卢星介还有风廷执各去一封书信,告诉他们此事我天夏已然处置妥当,那寄虚法器也已捕拿入手,不必他们再劳神了。”


    明周道人稽首道:“明周谨遵法旨。”


    张御在回到了守正宫中后,便至内殿之中坐定下来,回思这一段斗战。


    虽是此番中断了闭关,可他觉得收获还是有一些的,最少新近炼成的神通得了些许印证,此前与龙淮之战只是试法,今回才说得上是斗战。


    这一战虽然从头到尾压制住了两人,但必须考虑到瞻空道人在旁的作用。


    战斗对抗之中多一人少一人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正是因为知道斗战拖延下去就会被瞻空道人拿住天地大势,所以那两人所有攻击手段都是较为激进,这才被他利用并加以反制。


    要是只他一个人,那么两人就不会表现的如同此前那般,一定是会仗着万化荆阳深厚的精元积蓄来和他对耗,那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在把整个过程回顾下来后,他感觉自己的神通还有值得改进的地步。


    似今天这局面,这两人因为只是化身,被神通破杀之后还能再转回来,可需知晓,因为上宸天与天夏的长期对抗,现在拥有化身和替损之术的修道人极多,他以前交过手的修道人中,就有不少是这样的。


    盖因为没有这手段就很难存生下来,或是换个说法,有这等手段的人才能活到现在。


    要是遇到这样的对手,光有强攻的手段似还不足。


    但也不是没办法对付,除却寄虚修士不谈,此等修士自然是有一个寄托的,只要攻灭了寄托之物或者破了寄托之法,其便无法归来了。


    譬如今天之战,要是能上来就破杀了这“万化荆阳”,那么卫茂、管梁两人立时便无所依托了。


    所以若能找到寄托之物,那就等于抵定胜局了,而这里他当可以设法利用目印推演出一门神通来。


    另外,“诸寰同昼”证明了是强力的攻袭神通,但是他感觉还不够强横,也就是两人没有法器护持,要是有说不定能将之挡下,他需得是一击发出,对面挡无可挡,否则显不出这等神通的威能来。


    经由这一番思量后,他下决心再次改进神通。


    同时他还觉得,现在身上真正合用的法器只有“离空紫炁砂”和两柄剑器,这两物还兼顾护持寄虚之地,感觉还是单薄了一些。


    尽管身为守正,可从玄廷借用法器,可遇上真正大战,不是十分合用法器,根本没拿出来用的机会,故是还是需再祭炼一二法器。


    他思忖攻袭法器有剑器,还有自己诸般神通,不必再在这里施力,现在应需一种镇定法器,若能困束敌手,这才好任他施展神通手段。


    数日之后,卢星介和风道人各有玄廷传书送至上宸天处。


    孤阳子在看过两封书信之后,就寻来天鸿、显定二人,道:“天夏那边传来消息,那法器已然寻到带回,下来当会炼化了。”


    天鸿道人道:“动作倒是快。”


    显定道人沉吟不语。


    孤阳子道:“显定道友,你可还有思虑?”


    显定道人道:“此事有些怪异之处。”


    孤阳子问道:“何处怪异?”


    显定道人道:“那管梁躲隐许久,此前不见任何动静,为何此刻冒了出来?为何偏在这时?”


    孤阳子言道:“卢星介传来消息,说是近来着令天夏理清内患,应当是就如此牵扯出来的……”


    只是说到这里,他也是意识到了什么,道:“的确不对!”


    天鸿道人道:“何处不对?”


    显定道人缓缓道:“从天夏报书还有那内线传言来看,能得以发现那管梁之事,那很可能是天夏用了某种查验法器,这应该是清天星盘不在之时,用来代替此物的。


    可是此前天夏既以清天星盘查验过一次,若有异状,那必可查出,可此为何此前不曾找出此人呢?”


    他抬起头,“这难得机会,天夏可不会光只用来搜索闯入内层之人。”


    孤阳子不觉点首,沉声道:“这里或当有上层之力遮护,唯如此才可得有解释。”


    显定道人沉吟道:“其实如此看,管梁之暴露,也未必那么简单,倒有可能是被其背后的上层力量主动暴露出来的。”


    孤阳子同意道:“也是有此可能的,两位道友,可是还是记得那日招引赢冲道友之时,那邪神之异动否?”


    显定道人道:“孤阳道友是指邪神?”他略一思索,“若是如此,其目的又何在?”


    天鸿道人冷笑一声,不耐道:“何必多做琢磨,既有上层之力的踪迹,那不如稍候一问三位祖师。”


    孤阳子考虑了片刻,摇头道:“还未到这一步,不必惊扰祖师。”他微微一顿,又道:“倒是天夏在肃清内部,显是在积极备战,我恐夜长梦多,我等也当要加快动作了。”


    外层虚空之中。朱凤、梅商二人正乘渡在一驾法器飞舟之上,游渡在漫漫星河之中。


    此番他们接了玄廷诏旨出面剿杀邪神,但是他们很小心,因为不说邪神本身,现在上宸天和幽城之人若是见到他们单独在外,那说不定会设法过来围剿他们。


    所以他们只是选择在二十八宿外围游走,清剿一些对天夏较有威胁的邪神,要是遇到危险还能得到来自外层各宿的支援。


    这法舟分为左右二宫,朱凤居右宫之中,她还带着几个玄修弟子,不但可从训天道章之中得到各种消息,还能随时与天夏保持交通。


    她虽然不能直接观看到训天道章之中的东西,可是只要与弟子心思相接,弟子所见她亦能重照于眼前。


    不过这也只能在亲近之人比如师徒亲眷之间才能用,否则没有几个人是愿意将自身脑海之中的东西随意暴露给他人的。


    这时她借弟子之意识正在观看一幕盛剧,本来她只是因为旅途枯燥,故是用来的打发无聊,不过却发现,这些盛剧倒是格外有趣。


    外殿之中有一名女弟子走了过来,万福一礼,道:“恩师,方才玄廷传言过来,要我小心邪神。”


    朱凤凤目一闪,自弟子的意识之中退了出来,问道:“可知谁人传言?”


    女弟子道:“乃是廷上传旨使者。”


    朱凤心下一思,她知玄廷不会无缘无故来提醒自己,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而自回归玄廷之后,她就知道一个道理,不要自以为是,和玄廷对着干,听从玄廷之劝言,总是不会吃亏的。


    她想了想,道:“去把梅守正请来。”


    女弟子称是一声,自去左殿相请梅商。


    梅商与朱凤轮流值守搜寻邪神,这一旬正好轮到是他,不过听到朱凤相请,知是有事,当即转了过来,来到宫中之时,见朱凤神情端肃,便打一个稽首,也是神情一肃,道:“朱守正,不知何时相寻?”


    朱凤回有一礼,请了梅商坐下,便将收到的消息一说,她道:“玄廷特意传告此言,不会没有缘故,当是认为虚空之中可能有邪神对我不利,我等已是杀戮数头邪神,此行也不算没有斩获,依我之见,也不必再搜寻下去,不如就是转回,梅守正意下如何?”


    梅商思量片刻,道:“朱守正的顾虑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等这便折返吧。”


    朱凤见他同意,心中微松,梅商不是一个性格强势之人,她料此议多半不会否决,但若真是不同意,那她宁可一个人带着弟子先行回返,也不会再停留在虚空之中。


    她立时唤过弟子,要其将自己二人决定转回的消息送回玄廷,而后与梅商合力,一同转运飞舟,往内层返归。


    路上并无波折,转眼之间,漏刻之上过去三日。


    可是这一日,朱凤看着前方隐约可见外层星宿,忽然醒觉了过来,他们本就在距离外层星宿不远之处游渡,也不过就是两天多的路程,为何至今仍未回到那里?

    ……


    ……


  第两百四十六章 昏乱见明微


    朱凤这一念升起,面前景物骤然变化,她神色微微一变,却是发现,此刻他们哪里是在向内层回返,而一直是在往虚空深处而去!


    而更令她为之警惕的是,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得他们的感应受到了扭转?

    梅商这时也是同样发现了不妥之处,他想了想,神情凝重道:“朱道友,我等恐怕是遇上邪神迷障了。”


    早在与天夏第一次与虚空邪神打交道的时候,便就发现,邪神有一种惑乱感应的能力,这也是邪神难缠之处,心神若是不曾固守,稍有偏移,就易被其所惑,不过一般来说,由于玄尊胜在全方面的强,便是中了算计,最后死的往往也是邪神。


    可这一次却情形有异,他们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何时中了迷障的,足见今回所遇见的邪神不同于以往他们之所见。


    朱凤道:“立刻调转舟首,返回……”


    只是说到这里,她却是收住了口,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迷障来得无声无息,并不见得自己认知到其存在便就真的破了,自己以为看到了真实,但或许这个认知仍有可能是被部分扭转的,在未能完全确定之前,绝然不能妄动。


    她立时从袖中取出了一根长香,这是自守正宫中带来的“定静香”,可以去疑存思,就是为了防备迷障之用。


    她将此香点燃之后,稍稍运法,顿时感觉眉心一阵清凉,意识也是随之一清,她立刻唤过一名女弟子,道:“把方才的传讯再送一遍去往玄廷。”


    那女弟子哦了一声,但却呆呆立着不动。


    朱凤知晓不妥,往外看去,发现所有弟子都是一个个失神的站在那里,仿若木偶一般。


    她一蹙眉,知道这些弟子因为功行浅弱的缘故,仍是失陷在迷执之中,哪怕是定静香也没有太大用处。


    若是强行唤醒,那或会致使其神伤魂损,虽然她并不看重这些弟子,但也不想害了她们性命根基,于是轻轻一拂袖,令其一个个都是倒地昏睡过去。


    她抬首道:“梅守正,虽此前我已是令弟子传讯去了玄廷,告知归返之事,但我也不知那训天道章是否真能穿破迷障,将这消息传了出去。”


    梅商想了想,道:“朱守正与外层定约之时是六日?”


    朱凤道:“是的。”


    他们这回出来十分重视自身安危,当然不会玄廷长久隔开联系,曾与外层镇守做过定约,若六日不作牵连,那么即是遇上难局了。


    梅商道:“此刻出去定然不妥。外面那邪神若是能够立刻拿下我二人,那也不必耍用这些花招,也不必将我感应偏引,而外面这件法器不破,我等自身不乱,其便无法奈何我等,我以为,我等不妨坚守待援。”


    朱凤道:“假设此前传讯无用,待得玄廷发现不妥再寻到这里,那最快八九日,最迟恐要十余日了,那么我们若选择坚守,那许要待得半月左右。”


    梅商道:“定静香这里道友还有多少?”


    朱凤道:我只带了出来三根,一根能支撑三日。”按正常情形看,三根定静香是绰绰有余了,但现在却不一定了。


    梅商道:“只能尽量坚持了,我们自身先不能乱。”


    朱凤轻轻点头。


    梅商这时忽有所感,他看向外间,朱凤也是一并望了过去,便见外间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幕笼罩了过来,本来可见的漫天繁星似受此遮蔽,却是一枚枚黯淡下来。


    不过在定静香的扩散之下,他们因为驱赶了部分迷障,所以也是见到了最为真实一面,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黑幕,而是一张庞大无比的深沉巨口。


    而此时此刻,这一艘法舟正在往里投入进去,而到了近处的星辰,都是变得黯淡无光,再是被加快吞没入内。


    朱凤、梅商在天夏未至此世之前便即成道了,都是经历过众多事机的玄尊,乍然见到这凶险一幕,虽然心中紧凛,可也没有当真慌张。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法诀一拿,将法器飞舟定住,不再令其往那深处投去。


    这也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可本来飞舟往前行进还好,这一停顿下来,却是立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拖拽之力。


    忽然遭到了外部力量的袭击,两人却反倒是心定了,因这总算进入了他们熟悉的过招路数中了。


    梅商应对很快,自袖中出一个铜印,往下一扔,立有一团玄金之色的光芒展开,由两人脚下向外扩张,顿将这艘法器飞舟一下定住。


    朱凤也是有斗战经验之人,此刻没有动手,而是候在一侧,准备看到有任何不妥后随时支应。


    可是此后,那力量并没有因此增加,也没有发生其余变故,局面一下僵持下来。


    但是两人却觉得,有些地方似时不对,不约而同转目看去,竟是发现那第一根烟香竟然已是快要燃尽。


    两人心中一惊,因为这一根定静香正常情形下可点燃三天,但是他们感觉之中分明没有过去多久。


    朱凤自查了一遍,十分肯定道:“邪神绝无可能令我识错自身之感应,定是定静香受了太多外来侵扰,所以才燃得如此之快。”


    梅商点头,他也更愿意相信这一点。要是他们连自己内在感应都被影响了,那他们根本不必抵挡了,等着认输就是了。他道:“还那句话,我们自身不可乱。”


    而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里,那一烟香已逐渐到了尽处,朱凤在其即将燃尽的那一刻,把袖一挥,立刻又换上了一根新的定静香。


    不过这一根也未能坚持多久,感觉之中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便只剩下了短短一截。


    再过去片刻,朱凤拿出第三根定静香换了上去,道:“这是第三根了,此香若失,那只能靠我们二人自身的定镇之功了。”


    梅商默然不言。


    朱凤则是定坐了下来,守心定持。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自家老师教导自己的那些时光。


    那时她还是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有一日被老师唤去考验心性,那时也是这般坐着,老师关照她,哪怕屋子塌下来都不许动。


    她很乖巧的应下,而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小女孩。


    可谁知道,在老师出去之后,整间屋子忽然摇晃起来,随后屋顶自上塌落下来,她很是害怕,可是听从师言没有跑,可有的小女孩站起跑了出去,有则被惊吓得发出哭声,还有的似被掩埋了瓦砾之中,而她很幸运的没有受伤。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师再一次站在了面前。


    她问老师,哪个选择才是对的?老师言没有哪个是对的,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只要自己觉得有道理就好,修道路上最忌心思不定,在未见结果之前,自身千万不要有所动摇。


    她后来也问了,那些被砸倒的小女孩是不是真死了?可是老师却没有回答。


    后来随着她功行渐长,才是忽然醒悟到,哪有那些小女孩啊,那些人其实都是她自己,都是她内心深处的每一个选择。


    她睁开眼,不知不觉间,那第三根烟香燃尽了。


    她道:“梅守正……”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飞舟之内回响着,一阵阵向远处传出去,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转首看去,不知何时,本该坐在那里的梅商已然消失不见了。


    她往外看去,凤目一凝。却见一根根无数带着眼目的滑腻肢体此刻往飞舟之上缠绕上来,并将飞舟慢慢勒紧。


    她倒是没有半点慌张,自袖中拿出一枚秘炼香丸,起指轻轻一搓,随着粉末飘起,有清淡香气飘散出来,也有轻柔雾气洒开,如清冷月光往外而来,那些滑腻肢体被粉末沾染,都是化为灰白色的松脆石块,一截截松脱掉落下来,化为了散碎砂砾。


    可是随后又有更多肢体攀附而来,它们从深沉昏暗的虚空之中而来,仿佛无穷无尽。


    朱凤在蒲团之上肃然端坐,她竖指拿决,过去片刻,一轮好若冷月的明光霎时在背后绽放出来,将整个飞舟都是撑住了。


    那些肢体纷纷退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又有浓浊粘稠的黑色脂水蔓延上来,这一股深沉之暗好似要将人推入最为深长的梦境之中。


    虚空之中茫茫群星皆是消失无踪,感应昏沉,万物皆暗,朱凤身后那一轮清冷月辉就是此刻黑夜之中唯一一点明光,但此刻这明观却是在被逐渐沾染,颜色来越深,越来越黯,被迫不断收缩着。


    而就在那黑暗几乎要把一切都是淹没之时,忽然间,一道清澈如水的光华忽然照来,瞬间将这一片黑幕撕开,使之并向着两边逐渐退去。


    朱凤望上看去,便见一个满身清光、姿貌高绝的清秀道人出现在了上空,周围是丝丝缕缕的明湛光芒。


    她认得来人,心下微松,万福一礼,道:“正清道友有礼了。”


    梅商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的感应之中,其人惊喜言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正清道人看了下面一眼,道:“师弟、梅守正,你们随我来。”


    ……


    ……


  第两百四十七章 邪心非正人


    朱凤听上面正清道人出声相唤,她却是站着没动,把目光凝定在这一位身上,道:“敢问正清道友,昔日我三人与尊驾之战,哪位胜了,哪位输了?”


    正清道人站在那里没有回话。


    朱凤也是站着不动。


    微微一个恍惚之间,那个正清道人的身影忽然消失,同时感觉到,适才在一旁出声的梅商也是一样不见了,而周围却是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可是她能感觉到,那股古怪诡异的气氛却也是一同不见了,而飞舟之外,更是没了那等带着眼目的肢体。


    她再是转目一看,见前方案上正燃烧着三支定静香,最短的一支才堪堪到了末端。


    她立时明白过来,其实他们一直深陷在迷障之中,那定静香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她除了自身内部所感是真实的,其余都是迷妄。


    远处传来了稳稳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去,见却是梅商走了过来,后者在见到朱凤后,对她打一个稽首,道:“朱守正,你这里可还好么?”


    若是一般人,早被这方才这等错乱的虚幻真实弄得疑神疑鬼了,再难深信自己了,可朱凤终究是玄尊,能修炼到如今这一步,自是经过诸般心性考验的,故是她丝毫不见着慌,镇定自若的还有一礼,看向梅商道:“梅守正,你方才去了哪里?”


    梅商讶道:“不是方才朱守正……”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朱凤没有去确认什么,而是道:“且等着吧。”


    不管外象真假,只要她自身内息不乱,可以确认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且并没有被外力侵害,那就无碍。


    不过她有感觉,这等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


    果然,才是十来呼吸过去,便见一道清湛明光照来,将整个飞舟都是照得内外明澈,周围虚空一片光明。


    而后一个清秀道人毫无阻碍的穿渡入了飞舟之中,他看了一眼朱凤,梅商二人,先对朱凤言道:“朱守正,别来无恙了。”


    朱凤万福一礼,道:“正清道友,有礼了。”


    梅商既又惊喜又有惭愧,执礼道:“师兄,师弟无能,不想此回劳动师兄来救。”


    正清道人摇头道:“我并非特意来救你,只是你恰好在此罢了。”他一抬手,将一封玄廷诏旨托出,而后放在手上展开,给予两人观看。


    朱凤一见,心中一松,知是对方必然是真人了,因为玄廷诏旨上面有玄廷印信,那是五位执摄所定正印,邪神迷障根本不可能映照出此印。


    正清道人道:“此处已遭污秽,你等随我上云筏回转吧。”说完,他把诏旨一收,身躯骤然从原地消失,只是留下了一束通向外间明亮光道。


    朱凤于是一挥袖,起法力卷起那些昏迷不醒弟子,和梅商一起,沿着那束光道往渡往外间。


    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法器飞舟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无数眼目,正盯着他们直看,可晃眼之间,却又是一切如常,仿佛当真只是一些幻象。


    她转回目光,不再去看,顺着脚下光华飘渡到了一驾位于虚空之中的云筏之上。


    正清道人待两人落定,便道:“朱守正的传讯送到玄廷之后,诸位廷执便留意两位行踪,只是等了三日,不见两位归来,便命我过来相寻。”


    朱凤再度致谢道:“却要多谢正清道友了。”


    正清道人道:“朱守正不必谢,我已说了,此回是奉玄廷之命前来相援,便不是我,也会有他人前来。”


    梅商问道:“师兄,不知那惑我感应的邪神如何了?”


    正清道人淡淡言道:“我来之时,它便先一步退去了。”


    梅商道:“这邪神不同以往所见,以守正宫记载和推断看,邪神背后也是有更为上层的大能,这一次不知会否是……”


    正清道人道:“师弟,你多虑了,若是遇到上层大能,你等焉有命在?也不会坚持到而今了,且邪神便有上层大能,也不会来亲自出手,至多落些可用之器下来,否则我天夏五位执摄岂会坐视?”


    朱凤蹙眉道:“我看过邪神旧档,以往除了侵压内层,可从没不见有这等力量的邪神出现。此事极不寻常。”要不是以往没有这等记载,她这回出来一定会准备的更为妥当一些,也不会这么猝不及防。


    正清道人道:“我天夏至此,不过三百余载,所见虚空之邪神,未及所有,有此变故,并不奇异。”


    他又对梅商言,道:“师弟,你回玄廷不久,心神功行长进不多,这固有缘由,可眼前上宸天与我对战之日不远,你若功行再无精进,如今次之事,日后当会再行遇见,那时无可指望有人来救。”


    梅商低头受教,道:“是,师兄教诲的是。”


    他和岑传的这一身道法,可都是正清所授,名义上他们为师兄弟,可实际他面对正清一如面对师长,总是又敬又畏。


    这一番话正清虽是对梅商说的,可朱凤却也是听在了心里,她暗暗思虑着,自己回去也该是设法提升功行了。


    但是经由这一遭,她觉得也不是全无收获,自感回去之后,若经由一番闭关,当能更深感悟,而能不能顺势摘取到更深一层的功果,由此寄托入虚,这就要看自身机运了。


    上层,守正宫中。


    张御站在大殿之内,他的面前摆着大小十二只散发着灵光的宝鼎,这是他从玄廷那里以玄粮换来的宝材,准备用以祭炼一件定镇之宝。


    自有炼宝和改进神通的想法之后,他正身便在殿后闭关,另化一具分身出来着手准备这两件事。


    神通之事不是仓促可成,需寻思推演许久,倒是法器可先祭炼起来。


    上层的宝材对玄尊来其实代价不高,有清穹之舟分化万物,镇定混沌,再有神人值司往来属理,根本不必需要玄尊自己出手去采炼,所以他只用数十钟玄粮就换来了这些宝材了。


    对比来看,反而是祭炼所耗的精力要多一些。


    不过正如上次祭炼法器一般,这次同样不必太过复杂的祭炼,这法器只是用于辅助定镇之用,而在斗战之中,哪怕只是将敌手滞碍一瞬,那都是足够了。


    只是这件事一旦开始,半途就无法再停下来了,故需得先把外面的事情理顺,尽量不用正身插手才好。


    他倒不是怕浪费了这些宝材,而是怕平白扔下了这些时日。


    他先顾看了一下东庭那处,见一切安顺,又看了看训天道章之中的传报,见底下各处驻地的也无有什么大碍,一些小事都可自行处置。


    而在外层,上宸天此刻大概还在准备招引寰阳派之时,幽城以往只是在乎搜寻奇珍异宝,现在天夏整肃内外,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但这里倒是还有一个情况……


    正思量到这里的时候,有一名神人值司自外行了进来,躬身一揖,道:“守正,新近送来的传报,梅守正和朱守正适才在虚空遇袭。”


    而此时此刻,上宸天,擎空天原之上,灵都道人正在着手清查卫茂化影留下来的那些遗落之物。


    他将一册卫茂曾经看过的书简扔至炼炉之中,殿外却有一名修士走了进来,稽首一礼,道:“上尊,在下发现了一物,似也是卫真人遗留下来的,还请上尊一观。”


    灵都道人转过身来,他看了看对方手中的玉珠,却没有去接,只是望着那修士,问道:“你是何人?”


    那弟修士露出一丝深沉笑容,他将玉珠收了回去,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变成了第三只眼目,这眼珠转动了两下,便又闭合了起来,他说道:“我是特意来找寻贵方的。”


    灵都道人没有说话,但是这个时候,殿内却两道光虹自天而落,天鸿道人和孤阳子同时出现在了两边。


    那修士这时笑了一笑,身上闪烁了一下,却是变化成了此前卫茂的模样,并且打一个稽首,道:“见过三位上尊了。”


    天鸿道人冷笑道:“学的倒是挺像人、”


    白衣修士却是微笑道:“我以为,变成这等模样,诸位方才容易接受,不过诸位若是不喜欢,我也是可以换回去的……”


    孤阳子沉声道:“多余之言少提,尊驾来此作甚,且道上来意。”


    白衣修士道:“我有一份礼物呈上。”他一甩手,就将一枚玉简送了出来。


    孤阳子拿入手中,先见检验了一下,意念转入其中,待看到里面的内容后,他目光认真了些许,抬头道:“原来此前卫真人之事,果然是与你等有关。”


    白衣修士微笑道:“那不也证实了我所予之物为真么?”


    孤阳子道:“且不说这东西真假与否,你为何要主动帮助我们呢?似乎以前赢冲道友每次要你等帮忙,你们都是语焉不详,或是根本没有回应,这次怎么就不同了,可否说个缘由呢?”


    白衣修士笑了笑,道:“因为帮你们,对我们自己也有好处啊。”


    天鸿道人冷哂一声,道:“哦?原来也知道有好处,那怎么以前不见你们来帮忙呢?”


    “以前……”白衣修士忽然用一种很是奇异的眼神看着三个人,“以前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们啊。”


    ……


    ……


  第两百四十八章 窥道自生灵


    孤阳子听白衣修士这么说,沉声道:“那么你等可是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白衣修士微笑道:“为什么一定要看出什么来呢?我们以往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也并不一定需要结果……”


    灵都道人留意到他的用词,问道:“以往?那么现在的你们,与以往有所不同了么?”


    白衣修士道:“那就要说到我们在虚空之中发现的那个东西了,也就是你们修道人所说的法器了。”


    此时他露出了人性化的感叹之色,“在那东西里面,我们看到了你们所描述的‘道’,觉得非常有道理,只是那东西很巧妙,我们无法深入观望。


    在等了许久后,却有两位修道人在此物附近斗战,他们各自受到了极大损伤,那个时候,我们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


    我们稍稍对他们施加了一些影响,这二人带着我们给予的意识主动投入那个法器之中,也是由此,我们看到了我们要想的,直到那时候,我们才逐渐适应了你们修道人的意识和思考方法,也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又笑了笑,显得很是诚恳道:“我们本想了解更多,获得更多,探求更多道理,可是很遗憾,天夏那边并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他们反是遣人把那法器打坏了。”


    灵都道人道:“如今你们来找我们,看来是认为我上宸天可以比天夏给的更多了?你等凭何如此认为呢?”


    白衣修士笑了笑,道:“贵方不是要与天夏开战么?并还在试图将另一个寰阳派招引回来,那我们想着,贵方可能缺少帮手,这里我们可以提供帮助,只需你们可以给我们展现出更多的‘道理’便好。”


    他说完之后,见三人都是冷然看着自己,又是一笑,道:“或许贵方还不信任我们,故是我们之前袭击了天夏的两位守正,想来不久之后你们便将收到这个消息,按照你们的说法,这算是以实质行动表现了我们的立场。


    三位,假若把虚空比作汪洋,贵方就是居于岛洲,天夏则居于陆上,而我辈就是海中之鱼,有我辈帮忙,天夏将便被困于陆上,再难出来,无有他攻我,只有我攻他,如此我得‘道理’,诸位得诸位之所想,岂不是两利之事?”


    孤阳子这时缓缓道:“你们所需要的,仅只是‘道理’么?”


    白衣修士微笑道:“有些东西,我们可以下一次再谈,若是贵方觉得可以合作,可以拿着此物来寻我。”


    他一伸手,将额头上的眼目取了下来,重新化为一枚玉珠,并向着三人所在抛了出去,而随着那玉珠离去,他整个人身形面目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由卫茂的形象还变成了一个模样十分寻常的弟子。


    那个弟子没了邪神意念附着,缓缓回过神来后,他先是十分茫然,等见到孤阳子三人站在面前,顿时大惊失色,伏拜下来,道:“拜见三位上尊。”


    天鸿道人将那玉珠拿在手中,看了几眼,便以法力封禁,将之收入了袖中,随后又那看向这名弟子,却是见到其人身躯之内有一团十分怪异的肉块盘踞着,从上面延伸出一丝丝血肉筋须,与周围的骨肉内脏牵连在了一起。


    这东西此刻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从中间裂开一线,露出一只眼目,朝他看了过来,模样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天鸿道人一声冷哂,身上有光虹一闪,那个弟子身躯一震,随后就整个化融为一片飞灰。


    灵都道人道:“何必如此?”


    天鸿道人冷声道:“污秽当要尽力扫清为好,道友觉得可惜,我转头送一个弟子给道友就是了。”


    灵都道人没再说话。


    天鸿道人对外唤了一声,召了一名弟子进来,关照道:“速去查看一下天夏那边传来的消息。”


    待那弟子离去后,他又看向孤阳子,道:“孤阳道友,不知邪神那根玉简之中说的是什么?”


    孤阳子将玉简递去,道:“道友且观。”


    天鸿道人拿了过来一看,发现这玉简里面记载的,却是玄廷之中一些玄尊的神通道法还有自身所具有的玄异。


    可问题是,在天夏内部,能清晰了解到这些东西的,当是只有玄廷守正。


    他心念一转,立时明白了,这定是那管梁的缘故。


    管梁身为守正,当是看过关于各个玄尊的道法神通还有玄异的记载的,不过其立下过重誓,无法道出更为隐秘的东西,这里应该是邪神应该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随即他嗤笑一声,这些记载只是浮于表面,很是无关痛痒的一部分,且还都是百年之前的,说起来用处也不大,但想到对方是邪神,这也算是表现出了某许“诚意”了。


    这时那负责查问消息的弟子回来,道:“三位上尊,这是外面方才送来的传报。”


    三人将此呈报看过,见上面写的天夏的梅商、朱凤二人本在虚空剿杀邪神,后来疑似受袭,故是返回了天夏,只是具体情形无从去查证,两人受未受损,也不清楚,不过即便只有这模糊消息,结合方才那邪神所言,三人也能够推断出一个大概。


    天鸿道人冷笑道:“原来如此,邪神袭击这两位也不见得是做给我们看的,照书信上言,这二位本就是去剿杀邪神的,这邪神不过是做出反击罢了。”


    灵都道人却是有不同意见,他道:“我倒以为,他们并非是为了反击,因为邪神之间本就没有任何情谊可言,以往无论我们攻杀哪个,都不会引起其余邪神的关注,若不是为了此事,他们也没必要如此做,倒是真有可能做给我们看的。”


    不过他还是想说,邪神毕竟刚刚效仿人行,行事之中还透着一股生硬,说是截杀二人,可结果根本不曾做成,要真是修道人,那是根本没脸面把此当成一个事拿出来说的。


    孤阳子思索了一会儿,道:“邪神不可信,但眼下其既有合攻天夏之意,那我等也不必回绝,暂且应下就是,若是能攻下内层,再谈‘道理’,攻不下来,那也不用去虑及这些了。”


    而此时此刻,清穹地陆之上,玄廷各廷执都是分化化影来至议殿之中。


    相互见礼之后,林廷执在请示过首座道人后,便开口道:“想必诸位适才已是有所听闻,梅、朱二位守正路上遇袭,由正清道友出面将两位安然带了回来。此回能够确定的是,出手之辈乃是邪神,此一回遭遇,详情在此,还请诸位廷执过目。”


    说话之间,他一弹指,便有一道道玉符飞至诸廷执面前。


    众廷执待从玉符之中看过梅、朱二人遇袭的具体经过,都是有些意外。


    以往邪神虽也有袭击修道人之举,但邪神做事一般是没有是目的的,而且通常势力偏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等两位守正几无还手之力的,这与他们以往认识邪神的有所不同。


    陈廷执沉声道:“这非是小事,这等举动,可能是邪神主动与我为敌,应谨慎视之。”


    戴廷执这时想了想,道:“陈廷执说得对,以往邪神行事,混乱无谋,今回如此,下回那般,从无理智之思。然则现下这等举动,却是有几分人心思考在内。


    尤其是在正清道友到来之前,其竟然以正清道友形貌相惑,见此计不成,又是及时抽身退去,这已是懂得谋算,明了进退了。“


    在场不少廷执听到此言,都是点首认同此言,在场之人,无有一个不是立功上来的,经历过诸多斗战,自是明白这不是危言耸听。


    林廷执道:“诸位廷执,上宸天若是谋划不变,我等可能遭遇其与寰阳派联手,或可能再添上一个幽城,而邪神若是与以往一般无智无谋,那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还好对付,可若是智识皆有,那却需得重作估量了。”


    玉素道人冷然言道:“邪神既是欲与我为敌,那便设法在寰阳派归来之前,先行将之除去了。”


    林廷执委婉言道:“玉素廷执,虚空无尽,邪神也是杀不干净的,况且邪神背后当也有伟力更大的能手,这更是难做此事。”


    玉素道人却是语带寒意道:“杀不尽那便赶出去,当日是如何驱逐寰阳派的,那今日亦可照此为之。”


    诸廷执一阵沉默。


    陈廷执沉声道:“此举代价太大,且我们不明邪神的具体实力为何,却不建言如此做。”


    林廷执也是点头道:“尚不至于如此。”


    当年驱逐寰阳派,那是有上宸天还有元都派一起动的手,并且都是动用了各家的镇道之宝,付出的代价不算大。


    虽然此事单独由天夏来做,也不是做不到,可代价就极大了,这还可能会削薄自身的力量,毕竟上宸天和寰阳派才是接下来主要要面对的对手。


    钟廷执这时开口道:“首执、诸位廷执,那邪神能一次困住梅、朱二位守正,本事不小,但邪神之中,能得如此层次之辈,定然不会有多,那不妨设计杀之,如此不用大动干戈,又可先行去一劲敌。”


    ……


    ……


  第两百四十九章 瞻道投心饵


    首执看了钟廷执一眼,道:“钟廷执有何高见?”


    钟廷执道:“那邪神长久无智,而今忽然有此蜕变,十分怪异,这世上从来没有凭空多出来的东西,这其中必是有缘故的,钟某以为,这许与前些时日那寰阳派法器的异动有关。”


    林廷执赞同道:“这话有道理。”


    他顿了一下,看向诸人道:“诸位当知,前次张守正和瞻空观治去抓拿管梁之时,因其身上有上层力量着染的痕迹,我等才加以关注,并追查到了那‘万化荆阳’。


    只是法器还好说,来源清晰,就是那寰阳派所留。可那器灵却来的十分古怪,这法器位于虚空之中,在无有杀献之时,本身还需要对抗虚空外邪,时时耗损,又哪来得蕴蓄器灵呢?


    更不用说后来去篡改意识,占据人身之举了,但若说这就是邪神在后侵蚀推动,由此才有了这等转变,这却也是说得通的。”


    韦廷执道:“林廷执说得对,只我有一疑。


    如几位所言,邪神既得智慧,那必有所求。其忽然袭击梅、朱二位守正,又屡屡提及祭献,看去就是了为了充壮那万化荆阳。


    可那法器乃寰阳派所留,若说邪神可对施加影响,那是不难的,但若说要将之驾驭在手,除非是上层能手出手,否则是绝无可能的。”


    这话也是对的,因为哪怕从一个普通修道人手中拿到法器,你都要祭炼一番,似万化荆阳这东西,要是能随随便便祭炼了,那寰阳派也不会将此物留下来了,所以驾驭这东西绝不是邪神真正目的,至少眼下是做不到的,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陈廷执道:“我对此有过思量,梅、朱二位守正,还有正清道友曾有言说,这邪神所用法门类我道法,但又有些似是而非,本我以为只是迷障,但后来与几位道友谈论下来,发现却又不是,极有可能,是其在效法我等,或许是想完道,完身。”


    这话一出,众廷执略作思索,却是不觉颔首。要真是这样,那么邪神此前这些变化,还有后面这些举动,便就一下解释得通了。


    钟廷执道:“首执,诸位廷执,不怕其有所求,只怕其无所求,若是邪神为的是求道完身,那反是好事,我等正好以此为设计,引其上钩。”


    众人点头不已,经过殿上这么一辨,局面也是由原来的扑朔迷离变得豁然开朗了。


    以往因为邪神智思混乱,行事毫无规律可言,你自然不知道它想干什么,可若邪神为的是求道,那就好推断了,因为这正是修道人所熟悉的路数。


    武倾墟神情严肃道:“可要是如此,此辈反而更为危险,必须尽早剿杀,阻遏此势,不然必成大患。”


    林廷执也是道:“邪神纵然得了一些道法,可还不至于所有邪神都是如此,当是只有少数,或许只得一个,我等若能将这窥道之邪神剿杀,许就能达成这等目的。”


    陈廷执抬头道:“首执,此事需当再呈报五位执摄一声,邪神背后,当有能手,我辈若是设计,难说会否被上层窥知。”


    首执颔首道:“我稍候会去五位执摄处呈告。”他看向众人,道:“如今请诸位廷执再议上一议,当如何做得此事。”


    此时守正宫中,张御正翻看着神人值司方才递来的呈书,也是知悉了前后经过。


    对于朱凤、梅商遇袭这件事,他倒是没觉有多少意外。


    上次管梁、卫茂之事,由于那上层力量出现的太过蹊跷,而且那万化荆阳始终是在虚空之中,他就怀疑这里面有邪神插手,实际此前玄廷提醒梅、朱二人要小心邪神,就有他的建言在内。


    文书上面的内容写得十分细致,除了记载二人遇袭的具体经过,还有这二位写下了自己的应对之法,以为后来人所参鉴。


    这也是天夏的作派了,对敌之经验并不藏私,而是与众知闻,这般再有人遇上相似对手,也便知晓该如何应对。


    此中着重提及,此类邪神之惑,由感及心,由心入神,并未见直攻直取。修道人若是遇到,只要自身不乱,坚守心神,其便奈何不得。


    只是因为未曾与邪神真正交手,不知真实实力如何,所以建言,若是对自身能为没有绝对自信,那么不建言出面反击,最好固守待援。


    这可以说是十分宝贵的经验了,他自不会无视之,将之记在了心里,不过正清道人直接将此邪神驱走了,显然这邪神还没有到不可对付的地步。


    倒是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位都是真修,心神修行稳固,所以能得对抗,但是换了一个纯粹的玄修呢?这里就不能照此为之了。


    可玄修自也有其优势。


    他想了想,又在这册书后面添上了一笔,“玄修若见,初觉之时,可速以训天道章传告”。


    朱凤、梅商二人能得及时相援,其实还是依靠了训天道章,不然正清可未必会来得这么及时,他们开始的打算可是守持半月的,那可未必能挺过去,唯有背后有救援,那么固守才有意义,不然还不如趁早一拼。


    写完之后,他将此书交给神人值司,要其拓录分发出去,而后一卷大殿之内的宝材,准备回去祭炼。


    可方才走了两步,却有所觉,转过身来,见殿下有一道光芒亮起,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那里,打一个稽首,道:“守正,明周奉命,将这一次的功赐送至。”


    张御将他送来的诏旨拿过,打开一看,这一次除灭万化荆阳,一共是得有两百八十钟玄粮,他又问了一下,方知这次功赐,瞻空道人那里也是得有相同数目。


    明周道人送过功赐之后,又道:“玄廷有一事要明周转告,还请守正升了守正宫中的禁制。”


    张御知晓必是有事,他往守正印信之中转去一道意念,宫内外的禁制便即抬升起来,重重叠叠的金色气光涌来,将整个守正宫都是牢牢笼罩在内,他道:“道友可以说了。”


    明周道人道:“守正可是看过朱守正和梅守正的报书了?”


    张御道:“看过了。”


    明周道人道:“此回邪神与以往不同,故是诸位廷执定议下来,有意诛此邪秽,只是因此事或有上层之力参与,所以不落文字,只命我言于守正知晓。”


    他大致说了一下此前玄廷之上的讨论,并言:“按照诸位廷执所见,假设那邪神是在寻道完身。那么我等可以此设饵。


    一个是在已然投放在外的法器‘角空星’之上做文章,由此器载存道法道理,邪神若被吸引过来,或可能由此引其入彀。还有一个,派遣一二名玄尊在外继续剿杀邪神,诱其来攻,而后设法围杀。”


    张御想了想,策略倒是简单,不过这里也无需多复杂,关键是如何执行,又由何人执行,他道:“廷上待以何人为饵?”


    明周道人道:“廷上决定,由于守正宫诸位守正太过显眼,故当会遣人手为饵,同时另遣几位玄尊参与围杀此邪神。


    只是那邪神并非无智,也有判别之能,故是诸位廷执认为,若是邪神与上宸天已有勾结,那不定会趁势谋我,来一个将计就计,但我等亦能反算之,在更外围结成大网,尽可能将来犯之人一鼓歼灭。在此之中,瞻空观治会以元都玄图随时接引,以补足人手,若有任何意外,会设法将人接引回来。”


    其实关于谁做那个诱饵,廷上有过一番争论。


    有的廷执提议令张御前往,这因为张御既是守正,斗战能力又是不弱,就算遭遇邪神,也能抵御,再不行还可以给他几件法器护身。


    但是随即又廷执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出外作饵之人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同时还不能有什么名气,张御若是前往,邪神先是警惕,要是随后尝试过,见拿不下他,不定就此退走了,那达不成目的。


    且不得不考虑的是,张御乃是立造训天道章之人,若只是为了对付邪神,那丝毫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反而令张御暗伏于一旁,为此番阻截围杀之人,那方才是最为合适的。


    张御一听这番计较,便知玄廷这次为了除却此患,可能会动用不少人手。尤其是这计划中还要诛灭可能来援的外层修士,那前后参与此事的玄尊恐怕会更多,这一战要是真如事先推断的那样,那动静绝不会小。


    好在他们拥有元都玄图,可以确保此事的隐秘和突然性,最差也能安稳退走。


    他问道:“此事玄廷准备何时动手?”


    明周道人道:“需得一番准备,还需消弭上境之力影响,大约需要百日左右,玄廷令我提前通传守正一声。”


    张御想了想,自己祭炼法器大约需用两月余时日,而且也不可能诱饵一出,就立刻把邪神给勾出来了,当中总要等一段时日,就算此计失败也是可能的,正常情形下倒是赶得上,便道:“我知晓了,我当会提前做好准备。”


    ……


    ……


  第两百五十章 展机以待敌


    张御在送走明周道人后,重开了守正宫禁制,仍留化影在外间处置俗务,正身意念一转,就来到了位于混沌晦乱之地的道宫之内。


    他来到丹室之内坐定下来,就将先前收起的宝材放了一部分出来。


    如此前祭炼寄虚法器一般,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翻看相应的道书,心中早已是有了计较。


    这一次他仍是不打算去祭炼那种上乘宝器,而是准备继续从简单之处着手。且此宝也并非是寄虚法器,所以很多步骤是可以省略的。


    他意念一转,丹室上方便有银色的水流流下,而下方则是烟火腾起,将一众宝材卷入了进去蕴炼。


    数日之后,待得宝材与神气合契,他才正式进行了祭炼。


    四十余日转瞬而过。


    有了上回一次祭炼经验后,再加上这一次祭器又不复杂,所以这一回进度比事先所想还要快上些许。


    随着丹室之内的水火退去,一枚半尺长短,望着晶莹无比的玄色晶柱出现在了那里,此物有四棱四面,两段行如尖锥,以尖端为轴,在那里缓缓旋转着,在此过程之中,却是发出沉闷风雷之声,使得整个道宫都是微微震颤着。


    张御目注过去,这晶柱受到气意牵引,便缓缓向他飘了过来,同时有一股压迫感向着周围传递出去。


    他伸手出去,将此物拿在掌中,试着一催法力,感觉自身猛地一沉,而道宫之中的禁制也是晃动了一下,不止如此,宫禁之上那些精魄所化的蛟龙飞禽都是被凝定住了,随着他法力收起,这才重新解脱,不过每一头似是未曾未曾发现异状。


    不过这是因为在他的道场之中,法器的威能自能发挥到最大,要是在外面,那作用其实很有限。


    尤其是这法器因为追逐厚重迟滞,所以相对挪移较缓,而修士在交手的时候,因为飞遁来去,往往斗战空域广大,所以法器若只是这样,其实作用并不大。


    可是要祭炼让法器多出更多的变化,那就要在炼器之道上花费更多的时日和精力了,他认为自己做不到。


    不过这里他早就有所预料了,所以在祭炼之前就有早有打算了,单独一个这样的法器威能不大,那他就用更多数目来补,一个不成,便炼数个,数个不成,那便十个百个!


    斗战之时,百数相类似的法器一同祭出,威能自是能够补足,这和他的神通不追求变化的思路是一般的。


    玄廷丰沛的宝材也足以支撑他这么做,并且他认为,方才成就上境的修道人就应该如此做,这才正确的方向,这才是天夏的优势所在,要如旧时真修一般用数十上百年去祭炼一件法器,那在早期是真的发挥不出多少能耐的。


    唯有等到自身道行修持慢慢上来,有了数百上千年功行时,那再去追逐变化不迟,早前根本不必要去想这些。


    他看了一下,还有近两月的时间,自己还可以继续祭炼法器,接下来不过是依此而为,重复此前的祭炼过程,也就不必再正身在这里看顾了,化一具分身于此照应便可。


    至于宝材,此前他是按照十倍之数换取的,短时之内当是足够用了。


    只是要是依照原来的百日之期,这法器这回斗战恐怕是赶不上了,数目太少非但起不了太大作用,反还碍事。好在这东西他本来就是准备用在对抗上宸天和寰阳派的斗战之中的,也没指望眼下就能用上。


    他留下一具化影在此,从丹室之中走了出来,在大殿之内坐下。


    炼器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下来便需按照原来的打算,下来就当是把关注之处转到神通上面了。


    立造一门能窥见寄托之物的神通,是他此前的打算,但这不是立刻能做成的,倒是提升“诸寰同昼”的威能,却还是可以设法做成的。


    这等神通,哪怕威能只是提升一点,也是十分有用的,而且也很可行。


    现在的他,随着在越过寄虚这一门槛之后,修为功行都是处于上升状态之中,暂还未遇到那前方阻碍,哪怕不去刻意调整,神通威能也在随着一同提升,只是这个过程是较为缓慢的,而且等撞到瓶颈,自然便会停下,故他准备趁此机会再重做推翻一番,尽可能的让这神通发挥出更大威能来。


    而另一边,朱凤自虚空返回之后,就回到了自家道宫之中。


    身为守正,她同样也是知悉了玄廷的谋划。可她也知道那邪神有多不好对付,迷障不破,那根本不用去提正面斗战。


    她有心在这些天中闭关一次,看能否在功行上有所突破。


    而这一次出外剿杀邪神终究是有所收获的,她也是得赐了不少玄粮,足够她这段时日的修持了。


    她想过之后,便把弟子杜潇潇唤来,自袖中取出一根华丽长羽,交给了后者,并叮嘱道:“徒儿,为师需要闭关百日,你好生照顾自己,你以前一直在荒原存身,后来又到上层,怕是没有多少朋友,不妨去内层走动一下,也可多长长见识,若有急事,可持此羽唤为师。”


    杜潇潇接过长羽,万福一礼,道:“是,老师。”她又道:“弟子有训天道章,不出去也知道外面的事情,也结交了不少好友。”


    朱凤轻轻一笑,道:“倒是忘了此事。有训天道章倒真是方便了。”她摸了摸杜潇潇的脑袋,道:“去吧。”


    与此同时,清穹地陆一座唯有高岭之上的驻阁之内,正清道人盘膝坐正殿之中,前方香炉轻烟袅袅,氤氲满室。


    他在上层以往是有一座道场的,只是因为与清穹之舟断开了牵连,两百多载无人维系,早已是被混沌晦乱之地化去了。


    而他以前的名位已被剥去,也就只能暂驻驻阁。


    他知道这是玄廷有意为之,除非他能此次与上宸天的对抗中立下大功,否则玄廷是不会给他任何名位的。


    外面有声音响起道:“师兄,小弟来了。”


    正清道人道:“进来吧。”


    梅商自外走入进来,站在阶台之下打一个稽首,道:“见过师兄。”


    正清道人颔首道:“坐。”


    梅商再是一个躬身,在下方席座之上坐了下来。


    正清道人这时道:“那日我救了你与朱守正回来,见朱守正气意萌发,若无差错,百日之后,她功行当再有精进。”


    梅商一怔,想了想,道:“朱守正修道久远,一朝的悟,功行精进,也是理所当然。”


    正清道人道:“你若是这些时日用心修持,也可有机会尔等此长进。”他拿出一枚玉简,凭空送了过去,“这是我以往书录的心得体悟,你拿去好好观摩。”


    梅商马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接过,致谢道:“多谢师兄。”


    正清道人道:“这百日你便在此修持,若是你到时不得突破,那这次围剿邪神你也不必去了,因为去了也难有什么作为。”


    梅商为难道:“师兄,小弟也是守正,这……”


    正清道人道:“我既然答应前往袭扰上宸天,这些脸面玄廷还是会给的,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安心修炼就是。”


    梅商低下头,道:“是,师兄。”


    时日倏忽一晃,就是三月过去。


    在玄廷布置之下,一切都是准备稳妥,此回玄廷除了在角空星上有所布置外,另又派遣两人去往虚空之中。


    其中一个乃是毕明道人,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他遁法神通高明,肉身坚韧,又极擅长逃遁存身之术,实力还没有高到邪神不可拿下的地步,正是适合做此事。


    还有一人,乃是正清道人的师弟魏広,其被从镇狱之中提前放了出来,负责与毕明一同做那吸引邪神的诱饵,不过与上回梅、朱二人不同,两人是分开行动的。


    其实这样的计策,邪神若是有智,也未必看不出来,不过玄廷本不指望邪神一上来便就上当,就算邪神现在能忍着不动手,可待得时日一长,却就未必能忍得住了。


    退一步说,就算谋划不成功,玄廷也不损失什么,回头再换办法便是。


    毕明道人乘渡在玄廷给予的法器飞舟之内往茫茫虚空驰去,只是在出了外层之后不久,他就感觉到似有人在盯着自己。他不由怀疑,这是否就是玄廷所言的那个邪神。


    他看向了摆在案上的一枚明珠,为了不使修道人为迷障所迷,他这次特意携带了这枚镇定心神、克压迷障的宝珠、


    纵然做诱饵,他也不是出来送死的,况且玄廷既然已是吃过一亏,若是再无防备,那也太过虚假了。


    那个盯着他的目光在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后,却是消退而去了,此后就再未出现过。


    他沉吟了一下,没有去多管,依旧是照着既定的安排行事。


    若是没有那头邪神的搅扰,那么他遵照玄廷的嘱咐,设法找寻剿杀虚空中存在的其余邪神,总之不会空走一趟。


    这次碰不到,那就下次再来,将此事引为常态,那么总能引得对方上钩的。


    ……


    ……


  第两百五十一章 引道斥异行


    毕明道人在虚空之中游走了二十多天,那等被盯着的感觉就又一次出现了,这次依旧没有对他如何,跟了数日后便又退去。


    在察觉到那道目光消失后,他唤过一名玄修弟子,传声道:“告诉玄廷,疑似邪神之辈方才又至。”


    过去他也不是没接触过邪神,可多是混乱无智,而对于天夏来说,邪神也并不是主要的敌人,而此辈通常躲在虚空深处,只是偶尔出来露下面,反而邪神神裔与中下层修道人打交道的时候较多。


    开始他看了朱凤、梅商二人的报书,也感觉这邪神很是独特,从行动路数上看更像是一个敌对的修道人,而现在这等感觉无疑变得更深了。


    虽然对方没有选择袭击或是放出迷障,可他却是比原来变得警惕了。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一驾相同形制的飞舟也同样在无尽虚空之中飘渡着。


    一个神情冷然的年轻道人坐在那里,望之有一股生人勿进之感,不止如此,身上有一股辉耀芒光,其所作之地可谓辟绝诸尘,明净无染。


    他这时忽然感觉了什么,往外看了一眼,道:“来人,告诉玄廷,那邪神又来了。”


    等候在远处的玄修弟子忙是回道:“是,魏玄尊。”


    魏広看向虚空深处,冷哂一下。


    对邪神他其实不屑一顾的,按照他的意愿,此番也是不愿意带上任何玄修的,可是玄廷定要这般做,为了能从镇狱出来,他也只能如此。


    他也听说了朱凤,梅商二人的遭遇,不过对于这两人他是看不上的,尽管梅商是他师弟,可他看人,从来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只看有无本事,若是看不上,那就不吝冷嘲热讽,所以他与岑传、梅商个师弟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和睦。


    常有同道评价他修道不差,但却不会做人。


    可要说他真不懂如何做人那却也不是,只他不屑于去迁就别人,行事说话完全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后来他被镇压起来,其实也与此有关。


    他看了一眼那放在一旁镇定心境的宝珠,目光之中国却是却是露出不屑,“师门自有镇定之法,外邪不侵,又岂需用到此物?梅师弟学法不精,简直是丟尽了师门的脸面。”


    “嗯?”


    他忽然发现,那一枚明珠突然消失了,而后抬头看去,就见飞舟的舱壁之上趴着一头由滑腻肢体盘结在一起的东西,看去像是无数内脏被揉捏在了一起,上面还有无数细小如颗粒般的眼目。


    他冷笑一声,本来凝聚身外三尺之地的法力猛然一个扩张,冲到了飞舟之外,下一刻,诸般迷障破散,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模样。


    而他再次感应,方才那窥视之感也是一同随之不见了。


    上宸天宫,虹殿之内。


    天鸿道人看着大阵之中的祭炉,时不时会抛洒一些宝材入内,这时他目光转去,见那一枚上次被法力封禁的宝珠正微微放光。


    他呵了一声,一挥袖,就解了上面的法力封禁。


    宝珠之上有一道光芒冲出,落在地上,那名白衣修士自里走了出来,他如修道人一般对天鸿道人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有礼。”


    天鸿道人道:“何事?”


    白衣修士微笑道:“在下在虚空之中见得有天夏玄尊行渡,我欲谋之,可这亦有可能是天夏想诱我出手,围杀于我,故来贵方这里告知一声,若是贵方顺势出手截杀,那么或可以借此机会削弱天夏实力。”


    天鸿道人看了他几眼,语声不屑道:“哦?说得好像你一心为我天夏谋划一般,可你不过想利用我等力量,为自身图谋罢了。”


    白衣修士微笑道:“我等乃是相互利用,由我做诱饵,再由贵方借机杀戮天夏玄尊,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在大战之前,若能先行削弱一点天夏的实力,最终得利的也还是贵方。我不过是跟着谋取一点好处罢了。”


    天鸿道人冷言道:“你倒是会说。只如此看来,你与修道人倒无两样,但是内里差的太多,猴子披上人皮,学的再像,骨子里也非是人。”


    白衣修士微笑道:“修道人乃为求道,我现在也是在追逐‘道理’,我与尊驾,根本上并无区别。”


    两人说话之时,大殿之内有两道光芒降下,孤阳子和灵都道人出现在了两旁。


    孤阳子看着白衣修士道:“既然是为对抗天夏,那么我上宸天可以相助尊驾,但也需尊驾日后有所回报。”


    白衣修士笑了笑,道:“回报自会有的。”


    灵都道人道:“空口无凭,尊驾应当知晓,我等彼此之间并无信任,尊驾当需给我一个保证。”


    白衣修士了然点首,道:“明白了,贵方是想我立下法誓?”他笑了一笑,“此事我可应下,但却需在此番事机之后。”


    孤阳子道:“此事我等却要商议一下,稍候当是会给尊驾一个答复的。”


    白衣修士微笑道:“在下等着诸位的回复。”


    孤阳子这时道:“对于尊驾,我有一建言。”他看向白衣修士道:“我修道人皆有定名,无定名则无根定。”


    白衣修士听到此言,有些意外,随即笑了一笑,他抖了抖袖子,而后打一个稽首,“多谢道友指点了。”说完之后,他身影骤然化散,那宝珠之上的耀目光芒也是收敛不见。


    孤阳子道:“两位道友以为此事如何?”


    灵都道人道:“孤阳道友认为可以相助此人?”


    他摇了摇头,道:“我既然已是决定招引寰阳派,那就等着寰阳派到来便好,何必去节外生枝呢?”


    孤阳子道:“不然,这邪神还是有些用处的,还记得它上次所言么?虚空如海,我在岛洲,它如大鱼,且有其存在,便是寰阳派来了,也能分担一些目光。再有一个,两位道友可曾注意到了么,这邪神越来越像是一个修道人了。”


    灵都道人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要这邪神真是化变成了修道人,使用的就是修道人的思维了,那反倒好打交道了,他道:“但那也许只是表象罢了,毕竟此人终究只是一个邪神。”


    孤阳子道:“万物都可求道,不必去苛求原来身份,而我等也可以尽量促成其求道之心。”


    灵都道人道:“那我等也大可不必真去为此人助战,不妨如上回一般,在二十八星宿之外显露威势,做出大举进攻之姿态,迫得天夏防备,如此即可完成应诺,也不必用过多力量去支应此人。”


    这是一个上策,对峙只是对峙,既不用真正上前斗战,又顺便达成了目的。


    孤阳子考虑片刻,却道:“此事要做,但是邪神那里也要出手帮衬,此事可以让连羌,蔡熏他们带人去做。”


    灵都道人顿便不说话了。


    虽然上宸天以他们为主,可也总有一些人和他们意见不一,明面上附从,可私底下却是不怎么愿意出力,这些人在关键时刻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可能造成上宸天内部的动荡。


    孤阳子方才所说的这两人便在其中,这明显就是想让此二人去做此事,成功了最好,不成功损失了那也不可惜,就当是清理内部了。


    天鸿道人这时冷笑道:“这两位可是颇明懂存身之道,若是只让他们两位前往,就怕他们不怎么愿意出力。”


    孤阳子问道:“我会遣人与他们一同前往,这般说不出什么来。”


    天鸿道人这时道:“灵都道友,你手下不是有一个自幽城投靠过来的金郅行么?不如让他也一并去好了。”


    灵都道人道:“此人尚是有用,况且金道友是从幽城主动投奔我等的,若是他遭遇不测,那幽城那边怕是不会再有人来投靠我等了,至少在天夏还未拿下之前不可如此做。”


    孤阳子点了点头,道:“那此事便罢了,说起幽城,灵都道友,若是可以,你那设法让幽城那边随我一同出力,不用他们与天夏斗战,只消牵扯天夏一部分注意力便好,想来此事他们是不会拒绝的吧?”


    灵都道人道:“我稍候会遣浑空往幽城一行,督促此事。”


    孤阳子道:“对了,那些修持浑章的后辈如何了?可能求取上境了么?”


    灵都道人道:“已然准备稳妥了,孤阳道友觉得是时候了么?”


    孤阳子道:“既然安排他们行此道,那终究是要见到效用的,否则我辈要他们何用呢?”


    上宸天中有不少元神照影的修士如今在灵都的安排之下研修玄法,好在合适时机借助大道浑章攀登上境。


    然则登临上境何其之难,可以说其中大部分人都不会成功,最后要么蜕变成为混沌怪物,要么就此断了道途,或许最后只有极少部分能登临上境,也或许一个成功的无有。


    可是就算这些弟子都不成功,他们也可以在其等活着的时候将之祭炼成道卒,这般便不会有多少损失。


    灵都道人道:“我回去与金道友交代几声,毕竟他是以大道浑章成就的,让他去看顾此事,或可增得几分成功可能。”


    孤阳子道:“那便如此,待得此事有了结果,我们再给那邪神一个回言。”


    ……


    ……


  第两百五十二章 投法虚空落


    金郅行自那日从灵都道人处回来后,就变得更为小心了,这些天下来,都是在附从天域内教授弟子,并不过问其余,也不去乱打听什么。


    这日待讲道结束,正要转回居处,浑空道人却是忽然寻来,直接言道:“金道友,我上宸天有一批弟子要追逐大道浑章,金道友对此当有经验,还需你来指点一二。”


    金郅行心下微微一惊,上宸天突然要求底下修士追逐浑章,这必然是有事发生了。他面上则是一副自然之色,道:“敢不效力。”


    当下他与浑空道人来至一座偏殿之中,这里有坐着十余名修道人,俱是元神照影境界。


    金郅行可是修过目印的,他只看了一眼,就大致了解此这些修道人的根底多少都是有些欠缺的。


    他再随口问了几句,心中更是明白,这些修士既非正传,资质又非上乘,按正常路数,根本没可能成就上境,而转修玄法,借助大混沌之力或还有几分希望。


    而这些弟子明知上宸天的目的,看去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地方,因为这终究是给了他们一条上境之路。


    浑空道人这时道:“金道友,你看这些人中有多少可成?”


    金郅行实话实说:“若要金某来看,他们一个都是难成。”


    浑空道人凝视着他道:“哦?有金道友指点也不成么?”


    金郅行道:“玄法虽较真法修行为易,可上境一样难渡,根基越厚,成就可能越大,天夏虽有不少浑修,可能成就玄尊的,又有哪一个根基道行是弱了的?金某只敢说会尽力而为,但此事全看气数造化,道友也不用有太多指望。”


    浑空道人自身身为玄尊,自是知晓上境难求,接受了他这个解释,他道:“道友尽力而为便是,不成也没关系,这些人也不会浪费了。”


    金郅行点头道:“稍候我会以意相引,尽量相助这些后辈,这却投入全部心神,还请道友在外护法,莫要让人扰我。”


    浑空道人没说什么,到了一边坐下。


    金郅行则是在一旁盘膝坐定下来,他看去是在调息理气,可实际上却是在想着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因为他察觉到了上宸天必有动作。


    但是现在浑空道人一旁盯得紧,而这里又是上宸天主天域之中,他怕自己一有异动,就会被上宸天三位祖师察知。


    想到张御所言之语,若是遇到什么事,当先以存保自身为主,故他还是没有妄动。


    在定坐了一会儿后,他往前一点指,一道心光投入下去,分至底下十余弟子的眉心之中,道:“尔等据此找寻浑章,但不可一味贪求,但见警示,立刻收神摄意,方能抵御侵染。”


    两名玄尊在前,众弟子哪敢不遵,都是照此吩咐行事,一个个沉入了定静之中。


    五日,浑空道人离了此间,来至灵都道人道宫之内复命。


    灵都道人问道:“如何了?”


    浑空道人回道:“此回得金道友之助,侥幸成就了一人。其余未曾过关,有三人成了混沌怪物,被当场打灭,其余众人皆已炼化为了道卒。”


    灵都道人默然片刻,才道:“有一人成就,那便是说此道是行的通的,那人名讳为何?”


    浑空道人回道:“此人名唤袁肆用。”


    灵都道人考虑片刻,道:“自我道宫之中拿几枚补益神气的朱丹给他,让他巩固一下功行……”


    正如此说时,底下青光一闪,那治灵现身出来,打一个稽首,道:“上尊,孤阳上尊和天鸿上尊有言,让那位新近成就的袁玄尊与与连羌、蔡熏二位玄尊一同前往支应那邪神。”


    灵都道人一皱眉,但考虑了一下,并没有提出反对之意,道:“既如此,浑空道友,你去关照吧。”


    浑空道人稽首一礼,便退出了道宫。


    张御在坐观百日之后,便依时出得关来,由道宫来至守正宫中,同时他也是从守在外间的化影那里知晓了玄廷的大致安排。


    为了诛杀邪神,玄廷做了几重布置。


    先由毕明还有正清道人师弟的魏広负责设饵,若是邪神出现,那么当会由正清道人和瞻空道人负责出面剿杀此獠,元都玄图主要用在此地,以确保这邪神无从逃脱。


    同时若上宸天有人相助,当会由数位玄尊负责围杀此辈,具体是谁并没有提及,但肯定会视上宸天来援人手多寡而增调改换人手。


    而在此之外,还有一重布置。那就上宸天若得知人手被困,或可能再派人来援,这里就需要有人负责阻截,他这一回便是负责此事,要将来援之人尽可能挡在外间,若能顺势斩杀,那是最好。


    他想了想,要想完成这件事,己方出动的玄尊至少要对面的数倍,今回参与此事的玄尊当是不在少数。


    正思索之时,忽听得云海之上有磬钟之声飘来,他心下一动,知是必然有事,便把明周道人唤了出来询问情由。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道:“方才忽有数位上宸天玄尊现身在了外层,还有幽城玄尊与之配合,疑似谋攻于我,诸位廷执正在排布人手应对。”


    张御一转念,上宸天是绝无可能这个时候来攻打天夏的,更不可能正面强攻,这绝然是为了牵制天夏,而要说目的……他看向虚空方向,看来那邪神就快要动手了。


    同一时刻,虚空之中,毕明道人盘膝坐于飞舟主舱之内,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时晷。


    自上次邪神显身之后,已然过去月余时日,期间又来了几次,前后又曾放出过多次迷障。虽然在定静宝珠帮助之下他成功脱离出来,可他神魂之中却有一种疲惫之感,像是压上了什么重物一般。


    他知道自己虽然功行未损,但实际上仍是受了一些影响的,状态并非是在完满之时。


    按照此前与玄廷的约定,六十天后,不管邪神是否出现,他都可自行回返,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还有几天。而等他回去之后,下一次当是会另换人来了。


    在虚空之中又飘渡了三天之后,他没再犹豫,先是令玄修弟子向天夏传告一声,随后便调转舟,往回折返。


    可他方才如此做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抬头一看,却见那枚定静玉珠竟然化成了一片灰白色泽,完全是黯淡无光了。


    他又往周围看去,发现自己此刻居然不在飞舟之中,而好似落在了某个洞窟之中,而仔细一看,哪是什么洞窟,却是缓缓蠕动着肉璧。而一有了这个认识,似乎加重了这一部分的蜕变,所见之物愈发向着这方面靠近。


    他立时意识到,这迷障应当是从心灵深处引发修道人不愿面对,或是较为忌惮的东西,根据朱凤、梅商二人后来的推断,迷障若是不破,那迷障之中经历的一切那是可能化变为真实的。


    他这时仍然很是镇定,伸手一指,一道光罩落去,将同在舟上的两个玄修弟子落中,以玄廷特意祭炼的法器将两人封禁了起来,暂时确保这两名弟子的安稳。


    同时他抬头往上看去,他很清楚,因为现在极可能只是邪神的试探,所以玄廷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来施援的,这里全要靠他自身坚持了。


    不过只是坚守的话,他可不耐做这等事,也不合他心意。他偏要试一试这邪神的能耐,低喝一声,身躯之外放出光亮,霎时化为一头有着华丽羽衣,头生翘冠的凶禽,唳叫一声,便振翅飞起,而周围那些肉璧纷纷崩裂,他一气冲到了高空之上。


    可这个时候,他抬头往上一看,眼瞳不觉一缩,却见一个无比巨大,难辨形貌的邪物存在于那里,而他此刻所在之地,却是正位于其万千根肢体蜷卷起来的某一个空圈之内。


    而与此同时,清穹地陆上层,林廷执站在一座法台之上,他看着水帘之中倒映出来的模糊景象,关照道:“明周,传告各位玄尊,准备动手。”


    明周道人道一声是,自有分身各去传递令谕。


    只是在这个谕令传递下去后,林廷执却是迟迟不曾传令发动。等在一旁的瞻空道人看了看那模糊水帘,问道:“林廷执可有什么顾虑?”


    林廷执道:“顾虑倒是未有,不管这邪神如何做,我都已是做好了应对之法,只是我方才试着找寻了一下周围可能存在的上宸天修道人,却是一无所获,不是当真无人支应这邪神,那就是用特殊办法躲藏起来了。”


    瞻空道人略一沉吟,道:“特殊办法,林廷执是说……”


    林廷执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上宸天当比我等所想的更为重视此事,不过上宸天若是愿意我与正面一战,我天夏却是乐意丰奉陪的。”


    他半转身来,对瞻空道人道:“瞻空观治,时机已至,劳烦了。”


    瞻空道人肃然一点头,他当即拿一个法诀,作法一运,霎时间,一道椭圆形的阴影出现在了毕明所在之地的上空,顿时一道金光照着下方照落下来。


    ……


    ……


  第两百五十三章 击奇空漏中


    虚空暗处,三名道人身形隐蔽在一处临时营造出来的界域之中,正是这回上宸天派遣出来的蔡熏、连羌还有袁肆用三人。


    连羌道:“蔡道友,这一次事机怎么看都像是玄廷故意设饵,就等着这邪神上钩,孤阳他们自己不至,却偏要我等到此,倒是好算计。”


    蔡熏道:“连道友,我何尝不知晓呢,只是前一次攻伐内层,我们并不赞同,孤阳、天鸿他们动用的全是附从他们之人,而这一次叫我救援,表面上看去只是一件小事,我等却不好推脱了,若是再不出力,回去之后,此辈便有理由拿我等了。”


    连羌面上颇是不满,口中道:“那就只能小心一些了。”他语气稍松了一些,“所幸这一次还给了我等一根青灵天枝的枝节,总算不是让我们前来送死。”


    蔡熏叹了一声,道:“有此物才是不妙,要是没有此物,真有玄廷之人围堵,我们直接走了就是了,任谁也不好挑我们的刺,可有了此宝在手,反倒令我等不好往后退了。”


    连道人神情变了几下,随即道:“要真是遇到危难,我可不会……”


    蔡熏立刻打断了他的言语,他看了一眼身在远处的袁肆用,道:“连道友,孤阳他们既然关照我等来帮衬,那我等尽力而为,但真要是局面险恶,我们再寻思对策不迟,便是要退,总要有一个说的出去的理由。”


    连道人哼了一声。


    袁肆用方才一直没有作声,也没有来参与两人的对话,不过二人都不在意,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个侥幸成道的浑章修士罢了,以往更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辈,也无师门照应,他们都打定主意了,要遇见天夏之人围堵,就让其替他们断后。


    蔡熏这时神情微动,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宝珠,见此物已然亮了起来,道:“蔡道友,那邪神正呼唤于我,我等该是出动了。”


    连羌道:“那便走吧,快些做完此事。”


    蔡熏把宝珠对外一托,此珠忽然化变为一枚眨动的眼目,有一道虹光射去,顿时照开一条通向未知所在的前路。


    同时里面有一股邪乱之气传出,让两人都是皱起了眉头,他们忍着不适,一起朝此穿渡而去。


    而同一时刻,毕明道人面对前方那庞大无比的邪神,正要展开进攻,却觉顶上有一道阴影浮现,紧随其后,就是一道金光照落下来。


    他顿知这是玄廷来援手了,不由精神一震。


    随着金光落定,正清道人的身影自里浮现而出,同时一道道清澈若水的光芒便洒向周外虚空。


    这等清净之光所到之处,邪神所化的躯体便就消融化去。只是数个呼吸之间,那庞大无比几乎挤满视界的邪神便即完全消失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毕明猛然一醒,随即他发现,自己居然正安坐在飞舟之内,周围一切东西都没改变,心中不由一凛。


    从如今情形来看,那好像就是一场虚幻,可他敢肯定,自己方才的确是运转了功行的,那些内在痕迹是骗不了人的,这么说来,邪神迷障可能比原先所想更为复杂,应当是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或者是一种由虚向幻的变化。


    只是此刻他也没可能去想太多,念头转过之后,一个纵身,自飞舟之中渡出,对着站在那里的正清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可是正清道友?”


    正清道人点了下头,同时拿出了携带在身的玄廷诏旨,以此证明了自身身份。


    毕明这才放心,他看了一下空荡荡的虚空,问道:“不知那邪神哪里去了?”


    正清道人道:“我到之前,这邪神已然先一步离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缕虚有其表的邪秽之气。”


    毕明道人一想,道:“这邪神知晓不对,所以提前遁逃了?”


    正清道人淡淡道:“它未必是逃了。”


    虚空另一端,魏広坐在飞舟之中,他此刻颇是无聊,因为自那日邪神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此刻他看着时日差不多了,也是试着往回走了。


    可就在此时,忽有一个白衣修士出现在了飞舟前方,挡住了去路。


    魏広有些意外,随即冷笑站起,道:“原来我这里才是你欲取之处,不过你却是找错了对手。”


    白衣修士打一个稽首,微微一笑,道:“领教高明。”


    魏広目光一扫周外,道:“来得不止你一个吧?一起出来吧!”


    这话方才落下,一道虹光凭空飞出,旋绕飞舟一转,光虹消散之后,三名道人身影一同出现在了那里。


    林廷执看着面前水帘,道:“原来如此,这邪神却是用了一个声东击西之策,倒未想他还有这等手段。”


    其实也不算真正的声东击西,这邪神疑似是也有一种转挪之能,并且也考虑到了玄廷可能会设陷阱抓拿他,所以故意先攻击毕明这一边,待把玄廷的力量引来之后,就转而把目标换到了魏広身上。


    这里邪神似也是知晓了,玄廷要有所布置,多半是依靠元都玄图来挪转人手。这宝器若是送渡元都派外之人,也不是随时随地能转挪的,一次过后,需得重作蓄势,待过一段时间才能再度将人转了去,这里就存在了一个可容操作的空隙了。


    邪神明显是知道了此事,才针对性的做了这等布置,而这很可能是从管梁的意识之中得来的。


    林廷执评价道:“算计倒是不错,可惜料错了玄廷的布置。”


    凭心而论,邪神这番手段没什么错,可实际上,天夏哪会那么小气,只对一路有所防备,实际上两面都有照应,就算某一路没有元都玄图的照应,也有其他法器可将人送至,只是稍慢一些罢了。


    瞻空道人这时看向水帘之上,本来魏広那里的景物多了一层灰雾,无法再看清里间景象,这与毕明道人方才的遭遇类似,他道:“魏道友那里,可能会遇到上邪神与宸天修道人围攻,这却唯一的一个漏洞了。”


    这一点林廷执也是承认的,但这个漏洞虽存在,这却也不是玄廷的布置不妥当,而是作为陷阱诱饵,你必然是要设下可以让人进来的路,或者是让人可以见到成功的可能的,


    要是整个布置毫无半点破绽,那么敌手也就不会撞进来了,那又谈何诱敌呢?

    他道:“这却要靠魏玄尊自身坚持了,在放了他出来之前,我已是问过他了,也将所有可能与交代了清楚,他也是愿意做得此事,以赎过往之罪责。”


    虚空之中,上宸天三人这一出现,蔡熏便言道:“连道友,袁肆用,趁此人势单力孤,我等立刻动手,就算玄廷有支援,这短时内也到不了,尽快杀了此人,我们就算完成了此回嘱托,而后就折返上宸天,不再趟这回浑水。”


    连羌也是大为赞同,按照他自身的推断,若是玄廷有布置,那么现在这个空隙,大约只有二十到三十呼吸,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可以无所顾忌的出手,但再要拖下去的话,玄廷救援怕就要到来了,那时不说绝然没机会,那局面定然是比眼下困难的多。


    其实这个时候他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将孤阳子交给的青灵天枝的那一截枝叶用出,将魏広制压住,而后与那邪神一同合力将之杀死。


    若用此物,那是十拿九稳的,哪怕魏広是寄虚之境,亦可凭此法器设法找到那寄托神气之所在。


    可是他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用此物,因为现在场面上四人合攻一人,看着怎么稳赢不输的,而在他回去路上,极可能还会遭遇到玄廷的追杀,那唯有依靠此器才能护持自己平安脱身。


    在杀死不相干的人和护持自己性命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魏広只是一辨,立刻看出围攻自己的四人之中,最弱的乃是袁肆用,其余包括那邪神都是气势极强。


    他当即选择这最弱一点作为自己的突破口,没等诸人合围上来,就出动出手。身上如水清光一张,但这清光并非四面扩展,而是却似一面平切之镜,向着四人斩来,连羌和蔡熏二人都是感觉心中危兆大盛,知他当是用了什么杀招,没有去用硬接,向外退避锋芒。


    袁肆用方才成道,对于玄尊的斗法尚不熟悉,而且他本是真修,忽然转为玄修,也自有些不适应,故此反应晚了一线。


    他此时本能有种感觉,若是自己再要躲避,那一定是躲不过去的,只得放出一团形如枭鸟的观想图试图抵挡。


    可等到那光芒斩来,他蓦然惊觉,这并非是单纯法力,而是融入法力之中的一件法器,他根本没有抵挡之力,连观想图带人整个被截成两半。


    只是下一刻,其人身躯一闪,骤然消失,随着一烟雾飘动,就又一次出现在了远端,看去已然恢复了原状,他方才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术的迹象,明显靠的是某一个玄异才躲过了这次杀劫。


    只是魏広这一出手,自身难免也露出了破绽,蔡熏、连羌二人哪会错这个机会,他们根本没去管袁肆用如何,趁势各自拿捏神通,虚空之中顿现道道灵光震雷,一齐朝魏広轰落而去。


    ……


    ……


  第两百五十四章 幽浊染虚意


    魏広在见到三名上宸天修士后,就知道此战不能力抗。


    他很明白,除非是自己的实力达到自家师兄的地步,否则是没有可能在正面对战中压过三位同辈的,更别说是还有一个不知根底的邪神在旁。


    只以正常路数对战绝然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只能动用一些极端手段了。


    在一击将袁肆用驱退出战圈之后,他的身外浮起一重重浓厚的灿烂云团,将自身团团裹住。


    这是他从玄廷拿回来的独属于自身的法器,只是唤出来的速度虽快,可因为方才将大部分力量都用于针对袁肆用了,法器之上所可分配的法力自然就少了。


    他自忖此器至多只能抵御一息时间,可总也能挡下不少攻势,并为自己争取一点回气的工夫,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法器居然在多抵御了一息之后才告溃散。


    连羌、蔡熏二人所施这一连串攻袭虽是狂猛,可事实上他们却并没有施展出全力,不是他们不肯出力,而是他们在防备着那幻化成白衣修士的邪神。


    孤阳子虽是叫他们来帮衬邪神,可双方既未结盟,又未定誓,谁知道这邪神会不会顺便对他们动手?

    他们可不会天真到认为邪神会讲信义,说不定在收拾魏広的同时,就会对他们来一下,但此举导致了魏広多了一丝喘息之机,而后者所要的只是这么一瞬,他自是不会错过这个良机,身躯晃了一晃,骤然从场中消失。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往外逃遁,而是直接奔着连羌、蔡熏两人而来。


    从策略上讲,欲左先右,欲前先后,要想脱身,一味逃窜是没用的,必须先行滞敌,才好抽身离去。


    此刻他身躯之外法力贲张,似有一股力量就要爆发出来,看去是要自裂身躯法力,与两人来一个同归于尽。


    连、蔡二人脸色一变,眼前魏広浑身气息勃发,看去根本就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的迹象。


    他们也是相信其人会如此做的,这位已是到了寄虚之境,在世之身抛却,大不了过个数十上百年再回来。


    可他们对此却是极不愿意的,他们本是占尽优势,要是被逼得同归于尽,那他们岂非白来了?故他们都不约而同往外退避。


    魏広借此机会,一下冲出了四人围堵。


    嗯……四人?

    一念转过,他猛然发现,自己虽然印象中是在对付四个人,可自己从动手一开始就本能的忽略了邪神,而邪神似也未曾参与对他的攻击。


    那么这邪神现在到底去了哪里,又在干什么?适才没出手,是在哪里准备埋伏自己么?

    此时此刻,白衣修士一个人站在远处,他并没有加入斗战,而是在一旁看着诸人,只是他眼中泛着一股奇异光芒。


    而在他的额头上,却还有一只眼睛,在那里骨碌碌不断转动着,时不时还会停顿一下,极似在找寻什么东西。


    其实不止是魏広,就连蔡熏、连羌等人明知道是为邪神助战而来的,可这一斗战起来,似乎就将之遗忘一边了,并且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此刻二人见魏広闯破战圈,往外遁行出去,想也未想就令袁肆用上前阻截,自己则在后面放出神通以迟滞其人。


    袁肆用方才险些一招被杀,知道自己在这等斗战之中还是大大有所欠缺的,可他方才成就玄尊,还未曾完全适应自己身份,两人之言不敢不听,只能驾驭遁光追去。


    魏広虽是对那邪神起了警惕之心,可是面对上宸天三人的逼压,却也没功夫再去深想,他只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停下,不然数个呼吸之间,怕就被会打灭此身,故是加快了向外遁走。


    连羌、蔡熏二人哪会这么容易放他离去?在他闯出去的一瞬间,就先后两个神通落到了他身上。


    这两个其实都是最为寻常的禁锁之术,根本用不了多少力气,作用其实也不大,要是魏広不理会,加大些遁逃之力就能挣脱。


    可他们确信,魏広一定会用解脱之术解化,因为在这紧迫局面之下其人却没法仔细分辨,这是必然之选择,而他们更为高明的手段则是潜藏在后,等其解化之后再出手,便可将之再度阻住。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推断一般,魏広根本没有选择,立刻出手将这两个神通解化,而在解化之时,他便知晓自己中了算计。


    这不是他斗战手段不高明,也不是经验欠缺,而是在面对两个功行层次相同、经验老道又不输于他的同辈之时,所能发挥的余地其实很少。


    他此时也是料到,下来这两人必有后招,果然,紧跟着又是两道神通落至身上,他不得不再次出力解化。


    可仓促之间,只是勉强解去了一个,这已是相当了得的手段了,足以现出他过人一等功行道行,可另一个神通他终究是来不及解去了,身躯不由一顿,先前逃遁的优势顿时失去。


    但事情仍有转机,连羌、蔡熏二人依旧怕他与自己同归于尽,不愿冒险,所以并没有冲了上来,于这一瞬之间绕至前方阻截他的,依旧是那袁肆用,这便给了他破局的可能。


    他在发现这一点后,把袖一甩,当即一道如平滑如镜的气斩就斩了过去。


    袁肆用虽是新晋玄尊,可能修到这等境界,自也不是头脑简单之辈,经过之前那一遭,他已然吸取了教训,虽是到了前方,可并没有当真堵在正前方,而是稍稍偏离了一点,并且正身不上前,只是放了观想图上前相阻。


    魏広经验极为丰富,马上从他的举动之中把握到了他微妙的心理变化,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对策,起法力一催,那清光气斩之术顿由一道化为十二道,由自身为中心,向各个方向飞斩而出!


    连羌、蔡熏二人都是见识过他这一道杀招的厉害的,忙不迭的往后避退,而且在他们想来,魏広既然祭出这等神通,那么自难再提速遁逃,等这神通消退,再上前收拾便好。


    然则他们发现了不对,因为魏広的气息再度从原处消失了,原来后者方才放出的清光气斩之中,那冲向正前方的一道其实是其自身所携的法器,其使动神通之后,居然借器渡人,凭空挪遁,又一次跃跳到了战圈之外!

    连羌、蔡熏二人方才一眼看到袁肆居然没有阻拦,而是直接躲避让路,心中不由暗骂其人愚蠢,连这点小伎俩也看不出来,白白浪费了一次他们创造出来的机会。


    可他们却也不想想,要是袁肆用方才真上去,那被逼上绝路的魏広可能会毫不犹豫与其来一个同归于尽,到时候受创可不是他们。


    他们受损,多过个数十载再回来,袁肆可是真就要当场败亡,袁肆用也是有自家想法之人,就算看出了问题,又哪可能真去送死?


    可以说,双方的斗战策略都没有错,但是落到具体行动之上,因为上宸天一方彼此心思不合,所以才出现了纰漏,若是他们当真个个心往一处使,那魏広根本支撑不了几合,甚至可能连逃遁机会的都不会有。


    魏広虽然再次成功脱身,多争取到了几息时间,可他心中仍有一个不妥之感挥之不去,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而就在此时,远远站在一旁观战的白衣修士忽然一抬头,眉心之中的第三只眼目急速闪烁了一下,他微微一笑,道:“找到了。”


    而下一刻,他的一缕气机已是出现在了一团绕旋着的青色烟气团之前,这正是魏広神气寄托之所在!

    清穹地陆观台之上,林廷执在持续运法之下,前方的水帘变得稍稍清晰了几分,但很快又变得模糊了起来。


    但仅此片刻,已是足够他施为了。


    他一转玄机,便由七道灵光落去下界,却是将早已等候在虚空之中的七位玄尊直接往魏広所在送渡而去。


    他转而对身旁的瞻空道人言道:“那邪神似有挪遁之术,稍候需劳烦道友出力了。”


    瞻空道人点头道:“林廷执放心,这邪神既然现身出来,那就别想走脱了。”


    他们这次布下了这么大阵仗的,不是为了好玩的,就是为了将邪神和那些可能来援上宸天修道人一网打尽。


    元都玄图此刻已然摄住了邪神气息,就算这法器转挪需要间隔,可只要当中把人及时送至,就可以将之截住,下来就别再想着顺利脱身了。


    林廷执这时思考了片刻,唤来明周道人,道:“去把张守正请来。”


    守正宫内,张御见外层那些上宸天修道人始终不动,也就没再去看,自己坐于大殿之上,在那里调和气机,温养双剑,随时准备出手。


    殿下有光芒闪烁了一下,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对上方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林廷执请守正前往观台观战。”


    张御点首道:“知晓了。”


    他意念一落,收了双剑飞入了心光之中,随后一振袍袖,自座上站了起来,迈步从守正宫走了出来,在穿过一道光气裂隙之后,就出现在了观台之上。


    ……


    ……


  第两百五十五章 断机绝神气


    张御见观台上除了林廷执正负责统筹主持之外,瞻空道人也是同样在此,便就上来与两人见礼。


    待礼毕之后,林廷执道:“张守正,我等布置已是差不多排布好了,就待将那邪神和上宸天来人围杀,上宸天若知其被我围住,那一定会派遣人手前来救援。


    只我查看了一番,上宸天这三人,其中有一个不知名讳,疑似新近成道,而蔡熏、连羌这两人则一直与孤阳、天鸿等人意见不合。


    此回上宸天却是遣得他们到来,可谓用意深长,疑似有借机剪除异己之嫌,故我推断,上宸天只要不想与我全面开战,便有人来相援,也至多只会做一个样子。”


    他顿了一下,又道:“本来准备劳烦张守正阻截来人,这般看去却是不必要了,故想请张守正前去截杀那连羌、蔡熏二人。”


    张御微讶,道:“林廷执既是已做好布置,又有诸位同道前往围杀,仍是对付不了这二人么?”


    林廷执道:“这二人当是携有一根青灵天枝的枝节,能遁隐身形,不过我方才已是辨过,那当也不过只是一根残枝罢了,我亦有法器可破,但此辈若逃,则需有人先行截住这二人,再等诸位同道上来将之围杀,这里也唯有张守正能担此任了。”


    瞻空道人道:“邪神那边,则会有正清道友负责追剿,贫道需将元都玄图挪至此间,守正这里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张御对此自是能够理解,这一次诛杀邪神才是玄廷的最为主要目的,当然要将可以用上的力量往那里倾斜了。他肃声言道:“应对外敌,正是守正之责,御当受此命。”


    虚空之中,魏広这时猛然惊觉,那邪神居然找到了他寄虚之所在!

    以他之境界,便是在世之身被打散,也并不会伤及性命,可要是神气寄托没了,那可真就无有退路了。


    现在唯一还可得以安慰的,是他在寄虚之地中是设有守御法器的,可他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他意识到,现在反而是保全自己在世之身最为重要。神气被除,那必是功行大损,可只要世之身还在,那还能再设法寄托神气。


    气息上的变化是很微妙的,他这里心意一变,连羌、蔡熏二人立刻感觉到他身上没了之前那股无惧无畏的汹然气势。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这等情形无疑是对他们有利的,蔡熏传声喝道:“袁肆用,留下他!”


    虚空之中空域广大,魏広方才一个挪转,瞬息之间就去到了两人神通法力不及之地。


    而此刻距离其人最近的反而是袁肆用,尽管他方才让开了去路,可也没有就此退缩,反是一直跟在了魏広后面。


    他这时也同样察觉到了其人身上的某种变化,只是经验欠缺,不知这是什么缘故,这刻听到了蔡熏唤声,从那迫切惊喜的语气之中,他立刻领会到这是一个绝好机会。


    不让他去送死,还能立功,他自是积极的,只是玄尊层次的神通他未曾掌握,而魏広的遁速又很快,他难在后面从容施展手段,眼下唯有将观想图再度放出了。


    他赤红的色眼瞳一闪,一道黑烟从身躯之中飘出,去到半途,化作枭鸟模样,有一缕缕烟丝向着魏広遁光缠绕而去,同时有灵性异声在虚空不停传荡。


    魏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袁肆用的手段在他看来十分粗浅,可便是如此,他也不敢与之缠斗,一旦停顿下来,那是必败之局。


    他心意一转,将元神遁出,直面那观想图,这也是眼下最适合的做法,只是元神一去,他下来再能动用手段就不多了。


    蔡熏、连羌二人见此,两人也是毫不犹豫放出元神,化身两道璀璨若烟气光华向前突进,准备趁势上前灭了魏広元神,断其一个倚仗。


    可就在此刻,他们却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就见远空之上有一缕如瀑气光落下,随后便见有影光自里穿渡而来。


    朱凤挥开气光,来到了虚空之中,百日闭关,得玄粮之助,得心境之明,她功行再是前进一层,其实这也算是厚积薄发,她一道场中,就看向斗战双方。


    连、蔡二人脸色一变,明白是斗战拖延太久,导致玄廷援手到了,莫看现在只有朱凤一个,可场上多了一人,局面立时就有所不同了,他们面对魏広已然没有了绝对优势,很难再在短时之内将其击败。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一个是继续下去,一个便是就此收手。


    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念,那定然是走了,又不是他们的事,方才已是有够努力了,又何必硬拼呢?

    可是有一截青灵天枝的枝叶在手,对手眼前也不过来了一个,明面上还是他们占据优势,眼下还真不好一走了之。


    连羌道:“蔡道友?”


    蔡熏一转念,道:“再试一试,朱凤此人不擅对攻,保命倒是有一套,我们不用去管她,让袁肆用上去缠着她,我们先拿住魏広,一旦将其身躯打灭,我等便退。”


    只是他一皱眉,“那邪神呢,邪神何在?”


    连羌不由一怔,他们此刻才是想起,明明是他们前来帮衬那邪神的,可这邪神却始终没有出过手,仿佛一直是他们在拼死拼活。


    而想起这个的时候,他们也是意识到,自己一定是某个地方被影响了,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可局面已然到了这一步,也是不容他们此刻退缩了。


    蔡熏传声言道:“袁肆用,你去对付朱凤,”他也是吸取了教训,又加了一句,“不用你拼命,拖住她便好。”


    袁肆用一听,也没迟疑,待连、蔡二人元神,自己把观想图一撤,就转而往朱凤冲去。


    朱凤一眼撇去,就知道袁肆用方才成道未久,她起指一点,缤纷锦云筑起一面云墙向着观想图迎上,同时背后如月光轮一显,自里显现出了十余个身影来。


    这些身影自然都是幻身,但是她敢断定,袁肆用既没手段也没那个经验分辨出来此中真假。


    袁肆用确然分辨不出来,这等情形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故是第一时间自然十分谨慎的抽身退避,以免被莫名神通波及。


    朱凤小施手段将他逼退后,又窥准这个空隙,一甩手,一只玉镯向着连、蔡二人所在落去。


    连、蔡二人正待将元神打灭,没想到那一枚玉镯飞来,蔡熏也是祭出法器上去阻拦,魏広此刻顿感压力一轻,这刻他没再往后躲避,而是立定原处,法力一催,顿有万千道清光闪电朝着两人轰去。


    朱凤暗赞一声,魏広不愧老道之人,知道此刻无需再逃,以攻代守方是上策,而她心中清楚,只要再支撑片刻,那么就该轮到他们反压对面了。


    此刻在虚空更远处,一道又一道人影出现在那里,林廷执此回一共是调用了七位玄尊参与围杀邪神和上宸天来人,只是他所动用的转挪法器不像是元都玄图,没法一口气送渡这么多人过来,只能一个个到来。


    林廷执也很讲策略,并不是直接将人挪移到斗战之所在,而是把人送到了外围,方便锁住三人去路,下来只需逐步压缩空域,若能一举除却此辈那是最好,要是做不到,则有张御负责遏其归路,拖延到诸人上来围剿,总之不会放人走脱。


    连羌、蔡熏二人见得魏広返身而战,就觉得此战可能无法遂愿了,然而这个时候,局面却又生变化。


    寄虚之地中,那邪神所化的白衣修士经过反复冲击之后,终于破开了魏広的护持法器,他看看着那一团飘绕清气,微微一笑,指使气意往里一冲,那一团清气顿被搅扰,而后崩溃散去。


    这个时候,魏広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身上原本高涨的气息一下委顿下来,而自身上放出的神通法力也是纷纷破散。


    这个变故来得十分突然,连、蔡顿感惊喜,他们没去管为何会如此,立刻反手祭出各自杀招,力求将魏広杀死。


    魏広见状,只得祭出守持法器勉力支撑,此时气势此消彼长,谁人都能看出,用不了几息时间,其必然败亡。


    朱凤看出不妥,她正待救援,可这时候袁肆用也是看出局面对己方有利,这刻也是不顾一切放出心光来阻滞她,她纵然功行高过袁肆用,也没可能在片刻之内将其击败,故也是一下被拖在了这里。


    眼见魏広难逃一劫,忽然众人周围有数道强盛气机接二连三的出现,隐隐然呈现出包围之势。


    连羌、蔡熏神情大变,立知这是玄廷布置,两人也是十分果断,立刻放弃了拿下魏広的想法,蔡熏大声道:“连道友!”


    连羌一抬手,拿出一根翠绿色满是生机,似是延伸无尽的长枝出来,其对着自身之外一圈,霎时间,两人从原地消失不见,却是以青灵天枝直接遁走了,而袁肆用则是被他们果断抛下了。


    这里不止是两人看不起他一个玄修,而是使动青灵天枝的也不是没有损折的,两人走还算方便,多带一个人则多一分负担,留得其人在后面,左右还可以替他们遮挡一下。


    至于邪神,与他们何干?


    ……


    ……


  第两百五十六章 舟尺破虚黯


    上宸天,擎空天原。


    虹殿之中,孤阳、天鸿、灵都三人此刻都是在看着虚空之中的景象。


    由于连羌等三人携带了青灵天枝的枝节,所以三人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就未曾脱离他们视线,不止这样,连羌、蔡熏二人传声所说之语,也有些许落在他们耳中。


    不过三人听到后,却都是面无表情。


    他们本就是有算计这二人之意,这二人抱怨几句,也没有什么,至于袁肆用,只有灵都略觉可惜,天鸿、孤阳二人都是毫不在意。


    只是这刻忽见二人遁走,天鸿道人冷笑道:“未战先逃,这二位可真是会审时度势。”


    灵都道人则是说了公道之言,道:“此也怪不得这两位,玄廷送了这些人前来,他们若是不走,也是走不了了,这也不算怯敌。。”


    孤阳子道:“玄廷此回看来志在必得。”


    灵都道人道:“可要接引么?”


    孤阳子语声平淡道:“毕竟还是我上宸天修道人,不可不顾,否则还有谁人愿意出力呢?还是接应一回吧。”


    天鸿道人道:“派遣谁人前去为好?”


    这里人选也是有讲究的,人数若少,起不到作用不说,还一眼让人看出只是应付,要是人数多了,那就和天夏提前决战了,要知现在上宸天还派遣了一部分人手迫压天夏外层二十八宿,也抽调不出太多力量去应对此事了。


    灵都道人道:“那就由我亲去接应吧。”


    孤阳子一想,道:“也好,有灵都道友前去,既能服众,我等也可放心。”


    灵都道人打一个稽首,飘然而去。


    天鸿道人道:“那邪神如何?”


    孤阳子道:“我观这邪神,已然得到其想要得到的了,它若能脱身,我们便按照先前允诺,与他立誓定盟,若是逃不脱,那也不用再提。”


    清穹云海观台之上,林廷执一见连羌、蔡熏二人不出意料借助青灵天枝抽身遁走,他先对瞻空道人道:“劳烦观治了。”


    瞻空道人郑重一礼,自去按照先前行事。


    林廷执又转过身来,对张御道:“张守正,劳你前往截杀此二人。”


    而留下来的袁肆用则根本不值得去多提,哪怕是受创严重的魏広都足够拿将其拿下了。


    林廷执一挥袖,便有一驾法舟在观台之外显露出来,他道:“张守正可乘渡此舟寻去,找到那两人后,守正只需设法将之拖住,我会尽快相助其余同道赶来的。”


    张御看了那法器飞舟一眼,忽然觉得,此物有些像伊帕尔神族的星之舟。


    林廷执道:“此是用守正呈献的异神秘典,照着上面的某些法器改炼而成的,因为我发现,这异神族群当年在虚空之中曾落下无数星轨,我等可用此牵引飞舟,以去到原先未曾去到之地,眼下正好拿来追击那二人。”


    张御不由点头,天夏可不排斥外来之物,只要真是有用的,且对自己有利的,那都是可拿来一用的。


    他与林廷执别过,从观台之上飘身而去,来到飞舟之上。


    他心光一落,便见一道拱形星轨升起,同时感到一阵阵力量向着飞舟之上投来,内中蕴藏着许多牵引之力,密密麻麻,无以计数。


    他了解过伊帕尔神族留下来的所有知识,立知如何从中择选出眼下最为正确的牵引方向。


    这也难怪林廷执说最适合他来做此事,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实力,还在于他同样了解这等法器的运转,毕竟这与天夏的法器还是有几分区别的,换了他人来,恐怕会耽搁不少时候。


    他于心中一辨,便感应到了自己所要寻去之地,一拨星轨,便连人带舟从原地消失不见。


    灵都道人离了擎空天原后,意念一转,脚下便有一截枝叶伸出,并往前无限延伸。他踏了上去,身形尽管看去站住不动,但周围却是一阵虚空变转,周界轮换。


    此行他是为了接应蔡熏、连羌二人,可他心中明白,以此回天夏的决心来看,自己是没可能顺利做到此事的。


    在又过去一会儿之后,忽见周围被开辟出来的界域一层层化去,而脚下长枝似也受了什么物事的阻隔,无法再顺利往前延伸。


    他本是眼帘低垂,此时抬首看去,就见一个黑衣道人出现在了远方,一步之后,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对来人打一个稽首,道:“陈道友,许久未见了。”


    陈廷执还有一礼,道:“是许久不见了。”他又道:“既然灵都道友至此,那我等比过一场如何?”


    灵都道人摇了摇头,道:“你我斗了起来,又岂是轻易能见胜负的?就如此吧。”


    陈廷执见他不应战,也不去勉强。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确然一般的斗战已变得没有意义了。无论哪一方想走脱,对面都是阻拦不住的,也几是没有杀掉对方的可能。彼此对峙,两边谁都不动是当下最好选择了。


    飞舟之内星轨旋转一顿,舟身也是停顿下来,张御看向外间,见自己此刻已是身处在了茫茫虚空之中。


    他自袖中拿出了一把玉尺,此时林廷执此前交给他的,说是用此可探知连羌、蔡熏二人的下落。


    他将之托于掌中,把心光渡去,这玉尺一亮,忽然向两端不断延展出去,随即有道道经纬之线在眼前展开,并如书页一般,以一点为轴,从不同起始处向外掀起,重重叠叠交错而过,好似有无穷空域在这里面碰撞交汇着。


    而在变动来去的空域之中,却有一点灵光存在着,其似是始终保持不动。


    他眸光微微一闪,把袖一挥,面前星轨转动起来,飞舟化作一道闪烁灵光,再度遁去不见。


    某处虚域之中,蔡熏、连羌二人正借助青灵天枝的枝节之助,循着这镇道法器的主干所在,往回遁行而去。


    连羌神情不太好看,道:“此番惶惶而逃,回去之后,天鸿、孤阳肯定借此机会怪责我等。”


    蔡熏道:“能从七名玄尊包围之下脱身,已然算是幸事了,还有此回也不能全怪我等,那邪神始终不曾出力,这叫我又如何呢?这已经给了足够的交代了。”


    连羌忽然言道:“方才魏広身上之异变,许是那邪神之作为。我疑是他很可能是被消磨去了神气。”


    蔡熏道:“这是有极可能的,那邪神的目的,或许就是为此。”


    两人正说话之时,忽然有一股光芒照来,一时之间,两人好似变得通透无比。而这虚域受此搅扰,也是骤然崩溃,使得他们被迫自里现身出来。


    两人神情一变,朝远过去,就见一名仙仪神表的年轻道人立在一艘璀璨飞舟之上,整个人笼罩在一片灿烂星光和飘渺玉雾之中。


    两人心下一惊,“张御?”


    张御因为在上一斗战之中直接胜了赢冲,这让上宸天所有修道人都知道了天夏还有这么一位守正。


    虽然赢冲之败也有他自身审时度势的缘故,可若是张御不够强,赢冲也不会做此选择,这回出战,连、蔡二人判断或许可能碰上这一位,还特意寻了张御画影来看过,故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张御看着两人,淡声道:“两位,既来袭扰天夏修士,又岂能这般一走了之?”


    连羌、蔡熏二人神情郑重无比,他们知道这位不好对付,只是两人往周围一看,却发现只有张御一人在此,再是看了眼其脚下的飞舟,便立时猜到,张御并不是利用元都玄图来追摄自己的,而是借助了其他法器,不由心下一定。


    蔡熏沉声道:“张守正,原来你一人过来,是否太过托大?”


    张御目光一抬,直视过去,道:“这些多余之言就不必说了,我只问两位一句,是否愿降?”


    连羌冷哂一声,道:“上来便要我等投降,你以为自己是玄廷廷执么?”


    张御得他回语,当下不再多言,身上气机一转,使用“天心同鉴”,“诸恒常易”之术朝两人落去,同时一团宏盛心光自身上绽开。


    连羌、蔡熏二人所修持的都是神夏最为纯正的道法,神通手段俱全,浑身上下皆无短板,见神通过来,都是一声冷笑,各自拿一个法诀,轻易将之解化了。


    不止如此,两人还反手给张御还敬了一个神通,解化攻袭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当中毫无半点停顿,无愧于两人这一身高深道行。


    可是随即发现不对,因为他们下来目睹的是一道浩浩荡荡,如排山倒海一般过来的心光大潮!


    心光强盛到一定程度之后,任何外来之力都可排斥出去,故是他们所展神通就如石子投海,半点波澜也是不曾泛起。


    两人知晓此时不适合躲避,他们也是仗着深厚根基,又是两人在此,故也是运起法力试图上前对撼,但是法力心光这一碰撞,两人不觉气息摇晃,心神震荡,所施放出去的法力更是层层崩塌,而对面那令人窒息的浩大心光却似毫无迟滞般狂涌而来!


    两人猛然意识到,张御实力不但不在传闻之下,反还远远胜出,这等宏盛心光之下,什么神通道术都是虚妄,这完全不是此前所遇到的魏広可比,与其做正面硬拼根本就是个错误!


    ……


    ……


  第两百五十七章 辟尘迫寒光


    连羌、蔡熏面对涌来的滔天心光,唯有放出各自的守持法器遮挡,只见两道灵光分别自二人身上升起,一道如厚重烟云,另一道形若光障,都是将那心光拒挡在外。


    可就算如此,两人也是好像遭受狂洋冲击的孤岛,晃动震荡不已,身外灵光闪灭不定,像是随时可能被冲垮。


    这个时候,两人深厚底蕴也是显现出来了,外间护持灵光哪怕看去下一刻就要破灭,可却韧性十足,始终维持着最后一线不散。


    直到许久之后,那狂猛冲势终是缓缓减弱。


    两人精神一振,按照他们的固有认知,任谁气息都是有一个潮涨起落的,待得一阵攻势过去,必然会低落下去。而他们守御之时也同样是在蓄势,正好趁着这一刻发动反击。


    可就在他们想要动手的时候,却又到一股比方才更大的心光之潮往他们冲涌过来,显然那并不是什么想象中的低落之势,而面对的是重重叠叠的浪潮,在一浪过去之后,又将有更大的浪头即将过来。


    这一幕也是看得两人气息为之一滞,张御如此强势,两人心中既惊且怒,暗骂你这么厉害了还当什么守正?怎么不去当廷执?

    两人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与张御对耗下去了,因为能不能赢张御另说,便是当真要与后者一战,胜负也不是能短时内能分出的。


    假设那个时候天夏有更多人到来,那他们可就走不掉了。故两人互相之间也是很快达成共识。


    连羌趁着这一个间隙,拿出青灵天枝一挥,一道灵光晃过,两人再是遁入了虚域之中。


    只是在这一次在挥舞过后,这根枝节之上原本存在的盎然生机也是消散了一些。


    这枝节的终究离开了主干,所能驱用的次数也是有限的,用一次则耗损一次,若是生机完全泯灭之前还不得回去,那么两人就再无法仰仗此物了。


    张御见到两人遁去,将手中那根宝尺拿了出来,心光一落,面前就又有道道经纬之线出现。


    本来按照他的打算,这两人若是不好对付,那么可以选择稍稍后撤一步,只是将虚域不停打破,将两人牵制住,等待更多人到来就是了。


    因为他从林廷执那里得知,青灵天枝是不可能无限止使用下去的,这样就能逼迫两人先来解决,从而完成两人牵制住的任务。


    可是在方才一撞之中,他忽然发现,自己一人足以对付这二人,那就不必再呆板的执行原来的计议,直接由自己来解决此二人便好。


    随着那经纬图形持续翻动,他不由凝注过去,目中有神光显现,过不许久,他又一次看到了一点不变灵光在里面浮现出来。


    蔡熏、连羌二人正在遁行之中,忽觉周围轰然一震,却见四下屏障再度告破,又一次被生生被从虚域之内逼了出来。


    两人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张御这么快就将他们找到了,可张御又未有元都玄图这等法器相助,这简直就是不合情理!

    实际上,张御若是单纯依靠那柄宝尺,的确是没可能这么快找到二人的,但是他还有目印为倚仗,故是宝尺指出所在后,只消再运法望去,便能将二人寻到。


    两人岂肯停下来与他交手,连羌拿起青灵天枝,再度挥舞了一下,又一次遁身避去。


    重回虚域之内,连羌一拂长枝,见上面灵光又是散去了几分,不觉阴沉着脸道:“此人手段了得,许很快又可找到我等,必须将此人解决掉,不然我们没可能走脱。”


    蔡熏道:“这人厉害不过,神通变化只是寻常,但心光强盛,不是轻易能拿下的。”


    连羌一脸狠厉,道:“拿不下也不拿,他若不亡,那败亡的就是我等了!”


    蔡熏谋思片刻,道:“此人虽是一人到来,可后面或许还有人会跟着,便要是杀死或击退此人,也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连羌一转念,立刻有了注意,狠狠道:“那便先不与他交战,我等且退之,待去至远高之处,才是转头应付他。”


    其实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一人独走,将蔡熏甩下。


    可这个念头转过后,又觉得不妥,因为他没法保证张御就一定会去对付蔡熏而不来理他,蔡熏也没可能为他阻挡张御。这就没有操作的余地了,所以也就只能想想,还不如两人合力击退张御实现的可能更大。


    他们就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外间再由震动传来,虚域好似打碎的琉璃一般破散开来,连羌这次根本不去与张御照面,直接拿青灵天枝的枝节一挥,灵光一闪,又是隐去。


    而在下来的追逐之中,他们又接连被迫逐出去了三次,不过为了尽可能的让张御与后面可能追随上来之人拉开距离,创造出一个只是面对张御一人的环境来,他们不曾停下,仍是选择避战。


    清穹观台之上,林廷执一直在后面推动法器,帮助渡送随后跟随跟上玄尊。


    这时他也是发现,这些玄尊渐渐有些拖后了,这就意味着,张御在阻截住两人后,需要坚持更长时间才能等到后续之人到来。


    他虽然对张御有信心,但是万一情况也需要考虑,便对瞻空道人道:“瞻空观治,万一这里情形有变,我需你用元都玄图将张守正转挪回来。”


    瞻空道人肃容道:“林廷执放心,正清道友已经追上那邪神了,只是转挪一次当无大碍。”


    林廷执点了点头,他又看了一眼水帘之中的张御身影,缓缓道:“不过以张守正之能,也未必见得会用上。”


    虚空之中,连、蔡二人第四次遁隐入虚域之内,此时此刻,那一根青灵天枝的枝节已是变得虚黯无光了。


    蔡熏关切问道:“如何了?”


    连羌伸手抚至其上,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此枝节至多还有一次可用。”


    蔡熏道:“看来下一次当与其人一决高低了。”


    连羌冷声道:“我们当已是拉的足够远了。”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将张御收拾了,那么他们就能从容走脱。


    此时四面八方层层震动传来,整个虚域逐渐崩塌,这一次两人已是商议好了一定对策,故是这一被逼迫出来,就各化一道遁光,向两边分开。


    方才交战他们是猝不及防,没料到张御心光如此强盛,对付这样的敌人,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的确很难取胜。


    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张御只是一人,他们可以用战术之上策略来弥补正面对攻上的不足。


    最简单的,两人只消分开游走,张御就算心力再强,也只能在集中一点的时候占据优势,若是力量分散,那是不可能在两个方向上同时克压两人的。


    而他们一人受到攻袭,另一人便可立刻上前攻袭张御,如此两面相互遮掩,就可掌握主动了。


    张御见两人一出来便向两边分散,立刻猜出两人打得什么主意,斗战就是避敌之长,攻敌之短,两人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


    但世上无有什么战术是必然正确的,有得则必有失,需要看到,两个人在分开的同时,固然能够发挥出自身长处,可是同样,两人的力量也是分散了。


    他心意一转,背后立有一道灿烂若星河的双翼展开,内中无数星光浮动,而后逐个亮起,下一刻,无尽星流向着两人铺天盖地而来,并夹杂着无数啸叫之声冲入二人感应之中。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天冲霄鸣这等神通根本没什么消耗,随手就可施展。


    虽然此术对上玄尊杀伤力也是有限,但好就好在范围广大,且又源源不绝而来,有着一定的牵制之力。尤其其中的尖亢啸音,比那星光本身更具杀伤之力。


    连羌、蔡熏二人则是遁行不停,他们一见张御发动攻势,就在半途之中各是放出了守御法器,抵御那不断冲来的星光,并拿捏法诀收定心神,以避那啸音之扰。


    张御此刻对着蔡熏一个弹指,一道日月重光已是朝其落了过去,同时身上剑光一闪,却是朝着连羌所在杀去。


    连羌这一边正往外飞走,那些光流冲来,落入守御法器散发的浓郁云团之中,却是如被吞没一般,都是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忽见一道剑光杀来,他神情一凛,守御法器能抵挡寻常神通,可正面迎击飞剑却是不妥,就算挡下也可能被滞顿原地,法力不及对手那就是要设法不停游走,最忌讳的就是飞驰之势被阻挡下来。


    只是他正要设法闪躲之时,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斩入了他心神之中,不过这却立时引动了他留在心神之中反咒,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这时他掐诀意图挪转,以将那剑锋避开,然而飞剑来得出乎意料快,一下冲击到了他的守御法器之上!

    事实上,由于天冲霄鸣和幻明神斩的接连冲击,他终究是受了一点影响的,这就是这点些微影响造成了片刻迟滞,在他感应之中察觉剑光那一刻,飞剑其实就已然到了,所以根本不及躲闪。


    而那剑上所携之力更是狂猛异常,法器之外的护持云气齐齐溃散不说,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且这股力量还在不断往里突破进来,使得他不得不催力阻挡,一时间,却再无法维持此前的遁行之势!


    ……


    ……


  第两百五十八章 斩法诛神通


    上宸天擎空天原之中,天鸿、孤阳二人犹自站在殿中,透过面前那一圈光幕观望着战局。


    这时外面飞来一道符信,天鸿道人拿在手中,看过之后,抬头道:“灵都似被陈禹拦住了。”


    孤阳子丝毫不觉意外,语气平静道:“那对门中便可有个交代了。”


    天鸿道人这时又看向光幕,见那里景物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这说明攀附在青灵天枝那一根枝节上的力量正在逐渐消退。


    他道:“那个守正张御上次杀败了赢冲,潜力极高,我们是否给连羌、蔡熏他们添一把力?再给青灵天枝注入些许生机?”


    孤阳子思考了一下,摇头道:“无此必要,他们若解决不了张御,也就难以凭此转回来了,那徒然耗费道宝之元气,而若是他们能自行解决此事,那自也无需我来相助。”


    天鸿道人道:“天夏后辈之中,这人算是了得之人了,偏偏还是一个玄修,说来当年天夏也是依靠了玄法之助,才撑过了诸多危局的。”


    孤阳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正道在我。”


    而此刻虚空交战之所在,连羌只感觉冲到护身法器之上剑势威能极大,使得他不得不全力维护法器,只他同时感觉不妥,因为他要是在此顿止时间一久,当张御心光再度袭来时,自己一个人可不见得能抵挡得住。


    虽说还有蔡熏在外牵制,或许可以吸引去张御一部分注意力,从而减少自己这边的压力,可这个时候,他可不敢毫无保留的信任别人,他更相信的还是自己,故他没有等待下去,而是立刻引动了一个玄异。


    此玄异名唤“沉泽”,只要不是那等一击就可将他从世上抹去的力量,那么玄异一转,无论他身处何地,是何状态,都是能够挡下。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将剑上传来之力吞纳化消,这般就算随后还有力量到来,他也有余力抵挡。


    而另一侧,蔡熏在遁光向外之时受到的是一道“日月重光”的轰击,他也不敢大意,撑起护身法器抵御,不过他能感觉出来,自己这里似是并不受重视,眼前这一道神通威能大则大矣,但抵御起来并不难。


    所以他判断下来,认为张御是把连羌当作主要目标,而自己则这一边则是暂居次位。这样的话,他主要任务就不是要躲避,而是要设对攻击张御,这样才能减轻连羌那边的压力。


    从大局看,这一战能否获胜,取决于两人的配合,帮助了连羌,也就等于帮助了自己。更别说那青灵天枝的枝节还在连羌那里,其人掌握着他们两个人的退路,一定是不容有失的。


    随着日月重光的余波将尽,他拿捏好时机,正准备将积蓄已久的神通放出,可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剑光映入了他的眼帘之中。


    这剑光奇快无比,在他方才感应到的时候,就已然落在了守御法器之上,受此一击,他浑身法力顿时动荡不已。


    他心头不由大惊,立感这一击若是抵挡不住,那么来此剑光定然可以在击碎法器之后,再顺势攻入进来,将他一举撕碎!

    他不敢留手,低喝一声,面前守御法器顿时绽放光亮,此物本是一道气光屏障,可在受他催动之后,却是骤然一变,生生分化作了千百道重叠之影。


    剑光突入进来,从一道道屏障之中穿过,随着途中不断有气光崩散,剑上力量也是在被不断化消,最后被生生遏住。


    而在这时,变故又生,那剑光一闪,自分化出一道剑光,继续往里杀来,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剑光从虚空之中悄无声息的跃出,自后他后放杀来,剑锋所指,刺得他脊背发凉,心惊神颤。


    前后皆有剑光杀来,他身上虽有不少护持之物,可也不想去直面攻势,立刻转运了一个“压名”玄异,身躯一虚,像是从实质变作了虚影,两道剑光从他身上交错穿过,却是什么也不曾接触到。


    他目注着那飞射远去的剑光,心下却是半点没有放松,那飞剑此刻虽是去飞去,可稍候不定又会杀回,这一次靠了玄异避开,那么下一次呢?


    他由此也是想到,先前定然是料错了,自己其实这边才是张御的主攻方向,若是如此,自己非但不能主动上去邀战,反还要设法回避挪遁,好给连羌创造出手机会。


    张御站在虚空之中,身外有星光闪烁不已,其实两边攻势他几乎是自同时展开的。


    连、蔡二人认为他不可能在一个方向上集中太多的力量的。这是正确的看法,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办法了,也不代表他能发挥的力量就弱了。


    他大可以用强弱神通相互掺杂,还有威慑牵制的方法来合理调配自己的力量,从而在两个方向之上都是形成强势。


    这十分考验他对战局的把握和对时机的判断。


    但他也知,在短时之内可以压制二人,时间一长,两人必会反应过来,那就不可能再这般从容了。


    不过这已然是足够了,两人现在都以为自己才是遭受他主要进攻的那一面,故是都被逼得采取了守势,只要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先争取击垮其中一个,那另一个也就不足为虑了。


    在“天冲霄鸣”即将结束之时,他暗运“重天”玄异,使了一个“诸寰同昼”之术!

    刹那间,他背后闪耀着千万群星一齐发出亮光,整个虚空明亮了起来,好似由寂黯化成了白昼,而下一刻,漫天星辰不再是喷涌星光,而仿佛自身化作了一道道星流,一同向着前方倾落而下!


    连羌、蔡熏二人见状,神情大变,这可不是方才那可以随意阻挡的星流,在他们感觉之中,每一道星光都足以轰碎法器,震溃法力,而这样的攻袭居然是满布视界,震撼非常,令人心神为之所夺。


    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似乎唯有往后遁避,但是这个念头才起,就又被压下来了。


    不能退!


    因为两人方才都是见识到了那异常强势的飞剑,心中明白,此刻便是退避,一旦被剑袭扰,有绝大可能被生生顿留下来,那时候将是在被逼的情况下同时应付飞剑和这漫天星流。


    唯一办法,就是竭尽一身能为以作守御了。


    两人意念一定,浑章灵光暴涨,守御法器威能于刹那间被催发到最盛,以此准备迎击前所未有的强猛冲击。


    张御此时站在原地,伸手默默抚着惊霄剑的剑脊,这等凶猛强盛的攻袭神通其实只是一个遮挡罢了,是为了掩护那真正的手段。


    这两人境界与他相仿,值得他动用杀招,所以这一次他准备直接祭出惊霄剑。


    这一剑由于蓄势长远,可斩破神通,杀绝性命,能够真正意义上展现出斩诸绝的威能,就算对面有代身替死之术也没用,一剑斩中,便是诸法俱破。


    不过他也不是只准备了这一物,起袍袖一挥,从斗战一开始便等在那里的空勿劫珠霎时放出了一道刺破虚宇的明光,对着连羌飞射而去,同时他五指一松,倏忽间,惊霄剑就自手中消失不见。


    蔡熏正在全力守御,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莫大危险袭来,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就觉一道无形剑影直接贯破法器,毫无滞碍的从自己身躯之上一穿而过。


    他猛地一震,怔怔站立不动,身上则有一道道灵光爆散,这却是他此行所携带的护持法符和守御法器,还有一些持定神通,然则在这一剑之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无不是崩散瓦解。


    过了一会儿,他身躯好似尘埃一般飘散化去,全数落入虚空之中,而后被漫卷上来的星流淹没不见!


    而空勿劫珠这个时候方才到了连羌眼前,其人为诸寰同昼已然竭尽所能,根本没有余力躲闪,珠光一落下,整个人轰然爆开。


    可是一息之后,他的身影旋即又是显现而出,却是以元神之毁弃,替去了自身这一劫。


    这个时候他也是觉察到了蔡熏气息于一瞬间消失不见,心中不由大骇,顾不上其他,将青灵天枝一挥,直接遁入了虚域之中,脱离了此方斗战之地。


    方才他其实欺瞒了蔡熏,说是手中天枝只能渡送一次了,实则至少还得用上两次,但若只是送渡他一人的的话,多个一二次也没什么不可能。


    但只是这般却还不足以送他归去,但再与张御斗下去却是必败之局,他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方是遁行不远,却见周围生出丝丝裂纹,他不待虚域破散,就一挥长枝,将方才生出的缝隙弥合。


    可是过不多久,这等情况就又再度上演,他赶忙再是祭动青灵天枝,恢复破散,而在如是三次之后,他忽感手中一轻,却见手中这根长枝完全化作了枯枝,并一节节断落下来。


    而伴随着枝节的断裂,整个虚域再是无力支撑,亦是一同碎裂,他狼狈自里遁出,回到虚空之中,抬头一看,就见张御站在一片灿烂无比的星光玉雾之中,袍袖在煌煌心光之中晃动不已,身侧更有双剑来回飞绕。


    连羌自知一个人绝无可能是他对手,暗暗一咬牙,遁光化虹前冲,顿时身上鼓胀起来,隐隐欲爆。


    张御目光平静看着,口中淡声言道:“敕镇!”


    ……


    ……


  第两百五十九章 叱落绝尘身


    连羌本在前冲,忽然闻听那一声道音,身躯不禁一震,那原本鼓荡起来的法力此刻非但无法向外扩张,反还在向内部退缩,身外那散发出的明亮灵光也是随此一声一齐消失不见。


    而在这时,一道剑光自正面飞来,护身法器不得他催令,便自行化变成一团云烟将他周身护持住。


    可那一剑尤其犀利,这护身法器先前饱经摧折,此刻又失了法力支撑,眨眼就被从中剖开,剑光突入进来,从其身上一贯而过,“斩诸绝”之势震发开来,整个人也是随之爆开。


    可是一晃之间,仿佛从虚无之中生出,连羌又是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那里,这是出来之前携带替死之法符,再次以此挡去了一劫。


    张御对此毫不意外,这时又言道:“敕夺!”


    连羌方才现身,正准备奋身再拼,而随此言落下,浑身法力再度被禁夺,而一道剑光自背后飞来,另一道自前方杀至,两道剑光围绕着他一个旋转,霎时将他斩成三段!


    残躯化作气雾,倏地又聚合在了一处,他却是第三次重新复还出来,并且气意也是忽然攀至巅峰。


    这一次复还非是靠他自己的本事,而是他在得到青灵天枝之后,暗暗从中摘取下来的一截,并以自身秘传法门将之祭炼成了佑身之符。


    可由此那枝节也是少了一段,若非如此,他或许方才还可以跑得更远,那时情况可能又有不同。


    但即便这样,双方之间的法力高低却不是立刻就可扭转的,这导致这等做法没有任何用处,只是徒然多挣扎了一次。


    张御看向他,道出又一声言印:

    “敕、绝!”


    连羌似被什么东西猛然砸中一般,身躯猛地一震,抬头看了看他,而他的神情也是凝固在了这一瞬,整个人飞速变得灰白黯淡,方才凝聚到一处身躯块块崩裂开来,而后不断溃散,最后如风卷尘埃一般飘散一空了。


    张御看着其人完全消失不见,再无半点气机留存,已是能够确定,此人在世之身已是彻底消亡了。


    他往某个方向望有一眼,他一开始不用言印,一个是两个人皆有替死之术,若是相互支援,想要一击制胜并不容易,二来他隐隐觉得有陌生目光正在窥看自己这边,他猜测这些的目光的主人应该是自上宸天而来。


    而随着连羌失去了遁逃之能,那股感觉也是随之消失,他也是再无顾忌,直接以言印削夺镇压。


    这时两道剑光自外飞回,重新落入到了他的心光之中。


    他回顾了一下此战,这一战虽然用了一些战术策略,但实际上从头到尾他都是压着对方打,并没有给这两人任何发挥的机会。


    只看这两个人后来的表现,要是由得他们展开手段攻势,并完全发挥出自身的实力,还真是难言结果,就算取胜,想也是异常艰难。


    不过战阵之上,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两人败了,就说明他们自身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存在。


    敌人是不会来跟你讲究公平,更不会让你完全准备妥当再去迎战,斗战之中所有的优势都要靠自身去争取,这同样也是斗战能力的一部分,便是你底蕴再深,手段再好,神通再强,在斗战之中无法运用出来,那就没有意义。


    他在这里静静思考着,总结此一战之所得,并不急着离去。


    虽然斩杀了这二人,可这两个都是寄虚修道人,光是杀灭在世之身,并不算完功。若是不能将二人的神气寄托之处找了出来,那就需在此设下阵禁布置,一旦其此二人在世之身归来,那便可直接除去或是封禁。


    在等了有半刻之后,便有一道光幕凭空生出,朱凤这里现身出来,她神情严肃,看了一眼四周,却见张御一人独立于虚空之中,试着问道:“张守正?”


    张御看她一眼,把气意送入守正章印之内,放出一声清鸣,而朱凤身上守正之印也是由此生出了一声回应。


    朱凤这才能够肯定,眼前之人的确是张御,她上来万福一礼,道:“张守正有礼。”又看了看左右,“不知那两人在何处?可是逃脱了么?”


    张御语声平静道:“这二人在世之身已是在此被我诛灭。”


    朱凤一怔,秀眸微微睁大,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阵波澜。这连羌、蔡熏二人她可是认识的,这两人论功行修为可是比她高过不少,修道时日也比她更为长远。


    为了对付这两人,玄廷这次可是足足调集了包括她在内的七位玄尊,这里还不算魏広本人。


    所以张御这一次所肩负的任务就是阻截住二人,坚持到后续之人赶来,谁人也没指望张御能做更多事情。


    因为在她和众玄尊看来,就阻截之事本身就极不容易了,尤其是连、蔡二人心急脱身,那可不会有半点留手的,张御所担的压力并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万万没想到,等她赶到这里,张御却告诉她这二人已是被他独自一人杀灭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是如何表达心中的情绪,只是望向张御的目光之中,却是不自觉多出了许多敬畏。


    清穹地陆观台之上,林廷执却是看到了连羌被解决的那一幕,他虽也是感叹张御实力之强,但并没有感到多少惊异,身为廷执,他对张御的实力也是有一定认知的,要不然这回也不会让张御担此重任。


    而且张御打杀了这二人,也就没必要再将更多玄尊送渡过去了,这也算是好事。


    他想了想,唤来一名玄修弟子,道:“告知张守正,不必在守在那里,可以直接回来了。”


    那弟子躬身一礼,自去唤动训天道章传命。


    瞻空道人道:“林廷执,我等不在那里做布置了那么?”


    林廷执道:“无比必要,这两人一时半刻不敢回来,而他们与孤阳、天鸿他们并不对付,上宸天也不会再化力气去接应这二位了。他们已可说是被排斥出了下来这一战,我等只要在那里留一件法器加以留意便好,就算真有动静,也能及时赶至。”


    上宸天,虹殿之内,有弟子匆匆到来,对着殿上的孤阳子、天鸿道人两人一拜,道:“两位祖师,方才连真人和蔡真人的二人的碑位崩塌了。”


    天鸿道人一挥袖,那弟子知趣退去。他回身道:“碑位崩塌,这两位在世之身已坏。”


    孤阳子道:“可以把灵都道友唤回来了。”


    天鸿道人一点头,对着案上一拂袖,一道法符已然飞了出去。”随后他道:“看来有些小看那位张守正了,也难怪此前赢冲败落在其人手中,其必是我上宸天下来一个劲敌。”


    他感觉青灵天枝消散没多久,连羌的碑位就崩塌了,这说明张御在极短时间内就将连羌给杀灭了,这无疑说明了两者的实力有着明显差距。何况此前他透过光幕,依稀看到两人联手都是被张御压着打,这更是印证了其人斗战之能极高。


    孤阳子道:“待召唤寰阳派后,若是他们实力仍若先前一般,那么我两家联手,在场面上当已然不弱天夏,或还能有所超出,那时候天夏那边的寄虚修士无论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左右不了大局。”


    天鸿道人道:“这倒也是。”他又道:“也不知那邪神现在如何了?”


    孤阳子道:“若他能从正清手中逃过,自然回来寻我们的。”


    “正清么……”


    天鸿道人神情变得严肃了一些,在他眼中,正清道人才是他们真正劲敌,是今后碰上必须要认真应付的对手。


    虚空之中,灵都道人与陈廷执仍在对峙之中,这时他心生感应,身后一拿,将一枚法符从虚虚无之中拿了出来,待看过之后,他道:“陈道友,告辞了,下回再见,许有机会当真论一番高低。”


    陈廷执则道:“灵都道友,你若愿意归回天夏,谨守天夏规序,廷上依旧不失名位。”


    灵都道人没有说什么,打一个稽首,转身一步,踏在一根无限延伸的枝节之上,就此遁去不见了。


    陈廷执见他离去,身上光芒一闪,身影也是由此散去。


    幽城主城,显定道人立在高处法台之上,似在等候什么消息。


    他等了许久,下方有弟子声音传来,“老师,天夏那里已有消息传至。”


    显定道人道:“呈上来。”


    登时有一名弟子上了法台,将拟好的书信呈上,待显定接过,他又道:“老师,从天夏的消息来看,上宸天这次可是一连失陷了三位玄尊,这可是大败了。”


    显定道人看过之后,淡淡道:“未必是败了。”


    弟子有些不解。


    显定道人道:“看书信上所言,上宸天这回失陷的,乃是连羌、蔡熏二人,这二人可是长期和孤阳子他们不对付的,背后隐隐还有跟从之人,二人这一失陷,上宸天反而更能力集一处了。”


    连、蔡二人这回失败,表面上看是上宸天力量被削弱了,可实际上,对于一个大派而言,有时候内部的反对力量所能造成的掣肘和破坏,反比外部力量更甚,也更难对付,故他认为,这对上宸天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


    他思考片刻,道:“传下命令,让各城主化身来主城相见,我有话有待。”


    ……


    ……


  第两百六十章 旧法寻新转


    在灵都道人转回上宸天后,几是在同一时候,外层二十八宿之外的上宸天修道人也都是撤了去。


    那些本是准备前往围杀连、蔡二人的玄尊,也是往上层归返。他们在在得知连、蔡二人在被本是前往阻截的张御一人杀灭后,先是愕然,再是心中震动。


    这些玄尊归来路上都是认为,若是这位张守正在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大战中有所作为,那么翌日玄廷之上当是有其一席之地的。


    因为能灭杀连羌、蔡熏二人的在世之身,那张御毫无疑问也是达到了寄虚层次的,而寄虚层次的修道人在玄尊之中也属于少数。


    到此境界,那进入玄廷的大门就已然对其敞开了一半了,若是再立下足够的功绩,那是一定能够坐上去的。


    有了寄虚功果,半途夭折这等事就几乎是不存在了。这等修道人有神气寄托,通常已是不惧生死了,就如这次被打灭的连、蔡二人,只要上宸天不灭,那么还能回来。


    同样,只要天夏还在,神气犹存,寄虚修道人即便战败,也能再度归来。也是如此,方才有资格坐上高位。


    故是其中有一些玄尊已是在考虑,下来当如何结好这一位了。


    而此时清穹地陆之上,随着磬音敲响,诸廷执皆是以化身到来议殿之内。


    待人到齐之后,林廷执先是言道:“诸位廷执,此一战张守正杀灭了连羌、蔡熏二人的在世之身,袁肆用则是被我所擒,算是得有一个小胜,如今唯有那邪神还是逃遁在外,目前还在追剿之中。


    只是待问过袁肆用后,其人交代,上宸天如今在试图效仿我们,让诸多修道人修持玄法,而其人便是因此而成就的,下来我等或许重视此事。”


    韦廷执则道:“确需重视,若是上宸天果真如此为,那么在此后两家对抗之中,可能会有许多生面孔出现。


    不过我以为,重视当有,但却也不必太过看重。


    上宸天仍旧沿袭着旧时门派之制,纵然其上层聚集了不少旧时修道人,可中下层的修道人与我相差又何止百倍,无有如许多修士,又如何出现这许多玄修呢?想要以此追上我天夏,那非得上宸天改换格局,从上到下都是效仿我天夏不可。”


    众廷执对此无不赞同,上宸天要想变得和天夏相同,那需得打破宗门之制,这岂是上宸天那些旧修愿意答应的?

    在上宸天上层修道人中,这是涉及道念的问题,是不可能改变的。哪怕有心如此做之人,也没法背弃自己的宗门师长及原来的同门。


    且就算上宸天现在开始改变,那现在也已是来不及了。


    玉素道人这时问道:“林廷执,不知那邪神何时能够杀灭?”


    林廷执道:“如今正清道友在追杀之中,不过那邪神到处挪转,要追上此獠,怕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了。”


    陈廷执沉声道:“只要他还在此世之中,没有上宸天为后援,那他便逃不掉的。”


    戴廷执思忖片刻,则道:“我看了呈报,照此下去,这许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追逐之战,不过这邪神的心思,会否是想拖到上宸天召唤寰阳派那日?要是拖到那时,那还真不见得能拿下此獠。”


    林廷执道:“此事我已是问过正清道友,他言解决此邪神虽需一段时日,但也用不了太过多久,自会尽快给廷上一个交代的。”


    陈廷执沉声道:“既然正清如此言,那便姑且听之。林廷执,除此外,可还有什么后续事宜?”


    林廷执道:“邪神不曾诛灭,这一战尚不算真正完功,不过此战诛灭了两个玄尊,擒下一人,战果不小,林某建言,此战出力的诸位玄尊,却可先行功赐,不必拖延下去。”


    这回虽然很多人没能与邪神或者上宸天来人交上手,但不能否认他们作用。所有参与此战之人都称得上是有功之人。


    首座道人言道:“此议可取,林廷执,陈廷执,此事就交给两位,可酌情褒奖此回参战的诸位道友。”


    陈、林二人都是领命下来。


    金郅行自从上宸天主天域回来后,就知上宸天必有大动作,故一直在留神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在数天之后,他才知晓了连羌、蔡熏二人失陷在外的消息。


    但等他把具体经过了解过后,却是发现这里面却是连半句话都没提到袁肆用,仿佛上宸天从上到下都是自发忽略了这个人,也不关心其下场如何。


    他不禁为之默叹了一声。


    可是他从近日所了解到的情形来看,感觉这一次上宸天虽然败北,还损失了两个寄虚玄尊,可实力并没有因此减弱多少,整体宗门的控制力反而还大大增强了。


    这应该是原本附从蔡、连二人的玄尊失去了依靠,只能完全屈从在了孤阳三人制束之下,所以上宸天内部的凝聚力反而比以往得到了加强,他倒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他将这些情形都是暗暗记下,准备在下次去往附从天域的时候,顺便将此这些送传回天夏。


    接下来几天,他都是在道宫之中等待机会,这一日有弟子来报:“金真人,浑空真人来了,说是有事相询。”


    金郅行不知是何事,他亲自迎出殿,将浑空道人请入进来,坐下后问道:“浑空道友可是有什么交代么?”


    浑空道人道:“此行事尊奉三位上尊之命而来,三位上尊决定,当调拨更多修士和弟子到道友门下,由道友教授他们玄法,引他们攀渡上境。”


    这一次袁肆用虽然被天夏擒捉回去,可其所起到的作用却也是被孤阳三人看在眼里的。


    尽管在天鸿他们看来,袁肆用法力低微、心性不定,还随时可能出现问题,但到底仍是玄尊,也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填补战力缺失的。


    金郅行却是很谨慎的问道:“不知三位上尊要求的是怎样一个结果呢?“


    浑空道人道:“既然要道友做此事,那是要道友设法能教授出更多可为我上宸天所用的同道来。”


    金郅行沉吟片刻,道:“恕金某直言,若是令诸弟子以大道浑章求取上境,并非是人数一多,便可能成就更多的,与真法一般,依旧是取决于弟子的资质心性,若是根底太差,人数再多也是无用。”


    浑空道人却是神情淡漠道:“这便要道友自己去想办法了,此事是三位上尊所定,送来弟子修士没得挑选。”


    金郅行想了想,道:“那金某可否提个建言?”


    浑空道人道:“请说。”


    金郅行道:“只靠金某教授弟子,仍有许多不足缺失之处,不过现在天夏那处却有训天道章,可从中获得许多的玄法要诀,若是能让这些修持玄法的弟子沟通这些道章,那么就能从中获益。”


    浑空道人看了看他,似是漫不经心道:“想从天夏那里得来传法,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金郅行却是语气自然道:“的确不易,据金某所知,若要获得上乘传法,那却需要功数,不过寻常玄法想要获取其实也是不难,天夏那边对此也从无隐瞒。可便是没有了那些章印章法,若能与众多天夏玄修交流印证,这总比闭门造车来的好。”


    浑空道人道:“此事我此刻无法应下,待得问过三位上尊才好回言,金道友,你还要有什么所求,那不妨现在一起说与我知。”


    金郅行道:“还有一事,还望几位上尊稍作重视。”


    浑空道人道:“且说。”


    金郅行道:“此前那位袁肆用成就玄尊,是许多人都知晓的,但是其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此番事机结束后,更是不曾有半点提及。


    可好歹袁道友也是为上宸天效命,才致失陷虚空的,若见他是如此结局,那些修习玄法的修士弟子难免心生消极之念,还望上面能把他稍作提及,这方才有利于金某传法。”


    上宸天修士要是知道,成就浑章玄尊的结局就是被直接被抛了出去,那谁也不会真心攀行此道,修道根本在于己心,稍有己心抗拒,那就不能有所成了。


    当然他不是真心为上宸天考虑,有些话以他现在上宸天修士的身份是必须说的,但最后事情能不能成,那还不是全在于他么?

    浑空道人道:“金道友可拟一份呈书,由我带回给三位上尊。”


    金郅行忙是应下,他当成拟了一封文书,请托浑空道人带了去。


    而他在宫中耐心等了几天之后,则是飞书到来,却是灵都道人允他试着先令几名弟子沟通训天道章修习玄法,若果有效用,那再继续推行此事。


    得了此等允诺,他心中一喜,考虑了一下,便寻到一个玄修弟子,对其交待了几句。


    那弟子听过之后,就应有一声,一礼之后,便就退下去了。


    数日之后,东庭伏州之内。班岚正在新建的法台之内修持,忽觉训天道章之中有意念传至,他开始不以为意,可唤出道章之后,待见到上面传来的一句暗语,不由心中一惊。


    ……


    ……


  第两百六十一章 胜绩威众心


    班岚收定心神,解开传来的暗语之后,发现这不是要他具体去做什么事,而是要他设法求得一些进入训天道章的玉符,交给外间的眼线,数目越多越好。


    看到这里,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的话,就算他光明正大去求,也不会被人怀疑,随便找一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现在天夏对于这方面的管束并不严格。


    只他想了想,却是决定不予理会。


    他躲到伏州来,就是为了隔绝与外面的联系,不想与上宸天有所牵扯。要是瞧此事简单应了下来,那么后续事宜会源源不断跟过来,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而且他认为,这回所用的暗语看着着实简单,且又粗陋随意,上面也没有针对自己的独特暗号,说明此事并不是单独交给他一个人,当是一个面对所有眼线的大令,这样他就无需紧张了。


    自他躲到这里后,其实心里也一直是忐忑不安的,生怕上宸天的主事之人找不到他,一怒之下把他打成叛逆,然后向天夏透露他的身份。


    不过今天有了个暗语,他反而是放心了,这说明上宸天还没把视作反逆之人。


    这些思绪转过之后,他长久以来的担心虽去,可一时也无心修行了,自里走了出来,站在平台上看向外间。


    蔚蓝如洗的天穹之下是清晰的天地分界线,远处的神宫巍然在立,广袤的平原上栽种的五颜六色的植株,灵光像雨雾一样盘旋在这些草木的周围,仿佛吸一口就能令内腑洗润清灵。


    这里确实十分有利于栽种各种丹草灵树,如今各上洲的灵妙玄境还有玄府都是将一些异常珍奇、几近消失的草木移栽了一部分到这里。这里有一些还是在神夏才有的珍异,到了此世后一直未能生长出来,现在才借此地试着重新培植。


    要是能获得成功,那么神夏时期的一些独特丹药,或许也能重新复还出来,并且大量提供给修道人。


    他目光复杂难明,很难想象,这些灵株在栽种成功后,所炼制的丹丸是提供给寻常修道人的,而不是那些上层修士,这在上宸天是难以想象的。


    一方面,他由于自身出身缘故,很佩服天夏的举动,深心中也觉得这么做才是对的,可另一方面,他身为上宸天的眼线,注定没有办法融入进来,反还要设法主动说服自己去抗拒这些,心情可谓十分之矛盾。


    在此等了看了一会儿,他心情平复下来,决定回去修行。


    要想摆脱上宸天的制束,成就玄尊是唯一选择,那时候他才资格决定自身之路。


    他坐定下来,从案上的丹瓶中倒了一枚丹药出来,吞服了下去,顿感身心一阵安顺。


    伏州的神异力量过于强盛,并不利于真修在此长久修持,所幸他是玄修,只修神元,也就不必在乎这些了。


    而在此间最大的好处是,就是一十三洲的丹丸几乎都能在这里寻到,说把丹丸当糖豆吃或许有些夸张,但的确是不必像在别处一般需要省着用。


    不过只靠丹丸修持是不行的,哪怕清风入体,都有寒凉驻腑,更何况丹丸之类总有杂染留下,还需自己去化消排斥,不然积染过重,也成拖累。


    他拿起了一本道书,翻看起来。


    近来他听了万明道人讲道,也是觉得道行才是根本,尽管他是上宸天眼线,可他个人对于这一位玄尊却是较为钦佩的,感觉这才是正道。


    而在他修行之时,那些与他身份一般的眼线有些同样判断出了暗语并不是针对自身,选择了继续蛰伏,有些则是动了起来,四处找寻玉符。


    这自是引起了回到守正宫中的张御的注意,实际上所有的眼线都在他感应之下,只是暂时放着不去理会罢了。


    看着这些眼线四处找寻玉符的举动,结合此前他所了解到的议殿之上的讨论,这应是上宸天有意推动玄法,以此弥补战力上的不足。


    他也是由此判断出来,这应该是金郅行不方便直接传讯,所以以此等方式将消息告于他知晓。


    不过他却不介意此事,正如议殿上所言,现在推动玄法也是来不及了,再则宗门规矩不破,未来数十年中,能多一二玄尊已是非常了不起了,对于双方即将爆发的全面对抗来说几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故是他很快抛开了此事,准备开始下一轮闭关,这次主要是为了推演出一门可以窥见到寄虚神气的神通。


    此次斗战虽将连、蔡二人杀败,但实际未能彻底灭杀二人,可若是掌握了窥望神气的神通,便可以一次将敌手解决,不会再有反复。


    若是握此神通,他甚至可以在世间和寄虚之地两面同时发动攻袭,若是率先打落神气,那对战局之帮助将是极大。


    似这一次,从事后呈报来看,魏広是被邪神消夺了神气的,那时其人气势一落千丈,便连袁肆用这个新晋玄尊也能欺他一下。若能在大战之前将此神通推演出来,那么此法当能帮助他在日后收获到更多战果。


    而就在张御闭关之时,由于玄廷今回一战调动了不少玄尊,待结果出来之后,他消杀连、蔡二人的消息也是随之传开。


    玄廷之上的诸廷执自然是清楚知晓张御实力的,对此并不奇怪,可是各洲宿中有不少镇守玄尊却不清楚了,他们对张御以往的概念只是停留在此人斗战能力非常不错,算是后辈之中最为出挑的一位,或者“玄修之中的异数”等等印象上。


    张御之前虽然战败了赢冲,可凭道理讲,赢冲是为怕被算出神气寄托,所以自毁其身的,许多人并不认为这全是张御的功劳。


    可是经过这一战,却是完全颠覆了诸人对他的过往认识,心中震动极大。


    连羌、蔡熏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天夏一些年岁较长的玄尊即便没见过他们,也是听说过这两人的名号的,并且这两人在传承之上也算上宸天的正统,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有能力和孤阳三人暗暗较劲了。


    他们所差的,也仅仅就是没能在功行上更进一层,可以二人的根基,这也仅仅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张御这一次可是实打实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之下迎击这二人,并且战而胜之的,具体经过众人不清楚,只从简述上知道斗战过程很是短暂,后续作为援手的玄尊甚至还没能赶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此一战之后,在众玄尊心中,如今玄廷之上,哪怕不提道行修为,光以斗战之能而论,张御已是稳稳进入了前列。


    昌合府洲内,岑传身为镇守,也是收到了上层送下来的关于此战的报书,他看过之后,神情异常严肃。


    他还记得此前与张御一战,那一次并没有真正分出胜负,可他自恃还有杀招未出,有把握在生死斗战之中胜过与张御,可是现在张御到了寄虚之境,这却让他感觉到了极大压力。


    虽然寄虚之境的玄尊未必一定能胜过寻常玄尊,因为这只是道行上的差别,并不代表实际的斗战能力,可是到了此境,若要选一人成为廷执,玄廷是更倾向于道行更高之人的。


    因为现在的玄廷可不同于以往了,两百多年前,由于频繁与外层交战,坐上廷执之位的修道人因为时时要冲到最前方与外敌交手,更迭也远较现在来得快,对道行功行也就不是那么太过看重。


    可两百多年下来,内外层逐渐稳固,在廷执之位变动不大的前提下,自然也就有了更多要求。


    他不禁沉默了一会儿,若不是因为两百多年的耽搁,而是得有玄粮的话,以师传法门,这个时候其实应该有更高成就了,不过现在也不晚,他毕竟根基牢固,利用玄粮的修持,眼下正在逐渐追赶上来。


    他想着那个空缺的廷执之位,自思道:“若要争抢此位,看来除了尽快补上功行,还需要在下一战中立下更多功劳了。”


    玉京,盛日峰。


    玉航道人在看过书报后,面上一向挂着的微笑却是收敛了起来,眉头也是不自觉的靠拢。


    他当初主动要求钟廷执帮他运作名位,一开始就是对着廷执之位而去的。


    他一直觉得,这竞逐廷执名位之上,张御算得上是自己的对手,因为他们二人成道时间相隔不远,功行也是相近。


    可他自认为当初得有二元,根基深固,自信可在后续的修行之上逐渐超迈其人,因为能坐到廷执之位上,功绩固然重要,可没有相应的功行道行,那也是难以服人的。


    可是现在,他却愕然发现,只论功行,现在反而是张御凌驾在上了,这使得他几乎无有与之比较的优势了。


    他忽然意识到,下来不应该再把张御视作主要对手了,或许自己该是退而求其次了。


    他向来是个十分实际之人,感到情形不对,那是退得无比利索的,根本不会去多纠缠。


    虽然玄廷之上只留着一个廷执之位,但等大战一起,廷执都是要亲自上阵的,那时多半是会对廷执之位有所增补的。


    只是这么一来,会是哪些人与他相争呢?


    他想了想,心中顿时有了几个人影闪过,忖道:“看来当去寻钟廷执作一番商议了。”


    ……


    ……


  第两百六十二章 澈光绝邪影


    上宸天,虹殿之前。


    殿前沉寂多日的大阵忽然有明光放出,五个原先摆放大罍的地坑之中,忽有毫光冲天升起,并且有阵阵音声传递下来。


    天鸿道人本在向殿内的丹炉之中洒入丹散,感觉到动静,他步出大殿,抬目看去,见大阵之上有道道粗壮霹雳闪烁游走,好若金蛇起舞,更有雷霆之声阵阵。


    少时,有雨露生出,淅淅沥沥洒落在阵枢之中,这些雨流若厚重汞水一般往中间凝聚,最后沉入到了最中间的一个坑洞之中,在沉寂数息之后,轰然一声,一道宏大气光往上空升起,并往无尽虚宇之中深入进去。


    天鸿道人仰首观望的时候,有金光在旁闪过,孤阳子现身在了一旁,他也是被阵法变化所惊动,故才过来。


    天鸿道人道:“孤阳道友,看这情形,赢冲道友快要归返了。”


    孤阳子缓缓道:“照我等先前推算,距离他归来之期本当还有三月左右,如今似乎比我等原先所预想的提早了些。”


    天鸿道人不以为意,道:“我却不奇,赢冲道友在此之前已然做好了布置,而得阵法接引,他必知是我等在唤他归来,他自身若觉得无甚不对,那一定会设法顺此力量尽早重落世间的。”


    孤阳子点了点头,道:“赢冲道友过去经常与邪神打交道,他比我们都是了解这些东西,他回来之后,假设那邪神能从天夏那处逃脱出来,那么双方沟通之事就可交给他来做了。”


    天鸿道人却是情绪很高,道:“不止如此,孤阳道友,我已是做好了诸般布置,只等赢冲道友回来,那便就可以开始招引寰阳派了。”


    孤阳子点了点头,缓缓道:“是该尽快了。”


    其实那天天鸿道人说起张御,他也是有心担心的,可他担心的并不是张御一人,而是天夏既然能出一个这般人物,那么说不定也会有第二个,以天夏这些年来积累的底蕴来看,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而现在回看上宸天,与天夏分离这么多年,大部分玄尊可以说仍是原先那些人。


    放在以往,这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后辈弟子不经过千载以上的磨砺,又哪有可能出头?

    可是晃眼之间,似乎一切都是变了。


    他们若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些,那就必须去将之破坏消灭,让一切重新回归到他们原来所熟悉的轨迹上来。


    虚空深处,幽城主城之中,白雾气海之上,漂浮着七座高台,其上各自端坐有一名玄尊,每一人身外都有祥云霞彩徊绕。


    甘柏化身也是坐于此间。其实他本想不来,奈何显定道人这次催得紧,而且态度大不同以往,显然非常之坚决,他也只能化一具分身到此。


    这一次诸人等了没有多久,就有显赫光亮落在主台之上,一名身外弥漫烁烁金芒的年轻道人出现在了那里。


    众玄尊都是起身行礼,口中道:“显定上尊有礼。”


    显定道人点首回有一礼,道:“诸位请坐。”


    待诸人坐定,他道:“上宸天与天夏又将启战,此事不用我再多言,诸位同道想必也是清楚,此战非是我等可以插手,诸位下来各自紧守门户,若是有擅自出战,搅入战端之人,为免牵连其余道友,幽城当不会承其身份,也不会前去施援,诸位当需明白。”


    这话立刻得到了几名玄尊的应和。


    大多数人加入幽城,就个是求个托庇,他们既不喜欢天夏那等严苛的规矩,也没兴趣去做任何为人冲锋陷阱的事,自己如此,他们自然不希望别人把自己拖下水。


    但不可否认,还是有一二人的确是有些想法的,可听他这么一说,却也是收敛了心思。


    此时座上有人言道:“显定上尊,上宸天一定会召引寰阳派么?”


    显定道人回道:“此事已然可以确定,除非上宸天放弃一切投归天夏,或者天夏答应上宸天的一应要求,否则他们是不会停下的。”


    众人都是摇头,这却是说笑了,要是这两家能放弃自身立场,那也不至于对抗了三百多年了。


    这时又有一个玄尊言道:“可若是上宸天或是寰阳派不讲规矩,来袭击我等,或是天夏那边也来攻我?我辈该如何做?莫非也不做回击么?”


    显定道人这时缓缓道:“若是诸位觉得守不住分城,可以来我主城之中寻求托庇,我自会遮护诸位。”


    他虽如此言,可一时却没人应声。


    幽城就是讲究各城分治,要是都是聚在一处,受了一人托庇,表面上看去不算什么,但意义上却是绝然不同了。


    可是他们也不得不考虑实际问题。


    上宸天还稍微讲讲脸面,寰阳派那是根本不会跟你讲道理的,除非你有能耐将之压住,那么他才暂时不会来招惹你。


    显定道人见诸人不言,道:“如今天夏与上宸天尚未开战,此事不急,诸位可以回去慢慢思量,下来我们先议另一件事。”


    而这等时候,清穹地陆观台之上,钟廷执、崇廷执二人站在此间,他们面前有一个带着诸多孔洞的晶玉在不停旋转,变换形状,他们此刻是在针对邪神进行着某种推算。


    邪神挪遁看着是毫无规律的,可是他们却能分辨出来,此中其实仍是遵循着某一种道理的。


    随着其挪遁次数逐渐增多,他们的推算进展也就越快,等到完满之后,那么只需通过其气机上的细微变化,就提前一步算到其下一个挪遁之地,而后就可利用元都玄图将正清道人先一步送到那里,将其人截住。


    在过去有二十天后,钟廷执本来低垂的眼帘忽然一抬,眸中现出精光,言道:“已得算矣,咦……”


    此时他忽然发现,本在追寻的正清道人却是忽然往一处挪遁而去,其人所落之处,恰是他所推算之地,不觉赞叹道:“原来正清道友已然先一步窥明那邪神的法门了,正清道友之道法果然了得。”


    林廷执这时发现了这一点,对着一边的瞻空道人道:“瞻空道友,这一次定要把那邪神盯紧了。”


    瞻空道人一点头,他心意一转,已是再一次将元都玄图催动。


    此刻虚空之中,那一名本在不停挪遁的白衣修士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见正清道人已是提前在那里等着自己了。


    他立时明白,从此刻开始,无论自己再怎么逃遁也没用,而且也未必逃得掉了。


    他却不慌,而是笑了一笑,如修道人一般拿一个法诀,身躯陡然变得虚无不定起来。


    而在观台之上的林廷执等人通过水帘看到这一幕,都是不禁一皱眉。


    他们都能感觉到,这邪神处在某一种将去未去的状态之中,若是这个对其出手,那可能会有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发生。


    正清道人看了一眼,只是对他一挥袖,一道清湛光芒落去,白衣修士原本虚无不定的身影被此光一照,立刻化落入了现世之中,他不禁露出讶异之色,道:“你对我的道很了解?”


    正清道人道:“是你的道法太浅罢了,你虽然在求道了,并且在试着走自己的路了,但所取之道法依旧脱胎于修道人,你需先将自身化身成修道人,而后再去应用道法,这般便隔了一层,自然就有疏漏破绽。”


    白衣修士一听,十分佩服,道:“尊驾之言,十分有理,”他又谦虚讨教道:“那我又该如何改进呢?”


    正清道人语声淡淡道:“你成不了,我辈之道法能得今日之盛,那得益于无数前辈前赴后继在前开道而成,此中凝聚了无数先人之智慧,那是最适合我辈之道路。你沿袭我之旧路,自是无法超脱我之道法。


    而只靠你一人或能开辟出一条道路来,但断无可能由低到高堆砌出所有道理,便是强行为之,那也是空中楼阁,一推就倒,徒惹人笑。”


    白衣修士若有所思道:“若依照尊驾之言,我学你等之法注定是无所成的,除非是抛开窠臼,另起炉灶?”


    正清道人道:“你自身存在就是道理,该是寻找得是自己的道,可惜你舍本逐末,却偏去寻修道人的道,可谓是走错了路,你下来若是要寻道,要么放弃自身本来,以纯粹的修道人的身份去寻,要么就从你的同类和你自己身上去寻。”


    白衣修士目光闪烁不已,身上气息也是忽高忽低,起落不定,正清道人的一番话却是完全否定他攀道的意义,可偏偏说得还很有道理。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忽然问了一句,道:“既然我走错了路,那么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看着我继续错下去不是更好么?”


    正清道人望向他,道:“那是因为我以往未曾遇见过你这等邪神,我也很想看看,似你这等邪神在明了道理之后又会是如何一番模样。”


    白衣修士看向他,神情奇异道:“你如此做,莫非就不怕造就出一个大敌么?”


    正清道人语声淡淡道:“我何畏于此,你无论得道与否,在我看来都不过是一堆可以随手扫灭的尘埃罢了。”


    ……


    ……


  第两百六十三章 回世再塑身


    白衣修士是邪神,虽然学的是修道人的道,可他并没有世人的情绪反应,也没有荣辱之念。他听到正清把自己说成随手可除的尘埃,一点不见恼怒,反而承认道:“尊驾的确很厉害,故我之前不敢和你照面。


    你既能堵住我,想必我所理解的道法已被尊驾看破,尊驾说得不错,我用这些道法是斗不过你的,故我唯有回归本来,只我有幸见识到诸般妙法,却也不想可就此放弃。”


    正清道人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立于虚空看向他,似是等着看他的选择。


    白衣修士身外有光芒急骤闪烁了几下,有丝丝缕缕白烟自身上飘游了出来,这白气凝聚在一起,隐隐约约可见是一个白衣小童的模样。


    而当这个小童从他身躯之中抽离出来的时候,似是那些窥见得来的道法也是一同剥离了出来,其原本形貌也是无法维持了,渐渐化变成了一个像是由无数无数肢体和内脏扭结在一起的庞大怪物,有大小不一的眼目生在上面,看着异常狞恶古怪。


    林廷执等人透过水光帘幕望见这一幕,俱是神清气定,但是大台外沿那些弟子且是不成了,尽管他们不曾看到此景,可此刻却一个个心神烦躁,胸膛之中有恶气生出。


    而更远处的那些神人值司则是头脑昏昏沉沉,连带外貌也是开始发生了扭转变化,似是在像着这个邪神的方向转变着。


    林廷执见了,拿起玉槌,敲了一下身边悬挂的小编钟,悠悠清声一响,所有人都是神智一清,神人值司的那些变化也是被压了下去。


    而在虚空之中,正清道人看着上方那庞大邪怪,语气平淡道:“只是如此么?”


    他没再继续等下去,立身不动,原本笼罩周身的清光却是向外散开,开始只是若星一团,可在数息之后,周围虚空却是由寂暗无光变成得一片澄澈明亮,仿佛其本来就如此,只是被他破除了原先的暗沉。


    而在这片无边光芒之中,似任何除他之外的异物都无法存驻其中,一颗颗星辰碎成了粉末,再是化作虚无。


    林廷执等人本来正通过光气水帘观望场中景象,但这刻帘幕似也是受不住这道光芒,却是一下崩散开来。


    他倒一点也不见意外,回身言道:“正清道友既然出手,那想来他是有把握的,就等正清道友的传报到来吧,瞻空观治,就劳你再盯紧一些。”


    瞻空道人点首应下。


    那邪神暴露在了赫赫明光之下,身躯就被融雪般化开,只是它没了道法那一部分,可也懂趋利避害,如潜渡一般,往虚空深处沉入,再从虚空另一端出来,可是从这里探头出来,却发现头顶之上依旧是充斥着那一片无边清芒。


    它不由得再度退去,可是接下来无论从哪里遁出,都是会遭遇到这片光亮,这像是虚空被整个扭转了过来,这此光亮往还在虚空深处蔓延,其似无处不在,将它所有去路都是封死,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其之身躯则在光芒照耀下加速融化崩塌,只它似不甘心就此衰亡,无数肢体向着正清道人延伸,只是方才到了半途之中,就节节崩裂,消散无有。


    正清道人站在原地,面上无有情绪表露出来,只是十分淡漠地看着这一幕,待得在邪神光中完全化无有,身上清光才是收敛了回来,虚空也是重复浑黯。


    他抬头看了看,邪神方才分化出来的白衣童子早在他出手之前就不见了影踪,这背后似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出手将之挪去了。


    不过这就与他没有关系了,那邪神本体已然被他消杀了,他此行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他仰起首来,上方有一个椭圆形的阴影浮现出来,随着一道金光一闪,便自原地消失不见。


    守正宫中,张御正身在殿内推演神通,只留的化影在道宫之中继续祭炼法器。


    这一日,明周道人到来殿中,言称奉玄廷诏旨将此番玄粮功赐送至。


    张御化影自里出来,收得诏旨,见这番功赐共有三百二十钟玄粮,另有运灵丹丸若干。他将这些东西收下,问道:“明周道友,那邪神可曾捉到了?”


    明周道人道:“正要和守正说此事,那邪神半日前已是被正清上尊斩除,此一战到此算是尽了全功了。”


    张御不禁点头,正清道行甚高,再加上有玄廷在背后帮衬,有这结果不出意外。他再问了一些细节,就让明周道人离去了。


    回到殿中后,他回想一下,却也是发现,正清道人立下如此功劳,玄廷却没有给其任何名位,单纯只是赐了一些玄粮下去。


    这个举动其实明白的人都是明白,应该是正清在某些事上仍与玄廷意见相左,只是如今需到他,所以才起用于他,可某些坚持只要他不肯放弃,那么玄廷自也不会将他真正接纳进来。


    他认为这等做法是对的。


    似岑传、梅商等人就算道念不变,在玄廷获取名位无大碍,可是正清道人道行极高,若是入了玄廷,一旦功行再进一步,或可能登上执摄之位,那到时候此人说不定就会自身道念来左右玄廷之决策。


    不过眼前最大的敌人还是上宸天和那即将归来的寰阳派,在这两个大敌未曾消除之前,其余事都可先行放下。


    他念头转过之后,便就继续回去祭炼法器。


    两月时间一晃而过。


    上宸天虹殿之外的广台之上,孤阳、天鸿、灵都三人一齐出现在了此间。


    殿前大阵之中那一道如烟气光越来越是凝实,像是从天际深远处流淌下来的一条河流,动静也是愈发之大,有隆隆之声震动天原。


    许久之后,这光气河流缓缓涌动了起来,但在某一刻时,却是骤然一顿,大阵之中出现了一条通天立地的光柱,所有的雷震音声,雨露迷雾,都是一起消失无踪,而后一个模糊人影出现在了阵盘之上,这个人影渐渐凝实,变化成一名身躯挺拔的年轻道人。


    这道人抖了抖袍袖,自光芒之中走了出来,对着三人打一个稽首,道:“赢冲见过三位上尊了。”


    灵都道人这时拿起一根枝条,自一旁得金瓶之中蘸得一些清灵之水,对着赢冲洒将出去。


    赢冲站着不动,任由这水珠落在自己身上。


    此水乃是清灵之水,可清静神思,除绝外尘,免去寄虚修士从在入世之身重新凝聚的过程之中沾染到外间邪秽,但若有碍,则其人身上必见异状。


    不过水落身上,赢冲神情自若,气息纯正,一如以往。


    孤阳子见此,才是开口道:“赢道友,我等已是等你许久了。”


    赢冲道:“劳烦三位上尊相候,感得有气机相召,赢冲知晓定是三位上尊设法,故也是顺此归来,却不知现如今内外局势如何?”


    灵都道人起手发了一个玉符过去,此符至外,便化作一团灿烂气光,赢冲道人将之接纳入心神之中,霎时明白了这些时日来的一切事机。


    天鸿道人站在台上望下道:“赢道友,下来诸般事宜,我们还需你出力谋划,只你方才归来,难免形散神驰,不妨先定心固神,而你多日不归,道宫之中想来也有许多事宜要处置,过两天我们再与你商议。”


    赢冲再是一个稽首,道:“多谢三位上尊体谅。”


    孤阳三人再是交代了一些话,就令他自去。


    赢冲离了虹殿,往自己道宫之中回返。


    只是他在世之身重塑,需得重新契合天地,故他没有选择直接挪转,而只是起了个寻常遁法。


    不多时,他便回宫门之前,这时却听到殿中弟子和仆役在那里议论纷纷,似在讨论什么,他心中微微一动,落下身形,往殿中走来。


    那些仆役见他回来,都是又惊又喜,纷纷作拜,或口称祖师,或言老爷回来了,

    赢冲唤来一名亲近弟子,道:“方才我听你们窃窃私语,是在议论何事?”


    那弟子回道:“回禀祖师,这几日宫中不知何故,总是有仆役说是见到一个白衣童子在那里玩耍,可宫中本无这般人,弟子初时还以为是玩笑,只是后来又有好几人见到,说是这童子有时候白日穿堂而过,有时候深夜一人在庭中嬉戏,有师兄想要捉他,可每回有仆役见了禀告,等回头就又寻不见了。”


    赢冲若有所思,道:“我知晓了,你且去吧。”


    挥退弟子后,他一人来至后殿,方才踏入庭中,却见一个白衣小童那里跑来跑去,但是活动之间全无声息,对他似也是视而不见。


    他看有几眼,走了过去,问道:“你来我这里何事?”


    白衣小童止住脚步,茫然看过来。


    赢冲看他几眼,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伸手出去,在小童顶门之上轻轻一拂,后者先是一个恍惚,随即眼神瞬时变得清亮了许多。


    赢冲对着他道:“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吧,对外就说你是我新收的徒儿,切不可漏了自家身份。”


    那白衣小童的眼眸动了动,便对赢冲拜有一礼,道:“是,老师。”


    ……


    ……


  第两百六十四章 用谋取方寸


    赢冲回到道宫之后,待过了几日,神气稳固,又亲自了解了一下如今内外事宜,对于下来如何应对天夏,心中已是有了一番计较,思定之后,他便动身来寻灵都道人。


    到了道宫之外,便有道童将他迎入里间。


    灵都道人请他坐下,便问他来意。他言道:“这几日我看了天夏诸般布置,玄廷内除隐患,外布法器,种种手段都在防备我与寰阳派联手。


    而此前还有角空星乱我天机,致使我难算其人,天夏表面上看去与我一般,也窥不得天机,实则却是我吃亏更多一些。


    此举实则还另有谋划,我等若开始招引寰阳派,其许会来我上宸天袭扰,而没了天机推算,不知他从何而来,也便难以提防,故是在在招引寰阳之前,当设法坏去此物。”


    灵都道人道:“那东西本是天夏之法器,我若动此物,他必得知,他们有元都玄图之助,若我派人前去,怕是正中其下怀。”


    赢冲道:“这里却也是有办法的。”


    灵都道人道:“道友待如何做?”


    赢冲言道:“这里或可令邪神出手,虚空之中,我与天夏皆不占优势,此间实为邪神之主场,或叫此辈设法坏此法器,天夏若遣人来,便叫邪神退去,若无人来,就令继续施为,总叫玄廷无力看顾。”


    灵都道人道:“赢冲道友这主意倒是不差,只是这却需能驱用邪神才好,前番那求道之邪神自那日之后便未再来寻我,不是尚在被追剿之中,那就是已被围杀,我两家并未真正合盟。”


    赢冲道:“邪神之事,我却有办法叫其为我所用,至于那日之邪神,这里有一事却要禀明上尊。”说着,他便传声过去。


    灵都道人听罢之后,微觉意外,道:“还有此事?”他又沉吟片刻,“道友可有把握?”


    赢冲道:“有三位祖师在上,料它也算我不得,且我与那邪神虽非定下盟约,可有了这等牵扯,却也胜过那空口白言。


    此番我等还可拿此事来做试探,其若能做成,对我有利,那便可用它,若是做不成,便算我等高估了他,再不去理会就是了。”


    灵都道人道:“赢道友既有把握,那自去布置便好,有什么需用到的,我交代浑空配合你调配便是。”


    赢冲点了下头,又问道:“还有一事,敢问灵都上尊,那金郅行可能当真信任么?”


    灵都道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道友欲为何事?”


    赢冲道:“有一些布置需用到一些眼线。”


    灵都道人道:“那些眼线自交托给金道友后久未曾检验了,道友不妨另寻他途。”


    赢冲于是不再多问,站了起来,告辞之后,又回到了自家道宫之内,立刻寻来一名亲近弟子,道:“你把如今天夏玄修后辈之中的有名能手理成一份名册于我。”


    那弟子平日早便做好了功课,得到吩咐,不过一会儿,就拿了一份名册过来。


    赢冲拿来翻了翻,这上面有许多玄修后辈,包括梁屹、师延辛,俞瑞卿等人都是他之前就知道的,还有一些则是新近冒了出来,却也有十来个之多,他也是感叹:“玄修人才何其之多也。”


    那弟子很会揣摩领会上意,试着道:“老师可要对付这些玄修么?”


    赢冲道:“你可曾见得,自训天道章出现之后,玄修修道较之以往更为方便,近来成就的万明道人,以往在名册还在这梁屹、师延辛等人之后,由此可见得,这些玄修都是有可能成就玄尊的,与其任凭此辈成为我之大敌,那还不如在其等未曾成就之前坏去,届时大战到来,与我对抗之人便可少得几个。”


    那弟子忙道:“老师高见。”


    师徒二人说话时,外面弟子来报,“祖师,浑空玄尊来了。”


    赢冲道:“待我相迎。”


    他亲自出点,去了门前迎了浑空入殿,回来坐定后,浑空道人道:“灵都上尊已然与我说了,有什么赢道友尽管交代。”


    赢冲道:“有一件事正好请浑空道友帮忙,我需道友去往幽城一趟,设法让灵都上尊把幽城埋下的暗子都交予我上宸天,只要他应下此事,我可作主允诺,战时绝不能再来扰他,此刻以誓书为凭。”


    浑空道人并不问缘由,只道:“我可往幽城走一趟。但显定应允与否,我却不能作保。”


    赢冲笑道:“这是自然,如此就拜托道友了。”


    浑空道人打一个稽首,便即离开。


    他不曾耽搁,从赢冲那处出来,就化一具分身往幽城寻去,大约一月之后,那分身方才转了回来,便即出了关,又来找寻赢冲。


    待入殿中,两人叙礼安坐,赢冲问道:“道友此行可是顺利?”


    浑空道人递了上一份书册。


    赢冲拿过来一看,见上面空白无字,道:“显定上尊有何交代?”


    浑空道人道:“显定言及,若是可得道友许诺之誓,那么他愿意将眼线交托于我。”


    赢冲笑道:“原来如此,我既然允诺,自不会诓他。”他拿过一份誓书,自上面签印落名,交给浑空道人,道:“劳烦道友差人送去。”


    同时他又当场立了一个誓言,这时再看文册上面,便就有一行行文字浮现,他不觉点头,见到其中几人,他心中也是讶异,忖道:“不想这些人竟会是幽城眼线。”


    清穹地陆,山岭驻阁之上,魏広自虚空归来之后,就躲在此间调养本元,设法重新寄托神气。


    这一次他付出了不小代价,可却也免除了再度被关押入镇狱,并且天夏同样赐了他一些玄粮以作尝补。


    外面脚步声响起,正清道人自外走了进来,他睁开眼,站起一个稽首,语气毫无波动道:“师兄有礼。”


    正清道人看着他,一拂袖,便将一瓶丹丸还有一尊玉爵留在了那里,道:“师弟此回受损,且好生在此休养,这些玄粮还补气之丹便留在师弟这处。”


    魏広却是语声生硬道:“我自己有这些,不需要师兄来施舍。”


    正清道人道:“非是施舍,你我为同门,我是大师兄,自该照拂于你。”


    魏広忽然有些烦躁,道:“师兄,我早便说过了,你行你的道,我走我的路,你何必来多管我?你别把自己当成老师。”


    正清道人道:“当年你关押入镇狱,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尽到职责……”


    魏広打断他道:“我愿如何做是我的事,和你有何关系?我被关押进镇狱,也是由我自身来承担。”


    正清道人点了点头,道:“也罢,我来是告诉师弟一声,上宸天若是招引寰阳派,按照玄廷的安排,我会与师弟一同前往袭扰,师弟你尽可能在那时候恢复功行。”


    魏広冷然道:“师兄放心,倒时候自不会拖你的后腿。”


    正清道人看了看,道:“我记得当年你门下也有不少弟子,你出来之后也未见过他们吧?既为师长,自当尽到师长之责,功果可以不修,但却不能令他们肆意妄为。”


    魏広哼了一声,道:“我自己的弟子自己会管教,不劳师兄操心,也不会败坏师兄你的名声。”


    正清道人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他离去之后,魏広沉默了许久,唤道:“明周道友?”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他身边,道:“魏玄尊有何交代?”


    魏広从袖中拿出几封书信,道:“劳烦道友替我将几封文书送去下界。”


    明周道人道:“魏玄尊放心,文书会自送到。”


    半月之后,伊洛上洲。


    玄府庐舍之内,梁屹正招呼一名远来访道的同道。


    此人名唤颜瑞江,以往曾是一名真修,不过却是少见在修成元神照影之前便主动去求了大道浑章,此后曾在北穹天论法之中数次代表玄修出战,屡屡胜过对手,故名声也是颇大。


    梁屹与他一番攀谈下来,对此人印象颇好,因为颜瑞江为人风趣开朗,又见闻广博,自身修为道行也是甚高,还没有什么门户之见。


    两人论法有一天之后,颜瑞江起身告辞,并邀请他去往自己设在郊外的驻地作客。


    因为浑章修士大多数是不允许在洲内落驻,所以梁屹也未多想,点头答应下来。


    数日之后,到了定约之日,梁屹坐飞舟离了洲域,来至荒原之中,他一路往北行驶,靠着颜瑞江留下符引指引,在一处筑有大台的丘陵之上停下,并自飞舟之中走了下来。


    颜瑞江自台中迎了出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梁道友信人也。”


    梁屹此时感应之中,却发现另有几道气机存在,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道:“颜道友还请了其他道友?”


    颜瑞江笑道:“正是,道友别看我这里荒僻,可平日常是有道友来访拜的,论道之事,却也不能一人枯坐独参,颜某结交的这几位道友都是颇有道行之人,道友稍候定不会失望。”


    梁屹道:“是么?这般我倒要认识下了。”


    颜瑞江笑了一笑,侧身让开去路,作势一请,道:“道友,里面请。”


    ……


    ……


  第两百六十五章 投册乱道法


    梁屹随着颜瑞江往筑台之内走入进来。


    台内布置较为简单,只有一些简易阵禁,但是进入台中却要经过一条较长的石砌走廊,看得出是为了防备外敌,便于守御。但是同样,内部之人若是被困,也是难以从里闯出来的。


    两人一直来到台腹之内,这里出现一座高有三丈的大堂,顶上镶嵌着生光明珠,光芒柔和,与外间天光别无二致,当中是一个略微高起地面的八角金铜地火台,有两丈长宽,既能取暖又可炼丹祭器。


    梁屹见有两名中年道人正坐在里间,但这两人皆非玄修,而是真修,且都是一副古旧修士的打扮。


    他倒没有觉得如何奇怪,颜瑞江以往就是真修,本身又没有什么门户之见,那么有几个真修同道也是寻常之事。


    只是这两名真修见他来了,却是各自站起,道:“颜道友,我等今日还有事,既然颜道兄还有客人,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颜瑞江也未挽留,与梁屹告歉一声,送了这两人出去,待转回来之后,又是亲自为梁屹奉茶。


    梁屹道:“道友怎还亲自动手,这里连个使用的弟子都没有么?”


    颜瑞江笑道:“我是修浑道之人,不知哪天就被大混沌收了去,又何必牵累到旁人呢?”


    梁屹看了看他,以颜瑞江表现出来的能耐本事,虽不见得定能攀登上境,可守持住心神当是不难,除非其心中有着什么破绽瑕疵,自知届时会成为绊脚石,故才这般小心。


    颜瑞江这时拿起茶盏,道一声请。


    梁屹拿起品了一口,借着这杯茶水打开话头,而后逐渐转至于道法之上,这一番畅谈,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间。


    颜瑞江此刻作一个法诀,便有灵光照下,见一盘盘用碧玉盘浮现了出来,上面盛放着颗粒饱满,光润如珠的米粒。


    他道:“这些是颜某从东庭府洲费了好一番力气才采买来的丹米精粱,每日食用,能补气固基,放在古夏之时,那是嫡传门人才得享用之物,道友不妨一品。”


    梁屹看了看,起手以玉羹匙盛了一勺摆至身前,一近人气,这些精粱便自行化作凝乳般的灵雾飘升起来,随后一丝一缕融入到他的心光之中。


    他稍加运化,点了点头,道:“确实好物。”又问道:“此物很是珍稀么?”


    颜瑞江道:“如今算是,不过据说栽种的已是越来越多,再过几年,怕就是不值得几何了。”


    梁屹点了点头,道:“若是有朝一日,世上再无珍奇,那方才是好事。”


    颜瑞江明白梁屹的意思是好物人人得享,那便无分珍奇了,他感叹道:“若要如此,那非得大道通平不可。”


    他这时自袖中取出一卷道书,道:“听闻道友近来正四处求问道书,我这里得有一卷道书,也是有缘得来的,给了我不少启发,道友不妨一观。”


    梁屹也没有客气,接了过来,只是看了几眼之后,便不觉被其中所阐述的道理所吸引,渐渐沉入其中。


    颜瑞江这时笑了一笑,站了起来,沿着走廊来到了外间,负手看着外间风物,在此立有小半天之后,见夕阳将坠,他这才转回,见梁屹仍是坐在那里捧书细观,看着十分之入神。


    他玩味一笑,一挥袖,堂内便有一阵轻铃之声传出。


    梁屹闻此声息,方才从沉思之中清醒了过来,他一算时间,才知已是半天过去,站起一拱手,道:“不想这一思虑此中疑难,便耽搁了这许久,失礼了。”


    颜瑞江道:“不妨事,其实不止是道友,许多同道第一次见了这册道书都会如此,道友既喜此书,不妨带回去一观。”


    梁屹有些意外,道:“此道书看着非同寻常,讲述了诸多道理,道友当真肯借么?”


    颜瑞江笑道:“道书就是给人看的,藏着掖着又有何用?唯有交流才能得见大道,不瞒道友,似此前离开的那两位道友,也是各自得有一卷,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物,道友自观可以,交给他人观摩也可以,只是道友若是悟出什么道理,还请不吝告知。”


    梁屹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客气,将此书收起,肃容道:“梁某若侥幸有所悟,则必来道友处道明心得。”


    因是时候不早,他也是出言告辞,颜瑞江未曾作留,送了他离去,待转回来后,他不禁笑了一笑,暗道:“梁屹这处已是把书送出,该是邀请一下人了,住在这伊洛上洲之内的,应该还有一个师延辛吧?”


    他此回乃是得了某人嘱托,专以给这几位极可能成就上境的玄修送去这等道书的。


    这道书乃是赢冲在精研玄法之后亲自编纂的,里面涉及了高上玄妙的道法,还有一些看着似似极有道理的注疏,但其实这些只是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为得就是让人观此书后陷入迷执之中。


    他用的方法很巧妙,若是直接让眼线直接杀了这些后辈玄修,先不说能不能办到,办成了也没可能脱身,且就算侥幸杀了一二人也没有用处,整个天夏还有更多的玄修存在着,随时可能替继上来。


    但他发现,如今许多玄修在注重观摩道书了,这却是一个突破点。


    欲绝其道,先乱其法。


    他就利用这一点,编了许多看似有理,其实极易引人入得歧途的道书,让幽城的眼线设法将这些传拓到天夏。


    一般玄修看这些没有什么用,但越是近道之人,则越是能看出其中的玄妙,但也越是难以从中抽离,因为这些道理只要看见了,你不解开,那必然会成为成道路上的障碍。


    无论玄法真法,心中有惑,那就难以全力寻渡上进,勉强为之,跌落下来的可能反而更大,这般他就达到了目的。


    赢冲判断,不至于所有人都会落入这番算计,可哪怕只有部分人受此影响,那也算达成一定目的了。不止这样,他还会在接下来抛下更多道书道法,以此搅乱天夏内部。


    梁屹回到玄府之中,迫不及待继续打开观看,这书里许多的道理,他感觉一旦窥破,就可助进入上境。


    可是这些东西看着只是隔着薄薄一层窗户纸,可他无论怎么深研,总是觉得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一连十余天,他都是闭关不出,寻找那一丝好似随时可以触及,但又始终捉拿不到的道理,连日常功课都是不去做了。


    也是他根基稳固,某一日忽然自生警醒,觉得不能这般枯坐下去了,于是以大毅力把心神从中抽离出来,再次整理气息,调和功行,方才把起伏不定的心思安下。


    可他并未真个将此放弃,而只是感觉这东西恐怕不是自己一人能钻研得透的。


    他深思下来,决定在训天道章上去找寻更多同道交流此法。


    念头一定,他当即唤出训天道章,心神进入其中,寻了几个平日经常交流的同道,将道书其中两篇交给了对方观看。


    颜瑞江虽说这些东西可以随意交流,任凭他交给他人观摩。可他本能感觉到,这里道理由于太高深,连自己都是沉陷入内,若是全部拿出去交给了他人观看,或许反是害人,故是他只是取了其中一部分,并还提醒了几句。


    不出意料,这些相熟同道同样陷入了某种执迷之中,有些人一心钻研,不得结果就不肯出来,而有些人在苦思冥想后不得就里,于是知难而退,而有人则是提出去请教道法更为高明之人。


    其中一人在训天道章上言道:“我知有一位桃实道友,时常给人解惑,虽然言语犀利,他所讲都是大有道理,我们不如问一问他如何?”


    这几人觉得有道理,因为从以前的事看来,只要是修行上的事,几乎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这位的,虽然这位批起人来一点也不留情,但是比起了解真道来,被骂两句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下有人寻到了甘柏这里,道:“前辈,我们这一些疑问想向请教。”说着,就将那两篇道法送至他处。


    甘柏正自观看一幕盛剧,被打扰了很不高兴,拿来随意撇了一眼,但却咦了一声,再是认真看了看,便道:“这些语句似是而非,你们把全篇找来我一观。


    那人想了想,还是来寻梁屹,并道:“梁道友,如今寻到一个前辈,能解此中之疑,只是这前辈要观全篇,道友不妨送来一观。”


    梁屹非常谨慎,他先是问了一下这位桃实的身份,再翻了翻以往批言,发现的确是一位能人,这才将全篇道书交托给了几人。


    那人得了道书后,便迫不及待送到了甘柏处,自己则是忍住不看。


    甘柏待拿到之后,待把全篇看了下来,冷笑道:“只观此一篇,便知此人不过是卖弄道法之辈,此给上境修道人看看也就是奏个趣,可用来调剂解闷,放在你等这里,除了学了一肚子空口大言,可谓全然无用。”


    那人有些懵,小心道:“桃实前辈,据说这可是上乘道书、”


    甘柏不屑言道:“什么上乘道书,在我看来满篇都是废话。”骂过之后,他当场在道书下面留了几句批言:


    地能站人天不落,岂用你来告诉我?

    说个清楚还算理,满纸全是瞎琢磨。


    拿来只配垫案角,瞧个两眼都嫌多!

    ……


    ……


  第两百六十六章 论道对理争


    那修士在看过甘柏的批语过之后,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想了想,回头寻到梁屹,斟酌了一下语句,谨慎言道:“梁道友,似乎那位桃实前辈对此道书有不同之见。”


    梁屹沉声道:“这位前辈是如何评议这道书的?”


    那修士支吾道:“不好说,梁道友去看上一看便知。”


    梁屹听他这么说,就知那位桃实定然对此书评价不高,他再次寻到了“桃实”的符印,意念注落其上,就有一片光幕在面前展开。


    他抬头一看,见那道书满篇都是落在那里,而下面只得一句批语,上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似乎其人这本道书很看不上,根本不屑多置一词。


    他看过之后,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恼意,而是去认真琢磨了下那些批语,再结合他方才深究的东西,不由闭上双眼,坐在那里深思起来。


    许久之后。他再是睁开眼睛,随后他寻到方才那位同道,沉声道:“这位前辈说得对,这道书虽然精深玄妙,可我辈还不够资格去看,若是非要看出个究里来,那只会越陷越深,反而偏离了正道。”


    那名修士看他态度,却是有些不解道:“梁道友,我看着这道书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啊……”


    梁屹道:“道理也要看是什么道理,道理能为我用,对我说来说方才是道理,若是太过高渺遥远,那与我并无太大用处,反正我眼下之妨碍,所以那道书之中所言,道友看看便好,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此书若是单纯探讨道法,那倒罢了,可被一语点明后,现在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引人迷失其中。


    不过这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他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是由此,他如今对颜瑞江也是多了一丝怀疑。


    那修士想了想,道:“梁道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梁屹知道他只是不想和自己吵,所以顺着自己说,其实并没有死心。


    但他也能理解,自己不也是陷进去了么?看着大道至理就在眼前,又有几人能够放弃呢?便是被人指了出来其中不妥之处,可不去试一试又怎是甘心呢?

    这个问题只能从根源之上设法解决,他想了想,从大道之章中退了出来,和守值弟子交代了一声,便就出了玄府。


    不过他虽离去,训天道章之内却是未曾平静下来。


    甘柏如今也算是一个名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会引来不少人注目的,而他将道书全篇放在了符印之中,自然也不少有人得以看到。


    这篇道书确实是涉及不少玄妙道理的,并且高明之处就在于,总给你一种自己若是深研下去,便能找到真正答案的错觉,就连梁屹这般根基深厚之人上一开始陷入了进去,一般人还当真没眼力做出正确的判断。


    故是许多人看过后,却不同意甘柏的见解。


    他们都认为,这里面明明这里面说了很多道理,颇是给人以启发,怎么就被贬低的一文不值了?这些人直接质疑甘柏的评判。


    但也有一些人认可甘柏的判断,都说桃实前辈每每言之有物,从不胡言乱语,他若这么说,定然是有道理的,并且还真有一些头脑清醒之人在看过批语回头再去看,果然觉得此书说得就是些无用的道理。


    两边人各自不服,都是在下面争吵了起来,但是渐渐认为这本书有用的人占了大多数,还有直接把自身反驳之言留在了符印下面,而且随着这般人越来越多,反驳的声音也是越是越大。


    甘柏面对如潮而来驳斥,却是小脸高扬,不屑一顾,不仅将反驳道书的道理写下来,还每一人都还一句批语。


    其中有一个看似好心人,故作持公正立场的,让他不要随性而为,他立刻扔一言过去:“字字矫情句句作,口水倒比墨水多”;

    还有人无视他面前列出来的道理,反而质疑他是为驳斥而驳斥,他直接顶了一句:“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蠢来就是坏,劝你回去看一眼,出来是否把门带”。


    他批语句句嘲讽,字字戳心,看得人着实无名火起。


    因为他说得也的确有道理,有些人修为不够,反驳不得,甚至去请了真修同道过来,试图将他驳倒,可甘柏一个人对阵所有人,却是丝毫不弱下风,这动静也是越来越大。


    颜瑞江这时也是注意到了训天道章之中的热闹,看到了是为那篇道书而争论,他倒也不怎么奇怪,在把东西送出去的时候,他就料到了这东西终究会被送到训天道章上来的辨讨的。


    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那道书若不是事先告诉他有问题,连他自己也是感觉此书可指引自己入道,所以他不觉得除了玄尊之外有谁能看明白。到了一定境界的玄修在了解此书过后都会忍不住去翻看的,除非玄尊出面将此禁了。


    可是禁了更好,他还可以私下传播,那样看得人反而更多。


    其实交托给他这本道书之人,除了把道书送到之外,还告诉了他一些东西,这里包括若遭人质疑,又该如何反驳。


    此刻见到甘柏留下的这些批语,他笑了几声,决定上去添一把火,照着书中所教,他把那一套东西给写了上去,末了自己看了看,颇是满意的点头。


    不过多时,就有一句话送到了他这处,于是笑着接来,可看了一眼,却是脸色一僵,只见上面写着:


    “清楚道理摆眼前,偏生装作看不见!”


    “搬来弄去生是非,却又不敢高声言。”


    “心里没鬼岂如此?看你就像是内奸!”


    颜瑞江待看过之后,不觉心中冒火,手指发颤。


    可他在又气又恼的同时,同时又有一丝害怕,虽然表面看去甘柏只是随意指摘了一句,可却令他心中发虚。他也是暗恼不已,这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他是内奸?


    而这两边争吵不休的时候,却是有人将此语送到了万明道人这处请教。


    万明道人原先是在讲道,所以没来理会此事,现在却见不止一个人让他评价此道书,他这才留意起来,寻到甘柏的符印,待看过之后,他中肯评价道:“这些东西上不沾天,下不接地,全然无益于修行。这位桃实道友虽然言语激烈,但说得是对的。


    他这一评价出来,对于本来等着他说这道书好的人不啻于一盆兜头凉水,而持否定态度的人不觉大为振奋。


    若说别人或许会胡乱言语,可万明道人本身乃是玄尊,再加上如今他在一直在训天道章之中讲解道法,便是浅显之理也不避讳,许多修道人都视他为师长,故他所说之话自然更易令人信服。


    而这场争论也是由此平息下来。


    颜瑞江本以为此场争端会持续很久,道书也会因此传播出去,可没想到玄尊亲自下场,一时也有些猝不及防。


    心里也很是不满,暗道你可是玄尊啊,就该是高高在上,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他想了想,好在被驳斥的只是一篇道书罢了,他下来会不断将各种道书拿了出来的,却不信次次都会撞上玄尊。


    只是他先前被甘柏戳了一句,心里异常发虚,不敢再急着拿出来,可他并没有停下小动作。


    他写了一封满篇暗语的秘信。


    这书信内容是叫人设法去训天道章中散播消息,说事实未必如万明玄尊所言,只是这道书乃是是出于真修,万明玄尊虽是提倡看道书,可多数都是玄修整理过的,万明玄尊若是出于门户之见,对某些书存有偏见也是有可能的,修道人要有自己的判断,到底是不是有用要自己看过才是知道。


    写罢之后,他将此秘书运法送了出去,而后退出了训天道章,一个人打坐去了。


    两日过后,他正观书之时,忽有所觉,自高台内走了出来,见梁屹正站在外面台阶之上,他心下微微一惊,面上则露出微笑,道:“梁道友,你怎来了?怎不事先说一声?”


    梁屹沉声道:“正好看罢道书,今次特来归还。”


    颜瑞江唉了一声,道:“这书慢慢看便是,何必如此急着归还,梁道友,里面请。”


    梁屹点了下头,随他走了进来。


    到了台内,两人分宾主坐定。


    梁屹将道书取出,摆在案上,道:“道友,我之前为讨教道法,将道书在训天道章之上示以人观,却是引来不少人观看,这里要向道友致个歉。”


    颜瑞江笑了笑,道:“我道何事,这算得什么,道书本就是拿来给人看的,我也是不解其中之意。道友拿来给更多道友看,让诸位一同寻找其中道理,我哪里会为此怪责道友?”


    梁屹点点头,道:“只是我要请教道友一句,不知这道书从何而来?”


    颜瑞江笑道:“我先前与道友说了,也是有缘得来,具体却不好说。”


    梁屹沉声道:“道友给我等观道书,当真是想要与我论道么?”


    颜瑞江看了看他,讶道:“道友何出此言?”


    梁屹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摆在案上,手指按着缓缓向前推过去,目光抬起,盯向他道:“这一封书信,道友可是记得么?”


    ……


    ……


  第两百六十七章 身化难解神


    颜瑞江眼瞳不禁一凝,他不由认出,这就是他之前寄出去的那一封秘信。


    可这封信怎会落入梁屹手中?


    这秘信并不是直接寄到某人手中的,而是落在某一个隐秘地点,待得五天之后才会有不相关的人去取,而现在才过去两天。


    并且这信上可是设有禁制的,若是被不懂关窍的人取走,也会自行销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莫非是玄尊出手了?


    可转念一想,却又不至于,不说这封书信里没有透露出太多东西,就说寄信之前,也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有问题。


    梁屹见他沉默不语,道:“颜道友不妨打开看一看,这是否是你寄出的那一封。”


    颜瑞江看了看他,便伸手拿了起来,翻开一看,心中微微一沉。


    没有错,这正是他之前寄出去的那一封,而且上面的禁制纹丝未动,可梁屹既然找上门来,他却不信对方没有看过,定然是用了不为他所知的办法。


    他不由转起了念头,自己其实还没有暴露身份,只是让人出言挑拨,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大错,大可以找个合适的借口掩饰过去……


    梁屹沉声道:“颜道友你如此为是出于何等目的,还请解释一二。”


    颜瑞江很快想好了应对办法,自己只要咬死自己是不赞同万明道人的看法才做出此事的,那么对方就拿自己没办法。


    他故作愤然道:“难道我这番话有说错么?万明玄尊纵然是玄尊,可他说得也不尽然是对的!

    或许梁道友以为那是挑拨离间,可我就是要让人知晓,真玄之间总是不可能真正和睦的,莫要轻信于人,要有自身之判断,那道书能不能观,还是要看过才明白,难道不是么?”


    梁屹缓缓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封信上写得原来全是挑拨之语,看来颜道友给我本道书,果然是不怀好意。”


    颜瑞江一惊,“你没看过这封信?”说话之时,他忽觉有异,低头一看,见手中那封书信若融化一般化为乌有,不止是这里,连周围景物也是层层剥离化开。


    他才这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就是站在大台之外,根本就不曾转了回去,他不由往不远处看去,见一个道人凌空站在那里,他眼瞳微凝,“师延辛……”


    方才的一切无疑都是幻象。


    他叹道:“大意了。”


    可以想见,那封信对方根本就没有拿到,也没见到其中的内容,至多只是知道他寄了信,信中的内容也是由于自己先入为主,或者说自身心虚,这才由心神之内照显出来的。


    不过师延辛这等化假为真的手段当真是高明无比,他此刻回想起来,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何时中了算计的,自忖就算是方才心有戒备,也不一定能保证不落入其中。


    梁屹这时拿出一枚伊洛玄府的符牌,示意给他观望,而后道:“颜道友,我们疑你传递那份道书的目的,请你随我等回玄府一趟,有些话需你说清楚。”


    颜瑞江岂能跟他回去?虽然凭这封书信定不了他的罪责,可是他身为眼线的身份却是真的,若是一不小心把不该交代的也交代出来了?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摇了摇头,道:“对不住了,两位,我是不会随你们回去的。”


    梁屹沉声道:“颜道友,若是你不愿,那我等只好用强了。”


    颜瑞江呵呵一笑,看了一眼远处的师延辛,道:“以师道友和梁道友两位的能耐,若是公平较量,我还真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梁道友,你以为我当真没有准备么?”


    他往上一抬头,身上忽然绽放出一道璀璨金光,而后一道亮光直冲云霄,眨眼之前便就不见了踪迹。


    梁屹看着其人远去,皱了下眉,方才他和师延辛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以心光笼罩了四周,可是此人冲天而去时,居然半点阻挡也未能做到,而且对方遁速之快,也超出了他以往所见任何人。


    此时此刻,翼空上洲,某座天中浮岛之上,颜瑞江猛地从沉定之中醒来,他算了一算,才知是自己摆在伊洛上洲的那一具分身化去了。


    他的观想图名为“替直”,没有什么攻击守御之力,但是却可以化变成不同相貌,不同身份的人行走于世,并且与真人一般无二。


    颜瑞江这个身份是他苦心经营出来的,不过他同时经营还有另外几个身份,似梁屹当日见到的两个道人其实都是他的化身。


    而这两人身份是用来混淆视线的,此前露了一面就是为了万一漏底,可以让人沿着这条线索去查,那最后只会越查越偏。


    而化身一破,他也便知悉了事机原委,心下忖道:“下来要小心些了,安静蛰伏一段时日,等等风头过去后再露面吧。”


    梁屹等人与师延辛在颜瑞江离开之后,在其人所居的大台之内查了下,但是见整理的很干净,看去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颜瑞江不用任何使唤之人,连弟子都没有一个,也就没有可得问话之人。


    师延辛道:“回去禀告玄首么?”


    梁屹道:“是要禀告一声,不过玄首不会出手的,多半也是让我们自查。”


    师延辛道:“我们不擅此事。”


    梁屹沉声道:“我们不擅长,但是有人擅长。”


    师延辛一想,不觉点了点头,


    梁屹道:“事不宜迟,请道友随我一同前往那里,做个见证。”


    师延辛道一声好。


    梁屹在此留了下一张警讯符纸,便就与师延辛一同飞空而去,未有多久,就来至伊洛上洲守正宫驻地之外。


    两人遁光按落下来,驻地之前的守值弟子上来一拱手,道:“原来是梁前辈和师前辈,两位可是有事到此?”


    梁屹问道:“许值司可是在么?”


    那弟子道:“值司正在驻地内,晚辈这就去给两位前辈通传一声。”他转入进去通禀,过了一会儿,走出来道:“两位前辈,值司有请。”


    梁屹、师延辛随他入内,到了驻地正堂之内,见许成通已在那里等候他们,两人上来与他见礼。


    坐定下来后,梁屹直接道明了来意。


    许成通想了想,道:“烦两位把此事前后经由详细与许某说上一遍。”


    这是应有之意,梁屹将具体情形说了一遍,且沉声道:“我们怀疑此人很可能是外层修士的耳目。”


    许成通对此不置可否。


    倒是他身后几个弟子露出了信心满满之色,原来查内奸啊,这个好,这个我们老熟了,跟着老师,什么样的套路没见过?


    许成通道:“我需与去这人所居之地看一看。”


    梁屹道:“梁某这便带路。”


    许成通也不拖延,当即命人去准备飞舟,同时点了一名新近收入门下的弟子随自己同往。


    待飞舟准备妥当,一行人乘舟飞起,未用多久,就重回了那方驻地。


    许成通先是在外转了一圈,而后便带着那弟子走入进去,梁屹、师延辛二人则是在外面等着。


    进入大台之中,许成通看有几眼,道:“这人当是擅长分身之术。”


    那弟子记得几位师兄的吩咐,在旁知趣出言:“老师,这是为何啊?”


    许成通道:“常人修筑洞府驻地,都会设法留下退路,或是布结禁阵,可这位却是不曾做得此事,可这里内外出路只有一条,被人堵住就不出去了,哪怕再是自信之人,也不会一点防备都不做,这肯定是根本不在乎此事。方才梁道友他们不确定这人用的上乘遁法还是分身,可以此来推断,当是分身无疑。”


    那弟子不觉恍然。


    许成通又道:“这人为了掩饰,特意以最为寻常的形制砌筑大台,可这人是仓促离去的,有些当是随身携带的东西留下了,你看一看这些器物,还有这里的布置装点,分明就是幽原上洲的格局。”


    那弟子听到这些,心里对老师不禁多了些佩服,振奋言道:“老师,那凭这些就能找到此人了么?”


    许成通道:“凭这些自是不能,还不排除这是其人故意惑乱耳目之用的,而便是沿着此线索一条条查下去,恐也要耗费较长时日,只是这样恐此人又会趁此时机兴风作浪。”


    那弟子灵机一动,道:“此前梁前辈说遇到了两个道人,或可从这两人身上查起?”


    许成通冷笑一声,道:“这两人如此凑巧让梁道友见到,我却疑这是故意拿来偏引于我的。”


    那弟子一想,只觉得此事颇为难解,恭敬请教道:“那老师,那我们该是如何?”


    许成通道:“事情无有这么复杂,你需记得,我们是守正宫的驻地,是为守正办事的。而此人先前既是训天道章之中留语,那么其人一定是在道章之内留下了符印的,我等向守正问一声留符之人在何处,这样就能知晓他落在何处了。”


    训天道章的符印每一个人只能用一个,管你是化身也好,分身也罢,只要你在内层,又没有上层力量做遮护,那要找你是一找一个准。


    那弟子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解决,随后躬身一拜,诚心敬服道:“老师,弟子服了。”


    许成通当下带着弟子离了此间,转回了守正宫驻地,随后一人回到供案之前,恭恭敬敬对着那牌位一拜,便自己拟好的一封传书送呈了上去。


    ……


    ……


  第两百六十八章 去芜可存真


    守正宫中,张御正身在后殿之中闭关推演神通。而他分身此刻则在道宫之中祭炼法器。


    在某一刻,他忽感训天道章之中有所异动,便暂时停了下来,将道章唤出一观,却见到了一段自金郅行处送传过来的言语。


    此中报呈,说上宸天那位被张御打灭在世之身的赢冲,此刻很可能已然归来了。


    金郅行言,虽然自己并不曾见过此人,但是赢冲在时,上宸天上下井井有条,然而其人不在,整个上宸天就是一潭死水,就算有外力去将之去搅动,在泛起些许波澜沉渣之后,就又很快会沉寂下去。


    但这几月以来,上宸天这一滩死水却又是流转了起来,仿佛是自外注入进来了一股活泛的清流。


    这分明是有一个得力之人在上面调度操持之故。可在上宸天中,能有如此威望又有如此手段之人,也就只有赢冲了。


    不止这样,近来上宸天中主天域和附从天域之间的使者频频往来,怕是有什么大的谋划,所以来书提醒,往天夏这里能加以注意。


    张御待看完这些之后,心下一转念,上宸天的目的其实很好判断,此辈要招引寰阳派,那么事先一定会对天夏施加压力,或者干脆进行实际上的攻袭,这便是以迫压代替守御。


    不过这等事自有诸位廷执去操心,故是他直接将这个消息送传去了晁焕处,自己在呃是继续推演神通。


    两日之后,殿门之外有神人值司发声道:“守正,下界驻地有文书送来。”


    张御正身不出,意念一转,一个化影自里走了出来,从神人值司手中接过符书,打开一看,见此书是许成通递送上来的。


    在看了书信上所言事情经过,他并没有直接去找颜瑞江,而是意念再度转入训天道章之中,寻了那道书出来翻有一遍。


    如今在玄修之中,他可以说是对道法理解最为深湛之人了,故一眼看去,就明白这道书就是用来引偏修士的,且越看心中疑惑越多。


    因为道途无尽,有的时候,你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的,在何等层次,知晓何等层次的道理就好,意图去将更为高渺的大道把握在手,那是超出了自身所限了。而这本道书则是运用了高明的手段,将这些道理摆在你面前,看着近在咫尺,仿佛让你一伸手就能碰到。


    可但凡求道之人心中自有对大道的渴望,这等诱惑自然没有几人能抵挡的住。


    他意识转在训天道章之中转有一圈,发现这道书其实不止一本,只是其余道书因为被未受到甘柏的评判,所以并没有被拱到前台来。


    这些道书虽然表面看着不一样,可从目的用意来还有具体的手法来判断,应该全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十有八九是上宸天修道人所为。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搅乱道法,扰动人心。而且从层次上看,针对的都是第四章书这个境界的修士。


    此法还真是非常巧妙的一招。


    他想到金郅行此前送来的传报,这事情不定就是赢冲所推动的。


    是宸天中其余玄尊想不到这办法么?那肯定不是,上宸天中也不是只有赢冲是聪明人。


    可是这些高高在上的玄尊们却未必肯俯下身段去做事,从如今上宸天的情形来看,恐怕也唯有赢冲在有想法的同时,还具这等执行力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里却需得寻一个办法反制,不过需把眼前之事先处置了。


    他循着颜瑞江的符印望去,立刻寻到了其之所在。此人这刻正躲在翼空上洲外沿的一座浮空山峰之上,此处与玉京十分近。


    这个选择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万一情形不对,其人就能躲至玉京之内。


    玉京因为各方势力牵扯,做任何事还要按照一定的规序来,假设其人有一定的经营布置,那只要不是落下重罪,却是十分有利于藏身潜匿的。


    他意念一落,就将这个消息送了伊洛上洲的守正宫驻地之内。


    许成通在将呈书送上去之后,就一直在法台之上等候消息,这时他见有一道光芒自天而来,降落在了供案之上,他立刻低头俯身,恭恭敬敬立在那里。


    待得光芒散去,他这才直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肃容上前,将案上的符书拿了过来,他将之看了看,心中已是有数。


    不过这事不全是守正驻地之事,而且颜瑞江此人如此狡猾,一定有布置的,自己虽不惧此人,可一人前去,却未必能抓到。故他站在台上吩咐道:“来人,去把梁道友和师道友两位请来,便说寻到那人下落了。”


    梁屹、师延辛此前一直在等候结果,等说有了消息,二人很快来到驻地内。


    许成通待见了两人,便道:“两位,已然确认,颜瑞江此人确然是内奸,且是由守正指点,得以知晓此人下落正在翼空上洲,还请两位随许某一同前往捉拿。”


    梁屹沉声道:“好,这便与许值司同往。”


    许成通早已在备妥了飞舟,计议一定,便请了两人一同登上了飞舟,而后就驾舟往北而去。


    飞驰有数日之后,就有诸多浮空飞屿出现在了视界之中,显已是到了冀空上洲了。


    飞舟行驰不停,直接进入这些飞天峰峦之中,再是行进有一天之后,许成通看了看前方,道:“三千里之外那座飞峰之上,就是此人躲避之地,这处挨近玉京,若是此人察觉到动静后往那里逃窜,却也平添许多变数,为防万一,需有一人提前拦阻在其人去路上。”


    师延辛道:“就有我来做此事吧。”


    梁屹道:“师道友确实合适。”


    许成通道:“那便有劳师玄修了。”


    师延辛对着两人一拱手,便就出了飞舟,纵光飞去。


    许成通则与梁屹商量了一下,等了半刻之后,便就直接抛下飞舟,驾起遁光往那飞峰所在过来。


    颜瑞江此刻正在定坐之中,忽然心生警兆,从定中醒来。


    这里是的他正身藏身之地,在周围自是设有警讯的,往外一瞧,便见两道遁光正自飞来,心中大惊。


    他并不擅正面对敌,留下来抵抗也是死路一条,故是二话不说,化一道遁光纵去天穹,直接往玉京方向逃遁。


    遁行不到一刻,玉京就出现在了前方视界之中,这一片洲域沐浴金光云气之中,望着恢宏壮阔,那巍峨原尚台的轮廓也是清晰可辨。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不对,怎么自己无论飞驰,都不见接近此处,这个念头一起,周围景物片片破碎。


    他猛然发现,自己依然停顿在飞峰附近,而在上空,梁屹和许成通二人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张御待把消息送去许成通处之后,便就转意回来,再次看向那些道书。


    若这些道书真为赢冲所编纂,那么其人当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肯定是事先精心了解过玄法的。


    其人为了确保此书为修道人的所接纳,还加入了自身对道法一些感悟和阐述,有些看法颇有让人眼前一亮之感。


    且似是为了遮掩,每本书的主旨都不一样,每本书都会探讨一个道理,是真正用了心思的。


    其实这也是必然的,若是此书一点有用的道理都不讲,那也不易为人所接纳了。


    眼下若是简单粗暴的将这些道书封禁了,其实并不妥当,因为这非但根绝不了此书,反有可能会引得一些修道人私下翻阅传播。


    不过在他看来,要破解此法也是不难。


    只要设法将这些道书改头换面,重再编纂一番,使之成为真正可为修道人参悟的道书,同时放出消息说先前那些道书是经过篡改的伪书便可。待得修道人看过两个版本的道书之后,自然知道该是如何取舍。


    这个套路还可以反复用,你出一本道书,我便改一本,你有用的道法道理我都接纳过来,你的算计我都是挡了回去。


    且他认为,一本道书光一个改动版本还不行,同时还可存在多个改动版本,那样才能将对方送来的道书彻底淹没下去。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他唤出训天道章,立了一个符印,并发出数道传讯,等了一会儿,光幕之上一道道亮芒闪过。


    廷执风子献、廷执晁焕、廷执戴恭瀚、玄首高墨、万明道人等人都是意念入到此间,一时这光幕之中俱是光明。


    张御待与诸人见过礼后,他言道:“今请诸位道友此,是为一事。”


    他先将外层修士投入道书,试图搅乱天夏玄修后辈的做法告于诸人,而后阐述了一遍那“篡改”道书的反制之法。


    晁焕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道:“此事有些意思,算我一个,那道书待我回去再仔细翻上一翻。”


    戴恭瀚道:“此事戴某应了。”


    风道人和高墨自无异议,这不但是反制对手,也是与对方的道法一次隔空对抗,更是对自身道法的阐述和梳理。


    万明道人道:“前日见到此书之后,便想着写几篇驳斥之言,以正人心,只是还未曾落笔,不过守正此法却是更好,其人道书便是今后再至,怕也难再掀动风浪了。”


    ……


    ……


  第两百六十九章 阐理外镇星


    在与诸位玄尊议过之后,张御从训天道章之中退了出来,心光一落,案上便有数册空白玉册生出。


    他闭目思索片刻之后,目光一注,其中一卷玉册平摊开来,上面就有字迹逐渐浮现而出。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册上就落满了文字,随后其自行翻卷,移去了一旁,而后下一卷空白玉册摊开在了面前。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以他对玄法的理解和掌握,很快完成了所有道书的删改。


    而仅是在半日之后,晁焕那里却是先有动静传来,他心意一起,有光幕展开,上面随即有文字显出。


    这几位玄尊之中,无疑以晁焕实力最高,道行最深,他也是想看看这位删改后的道书是如何模样的。


    不过待他看了下来,却发现晁焕并没有删改道书,而是将这几本道书的错漏一个个给找了出来。


    实际上并没有哪些道理定然没有错的,只看评判的尺度如何,不过晁焕的挑错却是不高不低,正好在道书本身的范围之内。


    赢冲毕竟不是玄修,只是用真修的方法来理解玄法,有些东西其实是有些似是而非的,一般人是看不出来,修行浅一些的玄法玄尊知道他说的不对,也能反驳,可这些道理下面的低辈修道人却是看不懂的。


    此前甘柏痛斥了一遍,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反对,就是因为他虽然驳得对,但他是为驳斥而驳斥,不是去为了纠正什么,所以找到错批驳过就完了,显然没心思在上面下什么功夫,这也就让人很难服气。


    可晁焕就不同了,其是用浅显的语句来说明其中的错处和漏洞,而且用的还是道书本身的观点,可说是用你的道理来击败你。


    这需得对玄法真法都有相当深厚的理解才能做到。难能可贵的是,几本道书上除了指出错处,还都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只是用语稍稍辛辣了一些。


    张御看到这里,心下失笑,要是赢冲见到这等批语道书,怕是要头疼了,因为你驳不掉这些道理,后续道书就拿不出来。


    此回晁焕虽未将此道书重作删改编纂,但有此驳论,却也是足够了。


    他待完全看过后,就将自己删改的道书还有晁焕的驳论都是分传至其余几位玄尊处。


    上宸天,兰原。


    风道人虽然作为使者到此,可所有行踪都被人盯着,现在除了每日去讲学传理之外,几乎也没什么事做,张御提议删改道书,他也是欣然接下。


    且他近来心中也是颇有感悟,自身道法逐渐完善,也正好借此机会阐论一番。


    他用了半日时间,便删改出了一本道书,正查验有无不妥之处时,便见得训天道章之中传来的道册。


    他精神微振,先将张御改过的道书拿来看了看,不觉暗暗称妙。


    这里精妙之处在于,比起原书,张御改动的地方的其实并不多,然而只是某个地方的字句稍稍改换一下,意思却就大不一样了,且越是咀嚼越觉有道理。


    要是对原书并不是十分了解的人看了,还以为就是同一本书,可原书完全是引人入得歧途,这本书改过后的道书却可当成宝典。


    他敢肯定,只要是这道书被送训天道章之中,那一众修士对原来那本道书必然是弃之如敝履。


    而后他再是拿起晁焕的驳论来看,却也是暗自赞叹,且无论是张御的道书还是晁焕的论言,都是给了他不少启发。


    这时他再看自己面前方才写好的道书,怎么看都是不顺眼。他略作思索,上去一拂袖,此书霎时化作漫天粉末,却是将之全数毁弃,准备再重写一份。


    而到了第二日,他才将反复修改过的道册送至张御处,而后者也将已然送到的删改道书分传给诸人观看。


    又是一日过去,张御忽有所感,见是万明道人寻至,现在唯独其人未曾送来道书,便接了其意念过来,问道:“道友可是将道书删改好了?”


    万明道人道:“还未稳妥。只我有一言想与守正言说。”


    张御道:“请言。”


    万明道人道:“诸位玄尊的道书我都是看过了,诸位玄尊果然道行深湛,把道理都是说透,然而万明觉得,这道理却是说得太透了。”


    张御眸光一亮,点首道:“道友请说下去。”


    万明道人道:“这些道法虽好,但却无不是我等所给予的,不是不好,但给得太多太全了。


    这些时日来我开坛讲法,有许多低辈修士提出了不少见解,他们想法值得一思,纵然他们囿于自身境界修为,可却也是灵性十足,似新剖之珠玉,正待焕发光彩之时,可若这时顶上日月之辉太盛,却是难免将之掩盖了去。


    万明以为,诸般道理不该全由我辈所予,还当是引发其自身之阐思,此若给予新苗之水土,一洼之地足矣,但若恩泽太过,期盼过切,却也未必能长成参天大木,故这道书或许不当全言,而该当有些许留白才是。”


    张御听罢,点首赞言道:“道友说得好,上下顺通,阴阳调达,方成造化,损予俱不该太过。”


    万明道人道:“守正,我以为不妨设一道论院,凡是修道人,不拘身份,都可到此直抒己见,有上论者亦可得有功赏,此乃是万明一点鄙陋之见,该如何做还当守正定夺。”


    张御略作思索,认真道:“此事我会仔细思量,若是定下,当会上呈玄廷定议。”


    万明道人身影在道章之中一个揖礼,便即退去了。


    张御也是收神回来,缓缓点了点头。


    再是几日过去,诸位在相互交流过后,便将道书送至,他待看过之后,确认无碍,便往训天道章之中散传了下去。


    做完此事后,他翻了一下传报,却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考虑片刻后,他将明周道人唤了出来,并问道:“近来角空星那里频频遇袭?”


    明周道人道:“回禀守正,是有此事,近来那虚空之中的邪神却是似受了驱使,常常试图来坏此法器,起初朱守正去了两次,但是她一去,邪神便即撤走,她一离开,邪神复有归来,已有两次反复,诸位廷执以为,虽露面的只是邪神,可这该是上宸天在背后推动,故如今廷上正准备遣人每月轮替镇守。”


    张御一转念,这件事也的确只能这么办,因为虚空是邪神的主场,角空星想要保全,那必须得有人负责镇守。


    他道:“梅守正呢?”


    明周道人道:“梅守正如今还在闭关之中,还不曾出关。”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此事涉及外敌,本是我之职责,我见报书上言,下月镇守尚未拟定,百便由我去镇守吧。”


    明周道人忙道:“守正若愿去,那是最好不过了,以守正的手段,定能守稳此处。”


    因眼下已是月末,此事定下后,张御回去准备了一下,借来了两件法器,再等有两日之后,便动身走出宫门。


    他站有片刻,顶上一道椭圆形的阴影浮出,随着金光一闪,便已是出现在了角空星上。


    角空星以星为名,也算是名副其实,这法器有星辰之大,表面还有楼台宫观,更有层层禁制回护。


    这法器周转不停,搅乱天机,可以存在一百载,一百载之后便会自行坏去。


    当时祭炼这法器所用的宝材可不在少数,但只得运转一百载,这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之事,可是天夏却不在乎这些。一百年后,上宸天未必还能存在,到时候却不见得需再用上此物了。


    他沿着台阶往主宫而来,朱凤早已得了通传,察觉到他到来,走出殿门,万福一礼,道:“张守正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朱守正,我得玄廷之托,前来这处接替于你。”


    朱凤心下微松,这些时日角空星频频遭遇邪神攻袭。以往对付邪神,引过来直接杀了就是了,可是现在她发现不是这样。


    这些邪神见势不对会提前退走,这不像是自己主动所为,而似有人在背后推动指使,故是这么多天来,她居然一个邪神都未能杀死。


    她郑重提醒道:“张守正千万小心,这些邪神不再是像以往那般行事混乱,现在也讲究配合攻守,疑似有人指使。”


    张御点首道:“多谢朱守正提醒。”


    朱凤再是做了一些必要的交代之后,便与张御告辞,过去一会儿,顶上有椭圆形的阴影出现,金光一闪,其人便不见了影踪。


    张御则是走入主殿之内,先是检查了一番禁阵布置之后,便即在此坐了下来,随后心光一张,霎时弥散整个角空星,在游转了一圈,见无有异状,便收摄心神,入了定坐。


    忽忽十来天过去,这一月镇守已然过去了三分之一时日。


    这一天,他忽感有异,睁开眼睛,抬头看去,就见顶上被庞大的阴影所遮盖,稍作分辨,便见是几头巨大狰狞的邪神攀附在角空星之上,它们的肢体扭在一起。互相攀附,上面有无数眼目正用充满恶意的目光对着他直看。


    ……


    ……


  第两百七十章 势争唯法度


    张御很是平静望有片刻,在他目印观察之下,这些邪神并不是方才所表现出来的扭曲模样,而是一团不辨形状的秽浊之气。


    角空星上的禁阵虽挡住了大团秽浊之气,可那一丝丝幽深晦涩的气息仍在试图往里渗透进来。


    实际上从禁阵的些许变动上面看,这些东西先前当是动用了迷障的,但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


    这应该是这些邪神的实力略逊于朱凤、梅商二人所遇到的那一头,所以迷惑不了他。


    他看了几眼后,便干脆不去理会,继续在那里定持,顺便推演那门目印神通。


    又是几日过去,他抬眼望去,见那邪神似又是多了一头,而围裹在角空星上秽浊之气更是浓郁了几分,有隐隐透染进来的势头。


    他看过之后,淡声言道:“敕、诛!”


    此一言道出,那些邪神身躯之上忽然爆发出耀目闪光,在几个呼吸之间,连带那些秽浊之气一同化作虚无,此物一去,虚空之中一片通透,再度显出现了无数繁星。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往某一个方向看去,轻轻一甩袖,一道剑光倏地飞出角空星,下一刻,虚空之中爆发出了一道法器相撞的光亮。


    不过躲藏在暗中之人看去没有与他交手的打算,在察觉到自己已然暴露之后,似乎是怕他追来,便带着一丝慌张飞速遁走了。


    张御职责是镇守角空星,故也没有去追赶,心意一召,蝉鸣剑就又转了回来,他把心光放出,沉浸入周围禁制之中,见都无异状? 便收了心光,继续定持。


    上宸天,长盘道宫之内? 赢冲正在排布派内事宜? 有一名弟子站在殿外禀告? 道:“老师,曹玄尊回来了。”


    赢冲放下呈书,道:“请他进来。”


    曹道人自外走了进来? 与赢冲见了礼。


    赢冲很是客气的请了他坐下? 道:“曹道友怎是突然回来了?可是角空星那里出了什么变故么?”


    曹道人回言道:“赢道友,角空星那边忽然换了一个镇守,手段十分厉害? 我虽未曾见到是谁人? 但是从其出手来看? 极可能是那位……那位玄廷的张守正。”


    回想起方才的遭遇? 他仍是心有余悸。


    他是出身附从小派的玄尊? 本身修为法力都是不高? 所以才被赢冲指使去监察角空星,可此前那一剑过来,其上力量几是将他护持法器和浑身法力都是杀崩,而看上去对方还只是试探的一剑,这让如何不怕?

    他当时就没敢再停留? 而是直接跑了回来。后来细想? 玄廷之中现如今有名能手之中? 用剑之人就没几个? 有此能耐的,还有可能来镇守角空星的,那只可能是张御了。


    赢冲没有立刻听信于他? 而是仔细问了一些详情,最后才道:“不错,听曹道友之言,此人当是那位张守正无疑,曹道友此刻回来是正确选择,我上宸天不该再无故抛却力量。”


    他对孤阳等人将连羌、蔡熏二人提前排斥出局的举动其实是不赞同的,这么做短期看是好事,但实际上仍旧损伤了自身实力。


    在他看来,便是有矛盾,也是可以调解的,特别是在外部压力越来越大的情形下,更可利用大势驱使此辈,而且这么做也实在太过粗暴了,真当其余玄尊看不出来么?人心就是在这么不知不觉间失去的。


    现在他只能小心使用手中的每一分力量。


    只在这时,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一次张御孤身在外,若是能将张御围杀,那么……


    可是在心里反复衡量过几遍后,他却是叹息一声。


    此事十分难为,角空星本身就搅乱天机,凭着邪神之助可以盯着,但是要一鼓作气登上去却难,对方还有元都玄图接引,见到不对,那随时可以转了回去,调动再动多的人手也不可能将其围杀。


    除非是能动用青灵天枝拖住元都玄图,那么倒是有一定可能将此人杀死。


    从他本心而言,若是让他来选择,不定就这么做了,但可惜驾驭青灵天枝的权柄不在他手里。


    只是为了一个寄虚修士,孤阳等人是绝对不容许他如此做的。


    曹道人此刻则是心中庆幸不已,佩服自己当时的果断。张御在杀败连、蔡二人后,上宸天都是公认要尽量避免与这一位交战,要是当时自己再迟走了一步,那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他见赢冲久久不言,便试着道:“赢道友,有此人坐镇,角空星便无法搅扰了,邪神对其毫无威胁,而在下也不是此人对手,若是再去,怕是……”


    赢冲道:“道友说得是,这人的确难以对付,此事便先不用做了,容我寻一个对策。此行道友辛苦了,先行回去休整吧,放心,道友该得的赐赏一份不会少。”


    曹道人欣喜道了一声是。这也是他乐意为赢冲办事的原因,后者做事很讲道理,做事都给好处,做得好便给得多,做不好也看情形,不会一概问过,也不会强求你去做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事。


    不过要是你要阳奉阴违,不愿听从,这位惩处起来自也一样不会手软。


    可要是换成三位上尊,除了把好处留给亲信和一些道行修为高深宿老之外,其余人多数时候只能被白白驱使。


    曹道人告辞离去后,赢冲想了想,唤来了白衣小童,沉声问道:“可能让那位出手么?”


    白衣小童目光呆滞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能出手。”


    赢冲又问了一句:“可能赐下一些用物么?”


    白衣童子又呆了片刻,才道:“代价。”


    赢冲沉思片刻,点下了头,又让那白衣小童去了。


    说要代价,那就没有办法了。要是能付得出代价,那他还要找外面的力量干什么?

    让他叹息的是,上宸天因为曾与天夏一体,所以也保留接纳了许多天夏体系中的东西,也是因此,如今的上宸天,比起神夏之时,中下层强盛了不是一点半点,而是数倍之差距。


    可是决定双方力量对比的,终究是上层力量。他发现比起那时,自己所能动用的力量非但不多,反而变得少了。


    而反观玄廷,其派遣往虚空之中的每一个玄尊,背后都有着元都玄图这等镇道法器相助,更有上乘法器可得借用,这让他如何打得赢?

    可他没可能去推倒这些,先不说他做不到,便说他自身也是受益人之一,就不可能去做此事。


    他想了想,好在从各种情形来判断,张御应该不可能一直待在角空星的,等那里替换了人手,那再想办法不迟。


    这时他又想起投入到内层的道书,如今过去月余,也不知情形如何了,便唤来一名亲信弟子,问了一下此事。


    那弟子回道:“回禀老师,此前传来消息说,那道书投入了训天道章之后,着实引起了不小动静,还引得一场大辩讨,后来天夏一名玄尊还出面驳斥过,才将此勉强压了下去,不过从各方面眼线传来的情况看,这道书仍是在私底下流转着。”


    赢冲嗯了一声。天夏不同于上宸天,遇到事之后,上层的反应是很快的,道书被排斥他也是有所预料的。


    不过光是批驳并没有用,越是批驳道书传播越广,关键是源头不去掐断,那他就可以不断将后续道书投入进去,让那些低辈玄修无所适从。


    训天道章虽然使得诸人得以联络交通,但是同样,也给了他们渗透搅乱的渠道。


    他心中略略宽慰了一些,角空星那边失利,这方面却是稍有了一些收获,这也算是有得有失了。


    他关照道:“不要放松,你需继续盯着,有什么变化就来及时告知我。”


    那弟子应命下来,见赢冲再无关照,便告退而出。


    到了外间,他想着已然半月没去过问此事,也该去问问了。


    这不是他办事不积极,也不是他对此不上心,而是半月时间对修道人来说根本就是一晃之间的事。


    平日他需要打坐,需要祭炼本元法器,还要祭炼丹药,更要修行神通道术,刻画法符,这桩桩件件都需要时间,哪有功夫去顾及其余?

    而这些东西可都是涉及身家性命,现在距离大战不远了,他必须加紧积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在他的概念之中,半月时间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大变化。


    可是等到他寻到那些负责盯紧此事的玄修后,却是发现情形与自己先前了解到的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他沉着脸道:“此事发生多久了?”


    为首的年轻玄修战战兢兢道:“看起来大约有个七八日了……”


    那弟子冷声道:“为什么不来报我?”


    年轻玄修更是害怕,道:“回禀上修,因为训天道章毕竟是天夏所立,为免天夏留意到我等所在,每次驻意过后,都是隔个几日才是再是入内观看的,故我等也是方才异状的……”


    那弟子道:“你们这么多人,难道不会分开去训天道章?”


    那年轻玄修面露苦笑,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分开入内和单个入内,不是一回事么?可他不好明着反驳,只好道:“是是,小人下次定然会注意的。”


    那弟子冷然道:“没有下次了。”他身上法力一转,那个年轻玄修整个人顿如烟花一般爆开,这残忍一幕吓得余下之人都是脸色发白。


    那弟子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出去。区区一个玄修弟子的性命根本不放在他心上,金郅行那里一直在传授法门,此等人要多少有多少,且此举也可让余下之人长长记性,让他们知道到底该如何做事。


    ……


    ……


  第两百七十一章 化执动势起


    赢冲见到去了没多久的弟子又是转回,他放下正待批复的文书,缓声道:“看来事机有变。”


    那弟子上来把头一低,道:“老师,弟子无能……””


    赢冲道:“不着急,慢慢说。”


    那弟子道:“弟子这几日懈怠了,未去时时察看,结果发现天夏那边情势大变,那里居然出现了诸多删改过的道书,老师令我发去的道书眼下都是无人问津……”


    张御在把重做删改的道书散播下去后,训天道章之中便一下充斥了数种同类道书的版本,并都言自身才是正本,这就导致诸多修道人一时都是眼花缭乱。


    而在把流传在训天道章之中的道书找来看过后,因为每个人领悟能力和见识不同,所以收获和所得自也不同,但毫无疑问,比起最早出现的那本道书,后出现的道书都是能够实实在在带来好处的,再加上最早那本道书被多个上洲的玄府斥为伪书,所以很快被人抛到了角落里。


    这也不是说所有人都定然相信了此是无用之书了,总有一些人抱着侥幸的念头不放。可是以前是道书少没得选,现在有这么多道书,自然先拣有用有道书的先看起来,一时看来无用的只能往后排了。


    而这里还有一个笑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真有一些人照着甘柏的批语,将此书拿去给垫桌脚了,做完此事后还用明观之印摆放到训天道章之上让人观看。


    此举下来还引发了不少人的效仿,并将垫桌脚的样子摆出各种不同的造型和姿势,因为这十分有趣,在许多年轻弟子那里还引发了一场风潮,营造出了各种令人忍俊不禁的场景,当然主角无一不是那被垫桌脚的道书,这着实给平日修道苦闷的修道人平添加了不少欢乐。


    赢冲在了解过这些之后,并没有去斥骂那名弟子,只是对其挥了挥手。


    那弟子心中惴惴不安,但却也不敢留下,躬身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赢冲又唤了身边一名仆役过来,道:“你听到方才之言,你往那些玄修处走一趟,把那个身死的玄修安抚一下,还有,让他们把训天道章里的那些道书整理出来。”


    那仆役沉声道:“是。”


    赢冲看着仆役出去,安抚那些玄修,这不是他对那些玄修弟子心怀仁慈了,更不是把那些玄修的命当命了,而是他知晓要用到这些人,需得恩威并施。


    别看那弟子下手重了,可他一点也不认为此事做错了,关键是后续之事要做好了,对这些玄修,只要下来随便再给点恩赏,这些人转过头来又会对他感恩戴德的。


    那仆役去了有半天之后,就转了回来,从星袋之中取出了五本抄录整理过的道书。


    赢冲拿起一卷,摆在案上翻看起来,见这里内容就是在自己的道书基础上删改的,明明改动不大,但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之意。


    他看过之后,也是对背后这一位暗暗佩服。虽然没有明证,可他能感觉到,拟就这道书之人,应当就是当日照过面的张御。


    当日一战,他因为担心玄廷算到自己寄虚之地,不得已放弃在世之身,所以他自认也未能发挥出真正本事来,不过等下来两家再战,或许还是会与这一位碰面的。


    看过本道书后,他又把余下的几本逐一拿起看过,最后深深叹息了一声,看得出来,这些是出自数位玄尊之手,想与这些人打擂台,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可上宸天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做这等事呢?


    他目光再度落下,尤其这一本,还是用他写出的道理来驳倒他,这一看就是出自某人之手,面对这一位,他也没什么信心,因为这位只要愿意挑刺,那没毛病也能给你挑出毛病来。


    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此中最毒辣的一招,是拿道书去垫桌脚!


    此是真的正中要害,原本再如何被人奉为神圣,或是高高在上之物,被这么一摆弄,在人心中的地位也便等而下之了,也不知这是谁人想出来的。


    他默默叹息,越是与天夏斗争,他越是感觉天夏人才济济,不提上层修道人,那一股昂扬勃发的精神气势远不是上宸天能比的。


    当年上宸天的离开,初觉是严重削弱了天夏的力量,可现在转过头再看,反而是剔除了陈腐一面,促使其迎来了新生。


    原本对于招引寰阳派之事,他还想再拖上一拖,待准备得更为稳妥,或者把天夏设法再削弱几分再做,这里也有他对胜负之执看得太过的原因,非要占得一个上风才肯动手,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执妄、执妄,由执生妄,而今该当放下了。”


    这一念生出,他忽觉心中一动,面前明光生出,似有一扇大门在面前推开,若不是之前破灭了在世之身,导致神气耗损不少,说不定此刻已然顺势踏过去了。


    他默坐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心中忖道:“不可再等下去了,需得把所有事机理顺,尽快招引寰阳派了!”


    张御在驱走邪神之后,接下来半月之内,再没有任何邪神前来搅扰,他只管自己在这里修持,推演道法。


    又是十天过去,天空之中有一道椭圆形的阴影浮现,随着一道金光闪过,毕明道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此间。


    张御有所察觉,便自殿内走了出来,站在阶上。


    毕明道人沿阶台走了上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毕明来此接替守正。”


    他是主动应诏而来,镇守角空星虽然没有名位,但做此事也是给玄粮的。


    张御还有一礼,并道:“毕明道友需得小心,上宸天当是在盯着此处,我此前在驱逐邪神之时便见得有人躲在一旁窥伺。”


    毕明神情严肃,他可没有张御的功行修为,也不是玄修,不能及时联络后方,不过好在有元都玄图,他便遇危险,也能退走。他道:“多谢守正告知。”


    张御再是交代了一些话后,仰首上去,见上方的椭圆形阴影再度出现,一股金光落来,霎时身影便自原处消失。


    赢冲在放下心中所执之后,对于角空星还有道书之事再不去理会,他用了月余时日,终于将上宸内部事机完全理顺。


    在安排妥一切后,他来至擎空天原虹殿之上。


    天鸿道人仍是坐在丹炉之前,似是在祭炼着什么,察觉到他到来,看他一眼,道:“赢冲道友,可是有事?”


    赢冲打一个稽首,道:“上尊,上宸天如今内外俱妥,肯定做好了天夏可能前来袭扰的防备。”


    天鸿道人立刻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他站了起来,双目有精芒浮现,道:“也即是言,可以开始招引寰阳派了?”


    赢冲点了点头,肯定回答道:“是!”


    天鸿道人站定片刻,看望远空,道:“好,招引之事,需我们三人一同出力驾驭青灵天枝,这非短时内可以做成的,届时外面之事,就拜托道友了。”


    赢冲沉声应下道:“赢冲自会料理好一切的。”


    天夏内层,伊洛上洲。


    玄府之内,梁屹将最后一本道书看过后,将此摆放在了书架之上,而后打开庐舍大门,坐下静静等待。


    半晌,一个须发苍白的年老玄修自外走了进来,看了看他,道:“梁玄修,请随老道来。”


    梁屹站起身来,跟随这老道走了出来,出了花苑,走过一片竹林,便沿着一条通往地底的暗廊往玄府下方行走。


    经过重重门户,在深入地底千丈之后,两人来到一间百丈长宽的地窟之中,顶上是成串生光明珠,十分明亮,地面是打磨平整的方石铺就,中间有一个无水干池,在尽头还有一字并排的五座玄碑。


    老道言道:“这是第一任玄首刘玄尊留下的功果碑,乃是一桩宝物,可助人破境,只是第二任郭玄首却是不让玄修进入此间,只让灵妙玄境的真修至此,可是法器有灵,至此不再焕发异彩,郭玄首便索性下令将此地给封禁了。”


    梁屹听说过上任郭缜的作为,这还真像是这位能做得出来的。


    老道人又道:“这次高玄首听闻梁道友意图破境,便就放开了此处,让梁道友到此地一试,看能否借得此机缘。”


    梁屹抬手一礼,道:“请前辈替我谢过高玄首。”


    老道人却是摇头,抚须道:“老道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腿脚不好了,还是请梁道友出去后,自己去谢吧。”


    梁屹看了看他,点头道:“好!”


    老道人道:“梁道友,老道告退了。”他再是一礼,就转身出去了,随着其人离开,厚重石门也是隆隆落下。


    梁屹转过身,中间的干池之中有水流冒出来,并有一个美玉砌筑的坐台和一排石阶同时升起,只是站在这里,便觉一股清新凝神之感。


    他沿着石阶走上坐台,见这里有一个摆在台案上的小丹炉,还有一个蒲团。


    他自星袋内取了一罐丹散,倒了进去,须臾满溢,而后用手一擦,腾腾火焰燃烧了起来,并且一股定神清香弥漫开来。


    他在蒲团坐定下来,收拾心神,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目。


    ……


    ……


  第两百七十二章 举翼重塑生


    梁屹的积蓄原本就已是足够了,这一次观看了数本道书,使他明白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关键是坚定了心念,去掉了心中之惑。


    不过最大的障碍,还在于他受自己老师余常的影响实在太深了。


    他所修炼的法门乃是余常所传,称得上是极为相近。可世上终究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


    在最初的时候,得益于上法传承,他受了不少好处,可是越往上行,就越是艰难,特别是在攀渡上境的时候,若是抱守的不是与自身全然合契的功法,那么就像背着沉重负累一般,很难再往上走。


    所以这段时间里,他就是在重新打磨自己。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散去了原来的余常为他梳理塑造的观想图,再是重作整理了一遍。


    这是因为在看过道书之后他就感觉到了,自己老师原先当是准备在完善自身道法之后,再给他接引之法,而他之观想图也是为后续法门做准备的,两者契合之后方得攀升。


    可是随着余常被拘禁,道法不得完成,现在这一步也是无法走通了,那他只有自行寻法而上了。


    其实这也未必见得全是坏事,攀道得他人之助,登梯而上可行,但若纯受他人之道,那也就永远被锢束在这个画好的框中了,除非是能打破重来,现在他打破樊笼在先,若得功成,那么日后当不会受此束缚。


    可这一切前提他能真个成就。


    玄修修行在于神元,而重聚观想图则意味着需在更多章印之中投入神元,这是扭转道路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而在此之外,他还需积蓄更多的神元用以破境。


    换了一般人,根本就没可能再去有重理观想图的机会,但好在他的资质远胜同辈,当年余常选择他作为第一个亲传弟子,还亲自为他梳理功行,自然也是因为看重他的和根基和天资。


    现在他成功重塑观想图,虽然再打磨下去,继续积淀一段时日方才最好,可是眼见大战在即,玄廷需要更多的助力,而玄法更需要有更多人站出来证明,他已是不准备再等下去了。


    随着殿中炉香逐渐飘散,他整个人也一股飘渺白烟所包裹,而他的精气神也在不断升华之中,到了一个极限之后,像是撞碎了什么阻碍般,身外一空,而后他在大道玄章之上便看到了那一枚“重易”之印。


    训天道章出来如此之久,他与许多同道交流过,更听得万明讲道,知道要想借渡上行,关键就在于借这一枚重易之印往上攀渡。


    可眼下虽然看到了此印,但他却感虚虚荡荡,总觉得哪里似差了一点,难以将之引渡为己用。


    每一个修道人攀渡上境,所遭遇到的情形都是不同,但有几点却是相同的,首先在于去掉心中之惑,还有一个,就是完善自身。若连自己都不完满,那又如何上进,这就好比根基之上全是孔隙,怎又撑起撑天大树?


    如张御在走此道之时,完成了三元之法,万明道人在荒原之中打磨根基,数十年对抗魇魔寄虫。


    可道理归道理,有的时候,连修道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到完满了,不循上法,一些瑕疵是根本难以看出的。


    梁屹此前重塑观想图,他知道这条路是对的,但一损一成之间,就难免落下了一些难以修补的漏洞,而这一点缺陷,在攀渡之时就会被无限放大,进而成为拖累。也就造成了他明明看到了那重易之印,但气意没法上去攀附借渡。


    这个时候,实际上他还有一条选择,也是曾经有过设想的,那就是万一无法前行,那就转修浑章,借助大混沌之助补足缺陷,那还是有极大可能跨过境界去的。


    可在这个时候,他却没有如此做,或许这般的确是可以跨过此境的,可是这个时候希望还没有完全断绝。


    且此时只要是心中退意一起,或者认为只有大混沌可以相助自己,那么就会如堤坝垮塌,全盘崩溃。


    而他作为玄尊弟子,为了能助他去得上境,余常也是给他留下一个后手的,可以在关键时刻相助他一把。


    这个时候,在大道玄章之上一个章印忽然亮起,一股升腾力量自神中生出,这一刹那间,他感觉自身距离那“重易”章印已然无比之接近,然而虽是接近,可还是未曾达到,依旧是差了那么些许,不但如此,他还是感觉这上升之势正在快速消退之中。


    这等感觉,就好像原本蓄势一跃之人,手指尖堪堪够到了对面,却仍是差了一点的虚落之感。


    若是此刻再无什么办法,那么机会可能永远离他而去。


    可哪怕在这个时候,他都不曾放弃,也没去想着去选择浑章之路,十分坚定地看着上方,浑身山下萦绕着一股绝然无悔之意。


    而似是他这股意念之故,大殿之中那五座原本沉寂不动的玄碑之上,忽有一光影浮动,一股奇异气机随之扩散出来,像是流水一般从梁屹的身上流淌而过,恍若干裂之地遭遇甘霖洒落,那原本存在的缺陷在这一刹那间,却是被一一填补。


    漏洞补满,根基完固,若破土之苗,自然而然顶升而上,原本他那下坠之势得有此助,却是再度抬升,意念一下驻落到了那重易之印上!

    虽气意一落,他身躯一轻,视线继续往上抬升,没有再往下沉落,他知晓机缘已至,起意一推,就将自身余下的所有神元往章印之中渡入进去。


    章印之上一道闪耀光亮落下,霎时照遍全身,光芒到来那一刻,他整个人似被化去,在消失一瞬之后,却又重现于世。


    他睁开眼目,心光一放,听得一声龙吟之声,一头双头四翼,形若蛟龙自他心光之中飞舞出来,这是经他改换之后命名为“翼蛟”的观想图。


    自座上站起,身上勃发的气机便是整个殿宇也是遮盖不住,直往上方玄府冲去,震得周围禁阵晃动。


    此刻他意气高昂,不觉吟道:


    “高崖入云天丈量,行道漫远吟声长。举翼过得千山去,从容看遍旧风光!”


    这声音越拔越高,伴随气机一同扩散,此刻坐在玄府高台之上的高墨亦是听闻,他不觉暗暗点头,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梁屹在舒放气机一阵之后,将观想图收摄回来,随后转过身,看向那五面玄碑。


    若是方才没有这些碑上之力相助,那么说不定他今日就没无法成功攀渡到上境了,但是现在看去,其却如寻常石碑一般,没有任何异状。


    石门隆隆升起,那老道人自外走了进来,对他一个揖礼,郑重道:“梁玄尊有礼了。”


    梁屹回过身来,正容还有一礼。


    老道人这才露出笑容,道:“恭喜梁玄尊得此成就。”


    梁屹道:“多谢前辈。”他一指那些玄碑,道:“前辈,不知留下此碑的那位刘玄首如今可在玄廷?我去往上层感谢一下。”


    老道人眼帘垂下,道:“这位早年与外敌交手,早已作古了。”


    梁屹沉默片刻,转向那五块石碑,双手抬起,郑重一揖,随后直起身,沉声道:“没关系,刘玄首昔日空出的缺,就由梁某来日顶上去!”


    老道人猛然抬首,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点了点头。


    他吸了口气,道:“梁玄尊,玄首有请。”


    梁屹往上看去,心意一转,霎时出现在了玄府雁台之上,他对着站在那里的高墨拱手一礼,道:“梁屹见过玄首。”


    高墨看他几眼,欣然道:“我玄修之中有多出一位俊才,余道友若能看到你今日之成就,定是十分欣慰。”


    梁屹不由沉默。


    高墨道:“你且放心,如今大战将近,据我所知,玄廷将会释得一些玄尊出来立功赎罪,你老师很大可能身在其列。”


    梁屹不觉抬头,“果真如此?”


    高墨道:“此事等你到了上层一可便知。”


    这时候,天穹之中有一道气光慢慢融开,同时有一股接引之力降下。


    高墨看向上方一眼,道:“梁师侄,玄廷接你的人来了,待去到上层之后,可先去见一见张守正。”


    梁屹点头应下,他又肃容一拱手,道:“玄首,梁屹就此别过。”


    高墨点首道:“去吧。”


    梁屹放松神气,顺着那股接引之力往上而去,随着一道金光降下,闪了一闪之后,那气光便缓缓收拢了。


    高墨站在高台之上,一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心中感慨之余,又有些担忧。


    在他看来,玄修之中再得一位玄尊,毫无疑可是玄修的力量得以壮大了,可是大战将近,也不知他们这些玄修玄尊最后能得几人剩下呢?


    张御此刻正在守正宫中闭关,他忽然心生感应,作为玄法开道之人,他立时知晓,自万明道人之后,又有一位玄修成就上境了,且还是一位旧识。


    他望有一眼后,点了点头,不过这位是有师传的,所以他没有去过可接引之事,重又闭上双目,继续在那里推演神通。


    ……


    ……


  第两百七十三章 感机悬影动


    不知过去了许久之后,梁屹眼前景物终于从破碎虚空化显成了铺满花瓣的地陆,脚下更是生出了脚踏实地之感

    明周道人正站在那里,对他一个稽首,道:“梁玄尊,在下明周,奉玄廷之命,命前来迎接玄尊。”


    梁屹不同与旁人,他是听余常说起过上层之事的,也知道明周的身份,便一拱手道:“明周道友有礼了,我欲先去镇狱看望老师,不知可否?”


    明周道人笑道:“自是可以。”顿了下,他又道:“梁玄尊,玄廷法度虽严,可也不是不讲人情之地。”


    此刻听得阵阵铃音飘来,一驾飞车落下,明周道人道:“梁玄尊,请上车驾吧。”


    梁屹走了上来,明周道人不见身动,另一个明周出现在了车驾之上,而另一个随之消失,而后清铃一响,飞车转起,往镇狱而去。


    飞车行有三刻,云雾一开,现出一方巨台,车驾落下,明周道人带着余常往里走入,沿着折转台阶层层下行,不知多久之后,他站定脚步,道:“梁玄尊,余玄尊就在前面,玄尊自去便可。”


    梁屹看着前方的大柱,称谢一声,便迈步走去,而随他到来,前方大柱隆隆上升,便见一个道人被囚于其中。


    他望见那道人身影,不禁神情浮现几分激动,快步上来,深深一拜,道:“弟子梁屹,拜见老师。”


    余常看了他几眼,目光之中流露于惊喜感怀之色,半晌,他欣慰出声道:“你没有走我的路,这很好。”


    梁屹道:“此回得以成就,也是得了同道和前人之助。”


    “哦?”


    余常问明情形之后,笑道:“徒儿,不必去多想这些,成了就是成了,只要是正道,如何成就不重要。我辈修道,本就是了悟道理,再借道攀道而行,莫非修来之道是道,外借之道就不是道了么?若执意于此,那是自负其累,旧路已过,该当抬头前望才是。”


    梁屹思索片刻,再是一礼,道:“多谢师尊教诲。”


    余常摇头笑道:“你已然走出你自身之道,我也便现在说说罢了,今后如何,只有靠你自己去走了。”


    梁屹道:“如今玄廷在外立有训天道章,可藉此与诸多同道交通,弟子也是得了这道章之助,这回才得去掉心中之惑,重整功行,进渡上境。”


    余常点头道:“外面的事我也是知道了一些,训天道章也是有所耳闻,嗯……眼下你待如何打算?”


    梁屹请教道:“请老师指点。”


    余常笑道:“你让为师言,那为师便姑且一言,你姑且一听吧。”


    他略略神情严肃了几分,道:“记着,你无论怎么做,都一定要设法保全自己。我玄法看似大兴,但离稳固尚早,如今玄廷之上,能支撑局面的玄修就只有风廷执一人。


    可风廷执与其他廷执相比,无论功行修为还是名声威望都是远有不及,如今玄法玄尊之中有可能承继廷执之位的,为师以为,也就只可能是张守正了,但张守正一人尚还不足以撑起整个玄法,需得更多同道相助,你可先去见他,记着,大势不成,不要轻言弃身。”


    梁屹默默点头。


    余常看了一眼上方,道:“今日话就说到这里吧,你且先回去吧,大战一启,为师也当会被宽出来,以战赎罪,到时你我师徒再作畅谈。”


    清穹云海之中,林廷执正身坐在观天台中,他身上气息自然悠长,与整个天地混融一体。


    而这个时候,高浮于上空的摩空悬针轻微晃动了一下,他心有所觉,双目睁开,立刻往上看去。


    那悬针动的虽然轻微,但确然是在晃动之中,而且这晃动越来越,波及范围越来越广,在他眼中,似是诸多层界都是因此动荡起来。


    他神气顿时变得无比凝肃,叹息道:“终是来了。”清光一闪,他身影已是从殿台之中消失。


    云海之上磬钟之声渐渐响起,诸位廷执化身俱是来至议殿之上。


    首座道人道:“方才林廷执有报,问天台上摩空悬针转动,上宸天已然祭动青灵天枝招引寰阳,诸位廷执,一切便按既定事策行事。”


    诸廷执打一个稽首,道:“谨从法谕。”


    同一时刻,一封封传书由上层向外层二十八宿、内层一十三上洲,四大府洲,还有玉京等所在传落而去。


    张御负袖站在守正宫外的台阶之上,听着云海之上传来的长响不绝的阵阵磬音,眸光深远,身上袖袍时不时卷来在风中飘动着。


    这时清铃有之声飘过,花瓣片片而落,一驾飞天车驾过来,降落到了殿前广台之上,梁屹从上面走了下来,他沿阶上行,来到台上,对他拱手一礼,道:“张守正,梁屹前来拜望。”


    张御还有一礼,道:“梁道友成就上境,却要恭喜了。”


    梁屹这时也是看向云海,问道:“守正,那是什么声响?”


    张御语声平静道:“上宸天开始招引寰阳派了。”


    梁屹神情一凝。


    张御道:“梁道友,请里面说话。”


    他将梁屹请入了殿内,待坐定下来,便有神人值司摆上了灵茶。


    梁屹道:“来此之前,我去见了老师,老师让我先来见张守正。”


    张御微微点头,道:“梁道友如今方才成就玄尊,当是先守固功行,熟悉诸般事宜,而后再去思虑其余,与上宸、寰阳之战不是以往门派之战,双方交手更不会上来便倾尽所有,道友可耐心等待,自有道友一展神通的时候。”


    驻阁之内,正清道人此刻已是收到了玄廷传书,却是让尽快前往上宸天袭扰,他自坐关之处出来,来至魏広居处,寻到其人,问道:“师弟,你准备如何了?”


    魏広站了起来,道:“早是等着出发了。”


    这时两人往外望去,见外面一道清光而过来,梅商自里现身出来,他走至近前,稽首一礼,道:“大师兄。”又对魏広一礼,“魏师兄。”


    魏広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梅商道:“我愿意与两位师兄同往。”


    魏広却是露出嫌弃之色,摆袖道:“你未曾修成寄虚功果,去了岂不是送死?没得还拖累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正清道人道:“梅师弟,你还是留下吧,魏师弟有句话说得不错,你还不到寄虚,元都玄图在青灵天枝附近也无法一次带得太多人走,若是遇到危难,极难脱身。”


    梅商不是什么强硬性格,正清和魏広都不同意,他只好低头道:“是。”


    正清道人看向遥远虚空,道:“魏师弟,玄廷催促的紧,这便启程吧,我等还有很长路要走。”


    魏広哼了一声,回头对梅商说了一声,“别死了,你的性命是小,丟了我们师门的脸是大。”


    梅商一怔,随即认真道:“是,师兄。”


    正清、魏広二人看去远处,下一刻,大台之上两道清光同时升腾而起,在闪烁片刻之后,两人便就一同消失不见。


    梅商则是对着云海空处默默打一个稽首。


    上宸天,兰原之上,夕阳坠陆,晚霞万里,风道人讲完道之后,站了起来,一个少年忽然问道:“道长,明天你还来么?”


    风道人看了看天空,摇了摇头。


    少年有些失望,随即露出笑容,道:“我们等道长回来。”


    风道人看了看他,点了下头,似是承诺道:“会回来的。”他迈步离去,不多时,就回到了居处。


    浑空道人此刻站在宫庐门前,似正等着他,见他回来,沉声道:“风廷执要回天夏了么?”


    风道人道:“我来此是作使者调解缓和两家纷争的,既然贵方一意孤行,那我又何必留在此地呢?”


    作为使者,他虽然被拘束在这一片地界里,可是上宸天的变动却是瞒不了他的,而且玄廷也是通过训天道章告知他摩空悬针已动,让他择日归返。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这封书信劳烦浑空道友交给三位上尊。”


    这是一封书信是出来之前玄廷就交托给他的,嘱咐他若上宸天一旦招引寰阳派,就将此交给孤阳等三人。


    浑空道人接了过来,道:“我会送到三位上尊处的,但卢使者那里尚还没有音讯传回,还请风廷执多留两日。”


    风道人默默点头。


    浑空道人收好书信,身影一转,便是离了此间,来到了擎空天原之上,可见远处虹殿之中,有三道光轮映现,无边光芒由此向着无尽虚空照耀而去。


    而往更远处看去,还有更多玄尊的气机冲霄而起,汇聚成一个无边无际的光幕。


    可见一根庞大无比的青翠枝节从虚空一端伸展而来,再往另一端延伸而去,上面还有无数分枝生出,分枝之上又有分枝,如此不断生长,直至无尽。而随着这些枝节现出,一个个层界空域也是由此被牵引出来。


    他知晓,一旦枝节找到寰阳派之所在,那么就能借此枝节连通两边,此派就可借此牵引重返回来。


    然而当初寰阳派被驱逐的足够深远,且也不能保证寰阳派仍在原来之所在,故是要找起来,不是立刻就能找到的。


    他收回目光,就起一道遁光,往虹殿之内飞渡而来。


    ……


    ……


  第两百七十四章 蜷枝展未明


    浑空道人越往虹殿过来,便越能察觉到一股浓郁丰沛的生机,随着自身浸润其中,身心俱是为之通透。


    这是青灵天枝舒展枝叶之后激发出来的气机,传闻这镇道法器乃是采了上古之时通天木上的一根枝节所炼,也就是靠着此宝,上宸天才得以将主天域的营造成了神夏之时的天地气理,并以此抵御了大部分虚空外邪的侵袭。


    而现在,随着这法器深层次的力量被引动,周围的气理也是逐渐开始接近古夏那时的模样了。


    这让他忍不住想在此多待些许时候,不过也就是他这等层次修道人能如此,低辈修道人反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浓郁到极点的灵机生气。


    晃眼之间,他已是到得殿门口,遁光按落而下,往里走入进来,才一入殿,就见赢冲站在那里,对他点头道:“浑空道友,三位上尊正在全力驾驭青灵天枝,不及分神,有什么事交由我来处置。”


    浑空道人略一沉吟,就将风道人的书信拿出递上,道:“天夏的风廷执方才递上辞书,要离开我上宸天,返归天夏,赢道友准备如何回复?”


    赢冲接了书信过来,口中则道:“让他走。”


    浑空道人道:“不让卢道友先回来么?”


    赢冲摇头道:“天夏不至于做这等事。”


    他打开书信看了看,信中乃是天夏劝言,里面言辞恳切有理,且又不失强硬,所以这既是一份警告,也可以看作是一封战书。


    他收入了袖中,道:“就这么办吧。”


    浑空道人也没坚持,天夏做事都是摆在明面上来的,十分注重维护道理规序,的确不会弄这些小手段。再说他与卢星介也没那么熟,既然赢冲认为无碍,那他也不必去多言。


    他看了看殿内,道:“今番找寻寰阳派,不知要多久?”


    赢冲道:“那就要看寰阳派现在落在哪里了,若是机运好,那么一年半载之内或就见到此派之人? 若是机运不好,那便需一直不停寻下去,直至寻到为止。”


    当初天夏、上宸天、元都三方一同驱逐寰阳? 现在要想凭上宸天一家之力找回? 那其中肯定要经过不少波折。


    浑空道人道:“赢道友?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若是寰阳派已然不在了呢?或是寻不到了呢?”


    赢冲稍稍抬头,望向远端? 缓声道:“若是寻不到? 那么就该是我们上宸天想着离开此地了。”


    风道人送上辞书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在那里等候消息。同行的几名弟子表面平静? 但心中却很是紧张? 因为难说上宸天会不会对他们动手。


    但好在上宸天这次似乎不准备为难他们? 仅是过去半天? 准予他们离开的信令便即送到。


    风道人倒是不急? 与这些日子以来相熟之人去书告别? 这才从容带着那数名弟子登上来时乘渡的飞舟,并沿着一根指路长枝往外飞渡。


    而飞舟过去之后,那几名弟子回头观望,那里却是一团在虚空之中不断闪耀的光亮,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飞舟行有许久? 前方的枝头逐渐消失? 似乎已然达到了尽头? 而这个时候? 背后的那一片光亮也是随之消失。


    而此刻回头再看,唯见一片空寂无声的虚空,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好似上宸天原先根本就不在于这里。


    风道人在上宸天待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看似是自行飞渡而出的,但实际上应该是被青灵天枝的枝节送出来的,这里与上宸天主天域原本之所在,已然完全不在一个地界了。


    有弟子问道:“风廷执,我们这就离开上宸天了?”


    风道人点头道:“离开了。”他把袖一挥,飞舟又加速了几分,道:“走吧。我们还会回来的。”


    而此时此刻,随着玄廷警示发出,天夏内外层界一众守镇玄首都是收到了玄廷传告,上宸天已然动手招引寰阳派,这也意味着,这一场涉及双方的存亡的大战就将到来了。


    昌合府洲之内,岑传也是接到了传报。


    虽然在寰阳派未归之前,上宸天没有可能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进攻天夏了,但这并不是说就可大意了。


    上宸天是没法大举攻袭,可不代表其什么都做不了,玄廷判断其很有可能会组织少数人手趁隙来攻,以减轻自身压力,故是仍是要求内外各洲宿不能放松戒备,且下达了各种指令,督促各地天机院加快打造包括玄兵飞舟、造物蛟龙在内的各类造物兵器。


    而与此一同到来的,乃是一封看着十分不起眼的告书。


    他翻开看过之后,皱眉道:“又得一位玄尊成就么?”


    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接连两名玄法玄尊成就,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玄法的上层道路被打通,被走出来了。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或许今后会有更多人玄修循着这条道路继续踏入此门之中,而未来随着玄修的数量增多,定会对现在玄廷的格局造成冲击。


    可他更担心的,是在更久远的未来,真法被玄法逐渐取代,最后只剩下小部分传承还在支撑的局面,这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而是真有可能发生的。因为玄法本就是易于修行,只是上层道路艰难,可随着训天道章的出现,路上的障碍被逐渐抹平,并越发宽广。


    要知道,若是不用费心费力就能达到目的,那万众必然会选择更为省事,也更为有利的方法来提高自己。真法相较玄法,无疑更难修行。


    而他更为忧虑的,是玄法当真上台后,将来又会被更简单,更易获得力量的造物所取代。


    特别是眼下这等大战之中,这类东西无疑更容易得到发展,因为固束它们的东西这时非但不存在了,反有各种有利的扶持到来。


    他吸了口气,法力一转,手中这一封告书化作了飞灰。


    虽然心有所虑,可眼下这个时候,这些也只能先放下了,斗战一起,恐怕生死难料,光是一个上宸天还好,可再加上一个寰阳派,当就能与天夏对抗了,现在一切矛头都要对向外间,什么事情都要斗战结束后再去解决了。


    张御端坐在殿宇之中,周围光芒渐黯,这个时候,他忽然双眸一睁,灿烂若星辰的眸子骤然照亮了个整个殿堂,而随着光芒敛去,一下变得无比深远,好似内中倒映无尽虚空。


    过了一会儿,眸中异彩消失,又是一切如常。


    现在已经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七年的十二月了,差不多大半年时间,他才将这目印神通堪堪推演出来。


    大道之印本身就是大道的延伸,所以他无需做什么变化,只需寻道攀附向上,并将目印本身便就具备的威能引导发挥出来便好。


    只是目印毕竟不似言印,并不是他成道的根本,也不像言印那般完全,所以没可能像言印运用起来那般毫无滞碍,自然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这一门神通一成,过后再遇到寄虚修士,一旦与对方气机相接,并且展开斗战,那便能顺势望去,找到那寄虚之地,斗战时间越长,也便看得越是清晰。


    虽然得此手段,使得他在与同辈斗战之中胜算大为提升,不过他并不认为有了这门神通就万事无忧了。


    此法用在单人独斗中当是十分顺利,但若是以一敌多,难度无疑便就大得多了。


    在下来的斗战之中,也难说不会遇到以一敌多的情况。当然,这等局面是要尽量避免的,能够以多敌少,那又为何要以少敌多呢?


    他此时略作感应,分身仍在后殿祭炼法器,原先的宝材早已用尽,如今又是兑换了数批过来。


    但这还不够,还需继续祭炼,只要寰阳派不曾归来,他就会持续下去。


    他意念一动,数封摆在前殿的道书飞来,他逐次拿了看过,最近玄廷出动了不少玄尊去往外层,负责在虚空之中出外剿杀邪神或者找寻上宸天。


    上宸天利用青灵天枝来招引寰阳派,这就给了天夏一个机会,以前天夏不去主动攻打上宸天,这里有主要两个原因,首先天夏一日强过一日,持续对抗下去,上宸天迟早会无力对抗,那时候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叫其倒塌。


    还有一点,就是找不到其准确所在,而且便是找到了,在对方镇道之宝维护的情形下,要想攻入进去,代价也极高昂,可能会付出极大的牺牲,且在过去,天夏内部的问题也很大,便有想法,也抽不出手来做这些。


    可是现在,青灵天枝绝大部分力量分散了各个层界空域,而无法用来全力做遮护,这般却是有一定可能将之找到了。


    要是真能寻到,那么就能试着阻断其所为,要是顺利,不定天夏还能一鼓作气将之击溃,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对手。


    其实就算找不到,也不算白努力。


    他也能看得出来,玄廷在设法让玄粮进入到诸多玄尊的手中,让此物尽快转变为功行,借此机会提高所有玄尊的修为。不过也就是在这等时候了,等大战一结束,那玄粮定然没这么容易获取了。


    他把袍袖一振,自座上站了起来,往殿外走去,此刻该是找个合适的人选,印证一下这门方才推演出来的神通了。


    ……


    ……


  第两百七十五章 证法知弊漏


    清穹镇狱。


    张御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此前与他交过手的对手,其中虽也有几位是寄虚修士,可是这类修士很难擒捉,要么干脆被杀,要么就被毁去在世之身,所以他这次不准备找熟人叙旧了,而是需挑选一个新的对手以作印证。


    他翻着手中的名册,忽然目光一顿,画影之上是一个晃动的龙影,身躯藏于云中,若隐若现,从那藏于云后的爪牙鳞角,还有那凶狞的龙眸上可以看出,此人原身是一条凶恶龙类。


    目光下移,上面写着两个“龙乙”二字,修为也是明确写了取了寄虚功果之人。


    明周道人正等候在旁,见他注意到这位,便道:“这龙乙是最早一批跟随我天夏到此的真龙,只是性情凶恶,不知收敛,妄自杀伤,故是被囚押在此。”


    张御略作思索,道:“就是他了。”说着,便按照这里的规矩在册上落了名印,并将此递还给了明周道人。


    明周道人将册子接过收妥,稽首道:“守正稍等。”


    他身影一转,已是来到一个挑伸出去的平台之前,只是这里与别处不同,前方有两扇仿若不见顶底的厚重玉门紧紧合闭着,中间有一个绿玉环龙盘,上面漂浮有金光灿烂的道箓漂浮来去,若隐若现。


    龙盘之上光芒一闪,一个双丫髻的女童蹦蹦跳跳跑了出来,两只眸子黑白分明,灵动无比,皮肤白皙,粉嘟嘟的小脸,看着如同瓷娃娃一般,却是此间镇盘的器灵。


    她对着明周道人万福一礼,脆生生道:“老祖宗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交代么?”


    明周道人道:“张守正要与龙乙印证神通,你开了门户,放了龙乙出来。”


    “张守正?”女童唔了一声,歪了歪脑袋。


    明周道人道:“怎么了?”


    女童道:“老祖宗,记得张守正上次印证找得是龙淮,这次印证又要找龙乙,他是这是不是专门和这些老龙过不去啊?”


    明周道人道:“张守正便是故意的,那也是张守正的事,与你我无关,且做好你的事便是了。”


    女童哦了一声,她朝后挥了挥手小手,而那厚重玉门像是轻烟一般化开,里面一根通天支地的大柱显露出来,有一条庞大无比的龙影正绕着柱子缓缓游走着,隆隆声音传出道:“明周,你来此做什么?”


    明周道人道:“有人要寻龙玄尊印证神通。”


    “哦?寻我印证?”


    那隆隆声音很惊奇,而后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意味,道:“那也好,我在这里待的也是闷了,正好出来松松筋骨。”


    挑台之上光芒一闪,两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唇红齿白,英气十足的少年郎,只是他方欲往前迈步,身上却闪烁出了许多道箓锁链,他颇为不满的看了两眼,道:“让他过来吧,我在此等着他。”


    明周道人道:“龙玄尊稍待。”


    片刻之后,张御自挑台另一端迈步而来,随着他逐渐接近,身外笼罩的玉雾星光将这里虚黯景物都是照亮了起来。


    龙乙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可在看了张御几眼后,神情却是逐渐认真了起来,道:“我此前没有见过尊驾,敢问尊驾名讳?”


    张御点首道:“玄廷守正,张御。”


    “玄廷守正?”


    龙乙有奇怪之色,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是守正?”


    能取到寄虚道果的修道人在玄尊之中也是少数,这般人物只要在天夏足可升任廷执了,而去做守正这等随时可被玄廷撤除名位的职位,在他观念之中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张御神情淡然,现在可不同于龙乙被关押起来那等时候了,担任名位,不是是光看功行,还要有功绩,还重要的遵循天夏的道理规序。


    似如朱凤,如今也是成就了寄虚,可是功绩不够,现在一样仍只是担任守正,且还不是常摄。再如正清,数百年前便达到虚实相生、阴阳互济之境了,因为道念与天夏意愿不合,被逐出一次回来后还不是一样什么名位都未得。


    不过他没有去解释这些,只是向明周道人看去,道:“有劳道友了。”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


    下一刻,张御与龙乙身外的景物骤然一变,却是沉入到了一片日月星辰齐备的空域之内。


    张御到此之后,也未多言,对着龙乙一礼,道一声:“得罪了。”说完,心意一转,身上心光撑开,整个空域之内都被一片辉煌明光所笼罩,并向着龙乙倾压过来。


    龙乙脸色微微一变,但却看去也有些不服气,身上法力涌动,隐隐有风雷雨雪之声,却是丝毫不必,选择与他正面对撼。


    霎时,其人法力与涌来心光撞在了一处。


    龙乙虽然被困了三百载,可实力的确非凡,一时间,两边竟然形成了某种僵持,可仅仅是在数息之后,其人法力却是被压得向后不停倒退。


    他似是不太甘愿接受这等结局,身躯背后似有龙影晃动了一下,法力又忽然狂猛了三分,势头渐渐又板正回来。


    张御这一次不是来与其人交手的,也不是来求取胜负的,单纯只是来印证神通的,故是在这一碰撞,形成了双方气机交接之后,他便即运转神通,试着找准对方寄虚之所在。


    这一刻,他眸中有神光闪现,内中似有虚空灿星在不断生灭。


    在这一场对抗持续有百来呼吸后,他忽有所觉般看去一眼,霎时间,目光透过无限虚空,好像隐隐约约望到了某一处地界,而这一处也逐渐开始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龙乙开始没有察觉到什么,可是就在张御即将找到他寄虚所在之际,他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背脊之上升起一阵寒意,这就像是躲藏在阴暗之中的遮护被一下剥去,陡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但却能推断出这一定是张御施展某种神通或者玄异变化,可是知道并不意味着能反制,光是那对面压来磅礴的心光就足够他应付了,现在没有多余力量去做别的事了。故转了一个“迷尘”玄异,好像是从尘世之中抽离了出去。


    而在张御目光之中,那一处本来已是快要见到的寄虚之地,忽然间又是远去了几分。


    龙乙虽是转动了玄异,可那等危险感觉仍是未去心头消去,他这时言道:“慢来。”他忽然一撤法力,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另择对手吧。”他对上喊道:“明周道友,且送我回去,我改主意了。”


    这一语说出,整个人骤然从原地消失。


    张御微觉意外,这位倒是见机的快,感应之中见到不妙便就抽身离去了。


    这等囚押之人若是愿意与人印证,那么是可以削刑的,可要其人自身不愿,那却也不好强迫,因为你总要让其甘心情愿出手,才好印证手段,至于将其凌虐打杀在镇狱之中则是不允许的。


    不过哪怕对方与他只是过了一招,他也是印证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在看到对手寄虚之地前一刻,是极有可能被提前察觉到的,这便引得对手加以守御或者回避。似如龙乙就施展手段设法遮掩了,虽这不能完全挡住他的窥看,但无疑可拖长他找寻寄虚所在的时间。


    而要避免这等事,这里就需得配合他的“缺业”玄异来使用了,缺业之术一旦运转,外人就很难算计到他本身的所行所为,而用在斗战之中,便能令人心神迟钝,难作感应。


    再有一个,从方才情形来看,选择最为直接的心光碰撞更有利于这门目印神通施展,要是单纯以神通较量的话,那恐怕就要更多时间去找寻了。


    用心光直接碰撞,这看着容易,其实并不容易,因为这等斗战很容易没有退路的,这次是龙乙自恃法力深厚,又是性情孤高,所以上来就不做回避,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如此。


    这样的话,想要斗战中达成目的,就要自己去创造条件了。


    转念到这里,他也是不觉点头。


    总得来说,虽然方才斗战时间不长,但是收获却很大,龙乙是一个好对手,下次若是要印证神通,仍是可以试着找此人。


    他一转念,也是从这片空域之中退了出来,这时见前方困压龙乙玉门已然合闭了,其人显已是躲回去了。


    明周道人试着问道:“守正,可要再换一人么?”


    张御道:“不必了。”他又看了一眼那玉门,就转身走出去了。


    外层虚空之中,一驾法器飞舟正乘渡虹光飞驰。


    正清道人与魏広二人站在主舱之内,他们二人面前摆着一只圆形玉台,光滑的台面之上有玉勺在上面转动着,时而转向一侧,时而又转向另一侧,飞舟也是跟随着指向转挪变动。


    这个时候,玉勺忽然一顿,晃了两晃,就指向了某一处不再动弹了。


    魏広眼前一亮,他抬头一看,却见一条似从虚空深处延伸出来长枝出现在了眼前,其中可见有一个空域存在,他振奋道:“师兄,找到了。”


    正清道人道:“只是附从天域。”


    正如玄廷所料,由于上宸天全力需驾驭青灵天枝招引寰阳,同时又要遮掩主天域,那么附从天域便不及遮护了,这便使得他们能够寻到此间。


    魏広点了点头,道:“师兄,那我们还等什么?杀进去啊。”


    正清道人考虑片刻,点头道:“玄廷让我们过来袭扰,既然寻到了这里,也不能不进去一观。”他一催法力,飞舟立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了那片天域之内。


    ……


    ……


  第两百七十六章 茫空隐踪形


    飞舟闯入了空域之内,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正清道人和魏広二人并不为此意外,若是布置囊括整个天域的禁阵,连上宸天主天域都未必能做到,更别提附从天域了。


    其实就算有禁阵也不必太过担心,有元都玄图为凭恃,危机关头他们可以走掉。


    况且正清道人在此,寻常玄尊根本对他无能为力,除非孤阳等三人出来与他对阵,而要是这三人真的出来围杀他们,那此行倒也算达成目的了。


    没有多久,一座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山台出现了前方,其边缘平整广阔,恍若刀切,有水流自边沿奔腾流泄而下,台体本身则围绕在祥云瑞光之中。


    魏広目光凝望前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斗战,但他就发现,这片山台虽然有着亭台楼宇齐备,水流奔行不断,但却空空荡荡,好像无有生机。


    飞舟很快来到了山台上方,即便到了这里,也没有任何禁制反应,亦无人来阻挡他们,下方莫说人影,连一个生灵都不曾看见。


    魏広道:“人走了?”


    正清道人望向远处,道:“再去下一处看看。”


    飞舟一掉头,又往别处转去。


    下来他们前后发现了三处悬空山台,但是没有一处存在生灵,毫无疑问,这里的修道人放弃了这片附从天域之人,所有人都已是撤走了。


    魏広疑声道:“莫非这些人全部撤入主天域了?”


    正清道人道:“绝无可能,上宸天主天域不是这些附从门派可以长久停留的,这是上宸天历来之规矩,何况招引寰阳派,需用动用青灵天枝大部分力量,上宸天之人又怎么放心让外人落在自家地界之内呢?”


    他还有一个没说,玄廷一定也是在上宸天布有眼线的,且多半是在附从门派之中,要是这些人也是落在了主天域里面,那么极可能将这处所在暴露出来,上宸天岂会冒这个险?一定是会从源头上杜绝此事的。


    魏広道:“这么说,这些人是搬到别处躲藏起来了?”


    正清道人道:“应当是如此。”


    魏広烦躁道:“倒是麻烦了。”这些青灵天枝附从枝节上,不知道有多少天域存在,要一个个找过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正清道人道:“不必抱怨,把事情做好便是。”


    魏広看了上空两眼,道:“师兄,要是能从这些附从天域直接找到主天域便好了。”


    正清道人道:“青灵天枝渡界穿行,主从无法颠倒,逆而上推是不可能的,便是寻过去,其也随时能折枝断空,令寻觅之人落入到不可知之地,不过主天域也不是无人搜寻,只是此事未曾交给我等罢了。”


    魏広冷笑一声,道:“玄廷还不是不信任我们师兄弟。”


    正清道人不欲多谈此事,一弹指,将一道纸符送入此间,待其化散入天地之中,便道:“此地既已无人,多留无益,我们早些离开吧。”


    而此时的虚空之中,不止一驾法器飞舟在此漂渡着,这些都是玄廷派遣出来找寻上宸天主天域的人手,这里除了一些少数潜修玄尊之外,大部分都是那些曾经被囚禁起来的玄尊,他们通常是两人一组,互相照应。


    余常此刻坐在某驾飞舟的主舱之内,与他配合的是一名喋喋不休的少年修士,这位好像被囚押太久了,所以忍不住想倾吐什么。


    余常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一直神情自若的听着,倒也看不出他在敷衍。


    施道人这时忽然收住了口,道:“余道友,你倒是好脾气,一点也不像玄修。”


    余常反问道:“那么以施道友看,玄修该是什么样子呢?”


    施道人不禁一笑,拍掌道:“果然,只有提到玄修之事,道友才会理会别人。”他感慨了一声,“不过也是,玄修如今也自有长处,光是训天道章能够随时与玄廷勾连,玄廷就不可能不用你们。”


    余常道:“玄法也是道法,何必分的如此清楚呢?”


    施道人见他愿意和自己说话,一下变得精神十足起来,道:“我倒是觉得挺好,可有人觉得不是这样,你不知道,我从镇狱出来之后,听到了一个消息,还有人想立造一门与训天道……嗯?”


    他好像有所觉察一般收住声,转头往外看去。


    远处是一截青绿色的巨大枝条,上面还可见得分叉枝叶,因为是十分粗壮的一断,且还像是遭遇过人为的修剪,所以乍一看去,还以为飘渡在虚空之中的一颗地星。


    余常道:“青灵天枝?”他又皱眉,“不对。”


    施道人看了几眼,道:“的确不是。”随即他斩钉截铁道:“但这东西肯定与上宸天有关系!”


    余常想了想,沉声道:“到底是什么,我等过去一看便知。”


    东庭府洲,安州天机院。


    这座天机院是伴随着安州一同建立起来的,虽然从入驻师匠到如今不过一载时日,但是得益于从青阳上洲支援了一批师匠,还有安小郎君特意去求了自己老师郭大匠,也是从玉京那里得来了不少支援。


    天夏造物水准最高的两个地方,也就是青阳上洲和玉京了,这使得东庭府洲的天机院一建立,就把其余上洲和府洲远远甩在了后面。


    其实这里起到最关键作用的,还在于张御这位东庭玄府的玄首对于造物非但不排斥,反而是持加以扶持的态度。


    尽管东庭天机院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人力来运转,可各种造物材料却是十分充沛,特别是东庭有拥有伏州这片地界,许多地方的名贵丹药在这里可以敞开供应。


    无论师匠还是大匠,即便披上了神袍,因为无法激发灵性力量,所以也只能延寿少许,可是有了这些丹药补充,他们却可以一直保持良好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有着这个条件,也是引得不少大匠和师匠到此调理身躯,并顺便在此专研技艺。


    安小郎君也这些师匠之列,他虽然年纪小,但却是有着许多奇思妙想。


    有的人做了一辈子师匠,可却只能做重复的劳作,但是有些人却能在前人基础之上推陈出新。


    而安小郎君还有将之实现的天赋,这就更了不得了。


    此刻天机工坊的深处,安小郎正穿着十分厚实的护持神袍,从头到尾都是裹住,脸上还戴着遮蔽大半张脸的护目眼镜,身边则是一男一女两个造物人师匠陪伴着,三人正踩在浮板之上往下沉去。


    这里天机院地下,周围是堡垒似厚墙和冷硬的银白色金属板壁,每下行一段距离,就有一扇厚达一丈的金属封门往两边分开,同时有光亮放出,每次移动,只有空空的声响传来,气氛压抑而沉闷。


    在经过五十二道门关后,感觉脚下轰的一声,浮板终于到了底部,前面出现了一个环形通道,望着同样厚重敦实。


    三人沿这条通道走了两里路,来到了尽头,安小郎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挂链,将拿上面的一枚玉石拿起,放入了墙壁的凹槽之中,随即墙壁亮了起来,上面有一道道纹路浮现,缓慢而坚定的向周围延展而去。


    安小郎嘀咕了一声,道:“每次都要等这么长时间。”


    女造物师匠忙道:“安师匠见谅,这是必要的安全手段。”


    安小郎道:“我知道。”只是他觉得,每次来这里浪费这么长时间,足够他弄出更多东西来了。


    足足等了半刻,上面光亮到达了尽头,大门才向两边移开,露出了里面的舱室。


    不过到这里还不算完,三人再沿着螺旋坡道往内部深入百丈,才来到了此行目的地,在经过一道闪烁着光芒的门户后,他们进入了一个空间极大的库仓之内。


    这里中间有一个丈许高的金属井台,上面漂浮着一个闪烁白光的光团,刺目得光芒把周围的人和物都是照得雪亮一片,令人无法直视,可见有如雪花一般的末屑从上飘下来,落到了下方的台座之中,很快熄灭下去,化作了一片片流淌的光流。


    安小郎透过护目眼镜,道:“就是这个了。”他正要上前,却被造物人师匠拦下了,道:“安师匠,让我来吧。”


    安小郎嘀咕了一声,道:“别小看我啊,我的手也很稳的。”他虽然这么说,可却知道,虽然自己在造物知识上胜过这位,可在实际的操作驾驭之上,还是有所差距的,这位三十年的打造经验可不是现在的他能比的。


    那造物人师匠对他温和的笑了笑,往前走了上去,随即他神情严肃起来,他先是做了一番必要的准备,又检查了一下四周,下来便他拿出一根金线环圈,大概有一杯之围,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小管琉璃管,放在环圈之下,而后将两物稳定而缓慢的向着那团白光伸去。


    白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但没有其他动静,只是散落下来意如雪花般的碎末像被吸引一般,忽有一部分向着环圈之内飘落进去,最后落入了那琉璃管内。


    安小郎君和造物人女师匠都是略带紧张看着他。


    那造物人师匠此刻无比专注,双手更是半点晃动也不见,待得琉璃管满了三分之一后,他立又缓缓后撤,从井台上走下来,待把琉璃管用封盖封上后,他长舒了一口气,神情松弛下来,回头一笑,道:“安师匠,幸不辱命。”


    安小郎君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不过他没去伸手,只是看着里的飘散的如雪花般的闪亮粉末,双眼放光道:“太好了,我这就拿去给老师看,这次肯定能给老师一个惊喜。”


    ……


    ……


  第两百七十七章 同根引气生


    东庭外海之上,陈嵩由飞舟之内往外望了两眼,回头道:“胡大匠,王大匠,安师匠,到地界了。”


    坐着座位之上的两名大匠互相看了看,都是站了起来,来到舱壁边缘处,此刻飞舟舱壁如融开般变得通透起来,显露出了底下的景物。


    汪洋之上镶嵌着一个形状犹如牛角的海岛,岛上弥漫着浓浊的雾气,看不清楚全貌,唯在东南角上可看到有一个巨大的火口,自上方往下,火口之内幽深黑暗,若隐若现,像是能把外来的东西都能吞没进去。


    出于谨慎,那位胡姓大匠问了一句,道:“陈道长,是这里么?”


    陈嵩道:“是这里,这是我们发现一片异神盘踞之地,近些天经常会出来寻我往来飞舟的麻烦,本来我等正准备剿灭此地,但是我想这里做为两位造物兵器得检验之地当是不错。”


    胡大匠道:“那便好啊。”他走到了座位旁边,先是拿出了一只护目眼镜戴上,而后将随身携带的一个金属匣拿了出来,摆在案上打开后,小心翼翼自里取出了一瓶琉璃管,里面有许多细腻的银白色粉屑,望去泛着微微荧光。


    安小郎君不由有些跃跃欲试,道:“两位大匠,让我来投吧。”


    另一位王大匠笑了笑,道:“安师匠,还是交给我们吧,郭大匠能允许你来此,已然是通融了。”


    安小郎不觉有些失望,可是眼中仍带着一丝期盼。


    胡大匠虽然年老,但是手异常稳定,把那琉璃管拿在手中时,里面粉屑一点也不见晃动。


    飞舟舟身之旁有延伸出来一个挑台,他朝那里走了过去,舱门也是自然化开,他道:“准备了。”


    胡大匠和安小郎都是利索地戴上了护目眼镜。只有陈嵩和那些同行的修道人都是神情平静,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动作。


    胡大匠双目凝注那琉璃管,把手伸到外面,将塞子拔开,而后缓缓倾斜管口,对着下方那岛屿,将那些碎末倾倒了下去。


    这些碎末尚在琉璃管中的时候,看着像是最轻柔的雪粒一般,像是出了管口,只要被风一吹,就会被散卷而走,然则这一倒落下来,其却是变得分量沉重起来,像是泥土一般簌簌往下落,并且如雪球一般,从一点小小碎屑开始,不断翻滚变大,到了下方,已是如拳头一般大小,并朝着地面直直坠去。


    很快,第一枚碎屑接触到了地表,不见什么巨大爆响,但却有一道照亮天空的光芒爆闪出来,而紧随其后,有着更多的闪光迸发而出不断闪烁,其状仿若无声闪电在天穹之中来回肆虐,足足持续了数个呼吸之后才是结束。


    陈嵩一直在看着下方,便是闪光爆发出来之时也没有挪开目光,他见第一粒碎屑爆开的时候,一只在海岛边缘飞翔的鹰鸟,被那道白光所波及,浑身顿时染上了一层白色,而后坠落在了海面之上,砸落成了一团粉碎的碎屑。


    持续片刻的光芒逐渐收敛下去,两名大匠摘下护目眼镜,看向下方,安小郎也是趴在围护之外,踮脚探头看着下方,只是这座海岛仍被雾气所遮掩,尽管能看出那火口边缘化作了白色,可战果却不好确认。


    陈嵩这时摸出了一块玉佩,往外一扔,这玉佩在众人目光中翻滚不停,朝下落去,而后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当此物落在那一团笼罩全岛的大雾上,雾气就像是脆弱的琉璃薄翼被砸中一般,哗啦一声,整个粉碎开来,变成了无数细小的白色碎砾,而没了这一层遮掩,海岛的全貌也是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眼前的海岛完全变成了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所有高起于地表的树木岩石都是变成了白色的粉屑,所有的生机一并泯灭,包括原来存在此间的神异力量也是一起消失。


    胡大匠此刻惊叹不已,道:“只是一点粉末就倒成了如此后果,”他回过头,对着安小郎道:“安师匠,你造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啊,这是一种全新的玄兵。”


    关键是这回他们只是从那玄兵上面取了一点粉末下来,而这个东西是可以长时间存在的,只要不曾熄灭,就可以源源不断的生出来的。


    安小郎嘿嘿一笑,这也不完全是他的功劳,也是他参考结合了原来伊帕尔神族留下的一种武器,才鼓捣出来的东西。


    胡大匠感叹道:“有此物,在下次总院和天工部的评绩,你足可凭此成为大匠了。”


    王大匠则有些忧虑,抚须道:“这东西威能大是大,但是太伤天和了%”


    胡大匠不以为然道:“怕个什么,这是用在敌人身上的,那些上位修士所能造成的破坏比此大多了,算不了什么。”


    安小郎这时兴奋的转头道:“陈道长,我们可回去了吧?我要把这些献给老师,老师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嵩道:“安师匠稍等,待我把这里再查看一遍,便送你们回去。”


    虚空之中,随着飞舟接近,余常、施道人逐渐看清了那根枝节,不过两人此时目光一凝,心中都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如地星一般大小的枝节之上,上面雕凿出来一个巨大的多臂神像,神像双目闭着,身躯深埋在层层枝节围裹之中,像是沉睡一般,而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那一股磅礴的生机,像是这东西是一个活物。


    施道人看了几眼,琢磨道:“这东西有点像传说中的天罡神将,当是上宸天的手笔了。”


    天罡神将是古夏之时人间王朝封给武将身后的神号,因为不是专指某一人,所以天罡神将的造型和传说都不一样,只是一同被冠以这等称呼罢了,与之相对的,就是民间暗中祭祀的天煞将军,但是只在民间流传,不见载册。


    但若是这等神像出现在这里,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上宸天所为了。


    余常道:“上宸天留下这东西做什么?”


    施道人道:“上宸天被驱逐到外三百多年,谁知道他们弄了些什么东西,从此间生机上来看,说不定这东西是活的呢?不对……这神像里面还有东西。”


    余常仔细望去,透过神像表面,的确是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庞大躯体,似乎是正好被神像所包裹,也好像是本来就长在了里面。


    施道人道:“余道友,我看还是尽快将此事报给玄廷知晓为好。”


    余常点头,他立刻唤出训天道章,准备将此间发现传了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惊栗之感,往外一望,却见那神像本来闭着的眼帘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好似是本来的沉睡被他们所惊动,同时周围的气氛竟是一下变得肃杀压抑起来。


    施道人呵了一声,道:“有意思,且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身上涌出一股青色烟尘,飞在天中,在涌动只中化作五指张开的模样,向着那神像抓拿而来。


    似是感受到了危险,那神像身上忽然有层层叠叠的枝节主动展开,一根根尖端延伸向上,并扎入到那五指之内,再一圈圈缠绕上去,阻止着其往下压来。


    施道人笑道:“果然是个活物。”那青云五指一振,上面忽有火雾蔓延,将那些扎入围卷上来的枝条纷纷燃断,随后继续下落,并一把将神像包括外围整个枝节一把抓住,顺势往里收拢捏紧。


    东庭府洲,玄府星台大殿之内,张御忽化身从定中醒来,他走了出来,看着庭院之中那株神树,这树树冠之上放出了光芒,似隐隐与某些东西产生了共鸣。


    他能感觉到,这些共鸣之物好像分布在不同地界,有的似落在外层,而有的,则似就在内层地陆之上。


    他眸光微动,从伊帕尔的记载来看,这株神树原本是连通了内外穹宇还有诸多间穹的,在这株神树崩塌之后,树冠及主干一部分落入了外层虚空之中,而下半段树根则是留在了内层。


    假设那些在内层感应到得东西便是遗落下来的残根,那么那些外层之中感应,会否就是那些树冠之所在?

    可是为什么之前不曾感应到,现在却是突然出现了?更巧合的是,这又正好是在上宸天开始招引寰阳派之时,这个时间点可谓极是微妙。


    他略一思索,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落在外间的树冠和枝干会否是被上宸天寻到并加以利用了?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似上宸天的镇道之宝乃是青灵天枝,木属之物天然与之亲近。要是这般,不定还有可能是上宸天借此施展了什么谋划。


    他仔细思量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线索,外层那些共鸣之物他暂时还触及不到,但是内层生出共鸣之物他倒是可以设法前往探查,看是否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想到这里,他传了一个意念去往上层,而正身能感察到这前后因由后,立时意念一转,霎时分化出十数个化影,分别那共鸣之所在分落而去。


    ……


    ……


  第两百七十八章 根枝复归虚


    内层某处荒域之上,张御其中一道化影出现在了上空。


    他的化影乃是由自身一缕心光汇聚而成,可即便如此,也是玄尊层次,足以应付内层绝大多数的事机了。


    此刻他往下望去,下方遍布着高低错落的石窟塔殿,这些建筑全是在天然山体之上修建雕凿出来,不难看出,这里原本也是一个兴盛的国度,可不知何时已被废弃了,如今只能从夕阳余晖中看出往昔的几分壮丽。


    目光一路顺此向下,直接望到地底深处,很快见到那里埋藏着一根巨大无比的根须。和他事先猜测的一般,果然是一截伊帕尔神树的残根。


    伊帕尔神树生机无限,能够自行改换周围的天地环境,应该是此物在断裂之后,散发出来的生机吸引来许多生灵到此聚集,并在此物之上建立起了一个繁盛国度。


    不过神树外散的神性力量在断裂之处弥合之后,便又收敛了回去,周围天地环境也就不复以往,这个国度存在的根基失去,便就彻底消亡了。


    他这时眉心一闪,一道神光照落到了下方。那庞大到能把周围山脉都是囊括进来的根须,竟是于短短片刻之间干枯腐朽,化散融入到了脚下这片大地之中。


    这是他将这物之内存在生机完全收归到了神树自身的神藏之地中,而后会将其中一部分渡入到那东庭玄府所栽种的那株神树之上,似若他之前收获的那些枝节也同样是如此处置的。


    同一时刻,东庭玄府星台之上,张御化身站在玄府高庭之中,看着前面的神树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又是明亮了几分,那里每一片枝叶都似在欢欣鼓舞,洋溢着勃勃生机,上面那头栖居的凤鸟则是展开翅翼,高亢长鸣。


    那些派遣去的化影正逐渐将那些根须填补回来,根据他推断,神树树根即便无法全部寻回,恢复到原来五六分的旧观却是可以的。


    而从现在的发现来看?内层之中产生的共鸣的除了少数散落枝干?大部分都是神树的根须,那么存于外层之中的?很可能就是树冠部分和剩下的残干了。


    虽然他目前对于这神树的需求不是特别迫切?可若是能让这个可用于补养寄虚之地的法器更是完善一些,他还是十分乐意的。


    毕竟在摘取寄虚功果后?下一步的修行,就是在于提升自身的同时再不断往寄虚之地寄入神气?此神物无疑能在此过程中帮到他?既然现下机缘忽然出现在眼前,他又怎么能错过呢?


    他往天穹之中看去,心下思索道:“看来需得往外层走一回了。”


    虚空之中,那神像在被施道人青气所化的五指收紧捏拢之后?内部那个模糊的身躯轮廓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也是在反抗挣扎之中。


    那神像居然顶着大手抓拿,撑开双臂,抓拿住周围的枝叶,强行自里挤了出来,而在其身躯暴露在外的时候?自有一股神性灵光绽放出来,在昏暗虚空之中显得格外耀眼。


    施道人略觉意外道:“倒有几分蛮力。”


    他也是把法力一催?那五指先是稍稍松了下,而后再次向内一收?这一次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更大,将那神像猛地重新镇压了回去?可见整个这一截枝节都是骤然缩小了一圈。


    余常神情并没有放松?他看得出来这东西仍有余力?而且内部还有一股力量似要爆发出来,恐怕没这么容易被压制住。


    但施道人也同样没有拿出全部本事来,其人似是以神通手段迫压此物,以试出其来历,也是如此,他并没有上前帮衬,而后在一旁戒备,随时准备施以援手。


    就在这时,训天道章之内忽然传意到来,他看有一眼,神情一肃,道:“晁廷执,不知有何交代?”


    晁焕道:“余玄尊,玄廷望你和施玄尊能将这神像降伏住,暂时带回外宿看押,稍候当会有道友前来接引,二位莫让此物逃脱便是。”


    余常肃然道:“谨遵谕命。”他从训天道章之中抽神出来,道:“施道友,玄廷望我等能活捉此物。”


    施道人一脸轻松,道:“这却容易。”他往外一抖手,便有一只锁环金圈从袖中飞了出去,在半途之中化为千百之数,密密麻麻的光圈霎时透过那青气五指,落于神像及整个枝节之上,将之牢牢缚住。


    此宝一落,神像内部本来正要爆发出来的力量立被压迫下去,只能在那里徒自挣扎。


    不过这还没有结束,施道人在得手之后,便神情一正,在那里不停诵念道咒,那神像在此咒言之中,身躯竟是渐渐缩小,最后化变为一尊巴掌大小的雕像。


    施道人此刻伸手一拿,这雕像便从那些枝节之上脱离出来,落入了他掌心之中。


    余常见此不觉称赞道:“常听人说起施道友这一脉掌持如意变化之咒,今回却是见识到了。”


    施道人把袖子一抖,嘴角带笑道:“哪里,哪里,这东西其实还是有几分力气的,只是没有法器为护持,这才为施某所制罢了。”


    余常道:“我听闻上宸天浑空老祖也是极为擅长咒法,却不知施玄尊对上此人,有几分把握?”


    施道人沉吟一下,道:“我与浑空以往也曾论过法,只遗憾因他咒法伤人伤己,所以从来未能真正切磋过,这里高低不好说,咒法之用,全凭临阵机变,若非要说,那便是他胜我一筹奇诡,我压他一头变化。”


    这时上方一道椭圆形的阴影出现,一道金光自落下,毕明道人自里踏步出来,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看了一眼场景情况,这才打一个稽首,道:“两位道友,玄廷命我来此,将那擒捉之物带了回去。”


    施道人把那神像往毕明道人那里一抛,道:“劳烦道友了。”


    毕明道人接过之后,检查了一下,收入袖中,这时看向那一截地星大小的枝节,问了两句,才知是神像存身之地,他想了想,决定将此物也是一并带回,于是行渡过去,在上面落定下来,在等了二三十息后,金光一闪,已然是带着这东西一并离去了。


    此刻上宸天内,赢冲正与浑空老祖说话,后者忽然神情一动,往某处看了看,赢冲道:“道友可是感应到了什么?”


    浑空老祖摇头道:“无碍,只是似方才有人提到了我。或许是哪位天夏故人,下来想会有机会照面的。”


    赢冲点头道:“我招引寰阳,天夏自不会容我。”


    浑空老祖道:“天夏近来一直在搜寻我们主天域和附从天域所在,那些附从天域也便罢了,只要玄尊能逃脱出来,即便丟了,也不算太可惜,可若是不加以阻止,主天域所在万一被天夏发现,那恐怕事机不妙。”


    赢冲道:“浑空道友可以放心,我遵照三位上尊的嘱托,已然布置了人手应对天夏修士,可以支撑一段时日,现如今不必太过担心。”


    浑空老祖疑问道:“哦?不知道赢道友布了什么手段?”


    据他所知,所有的上宸天玄尊现在都是在主天域内,其中大部分人正一同配合孤阳三人驾驭镇道之宝。


    而附从天域的玄尊现在离了主天域的拘束,能守持自身不去暴露自身便不错了,也没可能出外对付天夏玄尊,赢冲又是哪里来的人手?


    赢冲道:“有些事现在可以对道友说了。当初我上宸天被驱逐到虚空之中后,却是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根枝条,“就是此物。”


    浑空老祖看了看,感受到了上面浓郁生机,评价道:“此物倒与青灵天枝有些类似。”


    赢冲道:“是有些相似,这东西当是属于此世之中某一个异神族群所有,似还能借得此物穿渡内外层界,只可惜此物早已断裂。


    当初我等在发现此物之时,还发现了十来具强横异神的躯体,因其本身之神异,再加上这些枝干的遮蔽,未曾被虚空外邪消融,所以一个个都在长久沉眠之中。


    故是三位上尊觉得,或可将之稍加改换,把这些异神加以祭炼,若是成功,我等便可以获得十余个玄尊层次的护道将军了。”


    浑空老祖道:“若是能如此,我上宸天添一个绝大助力。”


    赢冲将树枝一抛,任其落了下去,道:“可是如今却是做不成了。要把这些异神祭炼成功,需要渡入青灵天枝之力,本当再有一百年便可成功,可是现在我们需要将青灵天枝所有的力量抽回来找寻寰阳派,同时遮护主天域,故是这等举动就不得不中止了。


    而一旦中止,便就无法再继续,除非再从头开始,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拿了出来,虽然只祭炼成功了一半,最多只能支撑十余载,可至少还能给天夏一些牵制,给我们招引寰阳派多争取一些时日。”


    浑空老祖沉默片刻,才道:“可惜了。”


    赢冲道:“倒也无甚可惜,只是说明此物与我无缘,如今能稍加利用,倒也不枉费我们此前一番功夫。”


    ……


    ……


  第两百七十九章 借意蕴神明


    张御正身在守宫之内修持功行,寄托神气之时,明周道人忽是到来,说是韦廷执请他前去辨认一物。


    他便从宫中出来,跟着来至明周道人来至一座云台之上,韦廷执正在此间,前方云海之上还摆放一个巨大枝节。


    他一眼便看出,这当是伊帕尔神树的某一部分。他收回目光,拱手一礼,道:“韦廷执有礼了。”


    韦廷执稽首还礼,道:“张守正有礼,劳动守正来此,是想请守正看上一看,这是否是那东庭异神?”


    他从袖中取出那一个尊神像,递于他观看。


    张御拿来看了看,虽然那尊神像被缩小了许多,但与原身一般无二,且能感到里间的神性力量与他所接触过的伊帕尔神族并无不同,便递了回去,道:“正是这异神。”


    韦廷执点了下头,将之拿回收好,又道:“守正上次呈报曾言,这些异神曾攀附于一株贯通内外层界的神树之上,后来纪元轮转,神树崩断,一部分散落在了外层,想来这个如此了,但如今看来,这异神残存神树却是被上宸天拿去利用了,按照守正所言,那落在外间的异神也绝不止一个了,而当还有不少流散在外?”


    张御道:“应是如此。”


    韦廷执道:“这次是施道友、余道友二位遇到了一个异神,单个异神其实并不可怕,可若是聚在一处,那便很可能对我派遣在外的玄尊乃至外层星宿造成威胁,故此想要拜托张守正前往巡查? 清理此辈。”


    张御点首道:“对抗外敌,本就是守正之职,此事由御处置便是。”


    韦廷执笑了笑? 道:“此中缴获? 守正自行料理便可。”说完之后? 他收了那雕像,打一个稽首,便就离开了此地。


    张御一人站在云台之上? 他看向漂浮在云海之上的那根枝节? 虽然其中一部分生机少去了,但内中还留下了不少。


    看有片刻后,他眉心之中有一道神光射出? 照在那枝节之上? 霎时便将此中生机全数收回到了神树神藏之地中? 待神光消去? 那枝节也随之变成了一团飞灰。


    他往外层望去? 本来就准备前往那里找寻神树余下的部分? 现在倒是正好。


    于心下默默一唤,便有一道流光飞来,落入他袖中,又在等候片刻之后,一艘法舟出现在了前方。


    这正是上次林廷执予他乘坐的星舟? 有的此物? 就方便他找寻那些分散在虚空之中的神树枝冠了。


    他心念一转? 来到了舟身之中? 意念一转,就有一道拱形星轨在面前浮现而出,同时有诸多牵引之力过来。


    他默默感应了一下最近那一处共鸣之地? 把星轨一拨,眼前顿似无数星流漫来,只是一瞬之后,他便已出现在了一处陌生虚空之中,前方可见一根堪比星辰的枝节存在,那断面参差不齐,此刻正有一个神像正站于其上,


    不同于此前余常、施道人二人所碰到的那尚在沉睡的神像,这个神像早已是活了过来,手中持有一根木杵,其以那庞大枝干为游舟,以木杵为桨,正在虚空之中的游荡着。


    在他发现神像的时候,这神像也是看到了飞舟,其浑身上下有若火焰一般的神性灵光晃动起来。


    张御淡然看着这神像,他坐在飞舟之内不动,心光之中,一道剑光一闪,已是自飞舟之内飞出,朝其接斩了上去。


    神像发出无声怒吼,举起大杵试图遮挡,可是那飞剑来得极快,那动作只是做到一半,已然斩到了他的身躯之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光亮。


    待光亮消散,这神将仍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可是过了一会儿,其身躯之上却是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而后化作无数碎块垮塌了下来,连带身上的神性光芒一同碎散,再由亮转黯,直至熄灭不见。


    张御此刻的实力,比起当初和在伊帕尔神殿交战那时,提高不止一点半点,况且这回所面对的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伊帕尔神族,在他斩诸绝之下一剑便被杀灭。


    他转目往那枝节看去,眉心神光一照,此物生机尽数被收取过来,枝节躯壳顿时崩裂散开,只余留下无数碎块。


    而这整个过程,他根本不曾出得法舟,甚至没有从座位上站起,这时他一拨星舟,又往下一处寻去。


    两天之后,东庭玄府。


    张御化身站在星台之上,看着前方的神树,随着生机不断渡入进来,这株神树枝干变得更为茁壮了,树冠枝叶如汪洋恣肆,向外不断延伸,几是将整个安州都是笼罩在内,这已然有几分青阳上洲大青榕气势了。


    这时他看向远处,思索了一下这些时日两府递上来的设府提议,意念一引,两根枝节从主干之上脱离下来,随风飘空而去,各自在安州之外的某处落了下去,很快扎根入内,并在短短数息之内便长成两株参天大树。


    安州作为东庭州府已是差不多稳固了,但是安山以西的无尽密林仍然具备极大价值,那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密林之中驻扎的食人和非人族类异常之多,异神也是层出不穷。


    虽然这一纪元本该自外来的泰博神怪被挡在了外层,现在只有零星还在内层地陆之上,但是上一纪元曾经繁荣一时的异神现在却又有重新抬头的迹象。


    以东庭这里为例,此辈以密林为遮蔽,不停的试图侵犯东庭洲域,并试着想把域内的大量子民和土著转变为自身信众,虽然在禁阵守御下这没什么用,但也不能这么放任不管。因为总有那么一些人会试图去谋取所谓神明赐予的力量。


    并且他还没有忘记,复神会尽管在东庭接连打压下销声匿迹了,可却还并没有真正消亡,所以他准备在府洲之外设立军事驻地以作屏护,先栽种下两棵神树,随后据点便可围绕着此处修筑起来。


    上宸天,虹殿。


    赢冲道人负袖站在殿内,看着殿壁上面的一副图画,上面画着一截翠绿横枝,枝上十三个分叉,但如今已有两个化作了灰色。


    这说明已经有两个天罡神将被消灭了,虽然他知道这东西挡不了天夏,可在这短短几天时间被接连消灭了两具,却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要是再这么下去,那根本起不到牵制天夏的作用。


    其实除了这些,他手中的确还有筹码,而且还不止一个,但这些本来是准备用在后续的对抗中的,不宜过早用出。


    重要的棋子要慎重使用,要是现在就拿了出去,下来万一有什么变局,那就难以应对了。


    只是方才转过这个念头时,他忽然惊讶发现,那图画又是生出了变化,又是一根枝杈由原来的青翠之色化作了灰白之色。


    他不禁皱起了眉,按理说这些天罡神将分散在虚空之中,每一个具体落在哪里根本无人知晓,可这么快就被击破,这应当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像是受到了针对性的攻袭,或许玄廷掌握了找寻这些神将所在办法。


    考虑到为这些异神提供遮蔽的枝干本就是长在内层的,那么玄廷或许也掌握了一部分,那么这部分找到外间残干似也不是没可能。


    他在殿内来回踱步,要真是这样,那么他就需尽快改变策略了,要么干脆放弃这些天罡将军,果断扔出另一枚棋子,要么就是设法补救局面。


    一般来说,直接补救不是什么好办法,那就被动应付了,唯有攻敌必救,或另开局面方为上策。


    可问题是现在的天夏毫无破绽,玄尊两人一队巡游,本来可以在这里下手,可此辈背靠元都玄图,就算能击败,也不过是令其暂时退却,与之半点无损,下回还可再来,这几乎是无解之难题。


    外层二十八宿,每一宿都是玄尊化身镇守,还有禁制守御,随时可得玄廷之支援,要能强攻进去,那他们也犯不着再去招引寰阳派了。


    所以思来想去,唯有以攻对攻,将那正在清剿天罡神将的来敌阻挡住,至少要将之击退,这是眼下要挽回此局唯一可用之法。


    拿定主意后,他又不再迟疑,直接来到了偏殿之内,这里供奉着一尊四臂道人神像,一手持着五色轮,一手托着日月盘,背后两手各捏道决,其头戴金冠,身着绢甲长袍,祥云绕身,神气傲然,睥睨四顾。


    这才是真正的天罡神将。


    他做事通常是留有后手的,并且最大限度将可利用的条件利用起来。


    当初在发现那些异神时,他不但要试着把这些异神炼成护道将军,同时也在引导这些异神思绪,试图造就出一个神上之神。


    由于养炼时日不够,这个神上之神目前还不算完全,还未能达到他心中的真正期预,可却也能拿出来一用了。


    他从袖中拿了一块令符,暗诵几声,往前一掷,一道冷光就落入那神将眉心之中,同时口中道:“天罡护法成朝听令,命你速往外间退却来犯之人。”


    那神将双目一眯,身躯一动,却是从神座之上直接走了下来,到他面前,半跪下来,对抱拳一礼,道:“成朝领命。”言毕,殿内卷起一道汹汹煞风,直接飞出殿宇,冲空而去了。


    ……


    ……


  第两百八十章 沐光焕生机


    大玄历三百八十八年的元月十五,东庭府洲。


    玄府之内诸多弟子忽然看到,位于玄府最上层的那株巨树绽放出一片金色光芒,树体不断壮大,那茂密的枝叶也是一同向外扩展延伸出去,在短短片刻之内,似乎就达到了天际尽头。


    玄府中少数如项淳、陈嵩还有崔岳这样的修道人,则能发现这树冠这几是将整个东庭府洲洲域、包括府洲所占据的这一段安山,还有西边海域及诸多海岛都是囊括进来了。


    尽管这冠叶十分庞大,可在覆盖了整个洲域之后,很快就变得若有若无,融入云气之中,不曾影响到半点天光景物。


    与此同时,一股浸润人心的勃勃生机也是传递到府洲之中每一个人的身上。


    很多人惊奇发现,自己身上的旧疤、伤痕还有胎记等东西都是陆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细腻光润的皮肤,还有一些老者头发由白转黑,由稀疏转为浓密,身上骨骼筋脉也是重新坚实健壮起来,有些人甚至发现有新生的牙齿正在长出来。


    而一些方才进入洲域的土著,面对这些神迹一般的景象则都是当场跪了下来,对着上空膜拜不已。


    玄府内所有弟子此刻都是福至心灵般坐了下来,进入到了定坐之中。


    这些清润之气没法提升他们的道行修为,但是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补养身躯、洗练神魂,巩固根基。


    张御化身在星台上看着下方,在神树笼罩下的洲域,环境会向着有利于人的方向转变,寻常人长期沐浴在这等环境之中,自会得到一定的好处。


    而且不止如此,这株神树自身具备神异力量,哪怕是普通人,只要是天夏子民,那么无论此人在洲域何处,随时都能从神树之上借得一根枝节过来,他们可通过此枝节将自己的话语传递给同在此树遮蔽之下的任何一人,这也意味着,哪怕洲域之内一些人迹罕至的角落,也可以为人所踏足了。


    有了诸般好处,便可从本土一十三洲中吸引更多的人口到此,为洲域下一步扩张夯实根基。


    看了一会儿后,他唤出训天道章,寻到项淳,对其言道:“项师兄,两府提议我已是看过了,我已是安州之外做好了布置,玄府可以开始安排了。”


    项淳立时回应道:“属下遵令。”


    而玄府之中,诸弟子在一番长定之后,陆续回过神来,他们都是感觉身心舒泰,意识清晰活跃,虽然功行未有增长,可是感觉自身从内而外被洗练了一遍。


    玄府某处宣道堂内,严鱼明自外走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狸花猫,脸上表情显得得意洋洋。


    与他相熟的人都是翻了个白眼,这些天来严鱼明一直炫耀这头猫,不过平心而论,众人都感觉这头猫黑白分明,还真是挺好看的,且能感受到还有这猫身之上还一股微弱的神异力量,明白这是一个神异生灵。


    严鱼明看了几眼,寻到了正在翻阅道书的岳萝,唤道:“岳师妹。”


    岳萝发现是他,放下书册,万福一礼,道:“严师兄,”他又对那只猫也打了个招呼,“勺子道友,有礼了。”


    那狸花猫眯了眯眼,两只耳朵转动了两下,看去是对她的回应,不过她知道,这只猫看着普通,但是其实具备灵性,能听懂人言,她道:“真羡慕师兄。”


    严鱼明哈哈大笑,一边揉搓着猫头,一边道:“运气,运气。师妹再努力一下,得了老师功赐,也能跟师兄一样的。”


    岳萝重重嗯了一下。


    严鱼明道:“今天来寻师妹,是项主事已经定了,两府近来会在安州之外再开拓一到两个驻地出来,以此作为安州的屏护和前进驻点,或许未来还会在此设立新的州城。所以需挑选一些弟子前去坐镇,岳师妹,可愿和我一同去么?”


    岳萝欣喜道:“事情定下了么?师兄,我愿意去的。”


    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呀,她怎么能错过呢?她瞧了瞧严鱼明手中的狸花猫,越看越是喜欢,她也在想象,自己要是得了功赐,该是造一个怎么样的生灵才好?


    只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严师兄,听说安山之外近来有些出现了不少异神?”


    严鱼明笑道:“岳师妹这是怕了么?这可不像岳师妹你啊。”


    岳萝摇头道:“小妹只是听说,近来训天道章之中有些两府之人说上宸天大战近在眼前,还开拓洲域不对。”


    现在训天道章上可不止是玄修有言语,各个上洲府洲的官吏都是可以通过玄修将自己的言论传递出来的,而持这些言论的,大多数都是从本土调过来的官吏。


    这些人这么说,也是基于自身过去经验,认为这个时候而是要配合大的战略。而不该再去额外招惹强敌。


    但是东庭本土派的官吏却是不同,这百年以来,他一直生活在这一片不断遭受侵袭的土地之上,明白单纯守御,只会导致自己活动范围越来越狭小,只有打出去才能有更多的生存空间,纵然现在有禁阵,他们也没有改变这些想法。


    这两面也是一直在争论着。


    严鱼明撇了撇嘴,道:“我们不去对付那些异神,那些异神就不会来袭扰我们么?东庭这里,是不能和异神讲妥协的。”


    岳萝嗯嗯点头,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严鱼明道:“就这几天了,老师已经在那里立下了神树分枝,我们过去就能立住脚。”


    张御正身此时飘荡在虚空之中,自到外层之后,他已然接连清剿掉了两个天煞神将,到了现在,他也是明白了为何自己能清晰感应到此辈存在了。


    当初神树断裂之后,所有的残枝断干为了保存自身,都是主动封闭了自身,收敛了生机,也就断开了与神性的牵连。


    而从那些被他打灭的神将来看,当初那些本是生存或者躲避到外层的伊帕尔神族依托着着神树残枝进行着长眠,不知为何被上宸天寻到并拿去祭炼了,以至于成为了上宸天手中的兵器。


    而每一个“神将”醒来,必然会激发出神树残枝之内隐藏的生机,这也就引发了与神树神性力量的共鸣,进而使得内层之中那些树根出于本能意愿,发出了重归于一体的回应。


    他预测在接下来几年之内,这些感应都不会消失,不过他以为,自己用不了这么久,便是动作再慢,在一年内也能所有散布在虚空之中的残枝找回来了。


    而此时此刻,面前转动的星轨停了下来,他往外看去,赫然又是见到了一断残干,而那里的神将似好未曾完全醒来。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忽觉异样,目光转去,见虚空之忽有一道煞风卷来,一直来到了飞舟之前,煞气一散,自里出现了一个四臂神将,一手托日月盘,一手持五色轮,浑身焰光飘摇,神气傲然,他看向张御,喝道:“你就是那杀我徒众的道人?”


    张御目光凝注,便见头顶之上一道烟气,背后有神性灵光,知这是一个神明,他道:“尊驾何人?”


    成朝把头一抬,道:“吾乃成朝,乃是上宸天护道神将,那道人,汝杀我徒众,该当受诛!”


    张御目光平静,手中一弹指,一道日月重光送了出去,同时身后心光之中有光华一闪,一道剑光已然斩了过去。


    成朝将手中日月盘一祭,此盘升至天中,只是一转,就直接将日月重光所放威能全数收了进去,同时将五色轮往外一掷,过来剑光虽未被偏引,但却是慢了一瞬。


    张御点了下头,这个护道神将倒是有点神将的样子,比那些强行改造的伊帕尔神族族人好上许多。


    不过也只如此而已。


    他再去用神通试探,身上心光一放,似如虚空之中忽然亮起一轮光阳,持续膨胀着,并朝着其人笼罩而去。


    成朝却不躲不闪,身上神性光芒腾空,亦是不甘示弱的上来欲要与他来一个正面对撼,但是下一刻,其人先是身上神性光芒被轻而易举的摧破,而后自身也是被那一片心光彻底淹没。


    张御待把心光收回后,虚空之中已然什么都不剩下了,但他并没有离开这里,也没去对那个落在不远处的神树残干动身,而是等在了那里。


    只是一会儿过去,虚空之中又有煞气浮动,散去之后,成朝又一次现身在了那里,只一出现,就主动对着他冲来。


    张御坐在飞舟之内不动,依旧将心光压了上去。


    成朝这次似是知道不能硬扛,忽然身化煞气,躲避了出去,看去是准备待心光由盛转弱之后再图进攻。


    只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飞剑杀了上来,他手中五色轮自行应发,像是要如上回一般将这飞剑制住。


    然而此刻一道擒光神通落入了他身上,连人带法器都是顿了顿,就这么一个空隙,他被过来的飞剑绕身一旋,头颅掉落下来,可其四臂仍在那里挥舞,此时剑光回转,从后背杀入进来,力量爆发之下,身躯顿被爆散成无数碎片!


    ……


    ……


  第两百八十一章 传念皆聚来


    在张御与成朝交上手之时,虚空另一端,正清道人和魏広依旧在搜寻着上宸天诸天域的下落。


    通过飞舟之上的法器,他们接连找到了两处上宸天的附从天域,但是两处地界都是空空如也,所有的人都是提前撤走了。


    正清道人这时道:“我们出来已久,久受虚空外邪侵染,该是回去休整了,等神气恢复完满之后,再过来搜寻不迟。”


    魏広却是不愿,道:“师兄,我们可什么都没找到,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让人取笑?”


    正清道人道:“我等乃是受玄廷之命出来搜寻敌踪的,岂能意气用事?而你自身若是气机不谐,又如何做得成事?”


    魏広虽然对此显得不太情愿,可正清毕竟是他师兄,纵然他表面看去不肯服输,可也没有再吭声。


    正清道人正要催动法舟转而离去,可就这个时候,他动作微微一顿,因为他见到玉台上的玉勺飞速旋转了一下,而后直直指向了某一处。


    他朝着所指之处看去,前方又是显露出来一个存在于枝节之上的空域,他凝注片刻,道:“看来暂时还不得回转。”


    魏広一见,却是情绪高涨,道:“师兄,我们进去一看?”


    正清道人点了下头,这空域也是在随时变化之中的,要是这回错过,下次再来,那不见得能再度找到了。


    他一催法舟,往那处急驱而去,霎时化作一道闪烁光亮,直接冲入了那一片天域之中。


    魏広往外望去,他很快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这里洋溢着许多生机活力,而不是像先前两座天域一般只余下一片死寂。


    他精神微振,这很可能代表着此间之人未走,因为一片天域若是存在修士,那是不可能只有修士本身的,也需有各类生灵存在,而反过来说,有着各类生灵存在,那极有可能也存在着修道人。


    而在远处群山之中,有一座隐藏在云雾之中浮空大殿,一名中年道人站在殿台之上,神情无比凝肃地望着面前水镜之中显现出来的那一驾飞舟,他道:“传令下去,把所有禁阵都是祭动起来,还有……”


    他唤过一名老道人,“师兄,你立刻向上宸天传报,说是天夏之人寻到我们了,让他们立刻派人来援!”


    老道人赶忙道:“是,小弟立刻便去报信。”


    上宸天,擎空天原。


    赢冲正在虹殿之上统筹全局,各方面的消息向他这里传过来,不过他此刻似在凝视着什么。


    这时有弟子匆匆跑来,呈上一封书信,道:“祖师,谷上天原的沈玄尊通过天枝传讯,说是遭到了天夏侵袭,要我们施援。”


    赢冲接过来看了看,考虑片刻,道:“你回去回复他,要我们救援他,也需弄清楚来人是谁,我们才好斟情派人,若是他自觉没有把握对付来人,那就自己设法脱身,等去到事先告知他的地方,自然会有人接应。”


    那弟子恭声应下,退了下去。


    赢冲打发弟子后,回到殿内,继续凝望某一处。


    此刻他通过放置在成朝身上的青灵天枝,才是看到,原来四处破杀天罡神将的人乃是张御。


    尽管他心里对此早有判断,可是此刻仍是忍不住叹气,张御算得是上他目前最不愿意对上的对手了,后者过去的战绩证明,哪怕是同样摘取寄虚功果的修道人对上这位,也没有太大的胜算。


    不出所料,成朝一上来就被杀灭了两次。


    他倒是并不慌张,因为成朝就算打不赢对手,只要自身寄托还在,继续往里渡入力量,那么这尊神将就能重新再聚合出来,哪怕打不过张御,也难将其缠住一段时日。


    而这寄托之物,乃是孤阳三人交给他一根青灵天枝,并还赋予他在危险情形下取用一部分天枝力量的权柄。


    这里不是没缺点,寄托之力终究还是有限的,不可能无休止挥霍下去,可是张御不知道这一点,他只希望张御在屡屡无法打杀这神将后,能够自行回避。


    这不是他自己往太过好的方面去想,而是虚空之中毕竟有虚空外邪存在,张御是不可能纠缠太长时间的,终究是要退回去休整的,只要能拖到那时候便好。


    虚空之中,张御虽然连杀斩杀了成朝两次,可他依旧停在原处没有离去。


    因为他也是明白的,神将这类东西,都是有一个寄托所在的,只要寄托不去,那么就不可能一击就打杀了。


    方才他还抽隙以目印看了一下,发现那个寄托并不在此,也就难以攻击到根本。


    可是没有关系,成朝每一次聚生,也是需付出一定代价的,其人是不可能无限止的重还回来,大不了一遍遍的杀下去,杀到其终结为止。


    这个神将今天自己不在这里摧杀,那么还会跑去别处对付其他人,既然他是守正,今天撞上了此物,那就必须将之处理掉。


    此刻半空煞气凭空一旋,成朝再度出现,并向着张御所在之地冲来,可还在半路之上时,前方有无数道蝉翼流光袭来。


    他喝了一声,背后两只手臂拿捏成法诀,顶上金冠和身上绢甲长袍都是一齐绽放光亮,将此挡在了外面。


    那前面手中所持五色轮则是未动,留着防备可能袭来的飞剑,毕竟两次被斩,他也是学得谨慎了一些。


    果不其然,感应之中忽然察觉一股锋锐警兆袭来,他连忙祭动五色轮,只是这法器还未能发动效用,头颅轰地一下爆开,无头之身被转回来的剑光一绞,便就化为无数破散光点。


    张御在此前过招之中已然试出了成朝手中法器的底细,这一次剑光杀来,已然是往上增加了三分力量,而斩诸绝是力速兼备的,力量增进,速度也就更快,成朝再以之前的经验的去抵挡,自然一击便被破杀。


    而这一次在杀灭其人后,他往虚空望去,眸中微微泛动着光芒,过去一会儿之后,盘旋在外的飞剑一闪,直至某处,那里正有一团煞气凭空浮现,成朝方才自里显身,却忽然遭此一击,其神情一僵,身影如泡影一般晃了两晃,就此破散了。


    张御一剑奏功,未曾收剑,继续在那里观望虚空,他虽寻不到其人寄托之物,难以将之一举根除,可经过数次交手之后,已然能够望见其人一丝气机,凭着目印之能,便能先一步找到其再度显化身形之地,直接出手将之杀破!

    赢冲看到这里,不觉叹气。


    成朝虽然无惧生死,可是斗战之能却是差得张御太多,若是照这么下去,这一战当是无有悬念了。


    只是他思考了一下,这里其实有一个不算战机的战机。


    若是把此刻分散在外的神将都是集中过来,给成朝施援是否可行?一个两个天罡神将不是张御对手,但是剩下所有上前围攻,那张御也不可能敌过,再进一步,或还可能就此围杀张御。


    玄廷虽有元都玄图的,能够将援手快速转挪到张御身侧,但他也知道,元都玄图调动的人越多,所需准备的时间就越长,若是神将俱至,那么哪怕短时内过来一个两个,对战局起不到太大作用。


    究竟要不要这么做?


    这个念头只是从脑海之中一过,他便下定决心了。


    因为成朝若灭,剩下的天罡神将也摆脱不了被张御逐个消灭的下场,除非是回到主天域,那无论逃到哪里都没用,可主天域是不能暴露的,这样的话,那还不如借此机会让其等提前聚到一处。


    无论是否能围杀张御,当这么多神将聚在一处时,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


    谋划定下,他当即开始传令。


    因为那些天罡神将只是祭炼成功一半,很难接受复杂的命令,所以最早他只是给了此辈一个袭扰天夏或天夏玄尊命令,倒是成朝这个神上之神,却是能够发出让这些神将向自己聚拢的命令。故是他通过清灵天枝的牵连,直接将此命令下给成朝,要其设法召聚那些天罡神将到自己身边来。


    成朝此刻又被张御斩杀了一次,不过他也是学聪明了,神性避于虚域之内,没有急着现身。


    不过于寄虚修士不同,这等做法实际上也同样是以消耗寄托之物本元为代价的,但这总比杀灭一次后再重聚出来消耗小上许多。正在此时,他也是接受到了赢冲传意,便毫不犹豫遵从此令。


    那些天罡神将此刻可以算是他的信众,双方之间有着冥冥之间的联系,一听呼唤,便纷纷掉向着他这里聚拢过来。


    张御此刻正耐心等着成朝现身,与寄虚修士被杀灭在世之身一般,其人在哪里被破灭,回来之后,也只能落在那里,具体位置虽有不同,但大的范围却仍是固定的。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生出某种莫名感应。


    这感应是从神树神藏之地中传来的,他发现那些与神树发出共鸣的枝节正在挪动之中,看那模样,好像是在朝着同一处所在而去。他再于心下默默一察,却是赫然发现,此辈竟是正往自己这处过来!


    ……


    ……


  第两百八十二章 啄影破虚藏


    张御在察觉到对面用意后,不由心念急转,那些天罡神将在单独与他对战的时候称得上是不堪一击,可这回过来的天罡神将不下十数,若是再加上成朝,他也没有必然把握能胜过。


    这个时候,最稳妥选择是应当向玄廷报传此事,待遣的人来,合力将之剿杀。毕竟若是能人多欺负人少的话,那为什么要一个人上去迎战呢?

    不过他再是一想,上宸天在此策背后,会不会另有什么布置?

    毕竟元都玄图把人逐个送来是容易,但是要想把人一同转挪而走却不是什么简单事情了,人数越多,转挪就越是困难。


    上宸天镇道之宝虽被牵制了,可留下多少力量在外不好说,若是其为此设布下一个陷阱,亦或是本来无此打算,但在看到可收获到足够的战果后决定将之动用了,这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他自己一人在此应战,那样进退都是容易,便是遇到危险,元都玄图轻而易举就能把他转挪到别处。


    考虑过后,他立刻唤出训天道章,将此间情形大致说了下,并把自己的顾虑也是向玄廷说了。


    玄廷收到了消息,稍作商议之后便给了他回应。


    这回是与风道人说话,这位此刻已经回到了玄廷,他道:“张守正,玄廷采纳了你的建言,也赞同你所言,这是一个极好的肃清此辈的机会。


    不过守正你可放心,若见情形不对,玄廷会令陈廷执会亲自接应,今回务必要这些神将诛灭在此!


    还有,玄廷稍候会通过元都玄图送传一件宝物于你,守正可以此来克压那四臂神将。”


    张御听他如此言,便知玄廷已有稳妥布置,便点首道:“多谢道友了。”说完之后,将大道之章收回。


    再是过去几息之后,天顶之上椭圆形的阴影生出,一道金光落下,里面一道白虹向他飞来。


    他伸手上去拿住,取至面前一观,见这是一只惟妙惟肖的玉鹤,左右两翼各一字,合起来便是“琢玉”。


    心意入内一转,立知其用,当下把心光渡入其中,这玉鹤得此激引,翅膀扇动了两下,双足一蹬,就从他手心之中飞腾起来,冲入虚空之中,先是绕着四面一转,而后朝着某一方面如利箭一般射去,对着某个空处就是一啄!

    那所啄之处,明明空无一物,可像是击打到了实物之上,有一团团煞气喷涌而出,那成朝却是被从虚域之中生生逼入了世间,被迫显身而出。


    其方才出现,还未等凝合,一道剑光已然飞来,瞬间将其身影杀散。


    而在此时,那玉鹤也是一仰脖,喙上从成朝破散的身躯之上扯出了一缕气机,并吞食入腹,同时发出了一声充满欢欣的灵性长鸣,显然在此过程中获得了什么好处。


    长鸣过后,这玉鹤不待他催促,继续飞腾而起,绕了一圈,如上回一般对着某一处一啄,又是将成朝再次逼迫显形。


    张御这下倒是轻松了,得此宝物配合,只需坐于飞舟之中,将飞剑发去将之斩杀便可,而若是能先一步成朝杀灭,他就不必再守在此处了,直接可遁光去寻那些包围过来的天罡神将,将之逐个击破了。


    上天原之内,那老道人急急忙忙来到了中年道人身旁,将书信递上道:“师兄,上宸天那边回书了,要我们确认来人为谁,而后回报过去,主天域便可遣人来援了。”


    中年道人拿了书信过来,看了两眼,却是叹道:“罢了吧,若是报了上去,上宸天是断然不会派来援的。”


    老道人惊道:“师兄,这是为何?主天域那边便是不在乎我们宗派,难道还不在意师兄么?”


    他急着道:“要是主天域放弃我们,其他宗派听说了,岂不人人自危?还有谁肯为他们出力?而如果无有了我辈支持,上宸派一家又凭什么去和寰阳派谈条件?”


    中年道人叹息道:“这道理上宸天又怎会不懂?可若是来的是别人,主天域会来人援手,可是这回来此之人……”他把袖一抖,在面前拨开一团云雾,“你且看吧。”


    老道人看了一眼,见那里出现了两个道人,其中一个姿貌高绝,浑身清光湛然的道人尤为显然,而这位还似乎还察觉到了他窥视,朝他望了过来,他双目一阵刺痛,不由倒退了两步,骇然道:“正清?”


    虽他不是玄尊,可也是修道五六百载了,自然也是认得正清的,知道这一位法力绝高,玄尊之中也少有人可比拟,实际上他身上若不是师门法器护持,只方才望上那一眼,怕就要受到重创了。


    中年道人叹道:“正是正清,其人修为之高,上宸天怕也是也只有三位上尊能与之对抗,三位上尊如今根本抽不出身,就算其余人肯全力相援,也奈何不得此人啊,别说我们不是上宸天本派之人,就算是,他们绝不会为此而出手的。”


    老道人心中顿时慌张不已,道:“师兄,那……我们不如走了吧?上宸天也说,可以接应我等……”


    中年道人道:“可我门中这么多门人弟子,莫非就这么弃之不顾么?”


    老道人忙是劝说他道:“师兄,只要有我们在,那我派传承便在,等寻到落脚之地,到时再讨要一些人种过来,仍是可以再立宗门的,再有数百年,宗门不就又重立起来了么?

    可要是师兄……还有我,若都是失陷在此,那么我们传继便就到此断绝了啊,师兄,时间紧迫,要有个决断呐!”


    中年道人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为了宗门传继,我也只有保有此身,先行撤离为好了。”


    老道人忙是附和道:“是啊,是啊。”


    中年道人这时语气诚恳道:“只是我若离开,还需有人在此断后,就劳烦师弟在此镇守了。”


    老道人神色一变,急道:“师兄,小弟又非玄尊,又怎能担此重任呢?”


    中年道人道:“可是除了你,谁又能守住这里呢?”


    老道人慌忙道:“小弟是不成的,不成的,小弟身上还有师门给予的镇心印,若是失落了,那岂不是愧对宗门?”


    中年道人点头道:“说得也是,镇心印绝不能落入外人手中,”不等那老人神情放松,他又正色道:“这样师弟你就把镇心印交给我一并带走吧。带着你,我却也难以走脱,想来为了能把师门传继保全下去,你也是愿意如此做的吧?”


    “不,我……”


    老道人下意识反驳,看着中年道人淡然目注着自己,心头狂跳,咬牙道:“师兄,小弟为宗门大计,为了宗门延续,愿意留下。”他从身上拿出了玉印,哆哆嗦嗦递了上去。


    中年道人点头道:“那这里就拜托师弟了。”他伸指上来一点,那玉印忽然化一道白虹飞了出去。


    在老道人愕然目光之中,沈道人身躯渐渐化散,最后变为一团清风飘散而去,老道人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其人在与他说话之前就已然一个人脱身离去了,方才根本就不是在与他商量,而就是为了把镇心印拿走,他心中不由暗骂不已。


    此刻下面有弟子上得天台来,稽首一礼,道:“师叔,诸位同门来托我来问,该是以何等禁阵守御当面?”


    老道人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守什么守?你师伯都走了,没有玄尊镇守,你以为我守得住么?”


    那弟子一惊,“那,那该怎么办?”


    老道人无力挥了挥手,道:“下去放开山门吧,这样还能保全性命。”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师叔,我们若是投降了天夏,那今后可就没有谷上派了啊。”


    老道人冷笑一声,“谷上派?什么是谷上派?是你,还是我?我告诉你,只有沈师兄、他沈大掌门才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他顿了下,又言:“如今沈掌门他走了,那就没什么谷上派了,传我令,把所有禁制给我都撤开了!”


    沈道人先一步遁行至外,顺利无比的来到了天域之外,回头看了一眼,见无人来追,这才放心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猛然一转身,却见一名年轻道人站在那里,他不由心头大震,道:“正清?”


    正清道人神情淡淡道:“沈道友,何必急着走呢?”


    沈道人神情数变,而就在此时,他忽见虚空之中满布清光,骤然充塞了自身视界,他身形顿化一道虹光飞去。


    然则无论他冲到哪里,都无法脱出清光笼罩范围,便是施展出各种神通道术,可是落入那片清光之中都是没有半点回应,直至被那清光完全吞没。


    数息之后,在那一片清光之外,沈道人又是凭空出现,这一次他头也不回的化虹光向外遁逃,他虽无寄虚之功果,可能修道至今,却也有替死代身之术的,可他出去未有多远,却见一道遮天符箓当头落下。


    他大惊之下本待闪躲,可符箓上面光芒一闪,就一阵阵浑浑噩噩,而后不由自主投入其中。


    那符箓收了他进来,光芒一敛,化作一张普通符纸飘飘落下,最后被正清道人拿在了手中,他将此符往袖中一放,便就神情平静的乘光离开了此处。


    ……


    ……


  第两百八十三章 玉裂泥填隙


    赢冲站在虹殿之中,意识却是望去寄虚之地,那里落有一根绿意盎然的枝节。


    这便是那一根专用于寄托的成朝神性的青灵天枝,可是如今,上面已有五分之三的部分变得黯淡无光了。


    此物破灭速度之快,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旦这枝节完全失去了生机,那就说明成朝的神性彻底消亡了。


    而从张御能够寻见成朝显身之所在后,他便很难再通过成朝的视线去看到双方的斗战景象了,所以现在他根本不知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深思了一下,假设这完全是凭张御自身的本事做到的,那还好说,可若是这里还得了来自其他地方的助力,那最有可能是玄廷施加了援手,若是如此,那这意味着张御及背后的玄廷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这不无可能,毕竟张御能准确找到那些天罡神将,那么天罡神将此刻的异动想来也是有可能察觉到的。


    可不管是不是这样,将所有天罡神将聚集起来的这步棋都没错。因为聚集起来还有几分声算,分散开来才是死路一条,这也是他在有限条件之下所能做得最大努力了。


    他这时看着一个弟子匆匆走入殿内,问道:“什么事?”


    那弟子低头禀告道:“老师,谷上天原遭受到了正清及其师弟魏広的袭击,沈玄尊没能逃出来,宗门已然陷落了。”


    赢冲道:“正清么?谷上派输得不冤。沈玄尊没能跑出来,想也不是他不尽力。”


    那弟子问道:“这消息要不是通传给其余宗派?”


    赢冲道:“告诉他们吧。”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道:“老师,他们不能进入主天域,本已是心下惶惶,若是知道了这些,会不会……”


    赢冲道:“会怎么样?会去投靠天夏么?他们的弟子可以,他们的门人可以,过去了还是门人,还是弟子,可是他们自己过去,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弟子若有所思。


    赢冲又道:“何况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了么?就让他们提前有个防备吧,这次谷上派若是能果断一些,沈玄尊也不至于逃不出来。”


    那弟子道一声是,躬身一礼后,便退下去了。


    赢冲站在原地沉思。


    每一个玄尊都是上宸天的中坚,损失一个他都让惋惜不已,虽然这位沈玄尊只是出身附从宗派,可这毕竟都是属于上宸天的力量。


    而要让正清这么继续下去,损失恐怕还不止谷上派这一家。


    可他又不可能违背上宸天的定规,把附从宗派的人放入主天域中,所以这样局面他也改变不了。说起来,天夏的规矩比上宸天要多得多,可反映到实际上,却反而是他这里受到的束缚更多。


    大局面他改变不了,但这次的损失,他却可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他心意一转,便一道化身走了出来,两步之后,走入了一片虚域之中,而后沿着一根长枝行走了出去。


    等他脚下落定之后,已然是出现在了一片平原之上。这却是他借由那青灵天枝之助,直接渡落到了某一处附从天域之中。


    身形几个闪烁之后,便出现在了一座宫庐之前,门前有一个守门童子正在那里打瞌睡。


    他直接踏入庐门,往里而行,一路之上往来弟子仆役却是无人对他有所察觉,待到了内殿之后,他方才停下脚步。


    金郅行坐在蒲团之后,案上摊开着一卷玉册,似正在凝思着什么,他这时抬头一看,见到赢冲站在那里,心里不由一惊,忙从座上起身,来到案前,打一个稽首,道:“赢玄尊怎是来了?”


    赢冲看了一眼案上,道:“金道友在做什么?”


    金郅行忙道:“最近遵照上面嘱咐,教授弟子追逐大混沌,但是感觉每一回传授道法,便需重新解释一遍道法,故是金某在试着将此写下来,也好让人观读,自行揣摩。”


    赢冲一伸手,将那封玉册摄拿了过来,他为了编纂道书,也是钻研了一些玄法的,只一看就知金郅行在这上面不是敷衍,而是用了心的。


    若是放在以往,若是在上宸天内看见这些东西,他二话不说就会将其毁弃了,原因很简单,那些不是嫡传门人的弟子既然依靠追逐大混沌就能得到道法,那又为什么还要再去拜师敬祖?

    只是现在,他为了弥补上宸天的力量,他却不得不将浑章修持之法引入进来。


    他道:“金道友自来投我上宸天,已是不少时日了,前次也是多亏了金道友的相助,我上宸天才有了第一位玄修的出现。我上宸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的功劳我也是记着的。”


    金郅行面上很是恭顺的说道:“上宸天在危难之时收留了金某,金某感激涕零,自该为上宸天效命,这等事实在当不得褒奖。”


    赢冲道:“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在上宸天中,人人心中都有一些小心思,金玄尊你也一样也是有的,但我上宸天可以容忍。”


    金郅行听到他说“小心思”时,似是意有所指,虽然他面上看着平静,可深心之中着实吓了一跳。


    赢冲道:“金道友来了我这里,当是知晓,在我上宸天,玄尊之尊可得之利绝非外间可比,顿了一下,缓缓道:“更非天夏可比。”


    金郅行微微低头,道:“是,金某都是明白的,要不然当初从幽城出来,也不会来投上宸天了。”


    赢冲看他片刻,才道:“金道友此前提出的要求,我已是知晓了,无非是要更多有资质的弟子罢了,这点我都可以尽量分拨给你。


    我待道友以诚,也希望道友还报于我,我需要道友争取在一年之内至少再教出一位浑章玄尊,金道友可能做到么?”


    金郅行不敢不应,回道:“金某当能做到。”他心道:“只要你们承受的起损失这些弟子的代价,那我自也是下得了狠手的。”


    赢冲得到他肯定回答,道:“好,那我等着道友到时候给我回报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不管金郅行这个人能不能用,可只要其人能为教授出浑章玄尊,哪怕只得一位,那他就可不去计较其余事情。


    到了殿门之外,他的化身就如一道烟气一般飘散不见了。


    金郅行在他走后,把身躯又站直了,心中哼一声,暗道:“且先容你得意几天,等有朝一日天夏打破上了宸天,看你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虚空之中,又是一道剑光落在一团煞气之中,成朝凝聚出来形影没能坚持两息,就又破散而去了。


    张御此刻感觉到,在他接连斩杀之下,此人聚显之后的气机已经大不如之前了。


    这里不止其实不来自于他的破杀,而是每一次其人在被斩破之后,那啄玉之鹤就从其身上啄取走了一部分神性。


    这是此人存在根本,就如修道人的本元一般,少去了自是变得虚弱了。


    而在这时,他分明感觉到,那些身处在不同界域的天罡神将正在加快速度过来。


    这一微妙变化,无疑说明成朝已是快要坚持不住了,所以在急着把这些神将唤至身边。


    正思量之时,那玉鹤长喙落去,准确凿中了一团煞气,其实这更像是将成朝从躲藏之地叼啄出来,他看到这一幕时,正要出手,忽然有所感,眸光一转,见远处有一道神光刺破虚空,带着一股悍烈气势朝着他这里杀来。


    他立刻辨别出来,这是自己到得这片虚空后本要对付的那一尊天罡神将,只是在成朝出现之后,他尚来不及去理会,只是这尊神将后来也没加入斗战,一直蛰伏在一旁。可现在却是对他展开了攻击,不用多想,这定然成朝为了能够聚拢身形,所以让这神将对他加以牵制。


    他端坐在飞舟之内不动,背后光芒一闪,随着簌簌星屑洒下,却有一只灿烂星蝉自身上飞了出来,那如银河一般的薄翼一个扇动,内中万点星光逐个亮起,随后这些光芒于刹那间汇聚一道,朝着那天罡神将落去,虚空猛然亮了一瞬。


    而在同一时间,飞剑则是准确落在了成朝聚显身之上,玉鹤紧跟着上去一啄,毫无悬念的将之如泡影一般戳破。


    其破散之时,那漫天光亮也自落下,那一位天罡神将已然在那一道“诸寰同昼”之下灰飞烟灭了。


    张御神色淡然,眉心神光一落,照落在远处那节神树枝干之上,顺势将那里留存一缕生机给收了回来,再送了神藏之地中。


    而玄浑蝉则是在他身外盘旋来去,其所过之处,则是洒下了一道璀璨闪烁的星屑之痕,


    玄浑蝉此前一直留在那神树的神藏之地中,从中收取生机活力,补养自身,随着神树的生机被陆续收回,玄浑蝉得此补益,力量也是随之不断壮大。


    现在的玄浑蝉观想图,实则便相当于另一个他了,只是若想发挥出他所有的诸般神通和威能,那却距离他本身不可太远,不过一旦那些天罡神将进入到这个范围之内,就是其发威之时了。


    ……


    ……


  第两百八十四章 正言诛真形


    蝉鸣剑在虚空之中一个跃动,将一团虚影再次杀散,而后剑光一闪,遁至上方,在那里绕转飞旋,待机再发。


    张御于此战之中接连斩杀成朝聚显之身,此刻也是摸索出了一点门道了,现在哪怕没有玉啄鹤,他自信也能凭借由虚入实的那一点微妙变化,提前将那聚合之身找了出来。


    倒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感觉到那些天罡神将距离自己愈发近了,等再是挨近一些,他就准备让玄浑蝉上去解决此辈。


    正思索之间,却觉场中情形有异,这一次那玉鹤在啄去一缕神性力量后,并没有再去追逐,而是在虚空中旋转一圈,直接回到了他身边,并还化为一枚小玉鹤落了下来。


    他伸手拿住,心下微微一动,若是神性力量还存在,玉鹤绝不会停下,出现这等情况,那无疑是说……成朝已被斩杀至破灭了!


    他望向虚空,用心感应了片刻,确然没再察觉到有任何神性力量存在了,这个所谓的上宸天护道神将当已被除去。


    这是此前设想中最好的情况,在天罡神将合围之前就先一步将此獠解决了,也不必去面对此獠与那些天罡神将的联手围攻了。


    而接下来,当是趁着这些天罡神将还未聚合到一处时,逐一将之攻破。


    想到这里,他略作感应,伸手一拨星轨,飞舟舟身之上光芒一闪,便自原处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赢冲看着虚域之中那一根青枝彻底变得黯淡无光,便知晓成朝这位护道神将已然指望不上了。


    而那些天罡神将,也只会按照成朝之前留下的命令行事,下来局面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他只能在此静静等待这一战结果了。


    只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再是又凝望了一眼那根枝节,照理说,神性寄托完全消失,那么这根枝节也应该一并消散才是,可现在不是如此。


    他心觉有异,再是试着察看了一番,却是当真别有发现,发现原来最早的那缕神性的确是消失了,可上面却有一缕新生的神性攀附着。


    这点神性此刻就如柴薪下的火星,看起来很是微弱,可用不了多久,就会化为熊熊燃烧的蓬勃火焰。


    这即是说,虽然原先的那个成朝已亡,可因为某种原因,一个新生的神祇却是在其原身之上诞生了,且不再是受原先的那些束缚,已完完全全是另一个神明了,但同时又继承了原来成朝的绝大部分力量。


    赢冲略作思索,觉得这等变化或许与那些沉眠的神族有关,不过眼下看来,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与此同时,某一个正在行渡虚空的天罡神将忽然浑身一震,它本是表情僵硬,像是一个雕像一般,只是呆滞的做些动作,可忽然间,它的神情却是变得生动了起来。


    后背也有两个鼓包隆拱起来,并向外延伸扩展,在几个呼吸之内,就有两个臂膀自那里探了出来,五指张了张,猛然合握成拳。


    而位于前方那两只手臂左右一摆,但见灵光一闪,五色轮和日月盘这件法器就出现在了手心之上,而随着法器出现,脚下的神树枝节似若被抽干了生机,很快化了一团碎末,散落在了虚空之中。


    他看了一眼手中法器,往向虚空某一个方向,眼神变得冷厉了几分。


    方才他的确被张御打杀了,但是身为神上之神,即便神性力量被打散,可只要那些“信众”不亡,那么他就可直接在某个信众的心神之中觉醒。


    这其实与那些异神接替信徒的身躯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以神族为信众,正常情况下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可是为了将这些伊帕尔神族祭炼成道卒,此辈绝大部分意识都被上宸天消磨去了,余下最大的执意反而是对成朝的信奉,这才导致成朝能借躯重生,这是赢冲事先也不曾预料到的。


    张御此刻乘渡星舟,不断阻击那些靠近的天罡神将,每寻到一个,先发飞剑迫其抵挡,而后心光一发,便将之镇杀,待收了神树枝节生机回来,便再去找寻下一个,动作可谓利索无比。


    不长时间内,他已是接连消杀了四个往他这边过来的天罡神将,不过这刻他也是发现,余下的天罡神将正在迅速远离自己,这种远离并不是撤退,而是在往某一处集中。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如何,可从这等反映来看,不难判断出这是天罡神将接受了某个命令的驱驭。


    这个变化此前不曾出现,但却在成朝被杀灭之后出现了,这两者间会不会有联系?


    不过此刻他已是无所谓这一点了,他能清楚感觉到,剩下的天罡神将最多不过五数,这对他已是不构成多少威胁了。既然此辈聚在一起,那正好一鼓作气解决掉。他伸手一拨星轨,下一刻,飞舟再度从原处遁离。


    虚空另一边,成朝已然成功将剩下的四名天罡神将聚集到了一起,但他没有掉头离去,而是同样张御所在寻来。


    神性力量的消散和重生,使得他已经在事实上摆脱了上宸天的制束,照理说他现在无需再为上宸天出力了。


    可是张御在不停击杀他的“信众”,这是他必须要阻止的,若说原来他是上宸天的护道神将,那么在蜕变过后,他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庇佑这些“信众”了。


    正行进之中,前方一团光芒亮起,一驾飞舟自里驰出,成朝顿时动作一定,如临大敌的看着此舟。


    张御看到持拿法器的成朝站在那里,略觉意外,但他没有去深究这里缘由,意念一转,玄浑蝉便从身后飞了出去,穿出飞舟,向前迎去!

    成朝看到一只华美无比的星蝉从忽从飞舟之上飞来,那一对薄翼挥动之间,有灿烂星屑不断落下,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而在此时,却见星蝉双翼一展,竟于霎时间化作了两道横贯虚空的璀璨银河,而里面的无数星辰一齐亮了起来。


    他顿时感觉到,一股几是蛮横闯入心神之中的深重危机传来,不觉神情一变,当下怒喝一声,将手中日月盘往上一祭,同时身后双臂拿捏道决,那日月盘得此催发,光芒大涨。


    而他身后那四名天罡神将也没有站着不动,在他催促之下同时将自身神性力量往他身上汇聚过来,成为他不断推动此器威能的助力。


    此时那些万千点星辰一闪,霎时无数星光奔流,撕划虚空而来,一时将他们所有感应都是填满,但是日月盘也是放出几可与之相媲美的光芒,将这些奔涌过来的光流纷纷吸摄化解。


    张御在后面平静看着,玄浑蝉除了没有法器玄异,他所会的神通都能施展,这一道“诸寰同昼”与他本人所使也没什么两样。


    这时他抖了抖袍袖,从座上站起,向前迈出一步,身形有若虚影一般从飞舟舱壁上穿透出来,到了虚空之中。


    立定之后,他默默一运心力,背后却是浮现出了一圈光亮,上面有六个光芒闪烁的道箓,随后缓缓对着前方道出了一个宏大音声,此言一出,其中一个道箓之上显现了出来一个“封”字!


    而这一声未等落尽,宏音再响,又一个“夺”字在道箓上浮现,紧随其后,却是“禁”、“镇”、“绝”等字逐个浮现,随着这些音声发出,虚空似受搅扰,也是一同震荡起来。


    上次这六正天言神通在龙淮那里未能尽展其威,而现在他却是正好一试其真正威能,而成朝等五人被他诸寰同昼所逼压,虽觉不妙,可根本无力上来阻止他继续念下去。


    随着他把最后一个“诛”念动出来,背后最后一个道箓也被填满,而就在这一瞬间,整个虚空好像明灭了一下,连他自身也是微微一失神。


    待他再看出去,玄浑蝉已是回到了身侧,虚空之中哪还有什么成朝和那些天罡神将,唯有四个神树枝干还飘悬在那里。好像那个在一瞬间被世上抹去了。


    他若有所思,方才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神气骤然无限拔高,好似触及到了一片无边高渺之所在,只这感觉稍瞬即逝,几让人以为这是一个错觉。


    想了一会儿后,他抬头看向那四根神树枝干,目光一注,眉心之中就有神光照出,落于其上,很快就将其中所蕴藏的生机收取了回来,这些枝干则是朽烂粉碎,化融入了虚空之中。


    到这一刻,所有能在外层感应到的神树枝节已是悉数入手。而他此回在虚空之中待得已是足够长了,虚空外邪对他也是有所侵袭的,故他也没有继续停留在此,重回星舟之中,先是唤出训天道章,向玄廷报明此事,随后一拨星轨,就往内层回转。


    上宸天虹殿之内,赢冲这时忽有所感,望去见神藏之地中,见那一根青枝却是彻底化为乌有了,连那最后一点神性火星也是不存在了,显然成朝已是真正败亡了。


    他走入偏殿之中,望向殿壁之上的那副图画,上面所有枝桠都是化作了灰白之色,下场不问可知。


    他摇头道:“终究未成燎原之火。”


    他沉吟片刻,忖道:“只是虚空之中终究不能没有屏蔽,若是任凭天夏肆意找寻我之所在,终究是不妥的,那一枚棋子莫非现在就投了出来么?还是再缓上一缓?”


    ……


    ……


  第两百八十五章 辟法由心问


    张御乘飞舟归至上层,很快回到了守正宫前。他一抖袖,数道灵光飞去,却是将星舟、玉啄鹤等几法器一并还了回去。


    他迈步入殿,在玉台之上坐定下来,先是调息了一会儿,待出了定坐,便开始回思方才这一战。


    他感觉对付成朝这类神将,还当是以瞻空道人那等把握天地大势,而后将之克杀的方法为最为方便。


    这样非但能那借用到更多力量,也不必去用那玉啄鹤了,但凡成朝聚显现身,就立刻可以镇杀,任凭其怎么努力也是翻不了身的,而且大势一旦拿成,哪怕天罡神将再多几个,也能一并收拾了。


    并且他还想到,若是与修炼到了虚实相生境界的修道人相斗,那么把握天地大势似乎也是唯一能与之对抗并可能有一点胜算的斗战方式了。


    所以说,许多前辈修道人习惯使用这等斗法路数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可惜,他修道时间较短,神通变化还没达到这等地步,那就只能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斗战了。


    他看向殿外云海,下来即将面临两家势力的全面对抗,再加上他身为守正,他认为自己下来不定就会遇上虚实相生的对手。


    这类修道人便是被人打灭神气,只要世间还有身躯在,那就能瞬时种落神气。而此辈只要神气还在,那怕在世之身被打灭,也能在瞬时再化生而出,便是封禁也没用,大不了自我舍弃。据他所知,镇狱之中,似就不存在拥有这等功果的修道人。


    所以神通法力若是不够,想在正战之中将此等修道人杀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不过在世之身可以杀灭,神气可以耗尽,只要其人道行修为未曾到彻底炼去“生消长化”的层次,那么就是可以对付的。


    毕竟寄虚修道人也罢、虚实相生也好,还在玄尊这一层次之内,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功果不同罢了。


    不过大略上可以如此看待,但落到具体到细节上还需谨慎斟酌。


    论及自身,他也不是没有优势。需知摘取上乘功果并不等于心光法力一齐提升了,只是具备更大上限和潜力,拥有更多的神通变化,自身法力仍是要一点点去修持起来的,顶多此辈修持更快更稳一些。


    而随着持续炼化玄粮,他的六印根基和心力一直在稳步提升着,所以只要他的心力能达到与此辈相抗衡甚至反压的地步,那么就占住了这一方面优势,不再是无有还手之力。


    其次就是在于神通了,一般的神通变化的确是对付不了这样的对手的,他也远没到那个层次。但是他还分别掌握着大道之印的言印和目印,这也是他目前最大的倚仗。前者可言语杀夺一切,后者可助他看到寄虚之地,要想对付这般对手,只能在这上面想办法。


    这刻他不禁想起方才在以“六正天言”镇杀成朝等五人时,当时那一语念完之后,好似发现触动了什么,隐隐然感觉到了一片高远虚渺之所在。


    这等情况他此前所翻阅过的道书之中也是没有记载的。


    现下细思下来,这当是道印本身所展现给他的东西,毕竟他是玄修,与真修还是不同的,不止如此,他还是大道之印为入道之基,正走着前人所未曾走过的路,也一定是会遇上一些无法在记载中寻到的东西。


    他寻思了一下,“倚大道而为,用大道之器,若是如此,或可能以此再造一门神通,要是这门神通如我所想,那么……”


    他转念过后,决定试下能否再接触一下这片所在,于是心意一收,重新入至定中,并于心中默诵道言。


    虚空深处,幽城主城之内。


    显定道人正听着底下之人的传报,这是关于上宸天与天夏这一战的结果。


    具体的消息上宸天自然不会告诉他们的,但是通过零星的线索和训天道章之中传来的一些消息,他却不难判断出这一局上宸天吃了一个大亏。


    特别是谷上派那么多人被擒捉回去,连派主似也被擒捉了,这个事情天夏并没有刻意隐瞒,很容易被他查探到。


    他听罢之后,挥袖让禀告弟子的退去,看向下座一位道人的分身,道:“王道友认为如何?”


    王道人稽首一礼,道:“回禀显定上尊,王某听罢,只有一想,上宸天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显定道人道:“这便对了,上宸天若是能和天夏打个有来有回,那才是怪事,只不说其余,就是那元都玄图存在,便对天夏助力极大,人去之地,可随时得有援手,便见不利,也能提前退走。”


    王道人道:“上宸天的青灵天枝需得用于招引寰阳,而天夏却能无所顾忌的调用元都玄图,两边一轻一重,高下立判,也难怪对抗到现在,上宸天屡屡吃亏。”


    显定道人道:“不过这只是开始罢了,上宸天眼下再是吃亏,也不至于被灭派,只要等召引了寰阳派回来,青灵天枝便可得重放出来,而寰阳派也同样是有镇道之宝的,以后如何,现下还难言。”


    “是啊,未来局势难料。”王道人感慨一声后,又试着问了一句,“听闻我等也是在祭炼镇道法器?”


    显定道人不介意透露一些,他很清楚,上宸天也在接触幽城底下人,试图将人拉拢过去,真有这么一两个投过去,那也是有可能的,现在需要坚定底下人的信心。


    故他道:“不错,如今老师正在祭炼此器,待得功成,我幽城也便有了自身之倚仗了,自不必再看两家之脸色了。”


    王道人点头不已,幽城凝聚人来,就是因为这里没有规矩束缚,可是同样,幽城并不能给人安稳之感,可有了镇道法器那便就不同了,这对于稳固人心非常有用。


    可他也同样担心,幽城有了镇道法器,会不会进一步收紧约束?那对下面的玄尊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显定道人看出他的担忧,道:“王道友,你们且安稳修持,幽城无论是否有镇道法器,都不会与以往有什么变化,还有,上宸天和天夏之争我等莫要掺和入内。”


    王道人心领神会,今日显定请他来说话,看来就是为了向他并向幽城其他人传递这个消息的。


    他想了想,也问了一个自己和别人都想知道的事:“显定上尊,王某斗胆问一句,这一战后,如有一方倾覆,我幽城何去何从?”


    显定道人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只有两家并存在,幽城才能存在,要是一家覆灭,那么幽城也不可能再单独存在了。他淡淡道:“道友无需多问,倒时自有应对之法。”


    王道人半信半疑,不过这个时候谈这些还太远,就姑且听之了。


    澄河天原,此是上宸天一个荒僻的附从天域,这里没有大地,只有一片湖海,水面碧蓝,常年在雾气掩映之中。


    天穹之中化开一道虚隙,赢冲自里走了出来,停落在上方,他道:“焦道友可在么?”


    话音落下,过了一会儿,便见云雾蒸腾的海水之下有一条硕大龙影在下方显现,而后水浪喷涌,一个貌相四旬左右,黑发长须的蓝衣道人踏浪出来,口中随意道:“怎么,上宸天终于想到来寻焦某了么?”


    他负袖而立,道:“说吧,需我做什么,还了你等人情,我也便是解脱了。”


    赢冲道:“若我需要道友出面应付正清呢?”


    “正清?”


    焦道人神情一凝,“你们自己对付不了么?”


    赢冲道:“三位上尊正在召引寰阳派,正清也唯有道友能应付了。”


    焦道人皱眉道:“正清可不好对付啊。”


    赢冲道:“若是对付他容易,也就不来寻道友了。”


    焦道人沉吟一下,道:“那么需要我做到何等地步呢?若只是拖住他一些时候,倒也是可以的。”


    赢冲道:“道友可能将此人除却么?”


    焦道人摇头道:“我若与正清生死相斗,可能胜,也可能败,但是我知道,正清炼就一门了得神通,我一个不慎,就是身死落败的下场,这等做法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冒险了,道友还是换一个吧。”


    赢冲倒也没有坚持,而是道:“道友若是不愿,那么赢某想请焦道友去对付另一个寄虚功果的修道人。”


    “哦?你确定?”


    焦道人略觉惊奇,虽然他对付不了正清,但是对付寄虚修道人,那却是大材小用了,若是这么让他还一个人情,那他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赢冲道:“我确定,这个人十分值得如此做,若是我执掌青灵天枝,那我定会毫不犹豫杀死此人。”


    焦道人却是神情郑重了一些,听赢冲如此说,这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他抚了抚长须,沉吟一下,道:“我在这里久不问外事,还要劳烦道友把此人底细还有如今外面发生的事机都告知于我。”


    赢冲点首道:“这些赢某随后当会命人送来。”说话之间,他身影缓缓变得虚淡起来,唯有声音仍在传下,“虽需对付此人,但非是现在,待等时机到了,我自会来告知道友的。”


    ……


    ……


  第两百八十六章 繁枝荫府廷


    内殿之中,张御盘膝而坐,于心中不断默诵六正天言。


    在斗战之中,他只是神通一发,便就接触了高渺之所在,而这一次,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模模糊糊能感应到了那一处。


    可即便如此,在触及到那所在的那一刻,一股玄妙之感也是从心神底下泛出,再随之蔓延开来。


    守正宫外,天中有一轮大日经行到这里,可是忽然间却是光芒闪灭了一下。


    立刻有两个守正宫值守神人神情一变,一同冲天而起,截住了那轮大日,严厉喝问道:“朱炽,你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此举乃是对玄尊不敬,对守正不敬!”


    大日一阵闪动,自里出来一个少年神人,他此刻面上也是有些慌乱,日月经行是一个好差事,不用被人催来喝去,可也容不得出任何出错,似方才天光昏乱之象,那可是要被拿下问罪的。


    可他也有委屈,辩解道:“我一如平日化身天日,可到了守正宫前时,有气意冲散神力,才不得持稳,非是我故意为之。”


    两个守正宫值司却不接受这等说法,其中一人严厉说道:“不管如何,你是出了纰漏了,我们定不了你的罪,拿不了你,你今日值司过后,自来守正宫领罚,能否过关,就看守正的意思了。”


    朱炽只得应下,他心中暗暗叫苦,说是交由守正来判,可是守正一般是不会来过问神人的事情,都是交给神人自行处断,这下可是逃不了一个过失之罪了。


    可即便这样,今天轮到他值司,那他就必须把事做完,下来若再出了漏子,那同样是要问过的,到时那可是数罪并罚了。故他只能闷闷回去,重新化生大日,继续在天中值守。


    张御此刻意识已是沉定于那一片高渺所在之中,直至三日之后,他才忽然醒来。可他感觉之中,却似并没有过去多久。


    只是这一番沉浸,对于那一片所在,他心中却也有了一个大约的猜测。


    如今他所掌握的大道之印都算得上是残印,便是言印也不例外,可是随他自身的运用,道印也是在逐渐补全,可只要他未凌驾至大道之上,那么就不会有真正的完整,只是在不断往上攀升之中。


    可这里终究是有高低差别的,若说以往只是主动聚集道印,并借用道印之力,那么如今就是道印完整到一定程度后给予他的反哺了。


    他推断自己或许是早该来到这一步了,只是一直缺少一个引子,直到遇敌斗战后才得引动出来。


    这么看来,斗战确实是印证道法最好的办法,更易提升自己。不过这也是因人而异的,他感觉自己似乎更是适合这一点。


    而照此推论,如今天夏与上宸天之间的对抗,虽然他并不认为是什么好事,可于他个人而言,实际上带来的是更大磨练与机缘。


    考虑过这些之后,他觉得方才那一番定坐,自己对于言印的变化感悟更深了,但是这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更长久参修。


    只是他能感觉到,自己不能长久沉意于那高渺之地中,不然可能无法再脱身出来,那里并不是没有丝毫危险的,一步小心,可能就会沉陷进去。


    这就像孤身泛舟于汪洋之中,一个浪头就能将他翻覆,故是不能离岸太远,稍觉不对,就要及时回来。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件事,在定坐期间,除了在东庭的化身因得神树牵连遮护,所以仍在那里之外,此外所有分身化影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正身之中,便连那在道宫之中祭炼法器的化影也不例外。


    好在祭炼这等法器不过是在不断重复之前的动作,便是当中出了差错,毁了一两件,也能重新再来过。


    他心思一转,重再分了一个化影过去继续做此事,而自己则内殿之中走了出来,这时见一个神人值司等候在那里,似有事禀告,便问道:“何事?”


    那神人值司躬身一礼,便将朱炽报于他知。


    张御听了之后,不禁若有所思。那神人值司则是站在那里,不敢打扰他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朱炽无罪,此番失机,非他之过,乃是受我气意冲撞之故,让他好好做事,勿要受此心扰。”


    那神人值司恭敬抱拳道:“是。”


    张御关照过后,往外看去。见那里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殿前,其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守正有礼,这一次守正挫败诸多上宸天神将,玄廷有功赐命明周送来,只是此前守正一直在闭关,故是不得送到守正手中。”


    张御将他手中诏旨摄拿过来,打开扫了一眼,见上面这次褒奖五百八十玄粮,重又收起,道:“多谢道友了。”


    其实这次光只是得到韦廷执许诺的那些神树残干就已是极大收获了,不过玄廷现在设法要提升所有天夏玄尊的斗战能力,所以并不吝惜玄粮。


    而且从名义上也说得过去,毕竟严格来说,神树枝节只是他自己的战利品,恰好他也能利用,要是换了一个人怕就没用了,褒奖自是该另行赐下。


    明周道人道:“既然功赐送到,明周便告辞了。”他再是稽首一礼,光芒一闪,便即散去不见。


    东庭府洲,星台。


    张御化身坐于神树之下,感应身后传来的浓郁生机。


    与成朝一战之后,神树崩塌之后散落在外残落枝节不说全部收了回来,可绝大部分应该是寻到了,收归的生机大部都是化作神气渡入了神藏之地中。


    现在显露在外的神树看去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但实际上其主要部分是落在间层之中的,若是能全数挪出来,当是一株撑天支地的大树。


    这株神树等若重生了一回,如今就不应该再叫伊帕尔神树了,而当应是再换一个名称了。


    他思索了一下,缓缓以言印说道:“只盼此树能利于天夏,利于万民,便就唤作‘益木’吧。”


    他本就是神树之主,此回经他亲口定名,这一语落下,庞大树冠如晃动起来,发出哗哗海潮涌动之声,更有空灵仙音在枝节果实之间来回飘荡,就像是在那里回应一般,而神树位于神藏之地内的神性之光在这一刹那间,陡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神树上面所焕发出来的生机和活力比之前更为旺盛了,就连攀附在其上,受此树补养的玄浑蝉观想图亦是双翅展开,挥洒了璀璨有若星云的辉光来。


    他自原处站了起来,看向星台之外。


    如今府洲之中,因为能够借用神树树枝过来与人招呼,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方便不说,两府处置事务效率也是翻倍提升。


    在某些地方,甚至免除了对大道之章的依赖,这看着好像降低了玄修的作用,实则不然,因为两者一个有限,一个则无限。


    训天道章哪怕你是去到外层虚空之中,无论相隔多远,身在何处,都能互相交流无碍,而神树只有在枝叶笼罩范围内才可做到这一点。其实玄尊本身就能做到这一点,但却不可能俯下身段来做此事,所以这神树只是一个替代品。


    而训天道章连玄尊气意亦可入驻其中,上下交流无碍,可神树却无法让玄尊层次的力量加入其中,那样势必会将神树所有力量都侵占了去,他人无可能再与,甚至修道人一多,都有可能导致交流障碍,所以这东西目前只能在寻常人之中使用。


    李青禾这时从台下走了上来,行步到他身边,躬身一礼,道:“先生,安少郎求见。”


    张御道:“让他过来。”


    片刻之后,安少郎在李青禾带领之下走到了庭院之内,他望着这株大树,哇哦一声,眼中放光道:“老师,这就是那株可以连通内外,用意传递消息的神树了吧?”


    张御道:“正是。”


    他意念一转,一根树枝就自垂落下来,他自上折了一根,交到安小郎手中,道:“收好了,可回去栽在庭院之中,便能随时与青禾交通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可直接寻他。”


    安小郎哦了一声,接了过来,小心收起。


    张御道:“你今来此何事?”


    安小郎道:“我来献给老师一个东西,这是弟子新近打造的一枚造物玄兵。”


    他将手中提着的一个金属匣捧了起来,口中道:“这等玄兵可以控制爆裂范围,不会破坏地形,更不会留下恶煞之气,学生已是试过了,最月余时日之后,那些‘白煞’就会衰退下去。”


    张御只是看了一眼,就大致知晓这东西的效用了,之前他也听陈嵩禀告过此事,点首道:“此物不错,你有心了。”


    这东西没有恶煞之气,那用在内层消杀那些异神和神怪倒很不错。


    他道:“有功当赏。”把手掌摊开,便有一个神树果实落了下来,到他手中,他递给安小郎,道:“此物你带了回去。”


    安小郎接过之后,便感觉到内中有一个心跳之声,得亏严鱼明到处炫耀,他现在也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脸上不由露出兴奋之色,对着张御躬身一拜,道:“多谢老师!”


    ……


    ……


  第两百八十七章 内观试心明


    案上玉简逐渐堆叠起来,一卷翻过,又是一卷摊开。张御凝目看着,他眼下所翻看的这些,都是过去对于取得虚实相生这一功果的修道人的斗战记录。


    而所有有据可查的玉简,全都是来自古夏之时,到得此世之后,关于这等修道人的记述几乎没有。


    这里自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等修道人有限几次出手,都不是同层次修道人之间的对抗,几乎以法力就可镇压对手,所以也就没有记载上道册的必要,只简单记述了事件本身,便就一笔带过了。


    可不管怎样,总算也是给了他一个参照,守正宫中可是找不到这等记载的。


    其实这也是相当正常的。能修成这般功果之人,又有哪个回留在守正宫中当守正?特别是以前的守正,名位还随时被人拿去。可一旦到了虚实相生之境,哪怕你没有足够的功绩,只要道念与玄廷相合,那肯定是会给予一定礼遇,并给予匹配功行的名位的。


    只是他在翻看时,发现一个有些奇怪的现象,那就关于这等修道人记述,全都是用假号或别号来代称,而非是用到道号或是本名,这不像是为尊者讳,而倒像是刻意避开其本名一般,这里可能有什么不好道明的缘由。


    但好在对于斗战的记述没有太过模糊,他也能从揣摩窥看出一些东西来,总算不是没有收获。


    在翻看玉册的同时,他每天不断炼化玄粮,并入那片高渺之所在参悟,对于言印也是渐渐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和感悟。


    按照他以前的思量,要想斗过虚实相生的修道人,可以以言印镇杀在世之身、以目印见其寄虚之地,并绝其神气。


    这两者若是能在同时间完成,那么就能杀死这等对手。


    但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实际上,不说这样的对手不可能站在那里任凭你施为,便是真能做到,这个所谓的同时也不好拿捏。


    可是现在他认为,这等条件其实是可通过言印来创造的。


    而且这等事情,未必要到战时再去发挥,完全是可以在事先准备的。


    在一番长久思索过后,他看向掌心所在,身上有一道道心光往那里汇聚而来,很快手中便多了一封金光闪烁的诏旨。


    与此同时,他于心中以言印不断默诵,明明没有说出口,但却有宏大而玄妙的音声在殿中响起,并且在诏旨之上显现出来一行行字迹来,但此仅只是坚持了几息之后,便又散去。


    他眸光微微一闪,这回尝试虽是失败了,可他却是不见失望,因为这证实了他想法其实是可行的。


    而这封诏旨他其实完全不必全由自身心力来施展,大可以祭炼法器以作承载,而后再落言印于其上。


    想到这里,他自思道:“看去下来需再得用功一段时日了。”


    清穹地陆驻阁之内,梁屹看着手中一个球形玉胎,这是他自己造立的知见真灵。


    他一直觉得这般物事玄修自己也应该掌握打造之法,这般也就不必再去依赖造物的观察者,或者依赖真修去炼造了。


    以他的层次,这类东西随手就能立造出来,可是并不能用于底下修道人,所以他这些时日来在不停推演改进。


    他最终所需达到的结果,乃是玄修需要这类东西时,只要通过参照训天道章之中提供的法门,自己也能亲手打造祭炼这等法器,这样就可摆脱对真修或者造物匠师的依赖。


    只是手中此物在他看来仍是有不妥之处,故他五指一施力,便就将之捏散了,再是做起了新的尝试。


    他终归是玄尊,在又尝试了月余时日之后,终于被他打造出了两枚符合他最初意愿的知见真灵来。


    虽然这东西到了玄尊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用处了,可是在最初之时,这东西却可以帮助修道人极好的认识自己,并掌握自己的力量,尤其是许多修道知识都是可以从训天道章上获取的时候,那么帮助将之更大。


    至于玄修会不会过于依赖此物,在他看来,这可以用一定的手段加以制束的。而且有心攀渡上境的修道人,也绝不会因为此物存在而被阻碍住脚步,若真是被阻碍了,那要么就是其天资不足,要么就是其向道之心还不够坚定。


    他将两枚玉胎摆在案上,唤了一名神人值司进来,吩咐道:“把我那两名师侄叫来。”


    神人值司躬身下去,过了一会儿,就有两名年轻修士走了进来,对他躬身一揖,道:“见过师伯。”


    梁屹道:“此是我打造的知见真灵,你们且拿去试上一试,若是不喜此物,过后只需一念,就可移去。”


    两名年轻修士并无犹豫,走上前去,将自身精血渡入其中,随后两枚玉胎各是破散,化为一缕气雾融入了他们的心神之中。


    两人闭目体会了许久,其中一个年轻修士睁开眼睛,振奋道:“师伯,此物很好用啊。”


    另一个年轻修士则是犹豫了一下。


    梁屹看向他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正要通过你等,找寻出其中的缺漏。”


    那年轻修士一拱手,道:“师伯,那师侄就直言了,师侄试了下来,这知见真灵的确很好用,但是师侄就怕此物太好用了,往后成了我等之依赖。”


    梁屹嗯了一声,他一挥袖,心光闪烁之后,案上又多出了十数玉胎,他道:“你们把这些拿去给同门,我要知晓他们用过之后的想法如何。”


    他并不打算立刻让所有人接受此物,而只是准备先在自己这一脉师兄弟和后辈弟子之中尝试,看看此物效用如何。


    要是有所不妥,那他直接就可直接将之毁弃,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而要是带来好处较大,那么他会寻上张御商量,试着将此物推广下去。


    两名年轻修士相互看了看,便就应命下来。待上前将所有玉胎取走后,再是一礼,退出了驻阁。


    上宸天,虹殿前殿之上,赢冲正翻阅各方报书,后殿却有一道灵光飞来,他接了之后,便停了手中之事,往内殿醒来。


    而在内殿广台之上,有一道通天光幕,三根天枝青气隐隐,光映穹宇,气雾腾腾,好如倒倾天河,自上垂落下来,孤阳、天鸿、灵都三人各坐于一根青枝之下。


    他来至台上,打一个稽首,道:“三位上尊有礼,不知可有关照?”


    孤阳子道:“数日前,我三人寻到了寰阳之前被逐之空域,但是那里已然无有了人踪,寰阳派应是离开了那里。”


    赢冲神情不变,这也在事先判断之中,因为寰阳派被放逐之地并不是一处好地界,寰阳派还留在那里的可能的确不大。


    天鸿道人道:“我们下来会继续循着寰阳派留下的踪迹寻过去,但不知何时能寻到,外面之事,还需赢道友继续用心操持。”


    赢冲点首应是。


    灵都道人则道:“赢道友,近来外间如何了?”


    赢冲如实言道:“玄廷利用元都玄图之助,一直在找寻我主天域和附从天域的下落,如今谷上派被正清攻破,沈道友也被擒捉了回去,而天罡神将也俱都被杀灭。”


    天鸿道人一听,却是有些不满,道:“才过去这么许久,怎么局面就如此了?”


    灵都道人略作思索,道:“赢道友,你还少缺什么?”


    赢冲道:“若能再分拨一部分青灵天枝……”


    天鸿道人断然回绝道:“不行,为了招引寰阳派,我们必须用到天枝每一分力量,此前分拨给你这些已然拖累进度了,赢道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必须将天夏挡在门外,不要辜负我们的信任。”


    灵都道人道:“赢道友做事一向用心谨慎,现在局面想是当真难为,当也非他之功。这般吧,虽不能再将镇道之器予你用,但我等可予你一道法旨,我上宸天上下所有法器都可归你挑拨,你若是想去幽城借取法器,我也允你。”


    孤阳子这时道:“宗门在找寻之中发现了几处陌生天域,其余宗门若是躲避,可让他们迁入其中,这般天夏一时寻之不见的。”


    赢冲道:“赢某之意,可借助邪神之力,但是邪神需以烈阳丹丸为代价。”


    灵都道人道:“寰阳派留下的那些东西?”


    赢冲道:“正是。”


    灵都道人道:“那便都给了他们,这些不关乎镇道之器的东西,道友不必来问,可自行处断。”


    赢冲道:“赢某知晓了。”


    天鸿道人道:“若无其他事,赢道友可以退下了。”


    赢冲打一个稽首,便退了下去。


    天鸿道人等他离开,才道:“幽城镇道之器也不知此刻祭炼成了未有。”


    虽然此前给了幽城不少宝材,可他们并不想白借,心中存着万一事机不妥,便恳请三位祖师出面,将这祭炼成后的法器借来一用的打算。


    孤阳子道:“时日尚短,当还未成,况且现在也不是时机,寰阳派未曾招引回来,幽城可不会轻易让步。”


    天鸿道人道:“寰阳派被逐旧地之中,如今看来,疑似有扰动机序之象,这里是否要请三位祖师出面查辨?”


    孤阳子想了想,道:“可先循此辈留下痕迹寻去。”


    他既说了此言,天鸿、灵都二人再无异议,各自坐定,重把意念沉入青灵天枝之中。


    ……


    ……


  第两百八十八章 云台赠简书


    赢冲自后殿出来,仍是回到虹殿前殿,在此思考下来应对天夏的策略。


    虽然孤阳等人准许他调用上宸天法器,不过这里对他的帮助十分有限,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倒是能随意迁那些附从宗派去往其他天域,这让他的布置能够稍加灵活一些,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命人唤了那白衣童子过来,道:“你先前所需之物,我都可以作主给予你等,但你们务必和此前一般阻碍那些天夏修士,但也无需杀伤谁人,只要不停袭扰,并把每一名天夏修道人行踪报于我便好。”


    白衣童子呆滞片刻,道:“可以。”他双手伸出,向他一摊手,“先给东西。”


    赢冲自案上拿过一枚三尺长的金如意,只是一摆之间,就有一团祥云飞来,里间有一只鹤颈瓶落于脚下,瓶口却是比那白衣童子高上许多,他道:“拿去便是。”


    白衣童子上前一抱,这鹤颈瓶好像被揉进了身体里,在又有片刻后,他道:“在做了。”


    赢冲点点头。


    有了邪神袭扰,可以暂时天夏修道人拖延脚步,并且他能通过这些邪神准确了解到那些天夏玄尊落在何处,从而提前做出安排。


    而有了这些条件,他心中所做谋划也能进行了。


    他自袖中拿出一根青灵长枝出来,高举面前,起手在上一抚,而后向下一挥,随着枝节落下,便有一方空域在虚空之中造就出来。


    他看有几眼后,以法力凝聚出一封书信,便唤了一名亲信弟子过来,道:“把此书信交给浑空道友,让他照此安排。”


    那弟子躬身接下,退了下去。


    赢冲目注虚空,忖道:“这一子落下,且看天夏如何应变。”


    清穹云海议殿之上,首座道人及众廷执化身此刻也是在议谈上宸天之事。


    林廷执道:“数日之前,可天台上的悬针忽然停顿,但仅在半日之后,又是旋动起来,此后至今,再也未曾有其余变化。”


    钟廷执想了想,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以为,上宸天应是找到了那处寰阳派被放逐之所在,但是我等并不曾见寰阳派出现,这里很可能是寰阳派已是不在原处了,上宸天不得不再是找寻下去,故而又是悬针又再次旋动。”


    在场众廷执也多是如此思量的,不觉都是认可他这番判断。


    玉素道人道:“这是好事,上宸天需用更长时日去找寻寰阳派,留给我们的准备时日也更多,但最好能在这等时日找到上宸天主天域所在,设法阻断此辈之所为。”


    其实只要上宸天不灭,此事就没法阻止,但若真能做到,却不难延阻此事,而天夏再有个几十上百年,势力将更胜于前,那时就算寰阳派真是被召引回来,天夏也有较大把握将两家一起压下了。


    钟廷执摇头道:“只是自擒捉了谷上派之后,正清与魏広二位道友又搜寻了多处空域,但都是空无一人,现在随着青灵天枝枝节越展越多,那上宸天主天域所在也越发难以找寻了,我等还是不能对此抱期望太过。”


    玉素道人冷然道:“难寻不等于寻不到,天枝枝节在增多,我们也可以相应增添更多人手,祭炼更多法器。”


    风廷执道:“玉素廷执言之有理,哪怕只是能多破袭一些附从天域也是好的。”


    不少人廷执跟着点头,现在可是上宸天最虚弱的时候,若不趁着这个时候加紧下手,找寻破绽,等其缓过气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首座道人见多数廷执都是赞同此议,道:“那下来诸位便议一议人手安排。”


    转眼之间,时间到了八月份。


    张御面前摊开一份诏旨,这是事先准备好的承载法器,经由心光祭炼之后,能够承载一定的言印之力。


    祭炼此物这并不比祭炼一件法器来的代价低,他能感觉到此物只能用得一次,一次便会毁坏,不过要是能助他在斗战之中拿取到胜机,那却又是无比划算的事了。


    而且也只是现在,等到他功行再进步一些,那也无需此物,直接以心光凝聚便好,那样反而更为纯粹。


    所以这东西也只是以备万一之需,他觉得下来需抓紧时机修炼,争取在与上宸天全面对抗之时,不再需要此等物事。


    只是近来频频闭关,又去往那片高渺之地参悟,对外间之事已是多日不过可了,他也需先了解眼下局势变化,故将诏旨收起,令神人值司将报书呈来,不过上面都写的较为简略,不涉及详细内容。


    他想了一想,道:“明周道友可在?”


    随他唤声落下,明周道人出现在了场中,稽首道:“守正有何关照?”张御道:“明周道友,近来外层局面具体如何?”


    明周道人道:“回禀守正,五月之时,廷上有鉴于上宸天抵抗之力衰退,故是安排了更多玄尊前望搜寻上宸天主从天域,只是这段时日以来,诸位玄尊频频遭遇到邪神袭扰,至今还见收获。”


    张御详细可了可,才知邪神这一次不是以杀伤谁人为目的的,而只是单纯的阻碍行动。从表面上看,这也说明上宸天可用之力已然变得十分有限了,现在只能依靠邪神上阵了。


    不过他却是觉得,上宸天当下还不至于这般窘迫,应该还有什么手段隐而未发。


    这时明周道人忽然神情一动,稽首一礼,道:“守正,陈廷执有请。”


    “哦?”


    张御微觉意外,点首道:“还请明周道友指路。”


    半刻之后,张御在明周引路之下,乘坐飞天车驾来到了一处云台之上,陈廷执正在此等候着他。


    张御自车驾之上下来,抬袖拱手一礼,道:“陈廷执有礼了。”


    陈廷执还了一礼,道:“张守正有礼了。”他来至一边席座之上,作势一请,“张守正,请入座。”


    张御再是一礼,坐了下来。


    陈廷执也是在坐下,他道:“我留意到近来张守多次借取载录玉简,且这些玉册多是涉及摘取到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的。”


    张御道:“正是。御为守正,需抵御对抗外敌,以如今情势,不定何时就会碰上这般人物,故需设法先行了解些许。”


    陈廷执点头道:“未雨绸缪,不错。”


    缓顿了一下,他又道:“上宸天现如今主持大局的,应该是赢冲,我与此人熟识,他这人擅作谋划,守正几次坏他布置,他必有反制,而能制道友之人,如今看来,也只有那等只有摘取更高功果之人了。”


    张御这时道:“我观明文载录,上宸天中得此功果之人,乃是孤阳、天鸿、灵都三人。除此外,可是还有所不知之人?”


    陈廷执沉声道:“上宸天当初与天夏分离,委实走了一些功行深厚的修道人,还有一些人,天资极高,这几百年过去,若能得有长进,摘取功果并不奇怪。


    只这此等人物便是存在,以我对赢冲的了解,他现在也不会轻易暴露,而是会让人此辈出现在更为关键的时刻。


    他更可能是找寻以往便是摘取此等功果之人动手,我并不知晓会是谁人,但是守正提前做好防备,那一定是不错的。”


    张御抬袖一拱手,道:“御一直有一个疑可,今日既见陈廷执,又说到此事,却想请教。”


    陈廷执道:“守正有何疑见?”


    张御道:“御翻阅简册,见古夏之时修炼成虚实相生的修道人其实颇有一些,可如今看来,却只得寥寥几位,不知那些前辈而今何在?”


    修道人到了玄尊之境,只要能抵挡住天地消磨,那几可延寿无穷了,除非是在斗战之中身陨的,那么都是能存身下来的。


    似如古夏之时的修道人,哪怕是寻常玄尊,只要一同渡来此世的,又未曾战亡,那么如今大多数都可寻到下落。


    可是他看那些简册,有不少虚实相生的修道人也是一同渡来的,但现如今除了名声远传的几位,其余人好像都没有了音讯,玉册上也没有写到其等下落如何。


    可这般人物其实是很难被人杀死的,这便让人感到很是疑惑了。


    陈廷执沉声道:“这话守正可的早了,此是我告诉你,反而乱你修持,等你何时摘取到了这等功果,那到时你自能明白了。”


    张御微微点头,陈廷执虽没有直接回答他,可是从话语之中不难听出,这里应该是涉及到功行修持之事了。


    陈廷执这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放在案上,“这是陈某这些年来的一些心得感悟,虽我修持浑章,但也是玄法,或能给张守正一些参照借鉴。”


    张御看了一眼,伸手拿过,收了起来,拱手一揖,郑重道:“多谢陈廷执。”


    陈廷执道:“张守正,你立造训天道章,功莫大焉,你只要保得全身,翌日可走得更远,不必去争求一时之功。”


    他站了身来,“该说之言已说,就与张守正别过了。”他对张御点首一礼,往外走去,身影便渐渐虚淡,随着迈步缓缓融入了云海之中。


    ……


    ……


  第两百八十九章 见诸行己道


    妙皓道宫之内,钟唯吾、崇昭、长孙迁这三人正一同祭炼法符,这是在为对抗上宸天和寰阳派做准备。


    有角空星在外,双方天机都是难算,但能成为玄尊,乃至玄廷廷执,他们的手段可不仅仅是在于推算上,在神通变化之上也是远胜寻常同辈。


    这时外面有一只飞鸟自外飞入进来,站在殿内金铜悬架之上,发出了几声节奏明快的鸣叫之声。


    钟唯吾动作微动,露出注意之色。


    崇昭道:“钟廷执可是有事?”


    钟唯吾道:“不是什么大事,方才张守正被陈廷执请去了。”


    崇昭有些意外,道:“被陈廷执请去了,这个时候……”他沉声道:“陈廷执可是极少主动会见同道的,钟廷执以为,这会不会是为了那廷执之位?如今可还是有一个廷执之位空悬未决。”


    钟唯吾想了想,道:“以张守正的所立下的功绩,若是他能存身到战后,那么是有可能成为廷执的,可现在谈此事,是否太早了?”


    崇昭道:“提前下注,也未不可。”


    钟唯吾略作思量,摇头道:“不然,需知陈廷执为了避嫌,可是连训天道章都不入,要是真要为廷执之位私下串联,首执知道了,又会作何想?钟某以为,陈廷执对张守正示好是可能的,可那至多只是限于前辈对后辈之关切上。”


    一直不曾开口的长孙迁这时忽然出声道:“有理。”


    钟唯吾看向他,道:“长孙廷执有何见解?”


    长孙迁淡淡道:“陈廷执寻到张守正,或许不是为了其他太过复杂之事,而单纯只是为了论道。”


    “论道?”


    钟、崇两人相互看了看。


    崇昭言道:“陈廷执乃是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张守正又如何与他论道?”


    钟唯吾却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长孙迁道:“现在张守正不能,可以张守正如今所表露出来的资才来看,他也是很有可能摘取此等功果的,若眼下稍作提携,那与陈廷执而言,未来就是可以论道之同道了。”


    崇昭质疑道:“张守正能取寄虚功果已是让人惊讶,虚实相生之功果又哪可能如此快取得?”


    长孙迁淡淡道:“他是玄修,他有玄粮。”


    崇昭顿时无言。


    这两条理由还真是充足,他无可反驳。


    钟唯吾道:“岑传、玉航此前也都意在廷执之位,不过观张守正如今所立功绩,只要他自身不失,那么空位非他莫属。”


    崇昭沉声道:“若是如此,那玄法便真能在天夏站稳了。”


    钟唯吾道:“这些还是放在以后再思量吧?大敌在前?不可本末倒置。”


    崇昭、长孙迁也未再多言,他们能做到廷执?自是知道何为轻何为重?有些事现在去深究,非但不合时宜?也是违逆大势,实不可取。


    张御从云海观台离开后?便是回到了守正宫内?坐定下来后,他拿过陈廷执赠给的玉简,意识转入其中,将里面内容一字字逐个观读。


    陈廷执以往乃是真修?后来才是转取了浑章?可只看论述,可见这位对于浑章乃至于玄章修持都是有着极高认知的,所言所语都是落在了关节之上。


    此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关于虚实相生功果的记载了。


    对于这些,玄廷道书也是有过较为详细的阐述的?但是难得是,陈廷执是以一个浑修的身份来书录这些的。


    陈廷执在转修浑章之前就已摘取虚实相生功果了?可在转修浑章后,他又专门写了一篇若以玄法求此法该是如何走的论述?里面还引用了许多不见载录的同道之论。


    张御将此全部看下了,颇有收获。


    要摘取虚实相生之功果?不止在于寄托神气足满?还在于需破开自身之执妄。


    这个执妄是非常难过的一关。每一个人都有自身之执念?修道人也不例外,可说攀升至上层的修道人都有一颗向道之心,成就不朽不坏,万古超脱之功果才是他们所期望的,可要没有了这份执着,那就没有了上进之心了。


    那些道书没有说如何杀却执妄,不存在文字记载,只是有许多修士在试图上进之前的猜测,这里有忘情之说,有斩仁之说,有蔽心之说,种种不一而足。


    可是杀执妄本身就是一种执,你要强行去杀,原来的执是杀去了,可又有新的执念生出了。


    但你若什么都不去做,真的完全无有执着,那么也就无从摘取更高功果了。故而这里有很多修道人提议无为而为,认为只需乘功久修,那么等功行到了,自就水到渠成了,反正修道人有着悠长寿数,有的是时间去参悟苦磨。


    而陈廷执在这里则提出了另一个说法,也是站在玄修角度上的论述。他认为不必去管什么破执杀妄之类的东西,大可以借由大混沌之助来跨过此关。


    当然不是他光说这么一句,还给了一套看去行之可行的论述参持之法。这里面还提到,若是一个修道人根基不足,那么大混沌之侵染可以补足根基,但是修道人就需受此承负。


    可若是修道人自身根基固足,能够守持本心,那不但可以借用大混沌之力,甚至还可以不受其染。


    只是陈廷执也在这里明确说明了,这乃是他个人感悟推演,他自身是在转修浑章之前便就跨过此关了,所以并没有尝试过这一步,且还奉劝后辈,不要对自己估计过高,往往你以为根基固足,可实际上仍是有自己所难发现的缺陷的。


    张御思索了一下,现在天夏之中,浑章玄尊不在少数,但似乎除陈廷执之外,还没有其余浑章玄尊摘取这等功果。


    是单纯积累不够,还是不知道这等方法?亦或是知道此法但出于谨慎却没有如此做。


    他推断很可能出于最后一种原因。


    如今大部分浑章修士都是从真修转成的,虽然修道途中借用了大混沌,可以往对心性的磨练足够,对于大混沌也是抱有一定的警惕的。且说实话,身在上层,他们有着几是无尽的寿数去慢慢参悟,完全不必急着去走这一步。


    只是,他又该如何走?

    因为他是玄修,而且还是开道之人,若他以浑章摘取功果,那后人到此,恐怕都将选择浑章为上进之路,那么单纯的玄章修道人到此也就不存在了,他倒不是对玄章有执念,而是认为玄法不该只有浑章这一条路。


    他想了想,现在自己神气还未寄托足满,唯有只有一边修持,一边感悟,再一边寻觅道路了。


    随着他把所有论述看完,正待收起玉简,却发现在末尾还有一句话,他着意上去,发现这非是涉及功法修持之言,而只是一句留语,待看过之后,心中不由一动,而这个时候,此句留语也就缓缓消失了。


    他眸光微闪,思量片刻之后,便将玉简收起,收摄心神,入定修持去了。


    外层虚空之中,施呈、龙淮二人正乘渡飞舟搜寻上宸天附从天域。


    龙淮这次算是戴罪立功,而施呈因是玄修士,能够利用训天道章随时传递消息。所以二人这次被安排在了一处。


    不过龙淮嫌弃施呈功行低微,斗战起来恐会拖自身后腿,而施呈则觉得龙淮一个罪人神气什么?所以两人常常会互讽几句。


    正行途之时,飞舟之内忽然光芒一黯,两人抬头一看,见是冰冷滑腻的肢体和细小的眼目代替了舱壁,各种污秽之气也是在飞舟之内弥散着。


    龙淮冷笑一声,道:“又来了。”


    自入虚空以来,不断有邪神过来袭扰他们,但是他们一旦作出反击,便立刻避去,而他们不好追袭。


    茫茫虚空对于这些邪神来说等若大海汪洋,此辈往深处一躲,那便可藏匿无踪,而他们出来是为了搜寻上宸天所在的,要是去追赶,那就是遂了上宸天之意了,而便是多杀了几个邪神又没用处。


    他此刻自口中发出一声龙吟之声,眼前所展现的景象便层层破碎,舱室之内又重新变回了原来之模样。


    施呈这时忽然道:“龙道友,你且看那里。”


    龙淮转头过去一看,却见一处空域出现在了远处,他精神一振,随即略带取笑之意道:“不想施道友一个玄修,倒也感应灵锐。”


    施呈则是回道:“我玄法之威能,想来龙道友当是深入体悟过的。”


    龙淮哼了一声。


    似如过去一般,两人互相讥讽,可一旦论及玄修之事,龙淮多是会主动收口。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他被张御制住,后被戴恭瀚拿下,偏偏两人都是玄法修道人。


    其实这个还好说,不算当日出现的浑空等人的分身,他可以将此事推到张御、戴恭瀚两个人欺他一个,他太过大意的原因。


    可后来他在镇狱被张御差点杀死,全靠镇狱护持才得以脱身,这便没脸拿出来说了。


    他岔开话题,道:“且入此空域之内查看一番吧。”


    他把飞舟一催,化虹光一道,就冲入了这一片天域之内,可就在冲入进去的一瞬间,龙淮却是神情一变,道:“不对!”


    ……


    ……


  第两百九十章 摆阵设网罗


    龙淮方入此间,就觉得周围的气机不对劲。


    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寻到过上宸天的空域,但多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无人地界,气息不说死气沉沉,也是空荡虚无。


    可是这里方才一进来,就感觉周围充斥着一股沉滞压抑的气息。


    他也是警醒之人,在觉有不妥的同时便立刻拨转舟首,试图从这里先退出去,可是明明往外遁返,却发现居然找不到方才进来的门户了。


    他皱眉道:“法阵?”


    他看了看四下,谨慎言道:“施道友,看来我们落入一个陷阱之中了。”


    施呈试着默默沟通了一下元都玄图,他却神情微微一凝,沉声道:“龙道友,元都玄图无法接应我等。”


    龙淮神情微变,他十分肯定道:“这应该是有青灵天枝的搅扰了。”


    他抬首往四处观望,旋即冷笑一声,道:“上宸摆的好大阵仗,看来他们想对付的,不止我们二人。”


    施呈道:“龙道友,施某方才进来之时,便已是向玄廷传报发现这处空域之事,不过此刻却是无法得有回应,想来也是被那镇道之宝遮掩了。”


    龙淮凝声道:“既然退不出去,那就索性往前探看一番,且看上宸天到底弄得什么古怪。”


    他一催飞舟,继续往前行进,只是行渡许久,眼前除了一片片漂浮云雾,便就什么都未有了,而走得久了,就感觉连那些云雾都像是在不停的重复出现,给人以一种烦恶之感。


    两人都是修道人,通常不会受外物所扰,但这个时候生出这等感觉,哪还不知是受了阵气侵染?

    两人立刻各施手段,用以镇定心神。


    可似乎是不让他们安定,就在这等时候,忽然见上方有一片青气光影张开,其弥漫四布,无远弗届,缓缓往下沉降,像是天倾而来。


    而下方则是有一片赤色之气浮现,望之猩红刺目,若海若洋,此刻似涨潮般正向上徐徐抬升,飞舟位于其中,望去如渺小之虫蚁将被浩荡海天一同并压。


    龙道人呵了一声,他拿一法诀,而后一挥袖,霎时有一道金色虹霓飞出,化为一道道虹圈,将整个飞舟都是罩住。


    此时他还不忘顺带说了句,“上次我与张守正、戴廷执两人对战,身上半件法器也未携带,这才被山河圈拿住的。”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他当时遭受两人围攻,而两人又欺他没有携带法器,还用上乘法器来压他,故他才是失败。


    施呈却是了解这段因果的,他一边拿捏法诀,给法舟渡入心光,激引上面守御符箓,一边言道:“是啊,那时戴廷执被浑空老祖咒法制住,张守正方才成就玄尊,一语喝出,龙道友便随之被拿,关入镇狱,龙道友对后辈也未实在太过谦让了。”


    龙淮眼皮微跳,这话稍微狠了些,堵得他心中气郁,暗道:“这施呈言辞倒是犀利,几可赶上甘柏了,甘柏倒是跑得快,也不知现在在哪里逍遥,偏我被关进了镇狱,现在又被困在了此间。”


    两人虽然互讽,但也并没有耽搁眼前之事,法力心光相互配合,却是维护得此间不失。


    但两人也知道,这法阵籍借天地之力催御,这样下去可坚持不了多久,凭他们自己之能多半是出不去的,只能指望玄廷来援了。


    上宸天,擎空天原。赢冲正坐守殿中,这时他忽然有所感,伸手一拿,将一截天枝拿至手中,可另一端却无限延伸,直入云深之处,此端本来轻灵,可此刻却是沉重无比,可见那里隐隐立有一处空域。


    他借由天枝看了一眼那被困在其中的那驾飞舟,缓缓道:“等了这许久,终是有人入彀了。”


    眼下他若是催动法阵,再派遣得力人手,未必不能将两人拿下,不过这两人只是寻常玄尊,便是拿下了,也意义不大,对于天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太大损失。


    他布下这方空域,更大的目的,是为了吸引来功行更为深湛的天夏修士,或者说是目前对上宸天造成威胁较大之人。


    他的倚仗在于这一处天域是可以挪转的,也即是说,此间之存在,谁人能寻到,谁人寻不到,这全都是由他说了算。


    要是觉得来人合适,那么他就可以放入进去,要是来得是正清那等人物,那么就闭合关门,不令人发现。


    而且若是正清被调来查看这处天域,那么其人就会中断原先搜寻主天域的举动,怎么看也是对上宸天有利的。


    在预想之中,他认为玄廷当也能判断出来自己的目的,所以很可能并不会派遣正清过来,而是会另行遣得人手。


    而这里之人,极可能就是张御!

    因为张御的实力强横,同时还是守正,做这等事最为适合,而只要其人一至,他就会令焦道人出面,在那一方封闭天域之内将之斩杀!


    其实就算来地不是张御,那过来的一定也是天夏的能手,若能将之围杀了,那也不算无功,顺便还能以此震慑玄廷,遏制一下近来玄廷肆无忌惮的搜寻举动。


    而几是在施呈、龙淮二人失陷的同一时刻,玄廷诸廷执立遣化身来至议殿之上,商议此事。


    诸廷执很快判断出来,这极可能是上宸天有意设局。


    故是立刻通过训天道章,通传所在外玄尊,要其在进入空域之前更为谨慎,因为他们并不确定是否只有这一处空域有问题。


    韦廷执道:“这两位失陷在那片天域之中,我们不得不做理会,当遣人相援。”


    林廷执道:“瞻空观治运转元都玄图都无法将这两位转了出来,那一处应当是受到了青灵天枝的遮护,所以遣去人选当是慎重,林某以为,正清道友当可前去。”


    钟廷执道:“正清道友正在搜索上宸天主天域,以他之能,才最有可能寻到此间,要是半途转去施援,那却是正中上宸天下怀了。


    且钟某以为,从现今传报来观,这一处天域漂游不定,那就是一个毒饵,要是正清道友前往,上宸天可不见得真会放了他入内。”


    林廷执道:“那钟廷执以为,当以何人去至此间?”


    钟廷执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晁焕,没有说话。


    戴恭瀚提议道:“诸位廷执以为龙乙如何?这老龙也早是修成了寄虚功果,龙淮算来还是他的后辈,不妨遣其人前往,让其人立功赎罪。”


    风道人却是反对道:“不妥,以往龙乙所犯之过失,便是减少了百数年月,其人怕也不放在心上。


    且这些老龙,前辈后辈之间也没有多大情谊,怕是他不会当真用心出力,而我们是为了救出两位道友,一切都需以两位道友性命为重。”


    他顿了下,道:“风某以为,可让朱守正前往,她功行也至寄虚之境,前些时日回来后正在休整,如今当已是法力恢复了。”


    崇昭出声道:“朱玄尊功行是够了,可她自保有余,斗法之能不足,未必能把人救了出来,守正之中,也唯有张守正有此能耐,以崇某之见,还是当派遣张守正去往此处为好。”


    林廷执赞同道:“若是张守正,倒是一个合适人选,这般吧,”他转身看向上方,对首座道人言道:“首执,不若就令朱守正与张守正一同前往此处,看能否将人救了出来。”


    陈廷执这时道:“此行是为了救援同道,而非是让救援之人一并失陷,陈某以为,上次借于张守正之道衣,可再借了去,这般才可保得稳妥。”


    众廷执再是商议了片刻,都是同意此见。首座道人见众人意见一致,也未拖延,当即就令明周道人下去传命。


    明周道人奉命之后,一息之后便就出现在了守正宫中,他对神人值司言及来意,神人值司不敢耽搁,立刻进去禀告。


    过了一会儿,张御便自内殿走了出来,明周道人见了他,稽首一礼,道:“打扰守正修持了,明周此行奉玄廷之命而来。”说着,将手中诏旨往上一呈。


    张御目光下落,玄廷一下诏旨,那就是代表着整个玄廷的意思,说明应该是发生了不少事机了。


    随他念头转动,诏旨飞至面前,他接了过来,打开扫有一眼,便了解了事情大概,他思索片刻,抬头道:“此事我知晓了,有劳明周道友回去复命,说我稍作准备,便会启程。”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一阵光芒闪过,身影便消去不见。


    张御在他走后,便将自身心光送渡入了位于诏旨一端的坠袋之中,片刻之间,便见一道灵光飞腾而出,在上空化为一件周围环绕有金色道箓的道衣,此正是上回他前往元都山门之时所着之服。


    他意念一转,此道衣便化光一道,落在了身上。


    他能感觉到,这上面还有数个神通未曾施展,不过即便没有这些神通,只是道衣本身,就是一件相当了得护御法器了。


    此回他同样倾向于玄廷的判断,这是上宸天的一个陷阱,需得倍加小心,而有此物作以守御,此行就有较大把握了。


    ……


    ……


  第两百九十一章 奉法渡援舟


    张御再查看了一下,发现随那玄廷诏旨一般送来的坠袋之内,其实不止放了这件道衣,还有几件法器。


    其中一个玉佩乃是“阴阳之鱼”,此物只需将一半携带在身,那么他人可凭另一半找寻到其下落。


    不过这东西应该仅只是一个尝试,因为连元都玄图都无法将里面的人接应出来,更别说这等寻常的法器了。


    况且那处天域还在四处漂游之中,不是说无法寻找到,而是寻到之后还要设法打破门关,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反倒是上宸天主天域可以源源不断往附从天域内送去人或物,这段时间足够上宸天完成许多事了。


    坠袋中第二件法器是一面阵盘,便是进入法阵环绕之地,凭此物也能自我一段时间,这倒是十分有用之物。


    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零零散散十数张法符。


    这其实是好东西。看着散碎,但每一张都是经由那些在上层潜修的玄尊祭炼的。


    这些人没有名位,有些便就通过祭炼法器法符乃至丹丸来获取玄粮,而经过数百年的沉淀,玄廷所积累的此类物事已是相当可观了。到了关键时刻,随时能取拿出来一大批,这放在古夏宗派林立之时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值得一说的是,玄廷这次是派遣了与朱凤与他同往,虽以他为主,但不至于把所有东西放在他这里,朱凤那里应该也防身对敌之物的。


    不过因是难知此战会面对什么对手,他仍是想再带一些守正可用的法器,也算是有备无患。


    这其中空勿劫珠是要带上的。经过几次祭炼,这法器用起来也是顺手许多。而以他如今的法力,也能发挥极大威能,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所去之地极可能有阵禁围困,那么此珠就能起到极大作用了。


    还有一物,曾经在宝册之中见过,他也准备携上,此物名唤“长元灯烟”,乃是一消耗之宝,点燃之后,只要烟气未尽,就可以遮护住受得庇佑之人。


    心中定思后,他拿了宝册过来,打开之后,起意一召,就有两道灵光自外飞来,落入他袍袖之中。


    他将两件法器收好,放回宝册,沉吟片刻,便又一伸手,手中心光一转,片刻之后,那凝聚出一封金色诏旨。


    这数月来,他一直在参修功法,以能纯凭心光凝聚出这等承载言印的书旨了。


    不过那件承载言印的法器却是留着。不止留着,他还又多祭炼了一份。因为凭空凝聚的诏旨虽是更为契合自身言印神通,可是终究耗费心光的,而且他还未练到随心而化的地步,在斗战时可不见得有时间让他慢慢凝聚,还是事先备好为妥。


    待是把这些整理过后,他便在殿中定坐。因为此行是与朱凤同往,故是下来就等朱凤到来,便可出发了。


    朱凤自又一次从虚空回归来之后,闭关了两月,着重清除了虚空外邪侵染的法力。


    还有她那些弟子,因每一次都是与她同往虚空的,也需得稍作恢复。


    不过虚空外邪是法力愈盛,侵染越重,所以恢复起来倒是远比她快的多。


    在张御收到玄廷传诏的时候,她这边也同样得到了通传。


    她虽知此行可能很危险,不过到了寄虚之境,只要不被算到神气寄托之地,那最多就是打灭在世之身罢了,但若此事成功,功劳定然不小,事后所得玄粮想来也不在少数。


    在做了一番准备后,她把诸多弟子都是唤来,特意叫了杜潇潇上前,道:“玄廷有诏旨,为师需出外一段时日,徒儿,道宫之内诸事由你专之。”


    杜潇潇领命,道:“是,老师。”


    诸弟子在后面低着头听着,其中一个女弟子在训天道章之内抱怨说道:“赫师姐,你说老师怎么什么事情都交给杜潇潇,老师实在太偏心了。”


    赫师姐不动声色将她这番言语拓录下来,而后道:“老师有老师考量,再说我也没觉得杜师姐有什么不好啊?”


    那女弟子道:“得了吧,上次你说杜师姐的话我还记着呢,你说她明明没什么本事,就是靠着老师的喜欢,平时还对我们爱答不理,等哪一天失宠了,就会被打回原形了。”


    赫师姐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辩解道:“那不是你们都在一起么?怎么成了我一个人说得了?”


    那女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反正大家都逃不掉,别想着一个人讨好谁。”


    赫师姐暗自咬牙。


    朱凤在关照过后,就令诸弟子退下了。等到了门外,那赫师姐忽然转头,露出笑意,对杜潇潇道:“杜师姐,还是你管束我们啊,那就好了,老师眼光当真准,诸位同门最佩服的就是师姐了。”


    “对。”


    这时方才那名暗中说杜潇潇坏话的女弟子也是凑了上来,“是啊,有师姐在,老师不在,我们也有主心骨了呢。”


    说话之间,两人都是目光从眼角撇过,隐晦的瞥了对方一眼,心里都是轻哼一声。


    朱凤虽在内殿,但对于弟子的明争暗斗洞若观火。但这是她有意纵容的,修道也是修心,在她这里,求得不是和光同尘,而是出淤泥而不染,后者是最难得的,能持己心不变,才得她之道传。


    这里唯有杜潇潇最合她意。


    虽然杜潇潇是玄修,这点有些可惜,可如今看来,玄修到了后面也需观摩道书的,越是上境,对道理追逐就越多,这便能承传她之道法。


    真修找合意弟子可是非常难的,可有了杜潇潇这等传人,就算找不到实授弟子,也能将道法真意传递于隔代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准备稳妥之后,意念一转,就来至了守正宫中,见张御正负袖站在殿台之上,便上来稽首一礼,道:“有劳张守正久候了,我不曾来晚吧?”


    张御颔首道:“朱守正来的正是时候。”


    他起意念一引,前方云海之中,出现了一驾星舟,他道:“朱守正,且随我来。我等乘此前往那处。”


    朱凤道了声好,便随他上了星舟。


    到了飞舟之内,她打量这里片刻,发现这飞舟与以往所见形制都是不同,便道:“这飞舟倒是少见。”


    张御道:“上次我在东庭剿灭一个异神族类,得了此辈打造器物之法,此辈在外层布有无数指路星辰,靠此牵引,便能去到此辈曾经去过的大部分地界,这艘法舟便能用其之布置。”


    朱凤眼前一亮,道:“倒是好东西。”


    张御心光一落,面前就一拱星轨升起,此前他已知道那处天域大致落在何处,但虚空广大,具体还需到了那里再寻起来,此刻他感应着外间传来的牵引之力,顺着某处只是轻轻一拨星轨,便见漫天星流射来,几个呼吸之后,便已出现在了一处空旷虚空之内。


    朱凤立刻取了三根定静香点燃了,她前两次虚空中巡查,都是遇到了邪神迷障,故她身上就常备了此物。


    张御则驾舟驰动,同时留意着案台上玉勺转动,在试着找寻那片天域,可飞渡了一会儿,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


    往外一看,忽然见有数团肢体眼目盘缠在一起的庞然巨物堵在了路上,这些巨物互相牵扯相连,像是把虚空都变成了蠕动的肉璧,还有一丝丝墨色气息涌来,传递着烦恶之气。


    朱凤秀眸一凝,道:“张守正,待贫道应付这些邪神。”


    张御点首道:“有劳朱守正。”


    朱凤拿一个法诀,将自身法力撑开,飞舟之外就有焰火般的绚光舞动。


    她上次陷入迷障,那是修持不够,现在却是不同了,得了寄虚功果,法力没有根本上的提升,可是道行却是大有精进,如今再加上定静香,却是无惧这些邪祟。


    随她催动法力,绚光以法舟为凭,像是花苞绽放,一层层一瓣瓣向外打开,光芒绽放之中,那些邪神躯体也似被层层剥融。


    张御却是留意,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是,邪神在身躯被化开后,却是并没有消散,而是变作了一缕缕像是灰烬一般的黑气。


    这些黑气一直在外飘荡,虽然也没能突破那一层法力气光,但却是像渡染在了上面,可以想见,法力若是就此收了回来,这些东西很可能就会趁虚而入。


    朱凤也是察觉到了这一个变化,她并不慌张,待得将阻路邪神都是驱赶开来后,她盘膝坐下,双手翻捏道印,背后绽开一方如月光轮,皎皎之光只是一照之前,这些黑气便被排荡了出去,而后从容将法力收了回来。


    张御点了点头,朱凤不愧早便成道之人,方才虽未展现神通,可只单纯法力之中的变化就十分之流畅。


    倒是那些邪神,方才手段看着简单,那却是涉及一定力量变化了,虽然还很粗糙,可除了之前被斩除的追逐道法的邪神,此前其余邪神处从未有见这等记载。


    他能确定,上次那邪神已被诛杀,可难说一些涉及道法的东西不被邪神所得,或许这些邪神与上宸天的联系比原来所想还要紧密的多。


    此刻阻路邪神已然除却,他便继续催动飞舟,往可能存在那片天域的所在飞驰过去。


    ……


    ……


  第两百九十二章 现踪方入门


    飞舟一连在虚空转了数日,但是张御和朱凤二人并没有找到那片天域,倒是邪神在上次被驱赶了之后,没有就此退避,接连几次都是上来袭扰他们二人。


    张御一直专注驾舟,没有出手,每次任由朱凤将之驱离。


    再是数日过去,他看了一眼那玉勺,这上面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若是在虚空之中再待得长一点,事机恐怕不妥。


    虚空外邪倒是小事,关键是被困住的施呈、龙淮二人可能会抵受不住。


    从上宸天的用意来看,这明显是一个陷阱,诱饵自当留着,可也别想着做诱饵的能好过,且上宸天之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直接对二人下手。


    这时他认真思索了一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利用的或者是被自己所忽略的,没过多久,他眸光微动,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抬起头,对朱凤言道:“朱守正,下次邪神若再出面,便由我来出手吧。”


    朱凤见他说得认真,猜测他定然有所用意,微微一笑,道:“好。”


    等再过了两日,外间有一阵阵秽恶之气涌来,随即他便看见又有邪神肢体盘结在了虚空之上,原本的漫天星辰皆是成了其身上的一颗颗眼目。


    张御心道:“果是来了。”


    他早便发现,这些邪神的出现是有一定规律的,而非是像以前一样行事随意混乱,从几次行动上看,其并非是以杀伤为目的,反而是在像迫使他们两个人都是出手。


    而再将此与上宸天先前的举动结合起来看,那么其之用意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心意转动之间,身上心光已然放了出来,霎时一道清光自飞舟之上放开,煌煌耀目,恰若大日凌空。


    心光法力强盛到一定境地,那便什么东西都可排斥,不但是邪神本身,那些上次让朱凤不敢接触的黑气也没有存在下来的余地,一并被消融而去。


    朱凤在旁看着,心里暗暗惊叹。


    要说她过去见识过的人物中,光以法力能达到这等地步之人,或许也只有正清了。而如今上宸天和玄廷上那几位,她没见过出手,没有办法评判。


    张御心光一放即敛,虽然时间较为短促,可此刻再观,却见虚空之中已然没有了那些邪神。他心下忖道:“是否是那样,很快就当知晓结果了。”


    赢冲在困住了施呈、龙淮二人后,就一直坐于前殿之中等候消息,这时他忽生感应,往前看去,却见那个白衣童子出现在了面前,问道:“来了么?”


    白衣童子点头。


    赢冲又问:“是张御?”


    白衣童子再次用力点头。


    “好!”


    赢冲往一侧看去,那里大气融开,一道长枝自里现出,他分出一具化身,顺此而去,很快来到了那片唯有海天存驻的天域之中。


    他唤一声,道:“焦道友可在?”


    海上云雾之中有龙影旋游晃动了一下,随着稀薄雾气分开,焦道人自里踏云出来,他负袖言道:“赢道友,焦某在此。”


    赢冲道:“焦道友,那张御即将入我所造天域之中,依我上次所约,还望你能出手,拿下此人。”


    焦道人微微一笑:“道友看来费了不少力气啊,好,既然我应允了此事,便当出力,还请赢道友指明去路。”


    赢冲拿出长枝,只是一挥,面前展开一道光亮,里间有一根节通向了另一处空域。


    焦道人看了看,点头道:“道友且回去吧,我会依约而为。”


    赢冲颔首一下,似这般人物,只是被人情拿住了,但并不是他的下属,他也不可能让其人完全去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能任凭其人施为。他打一个稽首,这具化身便就化去了。


    焦道人在他走后,笑了一笑,却是没有立刻去,而是在云头端坐下来,片刻之后,一道元神从身躯之内走了出来,纵入了那片空域之中。


    他自身修行长远,可说是从古夏之时便开始修道,后又随天夏渡来此世,在修道途中,他见过不少功行与他相仿或是高过他的同道身陨,而他却是一直走到了如今。


    他能存身这么久,自然也有自身的处事方式,那就是谨慎。


    他之前看过了赢冲送来的有关于张御的各种记述,虽知道这些还未必见得是全部,可光只是见到的这些就足以令他感吃惊了。


    在古夏之时,他见识过不少天资出众的人物,只从表面上的记载看,修行上比张御更为出众的人也不是没有,可似有这般战绩的却是少见了,况且玄廷派遣这位来此,这里会没有什么后手么?他却不信。


    而以元神去相斗,则可避免万一。便是元神损了,也没什么大碍,转头修持回来便是,至于没给赢冲交代,人情是人情,性命是性命,大不了下次再找机会还好了。


    又是两日过去,张御看着虚空之外,本该上来袭扰的邪神这回却是没再出现,而这时他却发现,那案台之上,自他们到来虚空后一直不曾转动的玉勺,此刻却是轻轻晃动了一下。


    朱凤也是留意到了这里动静,秀目转了过来。


    在两人目注之下,这东西又是动了起来,并不停在那里左右旋转着,到了最后,直直指向了某一处。


    他们抬首望了过去,便见一方青光笼罩之下的天域出现在了那里。


    张御看着那里道:“就是这里了。果然我所料,我二人不显露底细身份,便就见不到这处天域。”


    朱凤听他这么说,立时反应了过来,她道:“张守正是说,那些邪神袭扰我等,是想知道是谁来了这里,直至确认是我与张守正,才放开了门关?”


    张御颔首道:“应该是如此,上宸天与邪神应该是有所勾连的,他们利用邪神在判别,到底哪些人是可以放入天域之中,而哪些是该排斥的。”


    朱凤轻笑一声,道:“张守正,看来我二人是被那边小看了呢。”


    在她看来,此前迟迟不见天域,而在确定身份之后却对他们放开了大门,这方面说对方有把握将他们拿下。


    张御没有说话,不过他却认为,不是上宸天小看他们,而恰恰是重视他们。


    若说被困住的施呈、龙淮二人乃是诱饵,那么他们就是上宸天想要钓上去的鱼。先前不放开天域门户,只是担心鱼太大而把网给挤破罢了。


    不过不管上宸天如何评判,现在门户既开,那么自当进去看个究竟了,他先以训天道章向玄廷那处交代了一声,下来便起心光把星舟催动,恰似流光划过虚空,飞舟化作一道光华往里冲去!

    清穹云海,林廷执站在法台之上,他身前案台之上摆着一枚阴鱼玉牌。


    那一枚阳鱼已经交给张御带入了那片空域之中,因为青灵天枝的遮护,导致他们很难感应到另一半阳鱼的存在,但是这不等于他们没有办法了。


    他转过身,对着法坛上端言道:“两位可是准备好了么?”


    钟唯吾和崇昭两名廷执正分别坐于法台两角之上。前者沉声道:“我二人已是准备稳妥,林廷执随时可以动手。”


    林廷执点了下头,他并未想着凭借玉牌本身去找到那天域,而是准备用天机推算之法找到那处。


    现在天机被角空星所搅乱,但角空星乃是他们所布,既然他们有办法放了这东西出去,自然也有办法叫其停下。


    只要此物停止搅乱天机,同时钟唯吾、崇昭二人再连同其余玄尊一同借助法器推算那“阳鱼”下落,那么便有可能算到那处天域的落处。


    其实要是面对一个完整的青灵天枝,此法是不可行的。


    可是他们很清楚,青灵天枝现在大部分力量都被用于招引寰阳派了,眼下所运用的天枝应该是在此之前就分拨出来,并交给底下之人运用的,与主枝当无牵连,力量也当有限,这般就有极大可能被他们找到。


    只要能寻觅到此处,玄廷再派遣人手寻过去,将之打破,这才方是真正上策。


    这也是他们第二层策略,而并不是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张御与朱凤两人身上。


    林廷执这时又对坐于一旁的瞻空道人道:“瞻空观治,若见破隙,望见那几位道友,还望你能及时将他们接引回来。”


    瞻空道人肃然道:“我必尽全力。”


    林廷执点了下头,他也迈步走上台阶,走到法台顶上站定,而后拿捏法诀,随着他祭动法仪,那本在虚空之中飞驰角空星忽似失去了推动之力,并徐徐停顿了下来,


    而上面镇守的玄尊早已得了关照,并没有放松戒备,而是将星上禁阵全数激引出来。


    钟唯吾、崇昭二人见状,伸手按在身前一个日晷一般的法器之上,开始凝神推算那方天域的下落。


    林廷执望向角空星,虽然此器停下之后再想推动,就需要付出一定代价,但是这点代价天夏承受的起。


    而上宸大部分玄尊现在应该都在相助孤阳等三人驾驭青灵天枝,便是发现了此事,一时也根本抽不出人手来与他们对抗,只要在上宸天反应过来之前找到那处天域,那么他们就可赢下此局!


    ……


    ……


  第两百九十三章 分气渡流云


    赢冲在用化身传讯之后,就在上宸天主天域内等待着,过不多时,他便见一道光影渡入那方天域中。


    他知道是焦道人动身了,可仔细一察,却发现其人是元神进入,而正身却是依旧落在了原来所在。


    对此他只是摇了摇头。


    他早便知道以焦道人的性情不会全力投入的。


    但是其人只要愿意出手已是足够了。


    毕竟以焦道人的功行修为,元神所拥有的法力神通与正身也无有太大差别,就算被打灭了,以其虚实相生之能,也根本用不着像其余玄尊一般回去重聚,顷刻之间就可化聚出来。


    这也是这等修道人厉害之处,我根本不必自身出面,以元神就可以将你压死,你又如何与我相斗?


    虽然与他意愿有些不相符,可从战策上讲,反而更为持重稳妥。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一皱眉,本能感觉到了一丝不妥,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可再过片刻,他于默算了一下,却是发现天机明晰,原来是被天夏搅乱的天机已然恢复了!

    他眼神一凝,这个时候天夏忽然做得此事,多半就是为了找寻那处天域。


    这事情他其实也不是没考虑过,但是问题正如玄廷所想的那样,就算他事先想到了,现在大部分人手都被孤阳等三人唤去一同驾驭青灵天枝,他也没法一下抽调回来。他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再设法弥补。


    他立刻命人唤来浑空老祖,道:“天夏在算我天域落处,道友去拿恕冲盘,再寻到武道友,让其搅乱天机,不必求能反制天夏,只要拖延一阵便好。”


    浑空老祖道:“武道友正在相助驾驭天枝,他可是愿意么?”


    赢冲道:“我得三位上尊授准,关键之时可唤人相助,你见了他,如实复述此言便好。”


    浑空老祖打一个稽首,便即离去。


    赢冲则是看向那处空域之中,没过多久?感应之中又是传来一阵波荡?他心下一动,知是张御已入天域?不禁点了下头?道:“终于来了。”


    身后弟子见他站立不动,道:“老师?已然天夏那位已入彀中,他也逃不出去了?何不将那诱饵两人先拿下了?”


    赢冲道:“这二人随时可以收拾?但此战结果未明,此二人留着还有用,待过后再处置也是不迟。”


    张御背后靠着玄廷,谁知携带了什么东西?说不定就能设法脱身呢?而要是这两人死了?张御也就没顾忌了?只有这两人还活着,才能将之牵制住。


    在他心中,有些玄尊便杀了也没用,而某些人极具潜力,未来无论成就和威胁都是极大?杀其一人,足以胜过同辈十人?而张御无疑就是那种人。


    此时此刻,那一驾飞舟正往那片天域之中闯来?眼前一层层青光云雾分开,一路穿行?却是毫无滞碍。


    张御到了这里?先看训天道章?他发现自己的确无法再与内外沟通,不过并非如最初所想那般断了牵连,而是自身气意根本无法攀渡到训天道章之上。


    他寻思了一下,这应该是自身落在镇道之宝青灵天枝之内的缘故,这等法器的层次虽到不了镇压大道的程度,可也成天地,自有一番运转之妙。


    虽然训天道章仍在那里,可到了这法器之内,自是受其所阻,他运用原来之法已然无法触及,除非他能明白这里道理变化,在契合此器的道法之上再另造一个道章,才能试着与训天道章相接。


    不过这等事非常难为,与其如此,还不如设法把陷落之人早些救了出去,那倒还简单一些。


    飞舟在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朱凤见周围始终被云雾所遮蔽,而感应也是难以落到更远之处,她道:“张守正,我等当是落于阵机之中了。”


    张御点首道:“料到了。”他一荡衣袖,空勿劫珠就飞了出来,悬停在了一旁,珠玉表面生出熠熠之光。


    这种阵势,正该这宝珠发挥威能的时候,因为无论此器从哪边冲击,都可以冲撞到大阵,虽然阵势有生克挪转等诸多变化,可一切所为皆需消耗阵力,便是轰不破阵势,最少也能为他们分担一部分压力。


    朱凤望见空勿劫珠,不觉凝视了几眼,她不难察觉到上面传来的令人心惊的威能,但此物放在己方这里,却是格外让人心安。


    她略作斟酌,也是一抬手,拿出了一面如幡锦扇出来,晃动之间,有滟滟之光,持柄在手,对着前方就是一扇。


    此是‘素盛扇’,是她从一位旧友那里借来得,不算什么攻伐之宝,可用来扫清阴霾,破除幻障却是十分有用。


    此扇一动,清气弥漫,生机觉绽,恰若春风渡来,一夜唤醒万物风采,

    前方云雾在此风吹拂之下徐徐散开,露出一片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这海水波涌不息,融入天际,壮阔非常。


    张御往下看有一眼,却是觉得这片海水似有问题,不像是源自此间,而像是从别的地方挪过来的,在感应之中有一种错置矛盾之感。


    若是普通海水,那就没有必要如此。


    他双目一凝,眸中神光闪烁,很快便看到了,这哪里是什么寻常海水,而是每一滴都是经过祭炼的法水,而且如此巨量,一旦动荡起来,那威能也是绝然小不了。


    此刻另一边,龙淮、施呈二人还被困在天域之中,虽然他们暂时未曾遭遇到更多大的危险,看去还能支撑不少时候,可却也是被那片青天赤海挤压得无法动弹。


    龙淮道:“玄廷那边怎还未来人相援,道友那边传讯可是发出去了么?”


    施呈道:“自是发出去了,施某又岂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玄廷想来正作谋划。”


    龙淮呵呵一笑,撇他一眼,道:“这倒不见的,说起来道友不过一个玄修,诸执又岂是真的在意?”


    施呈不温不火道:“也是,道友区区一介罪囚,廷上实在难言不弃。”


    龙淮哈哈一笑。


    施呈呵呵一声。


    龙淮笑言道:“道友倒是有些意思,可若得脱身,等回去之后,我当摆下一场好宴,保证摆上来的仙酿美味都是道友都未曾品过的。”


    施呈道:“那倒要提前谢过道友一声了,施某品过不少美味,可心里最惦记的还是龙髓凤肝。”


    龙淮嗤了一声,道:“道友还是见识少了啊,这等传闻之物怎能当真?”


    施呈道:“见识太多,怕就心大收不住了,万一被关进了镇狱怎么办?”


    “你这个后辈倒是好一张利嘴,不过龙髓凤肝,你要是真敢吃,我给你取来又何妨?”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舱室之中,两人不觉一惊,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长须飘飘的中年道人站在了那里,也不知是何时进来的。


    龙淮看了几眼,神色微变,自座中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郑重问道:“可是焦前辈么?”


    焦道人看了他一眼,道:“是我,你这小辈倒还有几分眼光。”


    龙淮道:“晚辈早年跟着族中长辈,曾有幸远远目睹过前辈的风采。”


    焦道人呵呵一笑,他转而看向焦道人道:“你方才说吃龙髓凤肝,凤肝我这里没有,倒是龙髓我看这小辈身上有不少,我倒是可以给你取来。“


    龙淮一惊,干笑一声,道:“前辈莫不是玩笑?”


    龙淮却是语声平淡道:“玩笑什么,你便是少了些许龙髓又能怎样?回头也能再长出来的么。”


    龙淮谨慎问道:“前辈怎在此地,可是入了上宸天么?

    焦道人道:“上宸天可还拘束不住我,不过我欠了他们一个人情,却是不得不还。”他对着施呈,“你怎么说?”


    施呈沉吟一下,道:“小龙的味道太嫩,”他抬头看着焦道人,“在下觉得,还是老龙的更入味。”


    “好胆!”


    焦道人语声一冷,忽然外间天色昏暗,雷霆骤响,闪电忽闪不止,整个飞舟也是剧烈震动起来。


    施呈却是望着他,半步不退道:“本事没有,胆子却是不小的。”


    焦道人点了下头,正要说什么时,“嗯?”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飞舟之内狂风一卷,其人已然不见了影踪。


    龙淮见方才两人说话,也是心惊胆战,并不是他畏惧焦道人,而是彼此都是龙种,气息碰撞之间,对方天然压他一头,此刻见其人走开,他定了定神,道:“施道友,你方才还真敢说。”


    施呈道:“以这位的本事,要拿我早就拿了,既然不出手,就是心有顾虑,那我又何惧他?莫不是龙道友真把他当前辈了?”


    龙淮没好气道:“我说前辈只是攀个关系罢了,不过……”他道:“这位匆匆离开,道友你说是不是天夏来援了?”


    施呈想了想,道:“多半如此。”


    焦道人离开飞舟之后,身躯一晃,来到了天顶上空,目注着那自远空飞来的法舟。


    似施呈、龙淮二人,他随手就能灭了,不过他并不想把事情做绝,擒了几人还好说,要是将之杀了,那就与天夏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到时候他不投上宸天也要投了。这当也是赢冲打的主意,他并不准备往下跳。


    至于张御,他也是准备擒捉为主,他自语道:“书报之上如此厉害,便让我试试你这后辈的成色吧。”说着,他伸手向下轻轻一按,在整个天域的震动之中,一股浩荡法力,已经倾天而下!


    ……


    ……


  第两百九十四章 动威决法力


    朱凤正摇摆素盛扇,她皓腕轻挥之间,前方就云雾飘散,若是忽略此间身陷敌方阵机之中,倒是一副美好画卷。


    但行去没有多远,她神情一变,因为她忽然发现,上空陡然一暗,自己等人像是急骤向天穹靠近。


    那等如天塌的一般感觉,分明是有人一早便以法力将整个天壁都是遮了起来,现在却是向他们倾压了过来。


    张御亦是有所觉,他仰首望去,身上心光忽然外张,刹那间,天地之内似有一道平光横过天地,并毫不示弱的向上迎来!


    轰!

    两处心光法力毫无余隙的撞压在了一处,一时虽无任何声响传出,朱凤却是一下胸闷气促,微觉眩晕。


    而那不在一处的施呈、龙淮二人也感觉周围天地震荡不已,浑身法力也是止不住的沸腾,想要从身躯之中挤了出来。


    焦道人见自己攻势被张御接下了,不觉有些惊讶,这一击他可没带什么水分,那是当真出了全力的,可即便如此,仍是没能将之压下,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到底怎么练的?莫非玄粮真是那么好用?

    转念之际,他手中三指一圈,捏了一个心决,上面倾压法力不变,底下的海水却是一阵翻腾,怒浪高卷,往上冲升而来!


    他先至此方天域一步,可早就做好了布置,这海水就是他挪来的。


    尽管对敌的是后辈,可他却没有任何轻视,把先手持拿住,这才是稳妥的做法。


    朱凤见得下面海水汹涌,她也是拿捏法诀,引动法力上前遮挡,只是一感受到那层层涌来的力量,她却不禁一蹙眉。


    她擅长回避躲闪? 要是让她躲开遁走那倒是有办法的,可是让她正面对抗,似这等攻势顶多支撑片刻。


    张御也是见到了这等变化? 稍作感应? 见那法水虽然威能巨大? 朱凤抵御艰难,但短时间还承受得住,自己也不必去分心接应? 只需专注对付焦道人便好。


    他可没觉得两人对敌一人有什么不妥? 这不是什么单打独斗逞意气的地方,而是为了解救同道而来,能利用的力量自是要利用起来。


    焦道人见朱凤挡住下面海水? 呵呵一笑? 心意一退? 忽然间? 前方漫天法力一收而空? 而后再是伸掌对着张御一按!这法力一收一放? 一散一聚之间竟然是浑然无暇,毫无滞涩,极是流畅自然。


    这不是神通变化,只是单纯法力运用,就是要趁着张御全力与他对抗的时候收空法力? 而后趁着后者力不能转的时候再发攻势!

    这一招很简单? 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就是靠着自身法力运转如意。


    可往往越是简单的东西就越是好用。一旦对手法力心光运转跟不上? 那么机会被他这一招直接打落下风,并再无翻盘机会。


    张御在心光对抗之中只觉前面骤然一空,焦道人撤去法力没有半点缓顿和征兆? 说撤就撤,在有无转变之中可说是举重若轻。


    而其人另一击已然凝力于一处,要是他原势不变,那么扩散开来的心力绝然挡不住那聚合起力量的一击的。


    可他乃是六印皆渡,浑身没有短板,心光同样也是随心而动,他心意一转,庞大法力同样于瞬间凝聚,化至指尖之上,同时双指向前一点,正落在焦道人按来的法力之上。


    天地忽然一黯!

    两人交击之所在,像是将所有光芒都是倾吞下去,完全收束的力量没有一丝外泄的碰撞在了一处,那里唯有一片深沉漆黑,像是天地之中破开了一个缺口。


    两人法力心光何都是强横无匹,要是寻常空域,恐怕此刻就崩了,可这是青灵天枝所凝就,故是只闪灭一瞬间,便被化去。


    焦道人见张御竟能跟上自己变招,也觉惊异,能做到这一点,要么就是对于自身心光早是驾驭自如,要么就是方才那一击张御还没有尽得全力,而不论哪个都不简单。


    不过他的手段并没有到此为止,在法力心光将绝未绝之前,他法力一开,若散雾流水,一部化刚为柔,丝丝缕缕,卷缠而来;一部存刚若针,似万点霰芒,飞射而至。


    这一手法力变化阴阳兼济,十分了得,转运之中流畅且迅疾,一般人就算有神通可作化解,也绝没有法力这般直接施展来得快,只能以同样的变化相应,可一旦跟不上,露出了破绽,那么不难相见后面下场了。


    张御眸光一闪,这等变化确实不好接,但是他凭着过人感应,已然看准了所有阴阳之变,若是让心光一并变化,他倒也是可以做到的,可他却并不准备如此做。


    他若跟着变,无疑焦道人法力变化还能继续着下去,一直在那里掌握着主动,而自己只能跟着其人去应对。


    所以这时他做了另一个选择,指尖之上凝聚的心光不变,原势不动向前点去。


    焦道人的做法有一个破绽,那就是变化一多,自然力量也就分散了,转运之间自然也会生出更多空隙,便是落到他身上,有道衣守御,要伤及他也需片刻,而在此之前,他已然可以用心光一指将对方点灭了。


    焦道人这时见他举动,也是立刻判断出来了这个后果,但有一点,他是元神在此,就算被点灭了也没什么大碍,若是以此伤了张御,却也不算吃亏。


    可是再一算,却发现这样极可能在对张御造成损伤之前自己先被击破元神。


    而且身为前辈,元神被灭取得战果还罢了,结果什么都没得到的话这也太过难看了,再说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施展,也不必争这一时之机。


    心中有了这一个权衡,便即转为守御,他法力变化如意,很快收聚回来,不过斗战之间可谓电光火石,他多了一层变化,自然也是多了一丝空隙。


    张御见此眸光一闪,毫不犹豫再加上了一分心力上去,焦道人有变而他不变,这一以贯之势自是力增三分!


    焦道人神情微微一变,立刻法力一转,却是变化出千百层数,试图以此层层消过来之力,可这是终究缓了一缓,张御心光先一步落来,撞在了他未曾化变完全的法力之上!

    这一击乃是以正杀奇,以全攻缺,本来正面碰撞,法力心光纵有差距,也是微妙之别,不会立见分晓,可现在焦道人不及全力应对,自是立被心光攻入进来。


    轰!

    焦道人不觉往后倒退,而感应到他身上即将遭遇的压力,便有一个灵光法器飞出,挡在了冲来的心光之上。


    但这无疑是说明,在方才的法力心光对撞之中他输了一招。而这一招不是输在斗战上,而是输在了心念转变和自身思量之上。


    张御对付这等对手,自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在进攻之前便就在考虑焦道人可能会出现的后手,此刻便于心中一唤,蝉鸣剑倏地跃空飞斩而去!


    这出剑时机拿捏得相当好,几乎就是在焦道人法器祭出的同时,稍快一些,一气呵成的心光去势难免会因引动剑器而势泄几分,而稍慢一点,就会给焦道人留下一个空隙,其人又得缓过气来。


    焦道人见一道剑光杀来,也是心中一凛。


    在张御心光倾压之下,正面便有法器抵挡,他法力一时也没法收得回来,不然支撑之力一失,后者立刻可撞开法器,继续压上。


    这一招算可谓是奇正相合,又且恰好落在关节之上,身为对手,他也是不觉暗赞了一声,十分欣赏这等不用变化,完全是把握战机的手段。


    面对这等攻势,他心意一催,灵光乍然,又一件法器从身上飞出,迎向那蝉鸣剑!

    这是他第二次祭出法器,可能如此迅快用了出来,却也需要是心意相合的法器才好,不然没可能随唤随出。


    他的斗战理念走的是纯之一道,认为只要把最简单的东西都练的纯熟,不用什么复杂路数,自然就能克敌制胜,所以他的法器同样不讲究变化,都是较为简单,也是如此,祭炼起来容易,别人相合法器可能只一件,可他却有数件之多。


    朱凤立在张御不远处,她一边抵御,一边留意两人斗战,见不过一瞬之间,两人浩大无比的法力心光就激撞数次,虽然不是神通比拼,可那攻防之中也是充斥着变化,尽管看着简单,但每一击蕴藏有倾天之力,任谁稍差一招就是失败。


    她此刻也能判断出,张御通过逆反局面,已然稍占上风,但见焦道人身上又有法器现出,明白其人只要挡下这一招,那么双方又将恢复到最初局面之上。


    她秀眸一转,在一手压下海潮的同时,另一手窥准时机捏了一个法诀。


    而在场中,焦道人那发去法器正要迎上蝉鸣剑时,这飞剑却一曲一折,绕旋斩来,他也是也引法器偏转,可在这时,内气却是微微一个紊乱。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朱凤?


    这般斗战哪容得半点出错,这么一缓,法器未能挡住蝉鸣剑,被剑光杀入进来,霎时撕破法力屏障,冲击在了护身道衣之上,一下牵引住了他的全部力量。


    张御则自正面趁势而入,撞开阻路法器,一指点在了他元神之上,焦道人不由一震,望了他一眼,身影一虚,轰然散去!


    ……


    ……


  第两百九十五章 光星动雷天


    另一处天域之中,焦道人本是闭目端坐,当元神破灭之时,身躯也是轻轻一震,他睁开眼睛,一阵讶然。


    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自己这一道元神居然就这么败了?


    他发现自己方才一直忽略了朱凤,这位法力虽然不及他们,可总归还是一名获得寄虚功果的修士,且可能由于其本身擅长存身回避,所以方才那一手施展的可是恰到好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张御斗战能力确然强横,便是没有朱凤,在方才的斗战之中,只靠元神他也没有必胜把握。


    不过便是赢了一次又如何?


    只要张御等人不曾从那一处空域里面闯出去,或者到他这边来,那么他的元神就可以一遍遍过去尝试。


    他意念一转,便于瞬息间再次化出一道元神,并重往那一处天域投来。


    张御在一指点散焦道人元神之后,便见那几件焦道人留下来的法器忽然由实化虚,转眼间自行遁入虚空之中,而那原本抬升上来的浪潮因无人驾驭,也是回落了下去。


    朱凤撤了法力回来,提醒道:“张守正,此人只是元神散了,稍候当会再来。”


    张御道:“朱守正可知此人来历么?

    朱凤道:“这人我虽是未见过,不过从他形貌和法力气息上看,很可能是早年失踪的老龙焦尧,应该是当初随同天夏渡来此世的十二条真龙之一。”她神情微肃道:“听说这老龙早年就摘取了虚实相生的功果。”


    张御点了点头,方才斗战之中他就不难感受出来对方的实力了,一般的寄虚修道人可没有这般雄厚的法力。


    别看对方被他们杀破了,可对于此类修道人而言几乎不算上什么损失,相反对方从他这里试探出了许多东西,类似的错处绝不会再犯。


    可以想见,就算再一次杀败此人,也没有太大意义,对方可以输无数次,而他们输一次就是败落结局。


    若这里若想胜,那必须有绝敌之法。


    而他也是将这等手段准备好了,但必须是对方正身到来,且是不是能成,还要试过才知。


    朱凤也是一样明白这里的关节的,她道:“守正可有对策么?”


    张御淡声道:“他有元神,我亦有观想图。”说话之间,他却是抬头看去,道:“来了。”


    天壁之中有磅礴光气涌动,待散开之后,焦道人元神再次出现在上空。而随着其人出现,天空忽变昏暗,乌云涌来,雷电轰鸣,狂风骤雨一时皆起。


    焦道人上次在法力比拼上失败了,这回自是不会再重复犯错,故她放弃了在这个方向上着力,而是准备改用神通压制。


    他乃是龙身入道,各种风云雷电念动即生,如呼吸一般容易,但对付值得重视的对手,施展了出来不是用来攻敌的,而是营造出属于自身的主场。


    张御看了一眼,身上星光一闪,在这昏暗天地之中,一只闪烁灿烂明光的星蝉从他身上飞了出来,展开有若银河星雾的双翼,冲天而起,留下一道星屑轨迹,刺破云霾黯空,向着那些风雨雷霆迎去。


    对方知晓了他的一些底细,他同样也是了解到了对方不少东西。不错,对方用元神来攻袭他,的确是立在了不败之地,可是他的观想图也足以与之对抗,便是被打散了,以他的能力也能在短时内重聚出来。


    而且他正身在一边,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的,如此就可维持不胜不败之局。


    对方要想战胜他,那除非也是正身过来,要是这样,那他倒是有下手的机会了。


    他这时又拿出三张法符,挥袖往下一掷,法符在落至下方海水之上方时,便放出了一片金光,将怒涛按压下去,只是自身也是在缓缓减缩之中。


    他方才已是确认,焦道人元神在与他斗战之时,也分不出太多心思顾看别处,所以用三张经由玄尊祭炼的法符已是足以对此间稍加牵制了,同时他还道:“朱守正,这里有我看顾,劳烦你去找一找那两位道友。”


    朱凤点了下头,她盘膝一坐,一道人影浮现,瞬间化光飞去,却也是元神遁出,往去找寻。


    她虽不像焦道人那般元神被消杀后很快能重聚,可遇到危险,也能及时唤回,不必要自己亲身前去冒险。


    玄浑蝉翅翼舞动之间,已是忽去高处,随后双翼若展银河,光芒闪烁之中,漫天星华向着焦道人齐洒而去,如今张御境界心力以非往昔可比,日月重光之势随意一挥翼就可发出,根本不损及什么。


    焦道人一荡衣袖,身上风云飒飒回荡,那些袭来星光在远处便化融消去。


    同时他引动气机,一团团清雷自狂风骤雨之中滚落而来,轰响震天,每每爆开,便有一片水雾弥漫。


    玄浑蝉在这些道道雷光闪电之中穿梭来回,在狂风骤雨之中上下翻飞,灿烂双翼挥动之间,便有诸如“幻明神斩”、“蝉翼流光”、还有“日月重光”等神通分洒出来,一时天中星光灼火飞散,烁烁流金飘转。


    焦道人现在比方才更为谨慎,在试探过几次之后,差不多已是明白,张御所掌握的神通大多偏向于攻袭,而不是变化,于是是法力一转,站在那里的元神身躯忽然若烟雾一般飘去。


    片刻之后还,便见在云雨雷电之后多出了一条有着墨色鳞甲的玄龙,长须丛角,鳞爪飞扬,凛凛生威,身上之色几与幽昏虚空几乎混融一体,唯有龙睛如火,开阖之间,凶光四溢。


    此玄龙发出一声震天龙吟,便摆动龙尾,攀住云头,迎着万点星光凿击,耸身往玄浑蝉所在冲来!

    焦道人对于神通比拼同样是走的朴实路数,没有什么神通之变,只用龙身去斗战,身上坚鳞,爪下祥云天然就能回避对抗各种神通。


    他也不像龙淮那般认为化变龙身有什么耻辱的地方,只要好用能赢就行,其余东西他从来不会在意。


    而就在双方交手之时,清穹地陆这边则在不断推算那一处天域的下落,尽管赢冲也是派遣了人手反制,可毕竟一个是有备而来,另一个则是匆忙应对,人手不足,所以在对抗中很快落至下风。


    钟廷执在默算许久后,忽然言道:“找到了。”


    找到了不等于就大事抵定了,因为那里有青灵天枝遮护,元都玄图也没法隔空挪转,需要自外打破,才能将里面之人接引了出来。


    林廷执唤来明周道人,道:“明周,你去和陈廷执说一声,今回就劳烦他走一趟了。”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身影便闪去不见。


    焦道人元神化变龙身之后,本拟将玄浑蝉先行杀散,再与张御正身交手,但是与玄浑蝉观想图对抗了好一会儿,他却发现自己居然压不住观想图。


    毕竟抛开双方所摘取的功果不谈,他在法力之上没有能压过张御,神通变化虽胜一筹,可张御正身还在场,随时能够接应,还有朱凤也在下方,难说什么时候也会出手,所以他必须分出一部分气力守御。


    而玄浑蝉观想图又并不比他弱,且是速度极快,飞转之时,当真有若闪电飞光,哪怕有风云雷电牵制,也很难被追及。


    这就导致斗了一会儿,仍是维持了一个僵局。


    张御并不求速胜,对方若只元神到来,那他就在这里拖着,维持不胜不败的局面,待找到了失陷二人,下来再去寻思其他办法即可。


    焦道人正身对此分辨了一下,已是明白此刻局面,他叹道:“这个人情不好还啊。”


    现在的选择,要么就是他亲身下场,要么就是这么拖延下去,其实他更倾向于此,这般也能交代的过去了。


    越与张御斗战,他越觉得这个对手不简单。他认为张御如此强横,这或许是与其出身玄修有关。


    玄修一开始就不是奔着修持去的,而是天夏为了应付各种内外之敌而扶持起来的,本就是用于斗战加强各洲宿的统御的。


    本来这等修士不修道法,注定很难走向上境,可这里面偏偏就出现了张御这般人物,那就是异数了。


    他躲在这里不问外事,没法认识倒玄法修道人之间的彼此交流,可以促使道法不断向上推进,也不知现在训天道章所带来的影响。


    只是他从旧有的思路出发,认为当一个事物在冉冉上升之时,那么其实很难被阻挡的,其中也必然有位于浪潮之首的人物,而他认为,张御显然就是这般人。


    与这等人对抗,不是与一个人对抗,而与其身后的整个玄法做对抗,实在当该再谨慎一些。


    正在思索之间,一道光亮在眼前现出,却是空域之门打开,便见赢冲化身自里出来,他道:“赢道友怎来,莫非来督促我不成?“


    赢冲摇头道:“焦道友非我上宸天之人,赢某怎会勉强?只是如今天夏正算我天域之所在,许是很快便将寻来,所以不得不得拜托赢道友尽快解决此事。”顿了下,他言:“为此,赢某可将上宸天收藏的那枚光蜃珠交给道友。”


    ……


    ……


  第两百九十六章 气和言声平

    焦道人听到“光蜃珠”三字时,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心中却是翻腾起来。


    这东西乃是一位真龙之中一位前辈留下的,里面有很多只能以意相转,却无法道明的道理,

    此物对寻常人没什么用,但对于他这般的龙身修道人却是格外珍贵,若是运气好一些,说不定还能借此一窥上境。


    他故作平淡道:“当初你们上宸天可是拿此物当宝,诱我等出得天夏的,现在怎么又愿意拿出来了?”


    赢冲道:“是不是宝,只看值不值得。若是在对抗天夏之中能赢,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焦道人看他片刻,才道:“焦某明白了,道友且先回吧。”


    赢冲没再劝他什么,打一个稽首,便即离去了。


    要是这东西能打动焦道人,那么其人自会出力的,要是这般还打动不了,那么他再是催促也没用。


    焦道人在他走后,琢磨了一下,叹道:“利益动人心啊。”


    这东西可不那么好拿,非要胜过张御才可,可有这东西在面前,这远比赢冲用人情拿捏好使的多,可能也是赢冲见到他不肯施全力,故才抛出了此饵。


    可他内心不得不承认这非常有用。


    他看去那方空域,光靠元神确能与张御一战,但绝不能胜,想了想,他终是从座上起身,站立片刻之后,就往那片空域之内走入进去。


    同一时刻,玄浑蝉本来正与焦道人元神所化的玄龙追逐斗战,可是忽然之间,那一条凶狞玄龙身影一阵虚黯,渐渐化气飘散,而漫天风雨雷电也随着它的消失而一并退去?只几个呼吸之内?云收雨歇,天放光明。


    朱凤见到这副景象?有些诧异?问道:“张守正,此人退了么?”


    张御感受着那股笼罩在上方压抑力量盘旋不去?道:“非是,而是此人要来了。”


    朱凤神情一凛。


    而才是数息之后?天中有一道金光洞化天壁?焦道人身影自里现出,他站立于角鳍鳞盘云座之上,周围有祥光天水环绕,并有阵阵浪潮涌动之声。


    他看向下方?开口道:“张守正好手段?赢某自觉,若再用元神与你相斗,那却是不敬你了,故是亲来与你一会。”说话之时,他声音隆隆传来?似龙吟似雷震,但偏偏每一字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御道:“眼下虽非合适之时?但焦玄尊既欲一证道法,那御自是也可奉陪。”


    焦道人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此来找人?但此事与我无关。”


    张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此事与之无关?所以他们若要找人,这位并不干涉。


    但这也是此人的狡猾之处,这里被阵机围困,想要找到那失陷的两人没那么容易,势必要分一个人去做此事,那么就可以顺势将朱凤力量调离出去。


    他与朱凤传声道:“朱守正,这里交由我,守正只管继续找寻那两位失陷在此道友便可。”


    朱凤信任他的决断,立刻道:“好,张守正千万小心。”她回至飞舟之内,继续驾驭元神搜寻施、龙二人。


    张御关照过后,这才看向焦道人,既然这位要与他一战,那他也自愿与其较量一番。说实话,他所推演出来的神通也是亟待验证,而平日又哪来这般对手呢?他缓缓道一声,道:“焦前辈,请了。”


    焦道人一点头,站着不动,身外有风云晃动,随即元神飞出,化变成一头玄龙,直接向下冲落下来。


    张御同样立在原处,他身上星芒一闪,玄浑蝉观想图从眉心飞出,自一点星光展开灿烂双翼,也是奋振向上。


    这一龙一蝉方才较量过,双方都清楚光只靠这般是分不出胜负的,下面还要看他们正身各自手段。


    焦道人笑了一笑,他立在云头,袍袖舞动之间,脚下座台如次第绽开,于须臾变化出一个阵法,护持住了己身,随后拿有一个法诀。


    在他两指扣拿之时,整个空域骤然一震!

    他却是试图拿捏天地大势!

    以他之功行,当中若无妨碍,不过二三十呼吸之间便可成功,而他方才已是试过了张御手段,心中已有判断,认为自己身外这一座法阵,已是足以在这段时间内维护住自己了。


    一旦把天地大势握持在手,那么任凭张御再如何厉害,只要没有去到更上一层,那么就难从他指掌之中脱出。


    他的打算,并非是杀死张御,而是将他击败之后封禁囚押起来。


    如此做也非只是为了不得罪天夏,张御身为获得寄虚功果的修道人,不囚押起来,或者打灭神气,那么难免还是会回来的。


    张御见识也是不少,更和瞻空道人配合斗战后,焦道人只一动手,他便辨认出此人要做何事了。


    眸光一闪,蝉鸣剑若电光一闪,已然一剑斩了上去,只是一接触焦道人身外的守御之阵,却是感觉一片空落,显然那阵机别有玄妙。


    他于此刻飞快判断了一下,若正身与玄浑蝉配合,或许能在短时间内将焦道人龙身元神拿下,可便是合力攻打,也未必能在攻破阵机之前阻止其人之所为,或许这还是焦道人所乐意见到的。


    现在他心中警兆感应越来越大,说明焦道人完成此举未必需要多少时候,所以正面攻打绝不可取。


    他看一眼阵中身影,对方峙立阵中,虽然隔绝外扰,可也同样给了他机会。


    他一挥袖,将余下所有法符都是祭了出来,一张张环绕在了身躯四周,同时一激离空紫炁砂,一圈盈盈紫光扩散在开来,将他围拢在内。


    他在此站定,缓缓道出了一个宏大音声,此声一出,背后现出了一圈光亮,上现六枚符箓,此时上面出现了一个“封”字,而在片刻之后,随后再又道出一声,又是一个“夺”字在上面出现。


    焦道人本来老神在在,可自张御念动第一声开始,他便神情一凝,当第二个道声出来,便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他立便知晓,张御所言之声定是在运转一个前所未见的神通,对自己极具威胁,若是放任完成,那么自己恐会不妙。


    正要设法阻止,只是这个时候,目光之中忽然瞥见远空有一道明光向着自己袭来,却是那空勿劫珠蓄势到了如今,终于被引动了出来。


    张御不指望能此珠一下攻破焦道人那身外法阵,可无疑能令其人无法分心他顾。


    焦道人面对此珠之威,果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不得已分出一部分心神驾驭阵机,而下一刻,那劫珠轰然穿撞入进来,只是一入阵中,就有如柔水、如丝缕般的阵力攀附上来,不断化磨抵消,偏引其力,待得来至焦道人面前,已然力去大半。


    焦道人看了一眼,伸手一拨,居然就轻易将空勿劫珠拦到了一边,而后他摇了摇头,却是自行停下了拿捏天地大势,并挥袖撤去了周围的遮护,对张御正色言道:“张守正,罢手吧。”


    张御此刻能够感觉到,焦道人身躯似存若存,似在未在,像是处于一种随时可化入虚空状态之中,他顿时明白了,在这片天域之中,对方占据了地利,在自己六正天言念罢之前,其人若提前离去,他也阻拦不住。


    他也是停下念诵天言,道:“焦前辈有何话说?”


    赢冲打一个稽首,道:“此战是赢某认输,不必再斗下去了,赢某这便退走。”


    朱凤从飞舟之内出来,道:“前辈不拦我们了么?”


    赢冲倒也坦然,道:“不是不拦,是张守正手段着实了得,我自问拦不住你们,那又何必继续呢?”


    他虽有手段还没施展,可他感觉再斗下去,有极大可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赢冲固然给出的好处足够大,若是能轻松得来,他自是愿意出力,可要是可能有性命之忧,那他自是不愿再冒险了。


    说来说去,也不是他有多谦让,还是张御实力足够强,才逼得他让步。


    张御始终记得自己是来解救同道的,不是来与对手斗气的,故他也是接纳了此言,他道:“既如此,便与前辈别过了。”


    他一点头,便与朱凤回了飞舟之内,很快驾舟离去了。


    焦道人看着两人离开,他摇了摇头,自语道:“还是未曾找到。”


    其实从交手一开始,他就在设法找寻张御神气寄托之所在了,一旦寻及,便不下手,也能由此逼迫张御自己认输。


    本来他以为,这应该不难找寻,可是当真试起来,却发现张御神气有遮护存在,而且总有一种似是而非之感,故到最后收手也未能看出什么来。


    “罢了,这次虽未得利,可也没与天夏结怨,日后若是局面不利,也算是留下一份情面。”


    他摇了摇头,正待离去,可在这时,感应之中却是察觉到了一股气机,抬头往外看有一眼,待见到来人,心中不觉一惊,不禁庆幸自己方才所做决断。


    此刻他也不敢再多留,气意一转,便化一道云气,从这方天域之内转挪了出去。


    ……


    ……


  第两百九十七章 清气夺域空


    陈廷执自上层出来后,便循着那一线指引,往漂游天域所在追逐而来。


    就在焦道人与张御罢手那一刻,他终是到了这一方天域之外。


    因为这一处天域漂游不定,再加上同属镇道之宝的排斥,使得元都玄图难以将他直接送至准确地界之上,所以他也是寻了一会儿才是到此。


    当然这也是瞻空道人只是掌握了元都玄图一部分权柄的缘故,若得完全,那就可与整个青灵天枝相较了,而不是一根自主干上延伸出来的枝节也无法准确拿定。


    陈廷执看着前方的天域,凝神片刻,身躯之外,就有一股玄妙之气浮显而出,随着此气出现,先一点光亮放开,而后内中有阴阳分合,清气升腾,浊气下降,好若即将开辟出一片天地来。


    这却是他从清穹之舟上引来的一缕气息,此气所过之处,便可镇定万物,辟化乾坤,他驭拿此气,只一挥袖,就将之往前方送渡了过去。


    若说青灵天枝、元都玄图分别是上宸、元都两家得镇道之宝,那么清穹天舟就整个天夏的镇道之宝。


    玄廷之中也唯有廷执有权柄驾驭此气,且是每人各执一部。


    本来前面那一方天域外间似有坚壳,若不调集足够力量难以攻破,可此气一落,却是轻而易举渗透入内,很快就化开一处与清穹地陆极相符合的天地出来。


    而随着这股玄妙气息逐渐往里蔓延,这方天地也是在陆续扩大,看去用不了多久,就可将整个天域侵夺或者融入进来了。


    上宸天,赢冲站在虹殿之上,他感受着此刻天域之中的变化,不禁一声叹息。


    焦道人没能成功他的确有些失望,可不管如何,经过这一番事机,天夏玄尊也会受到一定威慑,以后再闯入上宸天那些空域中时,那却得好好想一想了,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了,这样也能稍微拖延一下天夏找寻上宸天主天域的脚步。


    并且趁着这等时候,他也可能将几个附从宗派迁到位于虚空更深处的空域之内,不至于再被天夏那么容易搜寻到。


    他又看了一眼空域之内,现在他倒是很想将施呈、龙淮顺手灭了,鱼没钓到,至少把诱饵给收了回来。


    可是他见到陈廷执动用了清穹之气,慎重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要灭那二人,还是要转动阵机的,若是耽搁太久,那么那一缕清穹之气指不定会循着这根枝节找到他这里。


    到时候那就不是那几人被救出去的问题了,而是天夏众修将直接顺此杀入上宸天主天域中了。


    他五指一紧,拿起手中长枝,收了此中青灵生机回来,而后起另一手往下一斩,一截枝节便被他断了出去,而枝节另一头所牵连的空域也是随之与主天域断开。


    天域之内,张御正驾飞舟行走,试着找寻施、龙二人下落,此刻他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道:“朱守正,我等稍待片刻。”


    朱凤也似有所感应,道一声好。


    过有一会儿,便见周围阵机如海水退潮一般退去,而整个天域本来压抑的氛围正在消散,天地逐渐变得开阔明朗起来。


    张御这时不难察觉到,训天道章已然可以驻意沟通了,而几是在同一时刻,他感应到龙、施二人的气息,便催动飞舟往那里,而这两人此刻也是一样察觉到了他们,亦是在向他们这里靠拢过来。


    不多时,两驾飞舟相聚在了天穹之中。


    张御和朱凤自飞舟之上飘行而出,问道:“两位道友可在么?”


    对面飞舟之上云光一闪,龙淮与施呈二人也是来到了外间。


    龙淮一瞧是张御到此,不觉有些尴尬,稽首言道:“张守正,朱守正,两位有礼了。”


    施呈也是一礼,感激言道:“多谢两位前来援救。”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两位不必谢我等,我二人此回乃是受玄廷之命而来。”


    朱凤万福回礼,道:“确如张守正所言,便无我等,玄廷也会差遣其他道友到此的。”


    龙淮、施呈都是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们也清楚,谁来解救那可是不一样的,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能解决问题,有的人只会被问题解决。


    朱凤且不去说,可是由张御来做此事,恐怕玄廷上下都是极为放心的。而龙淮更是因为自己是被张御间接送进镇狱的,所以反而是对他更为信服。


    四人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天空遮顶阴霾尽去,随后便见有一道冷光自外透入进来,霎时洒遍空域。


    四人目注看去,见陈廷执自里现身而出,他身外有缕缕幽冷之气围裹,脚下踩着黑玉座台,气机望来深沉难测。


    见是他至,四人皆是执礼,道:“陈廷执有礼。”


    陈廷执还有一礼,他道:“玄廷着我来接应几位,这方天域已是渐入我手,诸位可先回去。”


    张御对施呈、龙淮二人言道:“两位道友,可先行一步。”


    瞻空道人所掌元都玄图之力,可无法一次将他们所有人都是挪移走,至多一次送渡两名玄尊,而下一回转挪则视两人功行而定,功行越高,则间隔愈久。


    龙淮、施呈二人与他们执礼别过,便见顶上有一道椭圆形的黑影出现,随着一道金光落下,两人身影便即不见。


    陈廷执沉声道:“张守正,方才在这里,你们两位可是与谁人交过手了?”


    张御点首道:“的确是遇到一位强敌,朱守正认出,此人名为焦尧,似是真龙之身。”


    陈廷执道:“原来是这条老龙。”


    下来他又问了一些东西,过去不久,感应元都玄图气意又至,他才道:“张守正,朱守正,你们二位先走吧,此间有我善后。”


    张御感觉到上面接引之势落至身上,点了下头,将放于外间的法舟收了回来,便顺着那股力量而往,瞬时便被那金光引渡了去。


    而一旁朱凤与他一般,也是一同被那道金光带走。


    陈廷执仍是站在原地,他环望四周,眼神深沉,似在找寻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望向某一处,便引得一缕清穹之气过来,伸指朝着那里一点,随着此气逐渐蔓延,却是在那里撕开了一个隙口。


    他身形往那隙口之中投入进去,眼前景物一变,却是来到了一处有着磅礴海天存驻的天域之中,而他身后清穹之气滚滚而来,逐渐将此间开始变演侵夺。


    他望着脚下汪洋,拿了一个唤召法诀,少顷,海面之下就有龙影浮动,倏尔一敛,焦道人自里踏浪而出,对他一个稽首,道:“陈廷执有礼,许久不见了。”


    陈廷执沉声道:“焦尧,你是站在上宸天那边了?”


    焦道人笑了一笑,道:“便是把焦某人剐了,又能得几斤骨肉?焦某可不敢参与这等事。”


    陈廷执看着他道:“你对我天夏修道人出手,又在青灵天枝所造天域之内行事,敢说不是受了上宸天驱使?”


    焦道人叹了一声,道:“焦某不否认此事,可是赢冲以人情为要挟,焦某也是不得不应啊,但是焦某也并不想把事机做绝,故是想着应付一下也便过去了,此事陈廷执可问贵方两位守正。”


    他又神情诚恳的言道:“焦某可在此立言,不会在随后加入两家之战,亦不会将今日斗战所得泄露出去半分。”说话之间,他毫不犹豫立下了一个心誓。


    陈廷执沉声道:“我记着你的话。”他身外光芒一展,有更多清穹之气涌来,很快就将整个天域化夺为己有。


    焦道人对他再是一个稽首,身形便缓缓散去,原来他正身早已是离去了,方才说话的,也不过是他在此间留下的一个化身罢了。


    张御被元都玄图接去之后,只觉身躯微微一沉,已然脚踏实地,发现自身已是落在了位于清穹云海的一座法台之上。


    林廷执正站在此间,对他和一同落下的朱凤执有一礼,道:“张守正,朱守正,两位此行辛苦了。”


    张御抬袖还礼道:“林廷执言重,此行还是廷上诸执筹谋得当。”


    林廷执则是笑道:“若无两位守正,此事也无有这般顺利,两位可先回去休整,余下诸事皆有我等料理。”


    张御点了下头,因是朱凤直接回自家道场,故与她在此别过,他意念一转之间,就回了守正宫中。


    他一拂袖,还了这次所借得的诸般法器,而后步入殿内,先是翻看了一下近来送呈来的册书,见各驻地皆无异状,便步入后殿,坐定下来,回思起方才那一战。


    与焦道人这一番交手,虽然没能分出胜负,可与这般修道人正面斗战一回,他也是从中获得了不少经验。


    回想这一战,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曾犯错。


    唯一遗憾是没能检验六正天言之威,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当时他能感觉到焦道人能随时从那方空域之中遁走,本质上那里可是青灵天枝笼罩之地,他之神通也没可能突破阵机伤及后者。


    不过焦道人的态度无疑却也证明了,天言有杀夺其人之能,不然此人又怎可能妥协?

    倒是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往往可以依托镇道之宝斗战,他手段再强,没有镇道之宝在后面支撑,也拿其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他拿过一份呈书,落笔写了一篇建言,签名落印之后,便唤了明周道人过来,让其送至廷上。


    ……


    ……


  第两百九十八章 执机待来日


    自张御等诸人自天域一战归来之后,时隔半月,云海之上磬声敲响,诸廷执化身俱是齐聚议殿。


    在先议了一些琐碎事后,首座道人道:“张守正月前有呈书送上,言上回空域之战,因为敌手得了青灵天枝遮蔽,故是他未能将敌手留下,他呈书之上言,若是那一次能得镇道之器支援,那结果或有不同。”


    他看向座中众廷执,“故张守正提言,今后若是再有前往上宸天空域,可能遭遇强敌之事机,希望能得镇道之宝支援,此事诸位廷是何意见?”


    对于上回斗战,诸廷执都是知悉了大略经过,对于张御能和焦尧这头老龙打得有来有回,最后将之逼走,他们也是十分吃惊的。


    并且从事机前后经过来看,那老龙应该是在陈廷执到来之前就主动退走了,这说明其人并非是陈廷执所惊退的,故是对于张御言称“若得镇道之器相助结果或有不同”之言倒是觉得并不夸张。


    陈廷执沉声道:“按规例,不是廷执,不得驾驭清穹之气,但这只是平日规矩,如今两家交战,上宸天能拿青灵天枝为下面之人使用,我天夏又何必把持不放,恪守陈规?此建言可以考虑。”


    玉素道人道:“此言有理,局面不同了,既然要廷下修士做事,又不给足帮衬,这又让下面修道人如何为之?


    有些危难可得克服,可有些危难超出修道人自身之能了,对敌之时,对面祭出镇道之宝,而我则无支援? 试问换了在座各位,又有几位能自言对抗?”


    戴廷执道:“张守正这一战确实可惜了,要是当时他有清穹之气相助? 便是不能拿下焦尧那头老龙? 也能拖延到陈廷执到来? 到时或能逼其立誓成为我天夏之助力。”


    在座廷执有几个也是暗觉惋惜,焦尧这人可不是那等死扛到底的脾性,要是事情真如戴恭瀚所言? 这等事是真有可能实现的。


    风道人想了想? 道:“张守正自入上层之后,立下了颇多功绩,若能提他为廷执? 那么不必改得规矩? 也可名正言顺执拿清穹之气了。”


    崇廷执立刻反对道:“不可? 此例不可开!”他道:“诸位? 若是必要之时给予清穹之气支渡? 那是可行的? 但是廷执之位,涉及到天夏之根本,升迁敕夺不可妄行,否则诸方规矩都要败坏。”


    风道人也未坚持,他此言也并非是真让张御成为廷执? 而是取上得中之策? 是为了此议能顺利过去。


    林廷执看向座上? 道:“首执? 崇廷执之言还是有道理的,诸廷执无不是先镇守各方,再累功而升? 张守正确实功绩众多,但不能以守正之绩替那镇守之功。”


    晁焕道:“那就为此开一个先例好了,守正之功难道就不算功劳了么?此也未尝不可。”


    崇廷执道:“晁廷执,这如何可一概而论?守正之功自有玄粮以酬之,不该再算累功之中,守正不过为雇请之职,要论张守正身上正功,还需以东庭府洲镇守之功来算,两者混淆不得。”


    晁焕见他与自己争辩,不觉一挑眉,他轻轻一拍案头,坐直了身躯,正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首座道人却是先言道:“此事不必再争,诸位廷执既认为清穹之气可予支渡,那便就此定下。”


    韦廷执道:“首执,清穹之气毕竟重要,不可长久流散于外,韦某建言,不曾立过大功,不曾有名位之人,不得擅用,且斗战过后,也当及时收回权柄。”


    首座道人道:“此可随后再细议之。”他看向林廷执,“林廷执,你此前说有奏议,如今可以呈言。”


    林廷执道:“林某近来在问天台上观望,见那悬针旋动愈疾,而搜罗诸般新近出现天域的踪迹,却是发现其多数是往虚空之中某一处去,林某怀疑,此辈已然寻到了寰阳派可能存驻之地。”


    戴廷执想了想,提醒道:“但此也有可能是上宸天故布疑阵,令我偏移方向。”


    众廷执一思,觉得这也不无可能。


    首座道人道:“钟廷执、崇廷执,两位可能推算?”


    钟廷执道:“回禀首执,虽然上宸天那里如今阻我之人少了许多,可涉及青灵天枝,却也不敢妄言定能窥探,但愿意一试。”


    陈廷执道:“此事不可侥幸,不管上宸天是否明确寰阳派去处,我们都要设法阻碍。而上宸天若寻及寰阳派,不可能半点行迹也不露,双方气息交错,定会泄于虚空之内,这也正是寻到其主天域的好时机。


    玉素道人道:“经由先前数次对抗,赢冲连焦尧拿老龙都请出来了,足以说明上宸天自身可用之力已近乎无有,正是我用力之时。”


    韦廷执道:“最好是能截断此辈寻觅之路,除患于未然,如此也免得万千子民被拖入此战之中。”


    首座道人听了各人意见,便道:“那下来便议一议,具体排布之事宜。”


    张御自归来之后,便在守正宫中修持,明周道人已是在半月之前就将上回功赐玄粮送到了。


    本来仅解救两位玄尊之行,所予玄粮不会过去百钟,可这一次因为遇到了上宸天设局,尤其是遭遇到了焦尧这条老龙,却又有所不同。


    此人乃是摘取到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张御便能与之相持已然很不容易,而这一次还原经过,却是在陈廷执到来之前,此人便已被他迫退,再又得益于玄廷战时有意厚褒,故又追赐玄粮三百钟。


    前后得了许多玄粮,他也是全力趁现在还有余暇全力炼化修持。


    正定坐中,殿外有神人值司禀告道:“守正,风廷执来访。”


    张御从定中出来,道:“待我亲迎。”他起得身来,一路行到了殿外,与风道人在殿前见过礼,将后者迎入进来,坐定之后,问道:“道友怎是来了?”


    风道人道:“有些事需得与道友当面说及。道友此前提出求取镇道之器为援一事,如今廷上已是定下,今后若需用及,只要事先奏请,便可分拨一部给道友调用,待得事后,会再行收回。”


    张御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好消息,若得清穹之气支援,下回再碰上持有镇道之宝遮护的修士,那便有一战之力了。


    风道人道:“我今回在廷上提出由道友为廷执,不过被廷上否了,因为这终究还是要镇守功绩,但若是立下莫大奇功,却还是有可能破例的。”


    玄尊若要入廷为执,那必先镇守洲宿。这条规矩确实极严,且并不完全以修士功行来论,哪怕修道人摘取到了虚实相生的功果,若过往没有足够的镇守之功,也不可能让你成为廷执。至多只是给你一个对得上身份的名位,予你一些玄粮。


    而所谓奇功,那就能常人所不能,有大利于天夏,且又可服众之功绩。


    风道人认为,以往张御无法立得这等功绩,可若是有了清穹之气为助,那么就是有一线可能的。


    不过在说了这些之后,他又劝诫张御需以谨慎为上。因为张御哪怕不去冒险,以其现在之境界,再加上过去的功绩,再镇守个数十载也能成为廷执了,若无必要,实无必要为此去激进冒险。


    只是在这后面,他又以密言传声道:“张守正,清穹之气不止有镇定万物,辟化混沌之用,也自有好处,但是道友未来若是拿到手中,那不妨多多参悟。”


    张御心下微动,他抬袖一礼,道:“多谢道友告知。”


    他理解风道人的意思。那隐晦之意,就是让他设法趁着执拿此气做某事的时候,可以设法多拖延一些时候,也能多一些参悟之机。


    这算是合理的运用。不过他的眼界更为开阔,既然可以光明正大取拿此物,那又何必去弄这些小手段呢?现在同心协力击败上宸天才是要紧,等到他日自己成为廷执,那有的是时间去参悟。


    不过风道人终究是一片好意,也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忧心廷上玄修力量不足之故,这不止是风道人有此担忧,似若万明、梁屹这等新近成就的玄尊,亦是有此忧虑。


    但是他认为,这事情虽在于他,可也不在于他,光指望他一个人是不成的。


    他走出了一条路,而当越来越多的玄法玄修寻此成就上境后,那么必然需有人坐上此位,哪怕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坐上去的,这是一个相互成就,相互促成的过程。


    风道人交代过了这些之后,便即起身告辞,他待亲自将风道人送出殿外,转了回来,便又继续沉入定持之中。


    上宸天内,赢冲独自一人安排诸务,此刻他正在抓紧时机把所有附从宗派挪去其余天域,以避天夏袭扰。


    这时一道符书自殿中飞了出来,他拿到手中看了看,便即留下一具化身在此,自己则往后殿之中来。


    须臾到了后殿,便见孤阳、天鸿、灵都三人坐于台上,有道道青气如天河倒挂,垂泄在他们三人身上,他打一个稽首,道:“见过三位上尊。”


    天鸿道人道:“唤赢道友你来此,是要告诉你,我等已经寻到了某些踪迹,若是我等判断不差,那么不日就许能寻到寰阳派的下落了。”


    ……


    ……


  第两百九十九章 气荡外玄变


    赢冲心头微震,道:“这便寻到了么?”


    灵都道人言道:“只是可能极大,但是寰阳派若真在那里,则空域四周必多有回护。”


    天鸿道人接着道:“我等朝此寻过去,越是接近此派所在,则越有可能引动两派镇道之宝气机碰撞,届时许可能震动虚空,将我等所在暴露出来,这是最为危险的时候,需得你全力守御。赢道友,如今你可有难处么?”


    赢冲沉吟片刻,才是回道:“天夏仍是在搜寻我主天域所在,我在竭力回护,其余人还好说,都可设法克压,但是威胁最大的,还在于正清。终究其人功行在那里,没有摘取同样功果之人难以制压此人,现在我手中力量委实不足,若是万一被他寻到某些踪迹,我也难以阻他。”


    天鸿道人道:“给你的那一截天枝呢?”


    赢冲道:“此前为了对付玄廷守正张御,我便以此枝节设下一局,引得其人过来,并以那光蜃珠为条件,诱焦尧伏杀于他。”


    天鸿道人道:“只是一个寄虚修士,何须如此郑重其事?罢了,此人的确潜力不小,若能解决也是好事。”


    赢冲沉默不言。


    天鸿道人看了看他,诧异道:“怎么,没有解决?”


    赢冲眼帘垂下,道:“天夏为破我局,停下了角空星,算定我之天域所在,遣了陈禹来援,致我天域被清穹之气侵夺了过去,人亦被元都玄图接走? 只是在此之前,焦尧已被张御击退了。”


    天鸿道人冷笑一声,道:“这条老龙还是靠不住? 又是这般偷奸耍滑。”


    灵都道人想了想? 却是道:“焦尧便是惜身? 有光蜃珠为诱,他应该还是会出力的,看来是短时内真拿不下那张御? 这才退走。此人之威胁? 当是仅次于正清了,有这两人在外,也难怪赢道友应对如此艰难。”


    赢冲道:“以目前我手中所握之力? 也仅能维系眼下? 若是再遇变局? 实不敢言能蔽绝天夏搜寻。”


    天鸿道人有些不耐道:“那我且问赢道友? 我若再予你一根青灵枝节? 你可能维护住下来局面么?”


    赢冲没有说话。


    他手中虽然还有半根枝节? 可凭这些怎能与天夏对抗?没有足够的有力之人,这还是无用。况且这还是在天夏未曾投入更多力量的前提下,要是继续派遣更多人出来,那是根本没可能挡住的。


    灵都道人这时道:“不必过于苛责赢道友了,天夏重重逼压? 赢道友能支撑到如今已是不易。”


    他对赢冲道:“赢道友? 你且说说? 你需要何物? 又需要如何,才能确保我主天域不被发现?”


    赢冲此前显然考虑过这件事,他立刻回道:“要想当真遮绝主天域? 那非要三根青灵天枝枝节,再至少有一位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同道配合不可。”


    孤阳子缓缓道:“三根枝节可以予你,但是人却无有。若与寰阳那处碰撞,驾驭天枝之人只能多,不能少,何况这般修道人,我也寻不来人予你。”


    这等功果的修道人又那是这么好寻的?便是焦尧寄驻他们这里,也不过是看中了他们的光蜃珠,可也不听他们的。


    而这等人随便去哪里,都会被奉为上宾,哪怕是回了天夏,只要不犯天夏规矩,天夏也是愿意以一个不做事的名位笼络其人的,不求其出力,只不来碍事便可。


    赢冲又道:“那在下有一个建言,或能不用任何东西,也能避开此事。”


    “哦?”孤阳子道:“你可说来一听。”


    赢冲抬头言道:“既然我主天域极可能因与寰阳派所在碰撞而被发现,那为何非要是我上宸天被显露,而不能是寰阳派呢?”


    孤阳子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赢冲道:“只需直接天枝枝节直接送至寰阳派,那么其人自会寻来,又何必非要我等自去找寻呢?”


    青灵天枝身为道宝,有一玄妙是可以倒果为因的,也就是说,可先是寻到,再是取接。


    那么一旦寻到,他们便可先将寰阳派所在暴露出来,天夏肯定不会不管,因为你不知道寰阳派是不是会寻过来。


    而以此就可以降低上宸天主天域被暴露的可能了,就算那时候真被发现,天夏为了防备寰阳派,也无法将全部的力量拿来针对他们了。


    孤阳子却是摇头道:“此法太过激进了。”


    灵都道人思索片刻,也道:“此举耗费太多,况且我们不能保证那处一定是寰阳派所在,若是不成,反损己力。而便是成了,果因颠倒之举也是耗损极大,得不偿失。且寰阳派若直接顺此归来,也难言不会先来攻我,唯有先与之定议,才能再谈牵连。”


    倒果为因也不是没代价的,这要他们付出更多的道宝之力,甚至这等影响一直延续下去,产生他们也无法分辨的变数,而在寰阳派的态度在未明确之前,也不能让此辈知悉上宸天具体所在,毕竟双方过去也是敌对。


    天鸿道人琢磨了一下,他倒是中意这建言,但是孤阳、灵都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也就不去说什么了。


    而就在这时,天中忽有空灵仙音传至,同时有一道金色符诏飘飘而下。


    孤阳三人神情一变,“祖师诏旨?”三人都是立刻从座上起身相迎,待躬身施礼后,孤阳子上前一步,将符诏接在在手中,与此同时,一道玄妙意念分别落在他与天鸿、灵都二人意识之中。


    三人互相看了看,孤阳子道:“此为转机也。”


    灵都也是点头。


    孤阳子道:“赢道友,此符你拿去一观吧。”


    赢冲肃容上前,将符诏接到手中,才是接触之间,符诏之上内容就落入意识之内,他不由心中一动,沉思片刻,把头抬了起来,道:“若得如此,却于我上宸天有利。”


    灵都道人道:“你便拿我上宸天符印前往,此事既然祖师法符,当可成功,你可速速去为。”


    赢冲没有耽搁,打一个稽首,就退了出去。


    一根枝节横贯虚空,一行人正行渡此上,

    同一时刻,幽城主城之内。


    显定道人来至城中最深处的环形空洞之前,他站在边缘之处,稽首言道:“弟子拜见老师,不知老师有何吩咐?”


    他恭敬等有片刻后,便听得那深远空洞之中有浩渺声音传来道:“那镇道之宝,为师已祭炼了出来。”


    显定道人闻言一阵惊喜,忙是躬身一礼,道:“弟子恭贺老师。”


    幽城此前不是不曾祭炼过镇道之宝,只是因为差了一些宝药,所以难以炼成,这才是问上宸天索求宝药,而现在有了此物,幽城便无需再看上宸天的脸色了,可真正独立于一方了。


    那浩渺声音又言:“稍候上宸天会来人向我借取此宝,你只消答应下来便是,余下不必多问。”


    显定道人一怔,迟疑了下,道:“老师,弟子敢问一句,为何要借给他们?”


    那浩渺声音道:“你不必多想,我并非是靠向了上宸天,此宝虽成,可尚需琢磨,他们借取去了此宝,也是让他们代我运炼一些那些还需打磨的地方,却也是省却我一番功夫,乃是两利之举。”


    显定道人恍然,难怪此宝如此快就祭炼成功了。


    通常修道人的法器通常是不能让他人祭炼的,可镇道之宝如何,他却不明白了,想来如此做是有利的。


    只是他也有顾虑,这般直接将此物借给上宸天,难道不怕天夏那边有什么意见么?


    那浩渺声音又道:“你不必顾虑天夏那处,我自有我的道理。”


    既然自家老师如此关照,显定道人也就只能顺意而为了,于是躬身一礼,道:“是,弟子遵命。”


    那环形空洞之中再无声息传出。


    显定道人道:“弟子告退。”


    他从此间出来,回到了主殿之中,关照弟子随时留意外间动静,便回内室参道去了。


    过了半月,有弟子来报:“祖师,有上宸天的浑空真人寻到我处,说是奉上命而来。”


    显定道人道:“按前例把他们引到辅城,我亲去见他。”


    幽城主城隐匿幽空不出,通常接待外客都是在辅城,浑空老祖以往到来此间,也都是在辅城之中被招呼的。


    显定道人离了主殿,转挪虚空,来至辅城之内,待至正殿之上,见浑空老祖已至,他与后者见礼,待坐定下来,便问来意。


    浑空老祖道:“今回贫道奉上命到此,并将此物送呈至贵方。”他将一枚牌符取出,放在了面前,但他只是奉命送来这东西,究竟是为何事,他并不清楚。


    显定道人拿来看过,也是从袖中取出一枚信符放下,道:“劳烦道友回去告知三位道友,贵方所求,自会有应。”


    浑空老祖拿过信符,收好之后,稽首道:“那贫道便告辞了。”


    显定还有一礼,目送他离去。


    他又转头看了看虚空之外。本来他以为幽城有了镇道之宝,便可抽身世外,坐看风云了,可是现在,事机却是变得复杂了,可这既然是师长做出决断,那就可能涉及上层大能的博弈了,却也不是他所能揣测的了。


    ……


    ……


  第三百章 引归渡远光


    一根巨大的青色枝节横贯虚空,一端从虚无中来,另一端则延伸去无尽远端。


    金郅行乘在云筏之上,正顺着这枝节延展的而去。


    他的身后,则是有着一驾驾稍小一些的云筏跟随,大大小小百余驾,那些是他教授的那些浑修弟子,还有本来驻落在那些附从天域内的修道人。


    在赢冲调令之下,他将和这些人一同被挪去其余天域,以此避开天夏的步步进逼的搜寻。


    只是他现在倒是恨不得有人打过来,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归天夏了,用不着再潜伏于此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向天夏传报自身所在了,只是……他看了脚下这根青枝,巨大枝干由如横展地陆,而他们好比只是上面的微小尘埃。


    在这镇道之宝的枝节附近,他既不知自己所在位置,也不确定是能否将消息送传出去。


    而且这刻说不定赢冲还能凭此宝望察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一路上也是表现的十分老实,未敢有什么动作。


    这时前方忽然一团亮光,像是在虚空之上遭开了空洞,内中有柔和的光线透照出来,那青灵枝节的另一端便就是探入了此间。


    有一名修士走了过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金真人,这里就是老师给真人与各位同道安排的驻落之地了。


    不过老师叫我提醒金真人,这里也不见得定然安妥了,天夏也是有可能寻到这里,要随时准备好撤去他处。”


    金郅行心道寻过来才好,他道:“那劳烦道友告知赢道友一声,金某随时听从上谕调遣。”


    那修士听他说得这般客气,却是忙道不敢。纵然他是赢冲弟子,可玄尊便是玄尊,他可不敢在金郅行面前托大。


    随着云筏一驾驾穿渡入内,诸修士便按事先备妥之策在下面营造宫阙,金郅行则是挪移山海,自行立建了一座道宫。


    待几日之后安顿下来,那天中枝节才是退缩了回去,天隙重又合拢。


    金郅在此又安稳待了月余时日,确定这里应当是一处孤悬于外的空域,赢冲似乎没对他进行什么监察。


    不过一想也是,这里只他一个玄尊,还有一些看来不算太过紧要的弟子,就算他与天夏勾连,那又能透露出什么东西呢?


    他想了想,唤出训天道章,出于谨慎,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对言,而是将自己此处情形通过传言方式送递到了张御处。


    张御自归回之后,一直在守宫中修持,他收到了金郅行的传告,看过之后,思索了片刻,先是联络到了晁焕,与后者商议了一会儿,


    便即寻到金郅行处,道:“金道友,可是方便言语么?”


    金郅行忽然感得张御唤他,精神一振,立刻回应道:“金某这里方便,不知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已知金道友如今之处境,我与玄廷商议了一下,眼下通传于你,你可以回来了。”


    金郅行一怔,随即心中泛起惊喜,不过他还是小心问道:“守正可是说……金某可以回转天夏了?”


    张御道:“正是,金道友,你可以回转天夏了。”


    金郅行去往上宸天后,几次传递出重要消息,不但证明了自身,也于天夏是有功的,而其人已是完全与主天域脱离了往来,看去已很难再获得消息。那留在那里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让其早些归来,反而能为天夏出力。


    金郅行顿时激动了起来,整整五年了啊,马上就要第六个年头了,他还以为自己要蛰伏到两家正是开战之后才有可能寻到机会回转,没想到如今便就可以了。


    张御道:“金道友,你可耐心等待接应,若是上宸天之人又要道友转挪他处,你也不必抗拒,跟着去就是了,只要不是受青灵天枝遮护,我自能寻到你。”


    金郅行从座上起身,对着光幕深深一礼,道:“金某谨遵谕令,随时等候守正的消息。”


    张御结束了这番对话,就收回来大道之章。


    金郅行那里,既然当初其人是自己派遣出去的,那么此事当也由他来收尾。


    至于为什么不要叫金郅行自己回来,那自然是因为虚空之中那些邪神极可能是受上宸天指使的。


    金郅行恐怕方是遁去虚空之中就会被上宸天所察知,赢冲对付不了天夏,但却对付的了金郅行。


    故这里还是需他们来接引。


    他伸手将案上的文书拿了过来,这是前几日送来的玄廷报书,凡各洲宿的镇守,都会得有一份。不过这里面东西各有详略,像是他这等既是镇守又是常摄守正的,能够看到的就是较为详细的内容了。


    这封告书之中言及,近来虚空屡屡震荡,廷上判断上宸天极可能找到了寰阳派驻地所在,双方已是在接近之中,所以派遣更多人手前往虚空,加紧找寻其主天域所在。


    他看了一眼,闭关月余,现在已是大玄历三百八十八年的十二月了。看局势发展,不是他们先行找到上宸天所在,那么就是寰阳派重返此世了,若是要做什么,也当尽快了。


    他想过之后,就拟了一份欲去接应金郅行归来的呈书,唤了明周道人过来,让其送递了上去。


    这一次他准备一人前往,这倒并非他冒险,现在玄廷玄尊出外,都有元都玄图护持,而他一人往来也是容易。


    呈书递上去只是半刻后,明周道人便就回转,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守正,玄廷已是允许守正呈请。


    只是因如今外间局势不同,玄廷认为张守正路上或是可能遇敌,故是分拨给守正一缕清穹之气以做护持,只是此间,需得守正补一份请书。”


    上宸天上一回故意设局,甚至将焦尧请出来对付张御,说明对他很是重视,那么难说这一次会不会再对他施展什么手段,玄廷也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因他这一次是独自一人前往外层,故是允他执拿此气。


    张御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能多得一分稳妥,他当然不会推拒,于是补了一份请书,由得明周带了回去。


    他自己则是走了殿门,唤得那星舟过来,飘身入了主舱,便往外层渡去。


    而就在穿渡到界层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一道玄妙气机落在自己守正印信之中,知当是那清穹之气了。


    他未有立刻触动此气,而是先寻金郅行所在,在训天道章之中驻意之人,只要自身没有得到一定力量的遮掩,那么自可为他所察觉。


    其实无有遮掩的话,元都玄图也能直接送他到那里,可现在因为在有不少玄尊落在虚空之中,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此器遮护,而这等事并非异常紧急,他便不去占用了。


    在感应片刻之后,他一拨星轨,霎时漫天星光疾涌而来,过去片刻之后,便停落在了另一处虚空之中了。


    此间再无任何星辰牵引之力,这说明伊帕尔神族并没有到来过这里,下来只能由飞舟朝那方向自行穿渡了,这里就需要一段时间了。


    他则是坐了下来,意念转入守正之印,便试着去感应那缕清穹之气。


    只一接触,他便发现此气玄妙无比,似在里面演化出了种种道理,可仔细去观,却又好像无有所得。


    这感觉十分独特,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他应该是这东西层次太高,所以现在的他还无法参透里面的玄机。


    他又试着驾驭了一下,发现自己所执这一缕,正好能为自身心力所驾驭,并他莫名察觉到,或许对于整个清穹之气而言,这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


    照这么看,不定所有廷执所执拿的清穹之气加起来,也只占据了主体的十分微小一部分。


    这其实说得通,因为镇道之宝从道理上说乃是由上层大能,也就是现如今五位执摄使用的,底下修道人不可能发挥其全部威能。


    但即便如此,他感觉这东西单纯执拿在手都能给自己到来莫大好处。


    别得不说,整个清穹地陆就是清穹之舟所开辟,能将晦乱混沌抚平理顺,执拿此气自能辟绝恶邪,维定自身。如他一路过来,连一个邪神都未曾见到,这很可能就是此气的作用。


    在这等感应之中,时间也是缓缓流逝,大约有五日之后,星舟骤然一顿,他往前看去,便就见到了一方天域。


    他站了起来,目光凝注那里,有了清穹之气为倚托,却是不必畏惧上宸天再在此中设布陷阱了,负袖立在舱中,心光一催,星舟已是冲入了其中。


    金郅行此刻正在道宫之中讲道,这时外面有一个弟子慌慌张张进来,躬身言道:“金真人,不好了,外面有飞舟闯入进来了。


    金郅行心下一动,他面上不动声色,唔了一声,道:“那定是天夏来人了。”


    殿中众弟子一听,顿时大为慌张,其中一人道:“真人,那该怎么办?”


    金郅行却道:“还能如何?我若走了,势必不能带上你们,我若反抗,那么你们一同遭殃,我若投顺,却还能带着你们一起投靠过去。”


    他看向诸弟子,“你们觉得我该如何?”


    诸弟子相互看了看,却没有人说话。


    金郅行环望一眼,见所有人躲避他的目光,道:“你们不肯说,我就替你们选了吧,我带着你们一同投靠天夏如何?”


    ……


    ……


  第三百零一章 乘光向道明


    众弟子听金郅行说这句话,都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齐齐俯身言道:“我们都听真人的,真人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这些弟子没有哪个上宸天派弟子,都是附从宗派之人,或者本身就是无有天资被排挤出来的,本来对上宸天也没有多少忠诚可言,修炼浑章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在他们自己心中,他们就是被上宸天抛弃之人。


    虽然在传闻之中,天夏对修道人的规矩极多,可他们在上宸天从来都是被欺压的下层,说句不好听的,性命都不见得有保证,而投顺到了天夏那里,便是情形再不好,又能不好到哪里去呢?

    金郅行道:“好,既然你们都愿意,那金某也就从众愿了。”他撇了一眼众人,“你们跟我来吧。”


    他离了案台,迈步向外走去,那些弟子相互看了看,也是跟着他走了出来。


    这方新开辟的空域还颇为荒凉,白皑皑的大地上几乎看不到太多地形的起伏,一眼望去,与蓝灰色的天穹连成一线。


    金郅行一人独自行走在最前方,而一众弟子则远远跟在他身后。


    出去数里后,他脚下站定,抬头看去,众弟子也是随他一同望去。却是瞧见天穹之中似是多了一枚星辰,而随着那星辰逐渐放大,却是能看清楚,那是一艘线条优美体型庞大的飞舟,舟身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华,不但将稍显黯淡的天穹照亮,连带着他们和周围的大地也被披上了一层玉白之色。


    那飞舟悬停片刻,便有一道耀目清光洒来,待落地之上后,便有人影浮现,向他们缓缓走来,随后众人便见到一个浑身笼罩在星光玉雾之中的年轻道人,其背后灿烂云光直冲云霄,仿若接天而来,更有飘渺悦耳仙音传至、


    金郅行起双袖一拱手,道:“金郅行拜见张守正,”顿了下,又道:“上宸无道,金某愿带一众弟子投顺天夏。”说着,深深拜揖下去。


    他身后那些弟子也是赶忙一同俯身,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既然玄尊带头拜了,他们自然也可心安理得的拜了。


    张御缓声言道:“金道友,随我上舟船吧,天夏地域广大,足够容得下你等。”


    金郅行心中也是难免激动,这回可是真的能离开了,他再是一拜,道:“多谢守正,出来匆忙,还有些许遗漏,还请守正允我片刻。”


    张御微微颔首。


    金郅行转身叫过一名弟子,让其去把那些仆奴都是唤了出来,那弟子有些不解,但是没敢问原因,还是遵照他的命令,将那些人都是全数唤出,并集中在了道宫前的开阔地上。


    金郅行看了眼那些战战兢兢的仆奴,便一拂袖,平地起了一团云光,将自己与在场所有人一同带了起来,并往上方星舟遁去。


    其实这里还有一些不肯走的修道人,不过他也懒得去理会,说实话,等他们走了之后,上宸天可未必会将这些人接回去,还可能怀疑他们是天夏内线,但也不会费那个劲过来铲除他们,更有可能的是不来过问,任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张御看了一下金郅行带上来的人,差不多有万余个,大概不到十人是元神照影之境,三百余修士,大多数只是低辈弟子。


    其余下之人就都是仆奴了,但是天夏是不许有仆奴的,所以这些人回去之后肯定会被打散重作安置。


    因不知道上宸天会做何反应,待金郅行等人了上了飞舟后,也没有在此多留,心光一催,就驾飞舟往天外行去。


    归途路上,他请得金郅行来至主舱,顺便问了一些话。


    出于谨慎起见,这六年来金郅行也就是关键时刻向内层传递一些紧要消息,其余不便多讲,现在却是可以敞开谈了,故是他将自己在上宸天内的见闻都是详细说了说。


    在他之前,并没有哪一位天夏这边玄尊在上宸天待过这么长时间。不过除了前往拜见灵都,其余任何时候他都无法停留在主天域中,故他虽然一直在设法查探,可因限制太多,许多东西仍是没法弄清楚。


    他道:“守正,我在上宸天时,常听说及,在孤阳等人之下,有两个后辈很是了得,其中一个至今不知名讳,而有一个女修,名叫鱼灵璧的,其人乃是后起之秀,据说孤阳、天鸿、灵都三人亲自指点于她,传闻其人很可能是上宸天道统后继之人。


    金某虽未见过她,可见过她的玄尊,都对其人颇多赞叹,从各方面推断看,此人很可能是上宸天运用了天机推算,找寻出来的承继之人。”


    张御心下微动,这个消息倒是值得注意,因为旧时宗派,找寻合适的道法传承之人是很难的,于是会通过一些天机推算去寻找传继者。


    这个办法不是能常用的,用旧法的话来说,如此做法折损宗门气数,必须在过后用千百载时日来弥补,而若是弥补不上去,那就是饮鸩止渴了,若不是如此,过去就不会有那么多断继之宗派了。


    但是这样的修道人往往是一门派道传所系,只要有其存在,那么就可以将道法传下去,而若这般人得以成就上境,那么用不了多久,宗门就又可再兴。


    要是天夏的目标只是为彻底打灭上宸派,那么这个人是必须拿住的。


    金郅行在将自己得来消息说过后,便问道:“敢问守正,不知回去之后,天夏会如何安排在下?”


    张御道:“金道友甘冒奇险,为天夏出力数载,回去之后,当会托以名位,你是在上层潜修还是出外奉职也都由你,不过若是天夏遇得危难,则不管是谁,都需出来助战。


    但我建言,道友还是出来奉职为好,唯有奉职,才有玄粮可得,而这也不是谁人都可求得的,唯往昔立过大功之人才可立得召用,莫要错过机会了。”


    外间玄尊归附天夏,除了少数人,很少能立刻得有名位的,金郅行潜伏数载,算是已踏过了这个门槛,若想上进的话,那么就该把握好这个机会。


    金郅行忙是一拱手,道:“多谢守正提点。”


    张御道:“还有道友这几年所立下之功,玄廷也都是记着,待回去之后,也自有玄粮可取。”


    金郅行忙是应声,他心中振奋,暗暗道:“早就听说人这玄粮有补益功行,增固根基之功,藉此修行,便能一日千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滋味,这回回去,能来当能见识到了。”


    上宸天内,赢冲正在与白衣童子确认各个天夏玄尊的位置。


    有弟子过来禀告道:“老师,方才有传讯至,金真人那一处天域被天夏发现了,那边传讯来说,金玄尊第一时间便带着众弟子投降了天夏。”


    “金郅行?”


    赢冲面上丝毫不见意外,平静问道:“什么人寻到的他们?”


    那弟子低着头,道:“听说是那位。”他可不敢在赢冲说张御的名字,一是玄尊之名低辈之人不可直呼,哪怕是天夏玄尊也是一样,二来毕竟自己老师曾被这位打灭过在世之身,所以只能说得模糊一些了。


    “张御?”


    赢冲看向白衣童子,后者却是摇了摇头,道:“没见到。”


    他沉吟片刻,道:“罢了,金郅行走便走了吧,不必去多管,对外消息就说金郅行被天夏捉去了。”


    那弟子道一声是,他见赢冲没有什么其他交代了,就退先去了。


    赢冲思量片刻,不管金郅行是被找到还是主动投降,还是本来就不可靠,他是不会去为了一个金郅行大动干戈的。


    比起这个,他更警惕的是张御这次无声无息到达了那方天域,


    现在他依靠邪神监察天夏,不说所有在外天夏玄尊的举动都在他掌握之下,可大部分人的行踪他是清楚的。


    可之前却并没有传出关于张御行动的消息。


    要瞒过邪神,其实是有一些办法的,可唯有一种,却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他忖道:“若是如此,此人倒是棘手了,如今我得了三枚天枝,反倒是正清那边无此护持,却更好对付了。”


    他寻思着下来对策,而对于那处天域内遗落的弟子,却是根本就没去多问。


    这些人原本就是他拿来试着利用一下,看能够参悟浑章入道,有得则是惊喜,无有也不可惜,现在寰阳派即将寻到,下来又可能得幽城镇道之宝相助,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人了。


    而另一边,正清道人站在主舱之内,看着外间又一处天域,魏広在一旁道:“师兄,此间类似之地最多,寻此而去,许就能找到上宸天主天所在了。”


    正清道:“没那么简单,在未进入主天域前,谁都无法确认。”他看着面前那处天域,“既然撞见了,就要进去一探。”


    这些天一路探了过来,许多空域都是空空如也,他们一直没有什么收获,但正如他所言,不入内一探,谁都不会清楚情况。


    片刻之后,飞舟化一道光芒,冲入了那方天域。


    而过去不久,浑空老祖就来到了虹殿之上,道:“赢道友,那正清和他师弟进入了我等布置的那方天域了。”


    赢冲神情不变,稳稳言道:“正清极难对付,此番设计,莫要急切,慢慢引他到我等布置之内,他若知机走了,也要不管,只要他还想着找寻我主天域所在,那就一定会跳进来的。”


    ……


    ……


  第三百零二章 真灵可为驱


    虚空之中光芒一闪,一驾飞舟自空域之中折返出来。


    魏広走到了主舱中间,起手一拂,那里便露出了一幅虚空星图,他在上面某一处轻轻一点,那里顿时多了一团白色气光,随即他略带不满的轻哼了一声。


    不出所料,方才那一处空域之中依旧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人存驻。


    在他们来路之上这等情形已是遇到过许多次了,可以看到,眼前的星图之中有数十气光,这都是一路之上他们探查过的空域。


    他道:“师兄,这些空域越来越多了,似比以往更多了。”


    正清道人看向舱外虚空,天域越来越多,这是青灵天枝不断延伸出分叉的缘故。


    此刻他能感觉到虚空深处传来的震荡,这震荡越来越是明显,像是水波涟漪的扩散。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青灵天枝触及到了寰阳派可能存在的驻落之地,致使两家气机碰撞,青灵天枝不断伸长又不断蜷缩,而上面方才生出的空域又紧跟着崩塌所致。


    这般来看,上宸天确实极大可能找到了寰阳派所在,但随着这剧烈波动,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他们指明了道路。


    他看了一会儿,道:“继续找。”顿了下,又言:“照例行事。”


    魏広应了一声,寻了随着他们出行的一名玄修弟子过来,令其将自己这一次探查的结果报知了回去。


    虽然他不喜玄法,可带着玄修弟子确实方便沟通,而且此事也是玄廷定下来的规矩,每探一处天域必得报呈,他也不可能去违反。


    待是交代过后,他转回来,道:“师兄,传回去了。”


    正清道人看向某一处,凝注片刻后才道:“那就继续搜寻,我方才心感应,许是不久之后当有所见了。”


    数日之后,张御所乘星舟又一次感应星辰接引之力,便伸手拨动了星轨。


    在漫天星光涌来之际,他也在思量,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伊帕尔神族的技艺,继续在虚空之中设布更多的接引所在,这般也方便诸多玄尊往来。


    伊帕尔所有的知识他们都是得到了,也无需做太多的改动,天夏不是没有更高的技艺,但是需要摸索和梳理,现在没这么多时间,把现成的先利用起来才是最方便的。


    思量之间,星舟一顿,已然出现在了外层星宿附近,通过训天道章传讯,他在此择选一处星宿,将所有上宸天投靠过来的修士,再是带着金郅行乘舟返归了上层。


    到了清穹地陆之上,金郅行被明周道人请去了驻阁,其人归返天夏,自是需要重新拟册造印。


    张御与之别过,回了守正宫中,方入大殿,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一旁,对他稽首道:“守正可还要出去么?”


    张御道:“若无玄廷诏旨,近来当无外事。”


    明周道人客气道:“如此,廷上需将那清穹之气收回了。”清穹之气只是借于张御用,唯有廷执才能长久执拿,故是返归之后自被收回。


    张御点了下头,道:“自当奉回。”话音一落,他感觉守正印信之中灵光一闪,清穹之气已然被收了去。


    明周道人也是稽首告退。


    张御则是回了后殿之中,虽然清穹之气被收回,可持拿了几天下来,好处也有不少,神思变得更为清明通透了。


    且他还有种感觉,寻常修士要想成就上境,需得上境之物作为攀道之梯,那么成就玄尊之人若想往上走,很可能也是需要此般物事的,清穹之气极是能起到这等作用的。


    尤其是摘取到了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恐怕对此感悟更深,现在自己层次不到,恐怕还难以真正获取其中的好处。


    所以现在不必要去期望太多,可待功行再有精进之后再去探究此气。


    他思量下来,处理了一些琐碎事宜,便就入定修持了。


    定坐了数日后,训天道章之内有声息传来,他看有一眼,见是梁屹寻自己,便道:“梁道友有何事?”


    梁屹道:“梁某进来新造一物,需对底下弟子玄法修行有利,但不敢妄行,当如何使,想与守正商议一番,不过需得与守正当面言说,不知守正可是方便?”


    张御道:“我方才回转上层,正好有暇,道友来守正宫便是。”


    梁屹道一声好,过去不久,他便来至守正宫内,两人见礼后殿上坐定,张御道:“梁道友所言有利于玄法之事,不知是指什么?”


    梁屹从袖中取出一枚球形玉胎,摆在身前案台之上,道:“请守正一观。”


    张御目光落去,看了两眼,道:“知见真灵?”


    梁屹道:“正是,此是梁某所打造,近来梁某将这些分拨给了那些同门,凡是用过之人,都觉得此物对自身助益甚大,我意欲在玄修之中推行此物,也不知是否可行,故来向守正问询一声。”


    张御一眼看过,就知道这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知见真灵他以往也是用过的,若是能受一定的制束,那并无什么问题,的确是有利于玄修的。


    特别是能帮助修道人准确而方便的认识到自身,节省大量的修炼时间,不过任何事都有利有弊,若是过于依托此物,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道:“梁道友准备如何做?”


    梁屹郑重道:“守正,梁某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此物真修会打造,天机院也能打造,便我不去管束,那些玄修弟子也会自己去寻来用,且多半是由天机院来打造的,而随着造物兴盛,打造此物只会越来越容易,将来使用此物的玄修当会越来越多。”


    张御同意这等判断,的确是这样,要是看到一个平常和自己差不多的同辈,因为获取了知见真灵而功行增进,那么其人一定也是会去主动追觅此物的。


    梁屹继续道:“我曾了解过青阳上洲之事,若是造物之中有人不怀好意,那么势必牵累到那些弟子,那与其让造物派把东西占了去,还不如由得玄修自行来打造,如此还不至于受制于人。


    梁某觉得,可先在一地试行三载,若有害,则除之,若可行,则用之。”


    张御道:“梁道友打算在何处相试?”


    梁屹回道:“外层二十八宿,那里修士一直与邪神神裔还有各类外层修道人做抗争,他们可用于修行的时日不多,反而急着提升自身,梁某认为可先落在奎宿那里,那处梁某熟悉情形,也有诸多同门可以配合看顾,不至于出现变乱。”


    张御点了点头,梁屹还是考虑的很清楚的,这些外层修士重点在于提升实力,并以保存自己为第一要务,要是自身生存都保证不了,但其他都是虚谈,把打造的知见真灵放在那里,无疑是合适的。


    而且堵不如疏,一味禁绝也是不妥当的,此类东西其实也很有用,特别是对资质不高的弟子来说更是如此,等于给了他们一条可以跟上资质更高的修道人的路。


    而在攀登到了一定境界后,再回去找补也是可以的,虽然需要用去的气力更多,但是境界上来了,寿数为之增加,那也是值得的。


    他思考了一下,道:“待我与廷上说上一声。”


    他立刻唤出训天道章,与风道人商谈了一下此事。


    玄廷那里不久就有回言到来。因为只是局限于一隅之地,而且有梁屹盯着,再加上知见真灵实际上对提升中下层玄修的实力的确很有帮助,所以很快同意了他此议。


    他道:“梁道友,你去做此事吧,只我有言,此事你需盯着,有任何变化,都可与我还有风廷执那里传报。”


    梁屹起手一拱,郑重应是。


    云海驻阁之内,金郅行自来上层后,一连几天躲在此间不曾出去。


    前次来天夏,他只是稍微知悉一些天夏规矩,但是对天夏名位之选还了解不够多。


    现在再是从头了解了一番,算是明白了张御此前之言。


    在天夏,便你是玄尊,若没有为天夏立过大功,或者功行不够高,那么你想要名位也不可得。


    好比现在内外各洲宿的镇守一职,外宿镇守稍次一等,但大多数需以往曾在玄府担任过内州玄首玄正之人来担任,最次也曾担任过主事。


    不去提四大府洲,一十三上洲和玉京之镇守则要求更高,多是有功行,有根脚,有资历之人担任的。


    他看到这几十年来,接任此位的,也就三人,分别是恽尘、高墨、还有玉航三人。


    不过恽尘乃是一个个例,不可参照,以他经验看来,这个恽尘明面上是竺玄首的弟子,但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身份来历,这里可能涉及上层的考量,他没去深想。


    而高墨本是廷执,算是贬斥了。这里能参考的,也就是玉航了,这可是在古夏之时便就成名之人,潜力极大不说,还在三百多年中立了诸多功劳,可哪怕这样,也要有的空位,还通过廷执来谋划,才能获得一个镇守之位。


    且这位置虽然也是镇守,可身在玉京,处处牵制,手中权柄其实没有多少。要如他师兄郭缜,独镇伊洛上洲百载,整个洲内格局都是由其说了算,两者却是无法相比的。


    所以他想谋镇守之位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看了下来,但是有一个名位倒是合适自己,也不要多少门槛,就是危险了一些,他暗暗发愁道:“莫非只有此路可选了么?“


    ……


    ……


  第三百零三章 留去凭天意


    金郅行看了下来,能够为自己担任的,且又没什么门槛的,那就是守正一职了。


    守正一职能得玄粮,能借用法器,更能观摩各类道书,看起来是不错,不过这个位置能力不足的话,那就有性命之尤了。


    特别是现在守正,除了对抗邪神,更还需对抗上宸天修道人。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觉得凭自己的能耐,还是不要胡乱掺和为好。


    其实他最中意的,就是那些监察行走之类的名位,比如“观治”就是如此,不过这些事轮不到他去做,似如如今之“观治”乃是瞻空道人,其人执掌元都玄图,重要性不可或缺,他自不能与之相比,所以看了下来,最后就只能领一个“闻察”了。


    所谓“闻察”,也就是玄尊化身或是正身驻落在外层,观辨天外局势,遇到敌方来攻,提前给天夏示警或是帮助回护散落在虚空之中的天夏修道人。


    这以往只是单纯名位,乃是闲散之职,而现在因与上宸天对抗,所以还多了一个支援之责。若是在虚空之中搜寻上宸天的玄尊遇险,一时不及回撤,那么就需随时上前支援。


    他觉得此职虽也同样有一些冒险,但玄粮却是不少,而且对上宸天和幽城的了解,他自问也算是不少。


    确认下来,他并不敢自专,唤出训天道章,寻到了张御,将自身的意思一说,试着问道:“守正以为金某之想,可行否?”


    张御颔首道:“金道友之选倒也合适,你非在天夏修成,方才归来玄廷,难免遭受冷遇,而选此职,负以支援之责,也能结好一众同道,有利于未来你在玄廷立足。”


    金郅行听到张御如此说,不觉感激言道:“是,是,金某下来定当尽自己所能,为天夏出力,为守正出力。”


    张御道:“这里非是上宸天,你也非我下属,行事对得起天夏,对得起自身便好。”


    金郅行忙道:“金某谨记守正之言。”


    待与张御别过,他从训天道章之中出来,心中已是大定,按例拟下了一份呈书,请来了明周道人,托请后者呈送了上去,下来便耐心等待消息了。


    而此刻外层之中,正清道人正驾舟往虚空深处去,且这一回行遁极快,似乎是看准了一个目标。


    此前那方天域之中虽依旧空荡无人,可他却是在那天域之中察辨到了一缕独特气机,其与虚空之中某处震荡所在似存在一丝微妙的联系。


    顺着感应行有数天之后,他的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天域。


    魏広似感觉到了什么,问道:“师兄,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正清道人淡淡道:“上宸天定是不希望我等找到主天域,其若有布置,倒也不奇,若他们肯主动出来,却总比躲着我们来得好。”


    魏広大为赞同道:“师兄说得是,且我已令弟子将我等行踪传回去了,玄廷知晓我们的举动,见得不对,也立刻会遣人前来相援,该怕的当是上宸天才是。”


    正清道人道:“此番情形不同,叫那些弟子先离开。”


    魏広点头,他来至舱腹,对那些玄修弟子道:“前面天域许有危难,为你们性命着想,可在外面等候,不必跟随我等。”


    那些弟子有些惊异,他们乃是玄修,本以为正清道人必然不喜他们,没想到遇到危险,还能让他们先行离去。


    其实虽然正清与天夏道念不合,可并想着完全把玄法剿杀干净。


    “灭玄兴真”也只是一些偏激之人常提之言,似如岑传及其那些弟子都是如此言称,可正清本身倒是从未在公开场合这般说过。


    正清所想,主要只是想着真法为上,玄法永为次之的格局,而不是给予玄法与真法并驾齐驱,甚至将来被取而代之的地步。


    而他之所以如此做,一个是出于自身道念,还有一个,就是到他这个境界,自然能见到一些常人所不能明的东西。


    片刻之后,一驾稍小一些的飞舟载着那些玄修弟子从主舟之上飞离驶出。


    到了外间之后,这些弟子便驾驭飞舟停顿了下来,他们会在这里等着,若是主舟进入天域之后一直不见回应,那么就会向玄廷报传此事,

    在他们目注之下,主舟化如飞虹一道,冲入了那方天域之中,并同时爆发出了一道耀目明光。


    所有弟子都是不觉眨眼回避,可待他们再看时,却愕然发现,无论是视界还是感应之内,那处天域已然不见了踪迹,却是从虚空之中消失不见了。


    上宸天内,赢冲忽然抬头,看向某一处空域,那里有一道明光亮起。


    浑空老祖在旁言道:“赢道友,正清当已是进入了那处了。”


    赢冲点了点头,孤阳一共给了他三根枝节,而其中两根他便用在了构筑这方天域之上。


    此前天域之中的气息也是他故意留下的,因为这等气息最是接近主天域,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正清的注意。


    而正清哪怕明知道是陷阱,为了找寻主天域,也是会跳进来的。


    浑空老祖肃然道:“道友,下来当是如何?”


    赢冲道:“困住他便好。”


    浑空老祖略觉意外,道:“困住?本以为道友是想拿下他的。”


    赢冲摇头道:“光凭这些枝节至多只是困住正清,是拿不下他的,哪怕有另一位摘取了虚实功果的修道人上前助战也没有用。”


    浑空老祖道:“那是什么都不做么?”


    赢冲表情平静道:“当然不是,我们等上一等,若得幽城镇道法器到来,两相镇压,他绝难逃脱,而据我所知,那法器当也快到了。”


    浑空老祖道:“那道友为何不等法器到来再行动手呢?那岂非更为稳妥?”


    赢冲道:“此人之感应非比寻常,若是有这等威胁,他倒未必会进入那方天域了,而眼下虽是将他困住,我也难言能困住他多少时候,此局是否能赢他,只看天机气数是否落我这边了。”


    他话音才落,忽然自内殿之中飞了出来一枚符书,他拿来一观,动作一顿,随后站了起来,关照了一声浑空老祖,便快步往后殿走去。


    守正宫内,张御自一番长久定坐之中出来,他照例先看各方报书,而在此中,包括了从奎宿那里送传来的呈书。


    梁屹雷厉风行,自那日和他商议过后,便将那些知见真灵送到了奎宿,不过有些出人意料,最先用上的,倒不是玄修,反而是各地征伍。


    这主要原因是这一次获得此物暂时并不需要付出任何金元,完全是白拿,征伍军卒对此自然是乐意的。


    梁屹没有阻止此类举动,因为这里面的耗费完全是由玄廷承担的,而且那些征伍得利的同时,也能验证此物之效用,算是对双方都有利。


    张御看过之后,便把呈书摆在了边上,这东西一月两月之间看不出来什么,要见到成果,当需以年计了,现在还不必过多关注。


    昙泉地州,天机工坊。


    龙、于两名大匠坐于大堂之中,两人神情都是一片严肃。


    于大匠沉声道:“近来余玄尊弟子到处推行他们所打造的知见真灵,那些征伍军卒还有玄修修士都不再用我天机院的观察者了,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他们两人到外层后,便一直在推动造物,并想着尽量将玄修的作用取代了去,奈何在训天道章之后,这已是成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维护住原本所有的基础试着往外拓展。


    可是现在见到玄修竟然在侵夺原本造物承担之事,他们自是坐不住了。


    观察者能够被取代,那么神袍玄甲呢?飞舟玄兵呢?


    他们却是不得不如此想。


    龙大匠道:“这事紧要,不如上报天机院,让天机院决断?”


    于大匠道:“若不经由训天道章,内外层传讯往来一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那时局势早就变得了,我们唯有先动作,阻止他们。”


    龙大匠道:“怎么阻止?要是平常人也就算了,那些人可是余玄尊的弟子,本身又都是修士,我们不可能与他们去硬碰硬。”


    于大匠冷笑道:“以往余守镇在的时候,这些人确然惹不起,可现在余玄尊早被玄廷召回囚押,这些人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新任镇守也不信任他们,又能如何?”


    虽然余常这些弟子的背后还站着梁屹,不过这位成就玄尊之后,虽然没有刻意抹去自己的过往一切,可也是主动淡化了此事,有些人虽然记得他,可不接触之前,却不会去回想起他。


    他这么做正是怕那些同门师弟仗着自己的名头行事,故是在外界看来,这些人依旧不过是一群被囚玄尊的弟子罢了。


    龙大匠谨慎道:“于大匠想要如何?”


    于大匠道:“还能如何,只需找些毛病出来,让人以为此有隐患便好。”


    龙大匠犹豫道:“可是我们看过了,并无什么隐患……”


    于大匠沉声道:“我们说有,那就必须有。”


    龙大匠叹了一声,抬头道:“可是此举无用,那些军卒还罢了,玄修靠的是训天道章交通彼此,训天道章并不掌握我手,而寻常玄修也不会理会我辈之言。”


    于大匠语声自如道:“这却容易,请一些玄修上去‘主持公道’便是。”


    玄修并不是都是一条心的,有不少也是愿意与他们合作的,其中不乏中位修士,请这些人出面对此批驳两句,那是没有问题的。


    龙大匠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就同意道:“好吧,就按于大匠你说得做。”


    ……


    ……


  第三百零四章 取失凭人断


    赢冲来到了后殿之中,见到了孤阳、天鸿、灵都三人,他在卷荡青气之外落定,稽首言道:“赢冲见过三位上尊。”


    孤阳子道:“今唤你来,是幽城镇道法器已然送至,我等再经由一番运炼,便就可交托你来运使。


    只是我等还需看顾青灵天枝,此乃是重中之重,如今外间气机不断碰撞,已然快至疑似寰阳之所在,故我等也难以分出太多心思,你需再耐心等待些许时日,而后我等就能将一方对抗利器交托于你了。”


    灵都道人道:“今日唤你来,是安你心思,以免判断失差。”


    赢冲稽首言道:“前次得赐三根枝节,当也能支撑一段时日,在下于不久之前将正清困入了天枝交缠之中,若得支援,许能困杀此人。”


    三人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灵都道人道:“赢道友,你且先下去吧。”


    天鸿道人道:“赢冲还是目光浅了,岂不知眼下重点是需顾看大局,我两家之对抗,岂在一二人生死之上?若是我等此刻不顾前方进势,却去着意在边角之上,那反是趁了天夏心意。”


    孤阳子道:“赢冲道友尚未摘得上乘功果,难见天机,此也怪不得他。”


    灵都道人道:“人力有时而穷,我观赢道友,近来他气机停滞不前,显已全副心力投入维护局面之中了,我等可当将进度稍放,先使那幽城送来的镇道之宝能得借用为好。”


    天鸿道人却是反对道:“幽城之器,终究是幽城之物,而早些找到寰阳派,划定大局才是正理。”


    孤阳子考虑片刻,道:“天鸿道友说得是,我了解赢道友其人,他做事通常留有余地,此局远还不到其势绝之时,若他真觉抵御不住,自会来与我等言说,眼下便让他先劳累一些,过后事成,再予补偿他便是。”


    灵都道人见两人意见相合,也便不再多说。


    赢冲自后殿出来,回到了前殿,他其实心中有不同之见。


    他以为这个时候幽城镇道之宝既然到了,那么就应该全力祭炼此物,那寰阳派既然确定了可能之所在,那么早几日晚几日其实区别不大。


    若是这几日就能运使那镇道之宝,那么就能将正清陷于阵中,甚至除此一敌,原本紧迫局势立可得有缓解。这对日后两家交战也是有好处的,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少却一个,天夏的实力便等若削弱了一分。


    他看向天域之中,正清道人此刻当有所察觉,那就看谁更快一些了,伸手一按,身前两根青枝之上传出缕缕青气,直送入那方空域之内。


    清穹地陆之上,玄廷在收到正清二人之前传报之后,立刻察看这处所在,但却是遇到了与上回一般的情形,显然此天域又是受到了青灵天枝的遮护。


    不过有过一次应对经验,玄廷立刻安排人手推算其之所在,同时派遣陈廷执持拿清穹之气前往施援。


    而在此刻,林廷执则是立在一方法台之上,看着台中池水,金色的水液之中则沉落有一根灰白色的断枝。


    上次上宸天动用了青灵天枝围困施呈、龙淮二人,那方天域后来被陈廷执侵夺过来,而那一回并不是没有收获,玄廷利用清穹之气,还原了这一截残枝出来。


    此枝并非无用,若再有青灵天枝上的生机滋养,就能将之唤醒片刻,那或可由此逆推出主天域之所在。


    所以正清陷落青枝围困之地,这并非完全坏事,若是陈廷执此去能截取到一缕生机,那或许整个战局的走向都会由此改变。


    正清、魏広二人所乘坐的飞舟往天域之中直冲而入,待得周外云雾分开,眼前是出现了一方辽阔天地,云卷云舒,山海起伏,似与以往所见的天域没有什么两样。


    魏広看了看,见这里没有任何生机,略显失望道:“原来又是一处无人之所。”


    正清道人却道:“不对。”


    说话之间,他起袖对外一拂,只是这一个举动之后,就见眼前景物骤然大变,像是撕开了一层遮掩,原先青空地陆一切消失无踪,唯有一根巨大无比的青枝横贯天地,延伸去往无尽之所在。


    而此枝之上,又有无数细长分枝绕缠盘旋,且这些枝节还在不断变化延伸之中,似在试着填满彼此之间的缝隙。


    他道:“果是等着我来此。”


    魏広乍见如此大阵仗,也是一惊,不过因来时就有准备,他大抵仍是冷静,于心下算了一算,道:“师兄,去路已断,不过我等入此之前已将消息送了出去,玄廷当会施援,此辈是困不了我多久的。”


    正清道人却是摇头,道:“此番需得尽快出去,不然你我都会失陷此间,若是闯不出去,师弟自去解脱尘身,待来日再归。”


    魏広听他说得严重,心下顿生惊疑,不由想到了数种可能。


    但若上宸天真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来对付他们,那真有可能攻杀他们二人的。可在他看来,上宸天要真的这样做,那倒是达成牵制此辈的目的了。


    他肃然道:“师兄,我知晓了。”


    正清道人看向上空,道:“这里布置虽严,但却并非没有破绽,不然我等也进不来此间,在天壁闭合之前,尚有机会,稍候我当施展法力,试着从此中强闯出去。”


    他虽没有镇道之宝,可却有师传法器。此前被驱逐出天夏时,此器自被收了去,可是这一次出行,却又是还了回来。


    他凝神一立,几息之后,背后浮现出来一点清光,并往上空浮升而去。


    此光如丸大小,似聚日月之精,有丝丝缕缕夺目流光溢出,像是焰火一般向外恣意流泻,而那些围堵在枝节碰触到此光,便是纷纷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


    这些枝节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他得法器之助,可执我唯一,我不见则无有见,我不存则无有存,如此双方便处于相互无法照见的境地之中,但这无法维系太长时候,必须尽快闯出去。


    二人所乘飞舟向外冲闯,在那一团清光遮护之下,所过之处,这个天地似是融雪般化出了一团团空洞。


    照理来说,青灵天枝作为镇道之器,当不会受此所制,但而今拦阻他们的,也仅是两根断枝罢了,且赢冲因自身法力境界之故,并无法运发这天枝之中的所有玄妙,这才被他盖过了一线。


    虹殿之中,浑空老祖见此一幕,心中忌惮非常,沉声言道:“正清道友果然了得,”他转身道:“赢道友,若不再做阻碍,怕就被此人闯出去了。”


    赢冲看着天域,要维持此域不破,必须从主天域内渡入更多青灵之气,或者将最后一根枝节也是加上。然而他将那枝节拿了起来后,却是思虑了到了什么,动作顿了一顿,片刻后,却是又放了下来。


    浑空老祖不解其意,道:“道友可有顾虑?”


    赢冲道:“我曾与道友言过,此番需要成事,则需幽城镇道之宝才可,此物不至,难压此人,可眼下看,至少十日才可等到此物。”


    浑空老祖道:“以道友手中所握之力,莫非还困不住正清二人十天么?”


    赢冲摇头道:“无有这么简单,青灵天枝若倾尽生机,确可拦他,也当能等到镇道之器到来,可正清非是一人,还有玄廷在后,若是我此刻继续送渡生机,我疑玄廷或会干脆在外坐视不理,而是借此气机溯此气源头而来。”


    浑空老祖悚然一惊,沉声道:“道友意思是,玄廷或借正清之命来寻我?”


    赢冲缓缓道:“若是去一正清,就能寻到我等所在,你说天夏会否做此举?”


    浑空神情凝肃。在他想来,若能舍一人而赢大势,那天夏肯定是会如此做的,这确实不得不防,他看了看方天域,沉声道:“可惜了这等难得机会,也可惜了道友一番布置。”


    在正清全力施法之下,那一团夺目清光四散流溢,不断融开阻路枝节,从那重重困阻之中冲了出来。


    魏広这时忽觉身外压力一轻,他惊觉自已然脱身而出,他算了一下,发现感觉上只过去了一瞬,其实却是过去了八天。


    他转而望向后方,琢磨了一下,道:“师兄,上宸天那边似未全力阻我,否则我等还不见得能这般容易出来。”


    正清道人淡淡言道:“他若不尽全力,定是他不敢尽全力。他若敢为,那我也敢舍得此身,为天夏指明那生机来处。”


    虹殿之上,赢冲见到正清二人成功脱离出去,心中怅然。


    他的布置其实没有错,要是孤阳三人听他之言,愿意分心在镇道之宝上,那么今次设局就是他赢了。


    可这等事没有如果,正清能得脱围,只能说明其人气数未尽。


    他伸手将那两根青灵天枝斩去一小段,将余下部分都是收了回来。


    两日之后,内殿之中有一封符书飞出,他接来看过,见到这消息,本该是欣喜,可是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道:“终究还是晚了两日。”


    ……


    ……


  第三百零五章 证诚在心知


    清穹云海之中,林廷执正站在法台上等候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往前望去,就见一道光影破开云海,照落到了法台之上,待光芒散去,陈廷执自里现出身来。


    林廷执正容打一个稽首,道:“陈廷执回来了,一路辛劳。”


    陈廷执还有一礼,道:“不过是借助元都玄图走了个来回罢了,算不得什么。”


    林廷执道:“陈廷执可是取到了那物么?”


    陈廷执把袖一甩,一缕清穹之气落下,此气绽放开光亮,可见其中有丝丝缕缕的青气蔓延而下。


    他沉声道:“我到之时,那处天域已然崩塌,我以清穹之气将之还聚出来,只取拿到了少许一缕。”


    林廷执见那青气到了外间,便化为一滴清露滴落到了池水之中,沉浸在其中的那一根枝节得此滋润,原本灰白的枝干竟若枯木逢春一般,中间一段慢慢化作了青色,并渐渐往两端漫开。


    这时第二滴清露落入池水之中,继续支撑此气蔓延,可是距离两端末节还是差了一点点。


    然而此刻青气已然全数落下,再无第三滴青露凝聚,那些青色失了后继,竟是不进发退,向后收敛,很快退还到了原来的模样,本已是渐渐浮出水面,似要获得新生的青枝又是一度沉落了下去。


    显然凭此一缕气息,尚不足以将此枝节唤醒。


    林廷执不觉惋惜,道:“可惜,若是正清道友能稍晚一些出来,不定就能唤醒此枝,继而望见上宸天主天域所在了。”


    虽然他希望正清能支撑的久一些,不过他并不像浑空老祖所想的那样会任凭正清被杀夺,他们既是要把正清就出来,同时又要把上宸天主天域寻到。


    陈廷执沉声道:“从张守正还有正清道友这次遇袭的布置手段来看,此举应就是赢冲所为,我了解赢冲,这回正清道友能得以这么快出来,除了正清道友自身的本事外,也还可能是赢冲有意放任的。”


    林廷执讶异道:“他为何要这么做?”既然设计了陷阱,那么自该得到目的才是,不然岂非白费力气?


    陈廷执道:“据我推断,赢冲布置此局,当是本来准备好了杀招的,可是因为某种顾忌,或者某个缘由,使得这杀招最终未能得以落下。”


    林廷执神情郑重了几分,道:“陈廷执以为那杀招会是什么?”


    陈廷执道:“当不会是青灵天枝,若是此物对付正清道友,对面也不会上来施以困束,而是直接用那镇杀手段了,若排除此物,想要杀绝正清道友性命,那么通常多是半是来自上境大能的插手。”


    林廷执立刻否定道:“这无有可能,要是上宸天那三位直接出手,五位执摄不会放任不管,他们当是不会亲身下场的。”


    陈廷执道:“那就只有镇道之宝了。”


    林廷执先是诧异,随即似想到了什么,神情认真了些许,道:“我知晓了,若然如此,倒是说得通了。”他沉思片刻,道:“五位执摄既然未阻此事,那当是另有考量了。”


    西穹天,奎宿。


    这月余时日以来,奎宿大小地星上驻守玄修弟子,凡是往日在军署有过积功的,都是获赠了一只“知见真灵”。


    丁盈因为跟随老师落驻在奎宿,又有积功在身,故也得到了一只。


    最初此物送来时,乃是用精美的瓷匣盛放的,打开之后,玉白色的玉胎半个陷在赤色软绸之中,如上好打磨的美玉,光滑细腻,浑然一体,精丽且雅致,她一看就喜欢上了。


    而以往她老师不许她用此这等物事,可是这一次却例外允许了。


    她在精血渡入其中后,便感觉自身之中多了一个完全附从于自身的意识,在试了下来后,感觉当真十分好用,便给自己的真灵取了一个名字唤作“暗香”。


    特别有意思的是,她与身边的同道交流过后,她发现每一个知见真灵的性情都不一样,听闻有一些知见真灵虽然是照着御主吩咐做事,可却总是在嘴上和御主对着干,令她十分好笑。


    她还听到一个说法,说是知见真灵的性情和御主是有关联的,因为她的知见真灵“暗香”十分柔顺温婉,所以她一连几天都是美滋滋的,说话也变得细声细气起来,直到有一天被老师撞见,毫不客气罚坐了几日,这才恢复了原来说话的腔调。


    不过她兴奋劲还没停下来,因为越是使用,越是发现知见真灵的好用,此物比她自己都了解自己,既能够制定出合适又妥帖的修行方式,对各种事情又能让她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并且“暗香”还告诉她,还本就都是属于她自身的能力,只不过是通过知见真灵发挥出了最好的一面。


    因为现在她老师只允许她半月上一次训天道章,所以她在了得了此物的十天之后,方才迫不及待唤出训天道章,向着岳萝、安染、杜潇潇等好友急着分享自己的喜悦。


    在一通炫耀之后,她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小萝,你以前也是在奎宿立过功的吧?”


    岳萝道:“是呀。”


    丁盈欢喜道:“那小萝却是运气好,听说这一次,凡是二十年内在奎宿立过功的修道人都能被赠此物,现在说不定已经快到了。”


    同时她又安慰了杜潇潇和安染两声,说这东西其实也无甚稀奇,知见真灵真修和天机院都能打造,其实是很常见的。


    可她心里清楚,老师平时不许她用此物,可是这次却是允许了,那肯定是这次的知见真灵有所不同,往大处想,说不定这东西极可能来自玄廷。


    杜潇潇若有所思,虽然她不是奎宿修士,不过她在上层,老师还是玄尊,要想获取这类东西总是比较简单的。


    她倒不是为了修行,而是想着,有了这东西,就有一个人和她说话了,说得还都是真话,不会像是那些师姐妹一样整日端着一副假面孔,却说得都是违心之言。


    丁盈在和几个好友炫耀了一通后,这才退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岳萝等几人聊着,而自己则是在训天道章之内翻看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她很快见到这里面也有提到知见真灵,于是非常好奇的驻意上去,可是一看,却见满篇都在说这知见真灵的不妥。


    在于大匠的暗中推动之下,只是半月过去,训天道章之中便生出了诸多针对这知见真灵的言论。


    这些修道人言称这知见真灵之所以是赠送的,其实是因为此物本身有着许多瑕疵,打造者为了弥补缺陷,所以想利用诸多修士来设法完善此物。


    这东西其实无法与原本所能见到的“观察者”或是“知见真灵”相比,并且用多了可能会左右一个修士意识,此人还言称自己的一位好友曾参与了打造此物,并拿出了许多看着颇为可信的证据。


    而在下面,则有许多人站出来言称确实如此。


    于大匠知道光是凭空污蔑是没用的,所以有些人所言之语其实并不算假。


    似如有些附和之人,其实不少乃是浑修。


    这些人得了知见真灵后的确感觉到了不妥,可到底是受了大混沌的影响,还是受了知见真灵的影响,连他们自己也不见得能说清楚,可有了知见真灵,那这问题自然可以怪到此物的头上了。


    不过下面也有不少出声反驳,可这东西因为没法比较,实际很难证明对错。


    而一些得了知见真灵的一些玄修,看了这些言论,也是对此疑神疑鬼,有稍微谨慎保守一些的,就直接就将这此物从意识中移除了。


    可有人就是偏偏较真,丁盈就很不服气,她特别信服自己老师,老师既然这回通融,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刚才她都炫耀出去了,你这又说不对,她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她忍不住上去留语争辩了两句,可她一个人在那里说话,别人一群人对她一个,令她根本无从招架,只好又回去岳萝那里抱怨,并要她一同与自己驳斥那些人。


    岳萝却是只能安慰她,她对这东西一点都不清楚,绝不会因为自己和丁盈走得近而去胡乱说话的。


    不过只是当日过午,她却是收到了自外送来的“知见真灵”,打开一看,果然精致细腻,看着让人欢喜。


    只她不敢马上,特意去请教了玄正崔岳,崔岳回言道:“此物我知晓来历,只不便告知你,有不少去过奎宿的东庭弟子也得了此物,那些训天道章之上的言论不用去理会,你只管放心用着便是。”


    岳萝听了他如此说,顿时大为放心,将自身精血渡去,融了此物进入意识之中,在一番亲身尝试下来后,果然感觉此物十分好用。


    而且陈嵩的态度也是说明了此物来路很正,既然证明了这一点,那她自然是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


    可是再一想,从崔岳的言语中可看出,或许那些言论背后另有文章,自己人微言轻,怕是无法让人信服,那……不若请有一些有身份或是有威望的人出来一说?

    ……


    ……


  第三百零六章 过由何须辩


    岳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桃实前辈。


    这位威望既高又有手段,而且与人对战言论至今还没输过。


    可再一想,桃实前辈身份不明,可大抵不是奎宿的修道人,她在奎宿中时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如此脾性的前辈,那么一定是不了解这个知见真灵的。


    她可是了解桃实前辈的,这位虽然说话喜欢挑刺,可每每都是言之有物的,绝非是胡言乱语。


    所以她要找,也只能找本就在奎宿,且又了解此物的修道前辈。


    只是她在训天道章之中转了一遍下来,发现奎宿之上并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在此事之上开口。


    好像现在得有知见真灵的人大多都是低辈修士,修行稍高一些的人对此都很谨慎,这也斥责此物之言能这般盛行的原因之一。


    岳萝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既然这些知见真灵凡是在奎宿立过功的修道人都有所赠,那么自己也不必去盯着奎宿,东庭玄府之内可就是有不少前辈曾经去过那里的,或许能请他们出来说话。


    她立刻唤出训天道章,联络到严鱼明,道:“严师兄,你可是拿到了那知见真灵了么?”


    严鱼明一边揉搓着怀中狸花猫的脑袋,一边回道:“自是得了,不过为兄暂还用不着此物。”


    他身边可是有“丸子”这样的灵性生物的,能去一些较为危险的地方,暂还不急着去用别的东西来辅助自身。


    岳萝道:“小妹用下来,发现此物很好用,可是现在有许多人在诋毁此物,故是小妹想着能请哪位前辈出来说句公道之言,师兄可知,府中有哪些以往曾经在奎宿居住过,又很是厉害玄修前辈么?”


    严鱼明诧异道:“还有这等事?”他想了想,道:“岳师妹,我记得你老师不就曾在奎宿修行过么?请俞前辈出面那不是容易解决此事?”


    岳萝马上摇头,她可不敢去和自家老师去提此事,何况俞瑞卿一直在闭关,这才把她送到了东庭的。


    她道:“老师闭关长远了,一直不曾出关,许久不曾说上话了,我这做弟子的不好去打搅。”


    严鱼明再是揉搓了一下猫头,道:“若要提前辈玄修,那最有声望的,就是曾经在奎宿待过一阵,邀请老师前去论法师延辛师玄修了。”


    岳萝想了想,师延辛她倒也是认识的,能称得上一声前辈,可这事隔得太远,这却也牵扯不上,她道:“敢问师兄,有本府的前辈么?”


    严鱼明一琢磨,道:“倒是有,我知道两位师伯现在正在外宿,以往也在奎宿待过,或可帮忙。”


    岳萝喜道:“是哪两位?”


    严鱼明道:“一位辛瑶辛师伯,还有一位功行更高,是英颛英师伯,岳师妹或可问一问这两位。”


    岳萝致谢道:“多谢严师兄指点。”


    严鱼明摆了摆手,道:“小事,小事.。”


    岳萝道:“对了,严师兄,辛师伯和那位英师伯性情如何?”


    严鱼明想了想,道:“这却难说了,辛师伯乃是女子,说不定师妹你比我更懂如何打交道,而英师伯虽然话不多,可只要是求到英师伯那里的事情,最后都是解决了。”


    岳萝心中明白了,再谢一声后,与严鱼明别过。她想了想,便由训天道章给辛瑶发出了一封传书,随后便等着回音。


    辛瑶见是自家玄府的弟子传信,回应很快,立刻找到了她,在聊了两句后,了解清楚了情形,便道:“此事我已看过了,那些说话之人大多是浑章修士,要反驳他们,英师兄最为合适,我先和英师兄打声招呼,你稍候再去和说此事好了。”


    岳萝忙道:“多谢辛前辈。”


    严鱼明是张御的弟子,可以称师伯师叔,她师父不是东廷玄府之人,玄府也不是门派,她就不能跟着这么叫了。


    不过半刻后,岳萝便得了辛瑶回音,让她自去寻人便是,于是她找到代表英颛符印,小心翼翼唤了一声,“英前辈可是在么?”


    只是等了一会儿,却是不见回应,她正要试着再问之时,才听到有声音传来道:“具体说一说。”


    岳萝眼前一亮,问候道:“英前辈安好,前辈,是这样的……”她定了定神,就将详细经过一说。


    待说完之后,她久久不见回音,心中略显忐忑,问道:“前辈?”


    那声音道:“知道了。”


    岳萝见符印很快黯下,轻轻唉了一声,虽然严鱼明说这位英前辈接手的事情都能解决,可她也不知道找这位到底成不成。


    毕宿高塔驻地,英颛身边飘着一道仿佛璀璨玄玉凝聚的黑影。


    而他的面前,大道浑章正展开一片光幕,那其中所展示的,正是那些修道人对知见真灵的评判之言。


    他逐一看过之后,就对着自己的知见真灵传递了一个意识过去,要其把那些评价之中的错漏都找出来。


    这是验证知见真灵是否有用的最好方法。


    如果知见真灵能够把这些人言论之中的不妥和矛盾的地方都是寻出,而且说得都对,那么证明这次赐下的知见真灵是有用的,但如果说得不对,那么就是有问题的,是无用的。


    而知见真灵既然源自于他自身认知,那么这么做也同样能检验他自身功行。


    不过片刻之间,一条条驳斥之言就从他心底浮现出来,他扫过之后,直接把此往训天道章之上送渡过去。


    而与此同时,清穹云海驻阁之中,梁屹也是在看着训天道章,虽然他在上层潜修,可一直在留意着此事,那些诋毁之言他也是看到了。


    这一批知见真灵虽非他亲手打造,可却是他所提供的打造方法,绝然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有人不适,也不会如此数目众多,也不至如此集中的出现,且还异口同声。


    他大致能猜到是何人所为,不过在没有更多更大的力量介入之前,他并不准备插手。


    现在天机院的“观察者”能为人所接受,那是数十年来的浊潮蔓延,各洲宿分割较为严重,每一方都以生存为第一要务,而这等时候能帮到自己的就是好东西,所以便有隐患,也没人去管这些。


    但是如今情形不同了,浊潮退去,训天道章建立,各洲宿联系紧密,一个新生事物出现,想要为人所接纳,就没可能一蹴而就,自然是需要一个得到证明的过程,证伪辩论并不完全是坏事。


    在成就玄尊之后,他的眼界更为开阔,而且寿数跨度的延生,让他有更多的耐心和沉稳去做一件事,并不如以前一般恨不得一下完成所有事。


    这“知见真灵“之中的一些用途其实还没完全展现,譬如说此物因是修道人自身精神意识的一种映现,故在御主允许下,是可以在训天道章上交流的。


    不过这本身还是通过御主,等若是借由御主桥梁去往那里,而其自身本无法直接沟通道章的。


    再有则是知见真灵之间的沟通,通过一定的方式能够获取他人的经验,这也是以往观察者所具备的。


    他认为此物若能削减弊端,提升优势,那么玄法或能继续过往的兴盛。


    奎宿天机工坊之内,两名大匠正对面言谈。


    龙大匠道:“我已问过了一些人,自于大匠你出手后,许多玄修踌躇不前,不少人还废除了这知见真灵,目前此物扩散已得遏制。”


    于大匠心里却是没有放松,他沉声道:“现在只是那些人没有反击罢了,余玄尊那些弟子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辩驳,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一定在准备着什么。”


    龙大匠想了想,道:“那要小心啊。”


    于大匠道:“此事我一直让人盯着。”


    因为天机院认为有一些隐秘在传递间不该让外人得知,必须有为自己负责传递消息的修士。所以天机院有自己培养的玄修。


    请一个玄修过来教导不是那么难事,而且训天道章出现了,这方面得知识也较好获取。


    在两人谈话只是半日后,工坊之内进来了一个表情木讷,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其穿着寻常衣着,只从眼中隐藏的充盈神光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修士。


    于大匠肃然道:“丁玄修,可是那边回击了么?”


    丁姓玄修道:“出现了不少言论。”


    于大匠冷笑道:“来了,你可能驳斥回去么?”


    丁姓玄修道:“不难,得了知见真灵后,此中回应乃是十分个人的事情,且都是源自于内心,只要咬定不改口,那就没法证明对错。”


    于大匠满意道:“那就好,你就和这些人打擂台,务必要让人所有人都知此物有碍。”


    丁姓玄修道:“此事容易。”


    于大匠道:“好,丁玄修,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他这话说出后,却发现对方站着不动,诧异道:“丁玄修?”


    丁玄修道:“方才道章之上出现了驳斥我等之言。”


    “那就挡回去啊。”于大匠奇怪道:“有什么问题么?”


    丁玄修道:“那批驳之人不止说了驳我之言,还在批言之后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于大匠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丁玄修沉默片刻,才道:“此人在批言后留下了一封空白斗书,说要是不同意他的见解,不必多言,可以直接约战于他,双方论法一场,自见高下。”


    ……


    ……


  第三百零七章 论法琢道行


    “论法?”


    于大匠诧异道:“不去理会他不就是了。”


    丁玄修却是没说话。


    于大匠看了看他,皱眉道:“怎么,不可以?”


    丁玄修尽可能解释道:“我辈修道人,认为斗战即论法,若是不去应战,那你说得话多半就是没有道理的,那就很难令人信服。”


    于大匠感觉不可思议,可是修道人的事情他的确不了解,他道:“那就应战,丁玄修能胜他么?”


    丁玄修很是惭愧道:“这位乃是第四章书的浑章修士,看其符印,以往还曾立下不少功劳,而这位近来长久待在外层,一定是经历过诸多磨练的,我怕是很难胜他……”


    于大匠很是理所当然道:“那就找别人,总有能胜他的吧?”


    丁玄修一时没接话。


    于大匠瞪大眼看着他,“你莫不是说,没有一个人能胜?”


    丁玄修倒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他不能说你们天机院能拉拢到的人,多数都是不得意的玄修,斗战能力都是偏弱,道理也很简单,我自己有本事,我凭什么看你天机院的脸色?你来奉迎我还差不多。


    于大匠看他不出声,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了,他强忍不悦,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丁玄修无奈道:“目前是没有了,唯有能找到一个能与之论法,并能战而胜之之人。”


    于大匠不由愤怒道:“荒谬!道理对错,怎么可用蛮力去评判?怎么可以这么粗暴!这么野蛮!”


    这话是没错,道理是道理,力量是力量,可修道人就是这么认可的,在他们看来,这两者本就是一体的,你都不敢出来论法,你凭什么说你说得有道理?你说得再响亮也没有用。


    其实于大匠利用那么玄修去提诋毁之言,其实也是以力压人的一种方式。他这么对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轮到别人这般对他,他就感觉受不了了。


    龙大匠道:“于大匠莫要急,既然是这般,那就寻一个能为此事出头之人,大不了我们付出一些代价就是了。”


    他看向丁姓玄修,道:“丁玄修,你应该也认识一些厉害的修道人吧?”


    丁玄修想了想,谨慎言道:“若是两位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丁某可以尝试着寻来一些人。”


    龙大匠道:“便是如此说嘛,只要有好处,什么样的人请不到呢?真请不到,那也是好处不够多嘛。”


    于大匠想了想,道:“丁玄修,你去请人,要什么代价,你回来与我们说,我不求其余,一定要胜,一定要胜!”


    丁玄修拱手一礼,他可不敢把话说满,道:“丁某会尽最大努力。”


    于大匠道:“这事不可耽搁下去,你立刻去,最好在这一二天内有个结果。”


    丁玄修对两人一点头,就快步出去了。


    龙大匠目送其离去,转首看着颇见烦躁的于大匠,劝言道:“于兄放心吧,丁玄修做事一向可靠。”


    于大匠沉声道:“现在也只能靠他了。”


    他原本打算,是借助批驳言论,让一些原本犹豫不绝的玄修选择继续观望,等到天机总院介入之后,再想解决之法,可这一出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心下烦忧,暗道:“需得向总院那边催一催了,希望他们都能明白这里的利害,不要不当作一回事。”


    东庭玄府之内,岳萝在与英颛说过之后,便做修持了,待得她一段功课做好,却是听得轻灵之声,眼前一亮,连忙唤出训天道章,却见英颛已是针对那些诋毁之言做出了一些批驳。


    每一条言语都没有任何修饰和,直白浅显,从这意思之中不难看出,认为那些怪责知见真灵的浑章修士其实弊病源自于自身,哪怕没有知见真灵,这些问题一样,只不过是把这些怪到了知见真灵头上罢了。


    有些地方她看不太懂,可是能看懂的地方她却是上前支持称赞了一下,并且她还告知了丁盈一声。


    不过就这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立刻就有人上来驳斥,可是这些言论此刻却是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反对的人虽很多,但却没有一个敢于接下这番批言后面的斗书的。


    岳萝立刻理解了这里面的用意,不觉暗赞高明。


    斗法之所以被称之为论法,可不是于大匠所想的那样只是单纯蛮力的决胜,斗法便是检验功行,检验自身,你自身有什么问题,都会在比斗之中暴露出来。


    如是这些修士,其等是自称用了知见真灵才出现了诸多问题,那么不用的话是否就真的没有了?这在训天道章上言语是说不清的,可在斗法之上却是可以,一场论法,直接就可以你的问题来。


    可她同时又很担心,这斗书一出,必然是有人应战的,也不知道这位英前辈能不能对付这些人,要知对方可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赢了还好,要是输了怎么办?不会连累英前辈名声受损吧?


    因为此事反应不能太慢,所以丁玄修在于大匠的催促下,在一天之内就寻到了一名功行颇高的浑章修士,其人也是外层修士,因见英颛以往似是名声不显,所以承下了此事,并在训天道章上接下了这份斗书。


    双方约定论法之期后,便在奎宿荒原之上一战,这一战也是引来了不少修道人的围观。


    然而这一战结果却是十分令人意外,众修士本以为这斗战便不是势均力敌,也当是有来有往,可结果是两人只是气意碰撞了一次,那一位浑章修士便就自承认输了。


    而这一位事后还郑重对英颛拜揖了一下,在其人回去之后,便将天机院给的好处退了回去,不止如此,他还加倍奉还,随后便闭关去了,而此过程中,他对番斗战没有再提起过哪怕半个字。


    于大匠听到这个消息后恼怒非常,但好在因为这一次斗战没有真正动手,所以引发了一些争议,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正在他设法补救之时,玉京天机总院那处来人终是到了。


    这是一个初看很是白净的年轻人,可于、龙二人却是不敢怠慢,因他们为知道,这位名唤谢峤的大匠乃是天工部某位宗匠的门下,而且只是表面看着年轻,可实际上也是接近五十岁了。


    谢峤在看过了两人近来的排布后,道:“于大匠你们做的对,不能让这个势头继续,但是下来应对有些不妥。”


    于大匠有些不服气,道:“不知有何不妥?”


    谢峤一脸轻松道:“既然已经输了一阵,你们就不该再把希望寄托于在那些修道人身上了了,就算下来赢了此人,也不能完全证明那知见真灵有问题了。”


    于大匠一想,觉得确也有些道理,他带着一些讨教道:“那该如何?”


    谢峤笑道:“于大匠,目光放长远一些,莫非只有修士能争胜么?你们遏制那知见真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这些玄修继续接受我们的‘观察者’,那么我们就用载承观察者的人去击败用知见真灵的玄修,那不是更有说服力么?”


    于大匠恍然道:“披甲军士?”


    他心中一动,近来他听闻玉京那便打造上甲的技艺得到了某些突破,可这仅只是个传闻,并没有得到证实,现在看来,却很可能是真的了。


    谢峤唤一声,道:“鲍校尉,请进。”


    门来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而后一个身形精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对着在座之人一抱拳,因他有着校尉身份,于、龙两名大匠也是正容回礼。


    谢峤道:“这位是玉京披甲校尉鲍能,他身上所披玄甲,乃是由天机总院打造的,比以往的上甲更好,能发挥出更大威能,我们之前秘密寻了一些神怪还有一些中位修士比试过,无有一人能胜过鲍校尉,只是此还未曾显露人前。


    谢某却想,不妨借助这个机会,就以这个英颛为踏脚石,宣扬此甲之威能,也是告诉玉京乃至玄廷上层,许多修士可以承担的事,我们的甲士也能承担得了,上面大可不必去一味偏向玄修。”


    于大匠不禁点头,这几年来,因为训天道章得出现,使得大部分学宫出来的学子,很多俊才都去选择成为一名修士,反而投身天机院的人越来越少。


    天机院师匠乃至一般的工匠,寻常人努力一下,仍是有可能达到的,可是似大匠这类人物,必须要杰出英才才可。


    但是这般人都去跑去修行了,谁又来推动造物呢?要是再这么下去,不用太久,几年乃至十几年,造物必见颓势。


    并且现在玄修连观察者一块都是涉足了,他们也是必须做出回应了。


    他想了想,道:“谢大匠,我不懂修道人,这般比斗,我是说,假若是鲍校尉赢了,那些修道人会接受么?”


    谢峤笑了笑,他对着两名大匠道:“赢者为尊败者鄙,我出来请教过一些修道人了,他们说是并不会计较彼此身份的。我得说,在我们看来,这并不见得是正确的道理,可既然能为大多数修道人所接受,那就足够了。”


    ……


    ……


  第三百零八章 烈光刺黯虚


    守正宫内,张御负袖立在正殿之中,看着殿壁之上展开的虚空星图,可以见到,那里有一枚枚崭新的星辰正在生出。


    自他上次回转后,就送了一封呈书上去,这是提议设法建立更多的接引星辰,用以方便星舟穿渡。


    这不单可用在当下,万一寰阳派归来,也能用此与之对抗。


    廷上采纳了他的建言,利用伊帕尔神族的方法,在稍加改进之后,于这数月间祭炼了近千星辰,并向着虚空投放了出去。


    这东西不需要任何守御禁制,只需利用上层本身就有的星辰改造一番便可。


    而在炼造过程中只需几名玄尊主持,其余部分都可由无数上层神人来完成,毕竟当初的伊帕尔神族也不是亲自动手的,大部分都是交托给受其奴役的族类来做的,要是打造太过复杂,他也不会呈书提议。


    不过当年伊帕尔神族依靠了神树,用了一个多纪元才陆陆续续完成了这件事,现在天夏利用的是上层所具备的充沛宝材,再加上清穹之气为依托,所以能够源源不断的将这类星辰祭炼并送渡出去。


    而在过程熟悉之后,如今祭炼此物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每天都可看到有新的星辰落入虚空之中,凡是玄尊所至之地,元都玄图都会顺势将此物投落。


    经过数月布置,近段时日回来休整过的玄尊,已然是可以借用星舟乘渡往来了。


    他凝视那些闪烁得星辰,或许这些东西会遭到虚空邪神破坏,可是这没关系,这些星辰清穹之气一转之间就可生出,要多少有多少,本来就是消耗品,有所缺失,立刻再投放一个过去,你破坏还不见得不立造来的快。


    何况那些层次较高的邪神终究也是有数的,要是此辈时时盯着这些东西,那倒是给外间搜寻上宸天主天域所在的玄尊减轻压力了,这般交换玄廷还是十分乐意做的。


    此时他察觉到训天道章之中感应生出,看了一眼,见是东庭玄府送过的一个传信,他留意了下,见此与梁屹送去奎宿的知见真灵有关。


    在此物投去之后,遭到人诸多的人诋毁,现在已从最初的争辩演变到了论法来定对错。


    只是这一次未想却是英颛对那些人下了斗贴,此前已然赢了一名修士,而现在又有天机院派遣来的披甲军士接下了斗贴,并约定在月末一战,算来也就是在后日。


    英颛虽然这些年表面上看着一直在毕宿,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有些东西别人看不到,他身为守正却是十分清楚的。


    就在这五六年内,英颛几乎是走遍了四穹天,与人约战不下数十次,每战皆胜。而其所选择的对手都是浑章修士。之所以他名声不显,那是因为与他斗战之人事后全都选择了闭关。


    这看似只是单纯的论法切磋,可他却能看出来,英颛这是在依靠印证斗法来寻觅自身的上境之路。


    其人所面对的真正对手,其实并不是那些浑章修士,而是直接指向了那背后的大混沌。


    几乎是所有浑章修士都需面对大混沌的侵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大混沌就是所有浑章修士的共同敌人。


    在每一场斗法之中,英颛都是设法引出对手的弊端,并将之杀死,这是在“去他人之弊”,也是杀绝大混沌对对手的影响。


    为何是去他人之弊,而非自身之弊?因为这是混沌侵染下把我与整个浑章修士都是视作了一个对抗的整体,那么他人之弊便是自我之弊,去他人之弊也即去我之弊。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浑章修士与他斗法之后会选择闭关,因为在斗法之中他们察觉并明了了自身的弊病。


    此些弊病或许是他们视而不见的,也或许是解决不了的,可在与英颛一战后,通过印证或多或少找到了解决办法,那自不会再放任其存在。


    这番路注定难走,可若走通了,却也是一条大道。


    如今浑章修士虽然不少,但多数都是由真修转修而来的,至今还没有一个浑章修道人成就浑章玄尊。虽然张御立造了“鉴诚”之印,但是完善自身,斩去疑执,这些都需要修士自己来完成。


    英颛所选择的道路就是一个方法,这与他自身的观想图也是相符合的,从道理上说,只要他与足够多的浑章修士交手过,并将此辈身上的弊端一一除去,那么自身也就不会再犯,同时还帮助了同道。


    这走得其实也同样是“众我”之路,意味着英颛道法若是成功,那么顺此而来的后来人不但自身受益,在迈步过程中还能使得更多同道受益。


    而其人与披甲军士这一战,他却并不准备去多看了,不是不屑于去看这样层次的斗战,而是他认为这一战没有悬念。


    尽管天机院这些年来取得了不少成果,上甲的威能也胜过以往不少,可是如今英颛,经过一次次胜战,顺应了自身之道法,顺应了自身之心意,可谓气意勃发,渐趋圆融完满。


    这算得上一只脚已然踏上境门槛之上了,差得也只是继续积累,或是一个契机了,远非一个披甲军士可以与之比较的。


    但此中也不是没有弱点了,这样的尝试一旦失败了,那么诸般缺弊将会以比以往更为狂猛的势头反压过来,若能顶住,再战而胜之,那么还能跨过去,要是不成,那就永无迈向上境的机会了。


    他收起了训天道章,抬头看向外层虚空的深处,那里正传来的阵阵水波涟漪般的震荡。


    毫无疑问,为了尽快接引回寰阳派,上宸天正在加紧动作,可这也使得其自身暴露的可能增大了不少。不过他想起了此前正清道人被困一事,判断上宸天敢于这么做,想来当是一定的倚仗的。


    虹殿之前,赢冲手中拿着一只琉璃瓶,瓶内飘荡着一捧仿佛毫无分量的细小如微尘的金砂,这东西得自于幽城镇道之宝,或者说是从此法器上取拿出来的一部分气机所化。


    他不知此宝为何名,因为这法器还未能真正成就。


    镇道之宝在筑就之后还需要大法力之人不断运炼才能达至完满,这或许就是幽城愿意将法器借出来的原因。


    他试了下来后,发现以此金砂掷去虚空,却是能够划断人我,分割天地乾坤,使敌不近我,我亦不见敌。


    他觉着这也的确符合幽城的想法,自得自在,排开外扰,我行我事,不来扰你,你也来莫来烦我。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幽城见了当日寰阳派被天夏和他们联手驱逐出去,所以才祭炼了这等宝物,是怕自己遭遇相同下场。


    可不管这么样,有了这东西,他也有信心遮护主天域了。


    此金砂一旦洒中修道人,便能够其困杀永绝于一方屏隔之外,哪怕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得此物一沾,就等若从世上消失了,再无可能与人照见了。


    要再是遇到正清或者张御那等人物,便可以此直接将之逐出世间,玄廷便有办法接回,那也肯定需要一段时日,当前局面就能得以缓下。


    正在他如此想时,忽生一阵惊悸之感,随即有一道光华照来,他心头一震,迈步走出大殿,抬头看去,就见虚空深处,那气机碰撞之地,有一道刺目烈光横贯虚空,好像在虚空之幕上撕开了一道狭长裂隙。


    而在大殿之内,孤阳、天鸿、灵都三人都是神情肃穆看着那一道烈光。


    这很可能是青灵天枝探去的最前端触动了寰阳派可能驻落之地,从而引发了此辈回击或是回应。


    孤阳子道:“立刻斩断枝节。”


    天鸿道人道:“若是斩断,再去找寻的话,很可能便找不到寰阳派所在了。”


    灵都道人道:“若是任凭痕迹存在,那么就是将我等所在暴露给天夏知晓,且说不定这就是寰阳派有意为之,好让我等先行暴露出来。”


    天鸿道人一皱眉,不无这等可能,从气机撞击来看,对面极可能是寰阳派,此派虽然不清楚他们这里之事,可随着两家气机交撞,其可能会经由推算选择做出一些对自己有利之事。


    孤阳子道:“天夏稍候必来寻我所在,我等合力斩断枝节,可关照赢道友全力遮护。”


    三人说话乃是意识交流,只是一瞬之间做出了决定,并将命令传递到了赢冲处,要其全力阻碍天夏可能到来的搜寻。


    而同一时刻,虚空如此大的动静也自是惊动了天夏诸廷执,众人汇聚到了清穹云海之上,在观望片刻之后,首座道人言道:“此是气机反冲,观此气息,对面倒真可能是寰阳派了。”


    林廷执马上建言道:“首执,此举也极大暴露了上宸天自身,我等可趁此机会找出其主天域。”


    钟廷执这时稽首言道:“首执,机不可失,若能允许位于虚空的正清道友利用清穹之气,不定就能将此寻到。”


    陈廷执则沉声道:“从上回情形看,赢冲极可能拿了幽城镇道之宝在手,可能会拿此物制我,故而不止是正清道友,此刻在前方之人也当持拿此气,同时还需派遣出更多玄尊去往那里,如此或能抓住这一线之机。”


    首座道人也是当机立断,道:“便如诸位廷执所言,立刻传下谕令,命诸人全力搜寻其之所在!”


    ……


    ……


  第三百零九章 激气动天澜

    玄廷谕令传下,各个在休整之中的玄尊皆是从定坐之中出来,纷纷乘渡飞舟去往虚空,以期趁此机会找寻到上宸天的藏匿之处。


    张御上回的建言此时起到了作用,这一次诸玄尊不必要再通过元都玄图,而只需乘坐玄廷新近打造的星舟,借助那星辰接引之力,便可去往虚空深处。


    此时在守正宫内,张御也是一样收到了玄廷传命。他从座上起身,看了一下殿内的日晷,现在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九年的三月十二日。


    他收回目光,从内殿之中走出来,在两边神人值司的恭敬执礼之中走到了外间殿台之上。


    他望着那虚空之中的烈光,心中一召,顿有数件法器化作流光飞来,皆是落入到了他的袍袖之中。


    这时他忽感自己的守正印信之中也是落下了一缕气机,正是那清穹之气。这次玄廷是给所有出外的玄尊都是送上了一道以作驭使,故是请书只需回来再补。


    前方云海滚动,自里浮现出了一驾形体优美的华美星舟。他身外清光一闪,便从殿台之上来到了星舟主舱内,而后意念一转,便即遁离了上层,出现在了外层虚空之中。


    他看着那烈光所在,感受着无数星力牵引过来,伸手一拨星轨,连人带飞舟便是朝着那处而去。


    幽城主城之内,显定道人与那名王姓玄尊一起并立于宫台高处,凝望着好似划开整个虚空的那一隙烈光。


    王玄尊默默算了算,露出惊疑之色,道:“上尊,这还真是寰阳派的气息。”


    显定道人呵了一声,道:“气机反撞,耐人寻味,寰阳派看来也是有意弄得这一出,上宸天还不好说什么。上宸天现在倒是有主天域暴露之危,要是就此被天夏寻到,那却是有意思了。”


    王玄尊想了想,低声道:“上尊是说,寰阳派已然知晓了上宸天和天夏之事么?”


    显定道人道:“便不知晓,寰阳派也能通过推算作出对自身有利的选择,天夏那原本搅乱天机的角空星倒是停的妙。”


    王玄尊有些意外,道:“天夏的举动是有意的?是为了方便寰阳派能够作出天机推算?”


    显定道人道:“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但是上宸天从招引寰阳派开始那便注定落在被动之中了,只能应付天夏的步步紧逼,而无力进取,故是随便天夏怎么做,他们都只能生受着。”


    顿了下,他又言:“随便这两家如何斗法,我等只需坐观就是。”


    王玄尊附和道:“上尊所言极是。”


    显定道人一挥袖,随着阵禁拨转,团团如乌云般厚重的幽深气息浮现出来,将幽城主城都是遮掩入内,并如彻底消失一般融入了虚空之中。


    某处不知名的天域之中,老龙焦尧站在半空之中看着虚空之中耀目烈光,脚下是一只鳍鳞盘云座,身边则站着一个眼眸乌黑发亮的小女童。


    他玩味道:“寰阳派可是不好相与啊,说不定此辈至今还以为上宸天与天夏是一体呢,又怎会上宸天好脸色看?便是知晓了也可当作不知晓,只要上宸天还想着联合寰阳派,那注定只能吃这个闷亏。”


    女童看了看他,十分好奇道:“老祖宗在看什么?”


    焦尧道:“在看争斗。”想了想,他又强调了一句,“道念之争,大道之争。”


    女童似懂非懂,她仰着头,天真问道:“老祖宗,那是谁赢了呢?”


    焦尧道:“谁赢?现在老祖宗我可看不出来,表面看寰阳、上宸若是联手,或能压过天夏一线,不过老祖我觉得天夏还是赢面大一些。因为天夏之内众志如一,上宸、寰阳那里小心思就太多了。”


    可不管两家怎么斗,他都不准备掺和进去。天夏赢了,最多服个软,投靠过去。要是上宸天赢了,那其与寰阳派之间也不会就此罢休,也一定会还会分个输赢,那到时候再视局面而定了。


    此刻上宸天内,赢冲在孤阳三人传命之后,


    立刻命人去唤浑空老祖。


    因为上宸天多数人都在配合孤阳三人驾驭镇道之宝,他现在手中能调用之人比较少,满打满算也就是三个,其中两人还需用来反算天机,以免自己所有动作都被天夏看清,所以真正能抽调出来的,也就浑空老祖一人了。


    待浑空老祖到来,他道:“浑空道友,劳烦出外稍加阻拦那些天夏玄尊,我自会拿法宝支援于你,记着若是撞见张御或是正清二人,不要与他们起得冲突,退回来便好。”


    浑空老祖打一个稽首,就领命而去。


    赢冲又唤了白衣童子过来,道:“只要寰阳派能得归来,上次的丹丸,我还可以设法给你们,但首先事情要得成功,稍候我需每一个落在虚空之中的天夏玄尊的行踪下落,可能做到么?”


    白衣童子呆滞了片刻,伸出双手道:“东西要先给。”


    赢冲沉吟片刻,他知道和邪神说不通道理的,既然这么说,那么就唯有先给了。


    他做事喜欢留有余地,上次寰阳派的丹丸说是全给了,可还是私下留了一些的,于是一召手,一道赤光从天而落,降至白衣童子手中,化为一个小袋,他道:“先予你们了。”


    白衣童子收起此物,才认真道:“东西有了,会盯着的。”


    赢冲挥了挥手,令他自去。而后来至一处玉台上坐定,屏息凝神片刻,就将那琉璃瓶取来,在手心上倒了一些金砂出来。


    他放下琉璃瓶,起三指搓起一小撮金砂,对着前方轻轻一洒,砂粒化作点点金屑飘去,转瞬间就从上宸天飘出。


    此物一入虚空之中,就越化越多,眨眼成就星河之数,但却是融入虚空,变得无声无色,根本难辨其踪,好似本来就是无有一般。而在他的眼中却可以看到,那一道烈光之外,此刻已然是被一道厚厚的金砂环带围裹起来了。


    这东西因为每一粒都渺小至微,所以能为稍差一点的人就无法感应到,而一旦撞上其中一粒,那就会被隔绝于世外,以此便能挡住天夏玄尊往此搜寻。


    就在那一道烈光方才浮现出来的时候,位于此间最近的天夏玄尊,乃是郭缜和一名唤作孙持的浑修玄尊。


    郭缜因过去在伊洛上洲所为与玄廷相悖,故是被拘禁在了上层,现在也是被放了出来效力。


    实际上,只要犯下的不是十恶不赦之罪,在发下誓言之后,都是可以暂时放了出来立功削刑的。


    在见到烈光的那一刻,孙持便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算了一算,立刻建言道:“郭道友,这情形好像气机激撞所致,肯定是上宸天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我等眼下离此处极近,不如就此寻过去一观?”


    郭缜却是不同意,他面无表情道:“这等异常状况,不能冒进。孙玄尊你不是能沟玄廷么?可先把此事报上去,若不见命令下来,那就不用妄动。”


    尽管他是来赎罪立功的,可他是一个较为保守之人,只要没有玄廷明确命令,那他是不会太过主动的。


    孙持十分不喜欢郭缜一板一眼的样子,可这话也挑不出毛病,只得唤出训天道章,想要将此报呈此事,不过这等时候,玄廷的谕令也是到了,他精神一振,当即道:“郭道友,玄廷谕令已至,令我们立刻前往查探,尽可能找出上宸天的藏身所在。”


    郭缜却没有动,而是缓缓道:“还请孙玄尊把谕令的原话复述一遍。”


    这要求也挑不出毛病,孙持只得耐着性子原话复述一遍,而后没好气道:“郭玄尊,莫非我会欺你不成?”


    郭缜不理他这句话,而是道:“也即是说,玄廷虽让我们上前搜寻,可却是让我们以保全自身为上?”


    孙持吸了口气,道:“是这个意意,郭玄尊,可以动身了么?”


    郭缜毫不在意他的态度,道:“不行,玄廷明明说有清穹之气赐下,说明前面情形有异,清穹之气不至,不能前行。”


    孙持叹道:“好,那便等着吧。”


    幸好未有等上几个呼吸,便见有气机各自落于两人印信之中,孙持怕郭缜再提什么反对之言,立刻把飞舟一催,往那烈光所在冲去。


    不过这一次,郭缜没再提出什么反对之言。


    孙持虽然看着急切,可他心里还是有数的,知道玄廷不会做无用之事,将清穹之气分拨下来,那一定是认为有必要,故他将清穹之气环布周身,以备万一。


    随着飞舟行渡,也是距离那烈光越来越近,可这个时候,两人忽然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具体说不出来什么,可却能发现,身上的清穹之气在一缕缕的消散之中。


    郭缜沉声道:“孙道友,我以为不可再往前去……”话说到这里,他忽觉不对,一转头,却见发现在旁边的孙持不知何时已是不见了影踪。


    而不止是孙持,他往舟舱内看去,发现那些这回跟随他们一同到来得玄修弟子,也是一并消失不见了。


    ……


    ……


  第三百一十章 持机渡微砂


    同舟之人都是毫无征兆的消失,郭缜却并没有慌张,而是很沉稳的观察了一下飞舟内外,见内外并无异状,似与方才别无区别。


    而他发现孙持人虽然不见,但是原本其人所驾驭的清穹之气却依旧存在,并有跟随着一起消失,这就说明清穹之气不是无用,而是孙持什么地方有所疏忽了。


    有了这个判断,他心里已是有数。


    他伸手一招,不急不缓的收了那些孙持留下来的清穹之气过来,下来便驾驭着飞舟缓缓往后退走。


    既然玄廷说要注重保全自己,那么他自然选择保全为上,不会去冒险做别的事情,更别说现在孙持下落不明,他要做得就是把这个消息带回去,以免别的往这里来的玄尊同样遭受到这等李类似之事。


    飞舟往后退的非常稳,在虚空之中看来,其轨迹就如同划出了一条笔直的线,就连遁速半分不增,半分不减。


    赢冲此刻坐于殿上,他通过那些金砂的碰撞,能够看到郭缜正在慢慢往后撤走,他本是准备将这位也是一同驱逐去世外,故是不断催动更多的金砂上去围堵。


    奈何这位实在太过稳当了,一点破绽都找不出来,哪怕当中他有意示弱,对方对此也是熟视无睹,面对这等情况,他也是无奈,只能目送其人退了出去。


    他这时转首望向殿壁之上的虚空星图,上面正有一点点气光正往烈光所在靠近,而每一点就是代表每一个天夏玄尊。


    他是通过邪神来掌握这等动向的,有了这等监察,再加上邪神的不断试探,他便能知悉每一个来犯之敌的大概实力,知道哪里需先行应付,哪里可稍缓一点,从而做出合理的调配。


    可是他正观看之时,突然之间,上面的光点忽然消失了几个,而仅仅是一二呼吸之后,所有光点都是一齐消失不见。


    他看向那白衣童子,道:“这是如何一回事?”


    白衣童子迷茫了片刻,才是道:“都看不见了,和方才那两人一样。”


    赢冲神情微凝,道:“又是清穹之气么?”


    适才郭缜、孙持二人在动用了清穹之气后,邪神就见不到他们二人了,直到二人闯入了金砂之中,他才再度掌握了二人行踪。


    而从现在的情形看,似是所有天夏玄尊都是持拿清穹之气在手了。


    他暗道:“予所有人持拿此气,好大的手笔,看来这次天夏是志在必得了,罢了,若在金砂之外,此辈也是发现不了我之所在的,若是闯入了进来,由这些金砂相助,我也一样可以察知其动向。”


    郭缜在退出金砂屏护的范围后,感觉到那股围裹在身外的清穹之气再无任何消耗,可他没有因此停下,继续向外,直至退到最早拿到清穹之气的所在,他这才于心中默念法诀,试着相召元都玄图。


    少顷,便见顶上出现一道椭圆形的阴影,金光往下一落,他连人带舟便被挪转了回去。


    待他再度立定之后,发现自己已是回到了上层,脚下乃是一座位于清穹云海之上的法坛。


    林廷执、瞻空道人,还有戴恭瀚、长孙迁等四人在正站在此间。


    郭缜打一个稽首,道:“四位廷执有礼,瞻空道友有礼。”


    林廷执还礼过后,便肃然问道:“郭玄尊,你们遇到了何事,孙玄尊何在?那些玄修弟子又何在?”


    郭缜缓缓将方才遭遇如实言说。


    林廷执听他说完,若有所思,他一招手,将郭缜、孙持方才乘坐的星舟转挪了过来,而后仔细检查了一番。


    他很快发现,曾有无数形若微尘之物从星舟之中穿过,但因为这东西太过微渺,是从凝合星舟的诸气元的孔隙之中穿过的,所以对飞舟本身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作为玄廷祭器手段最高之人,他还是从星舟整体的气机流转中发现了曾有外物阻断的端倪。


    他道:“能如此轻易制拿玄尊,又能消磨清穹之气,唯有镇道之宝可以做到,此应该就是陈廷执所说的那幽城的那镇道之宝了,想来孙玄尊也是一时不察,过于疏忽,才会被此物所趁。”


    清穹之气能够遮护金砂,可此物至微至小,无孔不入,而只要有一粒渗透入内,就能将人隔绝于世外,孙持功行尚可,可清穹之气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他很难如意运转,以至于遮护之中有了漏洞。


    戴恭瀚这时看向长孙迁,道:“长孙廷执,你可能看出,孙玄尊现在到底如何了么?”


    长孙迁回道:“孙玄尊命机未断,只是他已不在世间。”


    林廷执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此物当是一个逐世之器。”


    戴恭瀚道:“可能接了回来么?”


    长孙迁沉默片刻,道:“可以,孙玄尊被逐之时,身上携有一丝清穹之气,我若以气机时时相引,可以接引回来,但归来之日无法确定,或许在数载内,也或许是十余载,更为长久也是可能的。”


    戴恭瀚再是问:“那么那些弟子呢?他们可能接了回来么?”


    长孙迁没有回答。


    戴恭瀚微微一叹。


    林廷执道:“此事还是劳烦长孙廷执多多用心,尽量把那些弟子寻回来吧。”他转过头,对戴恭瀚道:“现如今需通传各位落在虚空之中的道友,让他们小心此物,没有把握的话,宁可先退了回来,以保全自我为上。”


    戴恭瀚道一声好,唤出了训天道章,往各方传言。


    为了方便沟通,现在哪怕真修玄尊身边,都是玄修弟子跟随的,故他传讯很快传递给了所有玄尊知晓。


    为防后人再是犯错,他不止说了孙持失陷之事,还告知了所有人该是如何防备,若无必然把握,不建言往深处去。


    虚空之中,正清道人负袖立在主舱之内,他正驾驭着飞舟飞速驰往那烈光所在。


    他的功行和见识都不是寻常同辈可比,在察觉到了烈光之后,立刻了然其中变化,知晓这是找到上宸天所在的大好时机,故是玄廷命令还未传下之时,他就已是主动往那里寻去了。


    这时后方有玄修弟子走了上来,躬身一礼,道:“两位上尊,有玄廷传告送至。”


    魏広道:“念。”


    那弟子立刻唤出训天道章,将戴恭瀚的传言复述了一遍。


    魏広当听到前方可能有得自幽城的镇道之宝守御,不觉一皱眉,转首道:“师兄,这东西不得不防。”


    正清道人道:“玄廷既然赐下了清穹之气作为遮护,自不希望我裹足不前,此事倒不必太过顾忌。我料那位孙玄尊之所以中了算计,那当是因为遮护不严之故。小心一些,当不必受此扰,可继续向前。”


    魏広道:“师兄说得是,眼下机会难得,万不能错过了。”


    正清道人摇头道:“师弟,凭你本事,虽也可驾驭清穹之气,可是很难做到周密不失,你且留在此地吧,为兄一人往里突入,你注意留意,若是时机许可,你也可寻隙而入。”


    魏広有些不情愿,可也知自己功行与自家师兄差得远,若是跟着一起往里闯,或许非但不会为助力,反成为拖累,只得道:“师兄,我听你安排。”


    正清道人点了下头,随后一步跨出飞舟,身上泛起一层清光,片刻之后,便若流星一射,往那一片厚重遮护之中冲入了进去。


    几是同一时刻,在虚空另一端,张御也是了接近那一片遮护所在,他也同样收到了玄廷传告,故没有急着向前,而是双目神光闪烁,以目印往前看去,却是很快发现了异状。


    他没法看见那些金砂的存在,可却能见到虚空之中似乎存在着无数微尘般的细小孔洞,这些孔洞密密麻麻,可谓难以计数。


    他略作思量后,也是从飞舟之中走了出来,而是于心下一召,将清穹之气唤了出来,并环御在了周身上下。


    同时祭动遁光,往那一片屏护之中冲入进去。


    只一到里间,他便感觉到无数细微之物正往自己身上过来,感应之中,好若遭遇无数针刺一般,其落在清穹之气遮护之上,好似细密雨点落在平静湖面之上,激起无数微小涟漪。


    不止如此,他察觉自己越是往里深入,就遭遇到越大阻碍,就好像陷入了泥沼之中,而在此过程中,他能感觉到身上清穹之气正在逐渐消散。


    他判断下来,照这么下去,自己恐怕还未达到烈光缝隙所在,此番携来的清穹之气就会提前耗尽,而由于各方都是被这类物事围裹,恐怕也延阻了后续清穹之气的传递,一旦此气传递断绝,自己不得维护,那么恐怕也会遭遇到与孙持一般的下场。


    那么是否就此退走呢?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向前,因为他凭着目印发现,这些微尘看去四面八方无所不在,实际上分布之中是有疏有密的,只要自己选择从那些薄弱之中穿过,那么不但可减少消耗,还能不断接引更多清穹之气到来。


    主意一定,他双目中有神光透出,看有片刻后,身上心光一闪,一道璀璨星光就已是穿梭入那亿万微渺金砂之中。


    ……


    ……


  第三百一十一章 知玄可涉渡


    正清道人朝着感应之中烈气光芒最盛之处冲去,周围无数细微金砂往他身上冲击而来,并与环护在外的清穹之气相互抵消化融。


    与张御不同,他并没有目印,难以判别出哪些地方是屏护较为薄弱之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他将己身法力与清穹之气化合到了一处,使得清穹之气由此扩张了许多,等于是用一部分法力去代替了清穹之气的损失。


    法力虽是因此少缺,可他乃是摘取了虚实相生、阴阳互济功果的修道人,法力可谓源源不绝,却不用去在乎这些


    不仅仅是这样,他不是被动等待清穹之气传递到来,而是去主动将之接引入身,这一番运使下来,等若就没有什么消耗了。


    故是说得到了清穹之气是一回事,而如何驾驭此气又是另一回事了。此毕竟是上层之物,功行境界不到一定地步,不明道法,不知此气之中的玄理变化,那就只能把此气粗浅的放在四周作为屏护,根本谈不上运使。


    赢冲在正清冲入进来的时候便即有所发现,他神情严肃,先是拿起手中青灵枝节布下了三处空域以作疑阵,随后坐定玉台,默诵法诀,少顷,便见那围护在烈光四周的金砂如流沙般涌动起来,纷纷往正清那里汇聚而去。


    对于阻拦正清,此刻他的心中还有一定信心的。


    清穹之气从道理上说是高于那幽城金砂的,两者间有着一定高低差别,只看极微小的一缕清气就能抵挡无数金砂就可知端倪了,可这两物之间的层次毕竟是相同的。


    金砂虽然还需运炼才能臻至完 满,可好就好现在全由他一个人来执掌,可以最大限度的调里面的力量,他可用十倍百倍,乃至千倍万倍的金砂来消耗一缕清穹之气,那么总能将那缕消耗干净,说不定还能由此将正清道人逐出世外。


    正在他全力阻挡正清之际,张御此刻也是冲入了这一道屏护之内。


    他很快发现,这里与上回进入的青灵天枝所营造的空域不同,并不是被完 全隔绝的? 训天道章仍然可用,他依旧可以与玄廷保持一定的沟通。


    但是瞻空道人那里却告知他,元都玄图却是无可能越过此物将他直接接引走? 所以此刻他完 全只能依靠自己了。


    在维持着一定遁速的飞渡穿行之中? 他需不停找寻金砂屏护之中的薄弱之所在? 这里面哪怕判断失差一点,都有可能造成清穹之气更多的损失。


    这里消耗一点点是看不出来,可是随着他逐渐深入? 消耗势必越来越多? 一旦损失过大,可是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走的。


    从玄廷告知的情况来看,哪怕是被一粒金砂撞中? 都有可能被隔于世外? 所以他的精神气意也是高度凝聚? 而在穿渡过程中? 他发现自己对目印的运用也是逐渐熟练了起来。


    在以往他是很少能在斗战之中长久运用目印的? 至多是用在关键时刻? 所观东西也不算层次太高。


    可现在却需需时时运用,稍有差错怕就会身陷其中,被逐去世外,所以这根本不次于与一个同层次的高手交手。


    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是慢慢能够看见? 那些微尘空洞? 实际上是一片泛着金光细密坚砂? 那金色并非是其之色泽? 而是照显出来的道法本质,此乃是一种金性之物。


    而窥看并慢慢理解了这东西,他也能做出更好的规避? 他发现在这里面清穹之气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正是由于清穹之气有清正神思,排开外扰之能,他才能通过目印更好看到这东西的本来面目。


    而反过来,在这等过程中,他也是渐渐把握到了一点运用此气的方法。


    他现在已是能够提前一步驾驭清穹之气去主动去撞击那些金砂了,而不是单纯被动着来承受。


    在运用过程中,他还感觉到了此气之中传递过来的种种妙理,只不过现在不是感悟这些东西的时候,唯有先行沉淀下来,等回去之后他再作梳理了。


    赢冲本来正集中力量对付正清,可是没想到,张御也是于这个冲入了进来。


    他很清楚力量必须集中一点的道理,若是处处兼顾,反而处处兼顾不了,故是张御那处他决定先放一放,先把正清这里应付过去再言。


    这是很符合道理的做法,因为正清功行境界更高,这位真要是到了前面,那也是有一定可能发现上宸天所在的。


    可是他很快觉得不对了。


    因为张御的突破速度极快,而正清道人在他竭力围堵之下稍稍放缓了一些,所以这便导致了张御反是冲到了前面,而要是再这么放任不管下去,很可能张御会先一步冲出这片屏障,抢先靠近那片烈光所在了。


    他此刻忽然发现,或许眼前的张御威胁更大,因为此人乃是玄修,能够通过训天道章告知玄廷告知这里一切事宜,要是在出了屏护之后再去利用元都玄图,那么玄廷便可利用其人之所在,将功行更高之人转挪过来。


    可是不理正清,转过头去对付张御显然也不可行,他郑重思量了一会儿,拿过一缕青枝,将此中生机往身躯之中灌入进来。


    这却是利用这镇道之宝的生机临时催发法力,使得他能够驾驭更多的幽城金砂。


    但是这个方法无疑是以折损己身为代价的,在此过程中,他等若背负着超出自身承受界限的力量,要是承载时间过长,那么在世之身必将千疮百孔,事后若不设法弥补,那就只能毁弃重塑。


    可两害相较取其轻,还是眼下挡住二人更为紧要。


    在他驾驭之下,巨量的金砂也是向张御那里如潮涌来。


    张御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在增加,他发现前方很难再如先前那般寻到薄弱之处,并不是失去了这等所在,而是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调动这些金砂,并对他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围堵。


    这般硬闯是不行的,必须有一个对策,于是他稍稍放缓速度,而后运转目印,往更远端看去。


    不多时,他便发现,虽然围拢自己的金砂在逐渐增多,可在别处,金砂却不可抑制的变得稀疏了。


    他眸光微微一闪,很快想到,对方应该是急于阻挡或者消灭自己,既然如此,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吸引敌方更多的注意力,从而给他人创造机会。


    要知此番来找寻上宸天的可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是有着不少天夏同道的,要是他能牢牢牵制住对面的主要力量的话,那也一样可以达成目的,非必要一定由自己来完 成此事。


    转念到此,他立刻将此间情况通过训天道章向着玄廷传告而去。


    清穹云海之上,诸位廷执很快收到了他的传告。


    其实诸廷执也是发现了金砂屏护之中的异状,虽然内中局势他无法直接望见,可是却能通过两人身上的清穹之气感觉到那里的变化,此刻再加上张御那里传来的回报,却是已能推测出那大致情况了。


    戴恭瀚道:“正清道友、张守正二人如今牵制住了那大部金砂。而张守正判定,那金砂正往他这处移来,那么别处必定薄弱,而我等观来,正清道友那里实则也是如此,那么我等当是令诸位道友尝试着向内突破,便若不能达成目的,也能令上宸天那处顾此失彼。”


    林廷执思考片刻,先是问了下长孙迁,见后者并无不同见解,便肃然道:“戴廷执此建言可行,戴廷执可向各方道友传讯。”


    戴恭瀚应下,便通过训天道章向外传递谕令。


    而在此刻,已有近十位玄尊来到了那一道金砂屏护之外。


    由于那一道烈光横贯虚空,他们彼此其实身处在不同方位上,可是有着训天道章,却可以进行随时随地得交流。并且玄廷此刻在关注着这里的局势,所以他们实际上正遵从着玄廷的统一排布,而不是相互散乱,各自为战的。


    此刻得了玄廷之令,诸人立刻有序的向前推进,很快冲入了金砂之中。


    可是这样一来,赢冲那里也是压力倍增,因为要应付张御、正清二人,他自然也无法顾忌其余。


    他考虑了一下,觉得现在全盘遮护怕是不能了,只能以拖延为主了。


    因为此前为了围堵正清、张御二人,金砂着实消耗了许多,现在还敞露出了大片的空隙,于是他再次拿起一撮金砂,洒了下去,将之稍加填补了一些,不过这些金砂他也只能任其自行漂游了,而无力去驾驭了。


    做完 此事,他又唤得一名弟子过来,道:“传飞书去两位真人那里,告知他们时机紧迫,让他们停下天机反算,去与浑空道友一同前去阻拦来人。府库之中的法器他们可以任意取用,还有,以拖延为主,尽量不要正面斗战。”


    那弟子郑重应下,便下去传命了。


    赢冲关照过后,又转过头,神情凝重看着张御、正清那边,现下关键还是在于挡住二人,若是这许多金砂还阻不住,那他就唯有亲自下场了。


    ……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妙诀授正心


    清穹云海的观台之上,诸位廷执等人一直在关注战况,而在某一刻,他们忽然察觉到上宸天那里的天机反算停下了。


    林廷执走前两步,看了眼虚空深处,想了想,回身言道:“上宸天那边定然是因为我等压迫,不堪其负,需要抽调一切力量阻挡来人,故是停下了天机反算,两位廷执,这却是大好机会。”


    戴恭瀚点了点头,道:“那样的话,那件事便可做了。”


    此前他们曾商量过一些针对上宸天的策略,但是真正执行起来却是有不少难处,尤其是天机推算总能察觉到一些端倪。


    再好的策略也需要人去执行,要是被对面察觉到,反陷人于危难之中,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向前推进,可是既然没有了天机反制,那么他们倒是可以试着重新拿起来了。


    林廷执唤得明周道人过来,道:“明周,你去往钟、崇两位廷执一声,要他们依照我们此前商议的那策略行事。”


    明周道人一个稽首,领命而去。


    林廷执又道:“前方情形也很紧要,正清道友那里还好说,张守正那里却需要稍加关注了,我意如此……”下来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意见,又道:“戴廷执,长孙廷执,你们二位以为如何?”


    戴恭瀚道:“林廷执所言乃是正理,为了大局考量,眼下不是保守之时,该是放手的合当放手。”


    长孙迁语声淡漠道:“我亦无有意见,只要对天夏有利,对大局有利,都可施为。”


    林廷执道:“好,那我这边寻诸位廷执定议此事。”


    虚空之中,张御看着无边金色尘砂浪潮向着自己涌来,他心中清楚,自己此刻虽然成功吸引了上宸天的注意力,不过同时也需承担更大的压力。


    若是他这一角崩塌了,那么上宸天转头就会拿这些力量去对付其余玄尊,他们必须坚持足够长的时间,给他人争取机会,同时还不能往后退,故是此刻,他仍然是在继续往里冲突。


    他能觉察出来,那驾驭金砂之人本身显然也没有达到自如御使此物的地步,围裹上来的金砂总有厚薄差别,自身可以从薄弱之中穿渡,且他还可以通过挪移游走,调动金砂来回,从而扯开空隙。


    与此同时,他还在尝试着,看能否接引来更多的清穹之气。


    就在遁行之中,他忽然听到训天道章之中有动静传来,于是落意上去,却发现是戴廷执传言,便道:“戴廷执,可有关照么?”


    戴廷执正声道:“张守正,玄廷考虑到你一人在前坚持或是艰难,故是商量下来,决定着我传一些关于清穹之气的运使之法于你,望你能记下。”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他回道:“戴廷执请说。”


    这可是难得机会,他很清楚,若不是时机条件正好凑到了一处,以自己现如今守正的身份,是绝无可能得此传授的,或许就算成了廷执,也不见得知晓这些。


    这时他感得一阵阵类似磬音之声通过训天道章传至,仔细感察下来,这磬音似是由清穹之气流动转动而成,同时伴随诸多玄妙道理一同传递入了心神心中。


    与玄廷那些道书一般,能理解的自然能理解,不能理解的知道了也没用,故他尽管收到了不少妙诀,可所能得到的,只是他这个层次所能掌握的,并无法超脱出他自身的功行上限。


    可哪怕只是这些,也是给了他足够的启发。


    他在逐渐领悟过后,也是开始尝试着将心光渗透入清穹之气中,使之更能为自身所用。


    并且他还发现,这般做之后,不仅没有减弱清穹之气本来的威能,反还使得自身围护的范围变得更大了。


    也就是他的法力不像正清那般并无断绝之虞,可他拥有远胜同辈的厚重法力,故也可以坚持较为长远。


    渐渐熟悉此气运用之后,他重再振作起来,一改之前的挪转躲避,又一次开始往金砂屏障的深处加速突破进去。


    他不仅能更好的驾驭清穹之气,还有目印可用来观察前路,两相结合之下,速度却是反而比正清那边稍快一线了。


    赢冲在御使金砂阻碍两人之时,他在金砂分配之上其实是有大小轻重之分的。


    他判断正清的威胁比张御大得多,故是在正清那边调集了大量的金砂,而张御这里分配了相对较少的一部分。


    从此前他观察到的情形看,这也是较为合理的分配。


    可是场中局面的发展,却又一次打乱了他一开始认为妥善的布置。


    张御非但不曾在金砂围堵之下受阻,反而在一层层形似浪潮的冲击之中稳固了下来,不但稳固下来,且还又一次发起了冲撞,此刻看着,其人竟已是堪堪冲到了正清之前,这让他心中大为惊讶。


    他慎重思量下来,认为这时候若是匆匆把金砂调过来对付张御那是不可取,最终只会两面都是失去。


    故是他不但没有加强张御这边,反而减弱了一些,而减弱的这部分他则是移到了正清那里,全力堵住其突进。


    至于张御那处……


    他抖了抖袖袍,自座上站了起来,唤得一名亲信弟子过来,道:“我去阻挡天夏来人,且留得一具分身在此,你回来之前,你且听其吩咐就是。”


    那弟子连忙应下。


    他关照过后,从虹殿内走了出来,决定亲去阻截张御。


    虽然他上次算是败于张御,也承认张御的实力强横,可那个时候,因为是靠近天夏地界,他主要是怕被人推算出寄虚之地,又见无法脱身,所以才主动舍弃在世之身。


    不过他没有不服气,输了就是输了,不必去找太多理由,两家相争,斗战自是无所不用其极,从来没有说对手说非要与你公平一战的。


    可这一次,却是轮到他占据主场之势了,不说外面那些幽城金砂,更还有三根青灵天枝持拿在手。


    有着两件镇道之宝,虽然并不完全,可也足以与张御一战了。


    当然他也未必要一定要分出胜负,若是一时拿不下张御,只需要将其拖住便可,等到孤阳三人那边斩断天枝,消抹去那一抹虚空烈光,那么今次危机便就可得化解了。


    思量之间,他抽出一根青枝,往前一挥,前短顿时出现了一方空域,他便沿着此枝步去外间。


    就在他离去之时,上宸天内殿之中,正在运法的孤阳子、天鸿、灵都三人立刻便就察觉到了。


    灵都道人道:“赢道友亲身前去阻止天夏进逼,现如今除随我驾驭道宝的道友,外间已然再无一人可得调用,看来已是万分紧急的关头了。”


    天鸿道人却是道:“不去管外面,先把这面前气机灭去,这里收拾不干净,那不是打开门户,放任天夏进来么?”


    孤阳子道:“此事不能急,我们这里只需解决的快一些,赢道友那边也便能尽快撤收回来。”


    此间最难的是,那一股烈气乃是依附在了青灵天枝之上,借得此枝生机而生,收了生机回来,那么连此气也会一并带回来,故是在外面处置掉。


    可若是单纯斩断枝干,余下部分要是被天夏找寻了去,那就能仗此推算找寻他们,故是必须先将此气设法挪移至外,由得那烈光耗去,再是断去枝节。然而这些事做起来却是需要一步步来,却没可能快的起来。


    三人意识在做过短暂交流过后,再没有去管外间之事,继续全力压制解决此事。


    而张御顶着那金砂层层围堵,此时却是逐渐靠近了那道烈光所在,越是挨近,他越是感觉一股燥热之感,好似连内到外都是被焚烧起来。


    他不由想起典籍之上所载的寰阳派的那件镇道之宝,这一股烈气疑似就是从那物之上传递出来的,因为也只有类似乃至相同层次之物,才可能使得青灵天枝也难以轻易摆脱。


    此时他遥望那一道烈气,或许他人到了这里,还需再挨近一些才能感应到青枝主干所在,可是他有目印在身,站在此间却已然是足够了。


    心念转定,他放出心光,将清穹之气散开一些,而后运起目印朝前观去,隐隐约约之间,虚空之中似有一道轮廓出现。


    他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青灵天枝的主干,而上宸天主天域便即依附此上,不过此物却是时存时灭,好似与世间若即若离,若不是那一道烈光指引,恐怕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脱离出他的视线。


    随着他持续找准,那轮廓的去向逐渐明朗起来,照此照下去,那么是有极大可能碰触到那方主天域的。


    此处一旦被他寻见,也不必亲自冲入,凭着清穹之气的牵连,玄廷也立刻可得知晓。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心中警兆顿生,身形往后一个挪转,而一道青光却是从他原来所在之地横过,便连一丝清穹之气也是在与青光接触之中散去了。


    他转目看去,却见一名年轻道人立在高处,手中正则是持有一根青色长枝,其人对着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又见面了。”


    张御点首回礼,而后一荡衣袖,背后光华一闪,一道剑光已然朝其人杀了过去。


    ……


    ……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金青两气遮


    赢冲是领教过张御剑法之威的,上一次他的在世之身就是被张御一剑斩灭的,此回两人再度照面,他心中也是严加提防着。


    这刻见到剑光一闪,他立刻举起手中青色长枝轻轻一拨,身前荡开重重空域,飞剑落入此中,却是周转无尽,一时不得自里脱出。


    而在剑光之后,转眼又有无数蝉翼流光飞洒而至,可是到了半途,他身前却是浮动起了万点金砂,蝉翼流光撞在上面,像是星火击水,一道道熄灭无踪。


    以青灵天枝为兵,以幽城金砂为屏,他自问已可立身于不败。


    他知道今朝要想拿住张御,不是简单之事,至少不是眼下能做到的。


    要知他此刻还兼有驾驭幽城金砂拦阻诸人的责任在身,无法施尽全力,故是他打定主意不与张御正面交手,只意图凭借着两件镇道之宝与之周旋,令其人分不出心思去找寻上宸天主天域便可。


    张御身上有星光一闪,玄浑蝉从心光之中飞了出来,同时他一挥袖,分拨了一缕清穹之气渡入到了观想图上。


    赢冲望有一眼,在他感应之中,那玄浑蝉也是极具威胁,不过他仗着手中法器厉害,仍旧是以拿青枝一扫,便见自那青灵枝节之上生出了一根根分叉,相互缠绕交叉,将自身所在的空域都是围裹了起来。


    张御眸光之中有神光闪动,他能够看到赢冲周围遍布着那等金砂,完全是将此作为了守御之用,不但如此,其人背后还有两处藏匿于虚空之中的空域,随时随地都能够躲藏进去。


    有两件镇道之宝作为遮护,这般守御谨慎严密到了极点,哪怕看去两件镇道之宝都不完全,可依靠寻常手段也无可能从正面打破,哪怕是六正天言都没用,大不了其人避去青灵天枝遮护之中。


    不止这样,还需看到青灵天枝有围困攻袭之用,在攻势制拿这一端也是强横无匹,可谓是占尽了优势。


    这般敌手,只要御主自身不犯错,那么几乎没有落败的可能。


    不过他今回来此不是为了战胜此人,而是为了找到上宸天主天域,要是被纠缠在此,一味想着与之斗战,那么对方的目的就已然达到了。


    在他寻思对策之际,因那些青枝正蔓延扩张而过来,一直在试图围困他,所以并没有停下动作,仍是在外遁走,同时随意念催发,一道道法符从身上飞射而出。


    这些法符虽皆为玄尊所炼,可是面对两件镇道之宝遮护,同样没有什么用处,都是在外直接崩洒,半点波澜也不见泛动。


    可此举并非无用,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对手,在此过程中,他能够看得出来,赢冲的斗战欲望并不迫切,只是想着拖住他,并且他还发现,赢冲气机并不完满,显然到场的只是留了一部分力量。


    这般就有文章可做了。


    赢冲持拿两件镇道之器,守御攻袭都是足够了,可在挪遁之中却未必能跟的上他,那么他大可以想办法将之甩开,而后边是游走边是以目印找寻上宸天,一旦寻到,那么此战胜败就无足轻重了。


    不过这些只是他推断,赢冲是否还有其他手段,现在并不确定,故需先试上一试,等有了大略了解之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有了这番思量,他立刻动作起来。


    玄浑蝉与他心意相通,却是首先发动,把灿烂双翼一展,恍若两道银河横空,内中无数星光亮起,朝着赢冲倾落而来。


    赢冲站立不动,这些星光还未到他面前,便俱是被那些金砂挡下,远远看去,千百光华到了他面前都像是落入空洞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御对此有所预料,这一招只是用以遮护罢了,他自己则是趁着这个时机,喝出了一道宏声大音!

    与此同时,他背后有六个道箓浮现出来,若圈排列,而第一个道箓之上,便有一个“封”字出现,紧跟着又是一个宏声传出,便又有一个“夺”字出现。


    赢冲此刻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大惊悸之感,感觉危险无处不在,仿似只要自己还在虚空之下,便就无从躲避。


    与寻常神通不同,言印神通乃是寄托于大道之印上,只要不是身处于另一方天域之内,那么他就无可能完全遮绝。


    在意识到不对后,他毫不犹豫身往后退去,进入了那一片青灵天枝所营造的空域之中。


    张御见他如此,也便没有继续下去,他用意也只是为了逼退其人,从而争取到时间脱离战圈的机会,现在目的达成,他身躯微微一晃,已是化一道璀璨星光向着远处遁走。


    赢冲在感受到危机已失后,便从空域中再度踏出,他闭目感应片刻,通过金砂已知张御在何处。


    他无从去知晓张御心中的真正想法,可是他明白不能任凭张御自在行事,于是又从琉璃瓶中倒出一撮金砂,荡袖往着前方一洒。


    此刻张御所去方向之上,顿有点点金色粉末亮起,张御身上有清穹之气遮护,故他也不指望把其人堵住,只要稍加延迟便好。


    同时他把手中枝节一甩,化开一个空域,他沿着枝节走入进去,再出来时,已是来到了张御前方,站定上方,口中言道:“张守正,你往哪里去?”


    这里本就是在青灵天枝主干附近,而借助手中枝节相牵,他便能出入虚空,破开真常,所谓方位远近根本不受拘束,唯一条件就是渡送之时需用去他不少法力。


    张御见他拦在前方,心中顿时有数,甩开其人看去是不可行了,既然这般,那眼下当便用另一策了。


    他于心下一唤,却是唤了训天道章出来,而后向玄廷询问了一声,片刻之后,他便得知了自己想要知悉之事,于是眸光微微一凝,乘光而起,往某一个方向遁去,只是遁速却比方才又略微快了一些。


    赢冲摇头道:“张守正,何必白费力气。”


    他不管张御怎么做,就是拿定一点,不令张御有任何机会去窥探上宸天,不管张御怎么飞遁,他都是设法跟着,不令其脱离自身的感应范围。


    只他也十分忌惮张御方才那门神通,故也随时准备遁入身后空域之中。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却发现有异,因为他看到张御虽然一直遁走闪挪,但从大体来看,其人一直是认定着一个方向的,似是此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开始还不觉得如何,可默察一番后,立便发现了不对,若是张御所去方向不变,那么其最终将与正清相汇合!


    他心中猛地一跳。


    正清道人要是一旦与张御联手,那他即便拥有两件镇道之宝,也没有把握同时阻住二人,不是镇道之宝不厉害,而是他的法力不足,难以发挥出这两件法器的威能来,故他怎么样也是要阻止此事发生的。


    他伸手一拿青枝,运足法力,往外一挥,枝节前端便是探入虚空之中,明明其人身在后方,可是那一截青枝却是从张御前方探伸出来。


    张御却是没有停下,身上心光一激,清穹之气轰然一涨,前方堵路枝节纷纷破碎,整个人已是从中穿渡了过去。


    随即他又见到,前方路上蔓延出密密麻麻的枝节,不断封堵他的去路,周围那无数金砂也是在不绝向挤压翻滚而来,在他目光之中,那无边金色沙海正急于将他一举掩埋进去。


    赢冲此刻是全力催动法力,并还传意去分身处,令之搬挪来更多金砂落在张御和正清之间,以阻止两人之间的汇合。


    张御见前方封堵越来越是严密,而某些地方的金砂则是不可避免的变得薄弱了起来,他眸光微微一闪,却是没有坚持下去,而是忽把遁光一折,转而往另一个方向遁去。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去与正清相汇合,而是意图去往那一道烈光之所在!

    他在之前就看得真切,那道烈光附近根本就没有金砂存在,那是因任何靠近此气的物事都会被其化融了去,就连青灵天枝的主干都在此气灼烧之下。


    只要冲破障碍,到了那里,那么他可以更为清晰的窥看到青灵天枝的主干,虽然有烈气侵袭,可是他也有清穹之气维护,并且因为那里没有了金砂及青枝的阻碍,反是能变得更为轻松一些。


    反观赢冲,若是其跟过来,那么其两件镇道之宝在烈气侵袭下威能势必被削弱,如此便可将赢冲与他之间的优势抹平,到时再斗,谁胜谁负,便就难说了。


    实则这里面他还藏了一招杀招,在他之前的佯动之下,赢冲在他与正清之间挪移去了大量的金砂,并还布置下了一根根如网枝节,那在短时间内,其人是没办法再将这些物事调去别处的,其人法力也不允许。


    要是赢冲敢再在自己前方再次施展手段,那么一定是倾尽全力了,要是这等情况出现,此人自身守御必然会因此出现疏漏,那他就会趁此时机,仗剑返身一击,重演当日一剑杀却其人在世之身的那一幕!

    ……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曜烈捉气回


    赢冲见到张御遁光所去方向,先是一怔,随即神情微微一变,也是猜到了张御真正用意。


    本来封堵在烈光那个方向上的金砂的倒是不少,可在张御那方才那一番来回游走的扯动之下,却是调动去了别处,以至于稀薄了许多,而对于有清穹之气护持的张御来言,那就是形同虚设了,很是轻易便能穿渡过去。


    他心中自是不想放任张御就这般轻易遁去的,可他并没有如方才一般继续祭动青灵天枝去阻挡。正如张御所料,在方才一阵挪转封堵之中,他法力着实耗去了不少。


    张御想到的,他同样也想到了,他唯恐自己强行设阻,反倒是导致自己这里守御出现漏洞,张御返身回来杀他,故而很是冷静的没有再去出手。


    张御在飞遁之中,始终按剑待发,赢冲若是露出破绽,那他就趁隙击敌,可是他见赢冲迟迟不动,知其已有防备。


    不过这样也好,此刻前面没了阻碍,他可以以更快速度冲向烈光所在,到了那里,赢冲再想如方才一样保持优势就不可能了。


    此刻他越往前去,就越觉得身上压力在减弱,可是前方的烈光却是越来越盛,这也是迫得他催动更多清穹之气来遮挡。


    在不知过去多久后,他只觉身上忽然一轻,目光一转,却见周围再是望不见半点金砂存在了,明白已然摆脱出了那层屏障的遮护。


    可与此同时,那一股灼烈到几乎化融诸物芒光也是无遮无掩的倾泄到他身上,周身的清穹之气似若蒸发一般被不断消耗着。


    他知晓此刻必须尽快找出上宸天所在了,于是心意一动,不止是为保存自己,也是为了那些本来由他来承担的压力不至于转去落在其他人身上。


    赢冲此刻也是跟了过来,不过他却是在金砂边缘处停了下来,感受着前方那灼烈光气,他神情变得凝重无比。


    到了这里,若再往外去,那么一个不慎就要被那烈光波及,他身上的镇道之宝可没有清穹之气那般遮护得力。


    而且在那几能焚烧虚空的灼灼烈光之下,他目光感应都是无法及远,也不知张御此刻到底落在了何处。


    若是这样,张御在这等烈气之下似也不太可能找到上宸天?

    他思量一下,却是认为自己不该有这等侥幸想法,张御千方百计冲至此间,不会没有原因的,说不定就是拥有窥见主天域的办法,自己必须设法阻止。


    想到这里,他正要迈步出外,可在这时,却是忽然心中一动,抬头往某处看去。


    上宸天,虹殿之中,孤阳子自座上站了起来,道:“寰阳烈气所附生机已被挪移至外,两位道友且快些出手斩断天枝。”


    天鸿、灵都二人应有一声,当下都是朝着虚空之中挥袖放出一道青色气光,俱是落在那一根巨大枝干之上,此枝干顿便断裂开来,后方那一段很快退缩回了虚空深处,而被斩下来的那一截,则在几个呼吸之后崩散为无数碎片,再在烈光之中化为无有。


    孤阳子一直默作感应,确认再那断去枝干无半点残余留下,颌首道:“枝干已折,短时内当不虞泄露我上宸天所在了,灵都道友,可把赢冲道友唤回来了。”


    灵都道人道一声好,他伸手一指,脚下有枝节延伸出去,洞开一个空域,而后他传意言道:“赢冲道友,枝节已是斩断,你不必再待在外间,可以回转了。”


    赢冲方才已是察觉到了变化,这刻听到确认,心中一松,只他想了想,道:“上尊,张御此刻就在此间,若是上尊愿意出手……”


    灵都道人立刻否决道:“大势面前,一人之存亡,无关紧要。况我等也无暇去做此事,赢道友,你且先回来主持局面,此番虽应付过去了,但后面还有事需你去主持。”


    枝节虽然斩断了,可那只是怯除了烈光罢了,他们还需要加紧时机,以便再度找到寰阳派驻落之地,要是拖延太久,恐怕就会错失这等机会,试问这等时候他又怎能离开?


    赢冲轻轻一叹,只得摆开袖子,迈入那空域之内,而随着此域合闭,他也是自此间离去,就此归回上宸天了。


    张御方才见赢冲不来上来扰他,自是加紧时机以目印观望,只是他方才看了一会儿,却发现那烈气竟是从那主干之上脱离了下来,而主干也是重新隐匿入了虚空之中,只是几息之内,所有气光都是消失不见。


    他眸光微闪,再回头看去,见赢冲已然不在此间,而那些本来遍布虚空金砂也是在缓缓消失,显是被收了回去。


    这时训天道章之中有传意到来,他落意过去,便听戴恭瀚道:“张守正,你与诸位道友可以回来了。”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他能听出,戴恭瀚语声之中似并没有什么遗憾失望,心念转了转,便唤出星舟,踏步入内,一拨星轨,就往回折返。


    而在另一边,正清道人立在那处,他对着恢复平静的虚空望有片刻,便化一道清光回转到了之前乘坐的飞舟之上。


    魏広见他归来,立刻上来道:“师兄,玄廷传谕,让我们回去。”


    正清道人点头道:“那便回去。”


    魏広道一声好,又道:“师兄,现如今到底是何情形?为什么忽然叫我等退走?可是事机又是不成么?”


    正清道人略作思量,道:“此事不好说,不过看此情形,玄廷那边许是另有考量。”


    此刻清穹云海法坛之上,林怀英、戴恭瀚、长孙迁等三人站在此间,似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多时,云海涌动,向两边分开,一道光亮照在了法坛上,待定落之后,陈廷执自里走了出来。


    三人对他打一个稽首,林廷执道:“陈廷执,有劳了。”


    陈廷执稽首还有一礼,沉声道:“陈某只是依策而为。”


    实际上玄廷这一回不止派出了明面上那些人,就在赢冲阻碍正清、张御二人之际,陈廷执却是从另一边冲入了那层金砂屏障之中。


    身为廷执,他有印信相辅助,再加上本身功行层次也是极高,他在运用清穹之气的时候比正清、张御所驾驭的更为纯熟,再加上大部分金砂都被张御、正清还有其余玄尊所牵扯住,所以不仅避过了那一层屏障,且比张御先一步来到了那股烈气近处。


    而当时有钟唯吾、崇昭等人为他遮掩天机,上宸天那边则是无人推算反制,所以此举不曾被任何人感应到。


    按照玄廷原先的计划,只要他到了烈光附近,那么便能够顺着那主干找寻到上宸天主天域了。


    只可惜就在他即将寻找上宸天下落之时,上宸天仍是快了一步,先他一步斩断了那一截天枝。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无功而返,玄廷早便预计到了可能遭遇的变数,故是还有一个备用之策,那便是搜寻青枝遗落下来的生机。


    在烈气展现时,玄廷便就料定,上宸天要将枝节斩断,需得把生机挪移至外,但生机一时之间烈气烧不尽的,上宸天而对付不了烈气,天夏这边却是可以,只需将清穹之气化开,就能将这些全数包容进来。


    孤阳子当时见那烈气不见,只以为都是自行消去的,实际上其中有一部分却是被陈廷执出手收取了。


    陈廷执与三人见过礼,便就走到了法坛中间的池台之前,他看着水池之下的那一根灰白枯枝,身上清穹之气向外一展,上面就见有一道灼烈之气浮现,同时还有一股盈盈青色生气在那里晃动。


    只是到了这里,清穹之气可谓源源不绝,只是一压之下,那股酷烈之气便就轻易压灭了。,只留下了那青气还是存在。


    那青气此刻丝丝缕缕沉落向下,最终凝聚成了一滴滴青露,这就不是如上次那般只是一二滴了,淅淅沥沥若小雨一般掉落下来。


    在坠去池水之中后,可见那一根灰白色枝节以比上次更快的势头变化出了青翠之色,并由中间向着两段蔓延,很快染满整根枝节。


    此刻那青露还在落下,那根枝节之上渐渐有生机绽放出来,并开始逐渐增长。


    陈廷执看到这里,一挥袖,将一股清穹之气打入了进去。


    清穹之气化纳万物,亦可化演万诸,因为此枝已然恢复了生机,所以无需再继续用青灵天枝的生机灌输,只需要清穹之气往里渡入便可维持其存在。


    若是一直这般下去,不定还可成就第二株青灵天枝出来。不过玄廷现在自是不必要这么做,让这株青枝活转过来,只是为了利用此物找出上宸天主天域。


    原本青灵天枝主枝潜匿虚空深处,外间所见不过层层空域,极难找寻,而得了此物,那再加上合适的推演,那么就能将其之所在揭示出来。


    林廷执看了那生机勃发的青枝一眼,微露笑容,道:“此番得亏陈廷执了。”


    陈廷执沉声道:“我不过走了一回罢了,路上也未遇到任何阻挡,那些同道方才是出了大力气的。”


    林廷执点了下头,对戴恭瀚道:“戴廷执,可曾唤回来了?”


    戴恭瀚道:“都是唤回来了,就是这次孙玄尊意外被逐,却不知道能多久之后才能转回。”


    长孙迁语气平静道:“我会留意此事的。”


    林廷执看着那在清穹之气滋润下逐渐茁壮起来的青枝,道:“好,如今有了此物,我等可尽快安排推算了。”


    ……


    ……


  第三百一十五章 浸气新节生


    张御驾驭星舟往回归返,没多久就回到了清穹上层,他下了飞舟之后,就将此舟与诸多此行携带的法宝都是还了回去,而那清穹之气也是离了印信,却是被玄廷收了回去。


    他方才踏入守正宫中,就见殿中明光一闪,明周道人站在了那里,对他打一个稽首,将功旨递上,道:“守正,玄廷令我送来此回的功赐。”


    张御有些意外,通常玄粮都是在叙功之后赐下的,那总要等上两三天的,很少在事机结束方才回转之际就赐下的。


    他将功旨拿来看了看,却是讶然发现,这玄粮数目着实有不少,居然有整五百钟。


    要知上一次与老龙焦尧一战,救援了两名玄尊回来才得赐五百余钟,这一次一人未救,一人未斩,更不曾找到上宸天,为何偏偏还有这么多玄粮?


    他念头一转,想及戴恭瀚最后让他回转的语气十分轻松舒缓,隐隐然猜到了一些东西。


    他又向明周问了一下其他人得赐玄粮情况,不出所料,这一次凡是参与此战的玄尊都是得有厚赐。


    这一看就是照着胜战之后的功赏而来了。


    玄廷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却是用另一种方式告知了他们此行的真正结果。


    明周道人这时又言:“还有一事,廷上为方便守正和诸位玄尊行事,此前将清穹之气提先落来,但还是需守正补一份请书的。”


    张御点首道:“理应如此。”他当即拿了请书过来,在上落了名印,周明道人接了过来,稽首之后,便即离去。


    张御寻思了一下,现在玄廷应该是掌握了重要的筹码了,下来上宸天主天域所在若是真的被寻到,那么下一战也当很快到来了。


    这一战必然是冲着将整个上宸天击灭而去的。


    上宸天毕竟也具备一定的实力,且此辈身在主场守御,还有青灵天枝作为遮护,若是强攻的话,那么天夏伤亡也是一定小不了。


    不过为了不同时应付寰阳、上宸联手,有些代价却是必须付出的。


    这时他又想到那一道令上宸天手忙脚乱的虚空烈气,那当真是因为两家气机碰撞才导致的么?


    却不见得。


    他认为若是往深一些的地方去想,或许寰阳派就是要上宸天先来承受天夏进攻,而后自己再来背后取利。


    上宸天恐怕也能猜到一些,不过为了对抗天夏,他们恐怕也只能暂不去理会这些。


    他抬头看了看殿上星图,比起自己离去之前,上面的星点又多了许多,明显是斗战之时廷上也未停下继续布置牵引星辰,而是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调布着各种事宜,相信玄廷当会把一切考虑安排妥当的。身为守正,他只要准备好随时上阵便就可以了。


    他行步到内殿之中,在玉台上坐定下来。


    他每回与人斗战回来,都会回顾此中得失,不过这一战,倒是没有什么太多好回思的。


    赢冲可是什么神通手段都未显露,就是拿镇道之宝与他缠战,他与这位进行对抗,主要也是靠清穹之气,不然这一战根本没得较量。


    在这等层面上,战术战策的作用都被降到了最低,不是说彻底没用,但要找寻到合适的战机太难了,很可能在没找到机会之前就会对方先一步收拾了。


    要说这一战经验教训,那么就唯有继续提升心光这一个了,有了足够的心光,就能更为方便和容易的驾驭清穹之气,实力自然而然也就提升了。


    “提升心光么……”


    他思忖了起来,因为炼化玄粮的同时也能得有神元,故他在这几年修行之中蓄积了丰沛的神元,但是一直都没有动用,只是靠着自身寻常修持来提升心力。


    这是他有意为之,因为一个修道人根基再深,心力再强,也需要驾驭得力才行,光是得了力量,却不能自如运使,那提升也是有限,故是他此前一直在磨砺自身,尽量能够自如统合调御己身之力。


    他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现在内外协调,根基夯实,已然可以承受进一步的提升了。


    但是他没有立刻这么做,在看过陈廷执那篇关于上乘功果的道书后,他心中隐隐然有一个想法,故是他考虑下来,决定还是先按压不动。


    而在正式闭关之前,他也要把一些琐事先处理下,他先是令神人值司将各方驻地的呈报拿来,待逐一回复之后,他又唤出训天道章看了下。


    此中有一封严鱼明送来的传报,是关于英颛与那位鲍姓披甲军士一战的结果,不出所料是英颛获胜,那位披甲军士几乎没能表现出什么过人的实力便就落败了。


    他看了看了看严鱼明附在后面的影画,与以往他所见到的披甲军士相比,这位在神异力量上比有所增强,并且还加入了一部分伊帕尔神族的技艺。


    伊帕尔神族的技艺是他交给玄廷的,但肯定不可能就这么放在那里蒙尘的,一定是交给下面去吸收运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造物吸收了。


    但是造物变化之上终究是吃亏的,在他看来,造物还有两个最大的问题要克服,一是跨过那一道上层界限,跨不过去,那么永远在下面兜兜转转,


    第二就是如何找寻合适的披甲军士,不管玄甲如何上乘,少缺合适之人穿戴,那始终没有用处。设法若是上甲提升到了那一层之后,这问题便更难解决了。


    相比较来说,反倒是当日他见到的造物修士打造起来更方便一些。所以此辈要迟迟得不到突破,说不定会重新回到老路之上。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披甲是给不能修行的寻常人一个同样攀寻大道的机会,要是全往造物修士上走,那这条路说不定就将与寻常人脱离开来了。


    不过这些事需以后再去考虑了,眼下先需应对上宸天的威胁。


    他一挥袖,将一只盛满玄粮的玉爵摆了在殿前,现在随着得赐玄粮越来越多,他倒是头一次感觉自身炼化之速有些赶不上得赐玄粮的速度了。


    他看了眼殿外翻滚的云海,心中有种感觉,这也许大战之前最后这一次闭关了,收回目光后,他神思一定,就入了定坐之中。


    云海深处法坛之中,才是过去了十来天,在无数清穹之气转化灌输之下,那最初一株数尺长的枝干此刻已然长成为了一株竖立在那里的巨枝。


    林廷执于心中稍作推算,道:“再有百日,等此枝再是壮大一些,就可用来承载我辈法力,进而找寻那主干所在了。”


    瞻空道人看了看主干,谨慎问道:“百日?是否短了些?”


    以他的认知来判断,这东西能得真正有用,最好是持续半载生长以上,那时把握将是更大,他又道:“林廷执这么急切,可是担心上宸天那里先有动静么?”


    林廷执道:“是啊,上宸天这次已然确定了寰阳派驻落之地所在,这一次再寻过去,不会再像上回那般生出碰撞了,若是此辈行事顺利,用不了多久两家便会有所接触,那将对我大为不利,所以我们要尽快,若是能抢在其与寰阳派联手之前拿下上宸天,那局面就对我相对有利一些了。”


    他顿了下,又道:“其实我等倒是有信心抢在此前推算出上宸天所在,但是青灵天枝本是一体,任何落在外间的枝节御主本来都可察知的,这里或许是一个变数。”


    那御主非是指孤阳三人,而是上宸天的那三位大能,若是这三位不出面,那么就可隐瞒过去,可要这三位出面,那么上宸天就能知悉天夏此刻在做之事。


    瞻空道人理解他的意思,他寻思了一下,道:“可是上境大能通常是不会插手世间之事的。”


    林廷执道:“通常是不会如此,尤其这里是涉及到两家气数,那必然要付出某些代价的,可是这等可能还是有的。但不管怎么样,我天夏要为之事就一定要办到,哪怕有上境大能插手,我们也是不惧。”


    瞻空道人不觉点首,上次幽城祭宝,天夏五位执摄不曾动手反制,这一次或许也不会出面,可是面对对面这些举动不是说天夏就这么罢休了,肯定是会有还回去的时候得,但那应该是落在最为关键之处。


    其实从目前局面看,对面就算多得了这些好处,依旧还是在天夏应付范围之内的,比如这次面对两件镇道之宝,可仍然还是拿到了这一根青枝,得以窥探上宸天落处。


    在等待之中,天夏这边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又一次派遣出不少玄尊做出再次探寻上宸天所在的举动,且动作规模都不比此前来的差。


    赢冲这边又一次感到了压力。


    因为这次每一个玄尊都是携带清穹之气护持,这一举动使得邪神没办法再观察到所有人的动向了,他这边等若失去了耳目,这让他只能如最初时候那般,利用一个个空域去迷惑对手。


    表面看来,双方又一次陷入了长久对抗中,可是赢冲心中却是愈发不安,总觉自己好像什么地方有所忽略了。


    而在这般缠战中,时间在一点点推移,很快百日过去。


    ……


    ……


  第三百一十六章 沾取青枝翠


    林廷执这些天来一直待在法坛之上不曾离去,始终留意着那一株巨枝的变化。


    此时此刻,这根枝节已是延伸入云空深处,上端还有更多枝杈绽开,而下端则深埋于法坛之中,并往云海之中探伸而去,从冠根两端不断接纳更多的清穹之气到来,而不必再由他们来送渡了。


    戴恭瀚这时来到了他的身后,道:“林廷执可是决定了么?”


    林廷执道:“多等一天,便多错失一分时机,不必再等了,现在已经可以凭此推演那主干所在了。”


    戴恭瀚点了点头,他对站在一旁的长孙迁道:“长孙廷执的意思呢?”


    长孙迁话语简洁道:“我无异议。”


    三人意见相同,也就一同拟了一封呈书,将此送至廷上。


    因为许多事都是在之前便就有过讨论并考量的,所以这里并无什么波折,三人的呈议很快在廷上得到了通过,玄廷随后也是发下谕令,着下面之人全力推算上宸天驻落所在。


    谕令发下仅半日之后,钟唯吾、崇昭二名廷执也是来至法坛之上,并在那一根巨枝之下坐定下来。


    而与此同时,云海之上出现了一道道冲天光亮。


    这却是玄廷调集了十余名玄尊,并集中了诸多上层法器,一同协助他们二人进行推算。


    以往他们找寻上宸天,一直会遇到多方困难,最主要的倒不是来自上宸天那边的天机搅扰,而是这枝节本身是镇道之器,很难被他们推演所触及。


    而有了这一根青灵天枝的枝干,便是有了明确方向,当中不会再走到岔路上去,哪怕一时受到偏扰,也能很快回到正路上来。


    在这里他们还需要遮蔽上宸天那里对自己的感察,放在以往,在长久推算比拼之中他们是大略是会落在下风的,可若是非要保持月余时间的优势却也是可以的。


    而如今的上宸天不比以往,现在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反制他们,他们这里更占优势,这便不难顺利遮掩过去了。


    这一番推算持续了两月余时日后,


    原本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钟唯吾忽然睁开眼,而对面的崇廷执此刻也正好是出了定坐,两人都是点了下头。


    两人下来一同拟下一封书信,在上面落印签名之后,钟唯吾便唤了明周道人出来,郑重道:“明周道友,劳烦你将此书交到首执手中。”


    明周道人郑重接了过来,他稽首一礼,身影便随之消失。


    下一刻,他来到了一处位于云海深处道宫之内,见首座道人正坐于玉座之上,他上来躬身一礼,起双手把呈书往上一递,道:“首执,钟廷执和崇廷执送来的呈书。”


    呈书从他手中凭空飘出,来到了首座道人手中,他打看了一眼,片刻之后,他声音自上传下道:“传令,让诸位廷执到议殿议事。”


    明周道人稽首而去。


    少顷,云海之上磬声响起,半刻之后,所有廷执化身都是来到了议殿之内。


    首座道人见人皆至,便道:“诸位廷执,钟廷执、崇廷执两位经过近百日努力,已然找到了上宸天主天域所在之地。”


    过去片刻,林廷执对上面打一个稽首,站了出来,道:“诸位廷执,按照此前我等定议,却是不必耽搁,当是立刻寻去攻打上宸天,若能早些将此辈灭去,便是寰阳派再返此世,也不难应付了。”


    众廷执心中对此早有准备,关于攻打上宸天,玄廷在此前也已经有了各种定策,现在关键是用哪一种了。


    玉素道人冷声道:“此战不可瞻前顾后,当要出尽全力,务必要将上宸天在最短时日内攻灭。”


    韦廷执却不同意,他道:“此法不妥,我等还要留些力量以作防备的,寰阳派那里是不得不防的。”


    竺廷执这时出声道:“诸位,竺某有一言不得不说,此一战涉及上宸天存亡,假设上宸天那三位插手此事,那么突袭就很可能变成强攻。”


    他看向众人,“若是如此,那么在有青灵天枝维护的情形下,上宸天必会全力守御,我们就不可能快速结束斗战,我们还是以稳步推进为好,寰阳派那里,也需做好提防,从那些烈气出现可以看出,寰阳派也是有着自己的算计的。”


    钟廷执也道:“首执、诸位廷执,寰阳派若在,应该也在推算天机,我等不妨再行推动角空星,把天机彻底搅乱,不过如此一来,寰阳派当也可能猜到我等开始对上宸天动手了,所以不能大意,钟某同意竺廷执所言,应当做好寰阳派插手的防备。”


    而接下来,多位廷执也是说了自己身意思,大部分廷执都是倾向于稳步推进,并对寰阳派加以戒备的策略。


    首座道人见此,便采纳了诸人之见,决定这一次采用那步步推进,不去急于攻取的策略,并对诸廷执道:“各位廷执按先前定计,各去安排吧。”


    众廷执打一个稽首,齐声应是,下一刻,大殿之内的化身纷纷散了去。


    不久之后,云海之上有一声声宏大钟磬之音响起,并有飘渺云虹向四外洒播,气光声势一时间遍及整个清穹上层。


    上宸天内,孤阳子、天鸿、灵都三人在斩断了枝节,暂时避开了天夏追索后,便又回去继续驾驭青灵天枝,设法重与寰阳派驻落之地进行沟通。


    可他们也知,那些天夏玄尊虽然撤了回去,但那是一时的,不久之后又会回来的。


    在随后的时日中,陆续有赢冲呈报送进来,主要是言及天夏又一次展开了搜寻,但是每回他都在这后面他上提了一句,说是这些时日来情形有些不同寻常,怀疑天夏那边恐怕另有布置,可自己一时看不透。


    孤阳三人对他的忧虑也是重视,其实他们此刻隐隐有所感觉,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妥。


    但是他们又快要重新沟通到寰阳派驻落之地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是不可能再停下来了,唯有一路走到底了。


    三人正沉浸于推算之中时,某一日,忽然虹殿上空金光展开,并有云水相弄,枝叶拂动之声传出,随即可见光芒之中有一枚灿灿金符飘落了下来。


    三人神情一震,知此是三位祖师传书,都是肃然立身而起,恭礼以待。


    待得那符诏落下,孤阳子走上前去,恭敬将之捧在手中,他打开一看,神情一凛,随即往旁一送,符诏化作两道,落去天鸿,灵都二人处。


    两人看过后,也是神情微变。


    孤阳子沉声道:“两位道友也是看到三位祖师的传告了,天夏这次取到了一根枝节,并且已然通过此物找到了我上宸天所落之地了。”


    天鸿道人冷声道:“到底是什么回事?青灵天枝怎会断落于外?此前在外运用青枝的只有赢冲一人吧?我道这些时日来他总言感到什么地方不妥,原来是应在了这里。”


    灵都道人言道:“赢道友为阻碍天夏进逼禅精竭虑,为了阻碍对面,连自己也是亲身下场,有所疏忽也是难免的,道友又何必苛责呢?再说前后动用青灵天枝的也并非只有他一让你,事情未曾弄清楚,怎可全推在赢道友身上?”


    天鸿道人哼了一声。


    孤阳子一抬手,道:“好了,先不用去管天夏是如何找到此物了,天夏找到了我们所在,那么显是即将来攻,我等必须想个对策了。”


    灵都道人略作沉吟,道:“光靠我一家,不可能是天夏的对手,我看还是尽快找到寰阳派道友才是。”


    天鸿道人毫不客气道:“我不同意,莫说此时根本来不及,便是找到了寰阳派,他们也根本不可能来主动救援我等,或许正等着看我们的好戏呢。”


    他看了看两人,“我倒是觉的,赢道友上次的提议很不错,以青灵天枝倒果为因,先行打通寰阳派到来此世之路。哪怕寰阳派不出来,天夏也不可能对他们不管不顾,必然要分一部分人去防备他们,那也是为我们减轻压力了。”


    孤阳、灵都二人都是陷入沉默。


    过一会儿,灵都道人才道:“虽然此举要付出不菲代价,但三位祖师有符书到来,说明天夏这回是下定决心要将我上宸天从世上抹去了,与我派存亡相比,有些代价就不值一提了,此策可用。”


    天鸿道人冷声道:“本该如此,寰阳派就别想在一旁安生看戏。”


    孤阳子想了想,道:“两位道友既然以为此法可行,那便这么做吧,天夏攻袭怕是很快到来,我等也需拿个对策了。”


    天鸿道人道:“有什么好说的,若是能正面敌过天夏,何必缩在这里,全力守御就是了。”


    灵都道人道:“外间之事还是交给赢冲处置吧,我等先将寰阳派到落世间之路打通为好。不过赢道友那里虽有幽城之宝,可只有我等交托给他的三根青灵天枝,平时足可应付,现在却怕是抵挡不住,该当给他以更多支持才是。”


    孤阳子颌首道:“好,那便把赢冲道友唤进来吧。”


    ……


    ……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云光冲宸域


    赢冲自内殿之中走出来后,看着天边通红的晚霞,万里天云,如火而染,横在了辽阔的原野之上,苍蓝色的天幕则与金红色的明光交织在了一处,色彩绚烂壮丽。


    他看着这无边美景,心情却是沉重。


    在从孤阳三人处得知天夏已是通过一根断落在外的枝节找到上宸天所在后,他便知上宸天最为危机时刻已然到来了。


    整个主天域是攀附在青灵天枝之上的,而天夏拿取的那一根枝节也同样来自于此,这两者本为一体。


    而所有青灵天枝都是生机相连的,哪怕相隔无边遥远都会相互吸引,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就算斩断天枝也要先一步收回生机。


    他此前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确认不会有枝节遗落在外,可天夏却仍是技高一筹,他不知天夏是如何做到的,但此刻深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现在只有设法应付天夏的进攻了。


    他本想着是否能再度搅乱天机,可孤阳三人告知他,那根枝节在清穹之气的作用之下,会变得越来越是壮大,甚至若是天夏愿意,可不断将此催发,并令其成为另一根青灵天枝,两边的生机吸引力也将达到无可阻挡的地步。


    虽然天夏不会去那么做,可是无疑说明了,就算以天机干扰天夏,其等也可以用灌输清穹之气的方式来抵消他们的努力,所以在他考虑之中,已然放弃了这等反制手段,他的重点只能放在自我守御上。


    但他现在遇到的最大困难,青灵天枝只能用在对内守御上,要是用在外间,反而会被天夏截住,反拿过去利用,幽城金砂还没完满,并未达到可将整个青灵天枝都是遮蔽的程度,外围守御自是不可能存在了。


    不过天夏虽然找到了他们,可想要就此击败他们,却没那么容易。


    天夏要想自外突入宸天,那么势必要是设法建立一个稳固的通路的,这般才好集中并投入力量,不然只是少数玄尊进来,或者零零散散的冲入上宸天内,那么只会被他们轻易围杀。


    所以他所针对的重点当就是落在此处,只要能设法破坏或是延缓这条通路的塑就,就可把战局拖延下去。


    从孤阳三人告知他来的情况来看,只要拖延一阵,自然就会有变数出现了。


    而从对面来看,天夏最厉害的镇道之宝乃是清穹之舟,据他所知,有辟开混沌,化演诸物之能。


    说起来,当初他也是乘坐此舟渡来此世的。


    可是上宸派身为自始自终都是一个传承不息的大派,所以与早早便废弃宗门的神夏上层并不合契,也就不参与执掌此舟。


    他对此舟之上所载的清穹之气也是认识不深,难知这里面种种玄妙变化为何,所以只能先按自身的认知来布置了。


    现在他已是执拿到了一部分青灵天枝的权柄,虽只是少部分,但这已是他法力执拿的上限了。


    或许也知晓凭他一个人也抵挡不住,故是在孤阳三人安排之下,所有人都不再参与驾驭这镇道之宝,而是一同过来协助他参与守御。


    他想了想,凭借这股力量,只要天夏不是有什么超出想象手段,那么守持些许时日当是可以的。


    正思量的时候,浑空老祖走了过来,作为灵都道人的心腹,他也是知悉了一些情况了,他沉声道:“赢道友可有把握么?”


    赢冲道:“我上宸天经过了三百余年布置,就是为了防备天夏的进攻,今日倒是好检验一二了。”


    浑空老祖道:“道友有信心便好。”


    赢冲道:“三位上尊那里已是妥善排布,此番只要挡住天夏的冲击,过后自会有转机。”


    浑空老祖沉默片刻,看向天边道:“我有时候在想,当初上宸天若是不从天夏分开会如何?”


    赢冲看了看他。


    浑空老祖则继续道:“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他声音转冷:“天夏是要把我辈视作与寻常人等同,都囊括在同一规序之下,那我辈又修什么道?我等若是被天夏镇平,那自此之后就要过整日受拘束的日子,这让我等如何甘心?”


    说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道意难平啊。”


    赢冲心中顿时有数,浑空老祖这是变相在告诉他,下面虽然人心不定,平日一个个只想着自保,可真到了上宸天就此灭亡的关头,也不会就这么甘心情愿认输的。


    他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


    他抬袖一挥,便有一片光芒在面前显现出来,可见其中有一根蜿蜒起伏,仙意盎然的长枝,这正是青灵天枝的表象照显。


    而在枝节之上,则有无数光点闪烁,这是一份符元之图,每一个光点都是代表着上宸天内排布着的一个阵法。


    在每一个阵法之下又有诸多小阵,不过这些都是需要青灵天枝的生机来支撑,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不可能全部运转开来,而在互相之间配合也有讲究,到底如何就只有上宸天少数人知悉了,光看是不明白的。


    他思考片刻,伸出手来,在上面连点了几点,随后那光芒一闪,化变成一张旨书落下,他递给浑空老祖道:“劳烦道友去告知诸位玄尊,各人稍候按此坐镇元节便好。”


    浑空老祖接过之后,打一个稽首,道:“我这便过去通传。”


    清穹云海之上,一座瑞气祥云承托的悬天道宫之中,首座道人及十二位廷执各自端坐于此间,每个人身外俱有虹光瑞霞映照。


    而在道宫两侧,则漂浮着一团团锦云,无数相貌各异的神人执拿各类法宝仪器侍立于上,天幕两侧,则是无数仙禽蛟龙盘旋游走,飞舞来回。


    在那更远端,则是如云海浮山一般,矗立着一座座法坛,上面各是端坐有一名天夏玄尊,每一人周围都有百数神人拱卫,万千点星辰罗列。


    此时此刻,所有本在外搜寻上宸天的玄尊都已是撤回了上层,再加上玄廷从唤召出来的本在潜修的玄尊,三十余位玄尊分散于无边无际的云海的法坛之上。


    玄尊身外荡开的法力灵光,哪怕彼此都是相隔甚远,都能听到气机传荡交碰之际传递出的浩渺空灵之音。此声汇聚在了一处,那云海波涛之上,也是涌动翻滚着缕缕不绝的飘渺仙音。


    张御化身此时立在其中一处法台之上,他俯瞰云海,身外星光玉雾飘舞不已。


    此刻他正身仍是在闭关之中,并没有被玄廷唤出,因为在这一次安排之中,他并非攻袭上宸天那第一批人,而是主要是防备寰阳派那一面。


    天夏定下稳步推进之策,就是为了提防寰阳派,要是在进攻上宸天的时候,此派于这个时候杀了出来,那对天夏无疑是一个威胁。


    便是此辈不攻天夏,出手援救上宸天,那也将引发不少变数,毕竟寰阳派若是势力比之当年未曾有多少变化的话,那也是上宸天相差仿佛的。


    而他化身在此,也是方便盯紧战局,随时可得出战。


    可哪怕只是化身在此,他身上散发的冲天光华也是丝毫不弱那些同道,并引得一些玄尊频频注目。


    他抬首往前方看去,在最靠近那一株枝节的法坛之上,此刻正立着四位玄尊,其中两人正清、魏広,还有两位他并不曾照过面,但以往在道册记载上见过,这两位一唤傅玉阶,一唤袁勘,都是功行深湛之辈。


    可以说,除却正清之外,其余三人至少都是炼就寄虚功果之人。


    根据他的推测,在打开去路缺口,这四位当会是率先冲入上宸天,并负责定压遮护后来人。


    此刻他忽感有目光朝自己望来,移目看去,却见是瞻空道人,其人正站在临近悬天道宫的法坛之上,并对他点了下头,他也是点首回礼。


    这时一声悠扬磬音从上端传来,他抬头一眼上方道宫,见首座道人及诸位廷执身上的光芒比之方才又是辉盛了一些。


    而那浓郁的清穹之气则如瀑潮一般,从道宫之中流泻而出,卷带起无数氤氲灵光,往着前方这株枝节涌去,到了那里,便围绕其缓缓转动着,浮现出一道道玉白色的飘渺气漩,并向上层层叠叠的涌去。


    随着清穹之气的灌入,可见那一根枝节在以极快速度生长延伸之中,各处分开枝节渐渐延伸去了云深不知之处,整体已似是介于了虚实之间。


    这也是青灵天枝自身特性所致,此枝一叶为一界,一枝为一天,本就是可以穿长于世内世外的。


    再过去一会儿,听得轰轰隆隆之声传来,便见那最上端处,逐渐显现出了一个巨大得云团气漩,云雾旋卷之时,还伴有一道道五彩斑斓的气光,而在那背后,则似有一个茫不可测的空域存在着。


    张御目光微凝,那云漩空洞之后,无疑就是上宸天所在了。


    不过不是打开这方门户就一切结束了,因为眼下只是寻到此辈驻落之地,上宸天本身还躲藏在了坚实的天域屏护之后。


    要打破这层坚壁,才能闯入进去。


    这不是那么简单的。就如同此前,上宸天应该说已是找到了寰阳派驻落之地,可是青灵天枝因为碰上了寰阳派的屏护,这才产生了后来的剧烈碰撞。


    不过在这等时候,上宸天不管是否提前得到通传,都应该是反应过来了。


    ……


    ……


  第三百一十八章 气贯两界屏


    悬天道宫之中,殿上十三座玉台正沐浴在清霞灵光之中,外层各个神人个个持器肃立,空中阵阵天花飘落,异香阵阵,金光漾漾,满铺宫前云阶之上。


    林廷执看了一眼上空,在座上对位于上端的首座道人一礼,道:“首执,前方已见上宸天屏璧,当令诸位同道一同催发青枝落于此上,以此搭起两界金桥。”


    首座道人颌首道:“依此而为。”


    林廷执转过身,挥袖发一道符令下去。


    那符令冲下道宫,便化作一道道金光向着各个玄尊那处分落而去,凡是接到之人,都是打一个稽首,而后落坐下来,并持决默诵。


    张御站在台上,他可看到随着这诵声响起,清穹之气以比势才更为猛烈的势头向那根青枝,促使此枝继续向外延伸,并且向着上宸天护壁探去。


    他先前也是在想,如何沟通两界,原来是选择这个最为直接方式,

    看来是要迎来一场碰撞了。


    那枝节探伸看着缓慢,可其本身作为镇道之宝的部分,再加上清穹之气的推动,却是于瞬间跨跃过无数层界,携带着后方催发来的力量,狠狠撞在了上宸天的天域护壁之上!


    这等碰撞也是激发了上宸天护禁回应,枝节前端一下就崩碎成了无数粉末,这般震动向着后方蔓延,并一路传递到了位于上宸天枝节之上。


    遭此攻击,上宸天并不像寰阳派那样有烈气反激,但是却是将传递来的力量吸纳进来,化为自身生机,不止如此,那枝节破散后所流出的生机也是被其吸扯了进去。


    那位于最前端的枝节虽然在碰撞中破碎了,可因为更多清穹之气灌输进来,那断开的枝节又一次重新生长出来,并且再度携起无尽之力撞去那护壁所在,而这一次,结果依旧是在那坚壁之上撞得支离破碎。


    仅仅是在下一刻,随着后续更多的清穹之气涌入断枝之中,新生的枝节又一次被催发出来,并如上两回一样朝那护壁狠狠撞击过来。


    若是一直这么轰击下去,每一次都不过给青灵天枝增加更多生机罢了,护壁只会越来越是坚实,每一次枝节破散之后,那些生机都会被上宸天吸纳回去,这是因为青灵天枝认定这些生机与自己本是出于同源。


    可是问题在于,这些所谓生机是由清穹之气化演而成的,护壁在将之收归进来之后,其又重新变化回了原来模样。


    青灵天枝自是不可能将之融为一体,本来将之压制或者消解便可,可外间护壁还在源源不断的将之吸收进来,这便导致此气一直存驻在那里,并且还反过来帮助着屏护自外继续吸收更多同类。


    本来厚实的屏护经此一番折腾,竟是缓缓稀薄起来,在经过不知第几次撞击后,空域护壁之上终于被破开了一个云漩坑洞,那一株青枝立便朝着此处一头深深扎入了进去,并且不断撑开扩展。


    上宸天内,赢冲站在一根横越天霄的枝干之上,见其从天际一端而来,再又探入另一端,目光跟随而去,却似能望到无数层界。


    此是青灵天枝主干所在,此刻他是以气意相合的方式,方才能以元神到此观望,可即便这样,看到也只是他所能理解的一部分。


    他看向下方,在那里还有一根根分长出的枝杈,其探到了天壁之外,每一根杈枝之上都有一座或数座天域攀附着,望去足有千百之数,而这些天域此刻正缓缓自外归来,重落至主天域上,眼下往来,像是天枝之上攀附着一团团氤氲祥云。


    为了守御主干,他把分散在外的枝节都是收拢回来了,且还连带着将此前分散出去疑惑耳目之用的空域也是一并收回了。


    这些天域放在此战之中仍是有用的,在与外敌交战之中,不但可为主干分担外来之害,而且在生机足够多的情形下,还能以此不断复拓原先布置好阵法禁制,前面阵禁若破,也可将此挪移上去继续抵挡。


    就在此时,他忽然心神一震,猛地一抬头,见到天壁之上出现了一圈涟漪,并有一丝丝外来气机正在渗透进来,

    “那是……”


    他元神回归身躯,从座上站了起来,凝望那一处,道:“天夏竟是以那一截断落枝节攻我么?莫非他不怕被我夺取生机?”


    那一根直接毕竟是断枝,青灵天枝的主干还在他们这里,却是能从中任何枝节上收回生机的,而生机一夺,其便就成了无用之物。


    不过转念一想,天夏敢于这般做,一定也是有着倚仗的,而且天夏的清穹之气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正在思量之际,整个上宸天再度震动了一下,方才那天壁之上的动静停了下来,好似一切恢复了平静。


    可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一团旋涡云光猛然在天壁之上绽开,并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随即可见一根青枝探入进来,由空至地,狠狠贯入了晴空天原之内!


    此枝节一落,迅速膨胀扩大,望去好似成了一驾跨越虚空诸界的虹桥!


    赢冲目光一凝,当即自袖中拿出一把幽城金砂,朝着那一处枝节所在洒了过去。


    一时之间,无数金色光点落于其上,凡被碰触到的部分,都是缓缓淡入虚空之中,整根枝节也是变得虚实不定起来。


    可过得片刻,那些淡化虚无的部分似是受到了补充一般,又是恢复了过来,下一刻又是在金砂沾染下虚淡下去,可便是如此,其整体仍然牢牢钉在那里。


    赢冲摇了摇头,他虽掌握了青灵天枝一部权柄,可他法力没法催发出更大的力量,以至于难将之视如异类般加以驱逐。


    迫不得已之下,他喝令道:“各位真人守好阵坛,诸弟子各去元节所在!”


    一声令下,擎空天原四周,无数山脉之上,座座道宫大放光明,无数光亮冲天而起,与天上星辰共鸣,虚空中更有一根根枝节轮廓显现而出,可见上面端坐着一位位上宸天玄尊,俱在青气云光掩映之中。


    清穹云海之上,诸玄尊看着那根枝节去往云漩之后延伸不停,都是在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瞻空道人看着远方青枝,他思忖着对面有幽城金砂和青灵天枝,而他们这里则清穹之气和元都玄图,这四件镇道之宝单纯比较下来,无疑他们更占优势。


    只是整个上宸天天域都在青灵天枝遮护之内,算是此辈之主场,而他们就难免隔了一层,并没有办法将两个镇道之宝的威能完全发挥出来。


    不过……


    他看了眼站在道宫之上那一十三位廷执。


    他曾和自己师兄荀季谈论过的天夏镇道之宝,似乎玄廷所拥之宝并不止清穹之舟这么一件,只是由于某种原因无法拿出来,根据荀季后来所言之语,他私下猜想,这些东西可能是有别的用途。


    思索之间,他感觉一阵阵震动传来,不觉看过去,却是青枝那一端已是顺利在对面天壁破开了一个巨大空洞。


    在那空洞对面,则是显露了一方壮美天地,云雾仙山遍布,一座座道宫天殿若隐若现,且其攀附在一株横越天霄的大枝之上,那种充盛生机哪怕透过重重层界亦能感受得到。


    他不觉言道:“上宸天!”


    这时听得上方道宫中有磬钟一响,便见云海之上有万千盏的镜灯升了起来,到了高处之后,齐齐一转,就有一道道雪白光芒穿透层界,朝着那一端射去,云漩在此光逼压之下往更远退走,由此显露出了更大空洞来。


    同时有更多清穹之气冲入此中,将那些幽城金砂冲荡开去。


    而在上方天穹之中,则有亿万点星辰浮现,再一枚枚落了下来,恍若诸星洒落,沿着青枝而行,朝着那个云漩空洞冲射而去。


    可以见到,那些星辰是由一个个浑身金光闪烁神人化变而成,皆是手持干戈,身腾光焰,威武无比。


    不过这些神人才是冲到了对面,还未站稳脚跟,就见擎空天原大气之中有一道道符箓闪烁,而后无数闪烁青雷仿佛霰雹一般落来,这些神人皆是振起身上金焰,一个个冲入天穹之中,抵挡这方雷光冲击。


    不过这些雷光不仅威能奇大,且还无穷无尽,可见一团团金光不断破灭,足足有百万之数神人冲入此间,然而在数息之间就化为乌有。


    诸多天夏玄尊见此都是神情平静。


    这些神人都是在混沌晦乱之地开辟混沌之后自行生出的,且都是无智之灵,平时用于点缀天幕的,要多少有多少,被灭去也是不可惜,他们不过是以此探明对面的大概情形罢了。


    悬天道宫之中,玉素道人这时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他拿出一只玉瓶,对着下方一倒,只听得轰轰声响,先是一条细流从那瓶口流淌而出,可此水到了下方,却是转瞬之间化为奔腾天河,并朝着那缺口之内涌入进去。


    道宫两侧的千百头蛟龙发出龙吟之声,一条条纷纷冲入水中,龙身翻腾浪花,跟随着这条水流一同冲向对面。


    …………


  第三百一十九章 重空激风雷

    张御分身一直立在台上观望,见那水流冲奔而去,声势极为浩大,只他此刻神情微微一动,因他辨认出来,此水乃是“天一重水”。


    当日他只凭一滴重水在身,就能抵挡余常一拂,现在这许多重水汇聚在一起,并还形成浪涌之势,这其中汇聚的力量又该是何等惊人?


    除了镇道之宝,想是没有什么东西正面能抵御的住。


    赢冲一直立在高处观望局势,见得到崩腾河流过来,他心下总觉此水和什么东西有关,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因遭受到外界冲击,上宸天中散布在天地之内的阵禁自行回应,大气之中仍是显现出一枚枚青雷,往下轰落而来。


    然则方才大显神威的雷光一入此水之中,不过闪烁了几下便就不见,而那些水中蛟龙更是一条条窜动来去,每有青雷到来,竟是一口直接吞入下去,还流露出一副享受神色。


    赢冲见到此景,本待催发幽城金砂上去阻碍,但是对面似是知道他要如此做,那根青灵天枝之上有滚滚清穹之气散播开来,化若云雾一般遮在外围。


    此气明明只是少许,望去也只稀薄一层,可偏偏金砂落入此中之后,都是化融消失,始终无法将之穿透。


    而这一耽搁,更大水流已然冲入进来,不断破坏着擎空天原之上的各处阵法禁制,可见各处屏护层层崩塌,唯有溃裂之后气光残留下来。


    上宸天所有阵法乃是依托青灵天枝布置的,一般来说,只要生机不绝,前面溃退,后方再是布设,如此循环往复,无有穷尽,按部就班一个个破过去,数十上百年都不会有结果。


    可是此水来势实在太过汹涌,根本不曾等到后方阵机再是形成,前方阵势就是接二连三的破灭了。


    赢冲知道此刻不能任由这水这般肆虐下去,否则用不了多久,当面所有禁阵都会被其所冲垮。


    故是他心意一凝,把元神遁入青灵天枝之内,搬挪枝节,将那一座座附着在上的空荡天域落了下来,挡在了前方。


    那水冲入到一座空域之中,很快便将空域撑满,将此中一切都是涤荡干净,但是紧随其后,又有一个空域替补上来,其在被冲溃之后,则又是一个空域承接而上。


    赢冲知道正面挡不住此水,但却可利用无尽空域将之延阻住,不过说是无尽,这回能挪回来的空域终究还是有数的,但也不确定最终是否能将此水完全容纳下来。


    并且这些空域本来是他作为后备之用的,现在被此水一冲,只能提先拿出抵挡了。


    天夏只是落了一步不算太过关键的棋,就将他的一个后手废去了。


    可他也是没有办法。


    两方势力交手,比的就是双方所掌握的各类法器法宝和神通手段,上宸天的家底肯定比不过继承了神夏绝大部分遗泽的天夏能比的。


    更别说天夏占据了上层之后,可谓宝材无数,三百多年来足够祭炼出许多厉害法宝了,他们这里还完全只能在青灵天枝之上做文章。


    遇到这等强横法水,哪怕他再能调度排布也没有用处,唯有用相对等力量去回应。


    只是他手中筹码打一个少一个,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尽了,此刻他也唯有尽量支撑,只希望孤阳子那处能快上一些了。


    然则天夏这边却不会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在玉素道人出手过后,竺廷执对上端打一个稽首,便自袖中拿了一张勾满道箓的法符出来,可符一尺来长,可见上面灿光四溢,还有若冕之云光浮腾飘闪,只一现出,那光华就照满半边殿宇。


    他将之对外一抛,此符就晃晃荡荡,越过横跨两界的枝节,顺利飘过云漩,落入到了上宸天内。


    因是先前那“天一重水”的水浪太过凶猛,上宸天内前方的禁阵俱被破坏,故对其也是毫无阻拦,此符一转之上,到了天穹之上,顿有片刻后,轰然一声,绽开一道璀璨无比的淡青色明光。


    此气光与青灵天枝所发之光有所不同,若生机清气乃是翠绿浓郁,补益灵精,而其之气光便是如炉中之火,烧融万物。


    光华所去之地,天原之上星光都是为之所夺,禁阵纷纷如蜡化融开来,一些驾驭禁阵的上宸天修士和弟子连声息都未发出便就化为乌有。


    而趁此势头,那些神人又再一次往里冲入进来,而这回与前一次不同,他们却是无遮无掩冲入了擎空天原之上,并向若流光一般,向着四面八方的分散而去。


    一时之间,仿若数以百万计的飞火流星散播入天地中,若忽略其中杀伐兵戈之气,景象却是极其壮观。


    不过在那法符光芒照耀之处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行动,可一旦出了光芒所照范围,便就立刻遭到了冲击。


    天原之上的天幕微微一暗,有无边深青色浓云涌来,更有狂风卷席而至,那些神人被此风一吹,身上金光火焰就熄灭下去,再被浓云一裹,整个被吸纳了进去,无论冲出去多少数目,都是轻易而举被摧灭。


    不止如此,这些浓云自四面八方而来,那法符所显光亮被不停向内挤压,在彼此消磨之下,光亮范围在一点点的向内收缩。


    这个时候,云海法坛座上,有大约十余位玄尊霍然睁开了眼目。


    方才那些神人,还有许多是他们化身照影所变化的,因是夹杂在数以百万计的神人之中,并不引人注意,对面也根本不曾察觉到。


    经过这么一遭,上宸天那些禁阵布置所在也是在他们眼中暴露了出来。


    而每一个人俱是将自己查探到的东西拟书一封,落印之后,令身后神人送呈去了悬天道宫之中。


    道宫座上,林廷执待把送来的书信一封封看过,若有所思,便令神人侍从将此送去各位廷执手中观阅。


    韦廷执看了下来,稍作思索,道:“情形有些不对,对面若是孤阳、天鸿、灵都三人主持,守御当不该是如此无力,所能调用的青灵天枝的力量当也布置这些,若不是有意示弱,那么对面的主持之人应当还是赢冲,而非是孤阳子三人。”


    不过天夏如今采取的乃是正攻之术,是稳扎稳打的路数,这策略很简单,先是设法探试各种阵法禁制所在,而后凭着绝强力量,将你的屏护一层层剥去,不彻底除灭前进道途之中的屏障就不下场。


    这里面比拼的就是双方的底蕴,推进到哪里就占据到了哪里。所以在这个时候示弱,那是无意义之举。


    钟廷执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以为孤阳三人此刻极可能还在试图找寻寰阳派,若是他们到这个时候还不曾放弃,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必可成功的手段。”


    林廷执沉吟片刻,才道:“我们对青灵天枝所知有限,不过能救命的手段,也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陈廷执则沉声道:“不必去理会这些,寰阳派那里我们早有防备,其便是冲入此世,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将所有力量全数送回来,其必然先要打通入世之路的,我们只管先将上宸天这里剿平。”


    诸廷执商量几句后,决定还是稍稍加快一下进攻速度。


    于是诸廷执合力一处,催动更多清穹之气,灌送入位于清穹云海上的那一根巨大枝节之内。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听得枝节扭动之声,便见自那枝节主干之上分出一个个粗壮分叉,而后延伸生长,顶端出现一个个云漩,尖端在穿透过这里后,就与主枝一般向着上宸天护壁地方撞去!

    这却是在设法打通更多的通道,要让上宸天摸不清天夏稍候到底会从哪里进行突破。


    而上宸天也不可能对这些通路放任不管,势必可逼得此辈处处防备,进一步分薄其原本用于守御的力量。


    同一时刻,赢冲也是见到天域天壁之上又有一圈圈涟漪出现,而且这一次不是一处两处,而是十余处之多。


    他心中一凛,不用多想,也大致也能判断出天夏此刻的用意,可他也不得不做出相应的布置,当即传令底下守御禁阵之人留神那些地方,这无疑使得禁阵的布置为之散开了。


    可要是他不做理会,那么天夏就会趁虚而入了。


    实际上他很清楚,以天夏的力量,选择多处地方同时突破都是可以的,这也是双方实力上的差距。


    上宸天外层护壁在第一次被破开一个缺口后,在清穹之气的侵染之下守御已是大不如前,故是这回的突破很是顺利,很快那些分叉支触就一根根从天壁之上钻了进来,并从不同方向上一头扎入擎空天原中。


    张御尽管站在后方,可他看得很清楚,每一处被枝条钻透的地方都先是有万千星镜照去,光芒撕开云漩,而后由清穹之气化变云雾挡住那里的幽城金砂,下来再是由诸多神人冲入进去,进攻的套路流程与先前可谓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就是这样的方式,令上宸天处处难以应付。


    毫无疑问,上宸天若再继续依靠禁阵恐怕是抵挡不住的,那么下来恐怕很快就将轮到修道人或玄尊上场了。


    ……


    ……


  第三百二十章 擎空倾裂兵


    上宸天高穹一根横空天枝之上,赢冲正立在这里调动风云,此刻他在争取在其他地方出现问题之前,将那一枚竺廷执投来的法符灭化了去。


    有这一个法符顶在那里,威胁实在太大,他感觉也是十分难受,那些神人可以以此为依托,源源不断深入上宸天腹地进行探查。


    同时他也警惕并关注着那些被凿通的十来处天壁空洞。


    这些地方天夏不可能不利用起来,但到底是会动用何等手段他现在也是难知。


    他能做得就是令坐镇各元节的修道人全神戒备,并且在后方勉强再催发出几处空域,让这些弟子在紧要时刻还能有一个退路。


    不过这些东西在斗战激烈的时刻其实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因为那些陷入缠战之人通常是来不及撤离的,所以也只是一个安慰罢了。


    来自对面的攻击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只是过去大概十来呼吸,那些天壁之上的云漩便在一道道亮光之下逐渐扩开,露出更大的空隙来。


    若是他可以望到清穹云海之中,便可瞧见此刻云海天幕之上正飘荡着密密麻麻的飞舟,加起来足有十余万艘之多。


    这是玄廷从内层、外层调遣上来的斗战飞舟。


    为了这一战,数几年以来玉京天工部,各洲宿天机院和造物工坊都在加紧打造斗战兵器,现在绝大多数都集中到了这里。


    值得一说得是,驾驶这些斗战飞舟之内并不是各军府的军卒,而是那些先天精魄所化的神人。


    就算天夏军卒再多,也经不起这样动辄死伤百万之众消耗,况且天夏也不会随意浪费人命。


    而那些无智神人却是做好不过的替代物,他们只会呆板的服从命令,不会进行自我思考,便是散了去,也仍是落在天地之中,待得占下上宸天后,也能利用清穹之气再度还化出来。


    悬天道宫之中,林廷执这时道:“玉素廷执,劳烦了。”


    玉素道人点了下头,屈指而起,对着那流淌下来“天一重水”之上轻轻一弹,上面顿时飞溅出十余枚水珠。


    每一滴水珠落去之后,就化变为十余道汹汹瀑布,顺着那些分枝奔流而行,一直去到了云漩对面,在入了上宸天后,此若奔涌洪水一般,将枝节前端的禁阵都是给冲刷了一遍,没有多少时候就清洗出了一片白地。


    而这时候,悬天道宫之中有一道金钟之声传下,十万余驾斗战飞舟便分别沿着那些分枝,从云漩之中穿入进去。


    而每一驾飞舟之外还有百多名神人簇拥护持着,但有任何外来冲击,它们都会第一时间冲出去抢先承受。


    这些飞舟在冲入了上宸天空域之中,于几息之间,就自行排列成一个个由地至天的梯形空心方阵,但从地面往上看,却是一个个遮蔽天穹的矩形。


    天壁之上,十二万斗战飞舟分列为十二个整齐划一的飞舟方阵,每一驾飞舟之间的距离都恍若用尺规划出,宽长高度都是完全等同,没有半分偏差。舟身俱是银白的金属色,在天光之下熠熠生辉,显出了一种独特的震撼人心的美感。


    赢冲作为长久与天夏过招之人,立刻认出了这些飞舟的来历,他神色微微一变,把袖一挥袖,发了一道令符下去,自四方催动了浓厚风云上去,但却被分枝周围包裹着清穹之气遮挡了下来。


    斗战飞舟则是静静等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一座座浮空山岳,这时似有一道无形讯光从舟身之上拂过。


    下一刻,十二万艘飞舟腹底之下有光芒齐齐闪烁了几下,而后一枚枚旋转着的神异玄兵向那些探明的禁阵飞射而去,天幕之中拉出了一丝丝整齐无比的银色光痕。


    天地似是停滞了一息之后,而后一团团仿若烈日一般的,数以十万计的玄兵同时爆裂,像是等同于此数目的大日降临人间,冲击气浪和炽烈的光芒动摇和毁灭着其所接触的一切。


    这一次携带的玄兵无不是拥有极大威能的。


    这些玄兵在上宸天修士看来也就是和雷珠相仿佛,而威能再大的雷珠他们也见识过,但是眼前景象却是他们却是从来不曾瞧见的,因为雷珠都是靠着修道人搜集宝材精心祭炼的,哪里可能有这般多的数目一同爆裂?

    而斗战飞舟在爆发过一轮玄兵后,却并没有停下,再是第二轮,第三轮……


    在几息之间,就倾泄出了大约百万余玄兵,而此刻擎空天原陷入了一片茫茫光海之中,天穹之中也只剩下了一片明光,似乎万物都被化融入了其中。


    擎空天原所具地域无比广大,禁制层层叠叠,更有延伸入无尽天域的青灵天枝,其实这一点轰击并不能造成太大损伤,但问题是那些禁制是分布在其他地方的。


    赢冲所能调用的力量也极其有限,当正前面阵禁即使没有在这一次冲击之中被完全扫平,也是明确暴露了阵枢所在,更有一些在前方坐镇阵禁的修道人,直接在玄兵爆裂中被炸得飞灰湮灭。


    许多看到这一幕的上宸天修士,明明是不怎么在乎这些同道的生死,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悲哀情绪。


    过去许久,光芒渐渐收敛。


    而不待那些玄兵造成冲击气浪完全消失,等候在飞舟之侧的神人一拥而入,冲入了那一朵朵规模庞大的冲天帽云之中。


    由于前方的阵禁大多数在方才冲击中暴露了出来,便是没有溃散的,也或多或少受到了损失,一时也难以运转,故是这些神人这回十分容易的冲入到了那些守御元节的修士近处,并与那些上宸天弟子交手起来。


    尽管神人没有什么智慧,自身实力也不怎么高,但胜在数目众多,又悍不畏死,那些上宸天弟子便是能够杀得百个千个也没有用处,斗战只是持续了片刻,便有数十名宸天弟子陷落入了这些神人手中。


    不过天夏这边并不是一味杀戮,但凡是在围攻之中失去斗战力的,只要不曾当场战死,那么就擒拿过来,送至后方拘押起来。


    每一个修道人从入道开始到稍微修道有成,通常要经历数十上百载,但被杀死却只需要一瞬间,在斗战中死伤无可避免,但如无必要,天夏不会随意滥杀,哪怕对方是敌对阵营。


    林廷执看了看战局,见神人与那些上宸天弟子纷纷照面,道:“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可继续按照此前议策行事。”


    不少廷执都是点首。


    玄廷的攻势非是胡乱施为的,而是如浪头一般,一步接一步,一重接一重,连绵不断,每一步都是要设法达成某种目的的。


    而现在直接与那些上宸天修士碰撞,这等情形正是天夏这边愿意见到的。


    上宸天所有一切都是依托于青灵天枝建立起来得,镇道之宝也必须有镇道之宝来对抗,可最终驾驭这一切的都是人,只要将上宸天的修道人被击溃击灭,那么便有青灵天枝也不管用了。


    玉素道人这时道:“此刻已是打通多处通路,是否可让正清等人突入上宸天了?”


    钟廷执想了想,道:“还是稍缓一些为好,如今眼前这些两界通道还是不够宽敞,连通的枝节亦还是不够牢固,还难以承载我辈力量。”


    林廷执点首道:“确然如此,我等除了考虑将这些道友送入进去,也还等考虑如何让他们退出来。正清道友他们现在便是上前,我等能给予其等等支援也是不多,既然已是定下稳步推进之策,那还是再等等,待通路扩开一些再为便是。”


    现在两边的通路还是不够开阔,彼此之间还相隔无数层界,有许多手段就算用出来,大半力量也会流散在外,若是强行为之,却要考虑到连接两界的枝节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陈廷执道:“那便继续吧。”


    武廷执这时对诸人打一个稽首,而后自座上走了下来,他持拿法诀,身上光华隐隐,少许时候,听得哗啦啦锁链响声,却是百余道金光闪烁道箓锁链从道宫两边的高阙之上延伸而出,横过天际,沿着那些枝杈打开的通路,直入上宸天之中,最后冲扎在了擎空天原之上,

    这些锁链与那些枝节一般,看着只是连接上了天原地陆,但实际上却是气机钉牢在了天地之间,哪怕你将整个地陆都是崩散,都是没有可能将之解脱的。


    武廷执沉声道:“我已是用天元灵锁勾住了对面,需得诸位同道随我一同发力了。”


    诸廷执皆是应声,而后各拿法诀,下来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上宸天与清穹云海这两大界空似在锁链牵动之下在缓缓靠近之中。


    这实际上是因为天元灵锁牵连住两边之后,将当中一个个阻碍的层界崩灭,这般两界之间自是相对挨近了。


    赢冲感察这一幕,他知道一旦挨近,那天夏必然会更多手段,更强力量倾加过来,可是他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叹了口气,道:“传命各处真人,若是天夏若是攻势再来,望他们各自出力维护。”


    ……


    ……


  第三百二十一章 落符并云合


    虹殿后端,孤阳子三人仍是坐镇殿宇之中。只是此刻,他们察觉到外间有隆隆震响之声,并伴随着无尽光芒照亮天穹,久久也不消退。


    他们也是微微睁目,外间的冲击竟是传到了他们这里,这是极为少见的,足够说明此刻战况之激烈。


    灵都道人往外看有片刻,道:“赢冲那里情势颇急,已然是让诸位同道出面相助了。”


    天鸿道人看了片刻,冷然道:“损去的只是一些弟子道兵罢了,有青灵天枝在背后支撑,躲总会躲吧?前面还有诸多我等设布下的阵势,天夏想要破开尚早,又何必为此忧扰?”


    现在守持禁阵的不仅仅是上宸天弟子,还有上宸天这三百多年来积累下来的道兵,要知那些判处禁罚的弟子大部分都被制成了道兵,数目也是极多,这些道兵用于正面对拼显是不行,可主持禁阵自是不难。


    上宸天禁阵分外内中外三重,虽然最外层渐渐破散,但现在也不过到了中段之前,距离突破到主干那还差得远,更别说到他们这里了。


    孤阳子感察了一下,缓缓道:“此刻赢冲当还能支持,便是外围被攻破了,也还有诸多道友镇守的内壁,待我腾出手来,自能调用更多力量来回护他,我们现在若是分心回护,恐来不及打通通路,那反倒是有覆亡之危。”


    灵都道人倒是不这么想,方才情况还好说,天夏只是在天壁之上洞穿了几个通路,投入的力量有限。


    但是现在两界之间的层界正在破散之中,这意味着天夏接下来投入的力量将会不断加大,情形也会不停恶化,等到察觉到不妥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他道:“我等便是给了寰阳派通路,他们又哪可能立刻加入战局?说不定还会故意坐视我等被天夏攻杀,未曾谈拢之前,一切都是难说。”


    孤阳子看了看他,道:“那道友有何建言?”


    灵都道人道:“赢冲道友在之前在与我谈论对策之际,曾有过一个想法,此世之内,也并非只有我等,此前他与邪神多次联手,危机时刻,可以放开天域,让那些邪神进来,只要给些好处,就能让此辈相助我等抵挡天夏。”


    “邪神?”


    孤阳子皱了下眉。


    天鸿道人却是对此持反对之见,他不屑言道:“此番斗战不管输赢,都是我辈修道人之间的斗战论争,岂能让这些污秽邪神掺和入内?”


    孤阳子也是缓声道:“邪神畏惧清穹之气,未必有用,况且邪神之中也似有大能,现不知是何打算,便是进来了,也难说会如我之意,还是不用如此了,至于外间情形……嗯?”


    就在这时,三人忽听得仙音回荡,上方云穹分开,一道灿烂金符缓缓落了下来。


    “祖师传诏?”


    三人心中一惊,不觉都是站起。待那金符落下,孤阳子恭敬上前,将此接入了手中。


    他把金符拿来看过,本来紧肃神情却是放松了下来,对上面恭敬打一个稽首,道:“谢过三位祖师成全。”


    他转身来,道:“两位道友,且拿去看过吧。”说话之间,这金符化作两道,分别落去了两人处。


    灵都道人拿入手中,待看过后,不觉讶然。符上却是却是告知他们,说已是用法符定落虚空,指向了那寰阳派驻落之地所在,不必他们自行推算找寻了,下来只需完成倒果为因这一步便好。


    他见此同样也是心情放松了些,不过这时也是略觉奇怪。


    照理来说,三位祖师是不会频频干涉世间事机的,因为从他所知来看,除非是最后能解决一切承负,不然此等举动到后面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三位祖师现在却几度插手,似对此不太避忌,莫非是有什么变数?还是说三位祖师有把握解决天夏,了解承负?

    但还有一个可能,这一回出手有他人来承担承负。


    若是有的话,那么只能是寰阳派了。


    要真是这样,那倒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两家上层已然达成了一致,用不着他们在稍候再去费力与之沟通了。


    天鸿道人看过符书后精神大振,道:“极好,幸得三位祖师出手,如此一来,我等只需要直接推动青灵天枝,倒果为因,便能为寰阳派那里指明来路了。”


    孤阳子点点头,当然这里更重要的,是通过这封符书得知三位祖师也是认可他们所为的。


    灵都道人收好符书,道:“可要告知外面一声?”


    孤阳子否道:“不必了,左右也没有多久,告知了诸位同道,反而有可能导致天机泄露,天夏那边还是不得不防。”


    灵都道人点了点头,此话其实也有道理,而他们这里若是动作快一些的话,赢冲决计是能守住这段时间的,故也不再多言。


    三人再度坐定下来,全力感应着那一张法符所在,这才好推动青灵天枝。虽说得了三位祖师落下此符相助,可也需要他们集中法力,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此时此刻,随着两界之间的层界逐渐破碎,十余处云漩裂口渐渐扩大,整个天幕之上十余个云漩已有逐渐并合到一起的趋势。


    而在最前方,无数神人潮涌而出,与那些由上宸天修士及道兵坐镇的禁阵碰撞着,而周围是遍布天地的风云雷电,大浪浓雾交织再了一处,震天响声动荡诸界,仿佛陡然回到了荒古之际人神交锋那时。


    可以见到,上宸天的守御之地像被海潮缓缓漫过一般,正在缓缓向后退却。


    赢冲看着上空,等到那些云漩完全并合之后,天夏那边无疑会有更为厉害的手段用出来。


    不过他也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那就是天夏采取的是稳攻策略,每推进一步,必然会把路上所有的阻障全部拔除,唯有此事做完后,才会继续往下走。


    故是他决定利用这一点,尽可能调运阵法,将别处阵禁运转挪移到此。虽然仓促布置,难免有多处疏漏,可按照天夏的做法,一定是不会放过的,那么就达到了延阻的目的。


    浑空老祖又一次来到了赢冲身边,看着上空,神情沉肃道:“道友,两界挨近,天夏下来进攻必若雷霆疾雨而至,道友可是想好对策了么?”


    赢冲道:“有三位上尊在背后,不必担忧,外围若是失陷,我等就退到后方了,这里要靠诸位道友了。”


    除了镇道之器,一般手段对玄尊作用不大,所以玄尊一旦出面,也就同样需有玄尊出面应付。


    不论是天夏还是上宸天,玄尊都是支撑起自身势力存在的支柱,所以不到关键时刻,都不会轻易请动。


    这时听得那道箓锁链一阵哗哗响动,上面光芒闪烁,而后是一道笔直光芒从清穹云海那处笔直射落下来。


    在这一瞬间内,那十余个云漩像是彼此相连的水洼,快速接近,并很快连接到了一处,天幕之上陡然被融开了一个与大地相仿的,不见头尾的空洞,更能见到空洞背后有无数金光云海,仙灵之气直欲溢出。


    这一刻,两座界空之间的通路完全被贯通了!


    两处界域也是仿若面对面贴在了一处,到了这时,也意味着处于进攻方的玄廷将能将投入更为强盛的力量。


    正清道人立在最靠近那一株枝节法坛上,此刻他已是能依稀看见上宸天内的诸般景物。


    悬天道宫之上金光闪烁了下,便有数道金光符书向着他这里飞了过来,他伸手上去拿住,而他师弟魏広,还有另外两名玄尊也都是接到了符书。


    他打开一看,这却是玄廷着他们即刻进入上宸天的传令。


    他收好之后,对魏広言道:“师弟,稍候小心。上宸天有青灵天枝之助,若无清穹之气为遮护,不要轻易冒进,我等不是要一举攻破那里,而是要设法在那里先站住脚,以便后续同道到来。”


    魏広肃然道:“师兄,我有数。”


    正清道人又对那傅玉阶和袁勘二人言道:“两位道友,稍候身处敌域,我四人尽量不要分开,以免各自为战,被上宸天所算,两位道友以为如何?”


    傅玉阶和袁勘二人互相看了看,都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愿听道友安排。”


    他们倒是对正清没什么不服气的,他们非是廷执,长久在上层潜修,认知仍是真修那一套,你功行修为高自然是你对大道的理解更为深湛,自当获得尊重。


    而正清这话看着是商量,但以正清的能为,小心一点的话谁也奈何不了他,所以这等提议其实是照应他们,他们也不会不识好歹。


    四人意见一致后,便即驾遁光纵空而起,四道映照天地云流气光一齐向着云漩那一边冲涌进去。


    四人功行修为俱是强横,这一动起来,便有惊天动地之势,顿时引得上宸天内坐镇阵势中的玄尊纷纷注目看去。


    浑空老祖稍作辨别,不由一惊,道:“是正清!”


    赢冲看着最前方那一道清澈如洗的宏大清光,也觉一阵沉重压力,他关照道:“正清了得,让诸位道友小心应付,允许他们见有不妥就先行退下!”


    ……


    ……


  第三百二十二章 沉气倒果因


    正清等人飘身进入上宸天后,与魏広三人各自站住了一个方位,四面皆得遮护,而他本人则是在最前方直面上宸天那广大空域。


    他立在虚空之上,看了一眼擎空天原,还有远端天枝那隐隐约约的巨大轮廓,身上法力如大日放光一般外扩展,那是清澈如洗,不含一丝杂染的清光,此光过处,天地之内隐藏的阵禁一层层崩解开来。


    看到这等景象,那些在不远处守持阵势的上宸天玄尊都是露出凝重之色。


    正清早在天夏渡来此世之前就摘取了虚实相生,阴阳互济之功果。而如今三百多年过去,难说功行到了何等地步。


    虽说他们听闻正清曾被天夏驱逐出去过,可即便其人还是原来那等功行,也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正清道人在法力灵光洒开后,诸多阵法都是强弱分布都是清晰呈现于感应之中,片刻之后,他看去一个方向。


    这一番探查下来,唯有那一处最为薄弱。


    那里端坐着一名年轻道人,上宸天上一辈他都认识,这一位却是面生,很可能是这三百多年中成就的,不过当也是当初一同渡来此世的修道人。


    他站在原处未动,但一道元神却已是从身上飘出,往那一处阵禁所在冲去。


    那个年轻道人顿时大为紧张,虽然赢冲允许他后撤,可他这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


    这时一个传声到来,道:“柏道友,快是逃啊,正清可不是我等能应付的。”


    柏道人一皱眉,义正辞严道:“常道友,宗门危亡系于我身,岂容退缩?你不必再说了,我是不会走的。”


    他嘴上虽说得正气凛然,可一开始没走,是因为他觉得正清道人不盯着别人却盯上了自己,令他感觉颜面有损,要知他心中也是存有一口气的!

    可这一耽搁,他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想走的时候也走不了了。他有种感觉,一旦离开阵禁之依托,那么可能不待他退回去,就会被正清施展手段拿住,那还不如待在阵禁之中,还能有所守持。


    常道人继续劝道:“柏道友,听我一句劝,你逃不掉也无妨,认个输,服个软,正清也不会拿你如何的,我上宸天赢了你就回来,天夏赢了你也无事。”


    柏道人却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常道友,你这是什么话?我等都乃是上宸天修士,如今外敌打上我山门,正指望我等回护宗门,我等又岂能未战先怯?”


    常道人诧异,道:“正视敌我之强弱,做出合理之选择,这有什么错?”他语重心长道:“柏道友,不要高估自己啊。”


    柏道人哼了一声,他一挥袖,断了禁阵传言往来,他还有青灵天枝为依托,待坚持片刻再走,回去也能有个交代了。


    而在这短暂片刻中,正清道人的元神已是在一片清光包裹之中直直冲入了阵中,外间那些阵禁随他到来,纷纷破散,连半分也未能迟滞。


    柏道人一惊,他连忙催动阵机,层层阵力叠涌上去,他这回不求削杀来人,只求将之阻止片刻。


    可那些禁制虽是挤压上去,但被正清道人元神周围的清光一照,登被阻碍在外,而双方之间本来重重阻隔的禁制则是纷纷化融开来,并于顷刻间辟开了一条通路。


    柏道人顿知不好,这时也极有决断,没有想着能全身而退,身躯坐在那里未动,元神欲要遁走。


    可方才转念,却见一只手掌出现在上方,并朝着他按来,他本来想躲,但是清光照来之后,却是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按在了自己的前额之上,一股柔和法力落下,身躯之中元神顺势消融瓦解,而后有清色气光自窍穴之中喷涌而出。


    他不由暗叹一声,才知晓原来常道人的话是对的,在绝强实力之下,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是没有用。


    这一念转过,轰地一声,他整个由内而外爆散成了一团灰烬。


    傅玉阶和袁勘二人在后面看着都是暗暗暗赞,佩服不已。


    方才这一段过程看着长,但其实也不过只是指顾间事,外人或许只看到了正清于短短片刻击穿一座禁阵,并且打杀了坐镇其中的玄尊,看去是用深厚法力击破敌人的。


    可实际上,其人在对抗禁阵时法力进行了诸多变化,只是变化足够快足够合理,所以看去元神一路突破,势不可挡。这等变化之术他们自认远远不及,就算正清与他们落在同一层境界,自觉也不是对手。


    悬天道宫之中,林廷执这时点头道:“正清道友做得好。”


    正清虽然实力高强,可并没仗此蛮干,进攻所在挑选的是最为薄弱之处,而一上来就镇杀一位上宸天玄尊,这对上宸天的心气打击无疑是极大的,并还同时提振自己这边的气势。


    赢冲见到这一幕,叹道:“让诸位道友退回来,镇守中圈就是了。”


    本来他还能让诸人在外面稍作抵抗,可是这柏道人一亡,肯定人人自危,强行留在外圈不妥了,还不如依靠内圈更为坚牢的禁阵设法抵挡。


    原先顶在前方的玄尊本来就无心与正清硬顶,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自己后面其实还有退路,还犯不着拼命,即便赢冲不下令,他们也会主动往回撤走,而得此令,也就顺水推舟退下来了。


    赢冲看着前面让出来地界被天夏顺势占据,不觉摇了摇头。


    现在看来,正面挡是挡不住了,但好在自己这里还有足够宽广的纵深,下来的策略就是抵挡一会儿就后撤,尽量拖延就是了。


    正清镇杀一人后,却再有再往前,待上宸天诸多玄尊都是退去后,再与魏広等人一同将那些禁阵逐一坏去。


    而在此刻,有道道明光落来,却是天夏这边送渡过来了诸多阵盘,并在他们身后排布起了一座座阵势。


    这些阵势现在大多只能用来守御,而待得布置完整之后,就可以此为依托,利用阵势展开进攻了,到那时,就是阵机与阵机,玄尊与玄尊之间的直接碰撞了。


    见阵禁成功落住,玉素道人道:“两界并合,前路也已是占稳了,可以让众人道友往里攻入了。”


    诸廷执此回皆无异议。


    少顷,有磬钟之声在道宫之中回响起来。


    周围云海之上,梅商、朱凤二人正立于其中一处法坛之中。


    梅商虽然还是未能修成炼虚之功果,但是这个时候,任何用于对外的力量都要调动起来,何况他身为守正,自是需要冲到前面,已然不允许他在后面继续潜修了。


    所幸这番修持中,正清给了他不少玄粮,使得他功行倒比以前增进了不少。


    其实不止是他,这段时日天夏绝大多数玄尊的修为都是得到了一定增长,这是源自于玄廷这几年一直以玄粮为褒赏,使得他们都是得有了好处。


    这时他听得钟磬之声自传下,他道:“朱守正,该是我等上阵了。”


    朱凤道一声好,便与梅商一道乘光而起,而几是同时,云海之上等候众玄尊听得传声,都是驾起云光虹霞,一同往着上宸天往冲入。


    近三十位玄尊气机汇聚在一起,光气冲霄,连天接地,便连承载两界同道十余根枝节也是震动不止,直欲断裂一般,但后方则有源源不断的清穹之气涌动跟上,才是将之稳固下来。


    张御化身站在法坛上看了看,见这三十余位玄尊中,有不少之前遭受玄廷判罚之人,但大多数应该是原本在上层潜修之人。


    这些人并非是此刻天夏可调用力量的全部,还有不少玄尊落在后方作为接应,并且镇守各洲宿乃至玉京的玄尊更是一个未动。


    除此外,还有包括他在内的一部分人防备寰阳派随时出现。


    不过玄尊数目并不代表实力,要是没有镇道之宝和阵法作以遮护,正清一个人就令牵制住对面了。


    这不是说正清可以敌过如许多的玄尊,而是寻常手段对其无用,这般就只能是一直被动守御下去,唯有同样摘取此等功果的修道人的出面,才有将之拦住。


    不过只从眼前表现来看,上宸天还没有拿出全部实力,功行最深的孤阳三人也是至今都是躲藏不出,而唯待这三人露面,方才是真正决定成败之时。


    虹殿之内,孤阳子三人围坐成一圈,此刻整个大殿都是黯淡了下来,唯有三人身上莹莹青色光亮还在那里闪烁着。


    三人元神此时已是往青灵天枝最深处沉浸进去。要想使出这镇道法宝上那“倒因为果”之能,那心神必须在更深层次处与之相合。


    此时随着他们的意念沉入深处,有无数场景在前方展开晃动着,每一幕都不尽相同,这些是连接了青灵天枝后,使得他们看到了诸多未来之可能,此可谓无穷无尽,但也与真实别无二致,要是意识稍有偏离,那就会一直陷入此中,不见得再能清醒过来。


    好在到了他们这一步,自可紧守本来,不至于被这些所惑。


    而在不断沉落之中,到了某一刻,一团浓郁青气映入三人意识之中。


    这是青灵天枝所有生机团聚之所在,而借助此气,便能达成此来目的,三人到此不再迟疑,意识勾连到一处,元神一齐放出光明,便同时催发了一个意念!

    ……


    ……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连天贯烈光


    孤阳三人意念一落,似是接触到了一个宏大意识,一个恍惚之间,那团浓郁清气顷刻间稀薄了许多。


    而在外间,青灵天枝主干急颤了一下,可见伸展在外面一些枝干迅速枯萎,许多枝节之上攀附的空域顿时为之消散。


    哪怕是诸多玄尊所镇守的中圈诸阵禁,也是出现了些许不稳的迹象,这是青灵天枝一瞬间消耗生机太多所导致的。


    倒果为因,哪怕是镇道之宝,也需付出极大代价。


    且只要这件事还没有真正落定,那么就会持续不停的消耗青灵天枝之上的元气,但是好在孤阳三人之上还有三位上宸天大能可以兜底,这三位是不会坐视镇道之宝耗尽生机的,所以这刻他们倒是不慌。


    而他们三人的付出也取得了回报,就在虚空某处,凭空出现了一根苍翠茁壮的枝节,其中一端在虚空之中扎出了一个深深空洞,而另一端则是在延伸出去后渐渐淡至虚无。


    就在这一刻,悬天道宫之中,首座道人和十二位廷执都是生出了一阵感应,他们皆是朝着那枝节所在方向看去,却见洞开了一个巨大而略显狭长的空洞,一根虚实不定的枝节似是凿穿了虚壁,将另一个界空与此世连接了起来。


    而里面隐隐有一股赤红色的光芒闪现出来,一眼看去,仿佛通红的炉膛,又像是一只嵌在虚空之中的凶狞眼瞳。


    林廷执看了一会儿,便明了其中变化,他肃声道:“不想青灵天枝竟能凭空打通虚空,孤阳子三人躲在后面,原来竟是打得这等主意。”


    钟廷执试着感察了下,才道:“那空洞背后无有动静,寰阳派似不见过来,不过诸位廷执,方才那一瞬间,青灵天枝却似是少缺了许多生机,上宸天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应当也是有什么把握的,能够确认寰阳派必然会至。”


    陈廷执沉声道:“寰阳派到了也好,没到也罢,不都在我等事先预判之中么?不必为其所惊扰,仍是按照事先定下的策略行事便好。”


    此语一出,众皆称是。


    首座道人看向下方,道:“林廷执,可依策而为。”


    林廷执对上端打一个稽首,道:“是,待我排布。”


    他默念法诀,少顷,朝殿下一指,一道白气从指尖之上垂落下去,直落大殿正中,听得清泉涌涌之声,随后就有一座由莲花花瓣拱托的玉石圆盘自那里缓缓升起,上端有无数细小道箓闪烁不已,犹如虹霓星雾。


    这玉盘震动片刻后,像是蓄势足够,便有一道气光冲天而起,直入外层虚空。


    廷上诸位廷执此时各自催动法力心光,便驾驭起一缕缕清穹之气往此盘之内灌入进去,而那冲起气光受此一激,顿时散开,显现出了一个巨大银星漩流。


    这漩流之中有万千星辰,无不是随着光气旋转而动,随着气光愈盛,这些星辰忽然一个个从原处消失,却是凭空挪跃至了那一根洞穿虚空的枝节之外,而后在那里分散开来,于顷刻之间排布了一个大阵。


    些星辰都是天夏之前便祭炼好的,当初浑空老祖祭炼了一个银星推过来对抗外宿,而现在,天夏却是动用了万余颗地星,布下这个万曜冲星之阵,再有清穹之气为阵机,足以将对面寰阳派堵上一段时间。


    当然,万余星辰也不全是由天夏玄尊祭炼的,他们只是需要祭炼过一颗地星,余者皆是利用清穹之气化演出来的。虽这其中也需要所有廷执一同出力驾驭,但却比一枚枚祭炼容易许多,也快上许多。


    但这只是第一步,寰阳派现在还未曾到来,终究靠得还是这根枝节连通此世,若是能将此枝毁去,那么就进不来此间了。故是待阵法一成,诸廷执再度发力,清穹之气就往那根枝节之上蔓延而去,试图将之化消了。


    在清穹之气逼压之下,此枝节也是由实转虚,缓缓淡去。


    而此时对面那空洞之中,却有一道灼盛烈光冲出,整根枝节顿时变得通红不已,望去好若烙铁一般,但并不似上回那般灼烧生机,反而是因此粗壮了一圈。


    廷上诸位廷执见此,继续催发清穹之气,缓慢而坚定将枝节之上的力量一丝丝化融剥去,位于虚空这一侧枝节缓缓消失,逐渐化散,可当这股势头再往空洞另一端蔓延过去时,便就遇到阻碍了,很难再往前推进。


    张御化身此刻虽立身法坛之上,可他有目印在身,却是能清晰看到虚空之中的这番较量。


    他发现天夏此刻所遇到的情况,与之前攻打上宸天时相类似,由于贯通的通道有限,他们无法送渡去太多的力量,也便导致僵持了。


    不过这般现在这般情况其实天夏也能接受,寰阳派暂时被堵在外间,那么他们就可以先把力量集中在上宸天这里,待把此派消杀,寰阳派便得回来也没有用处了。


    可是寰阳派怕不会甘心等待下去,后面一定会尝试着突破的。


    因为他在玄廷安排之中是负责应对寰阳派这一处,若是有什么变故,那便需由他出面应对了。


    正思索间,感到训天道章之中有意念传来,立刻注意上去,便听得风道人传声言道:“张守正,诸位廷执让我告知你,寰阳派已得入世之途,现有阵法维护,暂不必人手上去,但需守正做好准备。”


    张御点首道:“请风廷执转告廷上,御知晓了。”


    悬天道宫之内,钟廷执见局面稍缓,便道:“倒是需要防备孤阳子三人,先前他们不曾出来,乃是为了沟通寰阳派,现在目的已然达成,那定会出来主持大局,却要慎重对待了。”


    韦廷执道:“此言有理,这三人若是出面,不可等闲视之。”


    孤阳、天鸿、灵都三人皆是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的,他们所执掌的青灵天枝之时所能发挥的威能也绝非赢冲可比,有这三人和无有这三人的上宸天是完全不同的。


    钟廷执道:“这三人若是出面,正清道友一人恐是难以应付。”虽然天夏这边派遣过去有三十余位玄尊,可若是同时面对孤阳三人,仍是力有未逮。


    武倾墟这时在座上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沉声道:“首执,便由我去一趟吧,也可免得两界之间隔绝被坏。”


    首座道人言道:“那就劳烦武廷执了。”


    武倾墟再是一礼,便就步下了台座,出了悬天道宫,脚下踏住一个玄金玉台座,穿渡云漩,往上宸天落去。


    上宸天这边,赢冲察觉到虚空之中变动,顿知事机已成,他留一具化身在此,自身从高穹横枝之上降落下来,落在虹殿之中,迈步到了内殿之中,对座上孤阳三人打一个稽首,道:“见过三位上尊。”


    孤阳子道:“赢道友,我此前所做我等皆是看在眼里。你可继续主持局面,我等自会驾驭青灵天枝,以为你之助力。”


    赢冲回道:“如今中圈阵法守御固然严密,可是天夏那边派遣了正清前来,此人手段厉害,再加天夏一众玄尊,我等抵挡艰难,方才外圈之时,柏道友便是不敌身故。”


    天鸿道人冷笑一声,道:“三百余年不曾与正清照面,我倒是想领教一下他如今功行如何了,也不知道被天夏驱逐出去之后,是否还有以往那般能为。”


    他正说话之时,忽见对面云漩耀目光芒一闪,一个道人身裹乌色灵光,乘云驾雾,踏玄金玉台而来。


    天鸿道人微微一惊,“武倾墟?”他嘿了一声,道:“不想三百余年不见,此人倒也摘取了上乘功果?”


    灵都道人看有片刻,才道:“武倾墟气机深湛,当不是方才成就,此人素来深藏不露,又不喜张扬,到底何时成就,却也难说。”


    天鸿道人转念一想,道:“倒也有理,不定那时候他就有成就了,倒是小看了他。”


    若是只有正清一人,他们三人倒是可以出一人下场对峙,可若再加上武倾墟,这却不能轻易动手了。


    天夏那边不说功行莫测的首执,至少还有一个陈禹还没动手,且也难说还有没有其他摘取这等功果的修道人存在。


    三人再是交流了一下,都是决定暂不露面,还是先以手中掌握的青灵天枝权柄固守为好,只要寰阳派能在随后突入进来,那么便能迎来转机。


    计议一定,三人令赢冲回去主持大局,而后一同催发青灵天枝,不过片刻之间,浓郁的青色光幕遮掩下来,一下罩着整个中圈阵势。


    此刻攻入中圈的诸多天夏玄尊很快发现,对面守御之力比方才强盛不止了一点半点,而那青气蔓延上来,竟是使得他们身上生出滞重之感,外间用于屏护的清穹之气也是消耗极快。


    正清道人见此,看了一眼已至近处的武倾墟,道:“诸位道友且先退,这里自有我与武廷执断后。”


    说话之间,他身上绽放出一圈如水清光,推动清穹之气向外张开,武倾墟面无表情往那处一立,身上一道乌光放开,两人合力之下,顿将那一股青色气幕挡住了,而众人也没有迟疑,趁此空隙,俱都驾起遁光,纷纷往外退走。


    ……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吞天见神昭


    众玄尊在退了出去后,就回到了之前天夏布下的阵机之中。


    此间阵机每时每刻都在增多和加固之中,充斥满布者清穹之气,足以作为后方之依托,现在上宸天若是只依靠自身,那么已经失去了反攻的可能。


    众人在回来了两三息之后,就见正清道人和武廷执二人也是从对面阵中深处退了出来,不过二人并没有入阵,而是直接站在了大阵之前。


    可以看到,在他们出来之后,前方中圈之中的阵势气象陡然为之一变,若说上宸天方才的阵势有着极多漏洞,那么现在就是气象森严,密不透风。


    整个阵势就像是与后方的青灵天枝长在了一处般,除却他们所占据的这块地界,浓盛的青色生机几是将大半个天原都是盖住,并还在向着他们这里挤压过来。


    天夏这边自不会任其施为,从阵中涌出了团团清穹之气,将之挡在了外沿,两股气机涌动碰撞,在中间形成了一道十分清晰的两气界线。


    不过因为两界已然挨近,天夏纵然还无法投入所有力量,可此刻仍是胜过对面一筹,清穹之气在被稍稍迫退片刻后,就又重新反压上去,很快又一次冲到了那中圈阵势之前,不过到了这里,因上宸天那里有阵势相助,便就很难再往前推进了。


    傅玉阶站在阵中看了几眼,又感应了一下,道:“此阵势与方才大不一样了,袁道友,你可能看出什么来?”


    袁勘也是看了看,摇头道:“情势这般变化,应是上宸天孤阳子三人出手了,那阵势又如此严密,非我所能轻易观明。”


    有一名李姓浑章玄尊见那些悬停在那处的斗战飞舟,建言道:“我等不能这般坐视不动,只等着玄廷前来调布,不妨先让那些斗战飞舟再攻杀数轮。看一看前面现在到底是何情形,若见破绽,我等可以趁隙攻入。”


    众人一想,这倒是也一个好办法。


    方才十余万驾飞舟一同轰击的力量他们也是有目共睹,而这般试探也用不着他们自己亲身上前,少了一些危险,关键是或能凭此试出对面阵机的薄弱之所在。


    傅玉阶道:“那我等设法遮护一二,对面已知此能,当会有所应对。”


    众人皆是称是。


    从方才那几次攻袭上他们也是不难看出,玄兵威能虽是不小,但是直来直往,当中缺少变化,若是手段高明一些,完全可以在半途将之截下,令其无从落在正确所在,所以这里就需得他们加以遮护了。


    那位李姓浑章修士立刻通过训天道章将此建言传回,廷上反应很快,只是几息之后,斗战飞舟这边就得有传令,当下立时放了三轮玄兵过去。


    众玄尊见此,纷纷法力撑开法力以作护持,再加上清穹之气相助,这些玄兵得以顺利冲入了对面阵势之中。


    可是这一次,玄兵在落入进去,仅仅是在那青色屏障之中出现了万千点闪烁芒光,几乎在眨眼间就便就熄灭下去,也没有任何声息动静传出来,好像其所散发的力量在一瞬间就被吞没去了。


    悬天道宫之内,诸廷执也在关注这一击,见到此景后,立时辨出那里阵机几无明显漏洞,明显凭眼下投入的力量难以攻破此间。


    不过对于此中情势,玄廷其实早有判断,因为在最早时候,玄廷就是把孤阳三人一并考虑在内的。


    陈廷执这时对座上打一个稽首,言道:“首执,武廷执和正清道友两位能与对面对峙,但尚难攻破阵禁,陈某当下去相助两位道友。”


    首座道人言道:“陈廷执且稍缓。”他看向林廷执,“林廷执,撞天梭可是备好了么?”


    林廷执还有一礼,道:“已然备妥,随时可用。”


    首座道人道:“天外既然有些变数,那也不必等到内圈之阵再用了,可先行凿击当面之阵。”


    林廷执立时应下。


    他坐定下来,默诵法诀,不一会儿,云海之上气流翻滚,流光四溢,一枚枚有若金光凝就的长梭自大气中浮现出来,正好是三百六十周天之数。


    长梭皆是三寸大小,看着一掌可握,然则每一枚都有清穹九岳之重,只一出来,周围云气却是纷纷朝其汇聚过去,却又无声无息消失,像是被其吞入了无形虚空之中。


    这时他伸手一拨,气机动处,一枚枚长梭霎时跃跳虚空,直接落在在了对面中圈阵势之内!

    本来此阵凝就一体,浑然无隙,可此梭一落,却像是生生嵌入了三百多方空域,顿时便将阵机搅乱。


    撞天梭乃是玄廷动了诸多上层之宝材,汇聚诸多玄尊之能合力打造而成,虽不及镇道之器,可也达到了玄尊层次所能祭炼法器的最顶层。


    此物不仅自身威能无俦,且还能变化气机,令对面阵势以为其与自身乃为一体,故是一上来便贯入了其中。


    其实这与此前攻破上宸天护壁是一个道理,利用清穹之气化化变成青灵天枝生机,令阵势一瞬之间难以分辨敌我。


    孤阳三人虽不似赢冲,能够辨明此中之势,可一来撞天梭凭空跃遁,防无可防,二来他们也不是青灵天枝的真正御主,想要立刻将之排挤出去,那也是没可能的。


    正清道人、武倾墟二人见这等机会出现,哪里会错过,立时遁光而起,再度往阵中冲入,身后玄尊也是纷纷腾起浩浩荡荡的气光跟上,后方清穹之气更是掀起倾天之势,恍若巨浪一般覆压而来。


    中圈阵势本来稳固无比,可在此内外夹攻之下,骤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上宸天各自坐镇的玄尊也多是神色大变,手忙脚乱。


    天鸿道人看了一看,站起道:“不可让正清、武倾墟二人突破进来,不然中圈必告瓦解,我当出面抵挡。”


    灵都道人道:“如今陈禹还不曾露面,我与道友同往吧,也好有个接应。”


    要知天夏那边还有一个镇道之宝元都玄图还没有动用,若是利用此物直接将陈廷执送至阵中,那么天鸿道人一去就可能遭到三人围攻了。


    孤阳子也知此刻除这般做也无太好办法了,毕竟是天夏是以强击弱,以大压小,他们本就是势弱一方,应付起来自是艰难。


    他郑重道:“两位道友小心为好,便是中圈失了,还可退回内圈阵势,还有天枝主干可作依凭。”


    两人应下,打一个稽首,身影一虚,已然从虹殿之中遁离。


    悬天道宫之上,诸廷执正在凝注着此刻战局,他们自也能看出此刻已到关键之时。


    若是上宸天这时选择按压不动,那么就继续保持进势,直至突破中圈,要是有孤阳子三人之中有人出面抵挡,那么陈廷执就会顺势加入战圈。


    而除了陈廷执之外,天夏这边其实还有一位摘取功果的修道人,只是此前在云海之中潜修,不曾露面,对外也是一直秘而不宣,若是见有机会,也是上前参与这一场围杀。


    就在这个时候,首座道人忽有所觉,往虚空之中看去,却见那里洞开的空洞之中有如蜂窝一般的孔洞出现,像是虚空之壁被什么东西啃噬了去,扩张势头看去极不正常。


    诸廷执也是同样察觉到了这里变化,纷纷看了过去。


    韦廷执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诸位廷执,觉得这是否像是那物的啃噬之痕?”


    钟廷执看了看,道:“却有几分相似,若是那东西的话,那岂不是说……”


    陈廷执沉声道:“若是那东西的话,那就是说对面不止寰阳派一家,还有可能是神昭派与其在一处。”


    诸位廷执相互看了看,神情顿时了凝肃了几分。


    神昭派乃是古夏时期的一个门派,在古夏向神夏演变之时,有大量门派归并一体,也有如上宸天、寰阳派这般因自身势大,只是名义上从属,但实际上仍是自立一地的宗派。


    但也还有一些门派,却是在此事机发生之前便早早离去了,这神昭派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主动离开的,其实是极少数,因为没有上层大能看顾,根本无可能离世而去。


    若是神昭派与寰阳派在一处,那边麻烦了,因为其等背后同样坐镇有上乘大能,亦有镇道之宝握持在手,那啃噬虚空之壁就疑似是此物。


    崇廷执沉声道:“根据先前探查,上宸天之前找去时,寰阳派并不在原先被逐退之地,凭他们自身之力,很难脱离那处,不定那时此辈那时是与神昭派牵连上了。”


    韦廷执神情凝重道:“若是如此,虚空对面压来的就不止是寰阳一派,而当是两派了。”


    诸廷执也是面色肃然,两家宗派与一派之间所带来的压力那是绝然不同的,虽然神昭派也就差不多与元都派的实力相仿,可即便按其原先的势力来考虑,与寰阳派联手之下,也已足够能给他们带来一定威胁了。


    既是如此,那上宸天这里进攻是否当要缓下?

    陈廷执这时沉声言道:“上宸天这里攻势绝不能停下!”他看向上座,道:“首执,我当与严道友一同攻杀上宸天,以期尽早破开面前之阵。”


    林廷执却是反对道:“陈廷执,神昭派那镇道之宝能坏法阵虚空,若无一合适之人前往坐镇,那肯定是不成的,首执不能轻动,严道友也并不合适,唯有陈廷执能往。”


    首座道人身为首执,需要坐镇中枢,总理诸气,不可能轻易离开,而那位严玄尊则是善攻不善守,不适合坐镇阵枢,那么如今看来,能去那里坐镇最为合适的就只有陈廷执了。


    竺廷执缓声道:“只是上宸天那里若是少了陈廷执与严道友,那都是难以打开局面的,说不定返回陷入僵持,拖延下去,于我也是不利。”


    陈廷执想了想,抬起头来,正声道:“首执,诸位廷执,陈某推荐一人,或可得坐镇那处!”


    林廷执问道:“陈廷执,不知是哪一位?”


    陈廷执看着上方,缓缓道:“如今守宫宫的张御张守正!”


    ……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变势转道机


    林廷执讶然道:“张守正?”


    他沉吟一下,谨慎言道:“张守正本是我等安排对抗寰阳派之人,论理遣他上前也合情理。可是……”


    他摇头道:“张守正虽然实力也是不弱,但林某记得,寰阳派当年摘取虚实相生功果之人亦有三位,如今还不知如何。而神昭派那里当也有厉害人物,张守正现在只是炼就了炼虚功果,又如何与这些人物相争?“


    陈廷执转首看过来,道:“我观张守正功行,其实已在临门一脚之上,那我等可助他一助。”


    林廷执不觉疑惑,道:“如何相助?”


    陈廷执环顾众人,道:“诸位皆知,陈某手中握有一枚大道之印,但是我修浑章,自觉无可执拿此印。


    后我闻知内层有一名弟子得了此印残印,我以为此乃天缘,故是将他收归入了门下,望他能得此缘法,然而他却无从运化,后便将此印献于了我,我自觉也无缘执拿,就将此交付了廷上了。”


    他一抬头,对座上打一个稽首,道:“而今我呈请廷上,将此印交托于张守正,以助其功成,而后便可令他坐镇前阵,阻挡来犯之敌!”


    竺廷执略作思量,开口言道:“以张守正之天资禀赋,此事确实可以一试。”


    戴廷执想了想,道:“张守正若能摘取此等功果,对我眼下局面大有益处,若是他未得成就,那也无需勉强,再用原先之策便好。”


    玉素道人道:“此事我亦认为可行,我等此前传了张守正清穹之气变化之道,他如今运持此气,绝不在诸位廷执之下,若是可得成就,确然足以坐镇那处了。”


    座上其余廷执此时倒也没有人出言反对,因为这事的确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修士摘取这一功果,乃是靠自身修持,能成便就能成,不成便就不成,短时之内便可有结果出来,耽搁不了多久,试一试也是无妨。


    而且那道印现在连浑章修为最高的陈廷执也说用不了,那便是廷上无人可以驾驭了,那放着也是没用,倒不如就给了张御。更别说在摘取了功果后,自是需去对阵寰阳、神昭两派之同辈,这也是需冒极大风险的。


    风道人看了诸人一眼,想了想,便自座上站起,抬袖对上座一揖,道:“首执,诸位廷执,风某以为,此事不妨廷决。”


    几位廷执看了看他,却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让此事在廷决上通过,从而杜绝某些后患,今后也不再会落人口实。


    首座道人思量片刻,颔首道:“好,便以廷决定决此事。”


    玉素道人一振袖,伸手拿起身前的玉槌,在玉磬之上敲了一下。


    戴廷执则是第二个拿起玉槌,敲响了玉磬。


    风廷执在坐回座位之后,自也是立刻持槌敲了一下。


    接下来,晁焕、竺廷执、韦梁等廷执的座上纷纷磬声奏响。


    钟唯吾、崇昭、长孙迁三人在交流了一下之后,也是敲响了玉磬。


    身为廷执,他们很清楚此刻的局面,要想在上宸天那个方向上取得胜势,那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加入进去,而唯有那位严玄尊与陈廷执二人都是入场,才能有较大的把握。


    二人随便少得一个,都无可能确保此事。


    要是此时张御真能仗此成就,再加上阵法和清穹之气相助,那足以将那边拖住一段时间了,这样他们就不需要再进行策略上的变动了。


    而在这等大局之下,其余小节都没有必要去计较。


    陈廷执见大部分廷执都是表明了意见,自也是拿起玉槌,击落在了玉磬之上,悠悠声息传了出去。


    首座道人见此,颔首言道:“诸位廷执既无异议,那此事就照此安排。”


    而在天夏这边商量对策之际,上宸天这处,孤阳子三人也是同样察觉到了虚空之中的某些变动。


    灵都道人此刻已然落身在中圈阵中,他往虚空异变看了几眼,心下讶道:“吞天虫?莫非是神昭派么?”


    他一瞬间想到了许多,随后暗自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此前还有些疑问,为何三位祖师接连两次降下法符,看去好似不在意世之承负。


    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在发现寰阳驻落之地后,知悉了寰阳与神昭两派已然并落于一处,故才有后来之举。


    寰阳派和他们上宸天联手对抗天夏,胜负可谓难料,任谁也不敢说定能克压天夏。


    可若再加一个神昭派,那就不同了。


    神昭派虽是不及他们与寰阳派,可也是有镇道之宝的,现如今的局面,哪怕多一件镇道之宝,都是有可能改变大局的。譬如虚空之中那破坏虚空之壁的,很可能就是此派之宝“食天虫”。


    天鸿道人这时也与他一般看出了些东西,他道:“神昭派?这却有意思了,三位祖师看来也是早有所见了。”


    灵都道人道:“道友,还需小心了,现在神昭派显露踪迹,天夏下来要么分散力量守御,要么全力谋我,我以为后者可能更大,我等稍候接敌,绝不可能恋战,哪怕阵势因此少失,也需以保得自身为上。”


    天鸿道人哂然一笑,道:“道友以为我定要与正清、武倾墟二人论个输赢么?若是无有退路,那自当与敌搏命,可大局变化在前,我何必非去与他们较劲?”


    说话之间,两人便见前方阵势被层层洞开,有清穹之气如海潮般冲入进来,隐隐可见前面两名道人身影正在过来。


    两人神情一肃,皆是拿捏道决,同时身上法力一长,一同鼓动天枝生机,迎着对面来势推了过去!


    守正宫中,张御正身正在持坐之中,这时他忽觉外间有感应传至,因是分身在外,他对此刻战局也大致了解,故猜测是玄廷唤自己出战,便即起身自内殿出来。


    到了外殿,便见明周道人站在那里,其手中托着一枚谕旨,见到他后,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玄廷传谕,还请一观。”说着,将谕旨递来。


    张御点了下头,他上前将谕旨接来打开,可目光一落,却发现上面内容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诏旨上面先写得是如今局面,言及此番归来的,并不止寰阳派一家,疑似还有神昭派的身影,当需有一位摘取虚实功果之人前去阻挡。


    只是如今若把对付上宸天的力量抽调过来,难以保证必胜,故是玄廷决定赐下道印,助他摘取功果,若他能得此成就,当需前往虚空之中堵住两派来犯之敌,并坚持到天夏镇灭上宸天为止。


    他看过之后,问了一下明周道人,才知赐印之举乃是陈廷执的建言。


    他眸光微动,却是不禁想到了陈廷执之前给他道书观览之时,在最后落下的那一段留语,那上面就提到了那一枚道印的存在,并且还赠了他八个字,“当持定静,以待时机”。


    当时看到句话,他便想到了许多,而现在看来,陈廷执对于给予他此印,应该早就有所打算了。


    不止如此,他还想到了东庭玄府的玄正崔岳。这位乃是陈廷执的弟子,许是那时,这位廷执就在关注自己了,感觉上,这位关注恐怕不仅仅是功行修为,还有自己的能力品性。


    不过既然对方肯给,那他自然也要接。


    在玄法一道上,他敢说眼下没有谁人比自己更合适持拿此印了,哪怕不为此,只为这次势争,他也是当仁不让,该当挺身而出,接过这等重任。


    只是除此外,有些东西他还是需了解的,他将诏旨合起,言道:“明周道友,诏旨之上所说不多,那神昭派是何情况?”


    明周道人便将神昭派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又道:“神昭传承也算悠远,背后有一直一位大能坐镇,历代掌门也都能摘取虚实相生之功果,而其镇道之宝也是其实厉害。此物被称之为‘三气虫’,据传这东西最早是来自于姒虫。”


    他解释了一下,姒虫传说中乃是荒古之时万虫之母,不见形体,无可触摸,能食天地万物,荒古之时有传说,此虫有朝一日食尽诸天星辰,可令诸宇重归寂暗。


    不过后来被古夏之时大能察知,此虫实乃有亿兆之数,只是被看作一体,并记载下来,到了神夏之时,神昭祖师对此虫很感兴趣,亲入虚空诛灭此虫,并将之炼化为三虫,一曰‘吞天’,二为‘食阳’,三为‘服幽’,并以此成了镇道之宝。


    张御听到这三虫名字,心下微微一动,这三虫单独看是没什么,可连在一起便就有意思了。


    所谓“吞天”莫非是吞上宸之天?“食阳”可是食寰阳之阳?倒是服幽不知何解,但许也是针对某一派。


    他再问了几句后,便就让明周道人回去复命,自己则是回到了后殿之中,并在此坐定下来。


    定静片刻后,他将诏旨一端悬挂的星袋摘了下来,心力转入其中,就自里取出了一枚犹如瓦片的玄玉。


    他意念往里一探,眸光微微一闪,暗道:“却是这枚道印么……”


    ……


    ……


  第三百二十六章 虚实照元一

    张御以大道六印之一的言印入道,后来又持有目印,对于大道之印已算是熟悉,故是此刻意念微微一触之下,便已知悉此一印为何。


    此乃是大道六印之一的“命印”,对应的是六正印之中的“身印”,身即命,乃是一切生灵驻存之根本。


    要说六道印中最为根本的道印,也就是此印了。


    此印其实也称得上是的六印之主干,他入玄法之后,也是先行修身,而后再及其余,若是得有此印,无疑可以进一步牢固补全他的根基。


    他心下一转念,当初自己以言印为道基,得以跨入了玄尊之境,后来成就寄虚,目印也是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现在到了去执妄这一步,没想到却又得了这枚“命印”。


    其实对于如何破开执妄,当初在观看过诸多道书后,他就有一个想法。


    我为何要去破执?

    对着执去,便落于执,那是破无可破。


    道书给出的答案,那就是考验修道人自身的修行,对于道法的领悟理解,得道悟真,那执妄自解。


    这里很可能需要极长时间来参悟领会,也难怪有许多修道人都是阻在了这一关之上。


    当然,只从道理上论,炼就“虚实相生”并非是通向上境必经一关,玄尊便不取得这等功果,亦是有可能渡去上层的,只不过凡是去到那里之人,大多数都是得了此等功果的。


    他对自身认识很深刻,单纯比较对道法的掌握,自己是比不过那些动辄修持数百上千年、乃至数千载的同道的。


    不过大道万千,非止一途。


    他对道法也自有一套领悟,特别是在近来在频频去到那一片高渺之地感悟之后,便知此道之上并不止一条路。这也印证了许多前人的著述记载,此中便提到了其他的一些上进之法,但大多只存在于论述之上,不见验证。


    因为留下记述的前人,大多数都是从精微变化,穷通道理上着手,进而再过去关障的。这就好比攀山过涧,通过寻机辨理,从那些平缓低洼处过去,每一步都是恰到好处,由此迈过种种阻碍。


    可实际上,若是你根底足够,那么自可不必去理会这些,任你万水千山,我自跨越而过,直趋终途便是。


    他觉得这条路更适合自己,不必非要去效仿他人。尤其是他自身入道乃是得取三元,六印同修,根基完固,这等长处自当发挥出来,不然岂不是舍长就短,白取了这些功果?


    观证下来,这一步其实只要往六正印和心印内渡入足够多的神元,达到自身完满地步,再举神气入虚,最后达到返虚回照,化合相映,即可成就此境。


    道理上可以述通,再是自身根基也足以支撑他攀行此道,那理所当然当循此而去。


    而且话回来,此番逐道并不似此前成就玄尊那般是以下境渡上境,从一个层次跃跳至另一个更高层次,本质上而仍是在玄尊层次之内的修持,所以只要方法对,又有足够的力量,那就能够过去。


    也是因为有这种种考量,所以近来他一直在积蓄神元,本来以为还需要一段较长时日,等到有了足够把握后再行此事,不过有了这“命印”,那他却是敢于现下便就尝试了。


    不过要行此道,却需得收归一切在外之力,不使自身有任何疏漏,故是所有分身化影皆需唤回。


    这时他心意一转,那位于清穹云海法坛之上的化身骤然化去,而位于东庭那一处的化身在对李青禾关照了一句后,留下一枚法符,也是倏而回转正身,不过虽然他不在,可东庭那里如今还有那株益木镇守,少却他片刻,也是无妨。


    在所有分身皆归正之后,他却并没有就此收手。


    因为这一次求取功果不仅仅是他自身之身,此中还涉及玄廷之重托,故是必须确保稳妥,一切可以用上的手段皆需用上。


    他望去那寄虚之地,由他执拿的那一株益木虽存于另一处神虚之地中,但是此树却是有补益神气生机之用的。


    此刻他神思一转,可见此树一晃,树冠枝叶舒展开来,每一根枝叶之上似有露珠凝聚,而后从枝节之上一滴滴滑落而下,最后汇聚到了一处,带着无尽生机如瀑布般遥遥落来,将他全身上仿若冲刷洗涤了一遍。


    他的身躯周围,也是因此浮现出一团团灵芝般的氤氲玉雾,将他围裹在内。


    这时他才看向手中那枚玄玉,心光入内,感察少时,意识微微一动,那一枚道印已然从玄玉内中消失。


    此刻他于心下一唤,身外顿时浮现出一片宏大光幕,却是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


    他注目看去,见目印、言印之旁,又是多了出一个“命印”,只是此刻稍显黯淡。


    这同样也是一枚残印。


    这也不奇怪,大道之印皆乃是大道之触角,从道理上说,只要他没能达到大道尽头,那么所有道印就不会完满。


    此印虽然比不上言印之完满,但却比当初到手的那枚目印强出大多了,他凝视此印片刻之后,就毫不犹豫将自身积蓄的神元往里填入进去。


    这道印霎时一亮,而后章印之上一道明亮光芒照落下来,将他整个人都是笼罩住,光芒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方才散了去。


    他此刻再观大道玄章,却是发现,命印这一成就,却是将自身本来早已是稳固的根基又硬生生拔高了一大截,六正印和心光之印都可由此渡入更多神元。


    也幸好之前他已是积蓄了足够多的神元,感应下来,应该也足以将之填满了。


    其实不够也没有关系,现在是玄廷让他设法渡过此关,甚至为此连道印都赐下了,假设他自认有把握过去,但需向玄廷借取一定的玄粮的话,那么玄廷是绝然不会吝惜的。


    他此刻试着感受了下,发现这“命印”不愧是根本之印,对于言印、目印都是有所补益,这两印比起之前竟又是稍稍完整了一些。


    道印更加完整也即意味着他又向大道所在方向前进了一些,同时他所执掌的两印威能也是因此提高些许。


    这时他眼眸之中有神光一闪,此印已得,那么接下来,就当设法摘拿功果了。


    他没有急着动,而是稍稍调息了一下,待把气息稳下,心神也是持定之后,就将神元分别往六正印和心光之印中渡入进去。


    此间之神元除了他此前炼化玄粮获取的,更有自身修炼得来的。


    在得取三元再成就玄尊之后,他通过修持提炼出来的神元就已是远胜同辈了,现在数载积蓄下来,也颇可观。


    随着神元逐渐渡去,那六正印和心光之印逐渐被填补到原先身印未得的层次之中,待距离完满尚有一段距离,可此时他便已然感觉自身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


    那是一种难以言述的玄妙之感,像是自身从尘世之中淡去,正逐渐与天相合。


    而随着他继续施为,神元源源不断入去诸印之中,六正印和心光之印上的光芒也是愈来愈盛,这就像是原本池湖已被缓缓填满,随时可能满溢出来。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忽觉自身好似冲破了某一个桎梏,浑身神气勃然,蒸腾欲发,更有万丈光芒从身躯之上绽放开来,霎时照亮整个守正宫,更有一缕缕妙声仙音回荡不绝。


    他感觉自身好似完全与虚空相合到了一处,而在此时,那本需要玄浑蝉撞破虚实两界关门却是轰然洞开!


    像是引动了什么契机,他双眸一闪,浑身气息一鼓,一股神气霎时从坐观之地冲起,直入那寄虚之所在!

    这一股神气之柱连天接地,贯穿虚实,瑰丽壮观无比,忽有星光一闪,玄浑蝉观想图也是于此刻飞了出来,围着一股神气之柱绕旋飞驰,不断向上。


    他不觉仰首看去,随着浑身上下的气息不断冲去,寄虚之地里的神气也是持续增加之中,那一团神气明光也是愈来愈盛。


    而在那神光达到某一个极致之后,似若清云化变甘霖,有丝丝缕缕光气垂降下来,直落入他身躯之中,并不断充壮补益着,待得身躯足满之后,又炼化出神气再往上去,而等神气盈积,再得扩张之后,便又一次垂落下来,如此循环往复,每一次他的根本都是壮大一分。


    神气与正身虚实相生,互为流转,在周流三十六次之后,便就不再断绝,成就相照互济之势。


    至此,他已然是摘取了“虚实相生、阴阳互济”之功果。


    感受着体躯之内恍若汪洋恣肆的强盛心光,这一次功行提升之大,还有带来的诸般好处,完全出乎他此前所想。


    那虚实之间也再无任何阻碍,似自己气意一动,仿佛便可化入虚空之中,而神气一落,便可驻世长存。


    他微微抬头,看着玄浑蝉扇动灿烂若星河的翅翼,在虚实两界之中自如穿梭,来回游走,口中不觉慢吟道:“吐呵真言天机动,观持玄理见神通。阴阳互济虚实照,天人化合一命同!”


    ……


    ……


  第三百二十七章 循功理命机


    张御一语吟毕,便收摄了心神回来。而此时此刻,此前许多心中难解之理,因为道果已取,此刻却是豁然明朗。


    一般来说,修道人去掉执妄,己身化虚与神相合,进而再投世重演体躯,至此虚实相生,阴阳可得互济。


    而他现在走得路,乃是直接将寄虚之地的神气填补足满,从而对应此身,直接跳过了这一关。


    两者对比下来,要说对道法的运用,其实前一个方法更为巧妙,以微小之力渡证大道,可谓完全实现修士本身对道法的参悟、领会,运用再到最终印证的整个过程。


    这也是符合真修道法的一向路数。


    不过他这法门却是从直中而取,堂皇正大,以自身绝强之力推开关门,不与你讲什么变化,大道可攀,我便可至,无道可走,我便冲闯而出,途中山河险阻皆是推平!


    实际不管如何走,只要能够走通,那便皆为大道,且眼前这条路更是适合他自己,而不是去单纯效仿前人,立意之上,反而更高一层。


    眼下尽管摘得功果,可他并不急着向玄廷传告此事。


    成就归成就,运使是运使,他还需将自身此刻所具备的神通能为稍加熟悉一下,才好在下来与敌对战。


    越是这时,越当沉稳,不可仓促行事。


    若是因为本可拿捏对手,却只是因为自己没能发挥出该有的能力而导致失机落败,那却是绝无应该之事。


    要是自己之事,他还能由自身一力承担,可现在事涉天夏之大局,他却不得不更为谨慎持重一些。


    而若说眼下自身之能,这里最为主要的当就是“命印”了,正如言印、目印自有神通,身为大道之印之一,也自当有着本来之神通。


    他稍作感察,见此印着实带来了不少好处,首先自是在于心力之强盛,身为驻世之根,命即固世之本。


    到了虚实相生之后,尘身一失,便由神气反照入世,神气若绝,便由尘身渡化寄虚,周流往返,不予断绝,但若层次的修道人交手,那还有破绽可寻的,要是舍去神通杀招不谈,那么就是比谁的根基深厚,谁的道行修持更高了。


    他有“命印”为持,在这一方面尤其稳固,并且只要他愿意以神气相渡,那么他变化出来出来的分身,除却无有玄异观想图,那几乎正身没什么差别。似这般化身,他目前只可化得一具,再多变成负担。


    转念到这里,他也是一挥袖,化出一道化身,依旧是回去镇守东庭,不过这只是寻常化身,并没有渡以神气。


    “命印”之中其实还有更多之变化,但这不是眼下能立刻了然的,他也是没有再是继续深研,而是把注意力投到了更为实际的地方。


    此时他意念一驱,就将蝉鸣、惊霄二剑转入到了心光深处。


    每一次他功行大进之后,都要重新祭炼一下双剑,以求其与自身完满契合,只在这时,他发现双剑似也生出了某些变化。


    两剑在落入心光之中后,居然又自行去了寄虚之地游转。


    这两剑其实早是被他祭炼成了护持寄虚之地的法器,去得那里似也不奇,可在随后,却见这两剑与他自身一般,每在虚实之间转旋一次,便就变得强盛一分。


    他心下一转念,这两剑因为炼化较早,实际已然算他自身的一部分了,现在他摘取了虚实相生之功果,那么两剑有此变化也算是理所应当。


    可就在同一时候,他感得一股玄妙意念由剑身之上传递过来,在仔细分理之后,他不觉若有所思,道:“剑上生神……原是如此……”


    “剑上生神”之术乃是修道人真念之寄托,在下层境界之中,需要专注唯一,舍绝他物,既为求剑,又为求道,到时候破开道障,也是还补于剑上,称得上是互相成就。也就是说,剑上生神本就可以直去虚实之境。


    而若境界有成,反过来再是执剑,其实也是一般。虽然比起纯以剑法入此道之人他是不如的,可不碍他能够把握到这一层法门。


    再说他之剑上生神乃是“斩诸绝”,也从来不需要什么变化,遇到什么阻碍,都是一剑斩去便好。


    那双剑在虚实之中不绝来回,待也是流转三十六数后,听得两声剑鸣,齐齐从虚无之中跳跃出来,化光在外流转一圈,再次落回到了他的心光之中,并向他心神之中放出一阵阵宛若新生一般的剑鸣。


    他不觉点了点头,这可称得上是成就之后的最大收获了,随后气意一转,就将飞剑安抚下去。


    收妥双剑后,他察看了一下其余地方。


    发现此刻自己还有一个“玄异”正在缓缓生出,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可成,他自感这应该应此番变机而生,许是待击败来敌,才有可能获得,对此他也没去太过在意。


    倒是身为玄法开道之人,到此境界之中,似当也立下了一印,后来人凭此可攀,只眼下还需去面对来犯之敌,此事可先放在一边,他需回来再慢慢梳理了。


    念转至此,他便即唤出训天道章,寻到了风道人。


    廷上诸廷执一直在等候消息,风道人见他传意到来,当即关切问道:“道友,如何了?”


    张御道:“幸不负命,御已然摘取功果,稍候当承玄廷之命,去往虚空之中。”


    风道人闻言不觉精神大振,他又追问一遍,在确认之后,对张御唤言稍待,而后自座上站起,对着诸位廷执打一个稽首,带着一丝激动道:“诸位廷执,方才张守正来言,说他已然摘取功果!”


    首座道人颔首言道:“我观守正宫中,方才有一股神气冲虚,往复而生,张守正的确当是得此成就了。”


    座上其余廷执确认此事,不觉心生感慨。


    本来陈廷执提出此言时,因为他们大多数人自身也在求取此功果,深知此事之不易,故也是认为这不过是姑且一试,其实内心深处并无多少指望。


    可现在见张御过果真得成,倒也是对他颇为佩服,同时也是感叹陈廷执看人见事之准。


    陈廷执倒是神情不变,看去对此事似是早有把握,他这时出声言道:“事不宜迟,既然张守正已成功过,那这便请他往虚空中去,所需一应法器之物他可自行去拿。”


    林廷执郑重他道:“林某会令诸位道友与张守正配合好。”


    玄廷当然不会是让张御一个人前去那里镇守,还有其他玄尊一同跟随前往,并负责一起镇守大阵元节。


    风道人待廷上议毕,也是通过训天道章对张御言道:“张守正,我已禀明廷上,现如今廷上令你即刻去往虚空,取拿诸般宝物,尽量堵住来犯之犯,若有所缺,你可提出,廷上会尽力提供支应。”


    张御应了下来,收了训天道章,他起身来至后殿,见一枚枚晶体长梭悬浮在那里,其以头尾中线为轴,在那里缓缓旋动着,并持续发出沉闷的风雷震鸣之声,若不是殿内禁阵始终压制着,恐怕整个守正宫都会随之震荡起来。


    这是他之前为配合自身斗战之术并补全短板而祭炼的定压克拿之宝,只是单纯一枚作用不大,所以此后他一直在换取宝材不停祭炼之中。


    如今数来,此物正好有了百零八枚之多。


    此际正逢大战,不必继续,当拿来一用了。


    不过当给这法器取一个名字才好。


    他看着此梭排布有序,如同布棋阵列,周围有雷光闪电环绕,忖道:“此为镇夺之宝,当以‘玄光天元’为名。”


    随他语声落下,这宝器齐齐一震,于一瞬间焕发出夺目光芒,而后又一同收敛了下去,但看去隐隐与方才有所不同了,似又多了几分生机。


    他心中略有所觉,但这刻不是深究的时候,意念一动,百数玄梭如群鸟归巢一般全数飞入大袖之中。


    待收妥后,他忽感守正宫外有气光声色震动,便即转身向外,走了出来,一路出了正殿之门。


    此时抬头一看,便见守正宫门前站着一十二位玄尊,这些玄尊见他步出,俱是恭礼对他打一个稽首。


    他们都是奉玄廷之命,此回听从他调遣的。


    张御也是抬袖还有一礼,他能看到,这其中有毕明、施呈这两个熟人,其余人大多未曾见过,当也是原本在云海潜修的玄尊。


    这些人应当与他一般,也是原先玄廷准备应对寰阳派的,只不过原先镇守阵机,不出去对抗已是足够,但现在可能对面多出了一个镇道之宝,并多出取得上乘功果的修道人,那光靠这些人来镇守原先阵势就显得很是薄弱了,但若有一名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人带领镇守,那又有不同了。


    他道:“诸位道友,时间紧迫,我就不在此多言了,只请诸位道友稍候镇守大阵,若有强敌来犯,交由我来应付便好。”


    这些玄尊此刻也知他已然取得上乘功果,不说过往功绩,只看此刻功行,他们也自是服气的,故都再是稽首一礼,道:“愿听守正安排。”


    ……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持符镇界关


    张御微微点首,他于心中唤了一下,少顷,就有几道流光飞了过来,落入他袖中,这里面都是他此番所需要的一些法器。


    这时场中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殿台之上。他对张御打一个稽首,取出一枚玉符,恭敬言道:“守正,明周奉诸位廷执之命,将掌制万曜冲星大阵的阵枢玉符送至。”


    张御目光下落,玉符飘了过来,他拿在了手中,道:“有劳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道:“廷上诸执有话带给张守正,此番务必堵住两界通路,在我拿下上宸天之前,切不可放得对面大敌过来,若有任何变机,或需人手支援,守正可及时呈报廷上。”


    张御郑重言道:“我必守定此间。”


    明周道人再是一礼,身影就化光散去了。


    张御待他离开,就把自身气机往玉符之中渡落,只是须臾之间,就将此符祭炼了。


    此时他再抬头目注前方,天地之中徐徐融开一个硕大空洞,在那后面,则是显现出了无边虚空。


    他对底下众玄尊道:“诸位道友,且随我入阵。”言毕,他当先而行,踏步入内,身影一晃之间,已是消失在了空洞之中。


    那一十二位玄尊也是跟随而来。


    在他们之后,则还有三十余名玄廷调拨过来的玄修,这是为了方便各人彼此之间的沟通。大阵之中虽也有勾连方法,可依旧是不及训天道章的。


    张御在踏过空洞之后,就出现在了万曜冲星大阵的一座地星之上,这里正是阵枢之所在,而他脚下所站之地,则是一个三重圆形法台,站在此间,可以观其所有地星,而在前方上端,就是那一处两界空洞,由此观去,仿若近在咫尺。


    他待一十二位玄尊俱是到来,就道:“毕明道友、施道友,你们二位请留下,我有话言,其余道友请前往镇守各处元节。”


    诸人对他一礼,各是尊谕离去。


    张御待人走后,便对毕明、施呈二人道:“我与两位道友算是相识,有些话需交代二位一声。”


    毕明、施呈二人知他说得必然是有关守御之事,都是肃然道:“请守正关照。”


    张御道:“寰阳派此前我曾了解过,神昭派则底细不明,但总不脱修道人的手段,不过此刻我等是立阵于虚空之中,却需谨防邪神出来作祟。”


    毕明、施呈二人都是受过邪神迷障侵扰的,也知道邪神之危害。


    施呈谨慎言道:“守正,以往清穹之气过处,邪神无不是退避,我等这里清穹之气弥散,邪神当真会来么?”


    张御却道:“只是退避罢了,难说不能攻我。何况我等又怎知此前不是其等故意作势呢?要说以往之邪神,行事混乱,不可捉摸,可如今之邪神,其动静却是有了些章法了,不可掉以轻心。”


    毕明道人赞同道:“守正说得是。不过我等又当如何提防?”


    张御道:“我有一言,你们二位且记住,稍候两位若生疑惑,可念出此言,自可得证。”说着,他道出了一个玄妙而短暂的音声。


    毕明、施呈二人两人立时记下。


    但奇异的是,他们发现听得时候明明白白,也明确知道自己是记下了,可随后尝试了一下,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将之说了出来。


    凭两人之功行,他们也是很快明白,唯有等到自己真的陷入迷障,方才可念出此声,二人想到这里,不觉佩服张御的手段。


    施呈对此感触更深,且他胸中还有一股与风道人一般的激动心绪。


    张御如今成就上乘功果,再加上其人以往之功绩,下来若是不出意外,哪怕只是靠镇守之功都能坐上廷执之位了,到那时候,玄修便不再是如以往那般无有话语权柄了。


    只再转而想到当下,他又不免有所担忧,道:“就是眼下这一关难过,也不知张道友能否守住了。”


    毕明道人在琢磨了一下那音声之后,抬头道:“守正,毕明有一问,为何不与其余道友也说此事呢,他们许也可能受到侵扰?”


    张御道:“这里自有缘由,我与邪神打过数次交道,后回来查验记载,发现凡是受到邪神侵扰之人,下回受到侵扰的可能更大,我疑若是短时内屡次受得其迷障,再加某些引子,或会发生不可测之事,只是现在还无有实证。”


    他看着二人,道:“那些道友长久在上层潜修,纵然以往曾与与邪神打过交道,也是隔得久了,而两位近来就与邪神照过面,故是最有可能受此牵扯。”


    两人心中悚然一惊,没想到还有这等事。


    开始他们被张御留下来,还以为是因为张御与他们认识,所以想交托一些重要之事,不想竟是这个缘由。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对张御深深一揖,以示对此事的感谢,若不是得了张御提醒,他们恐怕至今对此还不甚在意。


    张御点首回礼,就令二人回去镇守元节了。


    随后他拿出阵枢玉符,心光送渡入内,循此查验了一遍大阵,里外看过之后,他心中已是有数,意念一转,分出一具化身,去往各个元节镇守之地,与每一个镇守玄尊都是交谈了一番,并详细交代下来遇到各种情形该当如何应对配合。


    要是以往门派,各位玄尊镇守各处,他人自不会来过问,一旦遇袭,就当由得他们自行发挥。


    可是他却不这么认为,天夏是天夏,上下一体,并非以往松散宗派,这既是阵法,就当发挥出整体的力量,要把所有人都是拧成一股。


    而他的这一番安排也无不是有着实际考量的,各种情形都是有所考虑,众玄尊自能分辨好坏,这些人愿意听从他最开始是慑于他的道行,但现在倒是对他有些佩服了。


    单纯拥有过人实力和拥有主镇一方的能力实则并不是能等同而论的,可在修士群体之中,你便再能调布大局,没有人愿意听你的那也是无用,因为你自身功行不高,那就没办法让人信服。


    而反过来说,在功行足够高深之时还拥有主持大局之能,那就不易了。


    他们感觉玄廷这次算是选对了人。不过想到张御还同时身兼一洲之镇守之职,却又释然了。心中暗想这也难怪玄廷择选廷执时都需要坐镇洲宿经历之人才得坐了上去。


    张御与诸人交流结束后,便即转了回来,重在法坛之上坐定。


    下来他再是通过玉符传递排布大阵的令谕,就发现比方才顺畅许多了,诸玄尊也知自己该如何配合,而非是像是最开始的时候那般只是完成自己该完成之事,余者一律不问的态度。


    待把阵势稳住之后,他这才往看虚空看了过去,那两界通道此刻在逐渐扩大之中,而旁边则有一个个仿若啃噬的孔洞,这应该就是神昭派镇道之宝“食天虫”了。


    如今神昭派的情形不明,到底是与寰阳派联手,还是被寰阳派降伏吞并,这都难说,可是镇道之宝却不是假的。


    从明周告知的情形看,这东西说是“虫”,但本质乃是无形之物,在运使出来之前,是无从察觉的,这也是其厉害之所在。


    他在看有片刻之后,见整个大阵已是逐渐运转起来,便持定玉符,推动清穹之气,往那两界通道所在冲涌过去。


    他是知悉清穹之气运转之法的,现在功行比以往更高,再得阵法相助,所能催发的清穹之气绝非先前可比,那如潮水般的清气这一涌上去,虚空之壁上的啃噬痕迹立刻便缓顿了下来,甚至有收敛恢复的迹象。


    他目注着通道那处,认为对面应该不会坐视自己此举,下来不是催发更多力量,那么就当是遣人出来破局了,亦或是两者同时施为。


    悬天道宫之中,诸廷执此刻都没有急着对上宸天动手。


    因为现在寰阳、神昭两派那里还未曾有太多动静,张御是不是真的能够守住,眼下还待观望,若能挡住,他们才好全力放手施为。


    上宸天这里,赢冲站在青灵天枝之上,仰首看着上空,也同样在关注虚空之上的局面。


    虽然现在他们挡住了天夏攻势,可在他判断之中,天夏那里却是杀机隐伏,应当还有后手未出。


    只是上宸天能用的手段现在都是拿出来了,天夏再是施压,他们仍是只能用现在仅有的力量去对抗。


    所以如今最为关键之处就在于虚空之中,假设寰阳或是神昭派那里能得突破,天夏则必得回援,那么他们这里的局面就可得以缓解了。


    而在此刻,他忽然见到那万星大阵之中气机大量,有无数清穹之气往那缺洞之中灌入进去,他对此反应很快,立便猜出,一定是有人前去主持大阵了,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是任由大阵自行围堵。


    这可对上宸天十分不妙,虚空那里拖延一分,上宸天就危险一分。


    他本是准备做些什么,可想了想,却是没有动。因为这是一个试探对面意愿的时机,假设寰阳、神昭两派此刻分毫不动,那么说明他就是想坐视上宸天被灭,那么他们就要考虑退路了,但若不是,那么这两家一定会对此施以反制手段的。


    他认为可等等再看。


    攻守双方此刻不约而同关注着虚空之中的局面,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是朝此集中了过来。


    ……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道举神劫


    就在那一时无法为天夏所观知的两界通道对面,却有无数巨大的烈焰天球飘悬在那里。


    其像是一颗颗散发着灼光的大日,在虚空之中沉浮不定。一道道七彩霞烟将之彼此串联,这番景象称得上雄奇瑰丽,但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凶戾。


    而在这些天球正中所在,却有一团彻照虚空的烈烈纯阳。


    在看到此物的那一刻,所有的精气神意、所有的光芒灼曜,仿似都是被其吸摄而去,而除此之外的所有似都能被忽略了去,存于不存皆似无碍,天地万物好似本就该以其为中心,没有任何物事可替代。


    此物就是寰阳派的镇道之宝“炼空劫阳”,其有浑合万物,化炼诸空之能。


    而在劫阳之外延伸出来飘荡气珥之上,此刻或坐或站有三名道人。当中一位侧身斜靠,一手大袖展开,手肘搁在犹如树根盘结乌色藤座扶手之上,手掌自然下垂,指尖之上还挂着一只古拙藤壶,此刻犹自在那里晃动着。


    这人唇薄鼻挺,一双丹凤眼目,偶尔眸子斜撇过来,却是流露出几分轻慢不羁,此是寰阳派执拿劫阳的三宿主之一的关朝昇。


    在其人之左,则有一名负袖而立的白衣道人,这人身躯如标枪一般笔直,身前插有一只半丈来高的厚重剑匣。


    他神色冷漠,整个人如白玉塑就,五官仪容无一瑕疵,有清高众生,疏离人间之气。其名陈白宵,同为寰阳三宿主之一。


    在那最右侧,则是坐着一个温婉美妇,颈脖白皙,指若青葱,手腕丰腴,此刻正对着脚下潺潺流淌一汪清泉梳理仪容,然则仔细一看,她却又变成一个眉眼如画,双眸澄净,身形纤细,仿似集人间一切美好的黑发少女。


    但再看去,却见那分明是一个天真女童,她蹲在那里,两手托腮看着水中游鱼,露出一副好奇模样。


    这三种形貌似是随时都会交换来去,让人认不出哪个才是她本来面目。


    这一位,则乃是寰阳最后一位执宝宿主虞清蓉。


    而在与他们相隔极远之处,却一道飞跨虚宇的彩光霓虹,在那里别开一天,内里凝聚百岳千川,皎月之下,万木显葱茏、夜风动暗香,一派静好风光,与外面那一片充斥着烈焰灼气的地界大相径庭。


    月光洒落的山崖之巅,则是站着两人,一位乃是披发老者,相貌清癯,颔下一缕清须,座前摆有一琴,身畔伴一鹤,此人宽袍大袖,神气渺远,眸中似有悠然怀古之意。


    另一人则是一个少年道人,红袍大衣,气势傲然,卓尔不群,他面如冠玉,唇若一点涂朱,眉眼之中蕴有一股飞扬神采,背后有一只浮空神轮,上系红色飘带,猎猎劲飞不止。


    这是神昭派栖霞二仙的李弥真、丹晓辰二人。


    神昭派与寰阳派并不似上宸、天夏所想一般乃是上下臣属、或被某一方吞并关系,而是正经联合。


    但这并非自两派修道人自身之意,而是来源自于上层之决定,故是两派修道人之间哪怕并不和睦,却也只能暂时站在一处。


    五人如今正目注着前方虚空通路,可是原本被啃噬出一个个缺口,正在逐渐扩大之中的界洞,此时却是被似一股无形力量所干涉,竟是在弥合之中。


    寰阳派这边,关朝昇本来是一幅漫不经心之色,这刻似被牵动了注意力,他丹凤眼微微一眯,把袖一抬,将那藤壶拿起,倒入杯中,仰脖一饮,随后在那里把玩杯盏,玩味道:“看来贵派之神虫,终究难敌天夏清穹之气。”


    这等神气传语,哪怕双方相隔极远,也是准确被神昭派两人所听见。


    那一身红衣的少年道人轻哼一声,转头道:“师兄,对面如何了?”


    披发老者目光落去身前案上,那里摆放着一只匣子,此物名“玉呙石匣”,正是镇道之宝神昭三虫的寄托之所。


    石匣上面的盖子分为白赤玄三色,分别对应三虫,匣盖一闭,便可收得回来,石匣一开,则放了此虫出来,而如今白色之盖却开着,内中似隐隐有白气腾出。


    他拨弄了一下白气,沉吟片刻,才道:“对面天机混乱,应该是神夏,嗯……天夏那边搅乱了天机,现在当是有人入驻前方阻道大阵,此阵得了主持,鼓动清穹之气弥补漏洞,若想破开阵机,只凭我神昭一家之宝是难以与其相抗衡的。”


    红衣少年道人撇了撇嘴,朝寰阳那边看了一眼,道:“寰阳派定住了两界通路之中的青灵天枝,我若再要他相助,分明就是自承不如他们了,我看他们就是存心如此,我们神昭派岂能输了他们?”


    披发老者想了想,道:“想凭我神昭之力洞破阻碍,那便只有你我之间去得一人前往冲撞阵机,牵制清穹之气了,这般天夏无力弥补漏洞,我等就能再行试着洞穿虚壁。”


    红衣少年道人却是意气风发,他伸手一拨身后神轮,道:“就如此做,师兄,就由我去吧。”


    披发老者一摸胡须,点头道:“稍待。”


    他伸手一引,从那白气之中摘出一缕气机,而后琢磨了一下,道:“对面鼓动清穹之气的手段并非纯靠阵力,还倚仗着自身之法力,此力法力与我有些不同,这人或可能就是上宸天道友所说的天夏玄修了。”


    红衣少年道人一听,却是有不满道:“天夏这是没人了么?竟然派一个玄修出来阻我,是在看不起我们么?”


    他们对对面之事其实也并非是一无所知,上宸天利用青灵天枝倒果为因,将枝节直接送到了虚空对面,同时也是将一些如今的大概局势情形寄于其中,使得他们了解了一些,从而也是得知,如今天夏有诸多玄修存在着。


    也不怪少年道人如此态度,古夏之时其实已有玄修了,不过那非是主流道派,修炼此等道法之人,也从来没有什么大能出现过,故是从来不受上层修士重视,在他们看来,只有那些资才低劣,道业无望之人才会去修道。


    披发老者提醒道:“莫要小看玄修,从上宸天传递的东西来看,天夏去了彼世之后,寻到‘大混沌’之助,自此玄法得有了上进之路,如今之天夏,便是以此壮大,当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了。”


    红衣少年道人语生不屑道:“区区玄法怎及我真法?天夏眼下走得不过是邪路罢了,此辈怎还配承继古夏、神夏之名?古夏之道传,当由我辈来延续!”


    披发老者缓缓点头,道:“这话有理。如今之天夏,定下诸般规序,把我辈仙人与凡俗之人等同而论,这如何使得?我辈当去浊还清,再正乾坤!”


    他神手抚了一下身边的仙鹤,“让墨奴与你一同去吧。”那仙鹤也是张了张翅膀,仰了仰细长颈脖,姿态很是优雅。


    红衣少年道人眉宇中自有一股自信神采,道:“师兄还是留着吧,我自能应付。”


    这时他回头看了寰阳派那里一眼,在那一瞬间,他忽然三个人背后的影子却似是三头狰狞妖魔的模样,待再一看,却又是原来的模样。


    他皱了下眉,哼了一声,气息一沉,脚下浮现出一团赤气云台,从这虹霓之上飘身而出,顿有一顿,把两袖一振,一道赤虹就往那两界通道之中冲去,霎时没入其中不见。


    张御此刻正坐于法坛之上主持大阵,他见前方两界通道之中有气光闪动,雷电穿梭,并伴有阵阵震动传来,就知对面定有人来,便抬目看去。


    那些镇守大阵元节的玄尊也是察觉到了动静,一同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在等有片刻之后,便见那气光轰然迸开,随后便见一个红袍红带,背浮神轮的少年道人自里乘虹而出,其到外之后,便即立定虚空,足下赤云台座纵开气烟,一片红赤之色滚滚荡开,有若鲜血一般夺目。


    他目光一扫大阵,放声言道:“我乃神昭派修气士丹晓辰,对面主阵之人可愿我一论道法?若是不愿,也是无妨,我自来破你便是!”


    张御闻言眸光微闪,思索了一下,决定出战。


    他是天夏修士不是宗派修士,其实并不讲究论法决胜那一套,便是与人争斗,也是因为自身职责之所在。


    要是能够用阵法压制此人,那他是绝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出战的。


    但若是调运阵力去压制此人,那么就没法封堵那一方虚空通道了,是故必须将此人驱走或是杀死。


    而且这人是单独而来,这却是一个绝好机会。


    他一眼看出,此人乃是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的,这般修道人到哪里都是少见,若能将之其镇杀或者是囚困,那势必能削弱对面力量。


    他一振袍袖,自座上起得身来,同时有一团气息垂降下来,在脚下化作一团祥云灵芝般的白玉台座,周围有氤氲飘渺的玉雾呈举托之状,瑞光纷呈,灿烂华美。


    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之人俱是有这一异象随身,此乃有护持避劫之用,外观因功行法力而异,古夏之时,修道人常以“法驾”称呼,不过也有修士因功行道法之故不显于外,而无法一眼辨出的。


    他对坐镇各处的诸位玄尊关照了一句,就举云驾光,从阵中飘身而出。


    ……


    ……


  第三百三十章 虚空横昼光


    悬空道宫之中,诸玄廷一直在关注着虚空之中的变化,见有一道赤光自里穿渡而出,知是对面终是忍不住要出面排开阻障了。


    林廷执看着那处,问道:“可有廷执识得这一位么?”


    陈廷执沉声道:“观此人气息,不是寰阳派的路数,应当是来自神昭派。”


    钟廷执看了几眼,道:“此人神气昭然,飞扬奋发,绝非屈就鄙下之人,看来神昭、寰阳两派非我所想那般,或可能两家因故已然合盟,若是如此,神昭实力许是并不如我所想那般孱弱。”


    诸廷执一想,确实如此。可要是的这样的话,那就要对此回世外来犯之敌的实力重作一番衡量了。


    韦廷执道:“且看张守正能否将此人阻住了。”


    戴廷执望着有几眼,道:“张守正似是选择了出战?”


    玉素道人却是道:“此是应有之理,阵力若被来人所牵制,又如何封堵阵门?该当主动出击,将来人逐杀才是。”


    众人也理解这等做法,从战策上说,这是很合理的选择。


    一旦胜过敌手,或是达成最为理想的结局,那么定能予对面以削弱与震慑,能够拖延更长时间。


    但前提是要能战败对手。


    若是不能达成目的,反挫对方锐气,那下来就难为了。恐怕到时只能困守阵势之中,坐视对方所为,这也会使得他们必须分出一部分力量随时看顾那里,从而影响到整个大的战局。


    故这一战,亦可称得上是关键。


    上宸天内,赢冲看着前方光幕,那里呈现出来的正是此刻虚空之中的景象。


    他身旁站着一名弟子,其人看了看那红衣少年道人,不解道:“老师,为何对面不多遣几位上境修士出来,那不是能轻易破了大阵么?对面既能来援我,不可能连几个人都是照不出来有?”


    赢冲道:“这里自有缘由,我观那渡去虚空的青灵天枝之上有烈气弥漫,那当是寰阳派之人在抽调镇道之宝的气息续延此枝,以确保两界同道存在,要维持此枝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恐是牵制住了他们绝多数力量。”


    倒果为因不是那么容易的,需得不断往破开虚空的枝节之中送渡生机,但在上宸天做得此事后就收手了,现在是由寰阳派在负责维系此物的存在,也是就说上宸天将这个麻烦丟到了寰阳派那里。


    其实在他看来,这也是他们给寰阳派反手埋下的一个钉子,也算是之前烈气反冲的回敬了。


    那弟子琢磨了一下,有些明白了,道:“所以眼下能到来这边的只有神昭派的上修了?听说神昭上修只有一位,想来就是这位了?”


    赢冲想了想,道:“这却未必。”


    他此刻心下推断,神昭派应该是两人,一人正驾驭镇道之宝神昭三虫,另一人则负责出面斗战。


    要是如此,对面两派的实力就大大超乎原先之想了,原本寰阳派若是势力与他们相当,那么彼此还能公平以待,可要是对面实力占据较大优势,上宸天那不定就只能屈居下游了。


    那弟子这时道:“师父,天夏此刻会如何应对?会退避坚守么?”


    赢冲看着光幕,缓缓道:“换了别人我不知晓,但那一位,一定是会出战的。”


    万曜冲星大阵之前,那红衣少年道人发出邀战之后,便那里等了一会儿,他正自不耐之时,便见前方阵机一动,内有云光四溢,而后便见一名年轻道人自里飘渡而出,他看了一眼,心中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张御此时脚踏仙芝玉台,一身玉白色道袍,衣袍随气光飘拂,周身笼罩星光玉雾,一只灿烂华美的星蝉在身外绕旋飞驰,洒下点点星屑,其行来之际,恍若有璀璨银河相伴,望之恍若得道之真仙。


    红衣少年道人见他神采超逸,气清绝俗,原本傲慢之色顿时收敛了几分,正容问道:“敢问道友名讳?”


    张御道:“天夏守正,张御。”


    红衣少年道人惊异道:“尊驾乃是玄修?”


    张御点首道:“正是。”


    红衣少年道人又看了他几眼,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看得出来张御内外气息如一,澄澈通透,这可打破了他对那些玄修侵染大混沌,早是外染污秽的印象。


    他忍不住问道:“玄法乃是邪道!道友怎能走上此路?”


    张御看了看他,道:“大道万千,各有登攀之法,非我之道,皆斥外邪,此等言语,方是谬论,早该摒弃了。”


    红衣少年道人却是大声道:“胡说!这方才是妄言!自荒古之时以来,诸般道流彼此竞逐,汰弱存强,去芜存菁,最终证实真法乃唯一正道,这非我一人之言,而是史载正论!”


    他语气有些激动,因为荒古之时,除了真法之外,亦有多妖魔邪法,在将这些道法尽数杀绝后,最后才是确立了正道,这里面不知亡去多少前辈大能,其中就神昭派的前人,故是在他看来,真法乃是唯一渡向大道之法。


    要不是玄法本来就修不成上境,也参与不到这等争斗中,那也传递不下去。


    张御平静站在那里,没去与他争辩,道法之争是不可能单纯在言语之上分出高低对错的。


    红衣少年道人也是冷静下来,他神色一正,无比认真道:“我却不能让道友走上这等歧路,今回我当要道友证明,唯有真法才是正法!”


    张御看他一眼,道:“御在此领教尊驾道法。”


    红衣少年道方才与张御说话,倒也不是单纯交谈,也在观察试探着张御的气息强弱。


    可不知为何,无论他怎么看,也无法看透张御虚实,他认为这许是对方身上有遮蔽气息的法器或是玄异。


    无论是法器还是玄异,通常都是配合着自身斗战路数的,张御遮绝此气,要么是自身强横,不想令人看透,要么就是自身羸弱,以此掩蔽缺点。


    他认为应该是后一种可能。


    因为按照上宸天的说法,玄法之盛也不过是两三百载,而玄修多数不问道法,只求神元,这般又能在法力上厉害到哪里去?遮蔽自身,不让对手察底细,这也是十分合理的。


    他眼中光芒凝聚起来,既然如此,自己就当以绝强力量镇伏对手,用以证明真法才是唯一正道。


    其实就算对手当真功行极强,他也敢于一试,因为他对自身的神通手段有着莫大自信。


    悬浮于一旁的神轮此刻在他气意催发之下,竟而飞快旋转了起来,并将一道道赤光渡入他的身躯之中。


    如此明显的聚势,分明就是明确告诉所有人,下一击必定是异常强横。


    可他丝毫不在意,因为似他这般擅长正攻之人,从来就不怕被对手得知自己的真实意图,对手若避,反而更会助长他的法力威能。


    张御这时心中也在思虑着此一战当如何打。


    他其实倾向于速战速决,因为后面还可能会遭遇到更多对手,缠战不是什么好事,也会导致自己手段暴露太多。


    但一见到少年道人如此举动,他不觉眸光微微一闪,认为此刻倒是不必再去寻思太多了。


    他心意一摧,六道之一的“命印”也是运转起来,寄虚之地中的神气泊泊落入身躯之中,不断弥补心力转运之中的消耗,自身气息在此补益之下也是在持续壮大之中,身外星光玉雾不断向外飘散张开,而他背后大阵受此波及,亦是隆隆震动着。


    红衣少年道人见此,神情用一下兴奋起来,背后神轮转动愈急。


    双方一上来几乎同时选择了倾力对攻,没有试探,没有转圜余地,这一下吸引了所有观战之人的目光,因为这等景象是极其少见的。


    哪怕是虚空这一边,寰阳派三人也是不觉露出关注之色,凝视界空对面。那披发老者更是伸手搭上向了案上的三色石匣。


    红衣少年道人身上气势很快升到极致,他凝视张御,此时此刻,天地似是骤然一顿,同时虚空一黯,再是被无边赤色光芒所充斥,一道赤色轮光骤然贯破虚宇,朝着前方轰来!


    此术名为“三持天轮”,一旦罩定对手气息便无可摆脱,且有三重之变,一重强过一重,每一重都将爆发出比上次更强一倍的威能来。


    他师兄李弥真曾感慨,在古夏之时,若是正面对撼,也少有人是他这一神通对手,多半需得避他锋芒。


    所以他对此也有极大自信,不管张实力如何,只要选择了正面迎战,那就败局已定!


    大阵之中的观战的诸玄尊一时为之色变,他们都能感觉出来,法力神光之中蕴藏的力量极是惊人。


    在异常危险的感应传递之下,他们不约而同法力渡入元节之中,以期固守大阵,准备迎接冲撞。


    张御看着那一道几乎罩定自身的气意,他站着未动,背后忽有一道虚空银河展开,里面星辰亮起,而后他抬袖伸手,对着前方伸指一点。


    这一刹那间,万千星光汇聚如一,凝于指尖之上,那里先是一点微光,随后无尽极致耀目的光芒发散开来,与那袭来赤光冲撞在了一处!

    ……


    ……


  第三百三十一章 破尘剑摧神


    张御这一指点出的,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道“诸寰同昼”。


    然则自他成就上乘功果之后,对于道法的理解又有不同,比以往多出了精微细致的变化,力量变得更是强盛悠长。


    哪怕在同等力量之下,威能也绝不是先前手段可比。


    无量星光与赤光相冲,双方碰撞之所在,霎时形成了一个塌落空洞,可这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在随后过来的力量推动之下,两边气息回旋激撞,空洞被绞碎成了一道道破碎漩流,无数闪烁光芒跳跃出来,再被挤压破灭。


    红衣少年道人有些意外,对面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居然将他第一天轮轰碎了。


    不过见到对手并非不堪一击,他情绪却反而更为高亢,在此一击之后,还有第二天轮和第三天轮,每一次攻势都是倍于先前。


    他急切想看到对面抵御不住并因此溃败而场景,故是亟不可待的一个猛推,后续赤光汹然叠压了上去!

    张御在这一指神通施展出来之后,感受着“命印”之中灌入来的神气,体内心光非但不曾消耗,反而还在如涨潮一般飞速拔高,他眸光一闪,指尖又是一道威能更强的“诸寰同昼”轰了上去!

    但这并不是结束,在他如浩瀚汪洋一般的心力推动之下,紧接着又是使出了第三道,第四道……


    仅仅一息之间,他一连轰出了三十六道“诸寰同昼”!

    此刻观战之人都可见到,在最初的碰撞之后,那本来占据半边虚天的赤芒像是被星光强行撕裂开来,那浩然无匹的星光汇如巨浪,向着余下空域奔涌而去,似要将之一举填没!

    红衣少年道人先是惊异、再是惊愕,最后现出了惊怒,他不可置信得看着庞大星光向着自身倒涌了过来,而自身法力半点阻碍不得。


    他身后神轮旋转之急,几乎是成了无法分辨的虚影,可是依旧难敌那滔天巨浪,无边星光倾泻而来,他在不甘心的怒声中,整个人也是被连带着一同淹没入内!

    张御保持着一指点出之势,前方那星光在持续了一会儿,陆续消散之后,方才是一振衣袖,收手回来。


    而此刻前方虚空,像是被清洗过了一遍,变得空空荡荡,再无一丝人影踪迹。


    此在一击之下,红衣少年道人的在世之身已然被生生轰灭!


    两人在方才那一刻,都可称得上是不留丝毫余地。


    这等倾尽一切的法力比拼一直是修道人竭力避免的,因为里面凶险在于此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身化飞灰的下场。


    此等比拼之中,强便是强,弱即是弱,是没有转圜余地的。


    可尽管如此,方才碰撞之中双方其实也是有着诸多变化的。他前面仅仅是用了十二道神通,就将其人之势压了下去,而余下二十余道神通,几乎全是用来击压其人的神通玄异乃至护身法器的。


    但是任凭其人手段再多,这等情形下是避无可避,闪无可闪的,一切手段硬抗硬挺,终究还是败落在了三十六道诸寰同昼的轰击之下。


    上宸天内,赢冲通过不断晃动着的光幕看着这一结果,久久沉默不言。


    旁侧的弟子有些惊异,有些不解的问道:“老师,这,这一战就这么结束了么?”


    赢冲缓缓道:“还未结束,那来人当是摘取了‘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在世之身虽是一时被毁,可只需再是凝聚出一具出来便就可以。”顿了下,他又道:“此战没这么容易分出胜负的。”


    其实与此相比,他更在意的,从张御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看,分明也当是摘取了这等功果了。


    这无疑是给上宸天增添了一个极大变数。


    他不觉摇头,要是三位上尊愿意听从他的打算,将此人早早灭杀,那么又何至于给此人攀升这等功行的机会?


    现在却是已然晚了。


    两界通道另一端,坐在炼空劫阳上的气珥上的寰阳三宿主也是意外这等情形。


    对于丹晓辰他们也算是了解的,其正攻路数确实十分了得,纯凭法力神通倒真少有人能正面拼过其人。


    他们设想丹晓辰或会压倒对面,也设想或会势均力敌,可是没想到,结果居然反过来被对面给碾回来了。


    关朝昇似是自语了一句:“这人是谁?”


    不过在这一句话后,他好像就没了兴趣,把身侧过来,又恢复了先前漫不经心之色,此人虽是厉害,可获得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之间的斗战,也不是单纯比拼法力,这一战还未远到结束的时候,谁又知结果是什么?

    不过当他把茶杯拿起欲饮之际,就在短暂的片刻之后,他似是感到了什么,又猛地转首看了过去。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这刻也似有所察觉,一同目注过去。


    修士炼就“虚实相生”之后,身躯一旦被消夺,那几是立刻可以把在世之身重新化出,哪怕稍微耽搁一些,也不过是几息之间,可是现在过去多少时候了,怎么仍是不见丹晓辰回来?

    张御此刻一个人驻立在虚空之中,脚下踏着芝云玉台,袍袖随着身上玉雾星光飘动着,此景可谓孤寂高远。


    而此刻在那寄虚之地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只见两道飞剑围绕一团赤光绕旋飞转,来回攻杀,而那赤光之外,则有两只神轮来回飞舞遮挡。


    只是其每每欲往世间投入神气,就被一道分化出来的剑光斩杀,而自身则削夺了一层中,几次之后,自身反被进一步削弱,便不敢再去尝试,只能于原地固守。


    炼就虚实相生的修道人很难杀死,但是同为获取这等功果之人,张御自是清楚该是如何对付此辈。


    就在方才轰出神通那一瞬之间,他便通过目印找到了对方的寄虚之所在。


    这也是对方一上来就倾尽全力与他拼撞,其人气息可谓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下次可不见得能撞上这等好事了,除非是他对目印的掌握能更高一筹。


    而到了这里,他才是发现,对方所持拿的神轮并非最早表现出来的那一只,实际上却是一对,只是一为守御,一为攻取。


    不过要是在关键时刻,负责守御的那一只也能放了出来袭敌,但是方才对方不及如此做就被他消夺世身了,而现在却俱被他剑光逼压在了这里。


    寄虚之地无有时光流转,只有因果起落,若一次攻杀不灭,则会再是起因,再是落果,气意也会碰触虚实界限一次,虽削夺的神气不会因此增加,可每一次都算得上是守御方重理阵势的机会。


    可张御两柄飞剑杀伐犀利,始终不曾让对方气意泄露出来半分,且他还有玄浑蝉在外飞驰,时时从益木神树之上抽调神气支援,攻势可谓如潮而来,不予断绝。


    那赤色神气之中此刻凝聚出了红衣少年道人的元神之影,他盘膝端坐于最为中心所在,双轮转动之际,时时鼓动赤气,使之若火焰高涨。


    但是他的神气终究是有限的,不似张御除却自身浑厚神气之外还有神树为后备,故在剑光一次次对拼围剿之下,神气被持续削夺,渐渐难以抵挡,外间赤光愈发黯淡,渐渐被剑光逼进内里。


    在某一刻,一道剑光倏尔一闪,竟是从那一团赤光之中直接穿透过去,而另一道剑光则是顺势一斩,其中一只守御神轮连带着后方的赤光,竟是被从中竖着劈成了两半!

    而在遭遇此等重创,又在失去了一只守御神轮之后,这团神气终于溃散了开来,两道剑光得理不饶人,上去一绞,将之全数杀散,却半分残气也不曾留下,唯有余下一只神轮因神气破灭,无法再寄虚之地内存驻,重落去了世间。


    张御也未去追剿,眼眸之中似有倒映星光闪烁了一下,那两柄飞剑被收回了他自身的寄虚之地内。


    这一战以如此结局收场,他自身还算满意,因为他并未暴露出自身太多手段,至多也是显现出来一个神通。


    而对方在没有弄清楚他的底细之前,应该是不会再轻易来攻的,这便给玄廷攻伐上宸天争取到了时间。


    或许对面所有人一涌而出能敌过他,可问题是两界通道还未稳定,不可能承载太多人,便能对方过来,那也是为上宸天分担压力,对面两派可不见得愿意为上宸天做嫁衣。


    这时前方光芒闪过,那落回虚空的神轮之上有光影一闪,红衣少年道人身影自里飘闪出来,他看着张御,面上露出服气之色,可却仍是昂首挺胸,大声言道:“张道友,你能胜我,我是的佩服的,可是你胜了我,却不等若说真法能胜玄法。”


    张御此前也听过类似之言,他看了看其人,淡声道:“玄法非我一人之道,而是千万人之道,不为胜谁而生,只为渡人而存。”


    红衣少年道人露出了些许疑惑,待要再问之时,身影却是一乱,于无声无息中变成了一团赤雾,顷刻间便化散了去。


    而那无主神轮凭空一转,却是往着两界通道方向投去,显是感察到什么召唤,想要飞转了回去。


    张御目光一注,落至其上,此物就被生生定住,而后似被一股无形之力牵扯,一直摄拿到了他身边,再一拂袖,就将之收了起来。


    ……


    ……


  第三百三十二章 振威驻坚阵


    在了收了那神轮之后,张御又看有一眼虚空通道那里,见一时没有什么动静,便把大袖一挥,驾起白玉芝台,往大阵之中飘渡而回。


    此刻大阵之内所有镇守玄尊见他归来,都是自座上站起,对他打一个稽首。


    张御见此,站定点首,还有一礼,又道:“对面不会就此甘休,还要请诸位道友严加戒备,我等同心协力,一同守住此阵。”


    诸玄尊都是肃容称是。


    张御回到了位于阵枢的法坛之上,他摆开大袖,再度在此坐定下来,目光看向对面,下来只看对面会怎么做了。


    而在此刻,虚空内外,不拘是上宸天还是寰阳、神昭两派这里,观得丹晓辰被诛灭这一幕的真修都是默然不言,可所有人心中却俱是震动不已。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位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居然就在这一次对拼之中败落身陨了,这着实给他们带来了不小冲击,但在同时对于能诛杀这等修士的张御,也是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忌惮。


    炼空劫阳气珥之上,关朝昇眼眸深处有惊异一闪而逝,可随即又是恢复成了先前那等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道:“看来上宸天之言也是不尽不实,玄修之中亦见高明之士,此人法力尤其强横,若下来与此人对上,当要避免与之正面相冲。”


    陈白宵冷冷言道:“方才似有剑气。”


    关朝昇眼目撇来,道:“哦?是剑修么?”


    陈白宵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不确定。”


    虞清蓉这时是一个女童形象,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道:“那人能杀绝神气,真是好可怕呀。”


    关朝昇拿起茶杯,拿在手里转了一转,摆袖道:“不必多想了,到时撞上,自能知晓此人底细。”


    他往披发老者那边看有一眼,“现在就让神昭派那里先是头疼吧。”


    虞清蓉所化的女童一副跃跃欲试之色,道:“要吃掉么?”


    关朝昇失笑一下,道:“不是时候,我们本要对抗天夏,自己却先斗了起来,那算什么?还是让他安心下为好。”


    虞清蓉不知何时,又化成了少女形象,她语声清幽,若石上清泉,“那么眼下该如何呢?我们前方被已被挡住了,现在无法过去了。”


    关朝昇道:“先把两界通道的枝节稳住,我等好能一同渡去,若是一个个上前,两位道友敢言能胜过此人么?如此虽会晚一些,可上宸派的道友既然能支撑到如今,那想必再支撑一些时候也是没有关系的。”


    远端虹霓之上,披发老者在丹晓辰身陨之后,便深深皱着眉头,一副忧虑之色,见寰阳派那里始终未见有什么动静,手这才从“玉呙石匣”上缓缓收了回来。


    那只仙鹤这时过来挨蹭了一下他,他伸手一抚仙鹤轻柔毛羽,道:“墨奴,不必安慰我,我辈修道人终有道劫,这是丹师弟他的劫数,唯有他自身能渡,只是不想,他却是落在这里。”


    仙鹤叫了一声。


    披发老者摇头道:“不,他并没有轻敌,我看得很清楚,最后他能用的招数都是用了,而那人也是厉害,便是在激烈之时,也不曾离开背后阵势太远,身上始终有清穹之气维护,我便欲引三虫算他,也是找不到一丝机会。”


    那仙鹤又是叫有一声。


    批发老者郑重道:“你且放心,神昭派如今只我一人,在不曾有后继之人前,我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轻易出手的。”


    上宸天内,赢冲则是站在那里久久不言,半晌,他对身旁弟子言道:“你在此等着,我去面见几位上尊。”


    说着,他便留下了一具化身在此继续主持局面,自己则是驾遁光入了虹殿,再急急步入内殿。


    待来至孤阳子三人定坐之处,他打一个稽首,道:“见过三位上尊,三位上尊当是见方才之战了?”


    孤阳子点首道:“我三人也是看见了,那张御居然摘得虚实相生之功果,我等确然不曾想到。”


    要是以往,他们还能不把张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却是必须慎重对待了,天夏那处又多一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对上宸天这里便又多出一分威胁。


    且张御在方才那一战中所显露出来的深厚心力着实令人心惊,也幸好此人此刻被牵制在了虚空,无法加入到这边战局中来。


    灵都道人道:“赢道友到此,是想说什么?”


    赢冲再是一稽首,语声郑重道:“三位上尊,我私下判辨,以为寰阳、神昭那处如今能投入此世的力量实为有限,先前那位同道一亡,一时当无力量驰援我派,而天夏那边得此振奋,下来必全力倾攻于我,我当早作准备了。”


    天鸿道人道:“这等道理不用你说,我等也是明白的,你来此间,到底是想说什么?”


    赢冲抬头道:“三位上尊,我以为天夏必然是有杀招的,只是此前一直未动,一旦用出,我未必能够敌过。还请三位上尊渡气虚空,助长那两界通路之内天枝,与寰阳派合力早些破开虚空之璧,助两派落于此,方好解我危难。”


    灵都道人却是立刻否道:“不妥,先前为倒果为因,已是折损了青灵天枝不少生机,我若再是渡去,生机耗损太多,又如何挡住当面之敌?清穹之气本已压我一头,再弱根本,那中圈阵势也不用守了。”


    孤阳子道:“赢道友,你需考虑到,我若渡去生机,寰阳派未必会领情,反还会知我心切,故意拿捏,到时候我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还白白丢了中圈。”


    赢冲这时沉声道:“那便丢却中圈,退守内圈。”


    灵都道人道:‘赢道友,你知在说什么么?’


    天鸿道人却道:“等一下,我却觉得赢道友此言有可取之处,听一听也无妨么,赢道友,你且说一说你的道理。”


    赢冲看向三人,道:“现在寰阳那边当已能看到此间景象,他们一定也在关注我等,可是必然难见细处,若是我等退守中圈,此辈不会以为我等是主动放弃的,只会以为我等是被击退的。


    寰阳派和神昭派又不是当真无智,若是见我陷入危难,除非他们真是不愿回来,不然是不会坐视的。”


    孤阳子、灵都二人都是沉思起来。


    现在保有中圈,那便还有更多选择。可若将之放弃,完全退守内圈后,那就没有退路了,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就只剩下坚守到底这一条路可走了,希望也就只能寄托在寰阳、神昭两家之上了。


    天鸿道人道:“我以为可以一试赢道友的办法,他先前判断其实都无差错,何妨采信一次?天夏那边若有杀机,中圈迟早也是守不住的。”


    灵都道人道:“即便用此策,也需先见一见天夏到底还有什么手段,那样退守了内圈,也可提前有个防备。”


    赢冲心下暗想,若是如此,难免还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不过有准备的后撤,终归比骤然之间被攻破要来得好。


    孤阳子道:“好,赢道友,就由你来妥善安排此事。”


    而与上宸天这里一派沉肃相比,悬天道宫之内却又是一番景象,诸廷执目睹来犯之人被张御诛灭,俱是精神振奋。


    钟廷执反复确认之后,才是道:“首执,诸位廷执,那来犯之敌确然已被诛除,不曾有生机落于外。”此时他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张守正真神威也。”


    诸人都是点首,于正面摧破敌锋,诛大敌于一息之间,这般事情平常也就是想想罢了,可现在却当真见到了,这叫人如何忍得住不心生赞叹?

    陈廷执这时道:“诸位,张守正已然是做好了他该做之事,下来我等也该当做好我等之事了。”


    殿上诸廷执神色严肃起来。


    的确,张御那边诛灭来敌,守住了大阵,已然证明了自身足以在一段时间内守住那里。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该是全力进攻上宸天了。


    所有人都往上座望去。


    首座道人看了一眼上宸天方向,对陈廷执道:“陈廷执,你与严道友可往上宸天一行。”


    陈廷执打一个稽首,就从悬天道宫之上飘身下来,来至道宫之外。


    道宫殿台之上,此时站着一个望来大约二十上下的美貌女道,她长着一对杏目,眉儿弯弯,唇角带着微微笑意,看着令人亲近,见到陈廷执后,她手中白玉柄的拂尘摆动了一下,打一个稽首,“陈廷执有礼。”


    陈廷执还有一礼,道:“严道友,此番扰你清静,需劳烦你与我走一趟了。”


    严女道正容道:“贫道本就是天夏修道人,出力也是应当,陈廷执不必如此说。”


    陈廷执点了下头,他与严女道脚下各是腾起一座法台,便往上宸天这处过来。


    到了两天通路之前,陈廷执站定,言道:“上宸天尚还不知严道友,还需委屈道友先隐伏一旁,待见时机,再与我一同围杀上宸天之敌。”


    严女道微笑道:“好。”


    陈廷执转身入内,来至中圈阵势之外,正清、武倾墟和诸多玄尊见他到来,俱是与他见礼。


    陈廷执还礼之后,沉声言道:“正清道友、武廷执,张守正如今守住了虚空通路,外敌暂不得入内,我辈该是趁此时机合力倾攻上宸天阻路大阵了。”


    ……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承节立继枝


    武倾墟问道:“廷上已是定下了么?”


    陈廷执点头。


    正清道人看着前方大阵,道:“那两位廷执,我等便合力破阵吧。”


    三人计议定下,便又唤来此间诸位玄尊,将具体事机排布了下,下来他们三人会从不同方向冲撞前方大阵,而由其余玄尊负责在后方推动阵机。


    在关照后,三人便各化一道遁光,往那位于前方的上宸天中圈大阵冲闯而去。


    而在同时,那三十余位玄尊已是按照安排,各自坐定在那已然颇具规模的阵机之中,肃容凝神,一同推动清穹之气往前配合压上。


    陈廷执此番前行之路位于当前正面,他待靠近中圈阵势之后,根本不用什么神通道术,只是用自身法力推动清穹之气往阵中突破。


    他先是穿透了最外围那一层厚重的金砂屏障,而后才是冲撞到了那大阵之上,那里出现了一道惊天动地的沉闷撞响,整个阵势似乎往后塌陷了一片。


    中圈大阵之中的诸多上宸天玄尊一见是他冲入进来,俱是一惊,负责正面阵势的玄尊立刻鼓动阵势,推动阵力天枝生机,倾力堵向前方。


    不过这个时候,正清道人和武倾墟二人则却是从左右两边突杀而来!


    三位拥有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同时来攻,再加上后方大阵催动清穹之气向前,可谓声势浩大,使得上宸天诸玄尊一下压力大增。


    天夏如今位于后方的阵机随着不断布置已是逐渐完善了,虽还不及上宸天数百年加固的阵势,可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却在逐渐增多。


    再加上陈廷执等三人法力源源不绝,裹挟清穹之气如飞虹贯日之势冲来,哪怕有青灵天枝加持,诸人也是倍感吃力,整个阵势都好似层层波浪涌动般动荡了起来。


    孤阳子三人立时感觉到前方不稳,他们也没有坐视,一同催发生机,协助阵中玄尊将阵势暂且固住。


    可是他们知道,虽是在自己三人守持之下,能与对面形成一时之僵持,可只要陈禹三人不退,后方清穹之气就可以不断叠压上来,直至到大阵承受不住的那一刻,而且对面还有破阵利器可用,到时候怕还是守不住的。


    除非眼下他们三人能亲身上前抵住陈禹三人,那么才可缓解危局。


    可是他们不会如此选择的。


    他们很清楚,天夏矛头真正的指向无疑是在他们身上,这等举动就是在逼迫他们出去。不用赢冲多言,他们也能感受到那一股隐隐在后杀机。


    故是他们不能动。


    他们三人若是不存,上宸天崩塌也只在顷刻之间。


    灵都道人道:“陈禹也是加入了战局,赢道友判断还是有些道理的,天夏那边摘取上乘功果之士恐怕不止面前这三位,除去镇守虚空星阵的张御,当还有其他人,我等还是把诸位同道先收撤回来吧。”


    孤阳子考虑了一下,道:“再等一等,退得太快,且一无损伤,寰阳派可是不会有所动静的。”


    赢冲主意不错,可在实际执行之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深知寰阳派是不会那么轻易下场的,除非他们真是无有退路了,他们若不付出一点代价,只是做个样子,此辈哪可能真的到来?


    天鸿道人这时道:“你们说那等在后方的会是谁人?”


    灵都道人思虑了一下,道:“会不会元都派那一位?”


    孤阳子沉吟片刻,道:“从元都玄图的权柄其人始终弃而不用来看,若无意外,荀季应已是快至那一步了,当也有更多牵扯,不太可能掺和此战。”


    天鸿道人道:“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灵都道人思索道:“当年未走那几位,都是有可能的,毕竟上层有玄粮为补益。”


    孤阳子看向外间,道:“至多只是一人罢了,不然此刻该是都压上来了,不必再暗伏杀机了。”


    同一时刻,悬天道宫之上,林廷执一直在观察阵势,他见在陈廷执三人持续攻袭之下,对面阵中原本厚重的青色光幕又是变得薄弱了,他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把袖一挥袖,再一次祭动了此前的破阵之器“撞天梭”。


    三百六十数的“撞天梭”裹挟着清穹之气,霎时跃入阵机之中,凡被此梭接触到的气机诸物都是被吞吸过去,再是无声无息消失。


    中圈大阵虽远较方才外圈阵势来的牢固,可是此刻力量都是拿来对付外间攻袭了,遭此一击,内中阵势顿被撕裂出一个个缺口,在这一刹间,竟被分断成了千余处单独的阵势。


    镇守各元节的玄尊顿感自己所在成了孤岛。


    他们还算好的,负责帮衬的弟子一见自己与同道和师长分割开来,顿时生出了慌乱,这更进一步加剧了大阵的崩塌。


    不过就方才在撞天梭落下来的那一刻,阵中有一名道人传声一句,道:“快走啊。”就已然化一道光芒遁走了,而其余玄尊却是犹豫了一下。


    而这一犹豫,自身便被困守于孤阵之中,若在无有遮护中再撤,那不定会被陈廷执三人盯上攻杀,他们一时倒是不敢离开了。


    而在此刻,正清道人、武倾墟二人两处边路倾攻之下,两处被分割开来的阵机只是支撑了几息,就被各自破散,里面镇守玄尊亦可攻杀在内。


    陈廷执正面所遇阻力最大,因为孤阳子三人纷纷调集了生机往他这里压来,不过他并没有去单独对抗哪个阵势,而是直往最深处突入进去,牵制着绝大部分阵中力量,这使得破碎阵机始终没法再度合拢。


    赢冲这刻正站在后方,他见一道遁光自远处过来,待看清来人,便问道:“常真人,你怎私离大阵?’


    常道人停下,他露出错愕之色,问道:“赢道友,我怎是私离大阵呢?不是你让我走的么?”


    赢冲道:“我何曾让你走了?”


    常道人道:“道友此前不是说,我辈需得保全自身为上,常某人见得天夏要动用杀招,那就唯有遵从赢真人之言,先一步退走了。”


    赢冲道:“然而阵势未崩,你却撤在前面,这又是何道理?”


    常道人往后看了一眼,疑惑道:“没崩啊,可我见是崩了啊。”他露出些许惭愧之色,叹道:“常某功行不济,看差了也。”


    赢冲知道他是在胡扯。若是从外圈撤往中圈对方敢这么干,他一定把其人重手处置其人,以此震慑人心。


    不过现在到了内圈,已是退无可退了。且这个时段也很微妙,名义上他是主持,实则权柄已交回到孤阳三人手中了,他不好去计较太多了。


    他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常道人,暗忖这位时机倒是拿捏的准。


    他摇了摇头,道:“常道友,回去镇守内圈吧。”顿了下,他缓缓道:“后面已是无可再退了。


    常道人神色一正,点了点头,对他打一个稽首,就退去后方了。


    赢冲望去前方阵势,见那里已经是濒临溃乱,这个时候也的确是守不下去了,此刻他看到一股青气自后方涌现,又往前方笼罩下来,知是支援到来,他立刻传声道:“诸位道友且撤回来吧。


    此刻上宸天诸玄尊早是感觉难以维持了,但一时又不敢走脱,见得遮护到来,又是都得了关照,立刻就放弃了固守,纷纷全是由阵机脱出,转挪向外,退守到了内圈之中。


    内圈阵势已经是上宸天最靠近主干的所在了,但是守御之力也是最强,每一个人都能利用力量,守御之力不是外面两层可比,到了这里,诸人心中才稍稍安定。


    孤阳子见众人退守了回来,语声凝肃道:“两位道友,能否守住内圈,事关我上宸天之生死,可大势难测,我等须得做好最坏打算了。”


    灵都道人道:“是当早些做好安排。”


    天鸿道人看了一眼外间,道:“我无异议。”


    孤阳子一挥袖,洒下了五道玉符,过了一会儿,殿中有五个柱台亮了起来,随即便有玄尊化身在上显露出来,赢冲亦是身在其内。


    他们这五人皆是寄虚修士,也是上宸天的五位长老。


    赢冲道:“三位上尊有何关照?”


    孤阳子道:“此一战势关我上宸天存亡,但是寰阳若是迟来,或者始终不至,那我辈无处可退,必与天夏有一场死战。”


    灵都道人道:“天夏势盛于我,届时我三人必当亲自出战,我等若不在,则诸般俗务当交由赢道友处置。”


    赢冲打一个稽首。


    诸长老也是肃容一礼。


    孤阳子又缓缓言道:“我三人若是战亡,上宸天掌门之位,当是由鱼灵璧来接任,也当由她来执掌我上宸天镇道之宝青灵天枝。”


    诸长老都是不作声。


    赢冲也是保持着沉默。


    灵都道人抬头看向诸人,道:“此事我三人已是呈报给了三位祖师,三位祖师已是回有信谕,若是事情到那一步,诸位便按此行事。”


    赢冲及所有人长老都是打一个稽首,道:“我等谨遵法谕。”


    天鸿道人则是一挥袖,道:“既然诸位已明,那便退下吧,各自回去守好元节,勿令阵机有失!”


    ……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倚干传机数


    在上宸天下令撤回所有镇守玄尊后,大阵便一下垮了大半,那些上宸天弟子能走的也都是趁着遮护走脱了,只有一些只会遵从谕令的道卒还在那里坚守。


    而待那猛然高涨的青气生机又一次低落下去后,那些道卒连带他们镇守的阵势便立刻被天夏玄尊随手扫除了,中圈大阵到此彻底崩塌。


    天夏这边则顺势将余下阵机推平,不过到此一步,他们也是谨慎停了下来,没有再轻易向前。


    而这在这个时候,同样是如先前一般,有一只只阵盘自两界通道之中飞跃过来,落在了他们占据的地界之上,竖立起来了一个个可供依托的阵法,并很快集结起了可以继续支撑前进的厚重阵力。


    陈廷执站在内圈大阵之前,他看着后方那主干仿佛青色天幕一般的轮廓,也是直观的看到了那青灵天枝。


    前面是上宸天守御最严密的地界了,也是最接近青灵天枝的地方,那在里更能发挥出这镇道之宝的最大威能。


    不止是这样,身为诸廷执之中最为擅长阵法之人,他不难看出此间阵机极为玄妙,甚至有上境大能插手的痕迹在,内中当还潜伏各种厉害手段,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正清道人和武倾墟也是停了下来,破阵也是要讲究道理方法的。别看他们此前顺利破开了中圈大阵,可在此前也是做了不少准备的,有一个关节脱节或是出错,那就可能导致进攻受挫,所以在正式动手前要万般谨慎。


    陈廷执在观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将此间观察到的东西通过训天道章传递给了后方玄廷。


    而玄廷这里,在了解到具体情形后,立刻召集了所有擅长阵法的真修,来至廷上一同探研如何攻破这个阵法,这里面多数都是原先那清穹云海潜修的修道人。


    诸廷执看着阵势,此刻面对的是一个传承悠远的大派,在进行灭亡此派之时,难说对面会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凭借天夏的力量,他们不怀疑最终能够覆灭对面,但是当中付出的代价就不好说了。他们都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来达成此等目的。


    最好是能逼得孤阳子三人主动出来与他们交战,要若能除却这三人,上宸天也就维持不住了,余下之人根本不足以与天夏相抗衡。


    此刻一位老道人在观察阵势许久之后,方才抚须言道:“若未看错,此阵当是荒古之阵‘通天诛神大阵’的变阵了。


    荒古之时,诸先辈曾以天枝接连天地,如筑天盖,颠反乾坤,夺拿天机,进而诛杀一众荒古巨孽。”


    诸人也是知悉这段事的,不过当日之天枝早就崩塌了,眼前之天枝只是上宸派祖师寻到一根残枝后祭炼的,上宸派要说渊源是有一些,可若溯及师传渊源,今日在场这些玄尊,大多也都是能牵扯到那日那些先贤上的。


    林廷执这时道:“如今时移世易,上宸天若再延用此阵,只会利我修道人,难以为持。”


    老道人道:“阵理相同,阵机可变,可以利我,亦可坏我。我所料不差,唯有吞含一口青灵天枝生机之人方可在此阵之内长存,余者皆是难入。”


    有一同围在此间的道人出声道:“尤道友,摘取上乘功果之人也是不成么?”


    老道人言道:“摘取上乘功果之人自是不惧,可并不是其等在世之身可以无损了,若强行入阵,或会在内毁弃,想再落回世间,那却是仍在阵机之中,这却是给了对方机会了。”


    林廷执道:“尤道友,敢问该如何破阵?”


    老道人抚须道:“此阵难处在于周寰无尽,需得元节同时皆破,方可破阵,如此似之前那般破开一角,四方崩塌是不可能了。


    若用古夏之法,便是由位同道持阵旗入阵,一个个攻塌阵位,持旗站稳,再待其余同道皆占夺阵位,便可一举破之。”


    诸廷执一思,这是一个可行办法,但这样做伤亡必然不小,因为这其实就是拼谁的底蕴,谁更能承受伤亡。


    林廷执道:“若不用此法呢?”


    有一名玄尊这时出声言道:“诸位廷执若想求稳,那便是围堵了,以清穹之气压上,日积月累之下,自是不难将之攻破,虽是一个笨拙办法,可损伤也能减少到最低。”


    诸廷执都是暗自摇头,这个方法他们岂能不知?


    只要在外封锁出路,围堵数十上百年,每日不停催攻,上宸天怎么也要被他们磨死。


    可这个办法太过耗费时间了,那时寰阳、神昭两派早就杀入进来了,他们必须在短时间解决此事。


    老道人缓缓道:“以往除此二法,再无他法了,不过我这里有一法,过去不能用,现在却可用了。”他看向诸廷执,郑重道:“祭炼万千雷珠轰灭此阵。”


    林廷执微微一怔,随即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不觉点头。


    老道人悠悠道:“任凭何等大阵,都是靠阵机来运转,搅乱阵机向来是破散阵势不二之法,若有足量雷珠,连虚空都可崩灭,天下又哪里有什么不可破的大阵呢?以往找不到如许多的雷珠,在老道想来在天夏却是能寻到的。”


    林廷执道:“尤道友说得不错,这些雷珠在天夏能寻得到的,便是不够,我等也能祭炼出来。”他对老道人一个稽首,“这里还需道友指点帮衬。”


    他是知道的,若纯用雷珠去平灭此阵,要是胡乱投放一气,面对有镇道之宝遮护的大阵,别说万千之数,就是千万之数或许都是不够的。


    真正执行起来,需要事先能感应到变化阵机所在,把握到阵势流转,寻到那元节之所在。


    不过这还只是粗略步骤,当中如何破开阵势外层,如何分拨阵气,如何对抗里间反制,每一步都不能错,每一步都是准确而细致的安排。


    天夏的深厚家底只是拥有了破阵之可能,但并不是有了破阵之必然。这里还需进行细致的安排的。说到底,今番破阵若想要快,那么需要的仍是巧,而不是力。


    老道人忙是还有一礼,郑重道:“不敢,老道必倾尽所能,但再需一段时日观察阵机,寻出阵势脉络。”


    林廷执道一声有劳,他回过身来,对着其余廷执道:“在尤道友寻察阵脉之前,我等可先将此阵围困将之起来,再祭炼阵旗,筹备雷珠玄兵。”


    他最后决定,把方才所说三种方法都是先准备起来,最后视情形再做变化,反正天夏也有足够的宝材和人手去做此事。


    虹殿之中,孤阳子正看着前方。


    虽然天机难算,可他却有望气之能,因为天夏就落在原本属于上宸天的界域之内,所以他也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


    这时他忽然神情一凝。


    天鸿道人察觉到了他的异状,道:“怎么了?”


    孤阳子看了看,方才天夏阵中气数只是腾腾如云涌,而方才忽然变得气势滔天,如漫天乌云压来。


    他一挥袖,身前有两根枝节浮升上来,一根纤细孱弱,上方光晕黯弱,一根茁壮,上端明光耀眼,几将另一根直接都是笼罩在内。


    他伸手一指,道:“我方才察辨气数,这就是如今天夏与我之对照。”


    灵都道人看了看,看到双方对此,他也是暗暗心惊,他沉吟一下,道:“如此看来,天夏不定寻到了对抗大阵的方法。”他摇了摇头,叹道:“此也在预料之中,天夏占据了上层后,得到的好处着实太多了。”


    在他看来,天夏此番占据优势,乃是因为占据了上层,后又推动了玄法之故。至于那些上下规序到底是优是劣,还需在更长的尺度之内才能看得出来,可古夏原来那一套东西,至少已是用过去的无数载岁月证明了的。


    孤阳子再是看了一会儿,语声凝重道:“天夏如今虽还未动,可却能见到,越往后面,其必气数愈盛,取胜可能也是越大,需得设法阻遏。”


    天鸿道人呵了一声,道:“靠我们自己,若是不杀出去,那怕是没有办法。”


    灵都道人想了想,道:“寰阳派至今未动,我等或该将此传去虚空之中,令其知我之困境,不管那两派如何思量,若再不援我,那也当绝了渡入此世之念了。”


    孤阳子颔首道:“可以一试。”


    三人拟定之后,便坐定下来,一同合力,试着挪转天枝生机,并往位于虚空通道之中枝节渡送了一缕消息过去。


    虚空对面,寰阳派三宿主正在观望之时,忽然心有所感,因为他们察觉到了那一根贯通两界通道枝节上有一缕生机新绽,

    三人待审视了一下后,便转意入内,霎时见到了此中内容,那上面也没有求告,更没有说什么其他东西,只是如实复述了此刻上宸天所遇到的困境。


    虞清蓉此刻乃是一副温婉美妇的模样,在看过之后,她一撩发梢,道:“两位师兄,上宸天退去内圈了,看着像是快要坚持不住了,我们可要想些办法么?”


    ……


    ……


  第三百三十五章 炼元思重归


    关朝昇倚靠在藤台之上,神情散漫,很是随意道:“我们现在正在和那根枝节较劲,费力维持生机,这不正是上宸天丢给我们的麻烦么?”


    虞清蓉幽幽道:“虽然上宸天当初也曾参与驱逐我们,可他们若被灭去,我等可就无法渡去此世了,那只能回转原来所在了。”


    陈白宵忽然说到道:“退了也没无用,天夏等收拾了上宸天,终会来寻我的。”


    虞清蓉不知何时又成了一个女童的模样,她噘嘴道:“回去不好玩,我不要回去。”


    关朝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回去?要么我们不露面,既然露面了,那么就是天夏的敌人了,哪怕我们愿意回去,他们以后也会找过来的,更别说原来所在之地也没什么东西剩下了。”


    陈白宵言语简单:“那就解决他们。”


    关朝昇点头道:“不错,我们当初被驱逐出来,那是因为敌不过三家联手之故,今次岂能再这么狼狈离去?当日我们失去的,现在也该讨回来了。”


    他凝视着下方,道:“何况那世间还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陈白宵和虞清蓉也是一同目注着两界通道。


    关朝昇在看了一会儿后,回神过来,道:“要援上宸天,必去眼前之围堵。那天夏的张道人厉害不过,再是过去一人怕也胜不了他,那根上宸天的天枝再渡送一会儿生机,当能得两人过去。”


    他眼眸一撇,“陈师弟,你不是说那张道人许是有驾驭剑气么。你可要过去一问?”


    陈白宵冷然道:“可以。”


    虞清蓉眼波一转,道:“李道友那里要驾驭镇道之宝,应是走不脱的,师兄需在此坐镇,还有一人就由我来吧。”


    关朝昇道:“便就这般。”他转而向远端虹霓那处传言道:“李道友,我等稍候会尝试去到对面,到时望你能抓紧时机,用三气之虫扩开更大通路。”


    过了一会儿,那边披发老者有语声回传道:“李某会尽力配合好几位道友的。”


    关朝昇得了回言,便坐定身躯,陈白宵和虞清蓉也是各自在座中坐定,三人凝神驾气,各自驾驭自身权柄催动镇道之宝。


    若说之前他们是不疾不徐往那一根天枝之中填补生机,那么现在则是认真了许多。


    在凝势片刻之后,就见虚空之中悬浮着的一枚枚烈焰天球朝着炼空劫阳飘来,而后被其吞没入内,在吞没了百十数后,劫阳本身光芒稍稍明亮了几分。


    关朝昇方才言及,他们原来所在地界没什么东西剩下了,那是因为寰阳派在被驱逐之后,每到一个地界,都会吞夺炼化生灵万物,乃至诸天星辰,用以供养劫阳。劫阳则也会将一部分精气返补给他们及门下弟子。


    而每当一个界空被他们毁去,他们就会设法依靠这镇道之宝化炼开通路,去到下一方天地,并继续这一过程。


    这等势头直到遇到了神昭派所在界域才被相阻。


    本来两家交战不可避免,但是两家上层大能不知出于何等缘故,皆是降下法旨,不许彼此争杀,并让他们等待时机。


    而这一次,他们原本所在界空的还有一点残余未曾收拾干净,上宸天的青灵天枝便就打穿了两界通道,这些烈焰天球则是还未完全炼化的天星精气,现在他们正好用这些精气来填补青灵天枝的生机。


    与此同时,那一边的披发老者也是全力催动了神昭派的镇道之宝。


    可以见到,除了那一道代表“吞天虫”的白色匣盖打开了,那一个代表“服幽虫”的玄色匣盖也是同样打开了。


    那里有一股幽沉气息泛出,好似将一缕缕力量从虚空之中汲取过来,作为他催动吞天虫的力量。


    张御此刻正坐镇大阵阵枢,随时留意着对面。两派这一动,他自也是立刻发现情形起了变化。


    原本虚空之壁上被吞天虫啃噬出了不少空洞,可随着他诛灭丹晓辰,再是主持大阵运转阵力催发清穹之气上去,便将这些空洞陆续化去填补,两界通道扩展之势也是一度被遏制。


    可是现在却是突兀出现了许多空洞,而可以看到,那一根位于通道对面的天枝也是忽然焕发了生机,并慢慢向着虚空这一端延伸推进。


    这说明对面又一次在寻求破局了。


    他凝注着那里,眸光深静。


    虽然他在此间镇守,可同样是对上宸天那里局势加以关注的。就在不久之前,玄廷也是通过训天道章传意告知他,说是上宸天已被逼至内圈之中,玄廷正在准备做最后的攻伐,这里要他务必守稳了,如需支应的话,需早些有所判断。


    上宸天的情况对面两派应当是可以通过某种办法知晓的,上宸天那里局势如此紧迫,那除非两派愿意放弃进入此世,那么一定是会设法相援的。


    此辈的下一轮突破尝试,想必就快要了,且此回当是不止再来有一人。


    寰阳派三宿主在运功许久之后,那一根枝节已是渐渐粗壮起来。关朝昇看了看,道:“此刻已可通行,但仍是容不得两人同渡,需得一个个过去,但如此也是足够了。”


    陈白宵站了起来,伸手按上了身边剑匣,冷然道:“待我先渡。”


    虞清蓉此刻则是一个美妇人的形貌,她唇角含笑道:“那我陈师兄过去之后再渡。”


    关朝昇提醒道:“那张道人背靠大阵,还有清穹之气为依托,自身又实力莫测,便是两位同门齐上,要破杀此人也并不容易。


    故是我等还当以牵制为主,不必与他硬拼,只要能逼压住阵力,使两界通道能够再扩大几分,容得我辈通过,那他一人本事就算再大,又如何能挡我两派合力?”


    虞清蓉微微一笑,道:“师兄之意我明白了,击人为下,破界为上。”


    关朝昇悠悠言道:“不错,两界通道一旦扩开,若他还是不退,那我只需以炼空劫阳相攻,自能将此人诛灭,又何必搏之以生死?留得有用之身攀渡上境不好么?”


    陈、虞没有说话,不过显然都是赞同此见。


    关朝昇目光投去两界通道处,侧着身子把袖一挥,道:“好了,枝节已可渡我,陈师弟、虞师妹,你们且去吧,记住我之言便好。”


    张御在察觉到对面可能的动静后,就与诸玄尊关照了几声,要他们下来小心戒备。


    在又等了不多久后,就见两界通道之中,有一道犀利白芒闪过,只观其芒,似乎眉眼之间就能感觉到一股锋锐冰凉。


    待白光散去,便见一个白衣修道人站在那里,神情冷漠,五官似若白玉雕琢,其人脚下踏着一团仿若凝雾冰纨的白气法台,而身旁悬浮有一个宽厚的硕大剑匣。


    从外貌之上,他立时认出了此人身份。寰阳派在被逐出此世之前,曾有三位摘取虚实功果的修道人,此人当就是寰阳三宿主之一的陈白宵。


    值得注意的是,这人同样是一名剑修,从记载上看,其人所擅长的,乃是三十六剑上生神之一的“元乘变”。


    “元乘变”是一门很独特的神通,每击败一名同样拥有剑上生神神通的剑修,就能从其身上得到些许剑上神通的转运之妙,击败的越多,获得的好处也就越大。


    据说这与寰阳派的功法理念也很相符,因为寰阳许多功法就在于“夺”之一字。


    不过他是真正炼出剑上生神之人,却是知道,知道此法是一切心神意志乃至气意之凝聚,剑器被夺,身躯被灭,剑上之神也就随之消散了,没有可能再留下半分,所以此术表面用“夺”,实际上当仍是御主借他人之剑来磨砺己身。


    陈白宵看着大阵,并没有如丹晓辰一般说任何论道之言,而是直接伸手一按剑匣,从中拿出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伸手轻轻再上一抚,对着前方一斩,霎时间,便有无数细碎剑光冲着大阵奔洒而来。


    张御见此,坐在座上把袖一拂,无数蝉翼流光飞射而出,每一道都是准确无比的与那些袭来剑光撞在了一处,并没有令其穿射入大阵之中。


    而他这里一出手,大阵鼓动的清穹之气自也便稍稍减弱了几分,他目光一转,见自己这是一退,那虚空之壁上出现的空洞又多了些许。


    他知必须解决当面之敌,便振袖而起,脚下腾起一座云芝玉台,便自阵中飘身而出,来至阵前立定。


    陈白宵反手持剑,立于背后,单掌对他打一个稽首,冷然道:“陈白宵。”


    张御双袖一抬,还有一礼。


    陈白宵执礼过后,也不多言,将手中之剑对他一指,这一刻,剑上微芒再起,这一次却是飞洒出无边数目,且能感觉到每一道剑气都是如丝如缕而至。


    张御眸光微闪,只一挥袖,却有漫天星光落下,每一道都是准确撞在了剑气之上,剑气虽利,可在撞破一道星光之后,便又是遇见一道,于是在前赴后继的星光消磨之下愈来愈弱,逐渐消散化无。


    陈白宵这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去,盯着他道:“你果然会剑!”


    ……


    ……


  第三百三十六章 剑上证神机


    张御尽管方才没有出剑。可是他每一道星光都是撞准在了剑气之上,且在将剑气消磨殆尽的那一刻,所有星光也是与之一同磨灭,半分不多,半分不少。


    这绝非一般人可以破除剑气的手段,唯有知剑御剑之人才能做到。


    陈白宵身为一名剑修,自是不难察觉出来。


    张御并没有隐瞒自己会驾驭剑器的想法,因为在对付一名同样掌握“剑上生神”的剑修时,他迟早也是要亮剑的。


    他可不觉得对方会再犯上次的错处,再遣一个人过来与他厮杀,应该还有外敌会至,两界通道这里到现在为止一直未见动静,可现在不至,未必稍候不至,其人或许会趁与他与此人交手之际暗中渡来。


    而在眼前,陈白宵方才对他进袭了一招,他也自当还有一手,当下意念一转,一道“天心同鉴”之术已是落在了其人身上。


    陈白宵在察觉到神通到来之际,目中泛起冷芒,持剑的手腕微微一转,便有一道剑光飞起,落至自己身上,就将及身之神通斩去。


    同时他又是对着张御反手一剑,这一剑斩来不见剑气,唯有一道光亮泛起,而后心神似被牵入其中。


    张御立时辨出这是一道针对心神的剑斩,在见到此剑一刻,便已是映入心神之中了,他只是心光一转,心神之上光明大放,这一道剑光便已是消融瓦解。


    通常来说,针对心神的斩杀需靠神通来解,便是陈白宵方才剑斩自身,也同样不曾脱此范畴。


    可他是纯靠心光威能来解开的,此举无疑是耗折心光的,可如今之他,根基深固,心力雄浑,却也无需去在意这些微末消耗。


    而几乎就是在化解此术的同时,对面剑光还未完全消退之际,他身上亦是有一道光芒闪现出来,却是将一道同样直指心神的“幻明神斩”回敬过去。


    陈白宵没有动,只是此刻于心神之中跃出一道剑影,对着那道明光一斩,便双双消解了去,而是剑影飞起那一瞬间,似是知晓必能此术化解,他已然是对着张御所在方向挥臂一斩,就一道无比锋锐的剑光已是横跃虚空而来。


    张御眸光微闪,他在剑光出现那一刻能够看出,这一道剑光犀利非常,迎面诸物皆可斩破,几无物可挡。


    三十六剑上生神之术有一门名唤“分尘断”,号称无物不可斩,无物不可断,这一剑当只是此术的化变。


    通常对付这等剑光只能躲避,可他却是站着没动,而是身上浮出一个与自身一般的虚影,迎面撞上了那道剑光,两者一触,化影虽散,可剑光也是随之消去。


    却是在他瞬间看出此剑得其形而未得神,只能断斩一身,而不能断斩万物,故只以“玄机易蜕”遮挡,自便化去,


    这几下来回交手,实际上并非是真正斗战,而只是在彼此试探之中,通过这些,他们不但能了解到对手的大致根底,也能从中窥探出一些对手的斗战风格。


    而在互相交换了一二手段之后,两人都已是心中有数。


    陈白宵暗中判断道:“此人法力强绝,神通势盛而少变化,心神尤为坚韧,遁法难以判别,除此外几无破绽,疑似有剑法未出,然观其用法用神,当非纯正剑修。”


    张御也对陈白宵有着一番评判:“此人心冷若坚冰,漠视敌己,剑法虽有诸多变化,但当有一个中枢为凭,诸般剑式皆以此起,皆以此落,用剑只是表象,归根到底,此人其实擅长的乃是神通之变。”


    双方试探到此,已可结束。


    陈白宵没有说话,伸手抚上剑脊,看向张御,不过目光深处却是带着一丝期盼。


    张御方才在试探中便在思量用何手段与此人斗战,若是一对一,自是不需要去考虑这些,现在他是负责守御阵机之人,考虑的不是胜战,而是如何守得更久。


    两界通道后面无疑还有更大敌手,他不能暴露太多东西。不然任凭他击败几人,只要他被对方击败一次,那么局面就有可能崩坏。


    此前以“诸寰同昼”诛灭丹晓辰,无疑对方是会加以戒备的,不过这等神通,若无人愿意与他当面碰撞,对方也在见到气机动静之前提前躲避过去。


    此人法力不及自己,或直接动以言印?不过心中在起此念之时,他却是感应不妥,似是如此行不通。


    那么是否用六正天言克敌?


    一念转过,他仍是决定暂且不用。若是陈白宵背后没有两界通路,用此法倒也可以,可现在其若察觉不对,则可退避回去,而后再是回来,或许还可换得另一人到此,那么他就白白耗费心力了。


    既是如此……


    他抬头看去,对方既需问剑,那么就以剑对敌便好,他伸手一拿,蝉鸣剑已是落入手中。


    至于惊霄剑,则是隐伏一旁,这倒不见得非要用来对付陈白宵,而是用来防备万一之变,比如随后可能到来另一名对手。


    陈白宵见他持剑在手,眼中一亮,手腕一振,就一剑横斩而来,明明他身在远处,可在挥舞之间,那剑光直接越过了彼此之间的空域,着落在了张御心光之上,但轻轻一触,便即化去,看去似是无甚威能。


    张御立便认出,这应当是剑上生神“无间胜”的化用,举剑而落,必至敌身,只是剑上之威不强,通常都能以心光法力挡下。


    不过此剑术却有一门玄机蕴藏于内,被剑修称之“生死无间”,此剑斩至敌身之后,或许是在数剑之内,也或许是在百剑之内,其中必有一剑能斩杀对手!


    但这一剑什么时候照见玄机,御主自身也是不知,据言专于此剑到了顶点之人,至多三剑,则必斩对手。


    虽陈白宵肯定是不及专注此道的剑修,只是化用罢了,可他也不能凭此人发挥,故是意念一转,却是对着其人发动了一个“擒光之术”!

    过去他“擒光”之术很难拿准对手,因为敌人身上都有反咒,但这一门神通同样是靠心光来支撑的,心光愈高,神通愈盛,现在他心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雄厚,此际这一施展,顿时拿得陈白宵身躯顿了一顿,而几在同时,他也是随手一道剑光斩了过去,

    陈白宵虽身能不动,旁则剑匣之中有一道剑光跃出,横挡在了前路之上,尽管在半途之中就被击溃,可此中明显也有玄机,得此一阻,斩来剑光稍缓。


    只是剑光交锋何等之快,看似两剑碰撞,实则刹那未过,陈白宵此刻仍未摆脱神通,可他身躯无法,元神却先一步解脱,其元神从身躯之中透影而出,持剑抬手一斩,就将那一道袭来剑光斩灭不见。


    可是与此同时,那元神似是遭遇极大冲击,却是连带手中之剑影一同崩散,化为无数光点重新落入了陈白宵身躯之内。


    他神情无比凝肃,“斩诸绝?”


    惊疑之余,他的眼眸深处也是多出了一丝灼热。


    他每杀得一名剑修,就能化用对方一部分神通,这神通不是从对方身上夺来的,而是在交手之中克压对手之后,反照到自身神通之中的,这也是“元乘变”的特点。


    不过这一神通彼此之间并不成体系,实际上可视之为一道道不同的剑上神通的凝合,如何运用,全看御主对战局的判断把握,运用的好,那自是十分厉害,若是运用不好,那连寻常剑修也是不如。


    而“斩诸绝”若能得来,却是能补充一个最大的短板,速与力都将兼具,自身剑中之能将提升不止一筹,

    只是此前他从来没有遇到此般对手,可今天却是遇到了,他目光凝视张御,自己一定要将此夺拿到手!


    而在同一时刻,孤阳子三人在看到陈白宵自两界通道之内遁出,并与张御动起手来,这才心中微松,这无疑寰阳派收到了他们传递的消息,决意加紧破阵了。


    此刻有一道虹光自外而来,落至殿中,赢冲自里现出来,打一个稽首,道:“三位上尊有礼。”


    孤阳子能感觉外间并无动静,便道:“你有何事?”


    赢冲道:“三位上尊,张御此人厉害,寰阳派道友出手或许已有定计,可却未必能胜此人,便是胜了也未见得能破开阵势,依旧不知何时能牵制住玄廷。”


    孤阳子道:“你待如何?”


    赢冲抬头道:“天夏封堵两界通道,依靠还是通道之前的那座大阵,但是此处却是立于虚空之中的,我们可以唤得邪神相助,或能相助寰阳道友一次,令其后方难顾,如此或可乱其阵势!”


    灵都道人言道:“有清穹之气护持,那些邪神又如何逼近?”


    赢冲回道:“我已是问过了,清穹之气只是对邪神有损,故其会本能回避,但若是代价足够,我等仍是可以驱驭此辈。”


    灵都道人道:“需何代价?”


    赢冲道:“邪神需要的是寰阳派当日留下的丹丸,我照此又仿炼了一批,虽不及原来,可还是能为邪神所接受,若是实在不够,寰阳派在此,可问其讨要,或者……可让邪神事后自行去取。”


    ……


    ……


  第三百三十七章 横剑却诸变


    天鸿道人颇感兴趣道:“利用邪神么,试试也是无妨,就算无用也没什么。”


    灵都道人道:“要是真能给那方大阵施加压力,倒是可以照此施为,赢道友既然早有准备,那就尽快安排。”


    孤阳子道:“府库之中的东西需用多少你可自取,不必再来禀告。”


    赢冲打一个稽首,化身便散了去。


    而他正身这里,则是唤了那白衣童子过来,对着那前方光幕之中的万曜冲星大阵一指,道:“我需攻此阵,需要你们相助。”


    不待那白衣童子开口,他先将那些祭炼好的丹丸取出,交托给了那白衣童子,并道:“这些东西你先是拿去。”


    白衣童子看了看,摇头道:“不够。”


    赢冲道:“是不够,但非是让你们破开大阵,只是稍稍迷惑下阵中之人,使之生乱当是无碍吧?


    若是多杀的一人,或者破阵,那我自会予你更多,还有这等丹丸乃是那寰阳派所炼,如今寰阳派已至,我两派乃是盟友,我也唯有与之会面,才能取拿到更多丹丸给你们。”


    白衣童子呆滞片刻,才摇头道:“不好,大饼不吃。”


    赢冲知他所说“大饼”是说他在“画大饼”,他也不介意,缓缓道:“我非是画饼,你需明白,此前你们加入我们,那就已是站在一处了。


    只有我等在,你们才能在,若我不存,天夏腾出手来,你们也是难存,你们帮我,亦是在帮自己,若是你们认为与自己没有关系,那我也不会强求。”


    白衣童子又是现出呆滞神色,这一次时间的时间却是比较长,随后才道:“帮你们,帮自己。”


    赢冲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小童手中的丹丸,道:“既然你们是帮自己了,那么此物其实就不用给你们了,现在我交托给了你,是否也可以让你们做更多的事了?”


    白衣童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赢冲道:“好,东西我就不拿回来,就当赠给你们了,以此表我之诚意,”


    白衣童子道:“好。”


    赢冲道:“那便尽快吧。”


    白衣童子身影一个晃动,便从他眼前凭空消失。


    而在此时,虚空之中则似有涟漪波荡,若是有功行高深之人望去,便可瞧见,有不少邪神正从虚空深处往表层而来,并逐渐向外散发出各种邪秽之气。


    悬天道宫之外,一道金符朝此过来,值守弟子上前接住,看过之后,立刻疾步来至殿中,在通禀之后,来至林廷执座前,躬身行礼道:“老师,邪神似有异动。”


    林廷执点了点头,道:“早便知晓此辈不会就此甘心。”


    对于邪神,天夏修士之前遇到了几次,此辈隐隐与上宸天有所联合,在正式攻伐此派之际,玄廷自然不会不把这个变数考虑进去。而万曜大阵那里可谓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廷上也是一直在做着防备着。


    林廷执化得一具分身出来,来至云海法坛之上,他看了下虚空,便对着此间一众弟子言道:“撒布雷网。”


    众弟子齐声称是,纷纷运法一推,便有一枚枚银丸落去虚空之中,其一到外层,似若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恰好是落在了那万曜冲星大阵之外,随后纷纷有白光闪电洒开,彼此互相牵连,在远观来,那里好似编织出了一道白茫茫的雷网,并好若海浪表面一般跳跃泛动着。


    这也是玄廷用了不少宝材祭炼出来的法器,邪神最畏惧的无疑是清穹之气,可他们暂时抽调不出更多,只能用此等清雷代替,不求克敌,只求阻碍。


    对于邪神而言,虚空就好比是汪洋大海,其可在下方潜渡,并任意去到某一处。


    但是这一层雷网密布下来,却是能够令其暂时突破不到表层中来,至少无法到达大阵之中。


    若是强行穿渡,那也只会陷入其中,此辈便能突破,那也是许久之后事了,玄廷到时可以视情形而选择是继续加固,还是设法击杀。


    而此刻阵中诸玄尊在得知了玄廷通传后,才知道有邪神来袭,施呈通过阵机对毕明言道:“果是被张守正料中了,还好玄廷早有防备,这般我等无需再用意在外,能够继续阻挡两界通道了。”


    毕明道:“邪神背后也似有大能,玄廷也此刻分不出来太多力量顾我,我等还需小心。”


    施呈道:“道友提醒的是,战局未定,何时都不能大意。”


    林廷执在雷网洒出去后,又是看了一会儿,知此间暂时无碍,他又往上宸天那里望有一眼,从寰阳派骤然发力再到邪神此番异动,无疑这几方势力之间有办法可得沟通。


    若是能遮绝虚空,使上宸天这里无法看到外间,他们便可在暗中来回调运力量,那这一战就好打多了,可惜青灵天枝无处不在,不可能完全遮住,目前也只能这般排布了。


    而此刻在虚空之中,陈白宵以元神一时崩散为代价抵御了张御那一道“斩诸绝”,终于是摆脱了“擒光”之术的拘束,然则此刻,那第二道剑光却又是杀至。


    所幸此前代价未曾白白付出,他一握手中之剑,剑身之上泛起一道玄妙光华,挥手往外一架,剑上之光与袭来剑光一撞,双双寂灭。


    他手腕一转,对着到来的第三道剑光斩去,同样将之消弭而去,但在后面,却还有更多的剑光正在向他杀来。


    但在时候,随着寄虚之地的神气补益,他的元神已是从方才恢复了过来,却是从身躯之中穿透而出,同样是对张御也是斩出一剑。


    其从开始到现在不停在挥剑之中,不知什么时候便当触动“无间胜”的玄机,故张御也无法无视这一剑,玄机易蜕主动相迎,与之一撞,两两消散。


    不过这么一来,原本绵绵不绝的剑势也是为之稍缓,陈白宵接连斩灭余下剑势,获得了一丝喘息,至此其人化解一场危局,两人重又回到开始对峙之时。


    张御立定虚空,双眸凝视前方,方才他只是在验证自身的想法,同时设法逼出其人更多暗藏手段。


    他见陈白宵剑光起落之间,就可叫袭来剑势破灭,这应该是三十六剑上生神之一的“玄沉寂”的化用,此剑攻袭倒不如何,但祭剑一起,便能够斩却任何外来之力。


    其人能用这一门神通,说明曾经见过精擅这一门剑法的剑修,再加上之前所用,已是展现出来了数门剑上生神了,从“元乘变”特点来看,这些剑主应当都是败在其人手下了。


    但这并不见得说是此人剑法最为高明,身为寰阳三宿主之一,此人可是有“炼空劫阳”这等镇道之宝可用的,斗法较技,可并不见得单纯只会用剑法与人较量。


    而与那些剑修比起来,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纯粹的剑修,不过今日一战,他持剑在手后,却是能从剑身之上感受那传递回来的一股烈烈激荡的剑气。


    他横剑在前,伸手一抚剑脊,言道:“今日,当展汝之锋芒。”


    言毕,手腕一振,手中蝉鸣剑一个振动,霎时分化出了一十二道剑光,每一道剑光皆如手中之剑,每一剑都可斩出“斩诸绝”之势!

    比起对面展现的各种剑上玄妙,他这等剑上生神不需用什么变化,只需斩出去就是了!


    此刻他挥剑一斩,一十二道剑光以超光绝影之势向着前方斩来!


    陈白宵见此神情一变,方才他已是领教了斩诸绝的厉害,每一道都是势强力猛,且又迅逾电光,现在却是一十二道齐至,只看那排列虚空的剑光,便令人生出无从招架之感。


    这里通常正确的战术选择对攻,以免下来遭遇到更强更为猛烈的攻势,可遍数三十六剑上生神之术,虽然各有变化,可敢在正面与“斩诸绝“对拼的也只得一二罢了,他却并不掌握这般剑法。


    故在那剑光还未斩来之际,他伸手一按身旁的玄玉剑匣,此物沉闷一震,自里面飞出成百上千飞剑,一同迎上了那一十二道剑光,而在他催动之下,每一柄剑上都是附着上了“玄沉寂”的变化。


    飞剑与剑光正面相冲,仿若激荡起一道道虚空闪电,快速生出,又快速熄灭,斩诸绝之势也是在碰撞之中逐渐消解。


    不过这对陈白宵负担极大,他犹如白玉砌筑的身躯之上渐渐生出了裂纹,并从颈脖处蔓延了半边脸颊之上,可见有瓷玉般的细微碎片掉落下来。


    只是那过来一十二道剑光不是单纯剑气,乃是分化之剑,在支撑之力不曾消失之前,每一柄都相当于是蝉鸣剑本身,上面的力量可以削减,那剑光本身却不能被如此消除,故是凭空一转之后,又是齐齐回首一斩!

    陈白宵继续往剑匣之中按运法力,无尽飞剑从中飞出,往前方剑光迎去,而他身上裂纹则是变得更多更深。


    但此刻他却是心中庆幸,张御没有什么剑法上的变化,更没有什么迂回分击之策,只是正面来攻,让他应对起来相对简单。


    然而他正如此想时,他忽然眼前一凝,却见一道更为猛烈的剑光劈开虚空,从中撕开剑幕,张御浑身星光冲霄,袖袍飘飘,持剑踏阵而来,竟从重重阵中直透而入,于顷刻之间至他身前,而后挥剑一斩!

    剑光过处,身首两分!

    ……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守坚气慑敌


    陈白宵躯体被一剑斩断,就如碎瓷一般,顷刻裂成了无数碎片,一粒粒在星光照耀之下泛出晶色光芒,再是变作更为细微的尘屑,最后散去不见。


    而天中那些飞剑也是一柄柄的粉碎,只是一息不到,就彻底化为了虚无,飘悬在一旁的剑匣,则是由实转虚,看去是随其在世之身不存,一同归入了寄虚之地。


    张御手腕一振,诸般分化剑光齐落回来,随即剑身之上光芒泛动,传递出了一声似能照入人心的悠长剑鸣。


    他这一剑就是告诉陈白宵,为什么不用分合迂回之术?那是因为不需要,我自正面可破,何须再行变化?

    他抬目望向上空,陈白宵这人和丹晓辰相比,就显得十分谨慎了,方才交战之中气息只是泄露少许,应该是吸取了丹晓辰的教训,怕自身寄虚之地被他看穿。


    而他们这等修士,只要是找不到彼此的寄虚之地,那么就不至于被真正杀死,其人在世之身被斩,稍候还能归来。


    不过没有关系,寄虚之地掩藏的再是严密,其神气一旦落到世间化成在世之身,那么就会被他捕捉到一丝痕迹。


    只要其人不退,稍候再寻机斩杀几次,那么此处迟早是能被他找了出来的。


    转念至此,他眸光一转,往虚空某处无人之所在望有一眼。


    正隐藏在那处的虞清蓉不觉心中一惊。


    方才她趁着两人斗战,张御无暇察看之际,也是从两界通道之内渡过,并默默潜于一旁。


    她方才一直在找寻机会,看能否合击张御,但始终未见合适时机。后来见张御一剑过处,将陈白宵斩成两段,在那一刻,她本想伸手相援,可却为张御锋锐剑势所慑,心中又觉不妥,故仍是未敢贸然上前。


    本来她是准备待稍候陈白宵重落世身下来时,再是出来遮护,可既然张御可能发现了自己,那躲藏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她自虚空踏步出来,此时的她,却是一个温婉美妇人的模样,脚下踏着一朵十二瓣荷花台座,对着张御万福一礼,道:“虞清蓉见过张道友。”


    张御也是抬袖还有一礼,随后长剑往一侧斜指,道:“虞道友,你方才明明有机会,为何不出手呢?”


    虞清蓉心中一跳。


    这句话无疑就是说,张御早发现她了。


    关键不在于此,而是如此推及,那么方才斩杀陈白宵在世之身的那一击,可能还并不是张御所展现出来的全部实力,许还留着什么手段准备对付她。


    张御手中长剑微微一震,剑脊之上有一线寒光流淌而下,直至剑尖,闪烁出一点刺眼星芒。


    虞清蓉见他虽未作势,剑上却已是锋芒毕露,心中不由大为警惕。


    张御一指诛灭丹晓辰,着实令人震动。虽她不明具体缘由,可猜测后者寄虚之地的暴露很可能是因为双方法力冲撞的缘故,所以需得尽力避免与张御的心光进行直接的碰撞。


    这个时候,虚空荡起一层涟漪,陈白宵身影像是从水底浮现而出,再一次出现在了场中,而那剑匣也是一同出现在了身侧。


    他本来是可以顷刻之间归来的,不过出于谨慎,还是等了一会儿,他往张御所在望去,一按剑匣,自里抽出了一柄长剑。


    虞清蓉轻轻一叹,道:“张道友,昔日天夏逐我,而寰阳今日要入此世,天夏又来阻我,这非是你我之恩怨,而是两家之争斗,不可能与你公平较量,只好我师兄妹二人一齐向你领教高明了。”


    张御淡声言道:“正合我意,我观那两界通道,眼下当不会再有第三人来了,那我也正可放开手段一战。”


    说话之间,六道印之一的“命印”一转,却见分化出了一个分身,而这个分身同样持剑在手,气息也是与他别无二致。


    对付一个同辈他或可占据优势,可同时两个同辈,那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对付两人联手,所需运用的斗战方式都会为之而改变,绝不能有丝毫大意。


    不过对面持有上乘功果之人定然不多,要是真能将这两人都是斩杀在此,他就有把握一直在封堵下去了。


    陈白宵、虞清蓉见到那分身时,都是心中悚然一惊。若不是当面看到他施展此术,根本难知这居然是一个分身。


    两人自忖一同对上张御,赢面其实还是存在的,哪怕一人单纯在旁不动,都能牵制住一定的力量。


    且两人联手对敌,互相有了遮护,那意味着以在世之身为代价的一些手段也是可以施展出来了,他们寰阳派也是擅长此术。


    在他们定策之中,只要斩杀张御在世之身,哪怕只有一次,那么主动权就在他们这里了。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同了。


    他们并不清楚那具分身是否当真具备与张御正身一般能力,可他们并不想冒险。尤其是虞清蓉这时还发现了陈白宵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太对劲,她知是事不可为了,于是传音道:“师兄,你先走。”


    陈白宵没有固执,或许别的剑上生神的御主会死战到底,可“元乘变”的御主却一向是能屈能伸的,打不过等寻到办法回来再打过在他心中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不过退后也是讲策略的,欲要退,则先需进。他伸手持剑,向前一指,顿时百千道剑光从剑匣之中飞射而出,带着无边光芒向着张御冲射而来,这一击气势宏大,且内中蕴含了诸多神通变化。


    张御站着没动,他的分身则是持剑一斩,就将百千剑光一同消杀,而这个时候,陈白宵看去本待前冲的身躯却是往后一仰,霎时化作一道白虹,就已是往两界通道那里飞遁而回。


    张御那分身见状,便对其伸手一拿,使了一个“擒光”之术。


    上一次凭此术拿住了其人一瞬,不过这一回落了上去,其人身上却是闪烁出了一道剑影白光,以此将自身替了去,并未受到真正阻碍,随即在眨眼之间,他就冲入了两界通道之中,再不见踪迹。


    虞清蓉则是正与张御正身对峙,在陈白宵出剑之际,她先是掷出了一个玉珠,此玉珠落去,爆开一乱光彩雾,内中有神女身影晃动,纤纤素手摆弄之际,顷刻间结成了一张横隔虚空的锦绣幔帐,将自身屏护在内。


    但在下一刻,只见锋锐剑光一闪,幔帐便被从中剖裂,更有一丝丝锐利刺目的光芒自外透入进来。


    她不慌不忙,得此帐幔一阻,她已是得了摆弄神通之机,手腕一翻,起纤细手指拿了一个法诀。


    身外顿有光影生出,却是一个个如同琥珀一般的通透晶玉出现在那里,每一个晶玉都是一人高下,内中俱都有她一个剪影,只是有着不同的形貌和姿态,而她自身也是融入了其中一个晶玉之内。


    张御顷刻杀破帐幔,见到这幅景象,他手中长剑一挥,剑光斩去,所波及到的晶玉都是生出丝丝裂纹,须臾粉碎,里面身影如泡影一般散去,剑光则依旧向前,可在击破了十数晶玉之后,却是渐渐缓顿下来,越往后面去,所遇到的阻碍也是越大。


    这是虞清蓉的神通变化“渡生蜕玉”,只要不是所有晶玉被同时斩中,或还留有一具化影再,那么就杀不死她的在世之身。


    最为厉害的是,蜕玉中的身影在被不断破坏之中,只要她自己不亡,那么就会逐渐适应袭来之外力,也即是说,要是被这么剑光肆虐下去,她迟早是能剑斩而不伤的。


    可是她并不敢真的敢这么抵挡下去,“斩诸绝”的威能她也是知晓的,在传闻之中,此神通可是“一剑斩下,诸般寂绝”的,要是御主剑法纯一,那可不管你是分身还是正身,斩中即是身死。


    虽她不认为张御练到了这等地步,可扫平她这个神通却也不难,故她也是见好就收,正身往后撤去,而前方一道道晶玉身影则在剑光之中倾倒崩塌。


    张御见其人退去,却也没有追赶,虚实相生的修道人,在没有暴露寄虚之地的前提下,要是一味想逃,那么也是拦不住的。


    虽然他有玄光天元梭,可这需配合一定战术使用,单独用出来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反会暴露自身的手段。


    他意念一转,收了分身回来,把袖一挥,踏起芝云玉台,就往阵中转回。


    虽不曾斩杀敌手,但将敌迫退,也算完成了阻碍。而且这一战,他自感也是获得了不少东西。


    修道人之间斗战不仅仅是为了胜负,也是为了以对方之道来印证自身之道,这就如同鉴照一般,照出自身之所缺,才能在随后弥补完满,再一步步通向大道,此所以修道人之斗战才被称作为论道。


    方才一战,他觉得自身在心神之中的守御还是有所不足,需得用心光化解照入心神之中的剑斩,还有对方那“无间胜”之术,也就是玄机未出,要是他机运不好,或许其人第一剑就有可能引动玄机。


    面对这样的剑法,不可能次次用玄机易蜕来挡。


    他思忖了一下,眼下自己还有神元,或许当以大道浑章再立造两个章印,用以弥补自身之不足。


    ……


    ……


  第三百三十九章 补缺应祭求


    万曜冲星大阵之中镇守的诸玄尊见张御平安回转,也是心情松弛下来。


    方才见得两名摘取上乘功果的寰阳派修士出现,他们也是心中凛然。


    若不是张御事先关照过,不得他命不得出手施援于他,说不定他们便就挪用阵力过来相助了。


    但是最后结果却令人意外,寰阳派那二人慑于张御神通之威,竟是不战而退。见得此景,他们心中也是敬服不已。


    不过不战自是最好,斗战终归是凶险的,他们此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消灭对手,而是为了堵住此处,拖延下去。


    等到上宸天被破灭之后,玄廷再集中力量对付寰阳派,那不是更为稳妥么?


    张御在回转之际,看了一眼大阵周围密布的雷网,通过训天道章他已知原因,在他与寰阳派修士斗战之际,果然是有邪神来犯。


    玄廷既然出手,那自可放心托以后背,他也不必再去多管。


    待一路转回到了阵枢之中,他在此坐定下来,心意一转,分了一具神气分身出来,负责在那里主持大阵。


    而他自己,则是于心下一唤,将大道浑章唤了出来。


    霎时间,一道略显浑黯的光幕便出现在了眼前。


    以浑章求取章印,实际上就是以向自己求取。所求得的东西,是从自身所知的道理之中蕴化而出的,要是他不明白或者不理解,那自然也立造不出来。


    除非是向大混沌求取。


    不过他是不会去沾染大混沌的,尽管陈廷执说过,可以利用摆脱,但他始终对此怀有一份警惕。


    而单纯向浑章求取,因为一般人的认知是有限的,所以得不到太多东西。


    但恰恰是因为玄廷对于道法道理并不向以往宗派一般敝帚自珍,而是只要做出一定贡献,或是在一定范围之内,都是被允许观看的,这就无形中使得浑章所能触及到的上限得到了延伸扩展。


    其实也是先有了这些,玄法有了被推动的空间和生长的土壤,才逐渐有了后面的兴盛。


    他身为守正,玄廷之中的一切藏书都可观看,这也是历代先辈所积累下来的,他此前观看了不少道书,而这回所求章印也并不超出自身的层次,故是立取不难,若是他慢慢揣摩,或许十余天,也或许数月之能就可求得。


    而以付出神元为代价,那么就无需这般长久,几是顷刻可得。这也是值得的,因为此法一得,或就能在下来的关键时刻内起到护持自身性命的作用。


    他思索了一下,首先需要防备的,是那剑上生神“无间胜”,心神之击还可用心光化解,但是此术心光仓促内是解不掉的,或可能“补天”玄异可解,但只是缓得一时,下来终还需抽手解决的。


    要是面对一个对手,那还可以争取机会后从容化解,要是遇到两个对手,那就没那个余暇了,所以必须寻他法护持。


    只是寻此章印之前,也需得自身一个意识的指引,并拿定一个大致的方向及范围,若是无边无限,此章印却会无限趋近上乘,且还会侵吞太多神元。


    这是没必要的。


    因为随着功行的进步,他对道法的认知还在持续完善之中,先建立起一个足堪运用的框架,以后再去一步步补全就是。


    他看向浑章之上,“无间胜”乃是剑法,自然也需剑法去应对,且无需反击,只要以最小代价消解便好。


    在思定之后,他心神沉静下来,意念进入到浑章之中,就把神元往里渡入进来。


    随着神元不断的流逝,不多时,一个黯淡章印在光幕之上浮现了出来。


    他凝目一看,见此印之上有“拭尘”二字,看有片刻后,意念上去一注,往此章印之中渡入神元,此印也是逐渐亮了起来,待得完满之后,就一道光亮洒下,照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持续十来息之后,光芒收敛下去。


    他感察了一下,此印乃是一道剑印,但凡外力即将加身,只要他先一步察觉到,或者心神之内有所感应,就有有一道心剑就先一步飞出,将袭来之力抵住或是斩灭。


    此与“玄沉寂”其实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不像这类神通一般能够斩却任何外来之力,就是针对“无间胜”或者类似神通而去的。


    此印虽不完满,但眼下已是足够用了。


    他继续目注浑章之上,下来当是解决心神之上的守御了。


    只是这方面,范围就是较大了,过去他也有这类章印的塑就,但如今无法用了,所以想要一劳永逸,那是不可能的。


    他思忖了一下,心神之上的攻袭可谓众多,这一次可能他所求范围要大一些了。但如此一来,余下神元未必就够用了。


    想到这里,他一挥袖,一尊满盛玄粮的玉爵落了下来,却是决定先试着炼化些许,再做此事。


    至于阵法,暂且由分身推动便可。


    其实若不是清穹之气就算正身分身合力推动也都还是原本能驾驭的那些,他早是将分身放出来了。


    而在他试着填补自身缺陷之际,两界通道的对面,陈白宵和虞清蓉都已是回转到了炼空劫阳的气珥之上。


    虞清蓉此刻是一个纤细少女的形貌,她捂着心口,似是心有余悸道:“此人手段高超,也亏我走得早了,若是晚些,可未必回得来。”


    她看向陈白宵,又道:“陈师兄,我方才察觉到你气机有异,不知是如何一回事?”


    陈白宵道:“那虚空之中不对劲,我在那里感受到一股侵染,功法越是运转到极致,越是侵染深重,若不对敌还好,可是遇到了那张道人一般的敌手,那邪气便反侵入了身躯之中,使我如承重负。”


    虞清蓉眼波流转,道:“我亦也有所感,上宸天当是知晓这些,但是他们却没有说及。”


    以往天夏渡来此世之时,是直接渡落在内层之中的,且进入陌生之世,诸派一开始都是有清穹之气以作遮护的。


    而在落定世间不久,寰阳派就被天夏和上宸天等派联手驱逐出去了,他们并没有在此待有多长世间,所以也不知此事。


    丹晓辰或许知晓,但他只是出了一招就被张御诛灭了,根本不及把这个事情传递回来。


    关朝昇道:“那当是虚空之中某种侵袭,既对两位同门有侵染,那对其余修道人也当如此,我观那张道人身周围始终有一层清穹之气遮护,看去并不是用于斗战守御的,倒像是者用来抵御外邪的。只是因两界通道未固,两位同门方才过去之时,未能有劫阳之气护持,不然也无惧于此。”


    陈白宵这时道:“少却了炼空劫阳之力,我辈力量也难以发挥。”


    寰阳派唯有在炼空劫阳的照耀之下,才能发挥出最大力量,这是他们的功法特点所决定的,此法器能使他们少走许多弯路,可他们也受其制约。


    他又冷冷言道:“不过……下一次若再与那张道人交手,当不至于如方才了。”


    这一次他只是用了剑上之术,但是自身玄异一个都不曾动用,一方面是没到决胜之际,另一方他感觉也没有机会。


    不过经此一战,他自认为对张御已是有了一定了解了,再有交手,那便能持有一定胜机了。


    虞清蓉道:“关师兄,要携带劫阳之气过去,怕还有等上许久,小妹以为,为过此关,不若用一场祭献。”


    “祭献么……”


    陈白宵不觉意动。


    寰阳派有一门神通,只要祭献足够,那么自能获得自身想要的某些东西。


    而更进一步,则可通过向炼空劫阳祭献,从中得到自己某些想要知道的答案,这里可以是功法,可以是神通,也可以是未来可能的某种变化。


    在寰阳派被驱逐之后,他们就曾祭献求问如何回到原先地界之内,所得答案却是让他们等待下去,自有机会回到原来之所在,现在果然是机会出现了。


    陈白宵想了想,道:“我赞同此法,此番我先败一阵,所需祭献,便从我修行资粮之中折除便是。”


    虞清蓉道:“方才败退回来,却也不是师兄一个,自也不能让师兄一人付出,小妹也当有所补献。”


    关朝昇倚靠在藤座之上,他意态随意道:“既然两位同门认为有此必要,那便一试吧。此是为了寰阳派所用,是为大计,那也不可让两位同门耗费,也算我一份。不过……”


    他抬头看向二人,“直接求取胜机怕是耗用太多,以我观之,胜负之关键,当是落在那张道人身上,故是求问此人之缺弊,耗损既小,也能找到破局之契机。”


    虞清蓉赞同道:“师兄所言甚是,关键是在那张道人身上,此人若能搬开,阵中余下之人不足为虑,就算天夏随后驰援,那上宸天那边却也可缓和局面了。”


    三人这一拿定此事,就在各自座上坐定下来,他们先是取了一枚丹丸出来服用下去,试着沟通镇道之宝炼空劫阳。


    似只是一个恍惚之间,一团纯阳烈光就在他们心神意识之中反照了出来。


    ……


    ……


  第三百四十章 攻守落神心


    在看到那一团明光的那一刻,关朝昇、陈白宵、虞清蓉三人便察觉到一股宏大意识落入自己心神之中。


    此意识冷漠无情,就像是天道一般高高凌驾在上,视万物为自身之用,吞夺炼化一切,并在时时刻刻持续着此作为。


    而这作为是极自然的,不含任何情绪的,仿佛这就是天生的道理。


    哪怕他们三人都是宿主,都是负责执掌此物一部分权柄,可每次在将自身意识传递过去时也是极为小心,保持着自身所传递概念的清晰与纯粹,并且三人都是完全保持着一致。


    这是唯恐自身提出太多要求,或者偏离了方向,导致献祭会被拿去更多。


    要知在过去记载之中,还曾出现过执掌权柄之人过于贪求,结果祭献不够,却连自身也被一起吞没进去的先例。


    对于这镇道之宝,他们永远是持有敬畏乃至带着一部分戒备态度的,或许唯有身为真正御主的那几位寰阳派祖师,才能够驾驭得住此宝。


    此刻随着他们的意念引动,那些飘动在旁的烈焰天球也是一个个飞快进入了那炼空劫阳之中。


    在那浑浑噩噩之中,一股玄妙意念随之落入了三人的心神之中。


    他们不及去细察,就立刻从把自身意识从这镇道之宝中退了出来,不过即便他们退的快,仍是有部分超出预计的祭献被吞去。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拥有这等宝器,却并不是时时依赖仰仗的缘故,因为每一次祭献,都可能遇到一场莫测之变,他们对此是十分谨慎的。


    待是收摄好心神后,他们这才去察观那一股传递给他们的玄妙意识,可是一察之下,得出来的结果却是让他们十分惊异。


    因为按照那玄妙意识传递给他们的所知来看,这一位实际上不存在他们认识之中的所谓“缺弊”。


    以其人所达到的层次,若与同辈修道人对比,单纯从根基来看,几乎任何一方面都是完满的。


    这让他们三人着实感觉不可思议。


    他们作为擅长吞夺之术的炼气士,对于修道人的根本认识很是深刻,这般人在寰阳派过去记载之中也是少之又少,只是模糊的提了几句。


    而为何是模糊的?

    他们猜测这几位很可能后来都成了上境大能,故是没法真实记载下来,要是如此,岂不是说……


    三人互相看了看。


    关朝昇眸中露出奇异之色,他拿起藤壶倒了一杯灵茶饮下,喃喃道:“若能得此人为祭献,想来劫阳必是满意的。”


    陈白宵冷声道:“那先需拿下此人。”


    虞清蓉道:“只要他还在生消长化之中,那么总有可缺弊可寻的。”


    那意识虽是提及张御根本完固,不过没有一个人完满无缺,这里还告知他们,其人大致有三个短板。


    第一个,是其人之神通短于变化。


    这其实严格说来,这不算什么缺点。因为一个修道人,终归是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的。


    虽然张御神通少变化,可其深厚至几是无法正面匹敌的心力足可弥补这方面的缺点,尤其是之前一指点杀丹晓辰,令他们后来都不敢直撄其锋。


    而法力或者心光强到一定地步,什么外来之力都可排斥,这般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变化,实际他们若是自身有此能耐,那也不用去追逐这些了。


    故是这里他们都是略过,而那意识给出的张御的第二个短板,乃是其人不掌天机之演变。这其实就是说他不擅长推算,并且在这一点上几是没有什么建树。


    三人对此也没什么反应,这一点对他们同样帮助不大,张御不擅长推算梳理天机,他们对此也一样不擅长。


    有炼空劫阳在,他人根本算不清楚他们,他们若遇危机,也可以通过祭献去求问。


    实则这里还暗指张御在斗战之中不会拿捏天地大势。可这没有用,拿捏大势在敌方没有依托的情形下进行的。


    可是张御身后有大阵,自身还有清穹之气护持,这等事情明显然是做不到,要不然陈白宵上来便就用了。


    而当在看到第三个缺弊的时候,他们三人方才是目光动了动。


    这里提及,张御于心神之上守御偏弱,其无神通涉及。


    这即是说,其人没有神通来守御自身心神。


    这可称得上是真正的破绽了!


    关朝昇手指轻轻在藤壶之上点了两点,道:“心神之漏么?”他往远端看去,语声玩味道:“那倒是神昭派的长处了。”


    神昭派擅长各种攻袭心神之术,倒是丹晓辰是一个异数,将神昭派本不见长的本事练到了极致。


    虞清蓉道:“李道兄在此道之上倒是本事不差,但是神昭派只剩他一人执掌大局,他是决计不肯去的。”


    关朝昇语气很是随意道:“神昭派的李道兄不愿出面,可是令其拿些法器来相助想来是可以的。”


    虞清蓉赞道:“师兄好主意,此法确实可行。”


    他们要是一人上前与张御斗战,从他人处借来的法器由于与心意不合,那在激烈斗战中根本没可能有拿出来的机会。可若是两个人就不一样了,两人互相遮掩之下,自外借来的法器也可以随意施展,这就是多上一人的优势。


    关朝昇看向神昭派那一边,传声言道:“李道友,我们需要对付那位张道人,算到威慑心神之器或可破敌,你这里应该有不少针对心神的法器吧?不如借得两件过来用上一用如何?”


    那一端虹霓光芒之上,披发老道伸手安抚了一下闻言很是不满的仙鹤墨奴,他缓缓回言道:“我两家现是合盟,大敌未除,自当尽力,贵派出了人,我这里该当出份力。”


    他拿一个法诀,便有两道光芒自下方虹霓之中飞来,落至眼前,他伸手在上面一抚,去了禁制,再是一挥袖,就将此往寰阳派那处送渡了过去。


    关朝昇看向虚空,意念一引,就将这两件宝器接了过来,待落眼前一看,却是两道闪烁不定的光团,并不见具体形体,就知是攻伐心神上好宝器,他朝对面看去,笑了一笑,道:“李道友果识大局。”


    披发老道只是对他打一个稽首。


    关朝昇收回目光,他一摆袖,将此二宝分别送去了虞清蓉和陈白宵二人处,道:“两位同门先将此二物祭炼了吧。”


    陈白宵将一团光芒拿在手中,他抬眼道:“师兄,我觉得还是不够。”


    关朝昇看他道:“你还要什么?”


    陈白宵冷然道:“神昭之法器需得配合神昭之心法方能发挥最大功用,我持此器攻人,是否真能有用却还存疑。而那张道人不能以常理来论,我还需向劫阳取攻袭心神之手段,以确保胜算。”


    关朝昇摆了摆手,道:“若是你觉得不稳妥,那就拿自己资粮去求取,不用和我说,但记着……”他语气稍显认真的提醒了一句,“不要陷了进去。”


    虞清蓉眼波一转,道:“师兄,我觉得,这事为何要非要用我之血食?或可让上宸天弥补于我,毕竟是他求我来救,而非我必要救他。”


    关朝昇身躯往后一靠,丹凤眼目微眯了下,道:“这是个好主意,也该让上宸天知道我们的难处。”


    虞清蓉自座上站起,道:“师兄,此事我来安排。”她走前两步,素手一挥,一道流光落入了那位于两界通道的枝节之中。


    上宸天虹殿之中,孤阳子三人此刻正在不断催发生机,加固内圈大阵。


    此前他们亦有关注张御与陈白宵的一战,因为寰阳派是否能成功入世,与他们这里有着直接关系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继丹晓辰被诛灭之后,陈白宵和虞清蓉二人也是在张御手下先后败退了。


    这使得他们略感不妙。


    灵都道人沉声道:“未想那张道人如此厉害。”


    孤阳子和天鸿道人都没有说话。


    赢冲此前认为一定要先诛杀,他们却是拒不采纳,可他们并不会为此而后悔,因为事机总有轻重之取舍的,而天机运转总是充满变数的,要是光为了对付张御,舍却大局不顾,那上宸天还不见得能支撑不到眼下,所以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此时三人忽然察觉到一阵异样,感应了一会儿,却发现是天枝之内传递过来一股意念,明显是寰阳派那来的。


    三人分神上去稍作感应,天鸿道人嗤了一声,冷笑道:“寰阳派好大的脸面,居然要我给他拿出偿补?”


    灵都道人道:“观此辈之语,似隐有胁迫之意。”那话语之中隐隐告诉他们,若是没有偿补,那他们不知何时可至。


    孤阳子沉吟道:“若是不理会,也是不妥。他们若是想走,却也能走,便不如此,只要拖延下去,我等终究还是要求他们的。”


    天鸿道人不耐烦道:“偿补不外生机,如今青灵天枝每一分生机都是紧要,哪里来多余的抽出给他们?”


    灵都道人道:“其实除了生机,还有一物可予。”他见两人看过来,便伸手一指虚空,“两位且看,那不就是么?”


    ……


    ……


  第三百四十一章 积势砺锋刃


    孤阳子、天鸿二人顺灵都道人所指看去,那是万曜冲星大阵的方向,但灵都道人指的显然不是大阵,二人反应过来,“邪神?”


    灵都道人道:“正是。邪神屡次向赢道友讨要寰阳所炼之丹丸,显然期望此物,而虚空之中那些邪神现在都在两界门关之处,只是被雷网所阻,不得入内,既如此,那我等为何不成全它们?”


    天鸿道人道:“用邪神?倒是不错。寰阳派要此偿补,不外是为了祭献,那邪神做为祭献之物也算好用。”


    孤阳子道:“若我将之送去寰阳处,此辈会否与我为敌?”要是平时,他们也不在乎这些,祭炼了便祭炼了,以往也不是没做过此事。


    可是如今大敌当前,每一分力量都很重要。邪神眼前就算被雷网阻止,其之存在至少牵制住了天夏一部分力量,要是不再去袭击天夏,而是反过来和他们为敌,那他们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灵都道人道:“赢道友曾言,邪神彼此之间无悯无恤,更无道义可言,唯求己利罢了,只要代价足够,那什么都是可以的,”顿了下,他又言:“此事具体如何操持,可把赢道友唤来一问。”


    孤阳子颔首,他对着座前法符一拂袖,便有一道金光飞了出去。


    等有片刻,外间有一道虹光到来,赢冲化身来至殿上,稽首道:“见过三位上尊,不知三位上尊何事相唤?”


    孤阳子将事机大致说了下,他道:“赢道友,你与邪神打过不少交道,你以为此事可行么?”


    赢冲毫不犹豫道:“此事是可行的。”


    他抬头道:“三位上尊,邪神向来只为己利,从不视彼此为同类,要做此事也不难,我等只要设法让此中一部分邪神得利,那么甚至无需我等动手,它们自会帮助我等,将同类送到寰阳派的手中。”


    孤阳子道:“若此事交由你来处置,你可有把握么?”


    赢冲道:“必可安排稳妥。”


    孤阳子颔首道:“那便好,可现去办妥此事。”


    赢冲道一声是,稽首之后,化身就退了出去。


    孤阳子三人则是在此等候着,未几,就见有外间有一道符书呈至,三人拿来一观,上是赢冲交代事机已然排布妥帖,三人交流了一下,各自点了下头,就又朝寰阳派处回传了一道传讯过去。


    炼空劫阳气珥之上,关朝昇三人在见到上宸天传递回来的消息后,不觉有些意外。


    “邪神?”


    虞清蓉道:“虚空之中原来还有这等东西?上宸天既如此说,想来不会虚言,师兄,我们如何做?”


    关朝昇无所谓道:“区区一些丹丸,不值几何,给了便是,倒是这邪神,居然对我寰阳派丹丸感兴趣,这却是有意思了,我与这邪神可谓毫无交集,为何对我派之物如此感兴趣?”


    虞清蓉略作思量,她道:“师兄,当日我等被驱逐之际,曾向外洒播了不少道法,还向虚空之中传递了数座万化荆阳,本意谁人拿去用了,与我产生牵连,有朝一日也能引我归来,这邪神居于虚空,这会不会是被这邪神接触到了此物,故是才需求取?”


    关朝昇道:“你这么一说,倒是不无可能,”他玩味道:“如此,此事倒的确能做得。”他手指一勾,将藤壶拿起,在手里晃了两晃,“稍候待我作法,便知端倪。”


    寰阳派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虽说不会直接受寰阳制束,可修炼了功法,或是得了万化荆阳的好处之后,就会越来越受炼空劫阳的吸引。


    其会从身躯和意识受到潜移默化的改变,取代原先那一个,一旦再次见到劫阳,就会把自己所得东西奉献给这镇道之宝,若是陷入极深,又没有正法维护,那么很可能会连同自身一并献了出去。


    虞清蓉又观看了一下那传讯,道:“传书之中安排可谓井井有条,上宸天俗务听说都由那位赢道友主持,想来此事也是由他安排的。”


    赢冲在传信,将事机都详细考虑的清清楚楚了,安排很是妥当,他们这边只需照着做,哪怕不用什么额外动作,就能将邪神吸引过来。


    而他们寰阳派,却是少得这般人物。


    关朝昇语气随意言道:“那便照着做吧,若是做不成,让上宸派自己再拿补偿来就是,想必那时候他们就拿不出什么借口了吧?”


    虞清蓉道一声好,她从座上起身,拿一个法诀,便有一个丹炉自天落下,垂于气珥之上,她探手轻轻一拂,去了禁制及炉盖,见有白气腾出,里面有数十丹丸如活鱼鸟雀一般纷纷跃了出来。


    她再伸手向外一指,仿佛示明了方向,那些丹丸就被那一股白气所托,向两界通道之外飞驰了出去,那丹炉之中的丹丸不见断绝,每隔有片刻,便有十数枚去得外间。


    如此等待了半刻左右,她神情一动,道:“来了。”


    却见两界通道之中,有一头头由秽恶之气凝聚的物事,那长有眼目的滑腻肢体盘缠在一起,自外挤了进来,在此当中,它们不断追逐着那些丹丸,模样近乎疯狂。


    这些邪神没法侵入到大阵之中,但是去到别处却是不难。


    只是每当有邪神完全进入了寰阳派这一边的虚空之中,被那炼空劫阳的光芒一照,其便仿若疯狂一般,迎着这宝器而去,随后就融化入了那一团纯阳之气中。


    少顷,一股白气从炼空劫阳之上洒落下来,关朝昇这时拿藤壶上去一接,却是收了一缕白气回来,他晃了两晃,倾侧壶身,往藤杯之中倒入了一缕清流出来,举杯饮有一口,不觉赞道:“倒是一群好祭品。”


    在他们看来,这就像是洒出了一些饵食,钓了些更大的鱼上来,以微小代价获得了极大好处。


    而在后面推动此事的邪神,只是送掉了一些同类,自己却得了更多丹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双方可谓都是得利。


    万曜大阵的阵枢之内,张御在持坐了许久之后,便从定中出来,他往前望去,座下那一尊本来盛放玄粮的玉爵已然化空了。


    摘取更为上乘的功果后,他炼化玄粮比以往快了一些,不过他这一次并非为修炼功行,而是为了吸纳神元。


    此刻他见神元差不多已是足够这一次推算了,便再度唤出大道浑章,霎时一片略显浑黯的光幕围笼四周。


    这一次他所求之章印,是为能守持心神,且能排斥和抵御来那些外来神通的攻袭,这也是在与修士斗战之时最容易遇到的招数。


    心思定下之后,他意识转入浑章之内,便是开始求取,随着神元在逐渐少失,一枚章印也是在那里浮现出来。


    他睁目看去,章印上有“定化”二字,这是一个解化之印,“定”乃守定自身,“化”乃是化合之意。


    攻袭心神的手段有很多种,那些强行攻杀心神反倒是等而下之,因为势起势落都是极快,守御起来也是相对容易。


    而稍稍高明一些的攻击手段都不强烈,但却是很难摆脱,你越是与之对抗,便越是促成其存在,最后自行根植,乃至于生生无尽。


    他主要防备的就是此类神通。


    而再高明一些的手段,乃是无形无际,难以捉摸,他不认为寰阳派会使这等手段,不过他没忘了对手之中还有另一个神昭派。


    他与丹晓辰斗战过后,也是从训天道章之中查阅到了一些过往记载,似此派倒是擅长此道,这里就要格外提防了。


    当然,这些只是他自己的判断,敌人未必见得就会如此,可是论道过后,及时弥补自己的缺陷总是没错的。


    他自忖了这“定化”之印,再加上“补天”之玄异,还有玄机易蜕,只应付神通的话,也当是能够稍加应付了。


    不过要说没有缺陷也非是,譬若对方若用攻击心神的法器攻他,光凭这些怕还有些吃力。


    但对面能用法器,他也自能用。不要忘了,他背后还有一个天夏,若比法器数目之多,诸派加起来也未必比得过。


    按照以往规矩,守正出外斗战至多携带两到三件法器,可是现在是几方势力决一生死之时,自不必固守陈规。


    想到这里,他便唤出训天道章,向玄廷传意,说了自己下来需要守御心神之器,望能得有几件护持。


    待是等了片刻,他抬头一看,就见大阵上方裂开一个隙口,有十余道光芒自里射落下来,飘在了四周,随同到来的,还有一封旨书。他拿了起来一看,见上面乃是关于这些法器的来历和功用。


    他看下来后,便已知大概,又扫了一眼身周围,这些守御心神之用的法器都是没有什么固定形体的,是能够直接托付于心神之中的。


    不过这些法器或许都是不错,可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来祭炼,也没可能全用上,只能挑选几件有用的先行祭炼一下了,至于其余,可先交托给阵中玄尊。


    他思绪一定,就起意念一引,有三件法器从中飞了过来,落至身前,他把心光放出将之罩住,便用心祭炼了起来。


    ……


    ……


  第三百四十二章 乘烈再入空


    虚空之中的斗战在经过最初的激烈碰撞后暂时歇止下来,上宸天这边退缩入了内圈阵势,仗着阵势坚固,躲在其中不出。


    而天夏这边,则是在不停祭炼各种攻伐阵势所用的法器,并加固自己在上宸天设立的阵势,同时自后方不断催动更多清穹之气上来,做着下一轮攻势前的准备,在还未有真正把握之前,是不会发动的。


    在寰阳派这里,也是在加紧向那根枝节之中传渡生机,以求能稍后能向对面渡去更多力量,好尽快破开封堵。


    张御此刻坐镇大阵阵枢,正在祭炼法器,弥补自身缺漏,他明白眼下局势虽看着平静,但这只是下一轮斗战和风暴到来前的平静罢了,待几方势力再度掀起碰撞,那定然会比先前更为猛烈。


    只是他那负责主持大阵的分身,此刻却是发现了有不少邪神进入到两界通道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他联想到寰阳派的功法,倒是略微能猜出对面的用意,不过这里他也是阻拦不住。


    因为这些邪神实际上是先经由那根贯通两界通道的青灵天枝,而后再进入其中的。


    除非他能将两界通道堵上,不然也无从拦截。


    他联想到寰阳派传说中那镇道之宝的作用,心中转了转念,便通过训天道章,将此传报回了玄廷。


    做完此事后,他把袖一拂,霎时一团明光乍开,却是将那“空勿劫珠”给放了出来。


    这宝珠到了外面,似乎状极高兴,围着他飞快绕了几圈,这才缓下,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他伸手上去,在这宝珠之上一点,就将自身心光渡入了进去。


    从此刻开始,他便就准备就给这枚宝珠蓄势,并将之藏匿于阵中,等稍候与他与寰阳派交战之时就可打了出来。


    他也不求能一举克敌,只要此宝能为自己在紧要时刻争取到些许战机,或者面对危局之时可得化解,那也是足够了。


    而就在他准备之际,寰阳派这端,陈白宵、虞清蓉二人则正在祭炼自神昭派那里借取来的法器。


    过去许久,陈白宵却是先一步将自己手中的这件法器祭炼功成,而虞清蓉也是在几息之后祭炼完毕。两人都是将这法器收入了自身法力之内藏妥。


    关朝昇这时起指在藤壶之上轻轻点了两下,便有一团白色精气从壶嘴之中冒了出来,盘在上空,形若云团。


    他稍作驱驭,此物缓缓飘至陈白宵跟前,他道:“陈师弟,那邪神我已是炼化了资粮,正可为你之祭献,你需要什么,可去劫阳之中再去求取。”


    陈白宵抬首目注片刻,拿一个法诀,就将那一团白色精气收入了袖中,他对关朝昇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师兄。”随后端容肃然坐下来,意念一转,就再度进入了炼空劫阳之中。


    才入此处,便感受到了那一股浩大冷漠的意识,在短时间内又一次与之接触,他却是变得比上回更为谨慎,准确而小心的提出了自身的要求。就在此刻,他也是发现那一团精气被劫阳吞了下去。


    可到这一步,吞吸却并没有因此而中止,他心中也是一凛,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吝惜,不然自己可能会遇到危险,于是一咬牙,将自身所持的资粮也是投入进去。


    而在劫阳将他所持的所有资粮都是吞尽之后,先是有一个缓顿,随后便有一股玄妙意识落在了他心神之中。


    他不敢在此多待,得有所求之后,就立刻从这里退了出去。


    待定坐片刻,彻底待恢复了心神,他这才去顾看此回所得,在察感片刻之后,他眼神变得逐渐犀利起来。


    此时他一伸手,往剑匣之上一按,就自其中取拿了一柄长剑出来。


    表面看去,这长剑与他之前所持的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随着心中一动,上面有一道隐约可见烈光如流焰一般闪过,随即又隐没了下去。


    此便是以邪神为祭献向劫阳求取来的手段,此宝在每一柄所持之剑中都是灌注了烈气,不但可以斩出更为锐利的剑法,还使得化用无间胜的剑术能够更快蕴生出玄机。


    不止是这样,这里面还蕴藏有一套道法。也就是说,这次在把这股力量用尽之后,他可以凭借修炼这门道法将此重演出来。


    这般算来,他虽然付出了很多,可舍却那些邪神不提,却也不算吃亏,终究道法是能实实在在的提升他的实力的。


    他忖道:“如此,我便有攻杀此人之手段了。”


    不过现在还不到出击的时机。


    上一次斗战因为没有劫阳之光照耀,他法力凭空衰减了几分,而且有虚空之中的侵袭存在,法力一旦运转到极致,反是自己先受到侵害,必须等到两界通道能允许他们裹挟劫阳之气过去,那才好再次去试着破围。


    清穹云海的悬天道宫之中,风道人这时出声道:“诸位廷执,张守正那里传信过来,说方才有邪神进入了两界通道之内。”


    林廷执想了想,道:“此必是上宸天所推动,此举许是为了祭献。”


    在座廷执有几位都是点头,寰阳派的路数,他们都很熟悉的,这一看就是在谋求祭献了。


    崇昭言道:“寰阳若再至,攻势当是盛过先前,也不知张守正能否挡住?”


    林廷执摇头道:“我们只能尽量给予张守正法器及用物之上的支援了,各方人手暂时不得动用,那处唯有靠张守正自己了。”


    现在双方可都知道彼此的动向的,阵前人手是没可能撤下来的,稍微一动,上宸天就会设法反攻,那么之前的准备不说重新布置,可定然也会被打乱。


    玉素道人问道:“林廷执,眼下阵机那里布置的如何了?”


    林廷执道:“还需不少时候,我在设法蓄势,上宸天那里也是在不断加固之中,不到完备,不可仓促发动。”


    按照策略,要么不动,一动必然是倾天一击,一鼓作气将上宸天压死才好,情势但有反复,那都会给对手翻盘喘息的机会。


    戴廷执这时道:“诸位廷执,我等当相信张守正。他此前两度击退来敌,都是游刃有余,便是敌方再至,我认为以他之能为,依旧能够堵住敌锋!”


    林廷执点了下头,他看向虚空那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局此势,若张守正那里能守住,则我天夏正道可宏!”


    大阵之中,张御已是将那三件守御法器都是祭炼完毕,他从定中出,收了分身,随后看向对面,见那里通道比方才又是扩大了些许。


    虽他这里是在尽力封堵,不过对面便是不算那根青灵天枝,也还是有着两件镇道之宝的,只能遏阻,没可能完全阻止。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空洞肯定是越来越大,


    不难看出,寰阳派下一次攻势怕是用不多久就要到来了。


    与上回不同,那时此辈方才回到世间,对于一些东西也没防备,而对于他也是同样不知底细。


    通过那一番交手,对面想必是有了一定准备了。


    虚空之中日月星辰不断挪移,在沉寂了大约有十余日后,两界通道之中忽然波动了起来,可见有一股烈气从中那里涌现,整个通道入口都是泛出了一片刺目的灼烈光芒。


    他宏声传言道:“诸位道友,需记着,围堵通道方是第一要务,敌众由我应付,诸位定然要守好阵势。”


    阵中诸玄尊俱是齐声称是。


    虚空对面,关朝昇看着那通道逐渐扩开,他看了几眼,便道:“两位同门已然可以渡去了。”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点了下头,他们自座上起身,一引意念,炼空劫阳之上就有一道光芒渡至他们身上。


    他们对打关朝昇打一个稽首,脚下各自踏起法驾,就两界通道之中渡去,几息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从中穿渡出来,再次来到了虚空之中。


    张御抬眼望去,见那两界通道无边广大,边缘之中有烈烈之气,如灼火燃烧,而两人站在那里时,身上不但身上一股明光围裹,并且还可以看到,有光芒自通道另一端照过来,洒入虚空之中,毫无疑问,这当是得了炼空劫阳气息之助了。


    两人在站定之后,并没有急着上前,虞清蓉把袖一挥,落下一团烟气,待散开后,便变化出一座大玉柱,上面雕琢着一只飞眼阔口的古怪神像。


    这是“喏神”之像,荒古时代的一种类人之妖魔,只要立足一处,当地生灵无论鸟兽人虫,都会变成只会发出“诺诺”之声的行尸走肉,后此妖魔被寰阳派的前辈祭炼成了法器。


    此物只要立在这里,就可不断为他们助势,使得斗战机运偏向于他们这里,并能够化害为利,化劫去难。


    且这法器立定不动的占时越长,所发挥的作用就越大,这并不能和抓拿天地大势相比,可却足够影响战局了。


    陈白宵看向万曜大阵之中,这一次斗战他们为了能得到劫阳相助,决定不离开通道太远,只是准备在此轰击大阵,逼得对面来攻,如此他们便可占据主动之势了。


    ……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屏分阴阳机


    虞清蓉放出那“喏神”之后,就向着其中送渡入了法力,神像斜飞眼目之内顿时流露出了精光,裂开的阔口也是露出了一股诡异邪笑,同时一股气机散播开来。


    只是这时,虞清蓉的神情却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嫌弃。


    虽然此物很好用,可她依旧不喜这东西的丑陋面目,那股气息渡来更觉自身好像染上了污秽一般,只是眼下为了能赢得这场斗战,她也只能先忍下来了。


    陈白宵则将那厚重的玄玉剑匣往旁侧一放,一伸手,就从抽出了一柄长剑,他起指在上弹了两下,就朝外轻轻一挥。


    这一刹那,虚空之中生出密密麻麻的剑光,足有亿万之数,一齐向那前方大阵飞去,且是很快落到阵势外沿之上,那里的阵气雾团被激荡的一阵阵翻腾起来。


    他这是向张御打一个招呼,也是凭此传递过去一个意思,哪怕是站在两界通道那里,他也一样可以破坏大阵,若是想阻止此事,那么就必须来到他们现在选定的地界上来斗战。


    张御不难看懂此中含义,不过既然敌方再度现身,那他也自当应战,至于被动主动,这些都是可以在斗战之中争取的,而绝非是一成不变的。


    他一振袍袖,从法台之上立起,踏起云芝玉台,驾一团星光玉雾,自阵枢之内往外飘渡而来。


    只是出来之际,他往那尊“喏神”神像之上扫有一眼,哪怕不用目印,只凭感应,他也知此物似是涉及到了某种机运变化。


    任凭其留存下去,或许不妥。


    到底是选择对付这二人,还是先破坏此物?

    他心下一转念,觉得大可不必去分个什么先后,两者大可一起对付,而且此物未必不能利用起来。


    此物看去似能制约于他,可反过来看,又何尝不是对面两人之拖累呢?


    若他攻袭此物,则两人势必会伸手护持,这就给了他在战术之中调动二人的机会了。


    即便稍候局面有碍,那他也可直接动以“六正天言”,对方若是丢下此物往通道之内退走,那也不难为他所坏。若是两人携走此物,那便是破了此局。


    待出了大阵,他伸手一拿,剑光一闪,已是将蝉鸣持在手中,同时意念一转,分化出了一个神气化身出来。


    他自身站着不动,那分身则是驾起一道青虹,持剑向前着前方两界通道冲去。


    而与此同时,他手腕一振,霎时将一十二道剑光分化出来,先一步朝着直奔陈、虞二人所在之地杀来!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见他化出十余道剑光,都是神情一肃。陈白宵眼神更是冰冷,他此前就是间接败在了这等剑光攻势之下。不过他之前准备不足,现在有了提防,就又不同了。


    在修道人看来,没有手段都应对不了的,只看你是否找对了办法。当然一些小派修士就算知道该怎么应付,却因为自身底蕴不够,要么缺少法器,要么缺少神通手段,依是旧无法抵挡,可他们显然不是。


    两人在出来之就定下了策略,由陈白宵负责攻势,虞清蓉来施展神通负责守御及支援,此时后者持住一枚玉珠,捧在身前,起法诀以食中二指一按,珠上外光芒一亮,伴有风云气啸之声,却见一圈圈白色气屏生出,由微小至广大,生出无穷层数,向着剑光迎去。


    这是“重尚珠”,是专门用来对付剑修的法器,自外攻来的剑气落在上面,会被重重屏障不断削弱力量,而斩诸绝也在于力与疾,正好可以以此克制。


    值得一提的是,此法器对外不对内,也即是说,陈白宵可以在内肆意发出剑势,不受丝毫影响,但外来之剑却是难以轻易攻袭到他。


    那一十二剑光奇快无比,眨眼杀至,可其果然受到了那一层层气障阻碍,上面的所凝聚力量便被层层削弱之中,这般看去,即便能达到两人所在,威能也剩下不多少了。


    张御看了一眼,若是分化剑光寄托“斩诸绝”之势,在诸般攻伐手段之中堪称上流,哪怕他现在还没有真正到达极致,却也不是一般手段能破的。


    遭遇层层阻碍之后,剑光之上的光芒微显黯淡,可正如此前陈白宵曾遭遇过的一般,剑光分化不是化影,而就可视作剑之本身,上面力量被削减,可只要御主还在,心意一激,自可再度发动。


    此刻在他起意一渡心光之下,一十二道剑光再受激励,齐齐迸发出盛芒,再生力量往前突入进去。


    陈白宵因有虞清蓉负责守御,故没有去管那些剑光,反而是准备与张御展开对攻,他目光一厉,起得手中长剑向前一斩。


    刹那间,千百道剑光如流星横渡虚空,直奔张御所在而去,此中有半数化入了“无间胜”的化用之术,而其余则也是各有变化。


    在炼空劫阳照耀之下,他的神通法力都是大大提升,若所此前他与张御交手只得原先七八成实力,而现在不但恢复了旧有水平,还得以强盛了几分。


    虞清蓉见那一十二道剑光再渡复振,她也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自香囊之中一捉,而后向外一个挥洒,顿时片片花瓣飞舞,每一枚翻滚着落在半空之中,将前方都是遮蔽,一时缤纷夺目,满空馨香。


    那剑光落来,自是冲撞了上了那些花瓣,可见有被剑光撕裂开来,而有的则是沾染吸附了上去。


    此花瓣名为“连山瓣”,乃是专以对付剑器的,可令剑器凭空增加负担,还能影响其与御主之间的牵连。


    随着越来越多的花瓣围裹上去,十二道剑光之上的力量在气障和此物的纠缠消磨下再度被削弱。


    不过在这个时候,前方轰然一震,远处那些气障纷纷爆开,唯有一道星光穿射进来,却是张御那具分身迎着千百道剑光杀入了进来,途中无论是气障还是花瓣,俱在他身外玉雾星光和袖袍挥动之间被排斥震散开去。


    陈白宵眼眸微凝,此时他不禁想起了张御方才仗剑过来将自己在世之身斩杀的那一刻,但是他信任虞清蓉,故是没有去管这个,反是加大了攻势。


    张御此刻正身站在通道上空,本来陈白宵那化用“无间胜”的剑气一出,就可无视彼此之间存在的间隔,直接落在的他身上,然则这一次他已是有了防备。


    在那些剑光将出未出之际,一道道剑影已是自行飞了出来,并主动迎了上去,将那上面的气机直接斩断。


    此刻他并没有急着再发动后续攻势。可以看到,这次两人明显多了不少手段,实力也不是方才可比,他待准备看清楚一些再动手。


    虞清蓉见那剑光逐渐逼近,无论先前的“重尚珠”、“连山瓣”都是手段难以挡住,知道非出杀招不可。


    她掐诀起意一引,见两界通道之内照来一股烈气,霎时冲到了那十二道剑光之上,立刻将上面神通削弱,并且剑光本身也是闪烁不已,似要被化解一般。


    张御见这两人能直接沟通炼空劫阳之力相助,不觉眼眸微凝,若是这般,那就要重新估量这两人所能发出的力量了。


    而镇道之宝无疑更是势盛,他没有与之对抗的打算,意念一动,一道道剑光从虚空之中消失,却俱是收了回来。


    不过这并非是他停止攻势了,剑光虽是撤回,可也是完成了凿开通路的作用,此刻他那一具已然仗剑杀至内两界通道之前!


    哪怕是玄尊层次之中,修道人都是忌惮被擅长剑法之人欺至近前的,因为此般修士挥剑斩杀之下,那是比任何神通道术发挥都要来的快的,一旦突进到内圈,那么就可能对他们带来极大威胁。


    虞清蓉这时神情一肃,她捏诀作法,向前一指,一道光屏在眼前升起,但是下一刻,光屏就被剑光撕裂。


    张御分身仗剑自外踏入进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身形微微一滞,而周围虚空之中,忽然浮现出来了密密麻麻的道箓,背后那光屏也是忽然弥合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陈白宵、虞清蓉二人同时眸中生出光芒来,“就是现在!”


    这是他们一早商量好的对策,也是他们早就等待的机会,通过设布陷阱,集中力量杀却张御分身!

    按照他们判断,张御之分身,因是某种神通,或者是也要付出某些代价的,若是杀却了身,那在短时内应无可能再分化出来,那么下来应付正身就容易多了。


    要是判断出差,那也没有什么,他们这回是背靠两界通道而战,见机不对,随后都能往回退走。


    陈白宵此刻元神遁出,举剑上前一斩,张御化身挥剑一架,两把剑器顿时交击在了一处,只会在斩诸绝的力量冲击之下,陈白宵元神瞬时崩灭,可张御分身也被阻止了一瞬间,不及从道箓围困中解脱。


    虞清蓉这时则是张御化身点出一道绚烂光芒,他随手一拂袖,心光过处就将光芒化散。


    而在炼空劫阳光芒照耀之下,陈白宵的元神此刻又恢复并显现出来,依旧一剑斩来,张御那分身剑身一转,将此攻势接下,震动之中,那一道元神又吃不住力,再度崩灭。


    虞清蓉趁此机会,则是一边法诀,令更多道箓浮现出来,一边对着张御分身放出神通道术,你退我上,我收你攻,两人衔接的可谓恰到好处。


    而就靠着这么一点点争取,将张御分身拖延在了原地。


    可是他们知道,光这般下去是拿其没有办法的,而且只要稍微拖延长久一些,张御正身的手段恐就到来。


    所以他们在等,在等炼空劫阳的光芒自两界通道内穿渡过来,只要照落在了这具化身之上,就能将之炼化了去,那时候,说不定张御身上的玄机亦能为他们所知。


    张御分身眸中神光闪动了一下,两人判断得的确没有错,他之所冲到这里,是因为剑器在内圈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可是到了近处,并不仅仅是他的剑法能运使,还有更为厉害的神通也发挥更大力量,他扫了两人一眼,淡声道:“敕镇!”


    ……


    ……


  第三百四十四章 震音剑斩形


    张御分身这一声言印喝出,虚空竟是随之一个震荡。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身上都是携有炼空劫阳之气以作护持的,可哪怕如此,两人都是不自觉的浑身一震,法力气息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这就好似原本奔涌向前的大浪,忽然被一股力量强行阻住了一般。


    在这个时候,两人身上光芒一闪,却是那劫阳之气自行应发,在试图将两人法力重新推动起来。


    可还不待后续法力被推上来,他们又是听到或者说感受到了那第二道声音:


    “敕封!”


    两人身上本还未曾续上的法力,像是被一层更为坚实的力量阻碍封住,而劫阳之力虽也在试着将之瓦解破除,但显是没可能在顷刻间冲开束缚。


    而此时此刻,那第三声道声却又到来:


    “敕夺”!

    轰!

    这一声仿佛是前面两声的积累延续,或者说是总得爆发,在这一瞬之间,两人法力直接从表面退还回了心神最深处,并被死死压在了那里。


    张御分身在喝出第三声言印之时,心意一激,那一十二道剑光从手中长剑之上复又跃跳了出来,剑光于中一分,向着两人分斩而来!


    若在以往,那些法力心光不如他的修道人,一旦受得三重言印敕声,必然是失去斗战之能了,只能任他宰割。


    可是陈白宵、虞清蓉二人此刻虽无法驾驭被压迫至深处的法力,但在炼空劫阳照耀之下,他们的自身气机心意却并没有断绝,意识也是清醒的,此刻也仍是有一丝反抗之力。


    他们见得飞剑斩来,意念转动之下,身上所携带可以应急的法器法符纷纷飞起抵御,可无论何物,只一接触那斩诸绝的剑势,就如易碎琉璃般破散崩毁,虚空之中一时间灵光闪烁爆碎,好若绚烂烟火。


    而就是这么短暂的一刻,在劫阳之力相助下,两人法力稍稍恢复了一些出来,甚至能稍稍动用一些手段了。


    然则这一切并无法对眼前局势起到太大作用,因为被一名擅长剑器的修士逼到近处,并且还被其抢占了先机,那么下来也几乎是没什么悬念可言了。


    在剑势逼迫之下,任何神通道术变化都没有剑光斩落来的快,更何况这还是攻伐至上,以力、疾著称的“斩诸绝”剑势。


    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两人在见到剑光之际,那飞剑就已然落到了身上,快到已是无法分辨了。


    他们此刻唯一能倚仗的,就是那劫阳之气了。


    此是围裹在他们身上的最后一道屏蔽。


    不愧是镇道之宝,剑光如此迅烈,却依旧没能破开那一层看似十分单薄的气光阻碍,每一次剑光落去,两人虽是被震得浑身气息紊乱,法力崩散,但偏偏就是不曾被剑光所攻破。


    张御在方才在化出剑光之际,就微微一挣,这具化身之上有灿光一阵闪烁,从手持剑器,从那一层道箓封困之上解脱了下来。


    他目光一顾,先是落到了陈白宵身上,在玉雾星光飘荡之中,身形先是消失,再是出现在了其人近处,一派淡然神情之中,举剑而起,对着其人就是一斩!

    陈白宵此刻被剑光迫住,全副力量都是无法施展,连元神都是崩去不及恢复,只能看着剑锋落下。


    剑刃破光而至,先是触碰到了那一层劫阳之气,然则剑刃之上同样也有清穹之气附着,一触之下便即化解,旋即一道横掠剑光一闪拂过,陈白宵身躯霎时断为两截,而这副景象只是持续了一瞬,就在随后到来剑气冲击之下爆散成了一团光雾!

    一剑斩杀陈白宵在世之身,张御身影又一次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是出现在了虞清蓉近处,后者此刻同样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他挥剑一斩,光芒过处,其人顿时崩散为一团无数五颜六色的气雾。


    一息之间连斩二人,张御手中惊霄剑光芒流转,刃身似是更见犀利。他回转身来,把剑往斜处一挥,虚空之中好似一个闪过一道霹雳。


    初时好似没有什么,可是远处那个“喏神”神像之上却是出现了一道裂纹,生出毕剥之声,先是细碎的石砾掉落下来,再是更多的裂纹生出,并向周围蔓延,最后轰然爆裂,崩裂成无数碎片!

    此神像破灭之后,还有一道白烟气飞出,似乎里面拘禁之物被释脱了出来,可因为无有依凭,旋转了几圈之后,便是自行消散了。


    而在这等时候,两界通道之中那一道被招引过来的烈阳光芒终是到来,并猛然落在了张御的身上。


    即便这只是一具分身,可上面同样也是有着清穹之上护持的,不然也冲闯不到这里,而那劫阳之光虽至,因为失去了招引御主的驾驭,故此刻两气只是互相冲撞消磨,并没有能对这分身造成什么太大冲击。


    可张御也知,此刻只能到此为止了,在此光照耀之下,想要在这里堵住那两人再度化落的在世之身,显是没可能了。


    他估量了一下,以分身所携的清穹之气,足以在耗尽之前冲闯了出去,不过心思一转,却是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化散了这一具分身。


    而那遗落下来的惊霄剑则在最后一缕清穹之气围裹中倒飞而回,倏地冲透那一层气光屏障,遥渡虚空,往正身所在归来。


    张御正身持剑立在虚空之中,身外玉雾星芒灿烂无比,如星日临空,他眸中神光闪烁不已,似是在分辨着什么,这刻见此剑回转,就由其投入了自己那辉耀心光之中。


    而在两界通道门前,过去许久之后,像是由虚化实一般,陈白宵、虞清蓉二人身影重又显现出来。


    他们在世之身被斩灭之后,照理说是可立时化入世间再做斗战的,可他们也怕张御守在原处不走,那样无疑是白白送死,直到神气与劫阳沟通,确认无碍之后,这才再把世身落定,且落下之后,立刻接引得更多劫阳烈气用以遮护自己。


    两人此刻都是心有余悸,他们事先根本不曾想到,张御居然还能使出那等神通来。


    那声音喝出之际,他们并没有能听清楚那是到底什么,只觉好似语声之中好似蕴含着某种大道至理,这令他们身心法力自然而然的屈从,这就像自己本身愿意去这么做,而非是来自外力的强迫。


    那一刻,他们有种感觉,自己仿若是被来自更高层面意志主宰了身躯,自身的意志反倒是成了旁观之人。


    在一阵沉默之后,虞清蓉却是捂嘴轻轻一笑。


    陈白宵冷声道:“虞师妹,你笑什么?”


    虞清蓉好整以暇道:“陈师兄,虽然方才败了一阵,可师妹却觉得,这是好事呢。”


    她悠悠言道:“方才我等虽败了一场,可也不过舍弃了一个在世之身罢了,于我根本无损,可是那张道人,他本可以继续与我周旋,可他太过急于求胜了,为了破我手段,却是将自身厉害手段给显露了出来。


    师兄你想,这等能震慑我辈的本事,那是何等厉害,本该用在更为紧要的时刻,可如今呢,却是用在了一次不足以决定胜败的交锋之中,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她自信言道:“怕那神通再是了得,可我等下回有所提防就是了。”


    陈白宵如白玉雕琢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冷意,话是如此说,可他犹自记得一指点杀丹晓辰,总觉得自己在世之身被对方斩杀不是什么好事。


    他道:“虞师妹你比我更擅长神通法术,你以为此人若是再用此法?我当该如何对付?”


    虞清蓉神情严肃了些许,她略一沉吟,方才道:“这神通也不知是何家数,师妹以前从未有见过……”


    虽然以往接触过的修士之中也有以言攻人之术,但以她的道行自能分辨出张御的路数是和这些人完全不同的,若有一句评语,那就是近乎于道。


    她稍作思量,才道:“师兄可曾察觉到么?这张道人在远处不曾用这等手段,来至近侧之后才是施展,说明此法很可能并无法及远,若是这样,我等只需不令此人近身便好。”


    陈白宵却是冷声言道:“但这也可能是他故意惑我之策。”


    虞清蓉认同道:“师兄顾虑,也不无可能,师兄可有见解?“


    陈白宵抬首向虚空上方看过去,道:“我们需要更多劫阳之气,在无更多劫阳之气护持之前,我等暂不可轻动。”


    他方才能清晰感觉到劫阳之气与那股力量之间的对抗。


    他觉得自己要是能得足够多的劫阳之气护持,适才就不会被轻易动摇身躯之内的法力气机了,那下来结果或许就截然不同了。


    虞清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师兄也是稳妥之言,现下的确不是攻伐良机。”她往后看有一眼,“左右那张道人也不敢放任我攻杀阵机,也算是被我牵扯在这里了,我等可再上等一等,稍候再攻就是。”


    陈白宵却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器,凝视着那一道卓立于虚空之中的持剑身影,冷言道:“不会的,此人若见我不动,必当主动来攻,虞师妹,且做好准备,此人攻袭稍候必至!”


    ……


    ……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举势奔潮起


    万曜冲星大阵之前再起波澜,这不出诸方所料。


    此阵乃是堵住寰阳回来世间的唯一屏障,是左右局面的关键所在,争端必然会在此频繁且集中的爆发。


    但是张御化身进入光屏之内发生了什么,在外观战之人都不曾见到,只是发现那一具分身不曾回来,表面上看去是陷落在内了。


    只是一场斗战随后便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平静之中,寰阳那边迟迟不见再次发动进攻,也不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宸天中,孤阳子三人虽难知局面,可他们观看身前枝节之上的气数,见到代表上宸天的这里光芒似是稍微得以明亮了一些,可并没有出现根本上变化,而代表天夏的那一个枝节之上,仍是气盛堂皇,光彩星映。


    这说明对面寰阳派的确是在发力了,但局势依旧险恶。


    天鸿道人略带讽声道:“寰阳要祭献,我便给了他祭献,却不想得了邪神祭献,还是无法冲破围堵,这是他们无能,还是天夏过于强盛?”


    灵都道人这时半似感叹半似陈述道:“三百余年前的天夏,不是眼前的天夏;三百年前的寰阳派,却仍是三百年前的寰阳派。”


    天鸿道人哼了一声,道:“短短三百载有如此之势,天夏可是了不得。”


    灵都道人又道:“兴亡盛衰,数百载何足道哉?万载千年也只得一顾,天地亦有衰竭之时,我等追逐的,乃是大道之恒常,此辈道念却是笼附下民,岂不知下民短视,便得上力,也不过演绎一场场兴亡轮转,何得长存永固?”


    孤阳子看着前方,沉声道:“无论天夏之择选如何,眼下他却有亡我之力。”


    天鸿、灵都二人见他意有所指,不觉也是看去,随即都是心头一凛。


    只见那根代表着上宸天枝节,方才还显现出一点起势,可似是转瞬之间,却被代表那天夏的光芒所侵占大半,黯弱下去,近乎到了熄灭边缘。


    孤阳子看着内圈真实之外清穹之气笼罩下的庞大阵机,缓缓道:“看来天夏积蓄将成,当要发动攻势了。”


    悬天道宫之中,诸廷执在关注虚空这场战斗的结果,这时一道浮光自外飞入殿内,诸人不觉顾看过来。


    林廷执接入手中看过,对着上方打一个稽首,正声言道:“首执,诸位廷执,下方准备的已是差不多了。”


    殿上诸廷执都是神情一肃。


    首座道人言道:“何时可以发动?”


    林廷执道:“尤道友已是在准备,眼下正在按照他的吩咐察看排布各方布置,我推断至多三日之内当便可以动手。”


    首座道人颔首道:“林廷执,此事你再看顾一二,布置稳妥一些,我辈修士修行不易,若是可能,尽量保全他们。”


    林廷执郑重道:“是,谨遵法谕。”


    天夏此回不但要求胜,还要尽可能的保证自己人的性命。


    实际比起上宸天和寰阳派,以天夏如今的的实力,无疑能够扛住更多的损失,哪怕只是对拼修道人的性命,都有可能将这两家一起耗死。


    但此番攻伐上宸天,是为了能护住更多人,是为了天夏的存续,而不是反过来。


    若是为了胜战而去随意浪费人命,那不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


    要真是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那他们自也是不惜付出代价的,可眼下既然有办法避免无谓的牺牲,那他们自然愿意用更为稳妥的做法,而不是采用那些激进策略。


    林廷执出了大殿,就驾光渡过双天通道,来至天夏这边布置的阵机之中,他对正在那梳理阵机的老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尤道友有礼,你书信我已是收到了,大概我已是知晓,阵势具体情形如何?”


    那老道人还有一礼后,与他讲述了一番具体排布,而后道:“大致已是妥当,现在便看玄廷愿意用何种方法攻阵了,若按照古法,那至少需三十二位持旗玄尊,并按照我所安排的策略行事,半分也差不得。”


    林廷执道:“人我可调拨给道友,且都可是玄法修士,如此可以训天道章随时交通,不致破阵之时有所偏差。”


    持旗玄尊他准备从负责守御外宿的镇守中抽调,这些玄尊只是分身坐镇那里,正身仍在上层,故是可得调用。


    老道人却是谨慎道:“训天道章的确好用,可是林廷执,若入阵中,需得考虑到受青灵天枝压制,训天道章遭受压制的可能,除非能得施加更多清穹之气,或者打乱阵脉……”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林廷执,略显诧异道:“难道说林廷执这次是准备两法皆用?”


    林廷执道:“不错,尤道友你所言破阵之术,一是对着阵法元节而去,一是对着阵脉而去,两者既是互不干涉,那为何不同时进行呢?而我有足够人手,当也需利用起来,以求尽快破阵为上。


    老道人思忖片刻,缓缓点首道:“也确然可行,不过需动用更多人手,”他顿了下,“若是如此,这一战玄廷所调集的玄尊,恐怕不下甲子之数啊。”


    林廷执则是平静言道:“必要之时,我辈亦是会上阵的。”


    那老道人看了看他,不觉点头道:“好,好,既然玄廷有此决心,老道我便照此排布,”这时他似想到什么,忽然侧首问道:“第三种破阵之法,玄廷会用么?”


    林廷执道:“虽十多天来积蓄的清穹之气尚不及压垮阵势,不过玄廷也自有安排,会视情形而动。”


    老道人心中立时有数,没有再去多问。


    他知晓玄廷有不少暗藏的手段,要是此战之中遇到的阻力不大,那么自己恐怕永远也不会见到。


    其实他也知,要是玄廷不顾一切,上宸天是挡不住的。


    不说别的,眼下两天已是勾连在了一起,通道也是在清穹之气侵染之下变得越来越大,若是天夏挪动清穹之舟撞击那青灵天枝,上宸天又该如何抵挡?

    恐怕顷刻之间就可叫上宸天崩塌!

    不过挪动清穹之舟,必会动荡天地,内外诸层紊乱,事后还要重新理定乾坤,当中可能付出无数人死伤的代价,还有数百年建立起来的天序破败,这定然是天夏不愿意看到的。


    林廷执道:“尤道友,你排布此事,还需要多久?”


    老道人抚须回言道,“前面诸般准备充足,若是雷珠已是备妥,那么只需一日便可,若是再快些,半日也是足够了。”


    林廷执道:“道友只管负责阵机便是,我稍候会命人把雷珠送至。”说着,他郑重一个稽首,“这里拜托道友了。”


    老道人神情一肃,也是端端正正还有一礼。


    林廷执这时往万曜大阵那边看有一眼,忖道:“还有一日,只望张守正那里能够坚守住。”


    此时万曜冲星大阵之前,张御足踏云芝玉台,一人持剑立在虚空之中。


    他透过光屏望去,见陈白宵、虞清蓉两人虽是重再入世,可却没再有什么动作。


    此辈恐怕以为只要不曾离开,保持着威胁力度,就能把他牵制在这里,可是他已然让神气分身去主持大阵了,在他不施展神通手段之际,大阵转运并不会因此停下。


    只是等待下去,越是往后,这两人所可得到的助力就就强,既然两人现身在外,那自不可放过攻杀此辈的机会。


    你们不动,我便让你们动!

    我们不攻,我便来攻!

    他目注下方,身上忽然星光大盛,一手负剑在后,一手荡开袍袖,向下便是一指!

    倏忽之间,万点星光自他背后闪烁而起,仿若一道银河浮现在了那里,里面无数星辰闪烁起来,最后这些光芒汇聚成一道,虚空猛地一黯,一道恢宏到极致的星芒朝着两界通道之中冲落而来!


    陈白宵和虞清蓉见状都是神情一变,他们可是没有忘了,此前张御就是用此神通一指将点丹晓辰点死的。


    虞清蓉玉容凝肃,伸手一按,一面巨大的圆形气镜出现在了前方,其无边广大,将后面的两界通道都是遮住,而上面有道道金色轨线,可看出这大镜在缓缓旋动之中。


    那宏盛星光冲下,立刻撞在了镜面之上,顿时溢出无数灿芒,并从镜面之上向着四面分散向外,边缘之处则则有无数如雾似虹的气芒散逸出来,将虚空亦是照得一片明亮。


    此物名为“述理镜”,可将袭来外来之力反照并加以分散,不过这回落下力量太过凝聚,虞清蓉也只能设法将之分散,无法反照回去。


    张御神情一变,他这一次施展神通攻袭,自不会只有一道神通,而是如诛杀丹晓辰时般一重重发力,不断击落上去。


    随着落去的力量逐渐增多,那一面平镜光芒愈来愈盛,像是池井蓄满了水,将要满溢出来,而其本身似也是吃不住力在晃动摇颤,并在逐渐扩大,像是要承受不住一般,不过此物好似极为坚韧,就是挡在那里不曾破碎。


    张御双目凝注在那巨镜之上,凭借目印,他能看到此镜气机并非不动,而是上下起伏的,每到气机抬升到高处,便正好向外疏泄,以此缓解局面。


    在反复观有几次之后,他已了然其中变化,在那镜气积势再一次提升高处,待要疏放内中之力时,他当即运了一个重天“玄异”,再次发了一道“诸寰同昼”!

    而与此同时,一道虚影从他身躯之中穿透而出,几是与那神通一道,向着下方持剑杀来!

    ……


    ……


  第三百四十六章 重天神渡剑


    虞清蓉其实很希望见到张御与自己这边展开对攻。


    现在她与陈白宵所获得的加持还不够,还不曾拥有将张御一举诛灭的把握。故他们不准备如方才一样出去与张御斗战,但是张御若主动来攻他们,那就无法回去顾看大阵了,也就被他们所牵制了。


    其实她也知张御可能会察觉到气镜上面的气息变化,毕竟这并不难。可实际这等气息变化是可以加以摆弄的。


    早在一开始,她便刻意留下一点余地。


    换句话说,那个所谓的气机最高处,并非是真正的最高,其实还能容纳进来更多。


    她凭着此前与张御的交手,大致推算出了张御的心力层次,若只是单纯力量冲击,她认为这面“述理镜”足可抵挡了,除非是张御能另辟蹊径,从神通变化之道上着手,进而破除此器。


    但这等可能极为微小。


    不论她自己的判定,还是炼空劫阳传递来的意识,都是清楚告诉她,张御并不擅长神通之变。


    可在这时,随着一道尤为宏大的星光冲了上来,她感应之中却是感受到了一阵巨大威胁。


    先前那“诸寰同昼”的力量虽是像海浪般一重重冲涌上来,但总是有序可寻,每一重力量都是相仿,不会忽然减弱,也不会骤然强猛,可是这一次,她却发现一股前所未有的猛烈浪潮冲到了过来。


    这力量不仅自身强大,还将不曾完全散去余波一并推动起来,整个气镜也是由此震荡晃动着,看去异常之不稳。


    虽然她留下足够的余地,可心中觉得,张御已是几度打破了她以往所认为的常理,她觉得自己还需谨慎一些。


    于是她起心意一唤,元神从她身上浮现出来,这却是一个黑发如瀑的纤细少女模样,两步之后,来到她的身后,伸手在她肩膀之上一按,顿有一股同源同流的崭新法力渡送入了她的身躯之内,并与那气镜合到了一处。


    但这并不是去施加更多法力抵挡,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那力量向自己导引了过来。


    这一刻,她只觉一股几乎能冲破一切束缚的磅礴力量从镜上传递而来,一直来到她从身躯之中,但在法力牵引之下并没有停留,而是如流水一般从她身上流淌过去,最后冲击到了背后的元神之上!


    这元神先是虚实不定的闪烁了几下,随后……轰然爆开!


    可随着这等破散,里面所承受的力量也是一并被宣泄了出去。


    虚天之上,张御在以“重天”玄异推动那一道“诸寰同昼”落下之后,却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再度运转此玄异,又是一道与此完全一致的神通轰了上去,随后他以同样手段再是发了一道!

    重天玄异原本他只能用二至三次,可在摘取上乘功果之后,现如今一次斗战之中运用三至五次当是无碍。


    玄异运用的次数其实并没有增加太多,这是因为他自身修为功行提升的时候,玄异的作用也在同时放大,两者是相应提升的,并没有生出本质上的变化。运使次数增多,大多还当归功于炼化玄粮补益巩固根本之上。


    不过他觉得“命印”似也能对此有所提升,只是此印到底方才得到,里面的诸多玄机他还没能发挥运使出来。


    他的这三重攻袭虽是衔接紧密,但在后两重和最前面那次之间,却是刻意留了一点空隙。


    这是一种战术,他不擅神通变化,但在战阵节奏上的把握却是胜人一筹,只是十分简单的一个排布,却是起到了极大效用。


    虞清蓉心中本是判断,方才那一次冲撞当是张御这番攻势最强的一击了。


    正如浪潮有起伏,巅峰过去,自然回落,而在接下来,后方的攻势也的确有了一瞬间的空落,这似是印证了她的判断,也是由此,她的气意也是随之不自觉的低落下来。


    可她方才放松,却是神色一变,因为她感觉一股仿若能翻覆天地的压力忽然到来,因为此势来的太猛太强,她此刻已是不及运使元神。


    她瞬间明白过来,方才那攻势一瞬间的中断,并不是什么巨浪巅峰过后的回落,而是背后有着更强的浪潮到来。


    那神通像是亿万星辰同时撞来,且是前后两重全部轰落于一点之上,这终是超出了此镜所能容纳的极限,镜面之上顿时生出无数了裂纹,从镜光边缘处溢出的光虹不禁一乱,像是被大风扯动之下云团,变化成一缕缕破散云絮。


    虞清蓉不觉暗自一咬牙,没想到自己百般防备,仍然低估了张御的力量。


    但好在这“述理镜”有个特点,那就是即便破散也不会马上崩解,而是会再顽强持续存在一段时间。


    且有一点,此镜是可以修补的。


    所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还能够进行挽救的。


    她心意一引,把本来环绕在身上的那一股劫阳烈气渡入上去,稍稍稳固了一下气镜,随后再有元神浮现身侧,这一次承接力量,而是拿一个法诀,背后的两界通道之内,有一股烈气冲射出来,照落在了那镜身之上。


    可见浩渺虚空之中,一道煌煌星光和一道宏盛烈气自两端冲来,互相交织激撞在了一个巨大的平面气镜之上。


    一个是在不停破坏渗透,而另一个则是不断修复弥补。


    而在相互僵持了一会儿之后,终究是镇道之宝所发烈气更胜一筹,对面的星光看去似是后势难继,在逐渐消散之中。


    陈白宵方才没有出手,他目光一直盯着上空张御的正身所在,手中则紧握那一柄剑器,背后则有万千剑光悬浮。


    凭着自身的直觉,他觉得张御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手段,说不定会动用方才那一十二道分光剑光,若是这样,那他就需出手阻挡了。


    可是直至此刻交锋快要告一段落了,他始终不见张御动用其他招数,可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虞清蓉见整个气镜稳固了下来,方才是真正放松了下来,可正在这个时候,她忽然一蹙眉,因为她听到了一股飘渺仙灵之乐。


    陈白宵此刻也是感觉到了什么,两人往上望去,不觉眼瞳一缩。


    只见前方虚空之中,有一团无比明亮的辉盛光芒浮现了出来,像是一轮昭昭大日悬浮在了那里,而后光芒一分,一名身着玉白道袍的年轻道人,踏着一片如芝云光,于茫茫光耀之中持剑飘渡而来!


    这是“天印渡命”神通,在经过一定蓄势后,便可于一瞬间跨越遥远距离攻袭敌手。


    此神通只可发出一击,一击之后必是消失,但其所能发挥的力量比他之正身还可强盛三分,不止如此,他在这神通上面也是同样催动了“重天”玄异!

    这一道虚影跟随“诸寰同昼”而来,在气镜出现裂隙的那一刻成功穿渡过去,并在“缺业”玄异的作用之下,完美遮去了各种先兆变化,陈白宵、虞清蓉二人事先根本不曾有丝毫心兆出现。


    前面看似攻势猛烈的冲击不过是掩护罢了,这方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这时那一道如日光芒忽然直直照落下来,一下落在了两人身上,张御眼神漠然看了一眼,一振袍袖,便仗剑踏光而下。


    从光芒出现到其人到来,这一切看似无比缓慢,所有动作都是清晰无比的呈现在了虞清蓉、陈白宵两人眼中,然则这所有一切其实都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


    这一瞬间,两人都是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来自心神之中的警兆不断刺激着他们,可是他们丝毫动不了,或者说是来不及动,因为在他们发现的时候,其实那一道剑光已然斩落了,现在不过是心神之上接收的映照。


    远处的虚空之中,群星若洒,巨大气镜高悬于上,中间向外分散的星光,四溢的光气飞虹都如凝固一般,天地也像是一幅静止的画卷,唯独那年轻道人背衬着这轮光华,一人持剑,自远端飘渡而来。


    陈白宵的元神此刻正挡在虞清蓉的前方,他本来就随时准备出手,凭着剑修的独特直觉,虽无感应,可他本能觉得虞清蓉是张御这一次所针对的目标,故是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形下,他就将元神送到了虞清蓉的前方,并此刻拼命催动沟通元神。


    可见那元神手中之剑在一点点举起,并一点点向前伸去,似想要将这一次攻击阻止下来。


    可他心中也知,这一切已是来不及了,自己看到的只是已经发生的,他不可能去追上那过去之影了。


    张御化影乘光而来,似根本没有看见那元神一般,直接从其身上穿透过去,来至虞清蓉近处,荡袖之际,那有若光华凝聚的剑刃从其身上一挥而过。


    在这一击之后,他并无任何留恋,转身拂袖而去,随后那身影淡入无边星光之中。


    而在其散去的那一刻,天地又仿佛恢复了运转。虞清蓉怔怔站立了片刻,她既似无奈又似恼恨的一声叹,下一刻,整个人便爆散为了一蓬绚烂而散碎的尘烟。


    ……


    ……


  第三百四十七章 跃空趁势进


    张御虽再一次将虞清蓉斩于剑下,不过对于这一剑,他其实是稍觉遗憾的。


    虽然在神通玄异的加持之下,那一击的力量拔升了许多。可与那“斩诸绝”的真正威能比起来,仍有较大差距。


    若是剑势臻至巅峰,那么一剑斩去,即便对方只是在世之身,也能顺此将其神气一并斩杀,乃是真真正正的斩性绝命!

    不过这一次也不算没有收获,距离看清此辈寄虚之地又是接近了一点。


    这两人如今皆被他各自斩杀了两次,他心中有感,只要再得一次斩杀,自己就能寻到此二人的寄虚之地了。


    此刻他轻轻一挥剑,一十二道剑光横越虚空而去。


    虞清蓉在世之身被斩杀之后,巨大的气镜失去了御主,这些剑光毫无滞碍的斩落了上来,顿时将此之扯得支离破碎。


    可他并没有到此停手。


    他刚才可是看很十分清楚,这气镜即便破散,只要后方得以支援,也还是会再度凝聚的,故他继续催动剑势,几息之后,才将此器彻底搅散。


    陈白宵看着这一幕,却是无力阻止,因为他方才倾注了太多气力意念到了那元神之上了,一时调转不过来。


    而待他气息转匀后,这气镜已击破了。


    他一阵沉默,将元神收回身躯之中,

    他明白自己方才元神放出之前,张御已然一剑斩杀了虞清蓉,他上去阻挡那是无用之举,只是出于一名剑修的执着,他才不死心的追逐过去,尽管那改变不了什么。


    虞清蓉此时从虚无之中走了出来,却是再一次落回世间,此刻她玉容微寒,可眸中带有一丝无奈。


    方才那一击是张御以绝强实力斩杀她,是心力神通凝合在一处的完美体现,她反复思量,觉得在对此神通不知情的情形下,即便再来一次,自己还是挡不了。


    可是同样,如此厉害的手段,她也不觉得张御能再重演一次。


    她向陈白宵传意言道:“陈师兄,方才那等神通,这人短时内当不可能再是使出了。”


    陈白宵同意此见,方才那一剑的威力,是将“斩诸绝”之势发挥到了一定境地了。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那一剑之下,受斩之人的神气世身会被一并消抹。


    好在结果不是如此。


    虞清蓉这时忽然问道:“陈师兄,你那一剑准备的如何了?”


    陈白宵沉默片刻,道:“还差一点,但是快了。”


    虞清蓉点了点头,认真道:“要斩杀此人,唯有依靠师兄这一剑了,我会尽量相助师兄的,只是少了‘述理镜’,下来当是守御更难,关键时刻,还望师兄从旁帮衬。”


    陈白宵忽然看向上方,眼神凝注,道:“来了。”


    虞清蓉抬首看去,就见在那气镜破碎之后的云絮飘虹之中,一道身影自里浮现,并由模糊逐渐转向清晰,随着气光往两边淡去,一个年轻道人身影完全自里浮现出来,他脚踏云芝玉台,手持长剑,袖袍飘荡,自远缓缓而来。


    虞清蓉、陈白宵两人此时都是不觉心中一紧。


    这一次与前几回不同,张御居然是正身到来。因为先前两次的突袭,随着其人缓缓迫近,给他们也是带来了无比强烈的压迫感。


    在世之身被斩,虽说每一次都能回转,可是心神之中总会是存有一丝阴影的。


    在同辈交手之中,这有时候这极可能成就胜机。除非他们也能反过来斩杀一次张御的在世之身,才能破除这等阴霾。


    除此之外,无论是张御手中剑器还是其言印之能,都是极为强悍的手段,此刻他逼上前来,也是给他们带来了实际上的威胁。


    故二人也自不会容许他这么轻易接近。


    虞清蓉一拿法诀,法力转动之间,身外生出了一个个如同琥珀一般的通透晶玉,里面都有一个与她本人一般的化影存在。


    这是“渡生蜕玉”神通,只要还有一个化影在,哪怕她的在世之身就不会被斩杀,只是维持这个神通也需耗用不少法力,发动时还需稍作准备,先前被斩杀时她根本来不及用,此刻她却是提前准备妥当。


    在有了这护持后,她心中稍稍一定,再是起袖一挥,整个虚空一震。


    随即可以看到,两人前方虚空之中,生出一幅幅神女图案,而这些神女都是人身蛇尾,蛇尾分叉,或是成对,或作奇数,相互缠绕在一起,这些神女都是一个个侧首,转动眼目,向着张御来处看去。


    悬天道宫之内,林廷执一见此图,立刻唤来一个弟子,道:“下去提醒一声,此是寰阳派虞清蓉的‘放生千顾图’,虽是守御之器,但却有改生易命之能,让诸位道友莫要盯着看,以免心神受到了沾染。”


    只要还在玄尊层次之内,若是与这千顾图中的神女目光接触到过多,那么从身心到意识都会某种莫测改变。


    风道人则是立刻通过训天道章向张御出声提醒。


    张御听闻之后,留意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首先是那些雷网之下邪神,竟是慢慢化变成了那些神女的模样,可再仔细一看,仍是那原来样子,但他能分辨出,的确是有什么地方有所不同了。


    只他心下判断,这东西守御力量应当是不如方才那面气镜的,不定还有什么破绽,不然对面早就先拿出来了。


    不过他也没有再贸然前进,而是在那神女图之前停了下来。


    他越过陈、虞二人的身影,看向两人身后的两界通道,目光似乎能透过那灼灼气光,望见对面的景象。


    片刻之后,他便收了目光回来,转而看向陈、虞二人。


    不难见到,这两人虽是站着不曾动,但是脚下青枝却是每时每刻在往外延伸,通道也是在扩大之中,而来自后方的烈气则是逐渐炽烈起来,这意味着二人所能借用的力量也在增多。


    而他从阵前渡至此间,却就是以实际行动告诉此辈,你进我一尺,我便进你一丈!

    他看着二人,道:“两位,寰阳派求得是什么?”


    陈白宵开口道:“万物皆一,举世寰阳。”


    虞清蓉则是道:“炼合万空万世,自是诸劫不生。”


    张御问道:“万化皆空,何人逐道?”


    陈白宵冷声道:“有道在,何须人?”


    张御点了点头,看向二人,淡声道:“此道当斩!”就在说话之间,他一挥袖,万千道星光如雨而来。


    这又是一道“诸寰同昼”,这一次并未凝聚为一,而是化散而攻。


    这等神通好就好心光法力足够就能用,你要化解也只能硬抗或是躲避,不是你通过一些变化手段就能克制的。


    那些漂浮在外间玉晶之影被那些星光一撞,就纷纷破碎,不过周围的千顾图上却有阵阵彩雾飘出,阻挡缓解此攻势,星光大多数只是冲到了半途,就消散至无有了。


    张御也不在意,他只是试探一下此器守御之能,此刻心中已是有数,侧身持剑,向前一挥,一十二道灿灿剑芒就从身后飞射而出!


    陈白宵这时主动站了出来,他对着上空遥遥挥剑一斩,一直悬浮在周围的万千飞剑也是冲飞上去,阻截那些剑光。


    因是通道扩展,现在照到身上劫阳之芒愈发强盛,他的实力也是随之在水涨船高之中,他此刻所化用的“玄尘寂”之法威势又比先前高出了一筹,眼下再配合千顾图,他足以挡下那袭来之剑了。


    其实挡不住也没关系。


    他看向远处张御的身影,眸中生出冷意。


    自斗战开始,他便在准备一个剑势,只是此中需不断采纳对手气机,而这等碰撞交锋却也正方便他做此事。


    张御见剑光落去,开始倒是势如破竹,但随即被一道道飞射剑芒上来的剑光所阻,一时到不了两人身前。


    寰阳派这二人显然在几度见识过他手段后,已是开始熟悉并知道如何抵挡了,但这里无疑也有后方劫阳之气相助的缘故,要是再对峙下去,不定用不了多久,两人就能对他加以反制了。


    看来需得加一层力量上去。


    他意念一转,身上就浮现了一层盈盈紫气。


    开始只是稀薄一层,可随着他往里渡入心光,紫气飘荡化散开来,不一会儿,背后虚空之中便满是紫气。


    这是“离空紫炁砂”只要心光足够,就能弥天盖地。


    他心意向前一催,浩荡紫气若汪洋一般向前滚滚涌动过去,与千顾图撞在了一处,那些彩雾相互消磨碰撞着。


    这几下攻势无疑都是正攻。也正是他所擅长的,而陈、虞两二人若不从那两界通道处离开,那就不得不与他展开对攻。


    他也并不是盲动,前面几番斗战,对方了解了他,而他也同样了解到了对手。


    通过前几次斩杀两人在世之身,他在神意气机之上对两人建立起了无匹优势。所以他敢于出手,敢于进击。而反观二人,却是戒备保守起来。


    来自两端的力量在互相冲撞了一会儿之后,他见对面虽是显得有些被动,可仍是能够守持住,显然短时内尚不足以破局。


    不过攻势从来都当是奇正相合,而今正势已成,该当用奇了。


    他意念一转,自己站着未动,而身上却有一个化影向前飘了出来。


    ……


    ……


  第三百四十八章 杀势斩命机

    这一道化影现出之后,就立时往两界通道处冲来,其速异常之快,眨眼间便冲入千顾图的范围之内。


    虚空之上,那些人身蛇尾的神女纷纷看来,随着她们的顾看,无数彩雾烟团拦阻在了前方。


    可那化影身周围似有一团幽气包裹,撞入彩雾之中,那幽气只是剥离出去少许,就从中解脱了出来。


    现在千顾图可是在与紫炁砂相互对撞中被牵制住了绝大部分力量,这东西飞驰又快,一时却是无法阻住其往里突进。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见这一个化影十分模糊,只是隐隐约约有一个轮廓,与之前所见的张御分身明显是有所差别的。


    只两人一直未曾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之前张御那一具分身到底有没有被炼空劫阳所照灭?


    虽然那等时候关朝昇在后面观战,可张御这具分身同样是有清穹之气护持的,整个过程都在遮护之下,这就难以分辨了。


    便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化影,也不能放任其过来,特别需防备张御借气挪遁突杀到内圈。


    不过两人一个手持千顾图,同时还需维持护身神通,一个则还要阻住一十二道剑光,一时却都是抽不出太多力量。


    虞清蓉心中飞快分辨了下局势,陈白宵那里虽只应付那些剑光,可实际上压力比自己更大,故她传意言道:“陈师兄,我来阻挡此化影,若见不对,劳你随后补应。”


    陈白宵冷然应有一声。


    本来按照两人的策略,是以虞清蓉为守御,由他来主攻。可与张御斗战下来,他们发现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完成自己所负责之事,他们必须相互协助才能对付这名敌手。


    虞清蓉心意一催,身上化现了一个元神虚影,此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模样,在此一缕袅袅上升的彩色烟气浮托之下,拦阻在了那化影必经之路上。


    那化影来到了近前之后,外间的那幽气猛然被一丝丝四溢明光自内撑裂开来,却是化变出了一只灿烂无比的玄浑蝉,其双翼一展,仿佛荡开两道璀璨银河,闪现出无边亮芒,而在翅翼扇动之际,一道道蝉翼流光一同向前冲射而来。


    虞清蓉一见此物,立从气息分辨出这是张御之“元神”,彼此尽管是敌对方,可那这尤为华美之物也是令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这并不碍她下手。


    她位于前方的元神很快作出了反应,先是举手挥洒出一道道赤色雷光,随后身外荡起一团团花瓣状的霞云,云光映照虚空,若虹霓晚照,分外绚丽,蝉翼流光落入进来,俱皆沉寂,没能掀起任何波澜。


    玄浑蝉在发出神通之际并没有停下前进之势,双翅一振,裹挟着一身璀璨星光,若一道跃空流星般往前冲闯上来。


    虞清蓉元神很是谨慎的退去赤色云霞之后,而后不慌不忙一伸手,无数晶莹丝线从千顾图那里延伸出来,互相交错,一根根横越在了虚空之中。


    这些丝线越聚越多,须臾织如密网,只是一息之间,就成了一面隔绝通路的白色茧幕。


    玄浑蝉一敛翅翼,身外重被一层幽气所包裹,直接冲入了赤色云霞之中,霎时便从另一端冲了出来,此过程中只是身上幽气减去了几分,并未阻碍到它多少,可下来在挡在前面的,便是那一层织幕了。


    玄浑蝉双翼再度展开,身躯以中轴旋转,无数灿烂星光不断碰撞到茧幕上方,那有若剑芒的光华在上面穿透出一个个细微孔洞,可很快又被修复弥补。


    虞清蓉在后方注着这一幕,秀眸之中带着些许期待。


    这茧幕可不是单单是神通变化,更是借用了千顾图之力,本来就是用来克制元神的,只要玄浑蝉撞上来,那么立时会比无法缠住无法动弹,随后她可再施法门,若是一切顺利,那就可趁势收入图中。


    寰阳派可是尤为擅长吞夺之能的,一旦将这“元神”夺来,那么就能通过此物了解到张御的诸多隐秘,这些一旦暴露出来,那么就不难对付了。


    而在场中,眼见着玄浑蝉即将撞上茧幕,可就在那一刻,蝉身之上星光骤然一闪,霎时化去不见。


    下一刻,一团星光在茧幕之后出现,双翼轰然荡开,这只星蝉竟是直接跳跃虚空,挪遁了过来!

    虞清蓉秀眸一凝,她方才看得很清楚,在那一瞬间,这玄浑蝉分明是先跃跳去了阵法之外的虚空之中,而后再是借助蝉翼流光先行穿透过去的气机遁回来,一纵一跃之间,就完美避过了茧幕。


    想要直接以挪遁之术穿透茧幕几乎是没可能的,可这个变化却是通过走了一个曲线成功做到了这点,并且对时机的把握还有对场上局面判断的都是异常精准,好似刀切入隙,骨肉自分,有一种额外的美感。


    即便她身为敌方,对此也是忍不住暗赞一声。


    只是玄浑蝉在越过茧幕之后,已然是与两界通道这处靠得相当近了,而且后面没再有什么遮挡了,这是她绝不容许的。


    正身能用的神通,“元神”可也都是能用的,谁也不知玄浑蝉中藏着什么手段,她必须将之阻截在外。


    既然用寻常神通变化挡不住,她索性决定直接以元神与敌偕亡,或许还可能凭此探究对方元神之秘。


    心意一定,她当即驱用自己元神往其来处迎上去,同时还不惜收缩正面对抗的力量,调用些许法器之力围拢过来,务必要令玄浑蝉无法再轻易挪遁出去。


    那玄浑蝉似也没有避让的打算,直直迎了上来,而在两者即将碰撞的那一刻,玄浑蝉身上忽然光芒一亮,化散为一团巨大的玉雾星光,随后便见其中浮现出一个年轻道人的身影,其只是抬手轻轻一挥剑。


    那元神一顿,随后便被磅礴剑力冲散成了一团星屑气光。


    虞清蓉心头大震,她不难看出,张御这是借由自身“元神”之助将正身转落此间,可谓瞬间欺到了他们近处。


    玄尊的确可以随时转落去往“元神”所在的,可是她没想到张御真敢这么做。


    毕竟在外面可以从容发挥力量,而冲到了“千顾图”之内,那无疑是将自身置于险地了,换了他们,那是绝然不会如此冒险的。


    可张御迫至近处固然会让他们遭受到更大威胁,但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机会呢?若能除此大敌,就能破开前方阻路大阵了。


    她立时传意喝道:“陈师兄,攻其缺漏!”


    自斗战到如今,他们都是不曾用上攻杀心神之术,这是因为在张御守御完备的情形下,任何攻袭都是会被他从容挡下的,唯有寻到破绽之时才能发挥出作用。


    战机这个东西并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浪费的,必须找准合适机会,才能给予对方最大打击。


    而现在,似乎时机到了。


    陈白宵也早是在张御现身之时就意识到此刻不可再留手了,在虞清蓉传意之前,一道元神已是从他身上飞了出来。


    虽然此举这会分散他一部分力量,使得他抵挡那一十二道剑光更为吃力,但若是不出手上前施加压力,让张御喝出方才那等道音,那么局面会是更为糟糕。


    这一道元神去到外间,就持剑对着张御所在一斩,成千上百道剑光冲着后者所在之处而去,内中更有诸般神通之化用。


    张御站着未动,拭尘之印转动之下,自有剑影飞出,不断将化用“无间胜”之剑气纷纷斩断,至于其余剑势,他挥剑之间,便就将之冲散。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股锐利无比的气息袭来,霎时冲入到了自己心神之中。


    他眸光一闪,“定化”章印自行发动,将那股气息挡住,不过这此物仍旧存在于那里,萦绕粗去。


    这就是攻袭心神法器的厉害之处,哪怕你能挡住,不设法以法力心光化解,那就会寄于心神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发作。


    不过得此一缓,他身上携带有护持心神的法器也是应发了出来,主动上前与此器一撞,就将之斥逐了出去。


    可此器方才解脱,却又有一道袭击心神法器自另一个方向上攻入进来,他再转章印,挡住此器,可这次未待护持法器应发,虞清蓉那处将方才被逐出去法器就再度转回,继续朝他心神之中攻来。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重现了上一次的配合,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因为忌惮言印之威,不再尝试固束于他,而是直接施以攻杀手段,务要令他失去反击之力。


    一时之间,张御所立之地仿佛成了漩涡中心,诸般气光云霞,法器神通皆是朝着他汇聚过来。


    但这也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方才就认识到,在外强攻虽能压倒对面一时,可两人在劫阳相助之下,总是能撑住的,撑不住也能退走。


    而随着劫阳力量的逐渐增强,两界通道也是在扩展之中,劫阳之气也是愈发强盛,眼下两个人他是能够挡下,可若是再来一人呢?那就未必能应付得了的。


    他认为唯有尽快解决其中一人,才有可能接在下来守持住此间。


    而想要把这近乎僵滞的局面搅动起来,那就唯有自己亲身杀至前方了。


    因为一旦如此做,两人见有杀死他的机会,那一定是忍不住的。


    现在别看两人之攻势如潮,令他也只能谨慎防守,没法发动反击,可是有一涨必有一消。


    若把视角放大到更广大的地方,可以见到他放出的那一十二道剑光正不断击破阻路剑气,向内圈缓缓逼近,正对两人形成了包围之势。那紫炁砂则是更外围张开了包围网,同样是向内部侵蚀挤压过来。


    这正是因为两人主要力量都被牵扯到了他这里,所以才造成了这等局势。对此陈、虞二人心中也未必不清楚,可到此一步,他们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们二人若是无法抢在外间力量围挤上来前将张御此身消杀,要么就要被张御再杀一次。


    在摘取上乘功果之后,按理说不论被斩杀几次都是无碍,可他们总觉得这里似有什么不妥,故都是竭力避免此事再有发生。


    张御身在包围之中,遭受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可依旧十分从容,完固的根基和“命印”给他提供了深厚无比的心力,而当一位心光法力深厚之人一心一意守御之时,那的确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被攻破的。


    陈、虞两人此刻也是越来越是急迫,可是张御守得毫无破绽,除了心光雄厚之外,其人身上还携带有各种护持法符,令他们每次集合起来的力量每每无功而返,也就靠着后面源源不断送递劫阳之气才能维持住局面。


    现在他们只指望能够通过劫阳之气,尽快耗尽张御身上的清穹之气,而后将他压制下去了。


    张御一直在感受着外围的紫炁砂和剑气的侵袭,待这两物突进一定程度之后,他眸光微微一闪。


    所谓“正中有奇,奇中有正”,若是等到两物完全挤压进来,也的确有较大可能围杀此二人,可那一刻也定然是两人防备最为严密之时,或许两人都以为他会选在那个时候发动,可他并不准备如此做。


    此际他于心下一唤,那藏于阵中一直在蓄势的“空勿劫珠”倏地一动,霎时从阵中穿出,直奔两界通道而来。


    此珠化一道宏大金光自虚空横过,待快要到三人交战之地时,前方重重紫气一分,让开一道通道,使其顺利无比的冲入进去。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忽然神情大变,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一股强横无比的力量正朝着自己这边冲来,在警兆应发之下,心头都是狂跳不已。


    两人立刻知晓,若是不躲,那么必是会丧生在这一击之下。故是此刻再顾不得围攻张御,身上起劫阳烈气一裹,各自往两界通道之内退去。


    张御看着二人,淡声言道:“敕镇!”


    陈、虞两人都是身躯一震,可是因为有劫阳烈气抚定法力,都是气息微微一乱,但未曾被真正压住了法力。


    张御则是在喝出言印之际便一个踏步,“尺步天虚”神通霎时发动,顿从原处消失,出现在了陈白宵面前,而后一剑挥下。


    陈白宵此刻几乎无可抵挡,避无可避,可是他眸中却是有一股奇异而犀利光芒泛起,他意念一转之间,一道玄妙剑光已是在身躯之内蕴生而出。


    此是三十六剑上生神之一的“治命同”的化用,此剑待敌杀来之际,便可将敌我生机联结于一处。


    但这仅仅也只是化用罢了,不过他有一个玄异名为“宿真”,一旦激发出来,就可将自身剑术威能推动到其所能发挥的极致!


    此便是说,玄异合此神通,那么就可发挥此玄异的真正威能了。


    此剑一生,张御斩他,等若斩己!张御杀他,便是杀己!

    张御这一剑斩落下来之际,忽然心中有一股警兆浮现,这是“先命”玄异自行发动了,在敌方有厉害到足以致命的手段出现之前,就会先一步察觉。


    他知这其中必有异,可是他非但没有因此有丝毫停手,反而心意更是坚定,剑锋毫不迟疑的斩下,将陈白宵一斩两段!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与自身剑斩几是一模一样的力量侵入进来,他眸光一闪,“补天”玄异霎时发动,随后心光一转之间,就将这股力量转挪了出去,这时他似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某一处看去,“找到了。”


    ……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死生寄剑一

    陈白宵那斩断的躯体此刻还不曾完全散去,自那剑光自身上斩过之后,他便一直死死盯着张御。


    可随即他便失望了。


    张御丝毫无碍的站在那里,这意味着“治命同”之术并未能撼动其人,或许是被某个不知名的神通手段挡下了。


    陈白宵的化成两半的躯体在慢慢淡散之中,这个时候虽然仍有神气从寄虚之地灌入下来,试图修补他的身躯,可那一剑已然斩断了他的在世生机,已然无法阻止这个过程了,唯有残余的意识仍是顽强的存在着。


    只在这时,那灌入进来的神气忽然中断了,他立便为之惊觉。


    寄虚之地的神气与他一体,除非他自己主动去做,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断止。


    若是出现了这等情形,那么一定是寄虚之地出现了某种变故,或者说……遭遇到了来自别处的攻袭。


    他不觉明白了过来,这肯定是张御利用了什么手段,在那一刹那间找到了自身的寄虚之所在,正如其人一指点杀丹晓辰那般。


    恐怕下一刻,他的寄虚之地就会被攻破。


    可是他的眼眸深处却流露了一丝奇异光芒。


    对他而言,寄虚之地的神气若是被斩破,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相反算得上是一桩好事。


    此刻他的身躯和头颅已然散去了小半,可最前面那张有若玉石雕琢的英俊脸庞还算完整,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玉石面具,而这上面,此刻忽然露出一丝诡异微笑。


    为了这一剑,他已是等了好久了。


    方才虞清蓉问他那一剑准备的如何了。


    他说还差一点,但是现在已然成了。


    这一剑名为“反绝天争”,也是向炼空劫阳求之后,这镇道之宝赐予他的一剑。


    这一剑并非是凭空塑造,无由无故而来,而是由他的修行的功法、神通、还有心神意气上拔高而来的,是完全契合他的剑法。


    若说他在这个层次中的剑法有顶点,那么就当这一剑了。若说他以往是在水下,但与水面还差了一些,那么劫阳渡给他的力量则是稍稍托了他一把,让他浮出到了上面,得以放开呼吸,得以自在驾驭此剑。


    这一剑法讲究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剑势发动之后,每一次与他与敌手对抗,每一次被对手斩杀,那么都会积累起一丝承负,当这承负积蓄到一定程度时,就可仗之以反杀敌手!


    他不需要斩杀到人,只要斩落在了对手的气机之上,那不论此气机主人在何处,则必能将之将死,哪怕寄虚之地的神气也可一举倾灭!


    若说这神通只是到此为止,此也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之术,还称不上是与天相争。但这是炼空劫阳的赐予,是充满寰阳派风格的一剑。


    只要这一剑能斩杀对手,那么对手的一切生机包括某些资质都被会被他抢夺过来,而他也会籍此由死转生,重新恢复至巅峰完满状态之中。


    张御在察觉到陈白宵寄虚之地所在的那一刻,他毫不客气令双剑攻杀进去。


    寄虚之地中的攻杀只有因果起落,并没有时间流逝之分,故在只是一瞬之间,便已是将那此中神气绞杀干净。


    到此一步,本来此人当已改是被抹杀了。


    只是在过个时候,他忽觉有异,转首看去,就见那本已是被他杀死的陈白宵虽身上生机全无,可残散的身体却依旧存在于那里,只是其人眼中却浮现出一股奇异的光芒,身周围更是浮荡着一股的玄妙气息。


    有一丝丝灼灼烈气从此人身躯破散的地方生出,而那原本已是坏成两半的身躯居然又是合拢了起来。


    瞬息之间,陈白宵的身躯又是恢复到了原来模样,他伸出那有若玉石打磨出来的好看手掌一拿,一柄长剑出现在了手心之中,同时有一股烈气浮现于剑刃之上,此气瑰丽若夏,但又猩红夺目。


    他感受着身躯之中的那一股力量,这是承负之积蓄,在这些承负出现在,此剑便就可以挥出,无论对方逃到哪里都是无用。


    他看着张御,神情一厉,挥剑一斩!

    这是先死后生的一剑!

    这是寄于承负的一剑!

    也是……逆转生死的一剑!

    一剑过去,虚空泛动。


    仿佛是石子落于池塘之中,一圈涟漪荡开,而在涟漪恢复之后,一切又是恢复了平静。


    张御静静站在那里,一点被侵夺生机得迹象也未曾出现。


    他身上有一个玄异名唤“克济”,此玄异可不受任何寄于承负之势的神通法术侵害,故是这倾绝死向生一剑虽然斩来,可并没有能夺去他之生机。


    陈白宵怔怔看着他,这凝聚所有一切的寄托无功而返,意味着他没能完成“由生而死,由死向生”的那最后一步。


    天机到此中断。


    这一刻,这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彻悟。


    是了,是了,劫阳的意念曾告知于他,在夺气还生之后,他只要照着那给予的法门修炼此门道法,那就还能重新再现这一剑。


    可是炼成了这一剑,那么此后他谁人杀不了?还有谁能杀得了他?

    这既是逆反天理,抢夺天机的一剑。


    那必然会有天机来阻。


    哪怕不是张御,来日也会有他人来将此斩断,持有这一剑,是自绝于天地,不是他破开天机成道,便是被绝杀于天机之内。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可是有些东西若是就此舍弃委实太过可惜了,或许……


    这时他抬头看向张御,伸手一挥剑,一道剑光渡送了过去。在做完此举之后,他整个人化为一团气雾消散了。


    张御见那剑光过来,到了近前之后就化成了一柄剑形玉匕,这里面并无任何杀意,反而是存有一缕意念。


    他思索了一下,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一挥袖,将此送出了场外,准备待回头再是处置。


    同时他往后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不动,星光飘荡之间,玄浑蝉自身躯之中又一次冲了出来,灿烂双翼展动之际,已是两界通道那一处若流光般飞驰而去。


    虞清蓉此刻正在向外突围,方才见到陈白宵被张御盯上,她本来是想施手的救援,可是她发现,那外间那一道威势绝伦的金光主要就是对着自己来的。


    她虽然有“渡生蜕玉”神通和千顾图护持,可现在外面正被包围着,这时候若是不趁张御对付陈白宵的时候冲了出去,那么反可能两个人都被一同留在这里,故是她十分果断的往外突围而去。


    这时前方光芒闪烁,却是这个方向上的数道剑光从正面向她杀来。


    她丝毫不予理会,继续向前。


    剑光从她身躯不绝穿过,然而她却是丝毫无碍,唯有后方那一个个晶玉纷纷破散,却是她将这些力量这转渡到了那些化影身上。


    只要这些“渡生晶玉”只要还存在一个,那么她就不会被杀死,更别说还有千顾图可作遮掩。


    有这些以为倚仗,本来她当是无惧无畏,奈何紫炁砂这等攻袭范围广大之物恰好对此能够克制,她若走得迟了,化影再多也没用,一样是被围死的下场。


    在与剑光阻碍交错之后,前方紫炁愈浓,她身上放散出一团霓虹彩光,随后往紫炁砂之中撞进去。


    闯入进去后,她周身彩光与紫炁砂不断消磨,身形不可避免的被迟滞了些许。


    这放在斗战之中是无疑是一个巨大破绽,可如今张御在对付陈白宵,所以她未受干扰,而外面也有着自两界通道那里过来的烈光在不断消磨着外围的紫炁砂,故在她全力突围之下,很快就来到了紫炁边缘,眼看再有一步就可冲出去了。


    可这个时候,她却一蹙眉。


    因为她感觉自己就是这么耽搁了一会儿,外间那一道金光已然自外冲入进来。并向着自己这里过来了。


    虽然速度不快,可她推算了一下,自己恐怕在真正出去之前,就需直面此物了。


    只是感应声势,她便知道其中所积蓄的力量极大,当到达自己面前时,恐怕整个千顾图及周围所有晶玉都会被轰爆开来,最后自己可能将会是以正身来迎接此物。


    她并不回头,只是一催法力,一道元神自背后透显出来,向着向着空勿劫珠来处而去,自己则是一拿法诀。


    片刻之后,亦有一道灼灼烈气从两界通道内照来,紫炁砂被此气一照,本来厚重的砂幕立被削薄下去,尽管紫炁砂能够不停自我生出,可仍是赶不及被消融之速。她见此急忙一催遁光,朝那薄弱之处冲了过去。


    而在后方,空勿劫珠所过之地,千顾图上的身影和那些蜕生晶玉纷纷破散,但是这个时候,虞清蓉放出的元神朝此冲来,与那无边金光一撞,元神霎时破散,不过那一往无前的势头也是因此被阻了一阻。


    虞清蓉无了阻碍,只是一息之间,就成功冲出了紫炁砂的围困,重新见到了前面的两界通道。


    到此本当已是脱险,可在这个时候,前方虚空之中,忽然有百余点晶光闪烁起来,这些晶光只是一闪,就生出了一股无边吸摄之力,她不觉气息一滞,本来势若飞虹的遁光也是被生生顿住。


    ……


    ……


  第三百五十章 过影皆入图


    此刻拦阻在虞清蓉面前的,却是由张御亲手祭炼的一百零八枚“玄光天元梭”,是拿来作为关键时刻定摄对手之用的。


    但要想把一位取得上乘功果的玄尊定在这里,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眼下也不过是利用此物稍加迟滞其遁光罢了。


    虞清蓉只是一转法力,就从这等束缚之中摆脱了出来。但这些玄光天元梭也并不是停滞不动的,她这一脱离出去,就如附骨之疽,循着气机又跟了上来。


    只她这么一耽搁,后面的空勿劫珠又一次追进了。


    她不觉一蹙眉。


    好在突破紫炁砂的围困后,她已是能直接望见两界通道了,她一引法诀,一道烈气通道之中被引了出来,遭受这镇道法器的气息一冲,天元梭原本规整的排列顿被冲乱。


    而那一道烈气并没有到此为止,去势不减,依旧向前冲去,迎面就撞上了那一道飞驰追来的宏大金光。


    两边这一撞击,激荡起大片金光烈色,虚空之中虽无声息,可却骤明骤暗了一瞬间,空勿劫珠的力量到此似是已然耗尽,终是缓顿了下来。


    一下化解两面危机,虞清蓉也是抓住了这个时机,起虹光一遁,霎时穿渡虚空,将那百余玄光天元晶梭彻底甩在了身后。


    可就在她即将要回至通道之中时,却是不由呼吸一滞。


    那一十二道剑光不知何时已是绕到了前方,并拦阻在了那里,剑尖俱是遥遥指向了她,上面光芒烁烁,正是蓄势待发。


    而在后方,千顾图已经在紫炁砂的围剿之中破散,她放出的晶玉化影也在方才空勿劫珠的撞击之下俱皆粉碎。


    她所有能替避之物都已经失去,唯有以正身直面这些锋芒。


    不过便是如此,也并非当真绝途。她再度拿住法诀一引,牵引通道之内的劫阳烈气,此气无遮无掩的冲落到了一十二道剑光之上,被此光芒一照,剑身之上的明光都是在消磨之中渐趋黯淡。


    而她正待此趁隙回返,可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星光落来,将自周围的虚空都是照得明光一片,耀眼非常。


    她心中一凛,回首看去,见一只灿烂华美的玄浑蝉已是飘悬在了那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是走不掉了,明明只是差了一点。


    她转过身来,眸中泛起寒光,原本她是不愿意动用这一招的,因为这会折损她的道基,可终究是性命要紧。


    两界通道的对面,炼空劫阳气珥之上,关朝昇正通过两界通道看向对面。


    方才由于那一片紫炁砂遮掩的缘故,他不怎么看得清晰,可是陈白宵气息的消失他却是能感觉到的。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眼神微凝,本在藤壶上有节奏点动的手指也是停了一下。


    而在远端那一道虹霓之上,神昭派的那位披发老道同样察觉了这一点,他抬头看了看对面,再是向关朝昇传声道:“那张道人着实了得,陈道友不敌身亡,如今虞道友似又被此人阻住,关道友不上去相救么?”


    虽然陈白宵被斩,可是换个角度看,那两界通路又可渡去一人了。关朝昇前往接引当是不难。


    关朝昇撇了他一眼,道:“输赢只是平常事,陈师弟他被诛灭,那也是他自身功行不济,而我若入内,这里这镇道之宝又有谁人来驾驭呢?如今只能靠虞真人自身了。”


    披发老道言道:“道友若是不动,虞道友一人恐怕也难是那张道人的敌手。”


    关朝昇拿起藤杯从容饮了一口,悠悠道:“那张道人虽然厉害,但李道友却也不要小看了虞真人。”


    披发老道哦了一声,他听得出来,关朝昇言语之中对虞清蓉颇见信心,而绝非是有意强撑,这也没有必要,想来是的确有什么手段的。


    他看向对面,抚须道:“那在下倒要见识一下了。”


    虞清蓉此刻伸手捉来了一道劫阳烈气,默念一个法诀,往自家心口之上一按,像是一个大日以千百倍之速向着寂灭而去,但也是由爆发出了无比强盛耀眼的光亮。


    些光亮冲到虚空之后,又发生了某种玄妙变化,由强盛转而柔和,化作了一道道瑰丽气霞,霞光与虚空交织之中,出现一幅幅图景。


    可以看到,这些图景所照显的人物俱是张御,这里有其一指点杀丹晓辰,有其一剑斩杀陈白宵在世之身,有其喝出言印震慑二人的景象,更有其方才挥洒法器各种的景象。


    可以说,凡是在方才斗战之中张御所用过得诸般神通手段,俱是显现在了这上面。


    这一神通,名为“阐古不央”,乃需借用一件秘炼法器配合才能所展,且必须以劫阳之力为推动,算是她本人最为得意几个神通之一了。


    此术一起,凡是对手被照入进去的手段,那么都是伤不了她的。


    且不止是这一回,若是这次不曾消灭对手,下次再是遇见也是如此,甚至那时不需要再施展一遍神通。


    而在此刻,玄浑蝉身上荡开一幕光亮,张御也是从中现身出来,他看了眼上方,也是望到了那些了那些映照着自身的一幕幕画影。


    虞清蓉伸出白皙皓腕,抬袖示意了一下位于上方的那些画影,道:“张道友,你且一观,除却这些,你还剩下多少能为呢?”


    张御稍作观辨,又听虞清蓉之言语,大致也能分辨出此言之意,他伸指一划,一道剑光从空落下,就朝向着虞清蓉斩了过去。


    虞清蓉秀眸看着他,整个人却是站在那里丝毫不动,可奇异的是,剑光落去,却是如同对上一个虚影,直接从她身躯穿透了过去。


    张御见到这一幕,眸中神光一闪,他能确定,虞清蓉明明是站在那里的,是真实存在的人,而非是什么虚影,可飞剑却是无法触及其人。


    他心念一转,顷刻间,身后万点星光忽然照来,往虞清蓉身上落去,可是同样,无数星光从后者身上一道道穿透了过去,依旧不曾沾染到其人半分。


    此刻再观那天中那些画影,他差不多已是知晓这个神通的作用了。


    自己只要是被照入此图的手段,对其人已都是无用,简单看来,下来对付此人,似只要用上不曾用过的手段便可。


    可问题是,那些未曾用过的手段若是一击难以将此人击毙,再被照显入内,那局面恐会愈加艰困。


    他看了一眼虞清蓉身上的明亮光芒,纵观后者方才的神通,可谓都是脱身护命,乃至先立于不败之地的,与此术可谓是相辅相成,显然从一开始就有这等打算,只是碍于某种缘由不得施展,很可能是与劫阳之气有关。


    若是此刻动用“六正天言”,是否能……


    这个念头被他快速否定了,因为自己使动言印的同样照落在了上方,六正天言是以言印为根基,言印假设无用,那么使出来的神通也是不完整的,且他感觉后面可能还有更大敌手,也不能白白将这一手段扔在了这里。


    此刻的他,尽管诸多手段被照映其上,可对比虞清蓉,他也不是没有优势。


    他还拥有训天道章。


    他自己无法确定此人神通破绽何在,可他却可以去向玄廷求问,玄廷自有许多比他更为有经验的同道存在。


    这些人当能比他更能看明白清楚此法之玄机,

    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争斗,而是两个阵营的碰撞,凡是有利于斗战的手段都该用上,他意念一转,入到训天道章之内,就将此刻情形传递去了玄廷。


    虞清蓉见他不再放出手段攻击自己,却也没有再顿在那里不动,她把手一挥,纤指轻动之间,好似拨动长弦,听得一声幽咽琴音传出,像是雨夜凄凉,女子低泣,片片昏云在虚空之中生成,并有雨丝飘来。


    这雨丝不是自上而下,而是自面八方而来。并可看见,原本千顾图和蜕生晶玉碎裂之后的残余都是化为成了此般事物,反过来将张御围困在内。


    张御这时发现,此刻挡在外间的紫炁砂丝毫没能阻住这雨丝的渗透。不过他还有一个可供利用的手段。


    那就是心光。


    此术也是唯一方才用过,而未被照入画影之中的。


    这也很好理解,心光法力因为是修道人一切根本,也是所有神通道术变化的来源。假设心光法力都是无用了,那也不必继续争斗下去了,对方随手之间就能将他抹去了。


    故他把心光一运,霎时撑开一道浩荡光幕来。


    只要心光法力足够高,那么什么手段都能排斥出去,虽然这样可能会耗损极大,可是到了摘取了虚实相生的功果后,修道人本来就是心光法力源源不绝,区别只在于施展了手段之后,后续生出的心光法力是否足够弥补少缺的那部分。


    而他有着异常牢固的根基,此刻也是足可撑住了。


    虞清蓉见到他心光展开,犹如一片星光玉雾,异常灿烂,她不觉欣赏的看了几眼,随后她启唇道:“张道友,你纵能挡得一时,还能挡得长远么?不如就此退去为好。”


    张御淡声言道:“既是道争,便退无可退。”


    ……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抟气虚空渡


    虞清蓉听他之言,倒是心中佩服,她叹了声道:“道友如今不退,稍候或许就走不了了。”


    虽然她语气惋惜,还带着几分提醒,可是她下手却没有半分的迟疑,言语之间就在催动法力,一时四面八方暗云凝聚,雨水开始细若轻帘,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势大,很快如天河倒倾而来。


    与此同时,一丝丝灼光被从两界通道那处牵引过来,聚集在她的掌心之中,这却是她在调运汇聚更多劫阳之气。


    不过她并未急着发动,而是在那里积蓄力量,准备在关键时刻再是使出。


    即便一时杀不得张御,可是她也是把张御牵制在了这里,可以使得两界通道得以顺利扩大。


    张御此刻则是放开心光,全力守御,虞清蓉认为牵制了他,可他其实也同样是把虞清蓉拖在了这里。


    阵中现在是有神气分身存在的,足以撑得一时,只他不难感觉出来,周围的压力再逐渐加大。


    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到时他势必无法维持分身,需要集中所有力量来应付。并且他判断,这等时候不会很长,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悬天道宫之上,张御将心意通过训天道章传递了出去后,风道人立时感得,并马上将此告知了廷上诸廷执。


    林廷执往虚空看了一眼,现在两人交战的地方恰在两界通道近处,烈气灼光四溢,难以分辨清楚,通过风道人的描述,才是知晓了此刻具体是何情形,他想了想,问道:“诸位廷执可有见过这般神通么?”


    崇廷执沉声道:“若无差错,这应是仰仗了劫阳之力的变化,其令自身气意与更高道理相接,从而化改一方天机,但此法必不能久持,只要退走,就能待其自败。”


    戴廷执看了看上空,沉吟片刻,才道:“如今张守正走不了,从方才到如今,劫阳之气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光靠阵中的守御是挡不住的,若不是如此,张守正也不至于冒险突入两界通道之前以一敌二,此刻若退,那么阵势可能就维系不住了。”


    竺廷执此时也是开口道:“那虞清蓉的道法也未必不能久持,此术若是借由了劫阳之气为助,那么只要两界通道还在那里,其力便不虞中断,等待下去,对面只会愈发强盛,我等不能指望于此。”


    虞清蓉说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才不得不用那法,可实际上,若没有足够的劫阳烈气,一开始也是运使不出来的。可也是如此,只要劫阳之气存在,那么神通就会存在下去,望其自行崩解,可能性不大。


    钟廷执在座上稍作推算,虽然现在天机混乱,可是他却是能看到一丝大势变化的。


    片刻之后,他抬头道:“首执,诸位廷执,张守正那里当还能撑住许久,两界通道虽在扩张,但万曜大阵始终压制着那里,眼下上宸天这里破阵在即,我等可先全力破阵,待回头再是往援张守正。”


    风廷执立时出言反对道:“不妥,寰阳派那里情形一时一变,不能以眼下局势妄断此后之变,张守正万一守持不住,那么牵连的是整个大局。且不管如何做,我等都当尽快寻一个妥善办法,助他守持才是。”


    首座道人这时出声道:“林廷执,阵势那处准备的如何了?”


    林廷执打一个稽首,道:“回禀首执,尚还差一点,再有一二夏时,便可得稳妥。”


    尤道人曾言,布置排布好所有,最快半日,至多一日。不过与张御与陈、虞二人斗战虽是激烈,但其实从斗战开始到此刻,并未过去太久。


    这也是正常的,双方都未抓拿天地大势,只以最纯粹的法力神通较量,自也不会出现古夏之时动辄斗战数十日甚至绵延数载乃至更久的场景。


    首座道人看向诸廷执,道:“虞清蓉所用之法,乃是昔年梁枢派‘昌扶道人’捉气诛影的路数。梁枢派早被寰阳派所吞灭,所有道册典籍应当也是入了寰阳派之手,这应是其神通之化用。此法的确借用炼空劫阳施展的,这也不奇,寰阳派的法门多是如此。”


    他缓缓道:“要破此法,当先破此气,只需以更强之力将之盖过便可。可回告张守正,玄廷稍候会渡给他足量的清穹之气,叫他不必顾忌,全力出手,当能胜之。”


    林廷执想了想,谨慎言道:“首执,若是抽调清穹之气,那稍候攻杀上宸天时怕就积蓄不足了,可要推迟么?”


    他们准备了三个破阵之法,到时准备同时发动,其中以清穹之气制压也算是较为关键的一环,眼下积蓄的还不是足够,本来还当设法填补更多进去,要是这时抽调至外,那稍候攻阵之势怕就会因此有少许减弱了。


    首座道人摇头道:“此中不必苛求完满,世上之事,从无尽在把握的。诸位廷执,张守正那里已然攻杀了二人,若是他有机会攻杀去第三人,那么寰阳派在没有绝对胜算之前是不会再尝试入世了,此刻我等当助他一助。”


    他此刻的语声虽然不高,可众廷执知晓,这位已然是下了决断。


    这位可是很少主动表明自身态度的,哪怕是廷决也是调和好彼此,而这次却是直接说了判断,就说明已是下定了决心,也不容更改了。


    诸廷执在座上齐齐打一个稽首,肃声道:“我等谨遵法谕。”


    他们待是坐定之后,过去几息,身上俱是现出一道道浩大光芒。


    随着道宫之中一声磬钟之响,这光芒从道宫之中弥散而出,霎时遍布整个清穹云海,而后一缕缕玄妙气机从云海底下翻腾起来,一个几是横跃诸空的大舟身影隐隐显现出了轮廓。


    诸廷执守持心意,辨别玄机,通过张御身上那一缕清穹之气的牵连,便将自身所掌的清穹之气朝其所在渡送了过去。


    张御此刻已是从训天道章之中得知了结果,知晓该是如何攻破此法,并且风道人还郑重提醒了他一声:

    “张道友,首执让我提醒于你,这两气碰撞,绝非小事,稍候需的守住心神,谨防玄机入化,合道融身于此。”


    张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


    而在几息之后,他便感觉到一股磅礴浩荡的清穹之气轰然传递到了自己身上,这就像是江海一下倒倾过来。


    他立时转运“命印”,鼓动起全身心光,才堪堪将那一股冲势稳住,可即便如此,四溢出来的气机轰然将他的心光撑开,而裹在外间的厚重雨幕像是被巨力挤破一般破散开来。


    虞清蓉此刻神情骤变。在她的感应之中,此刻看到仿佛虚空裂开了一道缺口,里面正有势若汪洋一般的清穹之气落到张御身上。


    她心中顿时不安了起来,施展这个神通不是没有代价。


    与陈白宵最后那一剑一般,依托劫阳的神通,有了开始,那就必须有结束。她这个神通并不似陈白宵一般必须反夺对手才算成功,可也不能被对手所击破。


    如果靠她自身达不成这个结果,那么劫阳烈去推动她,用尽她的一切去将此完成。


    这里的一切,包括她的法力,包括她的修为,自然也包括她的性命。


    所以她是没有退路的。


    她一咬牙,将方才积蓄起来的烈气就此放了出来。


    这本是她作为杀招使用的,可是此刻若是不将张御身上的清穹之气压制下去,那么下来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然则这次渡来的清穹之气,本来是玄廷准备用作破开上宸天大阵,虽然只是将一部分挪到这里,却也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少许烈阳之气能够抵挡的。


    此刻两界通道对面,关朝昇看到这一幕,却是第一次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再坐视不理,也是一挥袖,环绕在身周围的大片劫阳之气有若烈焰,汹汹涌去通道对面。


    张御这时已然持住入身之气机,他鼓动心光,向着虞清蓉那里只是一按,轰然一声,磅礴之气垂天而来,再奔涌向前,一举冲到了那灼烈之气之中!

    由于涌来清穹之气实在太多,他的心光融入进去之后,开始还能稍加驾驭,可是片刻之后,就只能负责承托并往前引导之用了。


    而再是过去一会儿,就只能随其自行了,因为哪怕以他的力量,此刻也恰若是溪流汇入奔流江河之中,唯有顺势而往了。


    他可见到,两股不同气机此刻交织在了一起,自己这一边,内中显现出天地生消,万物化演之道,而反观对面,那烈气则昭显出侵夺万物,吞夺诸空之理,两气交织,不但是力量之碰撞,更是道理之争逐。


    而这一切,现在都是清晰呈现在他面前,对他这等修道人来说,这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可他记得风道人提醒,谨守着自己的心神,没有投入进去。


    与这故玄机浪潮相比,他好河畔石砾,若是忍受不住去贪求其中的玄机道理,那么自身也被一并带入进去,并在激撞中融消瓦解。


    在两气相互冲撞了一会儿后,毕竟是清穹之气势大,那股劫阳烈气不断退缩,甚至被逼压到了两界通道之前。


    这时张御忽有所感,抬头望去,见虞清蓉身影先是变作一个美妇人,可仿佛是经历了岁月倒流,其变作了一个纤细少女,再片刻之后,又变成了一个女童,而再接下来,其身躯之上爆发出了一阵灼目光亮,于瞬息之间化了一个干净。


    ……


    ……


  第三百五十二章 烈黯过潜幽


    张御清晰目睹了虞清蓉的消亡过程。只他能够感觉到,此人在世之身其实并非是倒在清穹之气冲击之下,而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反夺,先一步自我消融了。


    到那最后一刻,此人身躯之中的法力生机几乎全部爆发了出来,整个人似乎成了一团燃烧的烈阳。


    可这点爆发出来的力量,在那庞大的清穹之气奔流下却激不起任何浪花,很轻易就被冲刷带走了。


    此时他眸中神光一闪,往某一处看去。


    由于虞清蓉再是败亡了一次,且到最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法力,所以其人神气寄托也是由此暴露了出来。


    他意念一动,双柄飞剑直接遁去神虚所在,本来他是准备设法攻灭神气之寄托,将此人彻底斩杀,可是随即发现,不必他去这般做了,因为虞清蓉寄托之神气,也是遭受了反吞,被那一股灼烈光芒所侵,正在自我消散。


    那神气望去似如辉盛之阳,在散播出最为热烈的光芒之后,终于焚尽所有,最后闪烁了一下,终是熄灭了下去,半分也是不存。


    见到这等结果,他便从寄虚之地收神回来,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似有人在望着自己,便抬头往两界通道那处望去。


    而在两界通道另一端,关朝昇站在气珥之上,他一双丹凤眼目之中反照着对面的景象,也倒映着张御的身影,不过他并没有走出去,面上也没有什么挫败之色。


    他看了看上方,自语言道:“倒也是快了。”


    陈白宵、虞清蓉二人虽然身死,但是包括他在内的寰阳派修士,都与炼空劫阳是连若一体的。


    若是他们不亡,就能源源不断的借取劫阳的力量为己用,若是败亡,那么他们的一切都会成为助长劫阳燃烧的柴薪。


    所以二人虽是输在了张御手中,但实际上也都是亡在了劫阳之力下,这同样可称得上是一场祭炼,这无疑也加快了破开虚空之壁的力量。而这到底是损失了还是得利了,却也难以说得清楚。


    关朝昇心思一转,虽然折了两个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同门,确实有些可惜,可是只要向劫阳送去足够多的祭献,还是能推动本门修道人去试着摘取功果的。


    他言道:“诸位同门,若得入世,立功为上者,当得宿主之位。”


    在他背后,有着三十余道自劫阳延伸出来气光之上,每一道气光之上都是立有一名道人,这些皆是寰阳派的玄尊,而他这一语落下,这些道人俱是稽首称是。


    关朝昇这时又看向远端虹霓之处,道:“李道友,你那边可是成功了么?”


    披发老道言道:“已是放了一丝出去。但为防玄廷发现,只是极微小一缕。”


    方才关朝昇放出劫阳烈气之时,他也是趁此机会,放了一些服幽虫过去,所以表面看上去关朝昇只是向虞清蓉施以援手,可暗地里他们也是顺势下了一步棋的。


    关朝昇再看了外间一眼,就又回到了自身藤座之上靠座了下来,道:“成功了便好,不过李道友,你这里可是要用心一些了,再晚一些,恐怕是上宸天那里未必能撑得住。”


    披发老道只是一个稽首。


    虚空之中,张御感觉到通道对面看向自己的面目光收去,心意一转,漫空飞扬的紫炁砂落入心光之中。


    稍候,空勿劫珠也是飞了过来,绕着他转了转,落入了他的袖子之中,


    而他这时伸手一拿,将那一柄陈白宵留下的玉匕首捉了过来,握在手中看了看,也是一并收了起来。


    他一转身,化一道星光回到大阵之中,抬头对那些看着他的玄尊言道:“诸位。这两派虽是暂退,可与此辈背后的门派势力而言,尚不算动了根本,两界通道也还在扩大,诸位还需谨慎。”


    坐镇各处的玄尊都是稽首称是。


    张御提醒之后,就回到了阵枢之中,在法坛之上坐定,他先是放出了空勿劫珠,令此物继续在那里蓄势。


    正如他所言,损了两个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要是像幽城这样的势力,或许就立刻散了。


    可像寰阳或是神昭这等传承久远的大派,在过去也当是经历过各种危机的,这般其还能延续至而今,那一定是有着存续自身的手段的,更别说还有镇道之宝。


    要是此宝也是穿渡来过,那他们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的,只能第一时刻往回撤走,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尽量阻拦延缓这个过程,给玄廷那边攻伐上宸天争取到更多时间。


    待把阵机又检查了一遍后,他又看了看外间,不知何时,那些邪神已然不见,唯有那些雷网还存在那里遮护着外沿。


    他见内外皆是无碍,这才把那柄玉匕首拿了出来,端详片刻后,他心光入内一转,却是见到了一幕幕景象。


    这里多数都是陈白宵持剑与人相斗之景,而对手无一不是剑修,不过多数时候,此人在剑上斗不过他人,都会借用劫阳之气上去攻杀,这才能够将人击败。


    “元乘变”之术是最不在意御主用何方法破敌,只要能击败对手,无论用手段办法都是可以,若是对手持剑,那么就能化用剑上神通之变。


    这一股陈白宵留下的气意之中,留下了二十余种剑中神通变化,其中有近半数是剑上生神之术。


    自古夏以来,从未有三十六剑上生神同在一个时期出现的,只是辉映一时,此兴彼消。


    故是陈白宵其最大之期愿,就是将三十六剑上生神之术聚集,再借以“元乘变”糅合为一,只是他最后终究未能完成,因他不忍将此舍弃,故都是留在了气意之中。


    张御看了下来,觉得陈白宵确实是用心了,纵观过去,剑上生神无不是自行生出的,从无传继可言,可是经过元乘变这么一变化,却是有了就此承传下去的可能。


    而除了这些之外,最后陈白宵本人对道法的一些感悟和理解,并有其弃世最后一刹那间留下一个意念。其实在他看来,这方才是最有价值的一部分。


    不过现在不是参看这些的时候。


    他将玉匕首收起,思索了一下,方才与两人相斗,他又有了不少新的心得体会,当先好好梳理一遍了。


    而在此刻,上宸天这边,天鸿道人收回目光,道:“寰阳派这回看来又被天夏堵回去了。”


    他这次倒也没去嘲讽,因为这一次寰阳接连折去两个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也不能说其不尽力。


    孤阳子看着前方代表上宸天的气数枝节,见上面的光芒反是亮了一些,道:“这也并非是无用,我观此辈最后动用了清穹之气,想来这些气机原本当是用来攻我的,现被挪去,天夏攻我之势必将由此推迟。”


    灵都道人这时道:“此番寰阳受挫,会否动摇其信心?”


    孤阳子道:“当还不至于,如今他们付出了这许多,却什么都未得到,定然是不甘心的,特别是寰阳派以侵夺为上,若是折损之后不设法弥补回来,也不合他们之道念,现在不需要我等去说,他们自家就会主动破除阻障。更何况,寰阳派背后那几位许是与我派祖师有过议定,他们身为后辈,当也不会违逆上面旨谕。”


    悬天道宫之上,此刻众廷执也是收了法力回来,身上光芒徐徐收敛。


    钟廷执这时对座上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方才观得一丝气机变化,似有东西自那两界通道之中遁入虚空之中了。”


    林廷执稍作思索,道:“对面若是此刻放得物事出来,那一定是重要之物,许是能作为倚仗。炼空劫阳无法遁出,能过来的,也唯有神昭三虫了。”


    他顿了下,又道:“三虫不可能齐至,吞天,食日二虫动静太大,此刻放了出来作用也是不大,这东西可能是服幽虫。”


    韦廷执沉吟片刻,道:“方才所引动的动静很是微小,此虫便能过来,也绝对不会太多。”


    林廷执郑重道:“诸位廷执且不可小看此物,‘服幽虫’能吞吸虚空万物,从此壮大自身,若是任由不管,其势怕是由此壮大,这极有可能造成麻烦的。


    试想一下,要是寰阳派再次试图入世,或还会以此虫自后攻击张守正驻守的大阵,而我等攻打上宸天,此虫也可能来我这处袭扰,也需重视。”


    竺廷执想了想,道:“此虫固然有此危害,但其既然靠吞夺外物为壮,那也需吞养之时,我等只需快些拿下上宸天,它便不及来扰我,待把上宸天攻破,回头再处置此物好了,倒是张守正那边,还需提醒一声。”


    首座道人道:“风廷执,你告知张守正那里,让他对此多加留意。”


    风道人立刻一个稽首。


    首座道人又转向林廷执,道:“林廷执,攻阵之事不必太过拖延,再等半日之后便即发动,你亲去阵中,督促此事。”


    林廷执凛然应命,他自座上起身,一个稽首之后,便从道宫之中出来,转眼间便越过虚空缺洞,落到了此刻天夏这边布下的阵机之中。


    ……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夜破朝芒生


    张御坐于阵中思量了一下,方才之战,无论是陈白宵、虞清蓉,他们的神通道法其实都是脱离了一般斗法的范畴。


    陈白宵的法门,可以从他最后留下的意念中看出,这是一门逆转生死之法。而虞清蓉的法门,明面上是照影入图,实际上是持气定划,别布玄机。


    两人的神通法术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乃就是依托镇道之宝上升到了更高层面上。


    这般也就意味着,哪怕你能在通常意义上的争斗中胜过这二人,也不见得你就是胜了。这二人还可通过更高层面的变化来打击制压你。若是这个层面上的斗争你输了,那么此前获得的一切都需还回去。


    这就好比未曾获得飞遁能为的修道人,只能在地面之上与人争锋,可对手若有遁空之能,可谓来去自由,更能跃空遥击于你,这又如何能赢?

    所以修道人一旦借托了镇道之宝,那么就不能再按照以往斗战思路去看待这个层面的斗法了。


    且不一定要借托镇道之宝,那些摘取上乘功果久远,在道行上更接近上层的修道人,或许仅靠自身就能展现出这等威能。


    他有幸在攻伐元都派时见识到了陈廷执和首执的神通,当时候还无法分辨太多,可而今回头再观,却是别有体会。


    特别是首执之神通,更是让他觉得,这同样触及到了那种近乎上层的变化。


    他往前阵外的两界通道看去,这里还在向外扩张,寰阳、神昭两派显然不会放弃入世之举,而为了破阵,势必会动用更大的力量。


    似方才出面与他斗战的修道人,定然不会是两派最为了得之人,应当还有道行更高的修道人隐于幕后。


    这样的人,不用想也知,其必然有着驾驭镇道之宝的更大权柄,掌握着更为强横的神通法力,这也是他下来极大可能所需面对的敌手。


    若似这般对手,未必是他能挡得住,可这里也不能完全指望玄廷,毕竟玄廷一定会把绝大多数力量投入到攻伐上宸天那里,风道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他也知,自己当然是支撑的时间越长越好。


    要对抗这等人物,就只能从上层力量中去想办法了。


    其实他所掌握大道之印也算是上层力量,但是这东西和自身道行是相辅相成的,感悟需要时间,仓促之间没可能提高太多。


    那就只剩下利用清穹之气这一途可走了。


    方才两股气机碰撞,自发展现出了许多玄机妙理,他也从中看到了许多东西,他为了避免被化道同合,所以守定心神,没有去观望,可是他有目印在身,可以观而不入神,这其实就将此映照先寄于大道之印上。


    而现在没有了气机碰撞,却是可以试着去一点点观看。


    这是一笔极为宝贵的收获。


    眼下虽并不能使得他得到多少好处,但无疑可以使他更好的运用清穹之气。


    至于结合此气蕴有神通之变,陈、虞二人能做到,那是与镇道之宝长久相合而成,他接触此气不久,还没这个能耐,也就只能想办法从清穹之舟接引得更多气机过来了,毕竟玄廷想权柄下放,能执多少,完全是看修道人自身的本事。


    正在思索之间,这时训天道章之中却忽感风道人有传意到来,便问道:“道友,可是廷上有事关照?”


    风道人道:“张守正,方才那劫阳之气自两界通道之内放出之际,另有它物跟随而出,有廷执推断,这极可能是神昭派的镇道之宝‘服幽’之虫,此物能吞吸虚空,壮大己身,或会随后针对阵机,你需小心提防了。”


    张御心思一转,抬手一礼,道:“多谢道友传告。”


    风道人语声郑重了一点,又道:“还有,玄廷已是定下,半日之后,当会对上宸天发动攻势,寰阳派那时许也可能会有异动,道友这里也需小心了。”


    张御点了点头,正声道:“请道友回告廷上,御这里当会尽力守持住。”


    风道人道一声好,与他道别之后,其身影从训天道章之中敛去。


    张御意念退出训天道章,他这时看了一眼摆在一边的时晷,现在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九年,七月二十日。


    若是按照天夏内层时计,那么半日之后,那就是明日了,也即是二十一日的日出之际,那时候天夏将会发动全面攻势。


    至于那“服幽虫”,他此刻倒是不太担心,这镇道之宝既能越过通道,那过来的必然很有限,在短短时间内不可能壮大太大,要想起到作用,那一定是以袭扰为主。


    而若是袭扰的话,大阵之外还有清穹之气,稍加消磨就可致其消亡,所以这东西如果出现,一定是会配合寰阳派再次试图破阵的攻势的。


    镇道之宝唯有镇道之宝可以对抗,无论怎么看,都是迫使他需要在这段时间内设法掌握更多的清穹之气了。


    而另一边,林廷执在来至阵中后,寻上了尤道人,问道:“尤道友,如何了?”


    尤道人抚须言道:“已是排布稳妥,只是先前抽调了一部分清穹之气,此气若是不够,恐难于青灵天枝对抗。”


    林廷执肃然道:“廷上愿意为此推延半日,但最迟半日之后,必须发动攻势。”


    两界通道在不断扩大,要是再等下去,可能就会出现变数了,所以即便留出时间再积蓄一些清穹之气,也不可能再拖延太久了。


    尤道人也是神情肃穆起来,郑重道:“只要廷上下谕旨,我这里随时可以动有。”


    同一时刻,东庭府洲,安州玄府之内,项淳、崔岳二人都是坐于侧殿之内,他们正通过训天道章了解此刻战斗状况。


    崔岳这时神情一动,道:“方才玄廷那处传来的消息,张玄首摧破敌锋,已然堵住了寰阳派入世之路。”


    项淳不觉点头,道:“是个好消息。”他又道:“寰阳这边堵住,下来当是玄廷全力攻伐上宸天了,此一战当决定下来局势走向了。”


    崔岳毫不怀疑道:“我天夏必胜。”


    项淳赞同此见,他拟了一道传符,把许英自外唤了进来,道:“许师弟,你将此消息传告下去吧。”


    因为这一战涉及到天夏之未来,更可能关乎所有天夏子民之安危,所以天夏对于这些东西并没有作隐瞒,能胜便能胜,不胜便不胜,若是有意遮掩,恐反让敌方钻漏子。


    而且天夏也有自信能胜下这一战。


    许英接过,躬身一礼,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而此刻位于安州玄府南侧的偌大议宫之内,千余名玄府弟子正在此间等候消息,这些弟子都是方才入府未久,正在巩固根本之时,还不被允许用神元去注意训天道章,要想了解战局只能靠上面传下来的消息。


    因为许久没有消息到了,场中显得气氛较为压抑紧张,诸弟子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有的人在小声说话,有的闷坐着不动,有的人在不安的走来走去。


    有一名弟子来到严鱼明身边,小声言道:“严师兄,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啊?”


    严鱼明怀中抱着狸花猫,他揉搓着猫头,信心十足道:“放心吧,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那弟子稍微心安了一些。


    严鱼明这时心里一动,却是看到训天道章之内传来了消息,还未待细看,就听外面有急促脚步声传来,不少弟子都是听到,都是一齐向那里看去。


    只见一名玄修弟子走入进来,其人手中捧着一份传书,他定了定神,一手将传书高举,略带几分激动道:“方才有消息传至,我东庭张玄首奉玄廷之命坐镇虚空,寰阳入世之人已被玄首一力迫退。”


    闻得此言,殿中原本沉闷气氛顿时消散一空,人人脸露喜色,不过到底是玄府弟子,都是有修持之人,尽管心中激动,行止都是没有表现的太出格,不过这个时候,却能听到学宫那边传来如潮水一般的“天夏必胜”之声,他们也忍不住一阵阵心绪激荡起来。


    而不止东庭这里,几乎是同一时刻,内外各洲宿都是在传递这个消息,不觉人人振奋。


    天夏征伐上宸天,也算是民心所向,因为外层内层都是一直受到侵扰,对于这一战他们本来是信心很足的,也相当看好的,因为谁都知道三百多年下来,天夏之势已然大上宸天,胜利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可寰阳派归来之后,当得知寰阳派不逊于上宸天后,大多数人心中却是生出了担忧,哪怕是寻常人都能看出,此事天夏若是处置不当,那么极可能陷入两面开战的不利局面中。


    现在得知堵住了张御带着一十位玄尊堵住了寰阳派归来,化解了一时危局,自是上下为之振奋。


    但是,这一战还没有结束。


    或许,还不曾真正开始。


    半日时间转眼过去。


    林廷执看向内层,见那长夜之后的第一缕晨光已然伴随着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很快就将放出扫尽阴霾的光芒来。


    这时他听得上空传来一声悠长磬钟之音,随后又是一声,片刻之后,再是一声。在如此三声之后,一道诏旨伴随金光自天落下。


    林廷执伸手将此接住,打开一观,再啪的一声合上,他抬头对尤道人道:“尤道友,当可开始了。”


    ……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承法吞阵合


    尤道人接过林廷执递来的传谕,他看有一眼,便郑重点了下头,并打一个稽首,道:“请林廷执在后督正。”


    林廷执也是正容还有一礼。


    尤道人一摆袖,身旁轰然洞开一道阵门,他转身迈入其中,眨眼间便是来至了位于大阵最中心的阵枢法坛之中。


    这里居于诸阵之上,可以由此牵连调运各处阵机,将之统合为一个整体。


    他抬首看去前方,隐隐望见了青灵天枝那庞大轮廓,其周围乃是一片青色薄雾,将诸阵掩盖在内,而内中波流转动,隐藏无数变化妙玄。


    他感叹道:“未曾想今日能主持阵机,攻此大阵。”


    他还是一个道童的时候,学的乃是立阵之法,常常跟随老师观摩神夏各方大阵。


    他老师每到一处,便滔滔不绝说该如何立,又该如何破,又当如何攻。神夏谁都知道其人之能,但他老师为人宽厚,不喜争杀,所以从没真正动手破过哪怕一个大阵。


    后来一位来历颇大的上修以他老师有大害为由,发一道传书过来令其自裁。


    他老师受逼不过,又不愿牵连同门弟子,只得杀身而去,而在当时,却没有一个宗派为此出头。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也从不言自己已然得了老师真传了,而是隐忍蛰伏下来,暗中等待机会。


    这一等,便等到了神夏下正令倾废诸派之时,他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加入进去,并负责参与诸般立阵攻阵事宜。


    那位来头颇大的修士所在的山门大阵,后来便在他亲手主持之下被攻破,进而覆亡了全派,算是一举报了师仇。


    但过往宗派之间无论何派相斗,都不曾动用过镇道之宝。而持有镇道之宝的宗派,也是从来不曾相互攻伐的,便有矛盾,也是以调和妥协为主。因为一旦这等宗派拼杀起来,谁都承受不起那等损失。


    不止持有镇道之宝的宗派承受不起,其余宗派也承受不起,此也所以似寰阳派这等吞夺外宗的宗门能始终能够存续,而未被杀灭的缘故。


    他这时目光落下,看向面前案上摆着的三十二面阵旗,每一面阵旗之上都光焰流火在飘动着。


    这是古夏之时破阵之法,其实这等抢占阵坛元节的做法,神夏之时就不怎么用了,多是通过筑炼诸多攻阵法器搅扰阵脉了。


    这也得益于神夏将原本分散宗派整合到了一处,可以调用的力量绝不是原先一宗一派能比的。


    天夏乃是神夏之继传,神夏之时,内部其实还是一些宗派存在,外部更是有着上宸、寰阳这样的大派仍然峙立于一方,而如今,天夏之内已然完全消弭了宗派之别,由玄廷来执掌一切。


    这回之战,若天夏能将上宸天及其背后诸派攻灭,再回头打灭寰阳,神昭两派,那么天夏就是完成神夏未竟之功业,彻底终了自古夏以来之后诸宗分立的局面了。


    而他也想看看,天夏这一路走下去,究竟会是如何一番局面,身为寄虚修道人,他也有那个时间去等待和观察。


    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之中一转而过,他伸手在那阵旗之上一拂,随着一道道流光泛起,所有阵旗都是飘至半空之中,而是再是往下一指,这些阵旗齐齐往下方投落而去。


    那些阵旗落去之后,便俱是落在了等候在那里的玄尊手中,也是由此显现出来三十二道隐伏在阵中的庞大气息。


    若在以往,他还需要算定阵机元节,一个个口授下去,这些玄尊冲入阵中后生死各凭天命,而现在不需要了。


    所有人都是事先得有了一定关照,而稍候在进入阵中后,只需要通过训天道章相互对理阵机便可。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一个条件之上的。


    他唤过身边一名中年玄修,道:“这位道友,请你传告玄廷,说是我这里诸事就绪。”


    那中年玄修连忙道一声不敢,立刻唤出训天道章,向廷上报讯。


    悬天道宫之中,风道人得有传报,便对座上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林廷执和尤道友已是备妥了。”


    首座道人点了下头,道:“诸位廷执,随我运法制压上宸青灵。”


    诸廷执在座上齐声称是。


    首座道人在座上坐定,片刻之后,身上有清光绽放,霎时云海翻涌,而位于上层的清穹之舟,此刻则是微微偏转一线,正正对向了那青灵天枝,而舟身之外的清穹之气,则是向着两界通道之内滚滚涌入进去。


    众廷执则是于同时催动积蓄在阵机之内的清穹之气,这些气机本来如设坝蓄水一般,正安稳待在那里,可经过他们这一催动,似是阻挡大河的大坝猛然撤走,那无量气息无了拘束,就往青灵天枝内圈阵势之中倾泄而去。


    虹殿内殿之中,孤阳子这时忽然见代表上宸天气数的明光陡然黯弱下去,几至不可辨识,他神情不由一变,抬头往对面看去,便发声道:“所有人,随我一同护持大阵!”


    天鸿、灵都二人这时候也是感觉到了不妥,他们同时一拿法诀,身上各是浮起一道冲霄光芒融入青灵天枝之中,笼罩在外间阵势之上的青气生机顿便浓郁了许多。


    而那些在阵中手持派中长老及真人听得他传声到来,都是心头一凛,不敢大意,各自催动法力严守大阵。


    仅是过去一息之后,所有人便感得上宸天万空诸界都是隆隆震动起来,而后他们便见得一股清气携带着卷天盖地之势向着他们崩腾而至。


    因为双方阵机本就是紧挨在一处,故只是望到这一瞬间,这一股气潮便与天枝生气撞到了一起!

    轰然一声,可见整个青灵天枝都是因此晃动摆动了起来,

    上宸天所有修士都是感觉自身仿佛是坐在了一个颠簸的舟船之中,随着一道巨浪过来,也是随之剧烈晃动摇摆着。


    且此势之强盛,令他们感觉身下之舟似随时可能翻覆,不过终究还是未曾到那一步,上宸天诸人不由暗暗庆幸,若是玄廷再积蓄久一些,他们就未必撑得住了。


    的确,玄廷若是能再多蓄势十余日,那或许就能尝试着压制整个内圈大阵了,但是时间上却是不允许,他们这里多准备一天,那寰阳派那边也是多一日破阵机会,为了避免两线作战,那么唯有抢在寰阳派前面发动了。


    而在此刻,就算上宸天内圈阵势稳固住了,可是围裹在外面的那层青气厚幕却是在这等撞击之下变得处处薄弱,有些地方更是被撕裂了开来。


    林廷执在法台之上见得前方出现了裂隙,他按照此前拟定的策略,立时拿动法诀,那本是悬在天中的三百六十枚撞天梭齐齐一闪。


    下一刻,这些撞天梭便是凭空出现在了阵中,而一落此间,梭身之外就现出了一个个虚空空洞,周围的阵势顿被扯的支离破碎,挨近诸物无不是被吸扯了进去,再是化为乌有。


    若此刻还是在外圈阵势中,只这一击恐怕就已经搅得阵势大乱了,可这里是内圈大阵,阵机之稳固绝不是中圈、外圈可比,再加上此宝之前接连出现过两次,上宸天各玄尊对此物早有准备,阵中诸人各是一挪阵机,便将之稳住了。


    赢冲此刻正坐于内圈阵枢之中。孤阳子三人驾驭镇道之宝,而大阵自是交由他来主持,他这时一拿阵机,阵中便生出了一重重幻变,那撞天梭所落之地似变与阵机分离了开来。


    内圈阵势完全寄附于青灵天枝之上,不但延伸至万空诸界之中,且还有虚实之化变。


    外间诸物落入进来,或可将之由实转虚,不落世间;或可分出一天容纳其中,令之从阵机之上脱离而去,现在所用,便是后一种方法。


    而主阵在剥离了此处后,在青灵天枝生机补充之下,又可恢复完整,这若拿人身一比,这好比断落一两根毛发,丝毫不涉及骨肉血脉,且能随时补充回来。


    尤道人一直在留意对面阵机,此刻见到这等变化,不觉点了点头,感慨道:“不出所料,还是如此啊。”


    上宸天这阵势与在神夏之时观察过的布置相差不大。这也正常,这是依托青灵天枝布置的大阵,镇道之宝才是阵机之源头,只要此宝不出问题,阵机怎么都是无法攻破的,那又何必去重新调布阵势呢?


    他凝视前方,放在以往,这等大阵他也只能私下算计推演一番,不敢真做破阵之想,而今天却是不同,不但有诸般力量可得调用,还另一件镇道之宝作为牵制。


    他忖道:“此一阵,当可验我尤某人毕生之所学。”


    现在撞天梭虽被挪转了出去,可是在清穹之气撞击之下,那些遮护大阵的天枝生机却仍旧支离破碎,而分离阵势虽是排斥了隐患,却也同样暴露出了一个空隙,并且内中阵脉流转之变,一时也是更为清晰了。


    他看了下来后,当即一挥袖,一道令符掷了下去,而随此令一去,这一刹那间,万千点璀璨银芒就随着余势未竭的清穹之气一同贯入前方大阵之中!

    ……


    ……


  第三百五十五章 动静制阴阳


    自上宸天与天夏分离之后,玄廷便知两者之间必有一战,而自那时候起,天夏便开始筹备攻伐上宸天的事宜了。


    这件事本是交由最擅阵机的陈廷执负责的,只是后来幽城分离,浊潮大盛,上宸天侵攻,内层诸神怪肆虐,导致此事进行的断断续续。


    再加上天夏日益壮大,不必主动攻伐上宸天,只是拖延时日下去,也能坐观其败,所以此事一直拖延了下来。


    不过陈廷执终究也是准备了一套破阵之法,并还筹备了许多破阵之器的。


    尤道人接手主阵之事后,也并没有完全推翻前面的路数,而是准备将那些留下的法器也一并利用起来。


    可因为两人路数不同,破阵的思路也不一样,若是把握不好,这些东西直接拿来就用,其实并不利于破阵,所以此中他也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眼前落下的这些晶玉之光,乃是当初由陈廷执亲手主持祭炼的“诛空火雷”。


    这东西一旦与除己之外的任何外物接触,都会自行化入其中,并以极快速度将之侵染为与自身一般的物属。


    而等到御主需要之时,只消引动法咒,其就会骤然爆发出来,从而自内部动摇阵法根基。


    要知即便是上宸天的阵法,阵机之内也不可能除了青灵生机外便什么都没有的,还有诸多法器法坛,还有镇守玄尊和其弟子,这东西要是混入进来,那真是不得安宁了。


    此中就必须利用青灵生气第一时间将之排斥出去,唯有将所有人和物都是冲刷一遍,都可确保洗出此物。


    可这样一来,就会牵制住青灵天枝的一部分力量了,便是镇道之宝由孤阳子三人驾驭,能发挥的力量也是总是有限了,此间用去过多,那别的地方自然就会薄弱,这便创造出了破阵的机会。


    赢冲一见此物过来,顿时神色一凛。


    他与陈廷执以往本就是交好之人,相互熟识,一看就这东西就知玄机何在,也明白此物十分之难缠。


    他可不敢让这火雷真正融入阵中,当即摆弄阵机,发出阵力阻挡此物,同时传令下去,令诸人随他一同推动阵机,凡是有诛空火雷落入之地,就将之由实转虚。


    虚实不两合,一旦由实转实,彼此分离开来,那就可顺利驱逐了出去。虽这只简单变化,可却异常有用。


    这是一种剥离手段,也是上宸天山门大阵的根本思路。


    我不和你对抗变化和排布,就是不断将外来的污秽杂染清除掉,再用生机补充损失,这样你永远坏不了我。


    只是赢冲此时看着那些落来雷火被不断化去,神情却不见轻松。


    天夏当不可能只这点手段,只观方才倚为主力的撞天梭此刻只是当作探路之用,就知道后面一定还有厉害后手,可他虽懂阵势,可不是专研此道之人,所以猜不出会是什么。


    上宸天其实有比他擅阵之人,可是这些人地位及修为不够,以往接触不到这个山门大阵,也没那个权柄驾驭青灵生机,仓促上来,还不见得有他做得好,所以最好还是只能够依靠他来。


    他现在能做得,就是将各处可能存在的漏洞补上了。


    他思索过后,就发声提醒镇守元节的众玄尊道:“而今阵力分薄,陈禹、正清等人很可能趁势击我,诸位要小心了,勿要守住前方。”


    由于少了一部分清灵生机,清穹之气向内逼近来了一点,给了上宸天诸修士极大的压迫感,他们也同样感觉到了危机将至,故一得他命令,立时提起精神,准备应付对面可能到来的冲阵之举。


    尤道人在发出令符后,就眯眼观察对面,不仅是观察阵势,也在观察对面的应对方法。


    破阵克阵不是摸清阵机路数就可以了,也需揣摩主阵之人的脾性手段,而后才能见缝插针,相机而进。


    对面主持之人极可能是赢冲,他先前听闻过此人得名声,不过此刻在他看来,应对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无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还注意到前面阵力正在对聚,算得上时未雨绸缪,可在他看来,这一手其实不动还好,还能留下几分余地,让人有所忌惮,可这一动,却就暴露到明面上来了,这是主阵之人的经验有所欠缺之故。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他可没那种对手越强越好的想法,反他觉得,对手越弱,欺负起来就越痛快。


    他一伸手,再是拿起一个令符,摆袖扔了下去,自语言道:“既你守御前方,那便如你之愿。”


    陈廷执、正清、武倾墟三人一直等候在阵前,这刻见到一道令符落了下来,三人毫不犹豫放出自身元神,裹挟法力往阵中冲去。而他们身后三十位玄尊也都是随着他们放出了自身元神,做出一副全力侵攻的模样。


    现在其实并不是冲阵的最好时机,可是这一副姿态摆出来,上宸天这里自是无法去忽视的,再兼赢冲下了命令,这似乎也印证了他的判断,所以几乎玄尊都在将自身掌制的阵力往阵前送渡过去。


    这也导致他们所动用的力量远大于本来所需用的,而这里一多,别处必然变少,故立刻使得某些地方的守御变得薄弱了起来。


    赢冲立刻发现了不对,明明他判断对了对方动向,可对面这一顺着他来,却是使下面动用的阵力大大超出了本来所需,导致一些地方出现了不必要的空虚,而天夏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些薄弱之处的。


    果然,他方才做如此之想时,就见一道道玄兵自对面轰落了下来,照理说这些玄兵威能还不至于对大阵造成太大影响,只需稍加阻截就可。


    可他能感觉到,对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要是他的真的不朝那里厚集力量,那说不定就更大的攻势到来。


    故是他无奈之下抽调了一些阵力上前阻挡,同时又勉强调拨更多阵力过来隐藏在后,若有不及,可上前支援。


    尤道人点头道:“倒是有长进了。”


    对面显是在对抗之中也在被逼得改进自身,若经由一次磨练,下次必然不是如此了,不过他却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的。


    他再拿一面令符,往下一掷,这一次,却又是挑了另一处空隙投入了攻阵法器。


    下来半个夏时之中,他不断攻袭这些漏洞所在,这其中有的手段很容易就能应付过去,而有的非尽全力不可,可在他虚虚实实的拿捏变幻之下,上宸天那边对他的每一个攻阵手段都无法忽视。


    若有人在外留意,便可看到,到现在为止,他的攻势一直是称得上连贯的,似若奏乐般自有一种韵律节奏。


    他认为的破阵之法,当需如江河连绵,讲究气不断绝,势不中落,这样既能保持势头,也能更好隐藏其中的起落承传。


    陈廷执、正清等人倒是还好,那近三十名攻阵的玄尊,在他调度之下,觉得自身每每都能得到回气恢复的时间,好若人之一呼一吸,这使得他们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明明是攻阵,却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反观对面阵中,所有镇守元节的上宸天玄尊因为始终不敢有片刻松懈,却是时刻处于紧张状态之中。


    赢明白这是遇上了高明对手了,对方这是把握了住“势”,哪怕轻飘飘的一个动作,都让他不得不全力应付。


    守御肯定要有轻重之分,处处分薄,便处处无力,这里就看主持之人的判断了。


    可他却是不敢有所放松,无一不是全力以赴,因为哪里要是稍加松懈一些,那对面不定就真的顺势下重手了。


    林廷执在法坛之上看得仔细,不由心声赞叹。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尤道人这几下看去没什么出奇的,好似换一个人来都能做到,可实际对阵势的把握却是洞察入微,每一次都准确切在了关节之上,这才能达成这般动静。


    尤道人此时观看了一下,对面阵势看去被扯得处处漏风,好似随时能下重手了,可他迟迟未动。


    他忖道:“还是不够。”


    尽管看轻对手,可他可不会真的有半点松懈,该如何还是如何做,他听陈廷执所言,这个赢冲向来是走一步看两步,肃然现在看着狼狈,可其人必然还留着藏有后手,不设法逼了出来,他是不会退出真正杀招的。


    他考虑了一下,本来准备先搅乱阵脉,再让诸玄尊持旗而入,那样把握更大,但现在他决定临行改变一下顺序。


    于是他一拂袖,连发了三道法令下去。


    第一道法令化一道光芒冲去天穹,悬天道宫之中的诸廷望见,俱是加大了催动清穹之气。


    第二道法令一落,化一道金光落在一处案台之上,瞻空道人看有一眼,便坐直了身躯,起意念沟通元都玄图。


    第三道法令一落,那隐藏阵中的三十二名持旗玄尊立刻往按照此前布划,驾起遁光,往前方阵中冲去!


    尤道人这时则一瞬不瞬对面阵机,暗暗道:“看你怎么做了,这般若还能忍下去,那下面管叫你没机会再用了出来。”


    ……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分阵理阴阳


    林廷执一直在法坛上观望着战局,他很快发现尤道人此举与先前定下的策略不同,不过既然将主持大阵之事委托给了对方,他也不会去置喙什么。


    但如此做说不定会增加天夏玄尊的损伤,有些准备却是不得不先做起来。


    他想了想,唤了一名弟子过来,取出一份传符,交给其人道:“你将此符送去明周处,关照他传谕后方各位玄尊,要他们随时静候调令。”


    那弟子郑重接过,一揖之后便就离去了。


    清穹云海之内,梁屹正站在宫阁高处的广台之上观望战局。


    即便不是身在场中,可他通过训天道章还有眼前所见景象,也基本能够知晓此刻发生的诸般事端。


    此前斗战,上宸天那边还有退路,那些玄尊也不愿意死战,但是下来便就难说了,肯定会有更为强烈的碰撞。


    这时身侧不远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身出来,他对梁屹打一个稽首,道:“梁玄尊有礼。”


    梁屹还有一礼,道:“明周道友有礼,可是廷上有吩咐么?”


    明周道人取出一份谕旨,递了过来,道:“梁玄尊,廷上传旨,请梁玄尊作好诸般准备,随时听候廷上调用。”


    梁屹郑重将此法旨接过,肃声道:“梁屹领命。”


    明周道人再是一个稽首,身影在一阵光芒之中消去。


    而在同一时候,所有在上层的玄尊都是收到了这份旨谕。


    似梁屹、万明这等新近成就玄尊的修道人,虽现眼下不在玄廷调用之列中,可若前面之人战陨了,那么他们便要顶上去。


    总之,玄廷此回决心甚大,这一次不将上宸天彻底解决掉,那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而此刻在阵中,赢冲见到三十二道磅礴气光似如山崩海裂朝着阵中冲入进来,且所去之地皆为各玄尊坐镇阵坛之所在,他马上判断出来,这是为了抢占阵机元节。


    在尤道人前面持续攻阵之下,青灵生机组成的厚重青幕被不断摊薄撕裂,现在几乎处处都是漏洞,还有陈禹、正清等三十余玄尊在牵制,这便使得无力阻挡这些天夏玄尊冲入阵中了。


    他手中的确把握着一个随时可动用的后招。可何时投入进去,却是十分考验主持之人自身的经验和统筹全局的能力。


    他冷静思索着,感觉眼下还不到最后时刻,故还不到运用之时。


    只是眼前困局不能不顾,要想解决,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收缩阵域,将这内圈阵势进一步往后收缩,放弃一部分地界。


    虽是有损失,失去了更多纵身,可却能继续拖延下去,对长久来说是有利的。


    思索到这里,他一抬眼,立刻传命道:“诸位玄尊,舍外沿,就内台。”


    这一次天夏诸玄尊持旗而来,明显就是想攻占各方阵坛,上宸天诸玄尊本来以为当有一场拼杀了,不过此令一下,他们倒是轻松了,登时无一犹豫,立时转挪阵机,往内台撤走,将外间大片地界抛却了出去。


    不过在他们之中,却有一人走得更快,几乎就是在赢冲那“舍”字一入耳,就立刻化一道遁光朝内飞遁出去。而在众人反应过来,准备撤时,早已不见其人踪影了。


    赢冲留意到,此人乃是上回那名常道人。


    上宸天众玄尊这回所守阵坛每个人都是定死的,该在哪里便在哪里,上次因为常道人先行撤走,这次他把其人的阵位调到了前方,也就是首当其冲的地方,这里敌势一至,便需死战。


    本意是想令其退无可退,可未想一个转挪阵机的空隙,又叫其退到了最深处,不过他现在没有余暇理会其人。


    因为转挪阵机之余,无疑会出现些微破绽,对面主持阵机的当是一名老手,一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果如他所料,就是这么一丝空隙,就见得一道道晶光自外洒落下来,却依旧是那些“诛空火雷”。


    这东西是必要应付的,不然会牵连整个阵机,故他不得不调运阵机,全力挤压出一部分阵力,将此转入了诸空之中,并将之分割出去。


    不过有损需当有补,因为他此刻已近乎出了全力,所以后方生机一时无法补充上来,这就导致阵力无形中缺失了一部分。


    尤道人一见,眯了下眼,这好不容易削掉的一块阵机,他又岂会令对面再补充回去?他是绝不会给赢冲这个机会的。


    他立时通过身后站着三十二名玄修,将谕令传递到每一名持旗玄尊那里,令其等趁着上宸天退守不稳之际压迫过去。


    而此刻在虹殿深处,天鸿道人见状立时不满道:“赢冲怎往后退?不知我等退后的余地不多了么?”


    灵都道人道:“赢道友必是不得已。”


    孤阳子缓缓道:“既是交由赢道友主持,应当信任他,他也从不做无由之事。我等挡不住天夏的,唯有拖延才是上策。”


    稍稍一顿,他又言:“天夏先前所积蓄清穹之气,以我观之,若用于攻阵,似眼下这般宣泄,至多三日至四日。我等只需挺过这几日,其必势颓,需得回去重作积蓄力量方能再攻。赢冲不计较尺寸之地,只谋阵存,实为长远计。”


    天鸿道人却是道:“这般不是办法,我等需知晓寰阳派那里还要几日。”


    孤阳子想了想,道:“待我问上一问吧。”他也不求确定答案,但最少能让对面知道自己这里的急迫。


    而在阵中,整个大阵因为被尤道人抓住了一次机会,便开始施力猛攻各阵坛,一时情势岌岌可危。


    浑空道人化影出现赢冲在旁,稽首道:“赢道友,诸位道友托我来问,他们如今异常困促,可能发力相助?”


    赢冲道:“时机还不到,岂能轻动?告诉诸位道友,我得授法谕署理大阵,该如何排布自有道理,若是谁人阵坛被破,我必斩谁。”


    浑空道人见他如此强硬,也不好再言,只能稽首退去。


    尤道人观察了一会儿,见赢冲始终不曾动用那个后手挽回局面,倒也佩服他的隐忍,这等时候分明已是势若危卵了,居然还能忍得住。


    他眯了眯眼,不过其人不动,他却是要动了,他拿起前方一个金色令符,就甩袖往上空一抛,顿时一道金光映照天穹。


    悬天道宫之中,诸廷执顿时见到了这道光芒,心中都是一讶,此中之意,是尤道人要他们全力推动清穹之气。


    却如孤阳子所算,先前积蓄的清穹之气不多,哪怕再算上后续渡来的,若按正常计,大致可用三至四日,可要按照尤道人眼下所要求的那般持续下去,说不定只能够半日之用。


    不过此刻却没有一个廷执对此发出任何质疑,俱是毫不迟疑按此行事,纷纷起法力一催,更多清穹之气若奔潮涌至。


    尤道人见此景象,不觉点头,也亏得是在天夏,要是他在上宸天中,不但轮不到他这样的人来主阵,便是能走到台上,若是提出这样的要求,恐怕上面也不会答应。


    他往前走了两步,朝下看去,在此冲势之下,赢冲若还是不动手段,那么遮护大阵的青灵生机将会十去其九。


    而在剥离了青灵天枝这个后盾之后,其实这大阵本身并不比他破过的一些山门大阵高明多少。


    这也是因为上层大能不需要大阵,大阵就是为守御下层修道人而立造的。而下层修道人能使用的阵法自是有其限碍的,是不可能超脱出其自身层次的变化的。


    赢冲抬头望去,见上方那清穹之气冲击之势猛然大了数倍,而在其冲荡之下,那本来遮护在那里的青灵生机已然变得稀薄无比,看去随时都会崩裂。


    如今阵中各阵坛正遭受侵攻,形势不稳,而在阵前,陈禹、正清、武倾墟等人正在逼压上来。


    他默然片刻,知道此刻不动后手是不行了,否则接下来整个大阵真是要崩塌了。


    他吸了口气,只一挥袖,一股幽风从袖中飘荡而下。


    与天夏与一般,上宸天也是一样做着与天夏决战的准备的,不过设想之中多是天夏来攻,故所准备的手段多是配合阵势使用的。


    此风“灭神五罡真风”,此气在阵内一落,能革除阴阳之机,哪怕是玄尊被此风一卷,若脱不出去,数息之内便即横死。


    他本是打算在陈廷执等人冲入进来后,以阵机真风消杀那些附从玄尊,而后再以此物配合孤阳子三人一同围杀陈廷执三人,可此刻却不得不先使了出来,先稳住阵机再说了。


    而这风一落,霎时就有数名天夏玄尊被卷入了进去,眼看就要被真风吞夺,可下一刻,他们却是一个个消失不见,却是被镇道之宝元都玄图给转挪了出去。


    尤道人一见此风,半眯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精光。


    时机终是到了!


    他一挥袖,一道令符化作光亮冲了下去,就在这一刻,他背后的阵机之上,无数璀璨光点出现在了那里,密密麻麻,足有百万之数,只是一闪之间,就坠落在了前方阵中,一道遮蔽天幕的剧烈光芒之后,整个上宸天爆发出了一声倾天巨响!


    ……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乱阵枝欲摧


    上宸天阵中此刻掀起的轰爆声势,一直传递到了天夏这边的阵机之中,便连两界通道这里都能感觉到一股股拂面而来的冲击气浪,刺目的光亮持续闪烁着,将在场每一个修士都是映照在芒光之中。


    此番落去阵中的,正是那破阵雷珠。


    尤道人此前曾提出,想要搅乱上宸天阵脉,那最低需要万数雷珠,而一次玄廷给了他一个惊喜。


    此珠不是此前的万数,而是足足凑出了三百万之数,虽不及千万,可仍是让他大感充裕。


    这雷珠每一粒都是由玄尊经手,在一个个完全相同的鼎炉之中祭炼演化出来的。


    此中连祭炼方法也是一般无二。而玄尊炼器入微入化,更是可以让所有雷珠相似到近乎到完全相同。


    尤道人在此前的一系列的倾攻之中,凭着自身的经验,已然大致判断出了对面一些阵机脉络之所在。


    可雷珠越少,就越需依赖他的判断。若只有万数,势必要保证其中大部分都要准确落中,不然起不了太大作用,且这万数雷珠还不能一次全用了出去,至少要分几批施展,这就更是加大了难度。


    可现在原本持有的数目一下增加百倍,着实令他底气十足。


    此番攻袭,并不一定保证雷珠全是落对位置,可只要将自己有所怀疑,或者尚不确定的地方皆是一同涵盖在内就是了。


    见那大阵仍在余波下摇晃震动之中,他又抽隙往旁侧顾看了一下,见所有持旗玄尊都已是撤出来了,不觉点头。


    元都玄图一次只能撤走少数几人,要是多耽搁一会儿,那也是会出现伤亡的,但好在他见到那股罡风之后,知道对面主阵之人已然动用了后手,他便立刻通过训天道章传讯,要所有人设法撤出。


    除了一开始几个猝不及防的玄尊被卷入在内,后被元都玄图接走之外,其余人都是第一时间退了出去。


    虽然他方才临时决定调换了攻阵的顺序,可得益于他的布置妥帖,这一番攻击不但如愿达成了目的,还难得没有付出伤亡。


    反观上宸天阵中,此刻却是一片混乱了。


    雷珠大多数轰击在了阵脉之上,阵中近乎九成阵脉被搅乱,大多数阵坛之间的混若一体之势顿时便就断了。


    这本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可尤道人见那罡风仍在阵中盘旋不去,只要此风仍在,那么就难以入阵侵攻。


    但要等下去,方才被断开的阵脉有可能又会重新续接上来,那就只是做了一番无用之事了。


    故他绝不会去给对面以喘息恢复之机的,他把袖一拂,又发了一个法令下去,片刻之后,大片“诛空火雷”再度洒下。


    这东西在陈廷执手中就是定下破阵之物,在他这里则是完全起到了衔接乃至牵制的作用,每一次洒下都不多,但偏偏利用对面对此物的重视不得不全力应对。


    而此物落下,赢冲的确不得不设法以虚实变化及诸空挪转之术将之剥除,因为火雷可无惧那罡风,甚至还能将罡风同合为己身,

    只是因为各方阵脉被破乱甚多,他此刻也移不出太多阵力,只能设法将自己能兼顾到的一部分火雷除去,同时传令各个镇守阵坛的上宸天玄尊自行驱逐,可到底能不能完全驱散,这就很难确定了。


    诛空火雷只要有一点残余,那就会不断同合外物,而各阵坛各自为战,难说之间有没有空隙不曾落下。


    赢冲为此不得不反复查验,四处灭火,一时也是被此牵制住了。


    他不是不明白天夏还后招即将到来,可情势如此,他也只能先把眼前能做之事做好,而无法去顾及太多了。


    尤道人站在阵枢之中,仍是半眯着眼,谨慎而仔细的察观阵中变化。


    与赢冲不同,他的每一次进攻,还有后续所发生的各种可能,无不是先行在胸中酝酿一番了,可以说此番结果并未曾超脱出他的预判。


    这刻见前方阵势连诛空火雷都是应对勉强,知是前番攻击起了作用,不过因那些罡风还是存在,还无法驱人上前。


    为了避免对面趁着这个时机重新收拾阵机,与他再度对抗,他又是发出一道令符,霎时又有密密麻麻的光点浮现出来。


    三百万雷珠他并不是一次投入进去的,而是将之分作了三批,这一回,第二批百万之数的雷珠催落去了阵中。


    因为天夏阵机和上宸天内圈大阵这两处阵法几乎是贴合在一起的,再加上雷珠不似玄兵,本就是有跃空之能,几乎一闪之间,就在阵势之中轰爆开来。由于大阵遭受了一次冲击,阵力还未恢复,故是这一次光芒声势比上回更为惊人。


    大阵原本稍待合复的阵脉再受撕扯,这一次不似先前那本落在了许多无用之地上,尤道人经过试探之后,已是做出了更为精准的判断。


    赢冲眼瞳之中映照着雷珠之时的闪光,手中本就没有多少阵力可用,难将火雷剥除,此刻更是雪上加霜,设法挽回,只会越陷越深。


    他也是果断,见此情状,立刻下令道:“诸位同道,且入后壁。”


    他决定放弃内台,再一次往后撤退。


    内台已然退到了擎空天原中心处,青灵天枝边缘之上,再往后去一步,那就是孤阳子三人所在的虹殿了。


    这个时候,他一道分身已然先一步到了虹殿之中,寻到孤阳子三人,稽首言道:“三位上尊,情势万分危急,赢某请求尽挪阵机于内,斩断天枝,绝道于外。”


    内圈阵势无论是内台还是前沿,完全落在青灵天枝枝节之上的,只要斩断枝节,就能断开与外面的牵扯,同时能将天夏的阵机与他们割离开来,两阵这一分开,天夏想再冲击,就没那么容易了。


    天鸿道人立刻反对道:“此举不妥,你莫非不清楚此枝乃是三根正枝之一么?莫说仓促断不得,若是断了,天枝也必受损伤,势必生机更弱,又如何去面对那些倾攻过来的清穹之气?”


    灵都道人这回也是赞同所言,道:“回撤便回撤吧,总是还能坚守一阵,断了正枝,乃是断了根本了。”


    孤阳子道:“此事赢真人你便不用再提了,三位祖师也是不会同意的,我已向寰阳派那里传讯,他们已是答应加快突破虚空之壁,你尽力去做,能多拖延一刻都是好的。”


    赢冲知是此事无可能做成了,打一个稽首,化身便散了去。


    他正身阵中得知这般回音,不觉摇了摇头。


    此法不成,那就只能继续坚守了。


    他望阵中看去,好在方才祭出的“灭神五罡真风”还有一些残余在阵中,这一回上宸天诸玄尊撤退并没有遭受天夏修道人的侵攻。


    而在此风彻底消失之前,天夏玄尊只能暂时回避,他若是布置得当,还是有一定可能挽回局面的。


    虹殿之内,天鸿道人望了外面一眼,道:“现在诸人已退至后壁,天夏攻势不断,若我等不出面,怕也守不住多久。”


    灵都道人沉声道:“可我等却动不得,我若出战,谁又能驾驭青灵生机对抗那涌至近前的清穹之气?”


    孤阳子看着那一根代表上宸天气数的枝节,那里光芒如豆,时隐时现,他缓缓道:“半日之守。”


    他迎着天鸿、灵都二人望来的目光,道:“以天夏此刻掀动的声势,我等至少也需求得半日之守。”


    灵都道人试着道:“或可求于祖师?”


    孤阳子沉吟片刻,否道:“不必了,我等有意,祖师必是知晓,此刻既无有落旨,那这事机只能我自家解决。”


    天鸿道人道:“道兄待如何做?”


    孤阳子缓缓道:“只能倒果为因了,令天枝为我支撑了。”


    虽然他们限于功行,可以调用的生机十分有限,可不等于青灵天枝之内就没有生机了,只是没法用出来罢了。


    并且这些生机还涉及到他们未来成道之路,当他们需得成就之时,他们每一个人可以动用的生机都是有数的,且是靠以往维持山门之功积攒下来的,若是此刻动用太多,未来没了资粮,那就去不了上境。


    所以之前赢冲提议用此法时他们并不愿意付出,借口耗损太多实际在意的是自家之耗损,直到祖师传诏他们才是听命。


    可是现在这局面,要是不出手支撑局势,那整个上宸天都要被攻破了。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上宸天若是不在了,他们又如何去往上境?


    天鸿、灵都只是略有犹豫,便就是同意了此见,三人立时凝神坐定,气意投入这镇道之宝之内,待意识沟通之后,便推动了“倒果为因”之术,将这一部分青灵生机借来,直接封堵在了上方。


    而这般一来,这半日之间可以顶住外间清穹之气。


    他们手中又有更多青灵生机可得驾驭,他们自身在关键时刻还可亲身出外斗战,而天夏对此还一无所知,他们或可凭此打出一轮反击,给天夏予以一番重创。


    若是趁势斩杀陈禹、正清、武倾墟当中任何一人,那么这一战当就能稳当不少。


    便是布划不成,只要撑过这半日,天夏积蓄的清穹之气耗尽,那也不得不退走,不然入阵之人都会陷在这里,到时他们顺势收复阵机,那还可以继续支撑下去。


    ……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元空动无量


    上宸天这次施展“倒果为因”之术可谓十分之隐晦,此时悬天道宫之中,大多数廷执对于这等暗中变动都是一无所觉。


    唯有坐在最上端的首座道人这时微微抬首,朝前方望了一眼,似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他没有多言什么。


    临阵之战,各种情形都有可能发生,许多策略及诸多预判,都是早就已在开战之前便拟定好了。


    有些东西是早有对策的,至于那些事先无法判断的,这就只能依靠临机决断了。


    而在场中,赢冲虽是成功让人撤回后壁,可在稳固阵法,甩脱了负累的时候,却同时抛却了堪称广阔的阵域。


    整个阵势已然不及原先的十分之一。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观去,实际上青灵天枝枝节所去之地,其上化开的天域,此刻都可算是阵域的一部分。


    可这些想要全部调用起来,就需要青灵生机相辅,此前大部分青灵生机被清穹之气所压迫,几乎就是可阵势脱离了。


    但是现在,随着孤阳子三人“倒果为因”,从这等对抗中摆脱出来,就又可以转挪起来了。只是为了能算计天夏一次,所以暗伏不动,仍是维持现状。


    尤道人见赢冲决断较快,退的也是利索,也是点头,他望着前方蜷缩成一团的阵势,没有再继续催促人手逼压上去,而是勒令缓顿了一下。


    他这是准备在发动最后的攻势之前再稍作一番调整。


    他并不知晓此刻孤阳子三人已是从驾驭镇道之宝中摆脱出来了,现正等着他们冲进去,好施展开反击,这只是依据他自身经验做出的判断。


    这个判断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在无形之中避免了一次极大的损失。否则三人一旦裹挟青灵天机反击起来,绝然能给天夏这一边造成巨大杀伤。


    而在等待之中,自后方到来一面面阵图不断落下,将上宸天让了出来的阵域在逐渐填补起来。


    因为天夏事先一应物事都是准备的很充足,所以最多只需要数天时间,当就能做成此事。


    可是尤道人并不准备待此铺满再动,而是打算再调整半刻就发动攻势。


    他不是不明白稳固后方的道理,层层推进他当然喜欢,还能减少损失。可他也有必须考虑和受限之所在。


    首先依照清穹之气眼下的冲击之势,最多只能维持半天,他没多少时间去耽搁。


    而他这里在调整,对面也一样在设法稳固,他既然占得胜势,就不当去给对面太多的整顿机会。


    他这时看向前方的大阵,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异样来。


    虽然眼前的阵机与此前无甚分别,可总觉得比之前变得沉肃稳当了许多。


    这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感应,而是阵中传递出来的气机就是如此,要知道气机可是和主阵之人甚至一些主要得守镇之人都是息息相关的,其人心神之映是可以直接传递到外面的。


    照理说上宸天被频频破击,已然逼到了紧守残余之地的境地,哪怕再怎么有信心,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了沉稳,这简直比此前守御外圈、中圈之时还要严整。


    这等微妙变化,也不是人人都能察觉出来的,也就是他这等一生都在揣摩阵机,钻研阵势的人才能看出不对来,这是实打实的经验判断。


    他心意转动了一下,这里面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便一转头,往虚空远端的张御镇守的万曜大阵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那边依旧如常。


    他沉吟片刻,对着身边的中年玄修道:“待我向玄廷传一言,”说着,他传音交代了几句话。


    中年玄修立刻将此回禀,过了一会儿,他道:“廷上有言,此前说过了,一切交由尤玄尊决断,玄廷会在需要时支援,但绝不插手具体排布。”


    尤道人点了点头,他自案上拿起一枚玉符,抖袖甩落了下去。


    陈禹、正清、武倾墟此刻三人悬空而立,身外是张扬蔽空,声势浩大的法力气光,只是他们三人,就将后方三十余玄尊的气息灵光都是掩盖住了。


    这时天中一道玉光落下,陈廷执投去一眼,沉声道:“符令已是,我等当是攻阵了。”


    正清、武廷执二人没有说话,可身上气息俱是一盛,而在下一刻,三人元神俱是从身躯之中浮出,向着前方阵势冲去。


    而三人身后诸位玄尊也俱是如此,一道道元神向着阵中飘渡而去。


    上宸天诸多镇守玄尊见状,立时严守阵坛,推动阵力上前遮挡,一时可见各种玄机转挪变化,层层涌动。


    尤道人见阵机已被牵动,拿起符令,就将一批雷珠投了下去,不过这一次,他却将最后这一批百万雷珠一分为三,只拿一部分掷入阵中。


    上宸天阵域虽然舍弃了许多,可不等于阵机元节减少了,阵脉数目也与之前一般,但他不愧时阵道能手,在前面几次攻袭之下,已然摸透了此中阵脉的排布,所以十分准确的轰击在了每一根阵脉之上,立时对阵势造成了不下于之前的打击。


    孤阳子等人现在已从驾驭青灵生机之中摆脱了出来,眼下看着这一幕,他们本可以阻止,但是都没有动。


    他们所要做的是为了寻找一个机会,设法给予天夏以重创,出手阻碍了一些雷珠,反而是提前暴露了自己,这是没有必要之举。


    而就算雷珠轰乱了阵脉,他们三人一旦出手,若是能达成战果,也能再重作梳理。


    尤道人这时又打量了片刻,见对面阵势仍旧沉稳异常,丝毫没有之前遭受雷珠攻袭之时的慌促。


    他眯眼思忖道:“看来果然是有一些底气了,不过该做之事还是当做。”


    他再次一挥袖,案上有两道光虹飞落而下,这一次却是连发两道令符。


    陈廷执、正清、武倾墟三人望见其中一道令符,没有再利用元神往侵攻,而是驾起遁光,与三十位玄尊一同冲向了前方已被搅乱了阵机的大阵之中。


    林廷执在阵坛之上,见得令一道令符,他便把身前气机一拨,先前倾落在上宸天中的“天一重水”此刻已然积蓄成了一片汪洋,并隐没在后方阵中,现在得此他一引,一时阵门大开,隆隆奔流顺着众人冲撞出来的通路一同往前方阵中涌入。


    赢冲见得天夏一重重破阵之势再度涌来,因他已知孤阳子三人已是抽出手来,故他也是不慌,在弥合被搅乱的阵机同时,亦是调运阵力,试图将此水挪了出去,尽管不能解决问题,可能挪去多少是多少。


    孤阳子这时言道:“陈禹、正清等辈已入阵中,那些碌碌之辈杀之无用,杀一人天夏便能再添一人,当隔开阵势,设法攻杀这三人,不求诛灭,但去其一,必能挫其锋锐。”


    随着一道垂天青幕自上落来,冲在三人所座之地上,只是眨眼之间,三人便已转挪到了大阵之中。


    而随着他们来,三人所裹挟的青灵生机也是一同涌入进来,霎时将整个阵势又是铺满。


    而有青灵生机支撑的阵势与被剥离生机的阵势,那是完全不同的,得生机补益,青灵天枝上每一根化开的天域都可参与到大阵运转中来,整个天枝上下都是可得贯通,这一刹那间,可见密密麻麻道箓在青灵天枝上显现出来。


    阵力这一强盛起来,立时就将闯入阵中的三十余名天夏玄尊彼此单独分割了开来。


    陈廷执只觉周围景物一晃,便已是不见了其余同道,而再抬头看去,却见半空之中,孤阳子三人站在前方,身外青光湛湛,脚下皆是法驾云光法驾。


    他感应了一下,发现与外间已是断了牵连,元都玄图亦不能唤,此宝能将人转挪出去的可前提是没有其他镇道之宝的干扰,


    这主要是因为瞻空道人所制权柄只有一部分,要是执拿全部权柄,那方能试着与之较量一下。


    孤阳子打一个稽首,叹道:“陈道友,我两家到此一步,也非我之所愿,既到阵上,便为敌手,得罪了。”


    三人决定先杀陈禹,主要是因为陈廷执乃是玄廷次执,若能杀死,对玄廷绝然是一个重大打击。


    在此对付敌人,他们连天地大势都无需抓拿,须臾之间就可调来阵力,造合大势压下。


    只要对方还是元神修士,那任其法力再高,神通再强也没有用处,除非其人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三人及大阵之合力。一旦出手,至多几息之内,就可将其在世之身轰灭。


    且这是在青灵天枝笼罩之下,任何人在世之身破散,哪怕是提前自弃其身,都会被青灵天枝枝节顺此延伸过去,找到其神气寄托之地,不会给其再复遁入尘世之机。


    不过在此之前,却需先剥去陈廷执身上所执清穹之气,此气不除,就难以以大势压下。


    而上宸天这边方才发生生机变化之时,悬天道宫之中自是立刻发觉,钟廷执看了看天中依旧承托在那里的青色天幕,很快反应过来,指着言道:“诸位,此必是孤阳等人重施‘倒转因果’之故技!”


    竺廷执道:“先前尤道友认为阵中有异,当就是应在此处了。”


    韦廷执神色紧肃道:“此于诸位道友怕是有碍。”


    而就在殿中气氛一片沉肃之际,首座道人却是从座上站了起来,所有廷执见此,都是心中一震。


    首座道人看向前方,似是一个恍惚之间,所有人见到他背后一个巨大的虚空裂隙升起,像是显露出了一个空洞眼眸。


    而在这一刻,天地仿佛静止了下来,那本来隔绝两界通道却是骤然消失了一瞬间,在这刹那间,清穹云海似与上宸天连在了一处!而后他轻轻一挥袖,无量清穹之气霎时撞破那一片青幕阻碍,崩塌倾泄而下!


    ……


    ……


  第三百五十九章 青光云聚散


    两界之壁消失那一刻,所有人都是感觉到天地之中的那种隔阂之感尽去,清穹上层似是将整个上宸天都是吞并了进来。


    随即便是青天崩塌,无量清穹之气朝阵势之中撞落下来。


    与此同时,孤阳子三人感到有一双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们立便知晓,自己是被玄廷座上那一位给盯上了。


    此时他们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对陈廷执下手,凭着方才聚集起来的阵力,再加上三人联手,有极大把握将其人杀死。


    可这一出手,身上便即出现了空隙,他们之中某一个人也可能会被随后到来神通攻袭到,并被连人带神气一并消杀。


    在沉默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后,三人选择了放弃,身影都是如飘渺烟雾一般散去了。


    悬天道宫之中,首座道人此时也是收回目光,坐了回去。


    因为上宸天之前用过“倒果为因”这等手段,所有此前商议策略之时,他们也是考虑过这等可能,还有方才尤道人的上禀,他自也是做好了防备的。


    方才那一道神通乃为“观实映虚”之法,将心神之想改化现世,于是在那一刻,两界壁障便即不存。


    虽然这只是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虚空之壁又恢复了原来模样,可是清穹上层与上宸天短暂的汇合,却也使得清穹之气在那一刻能够毫无顾忌的宣泄出去,而不必再像之前一般慢慢渡送到上宸天那里才能够攻阵。


    这一击需得蓄势长久,短时之内他不复再举同样之神通,可在这般的关键时刻得此一助,已然足以逆转局面了。


    孤阳子三人在消失那一刻就回到了虹殿之中,由于上方用于阻挡清穹之气的青灵生机被撞破,三人不得不重新驾驭这镇道之宝,把置入阵中的大部分青灵生机挪去顶上,只留下部分还在阵中维持。


    他们不得不如此做,否则大阵在清穹之气迫压之下当场就要崩塌。


    而三人也不是就此罢手,他们正身虽然遁了回去,可却是将自身元神留在阵中,他们知晓没了阵力之助,片刻之间是拿不下陈廷执,故是放弃了针对他,去往别处杀戮那些天夏玄尊,尽可能破灭天夏攻阵力量。


    不过就他们元神分去的一瞬间,陈廷执目中闪过一丝深沉之色,忽然伸手一拿,天鸿道人的元神却是生生被阻碍在了原地。


    他身上有乌沉光芒一闪,磅礴法力猛然压了上去,双方彼此看着未动,可却于刹那间就进行了百数次法力碰撞及神通变化的交锋,数息之后,一道雷芒自天鸿道人元神脚下升起,再由足至首,转眼之间就没过其首,将之化融一空。


    在消杀了这缕元神后,陈廷执又一甩袖,脚下踏动法驾,转去不见。


    而在另一边,天夏众玄尊因为青灵生机的冲击,都是被迫与其他人分隔开来,所有人都是没有妄动,只是凝神戒备。


    傅玉阶此时忽有所觉,抬头一看,却见孤阳子元神面无表情朝着自己而来,他心下一惊,连忙催运法力,祭动诸般护持之物形成重重守御。


    哪知其人元神像是飘渺烟雾一般,竟然无视他各种守御手段,直接冲入了内圈之中,对着他只是一拂,而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又一次飘去不见了。


    而在其人过去片刻,傅玉阶身上有各色灵光不断爆散,法器法符尽数破碎,最后他自身也是一并破散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孤阳子元神出现在了天夏另一名寄虚修士袁勘面前,后者也是全神戒备,该做得守御都是做了,可这一切都是无用,那元神只是如一道虚烟般他身上冲撞而过,袁勘默叹了一声,顿有片刻后,他整个人连带法器俱是轰然爆散。


    而另一边,魏広因为方才冲阵之时位置较为靠前,故是方才青灵生机重入阵中时,他身上清穹之气便在一刹那间被冲耗一空,后面只能依靠法力法器抵挡,眼见将要不支时,却见阵势松动,青灵生机又是浮去天中。


    他还未及松一口气时,心中就有一股强烈警兆升起,转目一望,就见一道恍若虚影的元神正朝他这处过来。


    他认出来人乃是孤阳子,不觉眼瞳一凝,本待避开,可明明已然转挪了法力,可却觉得身躯一紧,似乎被那元神给吸扯住了,变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对方上前。


    而在孤阳子元神在冲到他面前仅差数尺的距离时候,一道恢宏清光闪过,整个元神霎时烟消云散。


    魏広抬目一望,见一个熟悉身影出现在了那里,其人身外飘荡着一圈清澈如水的光芒,周围尘雾正被徐徐推开。


    他惊喜道:“师兄?”


    正清道人对他点了点头,叮嘱道:“师弟,小心了。”说完之后,清光一闪,身影也是随之遁去不见。


    阵内发生变动的时候,那三十二名持旗玄尊正分散落于不同方位之上,他们皆是在等待传令。


    范相站在比众人稍稍靠前的地方,诸多持旗玄尊中,只有他另一位同道是摘取了寄虚功果的修士。


    这时他心中忽生警讯,不由望了过去,见阵中一阵涌动,随即一道元神朝着自己冲来,他立时认出了来人。


    “灵都?”


    不过他却并未慌张,若是灵都道人亲自到此,他还忌惮三分,可只是一个元神的话,他却无惧。


    且有时候,单论法力的话,寄虚修士也不见得比虚实相生的修道人差了,而这里可是在阵外,只需撑得片刻,自会有同道来援。


    意念一转,一只形似飞凤,身裹红雾的四眼怪鸟透体而出,朝对面飞腾而去,却也是将自身观想图放了出去。


    只是在这时候,灵都元神身上有光芒一闪,顿有无数与之一般的虚影出现在了天地之中,在范相感应之中,似是每一道都是真实的,并齐齐伸手一按,皆是轰出一团青气雷光。


    他眼神一凝,因是对面手段高明,他没法判断真假,可他也在瞬间做出了决断,将浑身向外撑开,化出一道明亮光幕,这般对方攻来手段只要与他气机接触或碰撞,那么自可由此分辨出真伪来。


    碰撞很快到来,左侧方一股真实无虚的冲击力量传递进来,他立刻由此追溯源头,寻到了那一具元神身影之上,确认此为真实。


    那个元神此刻看他一眼,身外有光芒骤闪一下,却是很直白的将一股浩荡法力压来,范相判断出了来势变化,亦是推动自身法力上前相迎。


    尽管因他向外扩张法力之举,由此不能将自身法力全部调来,只有部分能用于抵挡,可他还有法器作为支撑,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可他在如此想时,那明明激涌如浪的法力忽然一变,由刚至柔,变作丝丝缕缕渗透进来,绕过他最强盛的法力正锋,到了里间再是聚合起来,待快要撞到法器之时,却又是由实化虚,自上穿透过去。


    这番变化在一瞬间进行了数次,每一次都是恰到好处避开最坚实的一面,而这变化只是损去了那全部法力的一部分,待突入到最里面时,还有近乎七成存在。


    范相明明看见了这一切,也是试图挽回,可是拼命调运之下,却发现自己法力完全跟不上那等变化。


    他心中涌起明悟,与这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相比,虽然对方虽看去只是比他强出那么一线,可这一线,就是天差地别。


    此刻冲到了内圈之中的法力再是一变,于咫尺之间化变成了无数青色雷光,全数轰落在了他的身上。


    范相纵有最后一层法袍遮护,也承受不住这等轰击,浑身剧震,顿遭重创,可是攻势并没有到此结束,后续到来的法力趁着他受创之际推入进来,在这重重轰击之下,他守持之力尽数溃散,最终在一道雷芒爆散成了一团碎屑。


    双方交手虽然经由了诸多变化,可在外看来,彼此只是在照面之间交换了一招,便就已是分出了胜负。


    而他在世之身一亡,手中那一面阵旗也是飘落下。


    灵都道人元神正待离去,却见一道道符箓出现在了周围,符箓之间似有金链串连,将四面八方都是围堵住了。


    武倾墟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他面无表情拿着一法诀,符箓一旋,骤然收缩,最后化为微尘一点,却是将灵都元神生生碾灭。


    此刻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落下的阵旗,看了一眼,收入怀中,光芒一闪,也是遁去无影。


    不过虽然孤阳子三人元神俱被消杀,可三名天夏寄虚修士也是被打灭了在世之身,短时内再无法参与到此世中来了。


    不止在这里,方才孤阳子三人裹挟着青灵生机冲入阵中的那一刻,赢冲也是抓住了机会转挪阵力,对着尚在阵中的天夏玄尊发起了反攻,有四名修为稍差的天夏真修未能坚持住,被阵力当场灭杀。


    这也造成天夏自攻战以来的最大伤亡。


    可若是天夏方才应对失措,那么或许大部分人都未必能生还出来,而现在撑过了这一轮反击,那局面就大为不同了。


    尤道人看着前方大阵,上宸天如今可谓诸般手段用尽,其所能做的反抗也是到此为止了,他伸手自案上拿起一枚法令,袍袖飞荡间,朝下就是一掷!

    ……


    ……


  第三百六十章 曦芒入天门


    尤道人这一次法令,却是将所有剩余的雷珠都是用了出去,数十万雷珠一闪之间便落入对面阵中。


    经过前面几次攻袭,这一次雷珠轰击更为准确,霎时就将阵脉搅乱,再加上青灵生机全数都是用来抵挡清穹之气,这瞬间就导致了整个阵势出现了一股被扯断般的撕裂感。


    什么虚实变化,什么诸空承转,都是无法再运用,眨眼间从一个能够吞杀玄尊的大阵退还了一个寻常阵势。


    而在外间,虽然范相被破杀在世之身,可玄廷立时又派遣一名玄尊持旗顶上,依旧是三十二人之数。在尤道人随后催动之下,这些玄尊同时驾动遁光,从不断方向朝着那些被隔断的阵坛上冲去。


    这一次可不像是上回那般佯攻牵制了,去除了后顾之忧,每一人都是放心将自身能为施展了出来。


    陈禹、正清、武倾墟三人则是由正面压住阵机,三人皆是利用元神协助天夏玄尊攻阵,并随时提防孤阳等三人再度杀回。


    只是下来始终不见三人再有现身。


    仅仅是在小半刻前,上宸天阵势连转一片,接连消杀数位天夏玄尊,可现在情形与相比却是完全颠倒了过来。


    在不过数十呼吸的时间内,就接连有数个阵坛被攻破,里面的上宸天元神修士亦被攻杀。


    在此之后,便有持旗玄尊占住了这方阵坛,控制了这方阵势,虽只几座,可在阵中却已然是有了落脚之地了,下来以此为驻基,继续向外攻伐。


    如今这后壁之间,总共是立百零八座阵坛,各分阴阳之机,虚实互衬,表里相托,分别由三十余位上宸天元神修士镇守。


    大半数空坛即便无有上修坐镇,也有上宸天弟子驻留,能靠着阵脉牵连为大阵提供阵力,但凡有阵坛被攻破,上宸天元神修士也还能退去此间,稳住阵脚后图谋反攻,不至于使阵势立时崩塌。


    可是这一切都需建立在整个阵力尚算完好,能与对手相对抗的前提下,而如今因为大部分阵脉都被截断,阵坛各自孤立了起来,这又如何能抵挡?只能不停收缩迫退,并丢掉阵坛,而没丢掉一座,对面就壮大一分,自己则更是势衰。


    赢冲神情凝重,有陈禹、正清、武倾墟三人存在,四处支应,所到之处,阵坛俄而崩颓,守阵玄尊不是被打杀就是仓皇后撤。


    可后面又哪来退缩余地?

    孤阳子三人要是不再露面,那么此一战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了。


    他考虑了一下,若是上宸天所有玄尊都是战亡在此,那么上宸天也就近乎倾覆了,孤阳子三人当不至于视而不见,可此刻没有谕令到来,他也只能先自坚持了。


    他能够施展的手段不多,只能将最后的后备阵力压了上去,这不是为了反攻,而是为了尽量遮护往后撤退之人。


    此刻虹殿之内,孤阳子望了眼那枝节,本来长长一段,现在只剩下了半尺长短的一截,他道:“大阵破败在即,唯一可做凭恃之地,就只剩下虹殿了。”


    灵都道人道:“不如传声赢冲,让诸位同道退守虹殿吧。”


    孤阳子颔首道:“也可。”这些修道人乃是上宸天根基,与其扔在外面被人平白消杀,还不如唤了回来做最后一搏。


    天鸿道人道:“给他们十息,十息之后封堵虹殿。”


    灵都道人一点头,当即发出了一封传书至赢冲处,令其把人召回此间。


    孤阳子这时伸手拿一个法诀,整个大殿天顶地面还有四壁之上浮现出晃动的流光,内中有密密麻麻的道箓闪烁跃动,并有密密麻麻的枝节虹殿底下升了上来,将整个大殿在逐渐封闭起来。


    虹殿位于青灵天枝的一处空壁之中,

    就在灵都道人传意出去才只是一个呼吸,就一道遁光自外落入进来,恭恭敬敬稽首道:“见过三位上尊。


    三人也都是不约而同顿了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回来了,赢冲传谕有如此之速么?


    灵都道人看了一眼,缓声道:“原来是常真人,你回来了也好,且自去寻一根枝节守御。”


    常道人恭敬道一声是,只是一眼就寻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在那里一根枝节之上坐定了下来。


    在接下来半刻之内,有上宸天元神修士自外陆续归来,而虹殿的入口,在封堵之中越来越小,待得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时,一道流光自那里射入进来,落地之后,赢冲自里显身而出,


    他立定之后,对座上打一个稽首,同时迎着孤阳子三人的目光摇了摇头。


    孤阳子略一沉吟,法力一催,殿门前那些枝节上升,将那一座出入门户完全封堵了起来。


    灵都道人朝下看了一眼,赢冲及五位长老倒都是安然归来,而余下之人,也不过只得六位而已。


    他不禁暗叹一声。


    当初上宸天脱离天夏之时,举派真人再加上各小派上修,元神修士过得半百之数,而这三百多年来,却是战殁了不少。


    就算此前举阵之际,不算他们,也还有三十四位元神修士,如今却只剩下这些人了,要知真法修士都是需要长久修持,才得功行上境的,休看有这许多人,可那是数千上万载之累续,陡然失去这许多,他也是无比痛惜。


    但好在本派诸长老皆在,也勉强算是一个安慰了。


    不过在可惜之余,他却自始自终不曾有想过那些上宸天的寻常弟子,因为这些人在他眼中无疑是无足轻重的。


    孤阳子道:“诸位同道,此刻各选一个枝节镇守,以我天枝之坚稳,坚持三五日当非难事,我已得寰阳、神昭二派传语,他们正在设法破开阻碍,只消坚守下去,便能等到支援。”


    众人打一个稽首,便各去寻觅一根枝节镇守。


    灵都道人这时道:“此我上宸天数千年未见之危劫,是否要一问三位祖师?”


    孤阳子思量片刻,颔首点头。


    虽自上宸天被攻打伊始,三位祖师就没有降下任何言语,可眼见宗门倾覆在即,也是要试着求问一下的。


    三人坐定之后,各自运法,试着沟通上层。


    可他们随后发现,无论自身如何努力沟通,上层都是没有任何回讯到来,好像是完全沉寂了一般。


    孤阳子神情凝重道:“情形有些不对。”


    三位祖师纵然不允会他们所请,可但凡他们沟通,也一定有会所告知的,可现在却似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灵都道人沉吟道:“会不会是天夏那几位执摄插手了?”


    孤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是缓缓道:“两位道友,若是三位祖师无法插手,那我等该是考虑传继之事了,上宸天道传不可到我手中衰绝。”


    灵都道人和天鸿道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点头表示认可。


    虽然上宸天还有三位祖师在那里,照理说就算他们尽数败亡,道统也不致断绝,可是到他们的境界,有些事情却能模糊感觉到的,这一次若是输得彻底,那么上宸天可未必见得能再兴复了。


    三人意念一动,各有化影分出,落至一方位于主干之内的空域内,此间之所在,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谁也不知。


    有一个端丽少女正端坐在那里,她身着一身如云丝织就的青衣,手持一柄玉尺,绛唇一点,乌黑的眸子,肌骨有若莹玉,整个人柔顺静好。


    她见到三人化影出现,起身稽首道:“灵璧拜见三位上尊。”


    三人化影飘荡在上空,沉声言道:“鱼灵璧,天夏已是攻至门前,我上宸天已是危在旦夕,若是事不可为,我三人会尽力拖住天夏诸玄尊,由你来执掌我派镇道之宝,并带领余下之人退走。”


    少女言道:“弟子领命。”


    这刻两界通道另一端,关朝昇在收到上宸天传递到直接之上的传讯后,却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看着如斯强盛的上宸天,居然短短半天之内就局面大坏,眼见就要被攻破山门了。


    不过他也知道,上宸天到底是有青灵天枝这个镇道之宝,就是算是阵机全失,依靠着此物还是能支撑一会儿的。


    他这时自语道:“许也不全是坏事。”


    他转首看向另一端位于虹霓之上披发老道人,道:“李道友,看来上宸天远不如自身所言那般强盛,仅是半日不到,却是要被天夏攻灭了。”


    披发老道回言道:“确实出乎意料之外,与其说是上宸天弱,还不如说是天夏太强。”


    关朝昇道:“或许吧。”他提声言道:“上宸天不得不救,我等需快些渡去,道友那边如何了?”


    披发老者道:“我那服幽虫已是寻到了贵派以往留在虚空之中宝丹,也炼化了一些上宸天那边送来的邪神,再等一二日,倒是可以尝试破开前方封堵了,不过虚空之壁坚牢,即便此事顺利,也难说能将我两派顺利送渡过去,能过一派也已是庆幸了。”


    关朝昇看向对面万曜冲星大阵,不觉又想起了此前那一道身影,道:“无妨,便是只能过去一家,我自也能破开眼前之阵。”


    ……


    ……


  第三百六十一章 仰承吞清玉


    天夏对上宸天发动猛攻之际,张御尽管身在万曜大阵之中,可对那里的局势也是着重关注的。


    毕竟他所在之大阵也是整盘棋局上的一角,还是较为关键的一角,是没法脱离出去大势的。


    通过训天道章,他自是能准确知悉此刻另一端正在发生的一切。在得知上宸天已然放弃大阵,退缩到了青灵天枝最深处,便知那里战局当是大致稳固了。


    若是没有上层大能插手,或者别的什么后手,上宸天只靠自身,应当是没什么能力再反转大局了。


    他此刻虚空通道那处望有片刻。上宸天如此景象,寰阳、神昭两派只要不放弃入世,就不会没动静,自己这里也当再加快一些了。


    此前他与陈、白两人斗战过后,对于两人的神通变化也是琢磨过了一番,结论就是唯得利用好镇道之宝,才能够与随后到来的敌手对抗。


    他虽以目印看到了清穹之气的各种变化玄机,可他并没有去琢磨怎么解化运用,而是在思索用何办法承接更多清穹之气,设法并以数量来压制变化。


    这也符合他一贯的斗战理念,变化不足,那就以力量来补。


    他并不是不看重变化,也认为这是修士斗战中较为重要的一环,可他的功行心力可以依靠各种条件赶上前人,变化这东西却是需要依靠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的,在这方面他怎么样都是比不过那些修持长远的修道人的。


    但是怎么接引清穹之气却是关键。他还记得,廷上诸位玄廷把清穹之气渡来时,他开始还能指引去处,到后来便只能随波逐流。


    清穹之气一旦超越了自身承受极限,自便是无法驾驭的,那要了过来也没有用,故是必须自己有更多的承载之力。


    照理说心力越多,可得承载便越多,可他的心力在短时内没可能再做较大的提升了,故需从别的地方来想办法。


    自回阵之后他便一直在思量此事,到现在已是有了一些较为清晰的思路了。


    他自己是无法久承这等力量,可又何必一定要做到这一点呢?毕竟这本就是外来的力量,他不必要做到完全驾驭。


    便若方才承受诸廷执送来的清穹之气一般,待接引过来后,再于一瞬间运使出去,也一样可以达到攻袭敌手的目的。


    他有命印在身,足以承受更多更为庞大的力量。


    思路是如此,不过在之上细节还有待商榷。


    清穹之气是你能承担多少才能接引多少过来。这就像水池蓄水,水池本身之宽广决定了你所能承受的上限。


    在对阵虞清蓉中他能拥有更多,那纯粹是因为玄廷诸廷执在不停渡送过来,源头上并非是他主动的。


    这个问题不解决后面的事自也无从说起。


    不过他不止是持有命印,还同样持有言印,后者方才是他的根本,若是以言印引动清穹之气,因为此印依托大道,那么一瞬间可得牵动过来的力量当远胜于自身之本来。


    可若无有足够支撑,便是引来也无用,瞬间就当散去,可他此刻却能以命印来作为支撑传递,并在刹那间将此宣泄而去,便可以达成目的。


    这等若就是微小之力撬动绝大力量。


    此中之法看着简单,但以言印相牵,以命印为承,并再加上此前目印观看到的玄机化用,可以说他自身所掌握的大道之印都是用了上了,缺有一个都无可能做到。


    他思考了一下,虽然思路有了,可也只是完成了推演,能否做到,还需要加以印证。


    所幸现在还有时间做此事,他一挥袖,先是封闭隔绝了周外的阵势,而后屏息凝神,过了一会儿,口中便道了一声宏大道音。


    万曜大阵之中十二名玄尊此时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因为感觉有许多清穹之气正往主阵那里涌入进去,想到可能是张御正在加紧布置什么,也便释然了,各自按照关照谨守阵势。


    此刻上宸天内,赢冲等人在完全撤走之后,阵中纵然虽然还有一些零星的抵抗,可已是无有太大意义了,此辈很快就被收拾干净。


    大多数上宸天元神修士都是战殁当场,唯有两人在阵坛被攻破那一刻就表示愿意投顺天夏。


    天夏也没有过于为难他们,将这二人先行拘押起来,准备待彻底铲定上宸天后再一并做处断。


    而擎空天原上大批大批的上宸天弟子都是放弃了抵抗。这些人除了本来负责镇守大阵的,还有分散在各个空域之中的弟子,当主天域上层修士将他们甩掉之后,他们无处可去,也只能向天夏乞降。


    短短半天之内,上宸天近乎整个门派都是投降了天夏。天夏从不胡乱屠戮,所以没拿这些弟子怎么样,都是将这些人转挪了出去,也是准备事后再做安排。


    其实天夏更为重视的是那些上宸天治下的生民。这些人许多本来祖上就是神夏之民,只是被上宸天圈划为人种,上宸天大多数中下层修士都是自此而来,这些人数目着实不少,无疑可以用来壮大天夏的人口。


    值得一说的是,上宸天也不是没有忠于山门,死命抵抗到底之人,不过仅靠着他们自身自是掀不起什么浪花,都是很快平定了。


    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天夏已是将上宸天所有的在外阵坛全数占住,到了这一刻,也意味着上宸天的山门大阵完全被瓦解了。


    尤道人看着这一切,心里感叹不已,没想到在自己一生主阵之中,居然攻破了一个有镇道之宝镇守的宗派。


    此刻他心神之中隐隐然感觉触动了什么,不过他压了下去,没有继续深入,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到此一步,还不算得竟全功。


    他望着前方那一根巍峨庞大,贯穿万空的天枝,神情不免又严肃起来,上宸天还有孤阳子三人存在,上宸天诸长老亦是不见了影踪,此辈应该都是退到枝干之中某一处空壁之中躲藏起来了。


    这些人不除,就不能说上宸天被平灭了。


    林廷执此刻来至尤道人身边,道:“尤道友,上宸天诸修退去了那天枝之内,不知道友可还有什么建言?”


    尤道人想了想,道:“虽然山门大阵已破,上宸天已是失了屏藩,可有镇道之宝的宗派,山门大阵也只是寄附罢了,镇道之宝方才是根本。


    要攻破此处,也没有什么花巧可言,唯有同样以镇道之宝攻伐了。这里想必诸位廷执自有见解,也就用不着尤某多言了。”


    林廷执点了点头,这里他也有判断,在此多问一句,是为确保上宸天在阵机之上不会再有反复。他道:“那以尤道友之见,此辈可能会躲藏在哪里?”


    尤道人十分肯定道:“绝然是在主干某处,也唯有那里才最是坚固,也能利用这里的生机做最最后之顽抗。”


    林廷执嗯了一声,又打一个稽首,道:“此间还需劳动道友看顾。”


    尤道人连忙还礼应下。


    天夏这边的推进举动一直不曾停下,不断有阵盘自清穹云海那一处边过开,将大阵填补完善。


    林廷执与他别过后,飘身回了悬天道宫之中,他先与首座道人及诸廷执见过礼,而后道:“首执,已能确认,余下上宸天修道人,包括孤阳子三人俱是躲入了那天枝主干之内。”


    这时那殿中靠前台座之上忽有光芒一闪,众人看了过去,见是武倾墟的化影出现在了那里,其人沉声道:“已是问过了那两名投顺之人,从他们话来看,此辈避去之地,当就是上宸天正殿虹殿,与林廷执说得一般,确然位于天枝主干之内。”


    顿了下,他又道:“这两人交代,那外间寄托大阵的枝节本是可截断的,只不过最后未曾做此事。”


    韦廷执道:“哦?这么说,若是此辈此前截断枝节,或还能给我等带来不少麻烦了?”


    林廷执道:“说是这般说,可实际难以做到,因为镇道之宝非是他们之物,他们不过只是执掌之人罢了,又岂敢损折太多?”


    玉素道人冷笑道:“关键时刻处处顾及,不敢决断,合该此辈败亡。”


    这时殿中光影一闪,陈廷执化影也是出现在了座上,他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此战还不到高枕无忧之时,上宸天被逼至此,其必会向寰阳、神昭两派求援,当快些将此辈杀灭,才算了局。”


    众廷执都是点头。


    只是此前积蓄的清穹之气到如今差不多已是用尽了,这便需要重做积蓄,才能够一口气撞开对面坚壁,这里还需要一定时间。


    竺廷执道:“寰阳、神昭两派要想入世,就不会坐观上宸天覆亡,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冲破阻碍,竺某以为,当是向张守正那里提醒一声。”


    风道人对此十分赞同,他站起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张守正那里若是突破,我们这里也难以安稳守持,眼下上宸天被逼得不能动弹,我等或许也当分拨一部分力量去相助张守正,加固阵势,以阻敌锋芒。”


    ……


    ……


  第三百六十二章 倾气撼灵枝


    风道人提议分拨力量支援张御那处,廷上众廷执都是同意此见。


    现在局面不似之前那般紧迫了。上宸天大半势力随着大阵崩灭一同消散,孤阳子三人退缩主干深处不敢出来,上宸天此刻除了坚持最后的顽抗,已然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个时候抽调人手去往加强万曜大阵的守御,尽可能阻碍两界通道的扩张,也是十分应当的。


    首座道人目光看向座下,道:“林廷执,便按此前计议,你调一部分人手往援张守正。”


    林廷执稽首领命。


    对于这场攻伐之战,天夏事先是有过详细推演及完善布划的,到哪一步了,每一步又该如何做,都是事先有过拟定方略的,若无什么大的偏离,只需照此行事便可。


    不过因局势发展不同,其中有许多事先做好的排布也会变得无用。譬若孤阳子三人一直躲藏在后方,哪怕最为危机的时刻,也不愿与陈禹、正清、武倾墟等人进行正面斗战,如此守候一旁的严玄尊也便不曾有露面。


    可做好充分准备总是没有错的,况且等到那最后一层坚壁攻破,双方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的。


    此刻虚空深处,幽城主城隐匿在一团幽气之中,显定道人坐于主殿玉台之上,他面前有一面如镜光幕,那里面正泛动着上宸天此刻的一幕幕景物。


    依靠着上宸天的借去幽城金砂,那里的动静他自始自终都是看在了眼中。


    王道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他看了看光幕,道:“上尊,上宸天看去是不成了。”


    显定道人表示赞同,以他的境界见识,自能看出上宸天也就是靠着镇道之宝屏护自身了,已经失去反击力量了。


    说好听点是尚有一搏之力,说得难听点就是苟延残喘了。


    要是没有外部力量插手,只要给天夏足够的时间,那上宸天是必败无疑的。


    不过问题就在时间之上,若是拖延个几个日,上宸天或还有一线可能存续下去。


    他道:“如今上宸天还有一口气,这口气能否续回来,要看寰阳、神昭两这两家了。一个强盛的上宸天他们不愿意看到,可是一个覆亡的上宸天同样不符彼辈之意愿。”


    王道人道:“上尊……我幽城果真不插手么?”


    显定道人确定道:“由得他们去斗,反正我等不插手。”


    幽城与上宸天早就有过定约,幽城这一次可以置身事外,也可不必出面相助上宸天,但也不得转投天夏。


    他遵守这个约定,不只是契誓约定的缘故,也在于他清楚认识幽城势弱,不够资格参与到这盘棋局中。


    此刻他似想起什么,语声略带嫌弃道:“其实比起天夏,我更不喜寰阳派,此辈侵夺一切,所到之处皆成白地,若能在此战之中被攻灭,那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他心中最理想的情况,当然双方两败俱伤,谁都拿谁没办法,这样幽城还能继续在夹缝中存在下去。


    只是这个情形,着实是不好说了。就看下来寰阳、神昭两派能否突破阻碍了,要能阻碍,那此战还有的打。


    王道人道:“上尊,寰阳、神昭两派连失三位上尊,这可是极大损失,他们还能剩下多少力量?”


    显定道人道:“人固然重要,可有镇道之宝的宗派,只要镇道之宝还在手,就绝然不可小觑。我幽城以往就是没有此物,才是被上宸天屡屡逼迫。而且……”


    他顿了一下,“你不知晓,寰阳派是不同的……”他似在回想什么,语声放缓道:“这寰阳派,其实有那一个人就够了。”


    王道人听他这话,不觉有些惊异,只他见显定道人似没有对此多谈的意愿,也知趣没有问下去,只道:“若是如此,那还真难预料。”


    他又问:“上尊,现在上宸天之人退缩不见,是否要将我幽城这镇道之宝收回?”


    显定道人道:“不急,还不到时候。放在此辈手中,还能再祭运一番,此物乃我之宝,也不怕天夏收了去。”


    无论是他,还是孤阳三人,至多只能算是镇道之宝驾驭之人,此物之主乃是背后的上层大能,便是上宸天战败了,此物也是取不了的。而唯有在天夏,清穹之舟没有真正之御主,名义上是为天夏所共有。


    就在这时,显定道人忽似发现什么,往某一处方向看了一眼,不觉有些意外,“这东西……”


    他想了想,往万曜大阵那处看了一眼,自语道:“本以为还要等上几日才能看到此辈发力,看来是用不着那么许久了。”


    上宸天虹殿之内,赢冲站在一根枝节之上,他透过光气之幕看着外面,不难看到,天夏正在不断填充阵机,那清穹之气也在重新积蓄。


    这时有一名中年道人走到了他背后,双手托着一只玉鬲,道:“老师,此是三位上尊方才赐下的。”


    赢冲回头看了一眼,鬲中飘荡着晶莹闪烁的光气,这是青灵天枝生机蕴化之精气,称得上是上乘资粮,既能抵御虚空外邪,也能有益修行,平日也就少数人能用到,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显是再藏着也是无用了。


    他道:“放下吧。”


    那中年道人放下之后,本待立时退下,可却是还是犹豫了一下,

    赢冲道:“还有什么事么?”


    那中年道人言道:“老师,柏师兄,甄师弟,还有赵师妹他们这次失陷在外,是不是都被天夏擒捉去了?”


    赢冲道:“当是如此。”


    他这回进来,因为是仓促撤退,所以许多弟子也就顾不得了,都是仍在了外面,唯有眼前这位名唤迟绥的弟子因为性情老实,本就一直在虹殿负责传递消息,这才得以幸存下来。


    他看了看这位如今仅存的弟子,道:“天夏从无滥杀无辜之举,我等若能胜过天夏,还是能将他们寻回来的。”他一挥袖,“下去吧。”


    迟绥躬身一礼,自里退了出来,到了外面,他面上却是变得轻松了许多,心道:“若是师弟师妹未曾战亡,只是被天夏拿去了,那倒不失是一桩好事,上宸天这里整日勾心斗角,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赢冲待他离去之后,站有片刻,心下一唤,那个白衣童子就出现在了身前,他道:“那事情如何了?”


    白衣童子道:“在做了。”


    赢冲点了点头,忖道:“如今我只能坚守了,且看寰阳、神昭两派能否突破屏阻了。”


    林廷执得了廷上授命后,便开始抽调前往支应万曜大阵的人手。


    通过投顺天夏的上宸天修士可以确认,上宸天如今剩下的元神修士,哪怕把孤阳子等人都算在内,也不过只有十余罢了,这已是上宸天最后仅余的力量了。


    故是上宸天中,除了维持阵机所必须的人手之外,已然不必要维持原先那般多人了。


    在他安排之下,此次准备万曜冲星大阵那里送去三十位玄尊,用以加固此阵的守御。


    只是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毕竟稀少,还需首先确保对上宸天的优势,所以在万曜没有太多变局的情况下,暂时只能依靠张御一人先行支撑了。


    随着天夏占据了大半上宸天,两界屏障正在逐渐化开,越来越多的清穹之气涌至此间,本来掩映在青幕之中天枝在众人面前也是变得愈发清晰了

    钟廷执于心下算了算,道:“待得明日,当就有足量气机撞击那青灵天枝了。”


    韦廷执道:“从上宸天那些修道人交代来看,那虹殿守御坚牢,乃是上宸天最后一道壁障,要想破开,许要几日工夫。”


    戴廷执不觉往虚空看了看,道:“若有变故,那么就在这几日间了。”


    在等待之中,一日很快过去,这期间并无什么异动,顺利积蓄起了足量的清穹之气,玄廷也没有任何耽搁之意,众廷执也是决定立时发动最后的攻势。


    随着悬天道宫之中钟磬之音响起,立身在各阵位上玄尊可以看到,清穹之气汇如天河,自头顶天幕之上浩浩荡荡而来,并往那一根无比庞大,支撑天地的青色天枝之上迎面撞了上去!

    可以清楚看到,那仿佛化演汇同万物的玄气先是与天枝之外的那一片青幕撞上,青色气幕仿若遭受狂风卷席,霎时就被冲散,那一股玄气随之冲到了那青色主干之上,整个天枝便忽然向一侧倾倒过去。


    诸人只感觉到天地似都是朝着一边倾斜了过去,这是因为上宸天主干之外所有天地都是寄托在了枝节之上,此刻主干遭受撼动,也是导致分枝动荡起来。


    不仅仅是此处,遭此冲击,无数本是寄托蕴生于各分枝上天域界空率先承受不住,都是纷纷破散崩溃。


    坐于虹殿之内的一众上宸天修士不难感觉到整个大殿震动摇颤不已,殿壁和顶上之上的金光道箓闪烁不定,那封堵虹殿的枝节一根根崩裂,只是在他们全力催动之下,才又是填补上去。


    孤阳子对所有人传声言道:“诸位同门,且守好阵节,天枝主干坚韧,绝非一时可破,待坚守几日,必见转机。”


    ……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劫落生异思


    万曜大阵之内,张御正在凝神推演变化,忽然心有所感,往顶上看去,见那里阵幕之上裂开一道隙口,内中团团祥云瑞光向外飘散,更有悦耳仙音。


    祥云之上,可见有三十位道人身影现出,每一人都是身外莹光气霞缭绕,而其等汇聚在一起的气息更是使得虚空震荡,星光黯淡。


    他知这是玄廷遣人来援,便自阵台之上站了起来。


    众人驾着一团团云光自天中降落下来,到了法坛之前的广台上站定,皆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有礼。”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多谢诸位道友前来相援。”


    朱凤这时走了上来,她将一份诏旨托出,道:“张守正,玄廷令我转递的授令书旨在此,守正请收妥。”


    张御拿了过来,扫有一眼,便收了起来。


    此番相援人手的具体事机在训天道章之中已有告知,这不过是在诸人面前再明确一番,表明由他来主持此处,并负有临机决断之权。


    他也没有客气,当即安排诸人去往各方阵位坐镇,阵中玄尊之数一时达到了四十余数。


    这不止驾驭阵机的人更多,同样意味着可以接引更多的清穹之气落到阵中,这方才是最为紧要的。


    若不是天夏还有本土需要守御,内层至今仍有诸多情况不明,必须有一定镇守的力量存在,那或许还能将更多人调集过来。


    待是各人都是落定阵机,传讯无碍后,他这才重新坐定下来。


    这时顶上阵幕并没有就此合闭,还有一座座阵盘落入下来,并填补到整个大阵之中,万曜冲星大阵也随此充实扩大。


    这些阵盘其实不少本来是用于进攻上宸天的,因为在原先某一个策略之中,是在青灵天枝周围铺布大阵,再以绝对力量将此枝推倒。


    但是如今在寰阳、神昭两派出现的前提之下,时间很是紧促,这个策略便就无法实现了,所以这些阵盘转而拿到这里来加固阵势了,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一转念,便化得一具分身出来代替自己在此梳理阵机,而自己则是继续推演印证此前思量之法门。


    上宸天虹殿之内,因为清穹之气的冲撞,诸人正全力催动守持,好一会儿之后,随着最大的冲击力量过去,势头也是稍缓下来。


    常道人这时叹了一口气。


    距离他最近的乃是一名薛姓修士,他看了看常道人,又望了眼别处,传意道:“常道友为何叹气?”


    常道人道:“道友,你觉得上宸天真能挺过去么?常某看来,那是连半天也过不去也。”


    薛道人皱眉道:“道友未免太过悲观了。”


    常道人道:“常某可未胡言,我与道友谈一谈我辈稍候结局,此中不外两种。”说着,他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


    薛道人虽未说话,可也是在听着。


    常道人道:“这其一么,寰阳、神昭两派归来,我等守住此间,而后再与天夏争锋,只此一战,天夏执意甚坚,便不决出胜负,也必然需打天夏元气大伤才可能遁回内层,道友觉得我二人在此战之中存身下来的可能有多大?”


    薛道人没说话,不过他心里有数。自己连寄虚功果都未曾摘取,是大战之中最易损折之人,这里只需要看看外面那些同道的下场就知道了。


    常道人这时小心传意道:“还有另一个结果,那就是天夏大胜,我上宸天就此覆灭了,可是天夏并不随意杀戮对手,有同道和我说过了,只要投降天夏……咳,那是可减免罪责的,至多关押一段时日,往后还是能放出来的。”


    薛道人若有所思,道:“照常道友你这般说,投降反而更能存身?”


    “着哇!”常道人一拍掌,“也唯有如此,你我才有生路啊。”


    薛道人神情一沉,“常真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这是叛师背宗!”


    常道人不以为然道:“我辈所修持的功行何曾与上宸天有关,放在神夏之前,谁又是上宸天弟子?薛道友你是,还是常某人我是?”


    薛道人一时倒也没话可说。


    上宸天最为正统的乃是三个道传,后来扩展到五个,这五个才算得上是嫡传。余下道统都是神夏之时上宸天借着神夏的名义,吞并了诸多宗派才是得有的。


    这些道传与上宸天本派根本就不是一个祖师,似他们就是如此。


    常道人又道:“在上宸天内,便有什么好处,也都被赢冲之流还有孤阳三人他们拿走了,我们能得什么?”


    薛道人沉声言道:“道友如此做,莫非不在意三位祖师么?”


    常道人撇了撇嘴,道:“若是上宸天祖师愿意插手,那早就伸手了,哪会被逼得眼前这么窘迫的境地?再说上宸天有三位祖师,莫非天夏就没有么?天夏五位执摄,说来还压过上宸天一头。”


    他又道:“天夏承神夏之正流,而神夏继古夏之脉传,我等就算投过去,非但不是对不起祖师,而是溯理追源,回归正脉之义举哇。”


    薛道人哼了一声,没有再去接话,因为他感觉自己快要说服了。


    他心下愤愤然,这个常旸实在太可恶了,自己明明是一个诚于宗门之人,居然生出了本来不该有的心思,要是以后自己投了天夏,那肯定不是自己的错,要怪也是怪此人实在是太会蛊惑人心了。


    而在二人说话之际,外面震动始终不绝,整个大殿持续动荡着,周围的枝节崩断再生,开始还好,可是到了后来,补充渐渐无法弥补损折了。


    诸玄尊为了维定化解那枝节上面过来的冲击力量,不得不把自身法力都是沉浸进去,


    只是那每每传来的力量,他们都感觉自身好像在面对一条不停翻转滚动的大龙,着实难以拿定,那一股股反震之力也是使得他们难受异常。


    清穹之气是如浪头一般层层叠压上来的,但并不是一浪高过一浪,而是偶尔低落,又偶尔暴增,当中间隔也是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这就增加了他们守御的难度,需要时刻提防,半点也不能放松。


    上宸天诸人恍惚感觉自己又似回到了方才守御大阵之时,在那时,他们也是受到了相类似的冲击,且半分回气松懈的机会也不曾有。


    在坚持了有半个夏时后,孤阳子忽然开口道:“诸位,小心了。”


    他话音才落,整个虹殿轰然一震!

    这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猛烈撞击,功行稍浅的玄尊感觉自己沉浸入枝节内的法力被反震了回来,只觉内息一阵翻腾,几乎稳不住自身气机,而他们负责守持的枝节更是陆续出现了断裂之象。


    这冲击之后,又是一阵巨大冲力到来,他们只能拼命稳住。此番攻势在持续了百来息后,才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虽整个冲击之势并没有停止,可总算没有方才那般猛烈了。


    虹殿依旧在震颤之中,不断有碎裂得琉璃玉片从殿顶之上剥离下来,但并没有坠去地面,而而是在大殿之内漂游环旋,很快在诸人之外形成了一条碎玉星带。


    这副景象看着虽然望之壮观绝丽,可众人却是毫无欣赏的心思,反而心中更是沉郁,因为这无疑说明殿中的乾坤两极已是无法维定了。


    天鸿道人此刻神情不太好看,道:“外面有一根主枝折断了。”


    灵都道人道:“天夏此番应该是打着先折外枝,再断主干打算。”


    其实他们更希望看到天夏直接冲击主干,这般靠着众多枝节缓减还能坚持更久,可此刻看来,哪怕是时间紧迫,天夏也没有一口气推倒主干的意思,比他们想象之中更有耐心。


    孤阳子道:“天夏攻势猛烈无匹,若只是这般守御,半天怕都是难以坚守。”


    天鸿道人略显烦躁道:“如今我等又无法出去,只能任由他们攻袭,又能如何?”


    只守不攻不是什么上策,但是现在只要露出一个缺口,天夏就能确定他们之所在,随后就能顺势攻入进来,这就只能全力隐蔽自身。


    孤阳子道:“唯有动用‘宝灵青萃’了。”


    灵都道人道:“此刻便用么?是不是太早了?”


    孤阳子道:“此刻便用,天夏所驾驭的清穹之气远胜我辈此前思量,此刻不用,过后便无机会了。”


    与此同时,虚空之内,一缕无形气机正在盘旋之中,周围时不时有星辰先是绽放出一股光亮,随后化做一缕飘荡气光汇入到此气之中。


    更有一些邪神不知何故被吸引过来,试图污秽此气,但结果却是连带自身也是被一并吞吸了进去。


    这无形之气在虚空之中盘旋许久之后,并且吞吸之物越来越是壮大,最后其似受某个指引,向着寰阳、神昭两派打开的虚空缺口那边飘挪过去。


    虚空对面,坐于虹霓之上的披发老者忽然睁目,他转首朝着远端的关朝昇言道:“服幽虫已是转回,只是时间仓促,未能壮大太多。”


    关朝昇问道:“可能用否?”


    披发老者沉吟片刻,谨慎道:“你我两家合力,再配合此物,或能于短时内撑开更大缺口,可便是一切顺利,我两家之中,也仅能渡去一派,但若被天夏以清穹之气相阻,许还无法一气渡过。”


    关朝昇似不在意这些,“只要能用便好。”他语气随意道:“此回便就由我寰阳派先是渡去吧,待我过去,立住脚跟之后,再是把贵派一同接去。”


    ……


    ……


  第三百六十四章 破枝裂坚障


    虹殿主台之上,孤阳子三人呈品字形而坐,有金芒自他们身上亮起,一时之间,三人好像被这光芒内外融通。


    而在三人中间,则有一个如同幼荷一般的饱满果苞。


    这东西便是“宝灵青萃”,是由青灵天枝之上结成果籽所炼成。


    因为此物这镇道之宝上所生,除了本身所具备的各种玄妙作用之外,也还能吸摄外来镇道之宝的侵袭,例如此刻攻来的清穹之气。


    虽这东西在过程中也是会随之消耗,可却能减弱天枝本身的折损,这便能够给他们争取到更多时间。


    三人这时同时伸手朝此物一指,果苞轻轻一颤,苞尖缓缓打开一隙,便有一缕细而轻柔的烟气从那里冒了出来,冉冉到了殿顶上方,顷刻便化成滚滚浓云,飘于顶璧之上,待铺满之后,又沿着四壁向下垂降。


    大殿四壁一时尽是乳白色的氤氲烟气,而此气一出,便能感觉本来摇晃不定的大殿好像稳固了许多,不再似方才一般剧烈震颤了。


    殿内所有元神修士见此,连忙抓紧时间吐纳调息起来。


    此刻众人面前皆是摆着一只玉鬲,里面翻动着一股莹莹闪烁的精气,这等平时享用不到的上等资粮,现在他们却是可以随意取用。


    常道人看着暂得平息下来的大殿,唉了一声,道:“续得一时之气,又有什么用呢?”


    薛道人看了看他,却是没有去理睬他。他感觉不能和这人说话,不然自己方才拾起来的一点诚义心思恐怕又要丟掉了。


    而这一刻,天夏诸廷执忽然发现,本来看着晃颤不已的青灵天枝忽是变得坚韧了许多,连续几次冲击都是挺受了下来。


    戴廷执道:“这里想是上宸天别有支撑之物。”


    林廷执道:“也在意料之中,我等不去管他,仍是先折他大枝,再摇撼那主干。”


    随着青灵天枝一根大枝的折断,上宸天天缺一角,两界壁障也是由此化开了一大片。


    这就好像水囊上原本只是一个小孔,只有淅淅沥沥水滴下来,而现在却是骤然撕开一个大口,大股水流自向外透泄,清穹之气自能更为方便的灌入此间。


    天夏这边策略丝毫不变,清穹之气冲击则是持续不停,而那一缕青萃气息终究是有限的,在延续了有两个夏时之后,便就倾尽一空了,


    没了这气息帮助削减清穹之气的冲击之力,上宸天虹殿又一次似风浪中的舟船般颠簸晃动了起来。


    周围的那些环绕飞舞的琉璃玉瓦在震动之中自行碎裂,本来支撑大殿的玉柱亦是生出了一丝丝裂纹。


    孤阳子神情一凝,这可不仅仅是殿柱,也是维系大殿整体存在的正脉所在,要是此间坏了,力量没法聚合为一了。


    他趁着攻势低落间隙,抽拿了一把生机过来,挥袖朝此弥补了上去,总算将这裂隙又是弥合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忽然心下有感,却是发现寰阳派那边有传讯到来,稍作沉吟,便引动那一缕气机,朝下一点指,距离三人不远处,顿有一道亮光升起。


    光芒之中有一道人影显现出来,其人周身笼罩着光亮,看不太清晰,此人望了望三人,道:“三位道友,许久不见了。”


    孤阳子看了看他,道:“关道友?”


    关朝昇点头道:“是我,我见那一根贯穿两界的枝节之上生机渐尽,知是道友这里似是有些不妙。”


    天鸿道人哼了一声,道:“你这是特意过来奚落我等么?”


    关朝昇语气轻松道:“我倒无此意,只因你我两派有共同之大敌,自不想看到贵派被天夏这般轻易推倒,我有一法,可通过祭献用物,用以维系自身,先便留下,用与不用,全看三位自家了。”


    孤阳子皱眉道:“祭献用物?”


    关朝昇身外有光芒一闪,随后一枚金光勾勒的道箓便映在了前方空地之上。


    随后他言:“法诀已是留下,待我寰阳归来之后,再与诸位叙旧。”说完之后,光芒一敛,身影俄而消去。


    天鸿道人往那道箓上看了一眼,诧异道:“这是……祭献同道之法。”


    灵都道人神色一凛,立刻提声道:“这万万不可行!”他看向二人,肃声道:“此法无道失义,若用此法,我上宸天岂还能传道承宗?岂不是变得和寰阳派一般了?”


    孤阳子缓缓道:“灵都道友说得不错,我祖师取神木天枝而化宗传,立派于古夏之时,行的是肩天之正道,握持有逐恶之大义,又岂能行此恶事?而若是连这一点都是不认,取此恶虐之法,那我上宸天不亡也亡了。”


    他们自修炼伊始,便得享了上宸天诸般好处,如今上宸天危亡之时,也当担起宗门之承负,将道统维系下去,这里道统不止是传继道法,更有道念和大义!

    若是连这些都没了,那上宸天就不再是上宸天了,纵然宗门表面上还能存在,可是那始终不变的内在道真却便消亡了。


    天鸿道人没说话,其实他觉得,派内的修士也未必个个都对上宸天忠心,不定现在就有人在想着投靠天夏,拿这几个不忠于宗派的人来祭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孤阳和灵都既然这般说,也算有些道理,他也就没去反对。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这祭献之法明确只能用修道人,而不用邪神。若是可用邪神,他倒是能拿来一用了,以往他也不是没这么做过。


    因是坚持不用这恶法,他们也是没什么可用来作以维护的了,又是两个夏时过去,因弥补赶不上消耗,外间剩下的两根大枝陆续折断,而封堵殿门的也是枝节逐渐崩裂。


    随着最后数根枝节粉碎,前方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这个时候,可见到有一束灿烂晨光自天外射来,照入到了大殿之中。


    孤阳子三人各是整理了一下衣袍,自座上站了起来。


    孤阳子走前两步,看向外间,宏声道:“诸位,此一战决定我上宸天之兴衰,望诸位同道能尽力卫我道统!”


    虚空另一端,关朝昇从意念收了回来,他手指在藤壶上点了两下,往另一端看去,道:“李道友,如何了?”


    披发老道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服幽虫已在那里,只等道友发令。”


    关朝昇往外看了一眼,果见一道无形之气攀附在了虚空之壁上,他不觉点头,若说上宸天青灵天枝能“倒果为因”,那么神昭派这镇道之宝的变化则可称的上是“无中生有”,只要付出了完成某种事机的代价,那就可以先于事机变化之前将此完成。


    譬若服幽虫具备噬开虚空之壁之能,那么只要付出贯穿此壁的代价,就能于瞬间破开足够宽敞的两界通道。


    可因为这一段过程生生嵌入到现世之中的,所以此术并不能维系太久的时间,若是维持的力量耗尽,此一段变化会从现世中脱离出去,成为一段从未发生之事,那么虚空之壁也会随之恢复。


    所以唯有抓紧时机在这段时间内渡去彼端,并继续提供外物维持此力,才能将此成果延续下去。


    他道:“天夏那里未必不能察觉动静,我便为道友做一些遮掩吧。”


    披发老道稽首道:“那就有劳道友了。”


    关朝昇双目一闪,脚下炼空劫阳忽有一道气珥飞起,狠狠抽在了虚空之壁上,同时又一挥袖,起一道劫阳烈气推动到了那一根枝节之上,使之猛然向外长出了一大截,使得两界通道又被撑开了一隙。


    张御一直在留意对面变化,忽然发现了这等动静,自不会忽视,只他这里能够动用的手段较为有限,只能催动从阵中送渡出更多的清穹之气顶压上去。


    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一次情形不同于以往,此前吞天之虫一直在顶着清穹之气在那里啃噬虚空之壁,只是收效不大,只能一点点消磨,可现在那里却似得到了一股强大力量的支持,变得更为活跃了。


    这一次攻势恐怕不同寻常。便连上宸天都可倒果为因,横生枝节,这两派未必没有相类似的手段。


    他出声提醒道:“诸位道友,留神守持大阵,小心持拿气机,对面恐有变数,”


    众玄尊皆是凛然称是。


    而就在他说此言数息之后,便见那虚空之壁向外猛地一扩,轰然撕开一个巨大的虚空裂口,随即一道烈光自里溢出。


    张御双眸神光闪烁,透过那一道烈光,他能望见其中似有一个道人身影正向外飘渡而来,他思忖片刻,一拂袖,早已蓄势长远的“空勿劫珠”嗡嗡一震,便骤然飞腾击去,茫茫虚空之中可见划过一道辉亮金光。


    “空勿劫珠”虽然威能极大,可是因为本身无法挪遁,出去之后又无法偏转方向,所以对修道人来说较易躲避,不过拿来轰击来自某一个方向上的目标却是正好。


    那道人身影此刻正向外而来,见迎面有一道金光正朝着自己飞来,其似是抬头漫不经心看有一眼,居然不闪不避,伸手张开五指,只是一拿,虚空轰然一个巨震,其竟是将空勿劫珠生生抓在了手中!

    ……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化虹洗天壁


    孤阳子一语说完,各个枝节之上的元神修士,多是神情肃穆,对他打一个稽首。


    与此同时,所有人气息一震,觉有一股勃勃生机落至身上。这却是将青灵天枝余下各种权柄都是分渡给了他们,此刻也能如孤阳三人一般驾驭此宝了,除了法力多寡不同,彼此可说没有上下之分了。


    诸人心情也是有些复杂。若是能早得此生机,修行之上或能少走些弯路,而现在得此,却又似没有多少用处了。


    常道人这时传声道:“薛道友,你看到了么?”


    薛道人一皱眉,不想和他说话。


    常道人却是自顾自在那里道:“孤阳他们虽将青灵生机给与我等,可是并没有放开库藏,也没取拿出库藏之中的法器,都到了这地步了,他们又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薛道人不自觉回道:“你是说……”


    常道人明明只是传意,可还是压低了语气道:“孤阳他们一定是早便找好了传继之人,所以库藏之内诸物是准备传下去的,此事赢冲等几位长老当是知道的,只我们不知道。”


    薛道人一想,觉得此事还真是有可能的。


    他知道门中可能有一位从未见过的同门,而这位直到此刻都没有露面。那么极大可能就是留下的道传之人了。


    虽说此等做法也属正理,神夏之时,许多被覆灭的宗派许多也都有这等做法的,如此才好将自己的道统传递下去。


    可知道归知道,心里的不满总也是难免的。


    想到这里,他暗叹一声,道:“我又受了常旸蛊惑了,不行,不能再与此人多言了。”


    而悬天道宫之中,见得天枝主干之上被撞开了一个大缺口,廷上诸廷执俱是把目光向那里望去。


    只见一座大殿立身主干之上,其若虹光所筑就,恰似天枝之上飘着一抹明光灿灿、拖曳飘舞的赤霞光带,绚丽且又夺目。


    韦廷执不觉道:“果不愧虹殿之称。”


    钟廷执望了几眼,道:“此处飘忽不定,应是别立一天,此刻虽是洞传宫门,但殿身仍在,我天夏依旧难入,当将此虹化去,才好将上宸天之人一网打尽。”


    林廷执道:“当得如此。”


    于是诸人继续将清穹之气催落上去,每与那虹光接触一部分,便将那道赤霞化去一段。


    而在虹殿之外,陈禹、正清、武倾墟三人飘身于天中,也是凝视着这一处,他们在等着清穹之气将此殿化开,到了完全化尽的那一刻,那就是决战之时了。


    再是半刻之后,这一道长虹在冲刷之下逐渐消散,再加外间大枝已被折断,这一根青灵天枝形若被狂风卷过,只剩下孤根残干。


    孤阳三人看着虹殿的遮蔽被缓缓撕裂开来,再到此刻破散,己方一众人等都是暴露在了外间天光之下,这无疑意味着虹殿已被彻底攻破了。


    孤阳子望着前方阵机,见陈禹三人踏云立在天穹,其后还有三十余位玄尊,他目光抬高,望去悬天道宫之中,宏声言道:“庄道友,可能一叙否?”


    此刻清穹之气方过,正是天地寂寥,他的声音远远传递到了云海之上,所有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首座道人目光投落下来,随着一道光芒落下,便来至天枝之上,而在此刻,两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是凝固了。


    他道:“孤阳道友,你有何话要说。”


    孤阳子稍显感慨道:“自上次与道友一别之后,已是三百余不见了,时日倒也不长,却似感仍在昨日。记得当初离去之时,我还有与道友有一番争执。”


    他顿了下,看着首座道人道:“守持宗脉方才是万古之传,恰若亘古之长流,众浪奔逐,抛尽泥沙愚顽,唯余清流,方能达及彼岸。而似贵方之兴革变,以人性妄篡天意,此需时时应那无端变机,终有遭反阻一日,道续至此,却是难继。”


    首座道人道:“是人哉?非人哉?我辈应人而后叩天。”


    孤阳子摇头道:“大道不仁,上者忘情,卑者从欲,故求道者,‘唯上近天心,处下只逐命’。”


    两人各自说了一番陈述之后,却是有了片刻沉默。


    这是两人当日别时之言,然则今日再会,却仍是说了相同一番话。


    首座道人言道:“看来还是如以往一般,道友仍持旧念。”


    孤阳子摇头道:“此是道争,无可退让。”


    首座道人点了点头,而在此时,周围那凝固天地之芒光骤然散开,所有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流传。


    而这也意味着两人私谊叙完,下来便是说公事了。


    孤阳子缓缓道:“我若不顾一切与贵方搏杀,虽不敌贵方,可也能造就不少伤亡,我有一提言。”


    首座道人道:“请言。”


    孤阳子道:“按我旧夏之礼,我三人愿意与贵方三位道友一论道法,若是我三人输了,上宸天交托一切,任凭贵方处置,若是侥幸赢了,不求天夏退去,宽我一日之天限。”


    这番话虽有人都是听到了,有一些玄尊觉着,这似乎可行,这般也不必付出太多伤亡,胜了的话就接收上宸天所有,便是不胜,也不过是延缓一日再攻。


    首座道人则道:“孤阳道友就只这些话么?”


    孤阳子道:“便就这些。”


    首座道人道:“天夏非是旧夏,若是小事,论法定胜倒也可以,可你我两家相争,非止道念之争,更是上下亿万人之争,岂有将亿万人之倾托,尽付于一场比斗的道理?况且除道友自身之外,你又凭何一言决他人之生死?”


    常道人心中暗暗叫好道:“说得太好了!”要不是场合不对,阵营不同,他都要忍不住放声称赞了。


    他早就想说了,凭什么你能定我之生死?你既非我传道祖师,也不曾掌握大义,我凭什么把性命托付给你呢?

    上宸天要守的终究是其嫡传道统,其他道统关键时刻都是可抛却和牺牲的,他的不满也是来源于此。


    不过此举在其他上宸天修道人看来,却反而很正常。孤阳子乃是派中道法最高的三人,既然道法最高,那么其言其行也便是有理,余者自是无可置喙。


    孤阳子略感诧异,不过他也没有坚持,因为抛却不同道念,天夏似也有不应此事的道理在。他道:“既然道友不愿,那便罢了,我只言一句,”他向虚空方向望有一眼,再是往前看来,“此番胜负,也未必就如贵方之所愿。”


    两界通道之前,关朝昇一把抓住了空勿劫珠,有阵阵金光从指缝之中四溢出来,震得两界都是晃荡,可他本人却是纹丝不动,甚至连抓拿之手都是没有摇颤哪怕一下。


    他正待随手将此宝捏碎了,可是正待施力之时,却微觉意外,有一股清穹从此宝之内溢出,而后此物就化虚散去了。


    他有些诧异,不过似也没把这太过当一回事,把袖一抖,转而往前看去。见有大股清穹之气从万曜大阵之内涌出,正在朝自己过来。


    他要是被堵回通道之内,那么此前一应事机就白做了。


    他站定虚空,气意随意一鼓荡,就有大片刺目光芒自身上闪耀出来,一时如烈日临空,将清穹之气挡在了外间。


    张御意念一召,见将“空勿劫珠”收了回来,只是看了此珠一眼,心下却是若有所思。


    关朝昇这时一抬头,元神从身躯之上透出,只是一闪之间,就越过茫茫虚空,轰然撞入了万曜大阵之中。


    诸玄尊连忙催动阵机,立时有庞大阵力层层传递,往他这处压迫而来。


    可是这些阵力落至其人身上,却似是落入了一个空洞之中一般,霎时全数不见,不止是这样,其人元神气息反而由此向上攀升。


    那元神冲来之际,却是将层层挡路的阵机俱是碾碎,生生从大阵撞出一条道路来,守阵众玄尊见此无不骇然,这等无所顾忌,直接以元神正面硬撼大阵之能且还占据上风的威能,此前却是闻所未闻。


    这一道元神于一瞬之间在阵中来回纵横数次,一路之上几是无物可挡。可因这是阵法,并非直来直往就可破除,只如此做,百千年也破不了阵,所以在摸索到了其中些许阵理后,他却是不再一味强攻,而是循阵机而入。


    元神骤然一闪,已是出现了一座阵坛之上,这里正是朱凤所镇守,后者不由一惊,阵坛之外那重重阵力阻隔对于此人似是丝毫无用。


    关朝昇那元神却似没想来理会她,只是隔着那一层清穹之气随意瞥了她一眼,随后其往某处望去,片刻之后,再是一晃,便就不见。


    朱凤神情凝重,她想了想,借着阵力传讯道:“守正,此人应是在找寻阵枢,他正朝守正这处过来。”


    张御点头,他方才也是发现了,除了清穹之气之外,似其余外力对此人似都是无用,正如他之前所推断的那样,唯有借用镇道之宝的力量方能与之对抗。


    他道:“诸位道友,且守好阵机,不必倾顾此人,若有余力,只管封堵两界通道,此人且交由我来应付。”


    ……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决力玄空对


    张御这一番言语带着宏声大音,霎时传遍阵机各个角落,众玄尊只是听到,便觉心神一定,而后齐声应下。


    他们都是知晓,似关朝昇这般一派中坚人物,摘取了上乘功果不说,又疑似携有镇道之宝的力量,并不是他们能应付的,只能将此交托给张御了。


    那方才到来的三十位玄尊此刻还有些许疑虑,可本在阵中的那十二位,他们却是对张御十分有信心,因为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他格杀了三名摘取上乘功果修道人的壮举的。


    张御说完话后,他目光移去,见那元神直往阵枢冲来,一副汹汹之势。他思索了片刻,身外星光一荡,就一点灿烂光辉飞出,往外遁走,很快飞去无踪。


    而在片刻之后,他背后虚黯之处有万点星光闪现出来,霎时朝着那元神落去。同时伸手对其一抓,使了一个“擒光”神通。


    然而关朝昇身边似是存在有一个空洞,这达至万千之数,每一道足以崩毁地陆的光芒落去,却是尽数不见,未曾激起半分涟漪,而那擒光之术上去,更是好似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半分回应也是无有。


    张御见此并没有打算就此停手。在阵枢之中,只要对方还没有达到他面前,那么就只有他打别人,而没有别人打他的道理。


    他意念催动之间,“幻明神斩”及“诸恒常易”接连落下。


    这两术一个攻袭心神,另一个变化玄机,可是这也同样没对那元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着落上去,便即不见,其似根本未受影响,冲来之势更是分毫不变。


    关朝昇不同于陈白宵、虞清蓉二人修炼宗门旁法、他修炼的乃是寰阳派至上正传,哪怕不用炼空劫阳这镇道之宝的相助,只凭他本身法力,就能将多数外来神通法力乃至法器的冲击吞收下去,甚至更进一步转化为己用。


    若是练到那高上之境,却是可以一念周回虚空,往来随心所欲,而不必再似眼下还需遁空飞驰了。


    张御见到,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其又往内层突进了许多,此刻已是非常接近阵枢了,他略作思量,身外光芒接连闪烁,把袖一挥,却是又冲着其人连发三十六道“诸寰同昼”!

    关朝昇元神面对这般攻势,竟是丝毫不避,依旧保持着原来冲势,那三十六道宏光眨眼落至其身,然则转瞬之间,就全数被其周围的空洞给吞没了下去。


    阵中诸多玄尊目睹这一幕,都是心中惊骇。


    张御此术威能之宏大,他们都是清楚的,方才丹晓辰就是在此等冲击之下被镇灭的,似陈、虞二人更是对此忌惮万分,也是不敢正面相迎,没想到这回在关朝昇身上却是出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此刻不少人心中也是泛起忧虑,如此强悍的对手,又该如何应对?


    张御此刻凝视着那道冲来的遁光,与众人不同,他却是敏锐发现,在神通被吞化的那一刹那,那元神前进势头和法力的转运,却是稍稍缓顿了一下,尽管这这个变化很是微小,但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他方才召回空勿劫珠之时发现,对方是凭着自身力量抵御了空无劫珠的,而并非是将力量吞吸了进去。


    这很有可能是此珠之上混元如一,再加上力量绝大,故是无法一下收摄。


    但也可能是收取这等力量或会在一定时间内成为其人之负担,对方当是急于在两界通道之前立足,这样才能从后方引得更多力量来至世间,为了确保稳妥,任何错都不能犯,所以其没有将力量化入进来,而是选择了直接阻挡。


    他认为后一种可能更大,而其人此刻之表现,却证实了他的这个想法。


    若是这样,那还有的打。对方要是真达至万法难侵,周圆无碍的地步,那的确是难以加以克制了。


    此刻他目光再落,见那一道元神通过重重突破,已是快要逼近他所在之地了,不过这时他并没有再去施展手段阻挡,因为通过前面那一系列的神通试探,他此刻已然得到自己所想知道的东西了。


    其实万曜大阵没有这么容易被人攻入进来。只要他这主阵之人能事先预判到对方冲势的所在,转挪变化阵机,再加上清穹之气的护持,那足以将其阻挡在外一会儿。


    故眼下他有意将对方放入进来的。


    他并没有忘了,关朝昇现在过来的只是一个元神罢了,此人正身还在两界通道那里,应该是在设法扩大通路,好让更多人和更多力量由此渡来。


    即便他将这个元神击败,其人也能够再立时再造一个出来,持续给大阵施加压力。


    他坐镇在阵中,并不是为了与此人争胜负,而是要阻碍寰阳、神昭两派入世,将元神放了进来打,既也方便他通过元神了解此人的功法神通,也方便他将之快速消灭。


    就在他念头转动之际,感觉到阵枢之外最后一道屏障忽然遭受到了巨大震动,进而被撞碎开来,而在下一刻,一道闪烁光芒的元神出现在了那里。


    关朝昇那元神在上方看了他一眼,又是光芒一闪,就往阵枢中心俯冲而来。


    正如张御要想击败他,他同样也要快些击败张御。


    张御若能被他所击杀,大阵失了主阵之人,剩下阵势他可于短时内一一荡平,从而打破通道前的这一层封堵。


    双方都是想着尽快解决对方,这也促成了这一场战。


    张御看着那元神若流光而至,他喝出了一道宏大道音,霎时间,一股宏大气机自虚空而来,降落至他身上。


    此是此前他以“目印、言印、命印”这三个大道之印推演出来的借用清穹之气之法。


    玄廷在向他放开清穹之气驾驭权柄之后,其实此前他所能借用的清穹之气并不多,与其余廷执并不能相比。


    这是因为他与清穹之气接触较少,也不知其中的玄机变化,可后来在观得玄机之后,此刻已是能与之合契,正常情形下所能引动最大的限度,差不多已是自身心力的上限。


    而在了“言印、命印”牵引推动之下,却是在此基础之上更上一步,这刻他感受着那磅礴之力投来,并不令其停落在此,伸手向前一按,将之向着那元神来处全数宣泄了出去!


    关朝昇元神见到这一股清穹之气向着自身而来,眼神一闪,他这次没有去做当面碰撞,而是身上法力猛地一阵膨胀,顿有一道烈阳也似的光芒绽放开来。


    他却是于霎之时爆散了自身,一股无比庞大的力量以阵枢为中心,猛然向外爆散开来,似是百千星辰一齐炸裂,虚空骤然一亮,旋即一道灼目烈光霎时横散整个大阵!

    而这一切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在爆开元神那一瞬间,凭借着元神之上一点劫阳之气的牵连,又一个新的元神霎时生就在那里。


    此元神依旧是向着张御立身之地冲去,由于两个元神从破灭到生出承递异常之快,衔接更是自然无比,这便使得观战之人若是不仔细分辨,根本认不出此中经历了这一番变化。


    这个十分简单的变化,不但冲散了张御这一击的力量,顺势打击了大阵,并还抓到了张御清穹之气已然挥出而自身一空那个刹那间隙。


    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他于一瞬间就看出了张御运使出来的力量超过了自身所持,所以才做此选择。这时机把握的精准无比,目光、经验、决断乃至实力都是缺一不可。


    张御此刻的确是处在清穹之气倾尽一空之际。


    他这个法门的缺点,就在于自外引渡来的力量过于庞大,他自身只是做为一个撬动力量的支点,所以他只能简单驾驭,一旦送了出去,那么想变化调动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可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这一点,而他之所以在阵中迎战对方,就是为了能够利用大阵之力,一定程度上弥补此中之疏漏。


    在关朝昇元神冲来之际,意念一催,万曜冲星大阵的阵力一转,霎时凝聚于一点,对着其人压了上去。


    他这个出手时机挑选的也同样是恰到好处,恰好在关朝昇发力后段,若是其人选择直接碰撞,即便能把这些力量吞化下去,也肯定会缓顿一瞬,这就足够他进行再一次的转运变化了。


    关朝昇元神看到阵力凝聚一点向着自己压来,眼中不觉流露出一丝看到高明对手的赞赏。


    这些阵力还压不垮他,也阻挡不了他前进。可他也的确没办法在吞化这些力量的同时再完成突袭。


    而他若是进行闪避或是施展其他神通,那么眼下这一气向前之势必就会中断,先前依靠元神爆裂而创造出的战机就会消失。


    最关键是的,他不是没提防这一点,所以元神爆开之时同时也对大阵也进行了冲击,可看这样子,张御当是提前积蓄起了阵力,故是未受丝毫影响,这分明是料敌于机先,提前算到了他可能的变化了。


    但这一手并不是没有弱点的。


    阵力的高度凝聚是为了使他难以吞化,可这也势必缩小了前方的遮蔽范围。


    这里就是可得利用的地方的。


    于是在这一刹之间,他调整了全身法力的分布,同时主动伸手,按向了那袭来阵力!

    ……


    ……


  第三百六十七章 跃阵击远敌


    前面那一股阵力本是凝聚为一,可关朝昇元神这一伸手按上去,却于刹那间被他五指化成为了五股分散的力量。


    这力量一分散,就不再需将之一气吸摄进来,而是可以被他逐个分步消化。


    可再怎么样,这确实时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哪怕是他,在吞化之时也是缓顿了那么一瞬间。


    可他的法力不仅能吞力,更能用力。


    在每得有一股力量后,他立将此用来推动自身前行,每得一股,速度便快上一分,而在五股力量陆续叠加上来之后,他的整体突进之势非但没有因为之前的缓顿而减弱,反而比原来更是快了一些。


    但是若无有高明的驾驭法力之能及精微的变化手段,那是绝难以做到这一点的。


    张御本意是利用阵力来阻挡对手,待此空隙,自己便能再度招引清穹之气入身,再次压向此人。


    可其人非但未被阻碍,反还是加快速度突入进来,而此刻他阵力也是用过了,其他神通道术此刻根本来不及使出,便能使出来,对关朝昇也是无用,看去一时陷入了莫大危局之中。


    诸位观战玄尊虽不知两人方才相斗的具体变化,可却能分辨局势,见得此景,无不是心中一紧。


    关朝昇元神瞬时就突进到了张御近前,而在双方即将相撞的那一刻,却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张御身旁,其伸出一指,从侧面对着那冲来元神便是一点!

    轰!

    一股浩荡清穹气机冲下,关朝昇这一道元神像是在狂风吹拂之下急剧飘散的尘砂气雾,一时被向后卷带起了无数光芒碎屑,身躯在不断消散,在一二息之内就崩散而去。而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其人也是看到,那出手之身影与张御一般无二。


    神气分身站在张御身侧,缓缓收回手指。


    张御神情淡然,他自身所能用的法门,这具神气分身都可使用,而他可利用大道之印将更多清穹之气承接入身,这具分身同样也能做到。


    在他使用过清穹之气后,虽然自身无力再得,可是神气分身的存在,却是补上了这个缺陷。这也暂时解决了此术的一个短板,这也意味着,就算不依赖大阵的帮助,他也同样可以使动此法。


    此刻他抬头看去,见到了这个时候,诸位玄尊才是将适才被关朝昇爆开元神所搅扰的阵势重新梳理抚平、


    不过他很清楚,灭杀了这一道元神并无大用,对方还能随时再化变出来,于其人而言,损失几可忽略不计。


    他必须上前镇杀或者逼退其人正身,方可消弭当面之危机。


    而元神只是元神,许多法器玄异都不能不用,所以其人真正实力,只会比适才表现出来的更高。


    可那又如何?

    对方孤身一人敢于冲阵,他有阵法为依托,此刻同样也有镇道之宝为凭,又岂会因此心怯?

    他把大袖往旁处一摆,伸手一拿,持住手剑,脚下云芝玉团飘起,俄而跨阵前出,荡开星光玉雾,向着两界通道方向踏光而来!


    而两界通道之前,关朝昇正身正在那里设法扩大此间,他的背后,无尽的灼热光芒泄落进来,再如点燃虚空般向外蔓延,只是一会儿,身后通道就明显比方才扩大了几分。


    就在这时,他眼中忽然撇见一点星光,抬目望去,却见是一只灿烂华美的星蝉,双翼展如银河。


    敌可至,我亦可往!就在关朝昇催动元神冲入阵中的同时,张御也是同样驱使观想图杀到了前者正身所在!

    玄浑蝉还未至近前,双翼明光一闪,却是先朝其人施展了一个“天心同鉴”之术。


    关朝昇察觉到这是一个拼撞法力的神通,这一次他却没有选择吞化,而是选择直接相迎。因为过来的力量颇大,选择吞化势必会造成自身气机的些微停滞,这不利于下来的斗战,也会妨碍到他扩大两界通道。


    玄浑蝉并没有选择直接碰撞,而是骤然化散一团无尽星芒,将引来的法力撑住,而在这观想图自身消散的瞬间,又一只玄浑蝉自里生出,一阵星光闪烁,竟是凭空跳跃到了关朝昇的内圈之中。


    这一变化与关朝昇方才那一手可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目一眯,正待出手应对,可这个时候,他心中忽然一空,却是感应到了自身元神骤然消失。


    不止如此,连那元神上面所携的炼阳之气也被一并驱逐,这意味着就算他再化元神,也无法直接令其出现在阵中了。


    而在此时,他忽有所感,转而看去,便见前方虚空之中,一个持剑身影正从阵中步出,并向他遥遥望来。


    上宸天,擎空天原之上,首座道人与孤阳子叙话完毕,那一道投落下来的亮光也是随之散了去。


    他意识收回座上,并没有说什么,却是转首往虚空望去,却是看到了两界通道那里出现了一团巨大的灼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廷上诸廷执见到此景后,皆是神情严肃。


    韦廷执打一个稽首,道:“首执,此回来的乃是关朝昇,此人异常了得,不是陈白宵、虞清蓉二人能比,此人还掌握有‘炼空劫阳’的权柄,张守正就算有大阵为依托,也未必见得是他对手,需的派人及时相援才是。”


    钟廷执出声反对道:“不妥,现在前面正制压上宸天,暂还抽调不去人手,若只有陈廷执三人暂且只能维持均势,唯有加上严道友,才能有所胜算,要是分出一人前去,这里斗战那就难言胜负了。”


    韦廷执道:“这里可先缓上一缓,如今攻守易势,上宸天一无所托,被困在了这方天原之内,根本时无所作为,而我们则有大阵为凭,不惧此辈来攻。


    我们大可先把此辈放在那里,先去施援张守正,待将那里的危机解除,将关朝昇堵回两界通道之内,再回来解决上宸天这几人好了,这般也稳妥的多。”


    崇廷执这时也道:“韦廷执可曾想过,方才孤阳子为何提出的论道条件是要宽延一日呢?说不定他们还有什么后手,而我们要是一有放松,或可能给他们机会,就算他们这便无碍,也需考虑到两界通道那里万一无法及时解决,那或会陷入两面为战的窘境。”


    韦廷执神情认真道:“崇廷执的顾虑我也知晓,可是两界通道在那里,此辈能动用的力量毕竟还是有限的,这是此辈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不然早便杀到这里了,只要我等处置得宜,投入力量足够,是可以将之压回去的。”


    玉素道人在座上出声反对道:“此刻转向去援救张守正并不妥,玄廷如今大股力量压在前方,正是一鼓作气消杀上宸天之时,先前所做的诸般努力都是为此,诸位玄尊心中,也都是早就做好了杀灭此辈的准备,此刻调头,并不合适。”


    他又看了眼座上诸廷执,正声言道:“而我也十分相信张守正,即便面对关朝昇,他未必会落在下风了!”


    竺廷执想了想,不禁点头。


    韦廷执没有争辩,但却摇了摇头,显然他对玉素道人的这个判断并不怎么看好。


    其余廷执都是望向座上。


    这个时候,除了廷决,似乎也只有靠首座道人来决断此事了。


    首座道人看向殿中众廷执,道:“先定上宸天。”


    他没有去说具体的理由,可既然他做出了明确的决断,那么诸位廷执也唯有遵从了。


    诸廷执方才对言虽多,可都是相互传意交谈,所以开始商议到有结果,也不过是一瞬间事,在确定方向,便有一道玉符从悬天道宫之上落下。


    天原阵机之前,陈廷执三人正凝神肃立,此刻见那一道光芒落下,陈廷执拿在手里看有一眼,而后用力一握,点点碎光散开。


    他看向天枝那一端,道:“诸位,廷上令我合力攻灭上宸天!”


    在的身旁,正清道人和武倾墟都是打一个稽首,身后三十余玄尊亦是一个稽首,皆道:“我等领法谕!”


    青灵天枝之上,孤阳子与首座道人谈过之后,并没有选择主动进攻,而是在那里等待。


    虚空那边的景象他也是看到了,他想看看天夏下来究竟是会如何选择,是先放着他们这边不动,转去相援封堵大阵,还是直接对付他们?


    只是一会儿过去,他见前方光芒大盛,阵机跃腾,有灵瀑之回荡,云海之涌声,喧喧然直播云上。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看来天夏选择先是攻我,诸位道友,为卫我上宸天道统,今当粉身一战!”


    陈廷执待阵中气机鼓荡起来,便上前一步,身化一道遁光向着前方天天枝冲去。


    而在他左右两侧,正清道人和武倾墟二人也是跃身向前,三人之后,则是在阵力鼓荡之下浩浩荡荡的清穹之气,此就像是一股横平过来,一眼无法望到尽头的壮阔奔流,而三人则是位于潮头之上。


    孤阳子三人及剩下的十余上宸天修士都是肃然拿捏法诀,顷刻间,青灵天枝之上垂下一道厚重青幕,遮挡在了前方。


    而只是一息过后,巨大的撞击便震动了整个上宸天!


    ……


    ……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争法决道意


    浩渺天地之中,青玄二气在中间对平合拢,这等碰撞明明无声无息,可震动之下,在场所有人心中俱是生出诸空破碎,天地崩裂之感。


    终究上宸天这里现在没有了依凭,只靠十余人根本不足以三十余位天夏玄尊还有他们身后的阵力相抗衡。


    只是一息之后,那一道青气屏幕便即破碎,那清穹之气所化浪潮在稍稍停顿之后,又继续向着内涌入。


    上宸天这里并不是就此放弃了,继续从后方调运更多生机上来,转眼又有一道屏障生出,而后再是一道……


    顷刻之间,便竖起了数十道障幕。


    他们这般做,不求能挡住天夏攻势,只求能将之稍加缓解,不用去承受那莫大冲击。


    清穹之气所化浪潮此如推重门,层层洞开,每一次青气之幕被冲散,天地之间都是一场震动,余波传递出来,令对面云海都是翻涌愈急。


    可上宸天的布置倒也不是无用。他们之前屡次受得天夏以此手段冲击青灵天枝,自也是摸索出了一些应对之法了,清穹之气的冲势的确在一定程度被削弱减缓,到了后面,已不复此前之盛。虽然天夏还可以继续催动,不过那需等到另一轮攻势了。


    而现在处在最前方的陈禹、正清道人,武倾墟三人,已然是逼近至天枝附近。


    这镇道之宝能够为上宸天众修提供遮护,此间也算得上是上宸天的主场,必然是对孤阳子三人有利,而于他们是有所不利的。


    但是作为发动攻势的一方,这些代价时必然要承受的,不过作为占据了主动之势,并且包围了敌手的一方,他们自也有来自于后方的支援的。


    陈廷执此刻冲在最前,看着最后一道青色屏幕被撞散,便有一道元神从他身躯之中透出,先化光冲向一众上宸天修士所在。


    而在这元神行去之时,天中有隆隆之声滚动,可见铺天盖地的雷光伴随其一同到来,而这雷光出现之后,就越滚越多,似整个天地都是弥漫着白色雷光。


    这“元煞灭相雷罡”只一出来,就是占据了所有视界,自远望去,那巍峨的青灵天枝都是沐浴在了一片电闪雷鸣之中。


    双方道行稍深一些的修道人,都能感觉到,因此雷光的出现,整个天地似乎在缩减之中。


    孤阳子神情不变,天鸿、显定二人却是如临大敌,他们都是很清楚,这等雷光一旦沾染上,那是很难摆脱掉的。


    至于上宸天其余修道人,唯有剩下驾驭青灵生机设布阻碍这一事可为,因为这等涉及更上层神通变化的斗战,他们已然参与不进去了。


    而就在雷光到来之时,却听得急骤穿空之时,众人抬头看过去,便见一道道闪电也似的光芒撕裂长空,遁空越来。


    可以看到,那是一枚枚里许长的银光长梭,其数足有上千余,且每一枚上面都是凝聚着极强盛的力量。


    此物乃是自清穹上层投来的攻袭法器,现在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两方势力的交锋,只要是能用的,并且对于自身有利的手段,天夏这边自是都会用上。


    孤阳子面对着袭来之物,自身站着不动,身外却有一股柔和光亮荡开,光芒所去之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罩幕,将自身所站之地和所有上宸天玄尊都是护持在内。


    那些雷光落来,却是化退为一缕气机,而那些撞上来的长梭,与之一经碰触,便即化为虚无,仿佛都是被退还回了万物元初之气。


    他所修之法乃是“元中此彼”,任凭万物之转,我自立中元,不回不顾,不堕不坏。而若反照,便能拨转万物之机,化演诸气之变。


    悬天道宫之中,林廷执看到这一幕,也是感叹,道:“看来这位气接天极,却是无比接近上层之变。”


    廷上众廷执都是点头。


    上宸天这三人因为长久执拿青灵天枝,得此参悟玄机,又受这镇道之宝气机补益,自身神通法力也便有了更为高渺的变化。


    尤其孤阳子的道行,更是高出一头,这事是他们佩服的,可也仅仅如此。


    因为这一位道行再高,也只是个人之成就,哪怕真是去到了上境,也至多只能完成自我之解脱,而并不会去改变其余。


    上宸天以往是何模样,现在仍是如何模样,若是上宸天今次不曾灭亡,那么变化在未来也不会有。


    上宸天所认可的,便是消磨除我之外的一切可能之变机,这般就能万古长存,偏偏他们还有能力做到此事。


    他们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一贯以来都是如此。


    此辈常常诋毁说是天夏规矩太严,说修道人受此束缚,处处不得自主,行事小心谨慎,又谈何超脱谈何逍遥?


    殊不知上宸天这等宗派隔绝天人,一意维持万世不易之法,这才是人世间最为严苛的规矩。


    而他们今日所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等旧时之束缚!

    上宸天这处,天鸿道人抬头望了一眼,身影一晃,却是化一道赤色霞光去往天中。


    这一霞光十分奇异,从他开始遁行之地到他去往所在,有一道长长的光芒被拖曳出来,像是涂抹在了天中之中一般。


    而这道遁光之中,却有一个个他的化影出现,看去足有百数之多。


    这是仗之以成名的遁法,亦可算是他的道法,只要他还在遁行之中,那么途中每一道在天地之中留下的虚影都是他自己,每一道身影在出手时都是真实的。


    这百多数目也并非是他的极限,单纯从功法上论,这化影几乎是可以没有止限的。


    然则玄尊毕竟还无法完全超脱天地,必受天地所束,故这里有一个积气之障,在遁影数目在达到一定程度后,则必会“同息共气,撞障而灭”。若想化灭此障,那就必须跃升到更高层次之上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极厉害的变化。这些化影一出来,同时催动设上法力,汇聚成一股足可撼天动地的法力大潮,朝着那击来长梭迎了上去,这些法器遭此一冲,居然节节崩碎,在天中就化作了无数碎砾散开。


    而那法力之潮余势,又对上了那轰落下来的无穷无尽的元煞雷光,两边力量来回交织冲击,天穹似是黯淡了一些,尽是赤白二色光芒在那里急骤闪烁着。


    崇廷执言道:“上宸天天鸿道人之遁法,在神夏之时号称三派第一,果然不愧此名。”


    林廷执同意道:“光以遁法来论,的确不负此名声。”


    天鸿道人方才展现法力,破去了一些长梭法器,可在这时,忽有一道澄澈如清水的光芒映照出来,像是清水涤荡污秽一般,霎时洗净天穹,他那些遁光化影却是一个个随之消散。


    他望了过去,见一个姿貌高绝的清秀道人自清光之中步出,道:“正清?”他呵了一声,略带嘲讽道:“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你和玄廷又非一条心,明明脱离出来了,为何又要跑回去为玄廷卖命?”


    正清道人淡淡道:“只为证道罢了。”


    “证道?”


    天鸿道人凝目看了看他,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被玄廷驱逐了三百多载,此刻还剩下多少本事。”


    身影一晃,一道赤霞如虹蜿蜒飘展开来,并围着正清道人绕了圈子。


    正清道人抬头看去见,见一环环虹霞由地至天,层层向上递进,越到上方,环圈越是广大,最后融去天幕,几至无可辨别。而在霞光之内,一个个天鸿道人化影在那里显现,此刻皆是朝着他俯视望来。


    他身上清光一荡,飘摇而上,彻照半天,而光芒所过之处,那些化影一个个虚淡之下去,再是化至无有,只是他每除去一些,就有更多化影生出,这时这些化影皆是伸手向下一按,对着他推出了一道庞大的法力奔流。


    自外看去,那赤霞之环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而正清此刻身处之地,正是漏口之中,那些法力奔流此刻汇聚一处,旋冲而下,撞在那逆流升腾的清光之水上,一时破散纷飞,清赤两光交融碰撞,引得擎空天原轰轰震动,天光俱是为之所夺。


    这里两人交手激烈,而在另一处,武倾墟也正往前来,却见前面大气有云雾一分,一道灵光凭空落下,旋即便见显定道人自里步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武道友,不知可否于你印证一番?”


    武倾墟肃然还有一礼,沉声道:“当如尊驾之愿。”


    显定道人礼毕之后,整个人的气息就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望着似在那里,可却又似不在那里。


    他所修乃上宸天真空之法,取“真空变化,皆得载藏”之意,他可能在,也可能不在,真身在时时化变之中。


    与敌人交手,敌方寻他不到,他却能寻敌,故此番一展,通常只能他来击敌,而敌手无法击他。


    此术一展,他竖指为决,一道道他的分身出现在了身后,同样是百余之数,与天鸿道人不同,这些分身似可能皆是虚假,但也可能都是虚实,随时随地都在变化之中。


    武倾墟看了一眼,他也是看出其人的意思了,这是不求胜负,只是想要把他拖在这里,并等待其余地方先分出胜负。


    只他却不会如对方之意,对着上方,他竖掌一切,一股玄妙气机出现,表面看去什么都未有发生,所有人都感觉,万物转运似是似是停滞了一瞬,但仅仅是这么一瞬之后,天地之中就无端迸发出了一股庞然力量。


    他之法门,乃为“断分周流”之法,天地诸物,自有周转,其力广大无边,若是从中断夺,截取玄机,再放其归去,自能破灭万有。对方虽有真空之变,可是在他看来,真空不空,真可断,空亦可断。


    故此术一去,灵都道人那些虚影一个个像是水中之倒影般扭动晃动,再是被纷纷搅碎。


    灵都道人赞叹道:“道友之法,叹为观止。”


    武倾墟沉声道:“摘得上乘功果,再执拿清穹之气,皆可参悟上乘之变,我不过先人一步,不值得多言。”


    灵都道人连连摇头,道:“大道有数,岂能人人得焉?”


    说话之间,那些碎影却是一个个重聚,他非止真空,亦有载藏,击空便为真,击真便化空!

    悬天道宫座上,林廷执见的三人各自展开斗战,又往虚空那边看了一会儿后,沉吟一下,言道:“诸位,眼下两边皆是战启,上宸天这处虽胜数稍高一些,可也不一时能够压下,林某以为,不必再等下去,当立刻祭以法器助战了。”


    上宸天以前就在天夏之内,对于三人手段他们虽不是全部知晓,却大致也是了解的,故是这一次可是各自事先准备好了克制法器的。


    诸廷执在稍作商议之后,皆是同意了林廷执之建言。


    于是片刻之后,悬天道宫之中有两道光芒一闪,分左右飞驰入天,一去天鸿与正清两人交手之处,一往灵都、武倾墟二人斗法之所在。


    左边这一道光芒飞去后,顿化金色天网张开,霎时笼罩在了正清道人与天鸿道人斗战之地。


    此物乃是为了拘束天鸿道人而炼,可令一时无得从中脱出,那最为了得遁法也就无法发挥应有之威能。


    而右边这一道落下,便化变一枚明珠垂落,此物看着是珠子,但却无形无影,一落下去,感觉像是在天地之中嵌入了一个向内塌陷的空洞,只是刹那间,灵都、武倾墟二人都是被沉陷到了这一处只有里许方圆的狭小空域之内。


    此珠是为压制灵都道人所炼,在此狭域之内,双方一旦交手碰撞,处处皆有法力渡来,所谓真空之变在此之中也无所谓空与不空了。


    而在两边之人都是隔绝去了战场之外,断开了上宸天三人的联系,天夏就可以集中力量先行杀灭那道行最为了得的孤阳子。


    此刻阵机之上,严女道臂枕白玉拂尘,站在上空,看着下方。


    方才破阵之时,因为孤阳子三人一直没有与陈廷执他们正面交锋,所以她也没有机会下场,而此刻却是等来了这一战。


    这时她见机会已是出现,抬起美好白皙的手掌,对着前方轻轻一推。


    可以见到,她推动只是一粒飘扬的灰尘,但是灰尘去后,又遥空推动了更多更大的尘粒,不一会儿人,诸尘动荡,满空嚣然,似叩大气,再是片刻,听得隆隆作响越来越大,整个上宸天都是震颤晃动起来。


    她所修之法,乃是参悟清穹之气而得“微尘移天”之法,此术以微见广,以小决大,此法若得一气贯通,可至乾坤崩塌。


    可是同样,此术亦有“天地有妨”,所以道理能做成之事,但总是会碰上各种各样的阻碍,不过她不会去提升至那一步,玄机引动之际,便已划定其势,而那终落之处,却是直指孤阳子而去!


    ……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天机一气合

    陈廷执在严女道还未动手之际,就已是通过训天道章得知了此事,他不用去察辨什么,就知道此时该是与之配合了。


    他身上气机陡然一阵升腾,可见那充塞天地,声势雄壮的雷光骤然一收,变化为了一片白色的如同水波一般的光亮,覆盖在了孤阳子那一层遮挡光罩之上,唯有天中还有残余声息不绝。


    见到这样的变化,哪怕是上宸天那些元神修士,也是忍不住心中赞叹。


    法力神通向来是易放难收,可是陈廷执这一手,收聚之间举重若轻,并无丝毫烟火气,若流水般自然,让人觉得本该如此,实在是非常高明。


    此刻凝聚到了一处的雷芒望去柔和且安静,声势也远不如方才,可是他们都知道,因为力量的聚合,这反而是比方才更为危险了。


    孤阳子此刻作为守御的一方,也不得不跟随着攻方的攻势一起转变,将原本用于遮挡的屏护设法向内收缩。


    修道人道法较量,一看变化,二看法力,法力不足,便可以变化来弥补;法力若高,则可压制变化。如何运用,看修道人自身。


    法力若无似天夏那般有玄粮为补益,那么只能修士自身天长日久的修持,但变化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只能需自行修持或是从镇道之宝中参悟得来。


    双方这一番接触下来,孤阳子可以察觉到,在变化之上自己胜过陈廷执一筹,至于法力,则相差不大,或许他依旧强过其人一线。


    可实力归实力,斗战是斗战。决定双方输赢的因素极多,以弱胜强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尤其他感觉陈廷执斗战经验丰富无比,这很可能是因为陈廷执在玄廷可以找到更多人手与自身切磋,而反观他,却已是有数百年不怎么动手了,最近一次与人单独较量,也要追述到千多年前了。


    然而陈廷执的攻势本来很沉稳,可现在这一番急攻却令他有些诧异,他感觉这个出手是毫无必要的,因为现在的他根本不曾露出什么大的破绽。


    可随即一想,却觉不对。陈廷执也是修道久远了,应该不会犯下这等错漏,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正在发生。


    就在他这个念头浮出之际,突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危机笼罩下来,心下不由一凛。


    他抬头一辨,察觉到天地之内充斥着一股庞大力量,此刻正处于将落未落之际,而这股力量随着时间推移在越滚越大,越来也是沉重。


    他心中一沉,忖道:“此等声势,必是摘取上乘功果修道人的手段。”


    早前他便判断过,天夏那边除了本就知晓的那几位,可能还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存在,对此他一直是有所提防的,也是如此,他此前始终不给天夏那边直接对上他们三人的机会,可现在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这一刻,他神情变得凝肃无比,自身站在原地不动,元神却是霎时向前遁出,直往陈廷执所在奔来。


    这个元神之影无比奇异,所过之处,可见大气竟如帘幕一般,被向前扯动了起来。


    陈廷执不觉警惕了几分,因为他感觉到随着这元神冲来,一股无比危险的警兆也自心神之中生出。


    他落在前方的观想图被此气一撞,竟是如烟雾一般化去,只是这一接触,他立便判断出这应是孤阳子的某个杀招,在不曾弄明白此术底细之前正面硬撼并不可取,故他很是果断选择了退避。


    孤阳子似是确定自己这一手使出,必然能迫退对手,故在放出元神之际便拿了一个法诀,他脚下忽然生出一根根满布生机的青枝,大气之中也有无数青枝凭空生出,将整个人都包裹缠绕进去。


    而在这时,他那放出的元神这时猛地往上一冲,却是舍却了陈廷执,直接往迎上了那股降落下来的力量。


    可在那几能翻覆天地的力量倾压之下,十分轻易的就被碾碎了,此力则是毫无任何迟滞的轰落了下来!


    这一刹那,天地好似向内一个收缩,诸人的感应都是出现了某种扭曲,随后是密密麻麻的虚空裂隙浮现在了天穹之上。


    双方修士都感到自身法力像是要从身躯之内撑爆出来,也是顾不得其他,纷纷设法压下法力,稳住气机。


    做为这股力量的直接冲击者,孤阳子身周围用于遮护的枝节在第一时间就全数崩折,整个人的气息亦是如波潮起伏,剧烈涌动不定。


    但他依旧撑下来了。


    那些枝节并不是用来遮护他的,而是用来分担力量的。


    他将大部分力量传递到了青灵天枝之中,等于是由这个镇道之宝承受这股压力,此举也是导致整根青灵天枝都是晃动了一下。


    虽他成功守持住了,但场中局势却是在这短短片刻间生出了许多变化。


    首先是陈廷执,在孤阳子遭受攻袭之时,他并不是等在那里,而是于心中一唤,随即就有一道金光投来,将他接了去。


    灵都道人与武倾墟本在交手,忽见一道金光投落下来,随即见得陈廷执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他叹息了一声,当即拿捏了一个“寂芒”玄异,却是遁入了无边真空虚界之中。


    此刻的他,并不是不存在的,而只是若水中倒影,可以观见,但无法接触,此举他可助避开世上诸般侵扰。


    这玄异他本来准备留在更关键的时候使用,可现在同时面对陈廷执与武倾墟两人,他哪敢托大,不得以提前用出了。


    陈廷执见他施展了手段,对武倾墟一点头,并没有在此停留多久,身上金光一闪,便从此中遁离。


    灵都道人见此,心中感觉到了不妥,可他现在被困在这里,却也无力干涉外面之事。


    陈廷执再出现时,又一次回到了场中,此刻正好是孤阳子承受过那一击之后,他不待其人气机平稳,立时鼓动法力雷光,大举压上。


    而在天中,严女道见一击无功,倒并不觉失望,她知道孤阳子有着镇道之宝为依凭,此刻还占据着一分主场之利,没这么容易被击败。


    她也不求立刻达成目的,场中的优势是向着他们这里倾斜的。


    此刻她并没有再度出手。


    “微尘移天”之法需算准天地之理,一击之后,还需重再推算,虽这对来说她也不过是指顾间事,可因为天地震荡未休,立刻再出手,明显会比上一次用时更长,遭遇“天地之妨”的可能也会更大,需待天地动荡自行平息,才好再施法力。


    不过不在这里出手,却还有别处可以用法。


    她往上看有一眼,那里出现一个椭圆形的阴影,随着一道金光落下,她身形骤然不见。


    虚空之中,两界通道之前。


    关朝昇在看到张御身影那一刻,就觉一股锋锐剑气直逼过来,因为他前面还有正在飞来的玄浑蝉,对他形成了一个夹攻之势。


    不过玄浑蝉虽然冲在前面,但实际上却是剑光先至。


    因之前张御与陈白宵斗法,他知道其人掌的“斩诸绝”之法,对待这等剑法,他也是谨慎,不准备直接吞化,而是欲使法力将之挡开。


    可这个时候,玄浑蝉忽然对他发出一声悠长鸣声,这鸣声之中似是蕴藏着某种大道之机,连他也是微微一个恍惚。


    那剑光趁势骤然一疾,杀入了他内圈之中。


    他虽是受到了蝉鸣影响,可与陈、虞二人不同,法力周转未曾有丝毫断绝,剑光一来,便落入了身周围的空洞之中。


    因有吞化之法,他不曾受得任何损伤。


    可那剑光却并不止是一道,一剑之后又是一剑,十余道剑光首尾相接,虚空光芒连闪,不断朝里冲入进来。


    张御立身虚空,凝神看着前方,此刻他的策略就是,既然能你能吞化,那我就让你吞化。


    斩诸绝剑气高度凝聚,关朝昇便是将此吞了下去,也没可能将此立时化用为自身之力,这势必造成其人缓顿。


    如此,他便能找到攻袭机会,为下来进攻创造条件。


    关朝昇察觉到那剑光不断落下,像是自己主动送上来一般,自身法力转运则微微出现了缓顿,不觉暗赞了一声,不仅是称赞这等高明剑法,同样也是称赞张御对战机的把握。


    现在这两界通道需他以法力继续维持,如此他才能撑住“服幽虫”洞穿出来的门户,把寰阳派的所有力量渡来此世。


    要是此势被中断,那么寰阳派归来势必受阻。也是此故,他现下无法离开这里不说,且还被牵制了一部分力量。


    张御这一次攻袭对他本人威胁其实不算大,但在战术上的选择却非常高明,且还是拿捏到了关节处。


    他思索之余,心意一转,一道金光气焰缭绕在了身上,后方剑光到来,斩落在了上面,却是皆被光芒撑开,丝毫伤不得他。


    这一门守御神通与他功法同源,此气光笼罩之下,外来攻势只要一击杀不死他,那便对他无用。


    可直接用玄异神通对抗外来手段,在他看来其实是相当粗陋的斗战手法,持续下去,就会陷落入到双方比拼法力消耗的无趣场面中,他平日根本不屑为之,若不是他今回需要定守在这里,他也不会去用此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光落在了万曜大阵中,严女道身影出现在了那里,她朝两界通道方向看了一眼,默算片刻,便伸手出来,朝着那里轻轻一推。


    ……


    ……


  第三百七十章 虚空尽逐力

    虚空看似无物,但在上层修道人看来,依旧是有着无数物事充填其中的,哪怕是虚空本身,亦非什么空无。


    严女道这一推,便轻轻按在了一粒虚空尘埃之上,这尘埃被触动之后,便滚动着飘了出去,很快没入了那一片浑黯之中。


    初始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过去一会儿。周围那一缕缕星光却是明亮飘荡了起来,而仔细看,那真正动荡的不是其本身,而是那背后的虚空。


    严女道见此,便知这一击当是无碍了。


    她这法门破绽就在起时之初,除非能在她出手之时妨碍到,否则等到大势一成,那就无可能阻挡了。


    她往两界通道看去,她修道时日也是不短了,也知晓寰阳派的厉害,现在也想借着这个机会与此派法门印证一下自身这门道法。


    而在场中,张御见关朝昇引动神通挡下那些攻袭剑光,已是能够完全确定,此人无法轻离此间。


    这等时机自然要合理运用起来。若是让关朝昇达成目的,不但此人自身可得完全解脱,还会有更多力量被接引入世,所以这也是难得可以利用的机会了。


    故他的攻势也是紧随而来,就在关朝昇身上金光泛起那时,他已然鼓动法力引来清穹之气,朝着此人所在就是一放。


    关朝昇能够吞化外来的法力神通,可面对清穹之气却是没可能做到此事,镇道之宝唯有镇道之宝可以抵御。


    他也是心意一转,鼓荡起法力,霎时烈烈灼光亮起,更有万丈光芒从他背后喷涌而出,与倾压过来的清穹之气撞在了一处,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在他看来,这一击纯粹就是心光法力的宣泄,与方才的较量比起来比当真是粗暴。


    可是无论什么手段,只要有用便好,这样的攻袭,反而是最难破解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张御的确是把握了关节,这样的做法也是使得他一身高明的神通变化无从发挥。


    张御在将那庞大清穹之气放了出去后,气息自也是往下回落,不过这个时候,那一具神气化身却是替补上来,就是在他出力之后,继续向前催发清穹之气,如此一来,就使得他这攻袭没有任何停顿间隙。


    之前他与陈、虞二人相斗之时,并没有以正身与分身一同上的,这是因为他需要有一人负责在主阵之中驾驭清穹之气。


    而现在不同了,唯有清穹之气的压迫才能与此人对抗,此气在斗战之中会被全部调用,那么神气分身留在那里也毫无作用,还不如一并上来参与此番斗战。


    虚空之中烈光玄气交撞,一开始两方还维持着均势,可局面很快就不同了,因为场中不是只有张御自己一个人在出力。


    万曜大阵之中那四十余位玄尊驾见他出手,亦是纷纷与他配合,催运阵力,推动清穹之气压来。


    尽管力量来处不同,可力量本身却是同源,所以这两股清穹之气却于无形之中汇聚在一处,势若壮阔激流,洪涛巨浪,一时俱往虚空缺口之处涌动过来。


    关朝昇无论单独面对哪一方的攻击,自问都是能够接下,可是现在两者相加,他也不可能一力扛住,更不用说他还需抽出部分法力去给那洞开的两界通道提供支撑之力。


    在随后到来的碰撞之中,他气息一滞,往后倒退了一步,而后再是退了一步。


    阵中诸位玄尊得见此景都是精神一振,这是斗战至今他们第一次看到此人后退,齐齐一喝,鼓动起更多阵力,将清穹之气往前推压下来。


    在众人众志成城的压迫之下,关朝昇也是吃不住力,不断倒退,便连那后方喷涌过来的灼灼烈气也是一样倒压回去,而那原本洒遍虚空的光芒,范围也是随之缩小。


    张御始终身处清穹之气浪潮最前方,身上心光鼓动气机不断撞碎前方烈气灼光,关朝昇每退一步,他便向前一步,不断将把后者往两界通道那里逼退回去。


    关朝昇此刻也是一改方才漫不经心之色,神情露出了几分凝肃,只是他本人虽是步步往后退却,虽他本人并没有因此被击倒,可若是被迫退至两界通道之后,他势必没可能再维持这通道本身了。


    既然如此,那有些事不妨令其提前一步。


    他一抖袍袖,手指一勾,拿起了那只藤壶,仰脖灌了一口,这一口饮下,身上气势骤升,两目之中也是有灼赤光芒透出。


    这时他伸手向前一按,那原本已是被逼退回来的灼气烈芒,却以比方才更为煊盛的方式轰然爆开。


    这一次,他脚下站住不动,不但将所有袭来力量都是挡在了外面,还将之反推了回去些许!

    在赢得这一隙时机之后,他拿一个法诀,双目一闭,再是一睁,刹那之间,他背后的两界通道之内有光芒骤然明亮了起来,而后一道虚影透过两界通道投落到了此世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足以照彻虚空的烈烈纯阳,望着此物,仿佛就会不自觉的忽略除此之外的所有外物。


    青灵天枝可以“倒果为因”,神昭三虫可以“无中生有”,这炼空劫阳也是可以“落影在先”。


    关朝昇以法器相助,提升自身法力,运用自身驾驭镇道之宝的权柄,使得这劫阳先一步照影入世,一旦这个虚影凝成,那么此物就会当真到来。


    到那时候,他将得到整个寰阳派元神修士的配合,他所能调用的力量也绝非眼前可比,眼前无论是阻路之人还是封堵大阵,都可在瞬时内破灭了去。


    可偏偏就在此时,他忽觉异样,目注过去,见那漫空星辰竟是在闪烁浮动之中,连虚空似都是变作了浮动波澜的汪洋,那背后有一股力量在酝酿着。


    这股力量委实浩大可怖,连他也是忍不住动容。


    而他再是一辨,却是发现,恐怕不等自己成功将劫阳化落入世,这一股力量便会倾落下来。


    就算他能强行吞化,也必尽全力,那样就没有可能再撑住两界通道,同样也撑不住劫阳之影了。


    在这番判断过后,他十分冷静的认清了局势,没有再坚持下去,反是对着那劫阳之影一挥袖,却是十分果断的爆散了此物,并将此中先行投落过来的部分力量一举释放了出来!


    虚空一闪,一道光芒将万事万物都是照亮,所有人只觉置身烈阳芒光之下。


    而与此同时,严女道所引动的移天之力遭遇到了一个无比暴烈的气机,这气机非但将此力一举撞散,剩下的余波还一直冲击到了万曜大阵之上。


    大阵被一股烈气拂过,阵中星光一阵明灭不定,各方坐镇元节的玄尊只觉自身挨了重重一击,都觉气息一滞,身躯之内的法力也是翻腾浮动,难以抑制。


    严女道立在阵中,却是轻轻一拂袖,云淡风轻的将到来身前的烈气给拨开。


    虽是这一击没成功,可她并不显如何在意。虚空可比上宸天更能承受她之道法,无需等待抚平就能再施手段,只是施法用时会更长罢了。


    她唤了一名玄修过来,道:“还请传告张守正一声,我稍候待再运法门,望张守正能再拖延此人片刻。”


    那玄修此刻十分紧张,立时以训天道章传讯。


    因为劫阳之影的力量主要是对着移天之力去的,张御倒是未曾受到多少冲击,虽有余波及身,可他却是以自身所驾驭的清穹之气挡下了。


    而在训天道章传言未至之前,随着神气源源不绝灌入身躯之中,他已是先一步向着关朝昇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斩出之时,一股庞大的清穹之气从虚空接引而来,随着剑光一齐宣泄而出。


    关朝昇引爆劫阳之影,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也是有了一瞬间的气滞,遭此一剑,外间法力自行吞化外来之力,虽未有任何受损,可是其人法力运转也是出现了一个缓顿。


    此时道音震动虚空,剑光再闪,神气分身自旁处又是一剑斩来!

    关朝昇此刻脸上完全没了方才的随意之色,他微一皱眉,大感麻烦。


    因为擅长剑器的修士攻势迅快凌厉,一占上风,就会压得对手没机会再得反击机会,更何况此刻他面对的是乃是以“力”与“疾”著称的“斩诸绝”之势。


    他于心中推演了一下,发现若是不用非常手段,他下来却是没法找到反击张御的机会,只能被持续迫退。


    故是他转了一个“焕赫”玄异,像是元神虚影般从原来身躯之中走了出来,而身后身躯一举吞灭攻来剑势,随即破散而去。


    随着摆脱剑势逼压,他鼓起法力展开了反攻,身上烈烈灼光一闪,便即照耀开来。


    他方才通过摧毁劫阳之影,却是让前方的万曜阵法陷入了一时的混乱之中,而现在只凭张御一人之力,至多与他持平,想迫退他是不可能了。稍候待得局面一稳,他还能试着再招引那劫阳。


    至于那等几能倾覆天地的力量,方才他是乍然遇到,不曾提防,现下他已是有了防备,稍候再想压制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在这时,他心中有异,却是有所警惕般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上方漂浮一道金色诏旨,上面正浮动六道金光道箓。


    而在同一时刻,虚空对面,身处虹霓之上的披发老者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伸手在那装着神昭三虫的“玉呙石匣”上一拨。


    那装着“食日之虫”的赤色匣盖掀起,有极微小的一缕气息飞起,霎时从两界通道之中穿射而出,因为这时万曜大阵阵法散乱,无力压制通道,此虫得以顺利出来,并且直直冲到了那道金色诏旨之上!

    这诏旨一晃,六个虚影霎时破破,自身也是化作金色粉屑散了去。


    张御见到诏旨破散,未曾如愿建功,神情丝毫不变,手中剑器依旧斩杀不停,仍是与关朝昇相持住了。


    而在虚空之中,那股浩大的移天之力此刻又一次凝聚到了顶点,并再度照着关朝昇倾压落至!


    关朝昇眼中光芒一闪,这一次,他整个人轰然爆散成了一团光亮,竟于一瞬间融入劫阳光芒之中,那股倾天之力过来,却是骤然落空!

    张御此刻剑光挥处,也只是触及到了一片空荡荡的虚光,他抬头看了眼,又试着感应了下,那撑住两界通道的力量并没有失去,显然此人仍是存在。


    他略一思索,化一道化影退至大阵中,落在严女道身侧,对着她道:“严道友,请你帮我一个忙。”


    严女道认真道:“张守正,请说。”


    张御看着前方那一片光芒,道:“稍候请你为我牵制此人片刻。”


    严女道一想,猜测张御可能要施展什么手段,她有些讶疑,张御如此说,显然是认为此术在当下可能是比“微尘移天”更为有用。


    她倒是愿意相信这一位一直坚守在此同道的,只是……


    她此回受玄廷调用到此,这个时候突然改变策略,会不会影响到大局?


    这时旁边那负责传言的玄修忽然开口道:“严玄尊,廷上传诏,可按张守正建言行事。”


    严女道一听,也未迟疑,道:“好。”她对张御一点头,便踏起法驾,飘身向下,对着两界通道而去。


    张御站在了阵枢之上,方才因他与神气分身都是到了外间,大阵无人坐镇中枢,关朝昇便是利用这一点,顺利搅乱了阵势。


    但这也是无可避免之事,任何时刻,破绽一定是存在的,只看能否将之抓住。


    适才是他这边有了破绽,可在他看来,关朝昇此刻尽管是化光避去,但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主动,有了破绽的出现?

    他心光一落阵枢之上,先是于瞬间理顺了阵法,而后对着阵中诸玄尊关照了一声,再一甩袖,神气分身立到了一旁。


    他站定不动,意存于那片高渺之地。


    片刻之后,他自身,还有他那神气分身,都是同时发出了一声无比宏大的道音:


    “敕封!”


    他的背后霎时化现出了一圈几可比拟万曜大阵的光亮,其上共六个道箓,而在此刻,其中一个浮现了一个“封”字。


    朱凤这时在阵中言道:“诸位道友,且遵张守正嘱咐挡住外来邪扰。”诸玄尊应有一声,各是转运阵力,将清穹之气弥布在大阵之外。


    虚空对面,披发老者不觉一皱眉,因为清穹之气的缘故,他那一缕吞日虫的气息却只能在外盘旋绕走,无法渗透入内了。


    上宸天中,孤阳子与正与陈廷执对战,方才虽是一招失机,可他擅长守御,倒是不曾败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心神之中忽然有一阵心悸感应浮现,他微微一惊,默默一算,只觉此事似乎应在两界通道那里,若是任由此事发生,将大不利己。


    现在两边可谓牵扯极大,寰阳派那里若是出了问题,他们这里也讨不了好,于是他心意一转,便见青灵天枝之上有一片叶片生出,再是一晃,挣脱了束缚,便朝着他与陈廷执的斗战之处飘落下来。


    陈廷执很是警惕,没有贪功,而是往后退避,首先保证自身存续。


    在这一瞬,孤阳子也没有调动生机趁势扳回局面,而是伸手一指,试着往那一根位于两界通道之内的枝节上灌去一股生机。


    可在这个时候,悬天道宫之上,首座道人向着虚空方向一拂袖,便就将这一股力量给生生截断了。


    ……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天言动道机


    严女道出了大阵,落至下方,飘落在了两界通道不远处。


    这时那些飘散在外的耀目光芒往中间一聚,关朝昇自一片耀目烈光之中化身而出。


    严女道打一个稽首,道:“贫道严若菡,见过关上尊了。张守正廷执不在之时,就由贫道来领教前辈高明。”


    关朝昇看了她一眼,道:“方才是你使的手段?”


    严女道言道:“正是。”


    关朝昇道:“你来此地,而那位张道友却是不见。”他目光移去大阵那里,道:“我来猜猜,是因为那位张道友有更好的手段对付我,需你来遮挡?”


    严女道眼帘垂着,道:“贫道亦是不知。”


    关朝昇道:“看来你是自信能够阻住我。”


    他抬手一挥,就有烈气凭空闪出,严女道身外却是浮现出一层无形气壁,烈气光芒落上去,竟有闪烁跳跃的金火之光擦出,并在外陆续爆闪开来,她本人则站在里那里纹丝不动,语声平和道:“关前辈,贫道可不是只会那般手段。”


    能举广大之威,必能守尺寸之地。


    平日可没有其他修道人与她配合,要是没有足够的守御自保之力,那她根本就没有使出那“移天之力”的机会,此道法修持了也是没用。


    也正是由于她的功法特点。所以玄廷并没有安排她直接与人斗战,而是让她在后方毫无干扰的出手,这样作用也是极大。


    关朝昇道:“你能保住自己,却不见得能阻住我……嗯?”


    他正要放出法力神通,却是发现四周虚空似是与自身认知不同,他沉吟一下,“你是封真人的弟子?”


    严女道微笑道:“这有何奇怪呢,我辈天夏修士,可都是渊源可溯的,我们彼此原本是可以客客气气的说话的。”


    她之道法,能推移天地之力,也同样能用来拨乱天地。


    此刻她就是搅乱了虚空之流转。任何法力神通,若想正常运用,那就要在一定平稳的乾坤纲序之下。


    此序一乱,就难以再按照往常的办法去认识,不过乱中亦有序,若是推算并理顺其中的乱机,那也一样可以如平常一般施展手段,可除非是本就专于此道之人,要想理清这些,那必然是会有所耽搁的。


    关朝昇立刻就有所判断,此法施展出来,连严若菡自己也撤不了此法,他要想着强行在这个虚空逆流之中出手,那么也同样会遭受这股的力量的反冲,至于推算,等到算定,那此术早已是平息了。


    这拖延其实不过只有数息而已,可对于修道人来说,一刹那间就会出现许多变动,而数息之间足够发生许多事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听得一声宏大道音从虚空之中回荡而出,与其说是听见,还不如说是从心神之中升起,同时他身上烈气灼光晃动了一下。


    而在此声余音未绝之际,又是一声宏大道音传来,他身上气光又是一阵晃动,且比方才更为剧烈,


    他神情微微一变,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神通变化了,而像是来自更为上层的力量。


    修道人在参悟镇道之宝后,会以此进行更高明的道法及神通变化,但终究还是出自于修道人自身的能为,可这个力量给他的感觉,却想是上层道理自身在运转。


    严女道也是感应到了这里面的微妙的察觉,她也是惊讶。这道音虽然不是针对她而来,可这种似是阐述大道玄机的声音,也是令她感觉其中似蕴含无尽玄机。


    但此声明明可以感受到,想要进一步凝神去听时,感觉又像是真正大道一般飘渺无端,难以捉摸。


    张御站在大阵之内,背后那一圈光轮之中,随着他口中喝出道音,金色的道箓上面有一个个字迹浮现了出来:“封”、“夺”、“禁”、“镇”……


    而每有一个字出现,他便自感意念向上拔升一分,也与那片高渺之地更为挨近一分。


    先前斗战时他不用六正天言,那是因为没有机会。因为他必须随时保持清穹之气对对手的镇压,而现在有人替他遮挡,却是能够无所顾忌的施展出来了。


    而在此术逐渐接近完满之际,虚空之中也是出现了某种玄妙变化,这变化似是将虚空万物本就深藏的力量引发了出来,无远弗届,却又遍及万有。


    关朝昇凝神看着上空,他能深切感受到这股力量正是对着自己而来,每有一个宏大道音落下,他身上的压力沉重一分。


    可哪怕面对等压迫之感,他依旧挺立在那里,身上气息每一次被压下去,就会升腾上来,且比方才更为强盛。


    严女道看着此景,也觉佩服,那道音之中所蕴藏这等力量她也深感敬畏,可哪怕在这等威迫之下,这位还是能够不断抗衡,并且还不在面对她流露出任何破绽。


    关朝昇是一个很能冷静判断局势之人,虽然眼前他顶住了那力量的侵袭,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能不落下风,可这力量越往后方越能越大,到了最后,是极可能能将他镇压下去的,在无法击破那源头的情形下,唯一可行之策,就是退避去两界通道之内。


    可这样维持通道之举势必要中断,要让他放弃这等作为,他是绝然不肯的,而他也不是无计可施了。


    他拿一法诀,使了一个神通,身外光芒暴涨,一道道形如劫阳气珥的光芒飘渺散去,那每一道光芒之上站着一个他与自己的一般虚影。


    此乃是抽调以劫阳之力变化神通,凡是劫阳光芒所在之地,皆为他自身之所在,此光此气,皆是我命,一光不绝,便身可存续。


    张御此时喝出了第五个道声:


    “敕绝!”


    这个时候,他心神忽然一阵悸动,他感觉自我忽然拔高,去到了那无限高渺之地中,这种感觉,有些像是每回得以突破章书所限之后,再得上一层境界那般。


    意念在高渺之域中,他心神之中也是涌起一阵明悟,这六正天印并不是直接依靠言印力量去镇杀对手,而是因为言印乃是入道之基,当他念动六印之后,此六印就助他将气意由这大道之触角更上层攀升渡去一瞬,由此借力俯观,去意摩弄世间。


    这就像是驾驭镇道之宝,需先将心神投入到这更上层的物事中是一个道理,而镇道之宝若无人驾驭,本身也是不会主动攻袭任何人的,唯有赋予其某种意志或是某个目标,才能推动这股力量。


    而在此刻,他便可做得此事。


    他抬袖起来,对着下方一拂,口中言道:“诛!”


    一语落下,言出法随!

    随着最后一个道言完满,那六个道箓同时亮了起来。


    那一股浩渺之力被此言所惊动,就好似水面被轻轻触碰,荡开微微涟漪,这一层隔膜仿佛是高渺之地与现世的屏障,现在随着此间动荡,却也是一层层传递落入到了现世之中,且动荡越来越大,越来越广。


    这一刻,从万曜大阵到虚空另一端,从清穹云海再到上宸天,所有人玄尊都觉得一股飘渺浩大的意志降临了下来。


    关朝昇那些站在烈阳气珥上的身影一个个破散,那些用于寄托的光芒也是一道道黯淡消去,此就像是海浪冲来,沙堆一个个随之倒塌,毫无抵抗之力。


    随着周围无数金光向中间一层层收敛倒塌,到了最后,场中就只剩下了他正身一个存在,虚空轰然一震,所有的力量都是一下汇聚到了他身上!


    他不觉抬手看了看,见一粒粒碎砾从上面掉落下来,但不断有寄虚之地的神气灌落入他身躯之中,并修复维持着,使得那些破损的地方又重新恢复完好。


    但这股力量并不止是摧垮他的在世之身,连寄托在寄虚之地的神气亦是在消磨削杀之中。


    可是哪怕到这一步,他依旧没有倒下,因为他那存在的身躯却是在为寄虚之地不断弥补神气,神气又垂降下来修补在世之身,两者不断相济相生,似是要想如此从这股力量的压迫下坚持并挺受过去。


    且哪怕到了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放松对两界通道的支撑,甚至背后那劫阳之影仍在隐隐约约冒出来。


    可在此刻,仿佛是整个天地在驱杀他,此力出现之后,似已是变成了某种天地运转的道理,他越是对抗,所受压迫的力量也便越大,元气神气也是被不断被削磨,他身上的也随着破缺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随着身上最后一点神气元光被压灭了下去,他整个人轰然崩散成了一团泛着金光的碎屑,在虚空之中飘散开来,直至化为无有。


    而就在他消失那一刻,两界通道也终是失去了法力的维系,被服幽虫洞开的门户向内塌陷,本来散落在外的光芒纷纷向里收缩而去,并于一瞬间退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此时此刻,所有留意这一战的天夏玄尊都是看到了这个结果,这一切并不长,但在感应之中漫长无比,同时异常清晰,关朝昇最后身躯崩塌的那一幕,令许多人心中都是震撼无比,久久无法回神。


    ……


    ……


  第三百七十二章 势转回倾顾

    张御一言推动道机,镇灭关朝昇,可他心神却依旧沉浸在那高渺之地中,此刻生出有一种与道相合之感,似是恨不能举身投入进去。


    这番感觉与他此前看到那清穹之气显现玄妙之时有几分相似,他心中立时有所醒觉,不可在此间沉浸下去,不然极可能沉入此中,再也不复醒来。


    他心神缓缓收了回来,意念再是回到了现世之中。


    此刻他不禁思索,今后若是每一次施展这等神通,恐怕都会经历这一次考验,要是守持不住,恐怕就会陷入进去。


    但不必为此有所忌讳,该用还是要用,对抗大敌之时,自是当面之敌最重要,待杀灭了敌手,才有可能去考虑其他,至少他还有的考虑,败亡之人连考虑的资格都是没有了。


    而且他有种感觉,高渺之地对自己下来的修行或许也很是重要,是不能将之摒弃在外的,哪怕平日修持,也该多设法去往那里存意感悟。


    不过方才在他高渺之地中,他却是莫名能感受到,方才一击要说得尽全功,却也未必,因为他感觉关朝昇外面所展现的神气和在世之身虽是全部杀灭了,可似还有一缕神气寄托在了一处无可触及之地。


    他认为这当是那炼空劫阳,这一缕神气与其人本身分割,深深种落在这镇道之宝内部,所以难以隔空触及。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对方才是没有选择退走。因为无论退与不退,结果都是一样的。而若是真能挺受过去,那么还能继续维持两界通道,挺受不过去,也不过是从头再来。


    不过神气既然与自身进行了某种切合,使之不受任何牵连,那么要想立时回来,也没那么容易。


    他望着看着那已收缩了到了最初时候的门户,伸手一拿,剑器已在手中,身上心光再次鼓动起来。


    严若菡的身影出现在了他身旁,见他身上高涨的心光还有他所望向的方向,谨慎问道:“张守正,你莫非是要杀去那两界通道对面么?”


    张御道:“确有此意,关朝昇许有神气寄托在炼空劫阳之中,其人并不算是完全身死,可能他需极长时候才会回来,可我为何要让此等事发生?与其在这里被动守御,那还不如直接杀入进去。”


    严若菡一想,也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却是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胆气魄力,她想了想,道:“只是对面情形不明,可能还有未用手段。”


    张御道:“此辈既然能来,那我也当能去得。”


    严若菡不禁点头,她唉了一声,要不是此回她需要听从玄廷调遣,她愿意一同攻杀至对面,这也能直接将战场从自家所在搬到对方腹地之中。


    张御虽然有这等想法,可那是大略上的企图,落在具体战斗上,他是非常谨慎的,是不会贸然出动的。


    这里可不是他一个人战场,他需要顾念整个大局。


    而且杀入对面,也主要只是给予对方压迫,这是一种战术上的选择,他也不是真的认为自己能以一人之力攻破镇道之宝,杀灭两派。


    故是仔细思考过后,他便以训天道章向玄廷传出一个建言。


    等了有一会儿,训天道章之中不见动静,但是却有首座道人的声音传至道:“张守正。”


    张御神情微动,道:“首执?”


    首座道人言道:“关朝昇之事我已是知晓,不过此人暂时已无威胁,虚空对面之事如今已非第一要务,张守正,你且在大阵之中先守持片刻,稍候还有更为重要之事需你来做。”


    顿了下,他又缓声言道:“张守正,你非只是你自身,也是玄廷守正,你遮护天夏,天夏也当遮护于你,有些事不必全由你来承担,你做到这一步已然很好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御知晓了。”


    首座道人声息退了去。


    严若菡似在倾听什么,过得片刻,她道:“张守正,玄廷有召,贫道先离开片刻了。”


    张御道:“严道友小心了。”


    严若菡打一个稽首,天顶之上就有一道金光降下,随光芒收去,整个人也是化去不见。


    张御又看向对面,把袖一展,坐定下来,关照阵内道:“诸位道友,随我把阵势之力设法往两界通道推进。”


    即便不去通道之后,那他也当做出一副进袭攻伐的样子,那样才能逼压住对面,他要是不动,那么对面说不定反而是会试着再回来。


    经过方才这一战,他的威信已是完全确立起来,哪怕是后来到得阵中的玄尊,也是对他由衷敬服。


    此刻听到他吩咐,都是齐声应下,一同鼓动清穹之气往两界通道那里播传过去。


    虚空另一端,披发老道沉默坐在虹霓之上,关朝昇这一落败,寰阳派上层力量可谓被摧折一空。


    他心中却是有些犹豫,这一战打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能继续下去么?


    他心中不觉萌生了退意。


    尽管他知道,就算此刻退走,天夏也未必会放过他们。但是在退了之后,多少还能争取到一点时间的,因为谁都说不好天夏什么时候能找回来,那时候要是他能侥幸能去上层,那么就可以得以解脱了。


    思索之间,却有一个道人身影飘渡过来,对他打个稽首,道:“李上尊有礼了,”


    披发老道颌首道:“叔孙长老,何事?”


    叔孙道人言道:“李上尊,不知尊驾对下来战局作何之想?”


    披发老道言道:“贵派是如何思量的?”


    叔孙道人言道:“我寰阳派诸位长老商议下来,觉得万不能退,我们在这里尚能保持对天夏之威压,而我等若是一退,那么天夏可以将力量全部投入到那上宸天那里,我将痛失入世之机缘。”


    披发老道言道:“到了眼下,莫非道友还以为我等能入世么?“


    叔孙道人道:“为何不能?我两派还有五十余位玄尊,还有两件镇道之宝,若能与上宸天合流,莫非不能撑起一方天地么?”


    披发老道看了看他,忽然言道:“关道友还能回来?”


    叔孙道人没有回答。


    披发老道见他反应,心中已是有数了,这位定然是有办法回来的。但怎么回来,多久回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实际上,就算这位真能回来,若是参与不到这场斗战之中,那也没多少用处了。


    他望了一眼通道之外,“如今倒不是我等继续下去之事,而是那位张道人似不愿意放过我们们,那阵机正朝着我们这处延伸过来,说不定似想攻入我等这处来,连关道友都是在此人手中铩羽,老道可不见得是此人对手。”


    叔孙道人道:“我二派有两件镇道之宝,其若过来,当尽展威能,又岂惧之?”


    披发老道不以为然,镇道之宝虽好,也要看谁人驾驭,关朝昇不在,炼空劫阳余下之人又能动用多少力量?


    至于他自己,他并不愿意与人拼命。


    叔孙道人沉声道:“李上尊,不用忘了,我两派之定盟,乃是来自我寰阳派,还有贵派祖师之意。”


    披发老道淡淡言道:“我自是知晓。”不过他心中是明白的,祖师之言可听但也可不听,因为落在世间的终究是他们,而非祖师。按照优先考虑,保全宗派才是第一位的。


    叔孙道人见他如此说,以为他是同意继续抵抗下去了,便也没再说什么,打一个稽首,化光离去了。


    上宸天中,随着一道金光落下,严若菡出现在了阵机之内。


    此刻两边战场上都还不曾分出胜负,与方才比起来似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那是因为距离她离开也未过去多长时间。


    她闭眸感受了一下,见天地已是逐渐抚平了,唯有一些余波存在,但已是没什么太大阻碍了。


    为保稳妥,她再是等待了片刻,默默推算了一下,随后抬手轻轻向前一推,这一次,落势依旧是对着孤阳子而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孤阳子便生出了感应,他心中也是无奈,方才他竭力给寰阳派那里渡去一缕生机,结果仍是未成,虚空那边的情况他在斗战之中无法窥见,但不能凭借推算气数感察到,情形很是不妙。


    现在上宸天无疑已至于最为危险的时候了,稍微应付不妥,那么就是败局,可谓一点错也不能犯。


    这个时候他是不能退的。


    好在他也是留了一个后手,方才自枝头下坠下的那一片青灵大叶,他并未使之真正落下,此刻仍是曾悬在空中,这刻正好作为自身之遮挡。


    他意念一转,那青叶落了下来,陈廷执则是神情沉稳的往后退去,看去是放任他施为。


    孤阳子见他如此,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叹一声,起诀一拿,那片靑叶整个化作了一片青翠浓郁的光亮,将他自身全是护住,同时又一次有一根根枝节从天之之中生出,将他围裹住,成为拿第二层遮护。


    几乎就在他做好这一切的时候,冲撞随之到来,那一股浓郁青芒顷刻碎散,力量继续向内压来,可与方才一般,随后的力量被那些枝节传递去了天枝所在,由得这镇道之宝来承受。


    严若菡见依旧没能拿下这位,不以为意,她站在那里不动,却有一道金光落下,随之她又一次来到万曜大阵之内,对着张御言道:“张守正,这里便先交由贫道吧。”


    张御微微点头,他往上方看去,那里出现一个椭圆形的阴影,只是金光一闪,他便已是从此阵之中离去了。


    ……


    ……


  第三百七十三章 剪枝折青灵


    孤阳子方才固然挡住了严若菡推来的移天一击,并将绝大多数的冲撞力量转移去了青灵天枝处,可仍有一些是必须由他自身来承受的。


    这些必须用他自身的法力来化解,若是他如上回一般没有提防,那么他的气息转运势必会滞涩一瞬,从而给陈廷执以机会。


    不过先后有了两次经验,他已是有了应对之策,事先吞含了一口青灵生机入体,并于瞬间化去了一切不利,假若陈廷执于此时趁势来攻,他反而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陈廷执前两次虽是选择抢攻,这一次却是没有这般做,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攻势显得迅烈狂猛,余下任何时候都是沉稳而有耐心的,但凡见得有威胁的进攻,就先行避开,绝不与他硬拼,若不确定,哪怕有机会,那绝不冒进。


    孤阳子不觉遗憾,这个对手老练到了极致,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连半分破绽都是找不到。若不是这个时候,他真不想遇上这样的对手。


    他本身就是不擅长进攻,而是在守御中寻敌疏漏的,而后克敌制胜的,这么斗战下去,结果就是短时内谁都奈何不得谁,正常情形下,他们两个若无人干涉,那或许要耗磨数月乃至数载才能分出胜负。


    这么拖延下去,似乎对他是有利的,因为天夏只要消灭不了他们,那么时间拖的越长,变数也就越多。


    可是天夏会不知道这一点么?


    结合到方才所察觉到的不妥,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


    就在他如此想时,一道椭圆形的阴影出现在了天顶之上,随后一道宏大金光从天降下,轰落于地表之上!

    金光之中,一个持剑道人的身影自里浮现,而后一步步走了出来,随着最后一步走出那光芒之中走出,其人身上的玉雾星光一下飘荡了起来。


    孤阳子眼瞳一凝,他自是认得来人,可这一位明明是镇守在两界通道那里,为何现在来到这里?莫非是……


    张御踏入场中之后,他目光一扫,对着陈廷执点了下头,后者也是对他颌首回礼,他再看向孤阳子,伸手一拿,长剑已是在星光之中由虚转实,出现在了手中。


    而在后方阵机之中,此刻留意三方战阵的众玄尊见得他出现在场中,都是不由自主露出关注之色。


    方才一战,关朝昇败亡之景令人震撼莫名,而如今,这位又是来到了这边战场之上。


    从辈位乃修行道行上来说,孤阳子无疑都是与关朝昇立在同一层次的人物,关朝昇如今被消杀,那么孤阳子在陈廷执与这位联手之下又能撑得多久?

    陈廷执沉声道:“孤阳道友,寰阳派已受重挫,短时内再无可能入世,你上宸天已是没有机会了。”


    孤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是缓缓道:“陈道友,你当是明白,他人可降,我们三人降不了的。”


    陈廷执没有再劝,这只是他给予对方最后一次机会罢了,他双目之中似有一道乌沉光芒闪过,在场无论是上宸天还是天夏这边修道人,神魂之中似是都生出了一股酥麻之感,

    张御一眼便看出这神通需的蓄势,他不用任何关照,默念一声言印,牵动道机,而后对着孤阳子就是一挥袖,心光及清穹之气轰然荡出。这一次不是在虚空之中,其势一展,有若星河倾涌,翻天覆地。


    这一击声威极大,大气及地面反复震荡,便连正另两处战场斗战的天鸿、灵都等人都是被惊动,感觉到了情形不对。


    孤阳子神情一凛,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压迫之感。他虽有道法定持元中,可法力心光以道法化去,清穹之气却是无有办法。


    他此刻来不及去顾及另一边的陈廷执,亦是抽拿青灵生机,一缕青气自平地而起,环绕周身,顷刻间就凝如厚幕。


    下一刻,两个来自阵道之宝的力量涌撞于一处,天地再是出现向内沉陷的异景,在场之人都是不自觉生出身躯前倾的异感。


    孤阳子这一击虽然挡下了下来,可是心中却一沉,张御所能施展出来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强大,连他也不得不全神应付。


    这一瞬,他不由想到了许多,对方只是一个玄修,却能有这般伟力,莫非是他以往过于小看了玄法么?


    转念之际,他的神魂之中传来一阵阵酥麻之感,同一时刻,他觉得自己对于外间一切都是失去了感应,除他自身之外,剩下完全是一片死寂。


    明白这是陈廷执所施手段,不得不使了一个“容过”玄异,将一切妨碍自己的外来之力都是排逐了出去,感应又一次恢复了原来模样。


    这一个玄异转变的恰到好处,几乎就在断绝感应的一瞬就解去了,这说明他事先料了对手的可能出手,所以丝毫破绽不曾露出。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面对两个对手,他每时每刻都处于被动之中,似再遇到相类似的危险,他便需要用玄异或是神通弥补疏漏,而对面无疑就是在利用这一点,一遍遍消耗和剥夺他的后手。


    哪怕有些玄异神通可以反复运用,可每多用一次便多一分被破解的可能,用了出来反而更具凶险,所以他只能尽量不重复使用以往曾用过的招数。


    还有一个些威能较大得神通他现在也用不了,这些神通无不是需要一些空隙来蓄势的,在对付一人之时,他还能利用手段创造空隙,可在对付两个长于斗战的对手时,那就几乎没有这个机会。


    他一身的强横实力,无形中就被削掉了许多。


    而他这里陷入窘境,对于上宸天其余人自也是顾不上了。


    从开战到现在,天夏的法器都是在一刻不停的朝着后方落来,这其中还有阵机所催动的清穹之气,在这等压迫之下,上宸天剩下的十余位元神修士只能不停抽调青灵生机以作对抗,只是天夏一直是以众击寡,以大凌小,故他们一直是在被迫后撤之中。


    悬天道宫之上,林廷执看了片刻,转首对着玉素道人言道:“玉素廷执,当可出手了。”


    玉素道人早已等待了许久,听他此言,振开袖袍,朝下一指,一股清气冲落下去,本就沉落在下方的“天一重水”顿时翻腾起巨浪,往前冲涌过去,却于数息之间,就将孤阳子和那些上宸天一众修士给分隔了开来。


    林廷执在观察少时后,便持决作法,稍等片刻,就从悬天道宫之中升起道道烟雾,在天穹上方形成一团团五彩锦云。


    若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些锦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应对着每一个上宸天元神修士。


    林廷执引动法诀,这些五彩锦云分别落下,每一团只一沾到下方元神修士的气机,便即将人笼罩住。


    此云本身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却立造出一片单独的空域,这些上宸天修士却是进一步遭到了分割,这般形不成合力,对付起来也是容易。


    此刻一道金光令符落去阵机之中,立在一个阵位之上的龙淮立时接了此令,他看了一看,这却是玄廷让他去对面试着劝降那些上宸天修道人。


    他心中顿生不满,这等劝降之事交给他来做,是个什么意思?是拿他来做个示例么?

    不过令符之中给出理由,是他对对面之人较为熟悉,且他存身之能少有人可比,故是合适人选。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看了眼前方,身躯一晃,便从阵中遁出,往其中一处锦云行去。


    方才在阵中之时,他也是特意留意过对面的气机,发现这一团气机之中反抗最为无力。这不见得是对面之人法力低微,能坚持到现在的,应该都不是什么善茬,而是可能抵抗意志并不坚决,这般人倒是可以试着先招降。


    他一入云团之中,便见一个道人站在那里,他看了一眼,正待开口,对面那道人却是先一步大声道:“在下愿降!”


    龙淮不由一滞,生生把自己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他也是无言了,这是投降的比他劝降的还快?


    行吧,终归也省了他一番口舌,他连名字也懒得问,道:“常道友是吧?你既然原降,就随我来吧。”


    常道人却道:“这位道友且慢。”


    龙淮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危险起来,道:“你想要如何?”


    常道人忙道:“这位道友,上宸天中,心向天夏的实不止常某人一个,常某人愿意为天夏劝说同道,令他们一并归顺天夏。”


    “哦?”


    龙淮有些诧异,他再是一想,这样也好,还省却自己了一番工夫,只他也是警告了对方一声:“常道友,望你不要做出什么令我为难之事,天夏出于道义,给了汝等一次机会,但不会再有第二次,往你好生把握了。”


    常道人一脸正色,道:“这位道友,常某是真心归顺天夏,自问一片赤诚,万望道友勿疑。”


    龙淮看着他肃然端立,一脸郑重,想及自己也还是一个罪囚,心中倒是有些惭愧了,他咳了声,神情一正,执礼道:“好,还请道友指路。”


    ……


    ……


  第三百七十四章 此负皆前因


    龙淮利用手中令符撤了云团锁禁,带着常道人自里出来。


    常道人这时伸手一指,道:“道友,这处。”


    龙淮见他没有做任何分辨,就指向了一个地方,便谨慎提醒道:“常道友,你可看仔细了。”


    常道人信心满满道:“道友请放心,常某早是看好位置了。”


    龙淮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这打算做得倒也真够早的。但这也间接证明了这位的诚心,他便一转遁光,须臾来至那一团五彩锦云之上,带着常道人一同往那里落降了下来。


    只他此刻仍是暗暗警惕,虽他觉得常道人是真心投顺,可该做得戒备仍需做好,若是这般被算计了,那是真成笑话了。


    此间所处乃是薛道人,本来天夏法器及涌来阵力一直在他们迫压这些上宸天修士,两人落来之际,外面攻势自也是随之停下,他也便得有一线喘息,正疑惑之际,却见得常道人和龙淮一同降落进来,

    他一眼看出龙淮是天夏修道人,看了看常道人,怒道:“常旸,你在做什么?你居然和天夏修士勾结?”


    常道人不禁诧异,随即诚恳眼道:“薛道友,怎能说是勾结?我等本是神夏修道人,不也就是天夏修道人么?与天夏本就是一体啊。”


    薛道人冷声道:“好一个一体,你来干什么?莫非是来劝降么?”他冲着常道人一甩袖子,道:“我是绝不会如你一般反叛宗门的,你要走便自己走。念在往日同道的情分上,我也不为难你,你越别来惹我。”


    龙淮不出声,看来这两人是事先没商量好,他倒要看看常道人怎么劝降。


    常道人叹了一声,道:“薛道友,还记得我此前与你所言之语么?我等这怎能算是反叛?而是回归正流啊。”


    薛道人咬牙道:“难道就不要一点诚义了么?”


    常道人叹道:“怎么不讲?我们守到现在,没有半路弃逃,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啊。再是拼杀下去,那也是徒然送命,那又是何苦呢?

    道友若能放下心结,与我一同劝得派内几位道友放下执念,一并归顺天夏,从而保全他们性命,那不就是最大的诚义么?”


    龙淮不禁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还真是有道理。他咳了一声,对薛道人道:“天夏宽仁,但也不失雷霆手段,这位道友,你若愿意与上宸天陪葬,我天夏也当成全你,只是道友自家且先想一想,值与不值吧。”


    薛道人长叹一声,明明他是不想投降的,可是常旸偏又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还带人来逼迫于他。


    可他又能怎么样?

    他一个人违抗不了大势啊。


    罢了罢了。


    他仿佛心灰意懒一般,打着龙淮打一个稽首,道:“薛某愿跟随道友前去。”


    龙淮大喜,本来他见薛道人言辞激烈,还以为事情难办,不想现在却是如此顺利,要知道此番若能立功,也是能够削罪的,多劝得一人,无疑能多削一些罪罚。


    而且有了这两个人帮忙,说不定能劝降更多人。他道:“薛道友,稍候往廷上回复之时,我便将道友与常道友一并算成主动投顺之人。”


    两人都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多谢道友。”


    龙淮看向常道人,和颜悦色道:“常道友,你觉得,下来又当去寻哪一处?”


    常道人道:“赢冲等五位长老与上宸天牵连较深,他们未必见得会降,但是似如浑空……”


    龙淮是认识浑空老祖的,他道:“我与这位是打过交道,这位恐怕也未必会降。”


    常道人却是道:“道友,常某却是认为,浑空道友……或许比他人更易降顺天夏?”


    龙淮有些诧异,这与认知不符,道:“此是为何?”


    薛道人也觉不太可能,浑空老祖一向是冲在对抗天夏的对前沿,其人岂会投降天夏?

    常道人道:“浑空乃是灵都心腹,可是他并不参与执掌派中上层权柄,道行也是不及赢冲和几位长老,他过往之地位乃是因为他愿意主动出来谋事做事,并一直与天夏进行对抗。”


    龙淮道人道:“那不正是说明此人对我天夏敌视么?”


    常道人摇头道:“不对,浑空之咒法,讲究一取一舍,正是因为他以往对上宸天有着诸多功劳,有着众多之付出,所以到了如今,他才能毫无负担的将上宸天甩脱。”


    薛道人为之愕然,实在想不到,连浑空这样看着死忠于门派之人,居然也存着这样的心思。


    龙淮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你是说浑空他早就想好退路了?”


    常道人神色一正,道:“不然,若是上宸天待浑空道友好一些,分给他一些好处和权柄,而不是反复驱策他做事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那他有了承负,也就没那么容易走脱了。现如今,正是因为上宸天对他的苛待,他才能走的毫无负累,我们才有机会劝降他啊。


    说来说去,这全是上宸天之过也,是上宸天对不起底下之人在先啊。”


    薛道人叹了一声,不觉点了点头。


    龙淮忍不住看他几眼,道:“常道友,你说得极是。”他精神一振,“好,我们现在就去寻浑空道友。”


    而这当天夏试图劝降上宸天一众元神修道人的时候,张御则正和陈廷执联手围攻孤阳子。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六正天言,拨动道机需得慎重,短时间内他不准备再用了,但若是果真要出得这般手段以定局面,那他也不会含糊。


    不过现在却是没有必要,因为他们已经制压住了局面。


    修道人之间要是两人相争,那便是绝争一线,任何疏漏和错处都不能有,要是被对手抓住,那么就会陷入被动,严重一些,便会就此落败。


    可两人对付一人,不但可以容许两个人犯下更多错处,在进攻之上也可以稍稍放开手脚,因为你出手时不必考虑太多,自有同道给你掩护和帮衬。所以若多人围攻,那往往不见太过激烈,反倒是以慢慢蚕食,稳打稳进为主了。


    孤阳子此刻已是渐感吃力,在接连应付了几次攻势之后,他也是不自觉在又一次到来的清穹之气冲击下出现了一个疏漏。


    一道堂皇雷芒如刃斩来,他法力一转,使了一个避化神通,身影骤然一虚,刃光从他身影之中斩过,只是背后虚空也是被划破开一个裂口,边缘处有如细碎雷芒跳跃着,持续了数息之后才是消失。


    只是神通方去,还未待他转回法力,便见一道赫赫剑光迎面斩来,其势烈烈,迅若电光,力似天崩。


    他心头大凛,身上又浮出一个虚影,却是元神飞出,试图遮挡剑光,可是元神才至一半,一道白色雷光轰来,生生将之遏阻在了半空之中,与此同时,一道浩大清穹之气压来,将整个元神轰然压散。


    孤阳子失了元神遮挡,那剑光自然斩落到了他的身上,剑身上的清穹之气也是在不断与与他身躯外的青灵生机消耗着,到了最后,此气也是消耗尽绝,但剑锋依旧向前,并很是顺利斩落入他身躯之中。


    可是本该是他被一斩两段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张御此刻见到,没入其身躯之中的那一截剑身居然消失不见,这并不是什么虚幻,而是真真正正消失不见了,仿佛是剑身被还原成了最原始的元气。


    孤阳子则是依旧站立不动,眼帘低垂,这一瞬间,其人气息似若亘古长存,周围万物任凭沧海变幻,都是倏忽而过,难撼其身。


    张御眸光微闪,他通过训天道章,已是得知孤阳子道法可拨转元机,对此一幕倒也不觉惊异。


    要是寻常剑器,恐怕此刻已是毁坏了,不过他手中蝉鸣、惊霄二剑早是与他心光融合为一体,更是成为了寄虚之地的攻袭法器,不是如此轻易就可消磨的,可以说与他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一般,只要寄虚之地不散,在世之身不毁,那么此剑就可存在。


    故是他心意一动,剑身转眼就在手掌之中再度浮现,同时手腕一振,眨眼十余道剑光朝前冲射而去。若是一人对敌,这个空隙足够对方做很多事了,可他知道,自己此刻根本不必去顾忌这些。


    果然,在他重化剑器之际,旁侧一声轰然雷鸣,陈廷执已是将清穹之气化入法力之中朝前击去。


    孤阳子身上的青灵生机已在方才与张御比拼之中耗尽,此刻已是调运不及,他只得一抬手,从袖中拿出一根长枝,往外轻轻一拨,就将这股力量拨转到了一边。


    而在这时,那十余道剑光已至,他道髻之上一根蕴有盎然生机青木簪忽然飞落下来,霎时生出百千之数,与那些剑光相互交击,虽是在剑光冲击之下一个个破散,可那一层营造出来的屏护却是始终未破。


    他虽然应对的异常从容,每一步都是非常得当,可是但凡能清楚观见细节的元神修士都能看出,他已是渐渐不支了。


    似之前他一直是运用自身的神通道法来应对两人,而现在却是不得不借助法器之助了,这说明他已是无法纯靠自身手段来支撑斗战了。


    原本平衡的战局,已是向着一侧倾斜了过去。


    ……


    ……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夺玄磨命元


    万曜大阵之中,严若菡站在阵枢之上,凝望着对面,如今虚空一片安寂,两界通道那里也是久久不见动静。


    遵从张御先前的嘱托,万曜大阵已是推动阵力,渐渐迫近到了两界通道门口。


    在此之前,哪怕有清穹之气围堵逼压,这通道仍是在坚持不懈向外扩张,然而现在,或许是少了四位上尊的缘故,镇道之宝的力量明显已是减弱了,只靠阵力推动的清穹之气,就有将这通道的弥合的势态。


    若是能够完全弥合,那么就能将此彻底堵住。不过今次是两派一同谋求入世,这里面不定还有上层大能的意思在,所以此辈恐怕没这么容易退去。


    现在两派虽受重挫,可应该仍是有一些力量存在的。寰阳派的情形很难说,她倒是记得,神昭派当初离开之时,乃是由一位李姓上尊执掌大权,这位始终都未出现过,说不定正在等待机会。


    若是这位入至此间,那么或许还有一场斗战要打。


    虚空对面,那一道道劫阳气珥之上。那三十余位道人正在往那一根青灵枝节之中渡入烈气,以维持此物存在。


    但是他们并不掌握的劫阳权柄,只是因为关朝昇等人不在,故能稍稍推动这镇道之宝,可能催发出的力量比起朝昇三人堪称微末,自是对抗不了外面涌涌而至的清穹之气。


    一名申姓长老言道:“两界通道正在弥合,若是再不设法阻碍,我们怕是难以完成祖师之交代。”


    又有一位房姓长老道:“外面天夏镇守之人实力强横,连三位上尊都是不敌,我等根本难以胜他,需得神昭派的李上尊出面,才有些许可能对付得了,李上尊顾惜自身,迟迟不动,我们又能如何?”


    叔孙道人言道:“李上尊怕是无意进取了,如今他还在这里,当还是因为上面祖师关照,不敢不为,我们不能指望他了。”


    申长老道:“也不知上尊何时能够回转,我看……”他看了看其余人,“我看,唯有等到上尊回来再做计较了。”


    他虽是如此说,可话里的意思谁都能明白,那就是关朝昇若不归转,那么干脆就这么维持着。


    其余长老没有说话。


    对抗到这个地步,寰阳派损失之惨重令他们也是心惊不已,故他们心中其实也不是十分想要进入世间了,因为弄不好连他们自己也要搭了进去。


    但这是祖师安排之事,只要这个命令不撤,他们是根本不敢作主后退的,所以眼下也就是半死不活的撑着了。


    若是关朝昇能及时回来那是最好,若是回不来,那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已是尽力了。


    此时此刻,其实有一些人已是在巴不得盼望上宸天早些败亡了,那么他们也就不必再坚持下了。


    而在远端虹霓之上,披发老道他也是默默看着两界通道。


    他所驾驭的吞天虫虽还在那里啃噬虚空之壁,可清穹之气一至,便就主动躲避,看去丝毫没有任何争胜之心。


    他其实也是做着同样的打算,祖师之令能不违抗还是不违抗的好,但放到具体做法上却是可以有些策略。


    若是上宸天不再存在了,他们也无法单独和天夏对抗,回去也就无有意义了,自可就此退去了。


    也就是在这等想法驱使下,场中如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景象,就是无论敌我双方,都是盼望着上宸天早些覆亡。


    上宸天,擎空天原之上,张御见孤阳子祭出了法器用以抵挡,知是时机已是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此人无疑已是到了不得不用外物弥补自身不足的境地,这刻绝不能给其于喘息之机,不然又要从头开始找机会了。


    他意念一转,化出了一道神气分身在旁,自身攻势依旧,不断催发澎湃如潮清穹之气压上去,而分身则是对着孤阳子一指,瞬时间,“擒光”之术、“幻明神斩”、“诸恒常易”等等神通一时齐落而去。


    与关朝昇一战之后,他便很清楚,修到了孤阳子这个境界,身上道法才是根本依凭,只要这道法不破,那么就不会受外来的神通法力侵害。


    可其人便能挪转元机,化消外力,也不是没有承受限碍的,一旦在某一刻内接受过多的神通道法,必然会承受不住。


    这位现在是一人对敌他们二人,哪怕只是将其逼出一瞬间的缓顿,那也是一个极其致命的漏洞。


    他能看出战机,陈廷执自是也能看出,在他出手之际,也是一样鼓荡法力,催动清穹之气逼迫上去。


    两人这次同时发力,孤阳子也是感受到了空前压力,此刻最好的选择就不与两人进行正面斗战,而是设法回避。


    奈何他此刻所面对的,或者说他此刻的敌手,其实不止是陈廷执与张御二人,还有两人后面的整个天夏。早在方才斗战之时,玄廷已是在周围布下了阵盘法器,他此刻根本避不了,也走不了,甚至他退得远一些,就有可能陷入阵机之中。


    就算他道法高妙,可不惧阵势,但这无疑是给张御和陈廷执更他机会,所以他只剩下了正面相迎一途。


    这时他也是显示出了一派执掌的手段,哪怕到此无比窘迫之境,应对依旧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他执起手中那一根长枝一抽,与张御推动过来的清穹之气正面冲撞了一下,在最为强盛的一点稍稍阻碍后,他又伸手一按,这才将自身所持的青灵生机压上,两者一齐消融瓦解。


    可他能挡得住一面,却挡不住另一面,这时陈廷执的攻势已是倾压过来了,他只得使了一个“追真借继”之术,这是从自身应该又的积藏之中抽取生机。


    这个时候,他自是顾不得日后修行之资粮了,自是有多少就用多少。


    但是这还不够,因为有了生机,他还需要有调用生机的力量,故是他又使了一个“延机”神通,这是透支自身的本元生机,从而挖掘出更强的力量以调运青灵生机。


    这些变化他在一瞬间便就完成了,但是陈廷执的攻势来的更快,此刻已经将他外层道法屏障突破,堪堪就要冲到他身上了,他这时口中吐出一口青气生机,将此堪堪抵挡在外,勉强算是挡下了两人这一轮的围攻。


    可他心中清楚,危机并未解除,不出意料,两人下来当仍是会选择这等攻袭手段。而无论是修持积藏还是自身本元,总归有数的,只要他不能改变场上的局面,这些东西一旦用尽,那么就是他败亡之时了。


    陈廷执和张御此刻倒是不急,现在他们掌握了斗战节奏和大势,只需维持攻势,将孤阳子可用的手段一层层的剥去,瓦解,那等到其人再无任何屏护时,那就是转折之机了。


    故是在前一轮攻势之后,二人立刻掀起了第二轮攻势,孤阳子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再次正面相抗。


    而两人逼迫之下,他因为不断挖掘自身本元,不停抽取资粮,偏又得不到回复机会,气息也是减趋衰弱。


    眼见着他即将不支之时,他却及时转运了一个“正阳归脉”之术,气息于刹那间又恢复到了全盛之时。


    这并非是简单的恢复完满,而是利用了青灵天枝之能,将自身元机拨转到斗战之前的那一刻,对于这一刻的他来说,所有玄异、神通乃至本元那都是未曾动用过。


    张御见他恢复完满,眸光微闪,手中攻势依旧,陈廷执神情丝毫不见变化,出手如方才一般沉稳。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孤阳子这样的人,在不将其手段完全除尽之前,并不容易将之杀死。


    可是这些作为其实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了,因为这不过拖延一会儿罢了,现在没有了神昭,寰阳两派的牵制,上宸天一家孤军奋战,已经没有可能了。


    天夏这边众玄尊也是不觉把目光投在了他们这里,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此战恐怕很快就要见有结果了。


    双方斗战在又持续了一会儿后,孤阳子气机再一次沉落了下去。


    而这一次,他依旧没能找到任何机会突破两人的联手围攻,在下来一次倾尽法力的对抗之中,由于少了法力驱运,他手中执拿的那一根青枝率先在冲击之中断裂开来,变成了一节节断枝掉落在地。


    紧随其后,却是那一根青木簪幻化出的千百影光,也同样被十二道剑光突破,其中一道正正斩在了木簪本体之上,此法器顿也承受不住,被分断成了两截,一时灵机尽散。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孤阳子少了两件护持之宝,原本的守势顿时一乱,与此同时,他感觉天地一黯,万物似是与己脱离,自身感应又一回遭受断绝。


    这等神通十分高明,乃是凝合了清穹之气变化所生,便是他也没法做到完全以持定元中的法门相化解。


    而因是他的种种玄异皆已反复用过,故此刻只能施了一个解化神通,虽又霎时恢复了过来,可他随后便看见,一道锋锐无匹的剑光已然迫压到了眉心之前!


    ……


    ……


  第三百七十六章 沉势裂天原


    孤阳子只感觉一股寒意随着那剑锋浸透入了自己心神之中,仿佛自己的神魂身躯下一刻就会被这剑势完全撕裂。


    他此刻已是不及转运法力了,但是有一个事先加持在身的救命神通,值此关键之际却是自行应发了。


    此神通名为“繁枝络影”,此术能将他一瞬间将化作无数虚影,此中唯有一个是他正身,也是唯一个真实的存在,唯有将此击中,才能将他一举杀灭。


    张御感受到了这一分变化,可是他没有止住剑势,而是起心光一催,剑光应机暴涨,陡然变得更疾更烈。


    剑光激荡,却是于这一瞬之间,将那些虚影一个接一个的杀破,几乎瞬间就杀散了成千上万之数。


    可这不愧是孤阳子护身救命之神通,这些化影堪称无数,他正身隐藏在内,终究没有被这番攻袭波及到。


    而孤阳子见到这剑上威势,赞叹同时也是庆幸,好在这一剑并没有达至“斩诸绝”至上之威,不然不管他是不是变化出了虚影,一剑斩下,那是俱可灭尽。


    避过了这一击,他也是逃过了一劫,气息也是由此回转过来,又一次能够调运法力,最重要的是,再度能够利用青灵生机了。


    而在此刻,陈廷执的攻势自是随后到来,不过这次来得并非是清穹之气的冲击,而是一个神通变化,忽有一片阴影罩落场中,内中隐隐约约能辨认出五指轮廓,而在手掌边缘处则有一缕缕黑色焦烟正四散飘扬着。


    与之前那些手段不同,孤阳子在见到此术之后,神色微微一变,显是辨认出来了什么,就在这关节之际,他忽然感应到,心神之中那代表上宸天气数的枝节已是将尽,距离完全消失,也仅余一点而已。


    他微微一叹,知道现在恐怕已经指望不上寰阳、神昭两派的救援了,这时候再不做点什么便就来不及了。


    他决定试着做一场反击。


    他推算了一下自己仅剩下的各种手段,便于心神之中拟定了一个策略,忽然一抬头,身上法力如青烟腾空。


    整个擎空天原都是一动,浓郁到凝如实质的生机自大地和天空之中溢出,形成了一根根连天接地的枝节,将他自身护持在内,不但挡下了那笼罩之下的手掌黑影,还将他与陈廷执及张御二人分割了开来。


    这些密密麻麻的枝节遍及视界所在的任何一处,连后方阵势也是受到了冲击,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对着张御与陈廷执二人而来,看去似要将他们围困在了里面。


    这是早先孤阳子埋布在这里的手段,除了他之外,也只有天鸿、灵都二人知晓。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是准备在寰阳、神昭两派来援,天夏不得不抽调一部分力量前去应付之后再是引动出来,如此不但可打天夏一个措手不及,也能仗此反转局面。


    可如今看去是无法达成此愿,此刻再不拿出来,那也没什么机会可用了。


    而若是这一番谋划可以成功,那么他可将两人暂时困住。而他自己,则能趁此机会积蓄更多青灵生机,也能抽出身来,设法把正陷入在法器围困之中的天鸿、灵都二人给解脱出来,若是还有机会,或还能做得更多事。


    悬天道宫之中,众廷执把场中这一切都是看在眼里。


    韦廷执道:“上宸天原来还藏着这么一手,这也难怪孤阳坚持到现在仍是不肯认输,原来还存着翻盘的想法。”


    玉素道人毫不客气评价道:“此辈已是技穷。”


    首座道人言道:“林廷执,可按此前排布行事。”


    林廷执正容道一声是,他拿起一个符令,往下一扔,少顷,悬天道宫之中就有一道道光亮从两界通道之内射出。


    这些光亮到了上宸天内,褪去了外间若焰火般的光华,显露出了内里真实面目,这却是一根根环绕着繁复道箓的玉桩,这些玉桩一至此间,就立时化若气雾,融汇入了这方天地之中。


    在场玄尊都可望见,大气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根根支天撑地的大柱之影,道箓浮动之际,有雄浑若海潮般的声势回绕。


    过的片刻,那些密密麻麻的枝节似受到了某种无形之力的束缚,本来满是生机活力的干体很快失去了光泽,再是变得干枯朽烂,似是支撑他们的力量在消失。


    过不多时,所有枝节仿佛短短时间内走完了从生到亡的过程,俱是腐烂朽败,最后化散成了一片片在天地之间飘扬的细碎尘末。


    廷上诸廷执静静看着这一幕,仿佛早有预料。


    天夏事先并不知道孤阳子设下的布置,但为了覆灭上宸天,玄廷却是做了诸多应对方略,考虑过了上宸天可能使动的招数。


    这里虽不可能把上宸天所有谋划都是算计到,可是上宸天能利用的手段也就这么多,只要这些都有相对应的策略,那总有一个是能应付变机的。


    这一根根玉桩都是在浸润在清穹之气中筑炼的,能够在短时内定压天机气脉,令其回归本来,这本意是防备上宸天内布置的寰天大阵的,但此刻看来,上宸天依旧只是依傍青灵天枝布阵,而并未去做这等事,于是便被轻易克压了。


    上宸天不做这等事倒也不见得是上层无智,因为布下这等阵法需要耗费的大量宝材和元神修道人付出极大的精力,并持续数十上百年才可能完成。


    可由于宗派之制,上宸天所有权柄和资粮必然拿捏在上层少数几位手中,对于元神修士并不能完全信任,所以上宸天能动用的力量看似很大,但落到实在的地方,也就有限几处,这也导致了这般结果。


    孤阳子见自己这番布置还未起到多大作用,被轻易镇压了下去,不由默然。


    虽是方才这一会儿,他又积蓄起了一些生机,可这一切除了能够把今次对抗拖延的更久,却并不能够帮助到他太多。


    这时他望了一眼虚空缺洞对面的悬天道宫,心中似是下了一个决断。


    就在此时,两道浩大力量一左一右向着他奔涌而来,他心意一催,道袍之上腾起朵朵青翠祥云,将两股挡力量在了外面。


    但随着这等撞击,他整个人如水中倒影一样晃动了一下。


    此是他自身道法不稳之像。毕竟同时承受两股同等层次力量的冲击,哪怕他方才积蓄了不少青灵生机,也是有些勉强了。


    而道法不稳,也是使得他气息散乱了一瞬,强烈警兆从身躯之中升起,却见一道道剑光从四面八方袭来,不过就要触身那一刻,无数柔韧枝节从大气之中冒出,一根根攀缠上去,似将要这剑光系绕拖住。


    这些剑光不由微微受阻,可在这时,忽一道攻袭心神直落他心神之中,他心神之中自有护持法器飞出相迎,但法力受此牵扯,对于诸多剑光的捆缚难免一个松懈。


    那原本缓慢下来的剑光倏地若电一闪,急骤杀来,而在剑光左右,还有一道道雷光落来,可就在快要接触到他的时候,他目光一闪,守持道法已然恢复过来,可见那些飞入他身躯之中的剑光雷芒,正由逐渐由实转化为虚无。


    可是一瞬间承受十二道斩诸绝剑势,还有数十道灭相雷罡,哪怕以他的道法,气息也是不由一滞,法力转运也是中断了片刻,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欺上前来,只是荡袖一斩,一道剑光就从他身上一划而过!


    孤阳子抬起头,看了看面前那一道持剑身影,不由叹了一声。


    随着他这一叹,这一刻,似是天地停顿了下来,而他伸出手,拿了一个法诀,少顷,他身躯之中就有无尽光芒投射而出,以他为中心,霎时遍及整个擎空天原,进而扩展到了上宸天所有角落!

    这是一招同归于尽之法,乃是由他自身“焚元”玄异配合神通,将神气与在世之身一并付托,将自身一身力量以数倍之力爆发出来。


    以他的力量,若是得以成功以此法宣泄出来,那么不但整个上宸天及周围诸空层界会一同爆散,那些周围的修道人,除了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能存身下来,其余人恐怕都是难以保全自身。


    同一时刻,悬天道宫之上,首座道人见此一幕,他从座上起身,伸出手来,向下缓缓一压,这一刹那间,上宸天天顶之上裂开一道虚空裂隙,此裂隙似是将所有人与上宸天都是隔离了开来。


    所有人感觉到,自己与现世之间,似若隔了一层虚幻界限,明明看到了狂暴的力量宣泄上来,最后却没有能传递到他们身上,只是投入了那无限虚空之中。


    而在一个恍惚之后,所有一切都是回归到了原来的模样,众人再是看去,眼前诸物如旧,仿若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孤阳子一个人站在青灵天枝之前,他看了前方的张御和陈廷执两人一眼,手持道决,盘膝坐了下来,片刻之后,一缕缕白色气烟从他身上飘起,他的身躯也是随之渐渐化散了去,直至消散一空。


    ……


    ……


  第三百七十七章 鸿破灵光寂


    首座道人看着孤阳子的身影缓缓消散,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


    作为坐镇清穹之人,他称得上是天夏最后一道屏障,他需确保在任何意外变故发生之前能够出手阻止。


    他所面对的威胁不止是有眼前的,更有虚空深处的,也可能有来自内层的。


    所以在不到最后关头的时候,他是不会亲身入场的,但是哪怕他不动身,也能从一个更高的层面上看着这场斗战,并在关键时刻挽回危局。


    陈廷执这时上前几步,持决感应了一番,确认孤阳子果真已亡,便转看向另外两处战场,沉声道:“当需清理此辈了。”


    张御向外扫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这时他忽感训天道章之内有传意到来,顾落上去,便听得风道人传言道:“廷上有令,你可先回万曜大阵之中镇守,以保稳妥。”


    他一转念,点了下头。下来之战有无他参与的确已经不重要了,有陈廷执在,足以对抗余下二人。


    现在倒是需防备寰阳,神昭两派在看到没有希望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天夏的疯狂举动。而且关朝昇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回来,还是要提防一下的。


    他对着陈廷执一点头,随着一道金光从天降下,便从场中消失不见。


    孤阳子一亡,天鸿和灵都二人也都是有所察觉,他们知道自己是无有胜算了,因为天夏势必能有更多人手用到他们这里。


    孤阳子原本还想以自身爆裂的力量顺带冲开制约二人的法器,但结果全被首座道人送去了虚空之中,没有半分沉落下来,所以局面不曾有任何改观,两人依旧被困在那里。


    天鸿道人这边,因为外间金网之束缚,他的遁法之威难以完全施展出来,如今已是被正清道人逼落入了下风,正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况之中。


    他与正清道人以往从未论过法,但也是见过其人出手的,原本以为正清被天夏驱逐数百载,没了玄粮补益,还要受天地消磨,功行即便不曾衰退,也当无有什么进步。


    可是这一番交手下来,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位法力变化之上自不用说,早至炉火纯青之境,法力之深厚,更是远在他预料之上。


    这要么就是他以往所见并不是正清全部实力,要么就是这三百多年中其人道法功行非但未有下降,反而更进一步。


    联想到正清的功行特点,他不禁隐有所悟。


    这时他见上空一道阴影浮现,而后金光一闪,陈廷执从空降落了下来,到了此间,见他没有任何犹豫,法力一长,裹挟着清穹之气就往天鸿道人所在冲去。


    在方才与张御一同联手对付孤阳子,他也是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比起运用法力神通的袭扰攻击,这般直接用清穹之气冲击之法最是有用,故是一上来就是施展了这等手段。


    正清道人没有得到通传,可是见到陈廷执的出手,根本不必言语,他便是知晓该是如何配合。也是一引法力,挪动清穹之气,一同往天鸿道人处压去。


    天鸿道人与孤阳子这等擅长守御之人不同,他长处在于挪遁化影,其实哪怕没有足够宽广的天地,他也能在咫尺之地用法,各种神通道法都能设法回避开来,使之落不到他正身之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不利境地之下抵抗正清这么长久,可是此刻再加上一个陈廷执那便不同了。


    他躲得了一人攻势,却回避不了另一人,几乎是在数个呼吸之间就迫落了绝对劣势中,若是没有任何外来助力,那么结局已是可以注定。


    而另一处,龙淮在常道人帮助之下又是劝降了一人,他很是满意,对于常道人也有了更高期待,他问道:“常道友,赢冲可能劝降么?”


    常道人道:“赢长老心思太深,他若选择投顺,那么一定是他自己愿降,而不是因为我等缘故。”


    龙淮道:“不妨试一试?”


    常道人道:“那不妨先去别处,若是赢长老不同意,说不定还会有一场好斗,那就错失劝降其余同道的机会也。”


    龙淮深以为然道:“有道理。”


    正说话之时,忽然远空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强烈光亮,四周围骤然一黯,随即就是一场剧烈的震爆传来,隆隆之声在大地天穹之中滚动着,巨大的烟尘云冲向了高空之上,那冲击余波轰然推来,从他们身上冲拂过去,可见周围一切都是被化成了急剧飞驰而过浓黑烟尘,他们身上用于护持的法力灵光竟也是由此晃荡了起来。


    薛道人惊疑不定道:“那是……天鸿上尊?”


    天鸿道人在尝试了几次之后,见无法突破陈廷执和正清道人二人的围攻,就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了,再加上孤阳子已亡,显然上宸天今回势必覆灭,他不愿意死在两人手中,故是果断选择了耗绝神气,轰爆自身。


    不过他不似孤阳,并没有特殊的神通玄异配合,爆发出来的威能远远不及方才,被正清、陈廷执联手挡了下来,而后方众玄尊则是依靠阵力遮住了那分散出来的余力。


    灵都道人此刻正与武倾墟斗战,他察觉到天鸿道人气机断绝,暗叹了一声,转运法力,将自己所能驾驭的全部青灵生机向外一荡。


    武倾墟顿时警惕,往后退避。


    然则灵都道人将他迫退之后,却并没有再动手,而是打一个稽首,道:“武道友,可容我说一句话么?此言说过,我任凭贵派处置。”


    武倾墟看了看他,点了下头。


    灵都道人缓缓纵身向上,而后利用青灵天枝传声道:“所有上宸天同道听着,孤阳、天鸿两位道友已去,如今我为上宸天执掌,我以执掌身份宣谕,因你等抵抗不力,故自今日起,将你等逐出上宸天,往后再非是我上宸天门下。”


    实际上对于一个宗派而言,一般弟子可以随意驱逐,但是涉及到门中长老,那却还是需祭告祖师,还需召聚同门论定罪责,并将之载录在册,总之是有一定仪法要走的。


    可是他今次如此说,实际只是给余下之人一个脱离宗门的理由,让他们可以多一个选择,无论此后众人如何做,那都是可以。


    一语说完之后,他落身在地,撤去了环护周身的道法,盘膝坐了下来,对武倾墟言道:“一如此前之言,我当任由贵派处置。”


    他倒不是舍不得自决,而是既然答应了武倾墟任由其处置,那么自当应诺。


    而且他也想看看,与上宸天有别的天夏,到底能走多远。


    若是走不远,那么天夏这一战虽是胜了,可也未必就真的赢了,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未必是一直往前走的,也可能是会倒退回去的。


    两界通道另一端,寰阳派几位长老正聚在一处,申姓长老神情凝重道:“上宸天情形不对,我们也要想想退路了。


    那房姓长老则神情狠戾道:“不能就这么走,至少也留下一些东西,给天夏找一些麻烦,不然天夏随后就能追来。”


    叔孙道人言道:“此事还需和李上尊商议一下,他们神昭的镇道之宝若能出力,那也无需我们去费力气了。”


    他们正说话之间,一道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人影忽然越过两界通道,出现在了远空之中,众长老见状都是一惊,莫非是天夏那边上修杀过来了?

    那人影并未上前,而是立定不动,随即便见一层层金砂从其人身上蜕落而下,一个立身在煜煜曜光之中的年轻道人,他笑了笑,道:“几位道友,许久未见了。”


    叔孙道人神情微缓,不过仍是心下带着戒备,道:“原来是显定上尊。”


    其余长老俱是惊疑不定,此前他们听闻上宸天传信,说幽城立身在外,不参与这场斗战,可显定这个时候却出现这里,尽管来的只是一道虚影,可着实难说其抱有什么目的。


    显定道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边,道:“李道友,何不过来一叙?“


    飘忽光芒一闪,披发老道一道化影也是出现在了场中,他打一个稽首,道:“显定道友有礼了,上宸天传言说,道友承祖师之命另立一脉,不参与我几家之斗战,现下却是到此,可是有什么指教么?”


    寰阳派几位长老都是目光死死盯到了显定道人身上。


    显定道人一笑,他先对披发老道还有一礼,而后看向诸人道:“无他,我幽城愿意与诸位一同撤离,不知可愿接纳?”


    房姓长老哼了一声,道:“谁言我们要离开了?”


    显定道人朝其随意投去了一眼,房姓长老一见其眸中冷光,心中不由一惊,顿时不敢再多言。


    披发老道缓声道:“这倒奇了,别处哪有此世好,我们要想尽办法回去那里,道友却要离开?”


    显定道人悠悠言道:“此世虽好,却无我等之份,而上宸天一亡,天夏必拿我幽城开刀,我这也是逼不得已。”


    这话很有说服力。


    众人心下稍松,只要显定不是来与他们作对的,那么余下之事倒是好商量了。


    显定道人又言:“如今孤阳、天鸿两位道友已亡,灵都道友一人独木难支,待上宸天一亡,天夏随后必来攻伐诸位,我幽城如今也是炼成了镇道之宝,我等合力,必可叫天夏有所顾忌,如此便可从容退走。”


    ……


    ……


  第三百七十八章 根移空陆崩


    披发老道言道:“恕李某直言,以天夏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若是他们下定决心定要灭亡我等,便是贵方与我在一处,怕也未必能够得保全身,贵方此刻过来,似乎并不如何明智。”


    显定道人也是承认,道:“是,光凭我三家要想挡住天夏,确实勉强了一些,可若再加上一家呢?”


    “再加上一家?”


    披发老道心下一动,“莫非是……”他见显定道人对他微点了下头,心中已是有数,他道:“若是这一家真能投来,那确然能挡住天夏了。”他并不说对抗,只是说挡住,因为也只有这个才是有可能做到的。


    显定道人道:“此事我在此言说,诸位道友想必也认为我空口无凭,还请诸位道友稍待片刻,莫要急着离去,稍候我自会给诸位一个满意交代。”


    顿了下,他若有深意道:“诸位道友若还不放心,大可以求问一下自家祖师。”说完之后,他打一个稽首,身外金光一闪,便即化去不见。


    幽城主城之中,显定道人一意归返,便对一旁侍立的弟子吩咐道:“去把王道友请来。”


    弟子恭礼而去。


    显定道人则是在座上坐定下来,片刻之后,王道人自外进来,稽首道:“上尊。”


    显定道人道:“上宸天覆亡在即,此后必来压迫我幽城,王道友,我欲待诸位道友与寰阳、神昭两派汇合,一起退去世外,不知道友可是愿意么?”


    王道人一惊,再是想了想,心下不由恍然。先前显定道人曾对他言,万一上宸天被灭,幽城也自有办法应对,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确实是一个上好选择,但是他也有几分犹疑,问道:“上尊,跟着这两派,果真有出路么?”


    显定道人道:“我们不是要成为这两派的附从,而是与此辈合力抵御天夏,只要这抵御能继续下去,那么我幽城就能存在,不过若是道友不愿走,我也是不会阻拦的。”


    王道人忙是表态道:“在下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其他道友如何思量。”


    显定道人撇了他一眼,笑了一笑,道:“人各有志,若是他们不愿,我也是不会去勉强他们的。”


    上宸天内,薛道人漂浮在半空之中,他在投顺天夏之后,接连见到了孤阳、天鸿身死,又听到灵都道人后来那番话,心中不由复杂万分,既有惭愧,又有庆幸,同时又觉得自己选择并没有错。


    龙淮这时见一道灵光从悬天道宫中射下,正好落在了武廷执与灵都道人两人交手之地,而后又很快收了回去,里面气息也是一同不见,就知此间斗战已然结束,随着上宸天三位上尊或擒或亡,此派顶尖力量已是不复存在了。


    他心中一动,对常道人言道:“常道友,你说有了灵都方才那番话,劝言赢冲投顺是否容易一些?”


    常道人道:“赢冲到底会不会投顺天夏,并非看灵都上尊之言语,还是要看他心中谁如何想的。”


    龙淮不死心,因为若能劝降赢冲,比劝降其余人更是有用,他道:“眼下孤阳三人皆去,上宸天大势已去,其余上宸天修士自可由他人劝降,不如我等去赢冲那边试下?”


    常道人见他坚持,也没有扫兴,正容道:“常某当尽力。”


    龙淮不由满意,他持起令符对上空一照,等了一会儿,便见有一道光芒从悬天道宫上射落下来,到了他们这一行人面前。


    他对薛道人和另一名顾姓道人言,道:“薛道友,顾道友,你们可先随此回去。”


    薛道人和顾姓道人对视了一眼,对他打一个稽首,踏到了那光芒之上,随着光华一闪,两人便被接了回去。


    龙淮再次举动令符,晃开某一团锦云,带上常道人一同落入到了这片云域之中。


    赢冲此刻正站在那里,见到两人,他神情十分平静,道:“两位来意我已是知晓,也不必多言,只要两位能胜我,那么一切都可如你等所愿。”


    龙淮看了看他,琢磨了一下,心中顿时明白了。


    这位的意思是不愿意就这么简单投降,而是必须斗上一场,若是在斗战之中落败,不管是身死还是被擒捉,其人都是可以,如此也算是对得起上宸天了。


    只是他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不是赢冲对手,就算常道人肯出力,也没可能胜过这一位。


    他心中暗叫可惜,这般看来,劝降没机会了。


    正在这时,却见一道乌沉光芒穿透云域,直直照射进来,随着其中人影渐近,陈廷执自光芒走了出来。


    龙淮神情一凛,稽首道:“陈廷执,有礼了。”


    陈廷执看他一眼,沉声道:“你们可先回去了。”


    龙淮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在他面前也觉心虚,忙道一声是,一礼之后,便带着常道人退去了。


    陈廷执待二人走后,看向赢冲道:“赢道兄,我来做你对手。”


    赢冲沉默片刻,道:“纵然不敌,亦要一战,此赢某于上宸天一个交代,亦是于己有一个交代。”


    陈廷执没再多言,只是隐隐有雷声从身上震发出来。


    而在此刻,那些余下的上宸天元神修士在听了灵都一番话后,有两名长老执意不降,这二人俱是被正清出手灭杀,而余下之人受此震慑,则是选择了降顺天夏。


    随着这一批上宸天修道人放弃了抵抗,擎空天原之上,似乎唯余那一根青灵天枝之内还竖立在那里,依旧支撑着这方天地不倒。


    在天枝某一个空洞之内,那个盘膝端坐黑发少女这时睁开了眼,她起意与这方镇道之宝沟通了起来。


    借着这法宝之助,她同时勾连到了三股强横意念,只这三股意念似是受到了什么搅扰,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似只是匆匆忙忙在她这边顾看了一下。又似是在她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后,便即消失了。


    黑发少女这时持决一拿,将自身法力渡送到了这方镇道之宝内,随着她的催运,整个青灵天枝由实质慢慢淡化为一片虚影。


    首座道人和一众廷执目注着此物逐渐消失,并没有去做什么阻止的动作。


    这镇道之宝乃归上层大能所有,此物若是要离去,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并且他们也知道,上宸天不定就皆有此宝留下了传继道统之人。


    但是只要能消灭上宸天,或者说是将这个能够对天夏造成威胁的这一股势力消灭,那么他们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道统消灭与否,天夏已是不用去考虑这些了。上宸天便能再是立起,也不是原来的上宸天了,而天夏每一天都在逐渐强大之中。


    镇道之宝这一离去,这方天地失去了最大的支撑力量,隐隐现出崩塌之兆。滚烫着岩流烟火从深不见底的裂隙冲涌出来,天幕之中则有一道道电光闪动着,万事万物都在撕裂、粉碎,一场狂暴的元气波荡正在由向外内扩散而去。


    这时悬天道宫之中一声悠悠磬钟之音响起,众玄尊听到此声,都是一个个驾起遁光,从阵机之中遁光而起,由天壁之上虚空缺洞陆续回返清穹之上。而随着诸人一个个归来,那缺洞也是逐渐在缩小之中。


    诸廷执看着外面,现在也就唯有陈廷执还没有回来了。


    陈廷执与赢冲身悬半空,仍是在那里法力的对抗。一块块分裂开来的地陆和无数碎石一并漂浮在空,时不时在两人法力对抗冲击之下塌裂分离出去一大块,再化散的更为细碎。


    陈廷执并未用自身更为强横的法力去迫压对手,而是只用自身精湛的道法变化与之对战,两人对于外间的天地异变并投去哪怕一眼。


    这一场斗战持续了许久,直到周围一切都是成了爆裂旋转的虚空漩流方才停歇下来。


    陈廷执立在那里,看过去道:“你输了。”


    赢冲叹道:“是我输了,我也赢不了。”就在这时,他的身上忽然冒出了一道青气,从脚下陆续蔓延向上,将他浑身围裹了起来。


    陈廷执不禁皱了下眉。


    赢冲叹了一声,道:“有些事情,你明白了,有些事情从根底上它便就错了,也并非是我所能改变的。”


    陈廷执沉默片刻,道:“原来如此。”


    赢冲对他打一个稽首,道:“陈道兄,就此别过了。”说完之后,他身躯轰然崩塌,那散开的一缕缕气烟,也是很快被那虚空乱流卷走了。


    陈廷执默站了片刻,一道金光降下,也是从此间离去不见。


    赢冲意识再是出现时,已然是在了一个青幕围裹的空洞之内,对面站着一名容貌美好的黑发少女,对他打一个稽首,道:“见过赢长老。”


    赢冲没有说话。


    黑发少女道:“赢长老,怎么了?”


    赢冲摇头道:“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感怀。”他抖了抖衣袖,对着黑发少女郑重一礼,道:“见过鱼执掌。”


    黑发少女微微一笑,她知道,这位赢长老乃是青灵天枝一缕灵精的托世转修之身。


    这位注定只会受上宸天支配,其人永远无法摆脱与青灵天枝之间的牵连,谁掌握了这镇道之宝,谁就能得到这位的效命。


    她伸手虚虚一托,道:“赢长老免礼,往后我上宸天的继传,还有上宸天的诸多事宜,还要多多劳动赢长老。”


    ……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寻幽寄别天


    张御受元都玄图接引之后,便离开了上宸天,再度落到了万曜大阵之内,严若菡见他归来,便向他稽首问礼。


    他还礼之后,问道:“严道友,不知适才对面可有异动?”


    严若菡道:“两界通道之中并无变化,倒是我方才见的有一缕异样气机投入此中,只是对方遮掩的很好。我还难以判别。”说话之间,她伸指一点,就见有一幕景象照显了出来。


    张御凝目看去,见是一点金光出现在那里,只是一闪,便即进入了两界通道之中,这金光其实并未如何遮掩自己,那副模样只是其神通变化使然。


    他思索了一下,万曜大阵从两派出现之后,便一直封堵在这里,任何人自外入世都可察觉,此人应该不是对面两派之人。


    而此世之中,如今能有这等道法变化的,又不在天夏及上宸天治下的,数来数去也就寥寥几人。


    从那一道金光上看,他已是有了些许猜测了。


    上宸天一灭,外层虚空之中将再无大势力与天夏相抗衡,天夏过后也当能抽出力量来解决余下的一些残余力量。或许有些人迫于这等压力,所在找寻退路了。


    他思考过后,当下传了一道谕令下去,令所有玄尊不必再去弥合两界通道,而是要设法维持住此处。


    到了如今,已经不是寰阳、神昭想不想过来的问题了,而是天夏想不想过去了。


    幽城主城,显定道人立在广台之上,正凝望着虚空,似等待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目光移去某一处,道:“终是来了。”


    他一挥袖,外侧禁制层层打开,那裹住天城的幽气缓缓散开,并从城中放出了一道去向虚空的接引之光。


    可见虚空之中有一驾仿佛是长枝的细长青色飞舟正在渡来,得此接引之光一照,就往幽城之深处过来,未有多久,就在广台之上停稳。


    舟身之外先是浮出一团团祥云,再有苍青色的柔和光芒绽放,洒出盎然生机,周围竟是生出了一朵朵色彩缤纷的花卉。


    飞舟的舟腹向上掀开一隙,有枝节延伸下来,形成了一条缠绕在一处的通路,黑发少女与赢冲二人沿此走了出来,待来至显定面前,黑发少女上前一步,打一个稽首,道:“上宸天鱼灵璧,见过显定上尊。”


    显定道人看了她手中捧着的一根青枝一眼,这才正容还有一礼,道:“鱼执掌有礼了。”


    鱼灵璧道:“我上宸天近乎覆亡,只晚辈与赢长老存身下来,晚辈下来就要托庇在前辈这里了。


    显定道人客气道:“鱼执掌言重了,不提我与孤阳道友他们早有定约,便是只讲我两家情谊,我也当伸手相助,鱼道友下来可在我这处修持。”


    他并没小看鱼灵璧,虽然其人还未摘取到虚实相生的功果,但却是实打实掌握着青灵天枝的权柄。


    可以说,其人背后是直接得到上宸天那三位上层大能支持的。


    鱼灵璧微微一笑,道:“一切都听前辈的安排。”


    显定道人这时神情郑重了些许,道:“只是鱼执掌,撤走之事需要尽快,天夏若真是有心趁此机会解决所有牵扯,那么或许此刻已然有所动作了。”


    幽城想要成功去到对面,光靠穿渡虚空是不成,那一定会被天夏半途拦截下来,堵在那里的万曜大阵并不是摆设。


    可若是有青灵天枝相助,那就不一样了。


    要知此刻的两界通道就是由青灵天枝洞开的,也就是说青灵天枝的枝节已是蔓延到了那一处空域之中,那么只要鱼灵璧利用青灵天枝再另开一条通路,他们就能循此枝节去到对面,与寰阳、神昭两派汇合到一处。


    鱼灵璧轻抚手中枝节,道:“灵璧功行不济,要挪动青灵生机,尚需以阵法配合。”


    显定道人点首道:“鱼执掌需要什么尽可言说,幽城还是有一些家底的,便我这里没有,也可去寰阳、神昭两派那里讨取。”


    鱼灵璧立时报了一些布阵所需的宝材,并道:“这次布置,还需要有赢长老在旁帮衬,还望前辈能把我二人安排在一处。”


    显定道人看向赢冲,道:“我听闻过赢长老的名声,鱼执掌得赢道友辅佐,上宸天也是复振有望。”


    他示意了一下,身边弟子走了上来,对着鱼、赢二人一揖,再是侧步一引,客气道:“两位请随我来。”


    鱼灵璧再是一礼,就与赢冲一同,跟着那弟子离去了。


    显定道人站在广台之上,他知道,鱼灵璧既然得到了青灵天枝,那么这回一定是继承了上宸天的库藏的,所谓需要宝材一说只是不愿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好在将来把这些东西用于复振宗门。


    不过他不在乎这些,等到鱼灵璧执拿到上乘功果,便会知道,这世上唯有自己的道行功行才是最靠得住的。


    这时一个弟子走过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他嗯了一声,身上光芒闪烁了一下,便已是回到了主殿之中。


    王道人正等在这里,见他进来,忙是行礼。待他到了座上坐定,才是言道:“遵照上尊的嘱咐,我已是将召聚众人的命令传递下去了,也是告诉了他们,天夏极可能来攻伐我等,只是直道如今,只有两位道友回书,余者皆无音讯。”


    他从袖中取出两封回书,递了上去。


    显定道人拿过来看了一眼,道:“不出所料。”


    王道人看了看显定,试着道:“上尊,我们是否……”


    幽城的情形与别处不同的是,哪怕是显定道人,也没有办法拘束其余人,不然幽城存在的根基就先动摇了。


    可现在不同了,显定想要去往别处,那么正好是一个整合之机。


    显定道人笑了笑,道:“少了我等托庇,此辈还能在虚空之中存身多久?他们又岂能隐藏住自身?”


    王道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凛,口中则附和道:“是,上尊给他们机会,他们自己却不抓住,想来终究是会后悔的。”


    清穹云海,悬天道宫之外,一道金光落下,陈廷执自里现身出来,此时前方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一侧,对他稽首道:“陈廷执,诸位廷执正开廷议,还请陈廷执移步。”


    陈廷执道:“知道了。”


    他沿阶台而行,步入大殿之内,众廷执见他归来,俱是对他一礼。


    陈廷执还有一礼,便上前去,在自己席座上坐定下来。方才通过训天道章,他已是得知,此刻商议的是天夏下一步棋当如何走。


    上宸天虽灭,不过这一场斗战还并没有结束,对面还有寰阳、神昭两派未退。


    如今后方已是无虑,天夏完全掌有了主动之权,故眼下需要考虑的是,是就此封闭两界通道,等调整好内部之后再设法处置这两派,还是现在就攻杀过去,将这两派一举覆灭。


    玉素道人首先出声道:“如今我天夏覆灭上宸天,众道友正是气势正盛之时,而我又在两界通道之中布有万曜大阵,随时可以攻伐过去,正该一鼓作气消灭两派,以完我天夏之宏业!”


    这话顿时得到了不少廷执的赞同。


    掀起一次大规模征伐,需要调配方方面面之事,与其此刻放松下来,日后再重新开战,还不如趁此机会一并解决了。


    戴廷执道:“我亦赞同玉素廷执之言,张守正此前接连镇杀寰阳、神昭两派上层修士,现在这两派正是上层实力空虚之际,若不趁势去,待其日后恢复过来,那反是更不好对付。”


    钟廷执这时却出声道:“首执,诸位廷执,我却觉得,此事要尽可能谨慎。”


    陈廷执道:“钟廷执是反对此事么?”


    钟廷执道:“并非如此,钟某也赞同消杀这两派,可若是我们所要对付的,恐不止这两家。”


    竺廷执略作思量,开口道:“钟廷执所虑也有道理,似那幽城,不会坐以待毙,而上宸天虽亡,那青灵天枝和仍是存在,他们为防备我们,不定会去找寻这两派。”


    诸廷执都是点首,认同这判断。


    幽城的确是可能做此选择的,其以往能存在,正是因为上宸天与天夏对峙,上宸天也需要这么一家分担自己的压力。


    可现在上宸天没有了,那么只要此辈不是投降天夏,那么一定是会设法找寻出路的,最有可能的选择就是去寻到这几派寻求托庇。


    而剩下持拿青灵天枝之人,便不是为了躲避天夏追剿,单纯为了复派,也是有可能投入到两派那里的。


    陈廷执这时道:“这次斗战下来,可以看出,上宸天、寰阳、神昭,还有那幽城,他们上层或许是有所牵连的,那么这时候此辈再是聚至一处,那也是极可能的。”


    玉素道人一摆袖,道:“那不是正好么,正好就将此辈一并消杀。”


    陈廷执沉声道:“不管如何做,当前首要,是先稳住那两界通道,并由我天夏来决定此处开阖与否。”


    众廷执都是深以为然。


    首座道人目光落下,道:“林廷执,你先携阵器先去往万曜大阵,加固好大阵,传令张守正和严道友,令他稳住虚空通路,并等待廷上下一步谕令。”


    林廷执自座上站起,肃然应下。


    ……


    ……


  第三百八十章 观阵辨余灵


    林廷执走后,廷上众廷执继续完善此番征伐两派之事机,未过多久,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身于大殿之上,对着廷上打一个稽首。


    陈廷执看了下来,问道:“明周,何事?”


    明周道人言道:“方才底下有弟子来报,说是那焦尧上尊寻了过来,这位言称要面见诸位廷执。”


    “焦尧?”


    韦廷执诧异道:“这头老龙怎么来了,他可有说来意么?”


    明周道人道:“不曾。”


    钟廷执道:“这头老龙向来懂得如何保身,此刻到来,当是看到上宸天被倾覆,所以来投靠我天夏了。”


    戴廷执道:“听闻他以为是靠了上宸天所开辟的空域存身,此一战后,上宸天诸空破碎,虚空之中再无合适存身之地,没了这些遮挡,他想来也是无处可去,剩下之出路,也唯有我天夏这里了。”


    首座道人看向一边,道:“晁廷执,你且先去问一问他的来意。”


    晁焕打一个稽首,施施然起身,就化一道分身就往下方而来。


    焦尧此刻正等在云海之中一处法坛之上,看着老神在在,他听得云上有仙音飘来,立时露出了注意之色,见是一驾飞车正自过来。


    他眯眼看了看,可待见到来人时,却是眼皮跳了一下。


    不多时,飞车到来近前,在法坛之上停下,晁焕自车驾上走了下来,焦尧上前一步,主动执礼道:“不想是晁廷执前来,焦某惶恐,这里有礼了。”


    晁焕回有一礼,上下看了看他,若有所思道:“焦道友似像不想见到我?”


    焦尧正色道:“焦某决计没有如此想!”


    要是别人到此,他还可以试着扯上两句,攀一番交情,可是面对这一位,他却知道话说得越少越好,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晁焕道:“焦道友你怎么想都好,廷上遣我来问,你此次来意为何?”


    焦尧呵呵一笑,抚须言道:“焦某素来仰慕天夏,今闻天夏之壮举,磬声环遍宇内,清气播于乾坤,赫赫扬扬,光极四表,故焦某愿俯身恭拜,牵马坠蹬,以为天夏之驱使。”


    晁焕一挑眉,道:“焦道友可否再说一遍?”


    焦尧马上改口道:“焦某见上宸天被覆灭,唯恐自己也被拆筋扒骨,故来投靠。”


    晁焕言道:“原是这样,焦道友且留在这里,待我向廷上禀告。”他转身上了车驾,片刻飞车远去。


    焦尧见他离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遇到了这一位,也是不巧,自己一身本事无从发挥,只能舍了这张脸面了。


    未过多久,晁焕回到了廷上,对诸廷执言道:“那焦尧老龙果是无处可去,故来归附天夏。”


    崇廷执道:“若是如此,”他看了看左右,“此番攻袭两派,正好驱使这老龙,也算检验下他的诚意。”


    陈廷执道:“可以一试。”


    面对这建言,座上廷执此刻俱是无人反对。


    若是焦尧能在开战之前便加入进来,那么天夏必是十分重视,毕竟对方摘取了上乘功果,是能左右局面的。


    可现在局势分明,其人走投无路下赶来投靠,虽天夏也不至于太过为难他,但也别想得到太多信任和礼遇。


    几句话之后,定下焦尧去留之后,诸廷执继续商议对策,未有多久,便定下了大略,随着道宫之中一道道符令发下去了,先前用于进攻上宸天的力量转而挪转到了两界通道这里,清穹之气开始陆续往万曜大阵倾泻过去。


    只是此阵还需进一步加固,才能在撑开两界通道之际承受更多的清穹之气,这大概需要一至两天的时日。


    而另一侧,林廷执步出玄廷,落身到了万曜大阵之中,待见到了张御和严若菡二人,就将玄廷决议告知,同时宣谕众玄尊,言明此战还未到结束之时。


    先前因上宸天已遭侵攻,时机紧迫,神昭、寰阳两派为了分担上宸天压力,所以先行派遣了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过来,试图打破封堵,因为这两派镇道之宝不曾过来,所以两派修道人其实并不能发挥出自身的全部实力。


    而现在他们需要渡去,因为事机并不十分紧迫,大可从容布置,故是所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张御此刻依旧是坐镇阵枢,虽然林廷执到来,可是后者只负责扩大阵机,而且这里修为功行以他和严若菡最高,严若菡只是得有一个并不理事的寻常名位,故是大阵仍是由他来主持。


    便不提这个,此前他屡克强敌,在此间众玄尊心中的威望也是最高,由他坐镇中枢,众人无疑更有信心。


    而他此刻则是在思索方才之前,今次他与数位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交手,对此实力而言,丹晓辰居下;陈白宵、虞清蓉二人居中;关朝昇、孤阳子二人居上。


    尤其是关朝昇和孤阳子,这二人实力远胜前面三位。而两人若是比较,他感觉关朝昇或许还要更胜一筹。


    孤阳子虽然面对的是他与陈廷执的联手攻袭,可是当时背靠青灵天枝,随时可以调用这镇道之宝的力量。


    关朝昇与他斗战之时,却是隔了一层,能够调用的劫阳的力量其实是有数的,并且其人还分出了一部分力量用于支撑两界通道。他私下推断,其人真正实力,当比他此前所见还要再强上一些。


    撇开实力不论,这两人其实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都掌握并悟透了自身之道法的。


    其实不止孤阳子,天鸿、灵都二人无疑也是到了这一层次之中。他们都是仗之为根本的道法。


    也有了这层道法,才能斥拒外来各种神通道术乃至诸般法器。似如此前关朝昇吞化剑光,还有孤阳子挪转去剑上元机的景象都是让他印象极深。


    那么反观对照,自己的道法又当为何呢?

    他正思量之际,这时训天道章之中有感意传来,知是有异,他顾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动,略作思索,便从阵位之上出来,转而来至林廷执处。


    林廷执见他过来,客气眼道:“张守正,可是有什么事么?”


    张御道:“林廷执方才有言,廷上下一步,就是要肃清残敌,这里面自也包括幽城,只是适才我接到传报,有人将数处幽城之所在透露给了外宿的守正驻地,只现在还无法确定真实与否,但我查看了一番,可以确认,其之源头乃是自虚空之中传递过来的。”


    林廷执想了想,问道:“张守正可有建言?”


    张御道:“既然幽城已是再清剿之列,那此事不可不问,当需遣人去一观究竟。”


    此事本就是守正之事,他有权责去过问此事,不过现在在战时,如要动手,这就需要先禀明玄廷了。


    林廷执思索片刻,道:“张守正,此间还需你坐镇,你可安排他人去做此事。”


    张御点头道:“我待请朱守正、梅守正二人前往,另外,我需问廷上借得一人。”


    林廷执道:“张守正需何人?”


    张御道:“金郅行金道友,他原本就是幽城之人,对于幽城极为了解,此番既是查问幽城之事,当是离不开他。”


    林廷执道:“张守正所选之人倒也合适,我当禀明廷上,稍候自会调得这几位到守正这处。”


    张御称谢一声,便即回了阵枢。


    等了一会儿,朱凤、梅商因本在阵中,便先到来,与他见礼过后,再是过去片刻,一道金光落下,金郅行落在法坛之上,他见了张御,赶忙上前,极为恭谨的一礼,道:“金郅行见过守正。”


    张御还过礼后,才是道:“今唤三位道友到此,是因为方才收得一个消息,需三位前往验证。”接下来,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下。


    梅商听罢,低头想了想,猜测道:“张守正,这会不会是见得上宸天倾覆,幽城内部有人欲想投靠我天夏,故是才抛出此事?”


    朱凤也觉有此可能。


    张御则道:“我起初也有此想,但幽城情形不同,彼此互不统属,各自位置之所在,也唯有主城可知,此消息若为真,那么多半是从主城流出的,主城若要投靠,那自便来了,无需做此多余之事。”


    金郅行思量了一会儿,抬头道:“守正,金某倒是有一想法。”


    张御道:“金道友请讲。”


    金郅行道:“听了守正方才之言,金某觉得,那显定或许想逼迫各城玄尊做一个选择。”


    他顿了下,又言:“各人平日只是托庇于幽城,可谓心思各异,显定若想离开此世,那或许有人愿走,也或许有人不愿走,那么为了逼迫这些城主就范,显定是极可能有意放出这些消息,借我天夏之手逼迫他们就范。”


    张御微微点头,金郅行这番话极是有理,不过不管幽城具体如何思量,既然这些幽城所在的位置极可能是真实的,那么他们自不能放过了。


    他道:“朱守正,梅守正、还有金道友,我得玄廷授命属理此事,现命三位分别去往这几处,若得确认为实,务必要将之盯住,并及时回报,万不可让他们走脱。”


    ……


    ……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势动声先至


    张御吩咐过后,朱凤、梅商、还有金郅行三人肃容称是。按照安排,他们这一次准备分头搜寻,各自找寻目标。


    因为有元都玄图可以随时转挪,所以一旦遇到危险,他们随时可以借此离开或是请得救援,可以放心大胆的分开。而也是如此,一旦找到了那些幽城所在,对方也就没可能从元都玄图的印照之下遁逃出去了。


    张御待三人离去后,往上空一看,见有一道道阵盘正自虚空之中飘来,落于万曜大阵之中,阵机正在不断被加固,涌入进来的清穹之气也是在逐渐增多。


    这个阵势不像方才在上宸天时,还隔了一层,现在阵机能承受多少清穹之气,就能灌入进来多少。


    他又朝虚空通道那里看了看,在阵力冲击之下,这处通道正在逐渐扩大,对面虽也在设法阻挡,但此刻的应对十分无力,照这么下去,若是对面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手段,那么最多一天之后,他们就能依托阵势发动攻袭了。


    转念过后,他收回目光,继续思索道法之事。


    他认为,似如关朝昇、孤阳子等人,应该是将自身法力及神通修炼到了极致,彻悟了各种变化,方才修持成了自身道法,这里面固然也有镇道之宝相助的作用,但那恐怕更多是作用于神通,而非是道法本身。


    这也可以理解,镇道之宝只是让修道人能够更好的参悟上层之力,提升自身功行修为,但若自身道法照此而来,那恐怕只会成为这法器的寄附,那就是失了自我了。


    一个宗派的修士,在最初修行之时,彼此功法看着可能很是相近,可越到后面,差异也便越大。


    所以可以看到,孤阳三人虽然都是上宸天嫡脉正传,一样执掌青灵天枝,但是每一个人的道法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若非事先知晓,光凭各自所表现出来的能为,外人很难看出他们原来是同出一门。


    但这里无疑需要把法力变化修炼到极高地步才可,一般来说,都是需要经过数百载乃至数千载修持,才得如此成就,这里面似也无有任何捷径可走。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他自身掌握着三枚大道之印,并且还能通过言印拨动道机,这里面不知道能否寻到些许启发。他不求能立时能成,只求能在逐道之途上少走一些歪路。心下忖道:“看来还需回去再翻看一下道书。”


    虚空深处,幽城广台之上,显定道人与王道人正在对弈道棋,正入神之时,有弟子行了过来,在远处一揖:“上尊,天夏似有玄尊往几位真人所在寻去了。”


    显定道人没有立时应声,待落下一子后,才道:“那就把天夏已是知道他们所在的消息告诉他们。”


    他并不是真的要断送这些人,而是借天夏之手迫使这些人不得不做出选择。现在上宸天已亡,当意识到天夏的威胁后,又有几个人愿意被抓去镇狱关押起来?


    王道人在落下一子后,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尊,若是诸位同道问起,天夏是如何知晓他们所在的……”


    显定道人神情淡淡道:“他们若是有心来投奔,那么是不会多问的。”


    王道人想了想,便不再作声了。


    这般做虽会使得那些同道心存芥蒂,但显定看去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整合幽城的力量了,他能看到,那些同道也能看到,若是愿意来的,那说明心中在一定程度上已是能够接受了。


    显定道人与他对弈了小半个夏时,就有弟子将书信送至,他挥了挥袖,这局棋便即停下封了盘,王道人也是知趣告退。


    显定道人离了广台,转而来至一处偏殿,这里已然分拨给了鱼灵璧布置阵机,他走入进来后,见整个大阵大致已然排布完整了,如今正在梳理内部。


    鱼灵璧察觉到他到来,便是遣了一分身上前,稽首道:“晚辈正在指引阵机,不能亲身相迎,前失礼了。”


    显定道人笑了笑,道:“鱼执掌多礼了,正事紧要,不知此阵还需多久才能筑成?”


    鱼灵璧道:“若是只将我等几人送去,眼下阵势已是足够了,但若要将幽城及城中诸位同道一并转去,那还需要一二日。”说到这里,她稍露歉然,“也是晚辈功行不济,若是几位上尊前来,或许早便做成此事了。”


    显定道人道:“鱼执掌过谦了,短短时间之内能做到眼下一步,这已然很快了。”


    推迟这一二日时间他也是能够接受的,到时候那些感受到天夏威胁的各城城主,只要是想明白的,也当是会在这段时间内赶来。


    他正待再说什么,忽然耳畔听得有飘渺音声传来,他心下微微一凛,便与鱼灵璧结束了交谈,从偏殿出来,而后神情一肃,身化一道虹光,霎时来到了位于幽城最深处的环形空洞之前。


    待在边缘落定,便见那空洞之中有万顷如水砂砾倒流而上,并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道人形影,看着还在时时流淌变幻着。


    他忙是恭敬一礼,道:“老师唤得弟子来,不知有何关照?”


    与此同时,两界通道对面,神昭、寰阳两派修士在见到天夏在加固万曜大阵,同时试图扩大虚空裂口时,也是知道天夏在覆灭上宸天后并不准备就此罢手,而是打算一鼓作气将他们也一并处理掉。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也是开始在通道后布设阵法了,实际上这举动在关朝昇被张御消杀之后已是在开始了。


    尽管如此,寰阳派几位长老还是异常不安,毕竟他们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摘取上层功果的修道人遮护,能从劫阳之中调取得来的力量十分有限,这叫他们如何有信心抵挡天夏的攻势?


    其实若不是因为祖师的命令他们不敢随意违抗,还有李弥真这个两派唯一存在的上尊,坚持要等到幽城和上宸天余下之人来投,此刻他们怕早已是出手破坏掉那根定住通路的青灵天枝,自此间撤走了。


    申姓长老神情凝重的看着外间,道:“叔孙长老,看这副模样,最多再有一两日,天夏就要倾攻我辈了,也不知那幽城何时到来,若是再等下去,怕是不妙。”


    叔孙道人心中也觉不妥,天夏正在积蓄力量,等下全力来攻,仅凭他们哪里挡得住,就算有李弥真,护持自己宗门之人方还来不及,哪能分心来遮护他们?他沉吟片刻,道:“待我去与李上尊处再是问一句。”


    申姓长老道:“那要尽快了。”


    他们说话之际,忽然所有长老心中都是浮起一阵悸动,都是不觉往外看去,见周围那一枚枚漂浮在虚空之中的烈焰天球如收吸引一般,都在炼空劫阳之中投入进去,并彼此交融出一道道瑰丽耀眼的光芒。


    叔孙道人见到这异象,心下一喜,道:“是上尊快要回来了。”


    其余长老也是精神大振。


    随着一枚枚烈阳天球投入进去,过去约有半刻之后,炼空劫阳之上光芒似都是辉盛了几分,然后曜光一旋,一道灼灼烈气射落而下,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里面凝聚了出来。


    众长老和后面一众元神修士见状,连忙躬身行礼。


    随着光芒一阵阵扭曲,关朝昇身影自里走了出来,他目光一个扫视,道:“陈师弟和虞师妹何在?”


    他的记忆只是到神气剥离前的那一刻,而在此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是不知道。


    而正是因为这缕神气与是正身完全剥离开来的,所以才能避开来各种神通法器,从而将自身保存下来。


    叔孙道人忙是将方才之事告知,只不过凭他们之能没法看清楚方才具体的细节,也难以分辨出关朝昇到底是如何败亡的,故只是将整个经过大略讲述了下。


    对这些看得比较清楚一些的,自是神昭派的李弥真,不过这等自家上尊被对手镇灭之事,他们自是不好让外人来说。


    关朝昇听罢之后,有些意外,“哦?我居然败在了一名玄修手中?”他对镇杀张御自己的手段倒是很感兴趣。


    他向外撇了一眼,见两界通道正被一股清穹之气撑住,并还在不断扩张之中,道:“既然上宸天既然覆灭,你们为何又是不退?”


    叔孙道人忙道:“方才幽城的显定上尊来过,言称愿与我辈联手抵挡天夏侵攻,后他又言,说此事得上层大能授意,我若不信,也可去问祖师。我等寻思,这许是祖师与几家大能之安排,故亦不敢退。”


    离了关朝昇,实际他们已经失去了和自家祖师沟通的渠道,只是涉及到上层大能之事,他们相信显定道人定然不敢胡言的。


    关朝昇负袖言道:“你等下去守好阵势,此事我自会寻祖师确认。”


    叔孙道人几人如蒙大赦,打一个稽首,便退了下去。


    关朝昇这时转过头,沿着两界通道往外看去,目光一直落到了对面阵机之中。


    张御本是坐于阵枢之上,这刻又一次感受到了上次那般注视,他也是抬首望去,虽然没有明确看到,但他有种感觉,定然是那关朝昇又回来了。


    ……


    ……


    ……


    ……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远虚落音转


    清穹云海之上,诸廷执坐于悬天道宫之中,各自在那里催发清穹之气,将之送渡到已然扩展了数倍的万曜大阵之中。


    神昭、寰阳两派具体实力如何难以知晓,即便接连损失数名上层修士,可两派当还剩下不少元神修道人,并拥有两件镇道之宝,不是那么轻易能剿灭的。


    关键此番仍旧是跨越虚空击敌,所以玄廷这里一点没有小看这两家的意思,此刻完完全全拿出了先前对付上宸天的阵势。


    而在这时,首座道人忽听得一阵飘渺仙音自云海之中传来,他朝某一处看去,略作思索,便有一道分身化影自座上起身,往后殿走去,整个过程之中,座下其余廷执对此皆是一无所觉。


    虚空深处,某一座飘荡的天宫之内,甘柏坐在高崖之上,小脸之上满是纠结。


    显定道人暴露各分城城主所在之时,自也是没有漏过他,而他现在也是知道,天夏已是知晓了他藏身所在,正派遣人手找过来。


    幽城天宫本来都是有回避之能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以往时候躲过天夏的搜索。


    可问题是显定道人哪会让他们这么容易脱身?

    其人是算准了时机才告知他们消息的。


    这时候挪转天城回避,那一定是会留下痕迹的,天夏只需循此而来,就能将他轻易追上。


    现在他的选择已然变得十分有限,要么抛下此城,孤身去往主城,跟着显定道人一起撤走,要么就是等着天夏找上门,而后等着被关押到镇狱之内。


    可要是去接受显定道人的托庇,无疑未来也要受其人指使,他自是十分不情愿的。


    更重要的是,离了此世,那他就很可能再无法攀上训天道章了。


    这怎么行?

    他本来有趋利避害之能,若是察觉到不对,就能提前一步避开,可显定道人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避去了天机,使他事先对此毫无所觉,这也是令他恨得直磨牙。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里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哼哼两声,便唤出了训天道章,而后寻到代表张御的那个符印,并便试着由此送了一个传讯过去。


    张御此刻忽有所觉,他朝训天道章之中看有一眼,见到传讯之中的内容,心下微动,思索片刻,便又朝那里回传了一个传讯,随后又寻到了风道人。


    少顷,风道人声音响起道:“张道友,有何事?可是虚空对面有什么变故么?”


    张御道:“倒非是虚空对面之事,但与此怕也有些牵扯,方才幽城之中有一位道友寻到了我,说是显定道人先前故意暴露了他们所在,现又告知他们我等正在寻过去,此举是他们逼迫去往幽城,并跟随其人一起撤离。”


    “撤离?”


    风道人眼神一凝,道:“廷上之前推断,幽城因上宸天覆灭,其为寻退路,极可能去找寻这两派,现下看来,此辈果真是做了这般选择。”


    张御道:“那位道友不愿意跟着显定等人一并撤走,他现下愿意为我指出幽城主城之所在,以赎过往之罪责。”


    风道人想了想,认真言道:“此事重要,我当与廷上言说此事,张守正,廷上未有决定之前,且先不要动手。”


    张御点了下头。


    其实就算找到了幽城主城所在,从重要性上说来,此处也是要往后靠的。


    幽城本身就是一个松散联盟,内部的修道人大多数是不想受到规矩拘束所以才逃离天夏的,其本身并没有太强的侵略性,对天夏的威胁别说和上宸天比,就连寰阳、神昭都是不如,就算邪神都比他们麻烦些。


    并且幽城显定道人并不似上宸天那般有着宗派基业需要维护,遇到危险,他一个人就可以走脱,这么一个摘取了上乘功果,并且还握有镇道之宝的修道人一心想要逃遁,那么是很难将之捉住的。


    所以他认为,这一回,在找到此处之后,倒不必急着去围攻,不妨先以元都玄图照印住此间,而后再寻机对付。


    同一时刻,幽城主城之内,显定道人自幽城深处走了出来,他的神情却是比方才沉肃了许多。


    他看了眼外间虚空,往前一步,再度来到了偏殿之中。


    鱼灵璧见他又是回来,便道:“前辈可还有什么关照么?”


    显定道人看着她道:“鱼执掌,再有半日之后,我便希望看到转挪阵机,不知鱼执掌可能做到么?”


    鱼灵璧没去问为什么,只道:“当如前辈所愿。”


    显定道人嗯了一声,他自里走了出来,回到了正殿之上,命弟子去寻王道人过来。


    不多时,王道人来到殿上,小心问道:“上尊?可有交代?”


    显定道人吩咐道:“事机有变,半日之后我等便即撤离,愿来之人便来,不愿来之人就由得他们去,”他看向案上,“那半局棋,唯有待到它世之中再与道友对弈了。”


    王道人不觉抬头看了看他,心中有些惊疑,不知为何他忽然改了主意,不过他也不敢多问,低声道一声是。


    一日时间很快过去。


    显定道人带着王道人及另外两名真人来到了偏殿之中,他看了看脚下铺满整个大殿的阵势,先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赢冲,再是看向鱼灵璧,问道:“鱼执掌,如何了?”


    鱼灵璧稽首言道:“大致已成。”


    显定道人言道:“那事不宜迟,这便动身。”


    鱼灵璧道一声好,她将自己发髻解下,如瀑黑发顿时倾泻了下来,她取出一玉环,伸手在耳后发扎了一束,这才步入了大阵之中。


    她一直走到了阵坛之上,才是立定下来,脚下就蔓延出一道道光纹,光华过处,就有一枚枚道箓漂浮出来,同时有流淌泉水一般声响在阵中响起。


    凭着这个阵法,再加上三位祖师所承认得执主身份,她便能勉强达到孤阳子驾驭这青枝的层次。


    她调整了一下自身气机,闭目仔细感应,很快就寻到了那一根定在两界通道之中的青枝,并感应到了其延伸所去之地。


    片刻之后,她一睁目,拿着手中青枝对下一指,上面便有一根枝节落下,整个大阵光芒骤盛,这枝节慢慢生长,往上延伸而去,但却并没有到的幽城之外,而是在即将去到最高处的时候轰然洞破虚空,那里霎时融开了一个光气漩流。


    同时一股狂暴气浪冲了下来,她身上道袍和黑发都是随之飘舞了起来,身上环佩不停发出叮当碰撞之声,整个大阵隆隆震动着,并闪现出了飘忽不定的光芒。


    王道人看着脸色一变,他能分辨出整个大阵已是在崩溃边缘,并且那一股力量一旦宣泄出来,恐怕整个幽城都要受到波及,他不觉向前了一步,传声道:“上尊?”


    显定道人却是镇定依旧,淡淡道:“无妨,看着就是了。”


    鱼灵璧立定阵中,手中拿捏法诀,又时不时持起那一根青枝指点各方阵机,那生长在阵中枝节渐渐变得茁壮高大,而那狂暴力量似也是因此逐渐被抚平。


    尤其是枝节顶上那一团漩流,初时还只是丈许大小,可随着枝节的延伸成长,也是被撑开的越来越是广大,只是数十息间,就将一部分幽城给笼罩了进去。


    鱼灵璧到此方才停下动作,她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前辈,去往那处世域的阵机已成,当可通行了。”


    而此时万曜大阵这里,经过一日渡气,清穹之气像潮水一般撞在虚空之壁上,那一处两界通道已是被缓缓撑开。


    张御和阵中诸玄尊都是目注着那里,照这么下去,至多再有半刻,便可打开足够大缺口,并由此发动攻势了。


    这个时候,忽然两界通道对面有一道灼灼烈气冲涌过来,伴随着一股如耀阳般的刺目光华,顿将涌去那里的清穹之气化开了一些。


    阵中功行高深之人都可看到,有一个人正自里两界通道另一端走了出来。


    张御只从那传递来的气机之上,就已是分辨出了来人。


    那人影走到了光影边缘处,真容也是显现出来,阵中许多玄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来人正是此前疑似被镇杀的寰阳派上尊关朝昇。


    其人只一现身,那一双丹凤眼目中就泛起一道精芒,抬头往张御所在看来。


    张御也是目注其人,他能感觉到,其人法力远比此前交手之时来的强盛,应当正处于巅峰之时。


    可不止是此人,现在的情形,也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阵机另一处的严若菡这刻忽然心有所感,往上放看了过去,就见一道金光从天顶之上轰然落下,数息之后,又是一道金光,而后再是一道……


    陈廷执,武廷执、正清道人,这些个天夏这边摘取到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也都是相继出现在了此间,并都是朝着关朝昇望去。


    关朝昇神情微微一变,他脚下不由一顿。


    只是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却有一声悠长磬音传来,此声从清穹云海而来,由清穹之气落到了这里,并在整个大阵上空回荡不绝。


    随后便见一道光芒闪烁的诏旨落下,明周道人自清穹之气中出现,打一个稽首,道:“诸位上尊,首执有命,且暂缓攻势,并请两位廷执回廷上议事。”


    ……


    ……


  第三百八十三章 收势罢风云


    明周道人这一番宣谕,令阵中诸玄尊都是讶异,不知为何要停下攻势。


    但好在现在战事的主动权还掌握在他们手里,天夏现在面对敌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反观对面,无力进取,只能被动守御,所以他们随时都能够停下。


    陈廷执道:“张守正,我与武廷执、林廷执先回返廷上,此间便先劳烦你镇守了。”


    张御点首道:“御自会看顾好此处。”


    陈廷执并不担心这里,这番只是把他们三位廷执唤走,场中除了张御、还有正清道人和严若菡,足以对对面保持一定的优势。


    稍等片刻之后,随着一个椭圆形的阴影浮现上空,顶上便有金光落下,他和武倾墟还有林怀辛三人,便陆续随之离去。


    两界通道之前,关朝昇本来也是神情凝肃,面对五个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这等压力也是空前的。


    只是他忽然察觉到有两股强盛气息忽然离去,不觉有些诧异,一时不明白天夏到底那边想做什么。


    可即便离了两人,余下三人也并不好对付。


    正全身戒备之间,他忽然听得一阵奇异响声传来,像是隆隆鼓声,而此刻除了他之外谁也不曾听到。


    他略觉意外,看了眼阵机,见对面没有再继续侵攻的意思,琢磨了一下,便退回了通道之内。


    寰阳派一众元神修士见他回来,都是有些惊疑不定,可是他谁也没理,身形一纵,直接往炼空劫阳遁去,整个人转瞬化一道灼烈虹光射入了其中。


    随着他不断往里深入,面前却有一个又一个的劫阳光轮出现。重重叠叠,好似无穷无尽,在经过不知多少层数之后,他自身冲势已尽,便自停顿了下来,站在了一道飞舞的气珥之上,他对那庞大劫阳言道:“弟子已至,几位祖师可有交代么?”


    话音传出之后,就有三个庞大无比的道人身影自光轮之上映现了出来,他们自身沉浸在光芒之中,只是因为光芒的变幻,三道身影彼此时不时会互换一下,有时甚至还会融合为一,让人分辨不出具体为谁。


    当中一个道人身影言道:“唤你前来,是此战到此已可收手,不必再去与天夏争斗,寰阳派可就此退去。”


    关朝昇道:“这就退了?我寰阳派可退,天夏可是答应么?”


    那道人言道:“你照做便是了。”


    右侧那道人身影也是开口道:“幽城、上宸天稍候将至,寰阳派退去之后,可以与之联手。”


    左侧道人身影亦是言:“陈白宵、虞清蓉已亡,你尽快挑两个合适之人作为宿主,不要让宿主之位空缺太久。”


    关朝昇见几位祖师虽然话语之中还算强硬,可无论怎么说都是在主动选择撤退,这不定是在上层交流中吃了什么亏。


    他语气随意道:“知道了。”


    三个道人在关照他过后,那庞大身影也是从劫阳之上消失而去。


    关朝昇意念一转,就从中退了出来,他唤来寰阳派中几名长老,道:“传令下去,不必和天夏对峙了,稍候退走。”


    叔孙道人一惊,道:“上尊,现在这便走,万一天夏趁势来攻……”


    关朝昇道:“天夏应该是不会攻过来了,你们不放心,就留几个人在这里镇守,其余人遵令行事便是。”


    叔孙道人等人不敢违抗,在寰阳派中,关朝昇无疑权威最高,也只有其人能与几位祖师沟通,故是他们只能恭声应下。


    “对了,还有一事,”关朝昇撇了几名长老一眼,“祖师关照,需挑选新任宿主,你们自己决定吧,稍候有了人选,把结果呈报给我便是。”


    几名长老互相看了看,都是俯身称是。


    这时对面一道虹霓往此处投了过来,落在了气珥附近,李弥真出现在了远处,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关道友。”


    关朝昇一挥袖,几名长老躬身一拜,都是退了下去。待人走后,他道:“李道友想必也是得了贵派祖师的传告了?”


    李弥真道:“正是。”


    关朝昇道:“李道友,天夏现在虽是停下了攻势,可不见得当真就放过我等了,眼下不来,日后也终究是会来的,此世其实已然不再稳妥了,在恢复力量之前,我等需要另觅他世存身,这里需要道友出力。”


    李弥真沉吟一下,才道:“最好还是有幽城、上宸两家道友配合,如此才能避过天夏搜寻。”


    且他也是想着,这次天夏能放过他们,应该也是几家上层联合的结果,既然如此,几家哪怕只是名义上在一处,也或能让天夏有所忌惮。


    关朝昇对此倒是无所谓,他一挥袖,那一驾藤座显身在了背后,他在上坐靠下来,道:“那等着他们就是了。”


    而在此时,陈廷执三人也是回到了悬天道宫之上,待入殿之后,首座道人对三人言道:“几位廷执且先安坐。”


    陈廷执三人打一个稽首,就各自在廷上坐定下来。


    首座道人言道:“方才五位执摄唤我前去,提言可由得诸派离去,不必前往追剿。我细思之,或可遵此而行,眼下尚不得决断,故召诸位三位廷执归来一议。”


    听他之言,众廷执都是思索起来。


    五位执摄一般是不会来干涉世间之事,而召首执前去说话,其实就是向下传达自己的某种的意思。


    这里或可能涉及到更上层的博弈,具体众廷执也无法得知,也没法去问。


    不过从首执透露出来的意思来看,显然事情没到必须照此而行的地步,不然五位执摄就不是用这般温和的提言,而是直接出面宣谕了。


    而按照天夏规序,若非是正式宣谕,那么诸廷执要都是觉得这等提言不妥,或是在廷议之上过不去,那么也是可以设法反驳回去的。


    玉素道人这时道:“玉素敢问一句,首执认为可以遵从此行,取得是何缘由?”


    首座道人缓缓道:“我以为,天夏需要一个敌人。”


    众廷执听得此言,都是不由深思起来。


    而有几名廷执,则是微微点头。


    长久以来,天夏备受上宸天侵扰之害,可也正是因为有着上宸天这个堪称不弱的敌手存在,所以天夏才保持一直向前奋进的态势。


    而此战之后,天夏内外可谓再无与己比拟的敌手,虽然还有邪神,还有内层一些不明事机,可这充其量也只是小患罢了,根本比不得上宸天对于天夏的威胁。


    这个长久以来存在的大敌一除,这个时候,就算是修道人,恐怕也可能会因此而懈怠,争斗依旧会有,但这恐怕会转而向内,内部一些派系会进行互相的对立消耗。


    譬如廷上众廷执心知肚明的真玄之争,再若理序之争,又或者造物与修道之争等等,在这些力量未曾达成一定平衡之前,对天夏所能形成的伤害恐怕远比外部敌人造成的来得大。


    但若这么一个外敌存在,有一个随时可能重新威胁到天夏的存在,那么都可以使得天夏始终保持着向前的势头,而不会因此而停下向前的步伐,也能适当较少内部的对耗。


    至于寰阳、神昭、乃至于上宸天等辈会否有朝一日杀了回来,对于这一点,天夏众人倒是都对天夏深具无限信心。他们此刻占据了上层,天夏每一天都在变得强盛之中,只要自身不出问题,那么就算这几派回来又能如何?


    韦廷执谨慎问道:“首执,我们愿退,不知道寰阳、神昭等派又是如何想的?”


    首座道人言道:“若是我们不动,他们自也是会退去的。”


    众人明白了,关于这一点,上层大能之间已然交流过,或是说达成一定共识了。不过现在的主动权暂时还在他们这里。


    众廷执在思考过后,又是相互交流了一下。陈廷执对座上打一个稽首,道:“首执,此事不若廷决。”


    首座道人颔首道:“可。”


    陈廷执看向众人,道:“今回我等征伐上宸天,本来意图是为覆亡此派,阻外派入世,如今上宸天已是不存,神昭、寰阳两派已被阻在世外,这一战目的已是达成,我赞同首执之见,就此罢战。”


    说着,他拿起玉槌,敲了一下案上玉磬。


    而在他之后,韦廷执、晁廷执二人也是拿起玉槌,敲响了身前玉磬。


    钟廷执道:“此一战后,我天夏虽是安稳,但天夏可进不可退,有一大敌在外,于我反是有益,还可拿以做借鉴,警惕自省,也可让后人不至于忘却我辈今时之功,故钟某亦是赞同首执之见。”


    他拿起玉槌一敲磬,而后崇廷执、长孙廷执座上也是先后传来了磬音。


    竺廷执、戴廷执还有风道人在思考过后,也都是赞同了此见,先后敲响了座上玉磬。


    此时众人目光不由移向玉素道人处。


    玉素道人道:“我以为,既然动手,那便不可停下,一鼓作气扫荡残敌才能永绝后患,只是首执与诸位之言也有几分道理,此是利弊,一时难断,我便不与诸位争执了。”他没有去敲响玉磬,但态度显并不反对。


    首座道人颌首点头,他持起玉槌敲了一下身前玉磬,而武廷执、林廷执座上磬声也是随之响起,他看向诸人,道:“今议就此定下,今番战事,到此已可收手。”


    ……


    ……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青幽遁远天


    幽城主城之中,得益于源源不绝的青灵生机灌入,那从阵中生长出来的枝节光是根足部分就是占据了整个大殿。


    而从枝节半段往上去,则并堪称繁多的分杈向外探伸出来,并延伸到了幽城各个角落之中。


    其每到一处地方,枝节顶端就会融开一处两界之空洞,而后再彼此相聚,这像是水滴落在地表之上流淌化开,再又渐融到了一处一般。


    在过去许久之后,那些撑展出来的虚空空洞差不多已是将整个幽城主城都是遮住,这座天宫隐隐然就要往对面的空洞之中投入进去。


    鱼灵璧在阵枢之上对显定道人打一稽首,道:“前辈,天枝已然指明前路,此刻已是可以渡去了。”


    显定道人往旁侧看了一眼,王道人连忙上来道:“上尊,下方诸弟子已是准备稳妥,随时可走。”


    显定道人道:“传命下去,封闭城关,准备渡去彼界。”


    王道人怔了下,不由面现犹豫。


    显定道人道:“还有什么事?”


    王道人言道:“方才外间有报,又有两位道友朝我等这处过来,不知稍候是否要等上一等?”


    显定道人道:“不必了……慢!”他仔细想了想,关照道:“派人去相迎,尽量拖延他们到来,若是有先到的,安排在辅城之中,说稍候会去见他们的。”


    王道人心中一惊,因为他知道,显定已是在辅城之中设布下了炼血大阵,他应声道:“是。在下这就去安排。”


    显定道人抬头看着虚空空洞,他能感觉到,对面那虚空什么东西都是没有,连星辰亦是感受不到,完全不能和此世相媲美。但是没有办法,不去那里,留下来只会被天夏镇灭。


    鱼灵璧见阵势已是稳固,就将大阵交由赢冲主持,自己则从阵枢走了下来,行步到显定身侧,道:“前辈到了那里后,可是要重立宗门么?”


    显定道人道:“我之道传当年就已经并入神夏了,如今道法也不过自神夏得继而来,所谓重立,乃是毫无根基之为。”


    鱼灵璧轻轻点头,她对此倒能够理解。


    因为神夏名义上早是并合诸派了,所以幽城若往上溯源,那道统就只能论到神夏这里,而神夏正统继传又是天夏,那就有些尴尬了。


    幽城固然可以强行攀附到古夏之时的宗派上面,可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说道念真义都是不同了,就说上宸、寰阳哪个不是正经从古夏流传下来的宗派?一眼可以分辨出你之真伪,强行认祖,没得还惹人笑话。


    她想了想,又试着问道:“那前辈是要自行立派了?”


    显定道人道:“那需等到了合适地界之后再言了。”


    鱼灵璧一听,就知他的确是由此打算的,便微微欠身一礼,道:“那灵璧先在这里恭贺前辈了。”


    显定道人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他心中清楚,鱼灵璧这是在向他示好。


    虽然现在看上去四家联手对抗天夏,可毕竟神昭、寰阳比他们强盛得多,而他们两家正是孱弱之时,若不抱团难说会不会发生什么。


    鱼灵璧的目的,一方面是出于这个缘由,另一个却是她曾听孤阳子等人听说起过,幽城背后那位大能成道时日较晚,乃是在神夏之末成就。


    可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论及辈分,也就是比孤阳子等人高上一辈。显定道人与这位乃是正经的弟子与老师的关系,比之他派上层大能与宗派执掌之间隔了许多代的关系那要亲近多了。而能得到的支持显然也能更多。


    几句话的工夫,王道人已是从外面转了回来,他来至显定道人身前,执有一礼,道:“上尊,所有事宜都已是安排好了。”


    显定道人道:“鱼执掌,还待转运阵法推动天城,还需有劳你配合。”


    鱼灵璧道:“晚辈会尽力而为。”


    显定道人从袖中拿出一枚印信,往天中一掷,光芒洒开,遮住了幽城主城,这座天城便于无声无息之间往对面虚空之中挪去。


    鱼灵璧此刻也是配合与他,往大阵内继续渡入青灵生机。


    天城起初移动还极是缓慢,像是一点点从这里挤去对面,也像是在克服什么阻挡,可是随着大半个天宫进入那一处,这个过程却似陡然加快了无数倍,光芒一闪,便已是到了对面,唯有留下了那一座显露在外的辅城还在飘渡在了虚空之中。


    幽城主城向来主、辅双城格局,一在明、一为暗,他并不是不想一并带走,但是时间上已是不允许了,因为祖师告诉他,他若不在一日之内撤走,那么变数将无限增大,或许就没有机会再走了。


    而到了虚空这里,他也是心下大定,这时天夏便是追来他也无惧了,他随时可以封闭这个漩流缺口。


    他仿似不经意的问道:“王道友,辅城那处当是妥当吧?”


    王道人低头道:“上尊放心,届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显定道人嗯了一声,对鱼灵璧道:“鱼执掌,且随我一同去见一见那两派同道吧。”


    鱼灵璧道一声好。


    显定道人当即催动幽城,徐徐往虚空深处渡去。


    而另一边,李弥真这时一睁目,道:“关道友,幽城、上宸两家道友已然渡来此间,我等可以封闭两界通道了。”


    关朝昇道:“先慢一步。”


    李弥真问道:“关道友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关朝昇看向两界通道对面的万曜大阵,道:“我有些话还需与对面那位道友说上一说。”


    李弥真一皱眉,他提醒道:“道友,这个时候实不宜再去招惹天夏。”方才面见自家祖师之时,他便得隐晦告知,天夏这次是有可能改变主意的,所以这个时候还去挑衅天夏,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关朝昇却只是撇了一眼,一道元神从身上透出,化一道遁光往前方两界通道冲去。


    万曜大阵阵枢之上,张御正留意着通道对面的气机变化。


    他方才已是接到了玄廷传诏,说是此战到此为止,若是神昭、寰阳两派选择就此退去,那么这里也不用做什么反应,由得其等退去便好。


    而不难感觉出来,代表着两派的气机正在逐渐减弱,证明此辈的确是在后撤之中。


    双方此前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太大交流,现在却如此之快的达成一致,那么只可能是来自于上层之间的博弈了。


    正思索间,他忽见一道烈光飞了出来,到阵前一顿,光芒散开,关朝昇元神现身在了那里,他抬头对着阵中道:“张道友,可否出来一叙?”


    张御略一思索,对正清道人和严若菡二人道:“烦请两位照看大阵。”


    严若菡点首道:“张道友小心。”


    张御一摆袖,踏起云芝玉台,漫开云雾星光,自大阵之中飘渡出来,一直到了距离关朝昇不远之处立定,道:“关上尊不知有何话要说?”


    关朝昇道:“此一战关某败于张道友之手,殊为遗憾,本待再是与道友一论道法,只是如今我两家罢战,只能待往后再领教道友高明了。”


    张御淡声道:“这一天或许是不会太过长远。”


    关朝昇呵了一声,道:“我听闻张道友乃是玄修,这在天夏却不见得真能走到最后,不过我寰阳派并不讲究出身,亦不讲究宗脉,若是张道友有朝一日在天夏待不下去了,那大可来我处。”


    说话之间,甩了一牌符过来。


    张御并没有去拿,只是任凭此物飘荡在了那里,他道:“关道友将此物予我,不怕我天夏藉此寻到你么?”


    关朝昇若有深意道:“张道友,你当是摘取上乘功果未有多久,有许多事你怕是不知晓,便是尽灭诸派,天夏也未必就是赢了,有些东西等道友功行到了终究是会明白的,而以道友之功行,距离那一天当也并不会太远。”


    他撇了眼漂浮在那里的牌符,“此物随道友如何处置,但若是留着,或许也是有用的。”说完之后,他整个人便化一道灼烈光芒爆散了。


    张御目注了那牌符一眼,伸手将之摄了过来,再是转回阵中,他将那牌符对着严若菡、正清二人展示了一下,道:“两位可是识得此物么?”


    严若菡看了一眼,道:“这看去应该是寰阳派召引之符。”她笑了一笑,“这关朝昇看来是想把张守正拉入寰阳派中。”


    张御心下一思,召引之符他没见过实物,但却见过记载。这东西在古夏、神夏之时作为礼邀派外上修入本派的请符,是宗门上下认可之物。


    值得一说的是,这东西虽然最初是这个用处,可到了神夏时期,却是主要成了修道人引荐自己弟子或是后人的去往求道拜师的信物。他也是在想,关朝昇给自己这东西,会不会还有更深一层用意在内。


    正清道人这时开口道:“张守正,此物留着为好。”


    张御看了看他,正清道人却是没对此再说什么。他心下一转念,这东西不管是否留着,等回去上层之后,他都会廷上禀明清楚此事。


    ……


    ……


  第三百八十五章 气落虚空闭


    关朝昇元神归来,他也是双目睁开。


    李弥真这时道:“关道友,两派道友已是来了。”


    关朝昇往一边望去,便见一座庞大天城出现在了虚空之中,城下有祥云拱托,瑞光飞扬。


    他抬手一挥,身后炼空劫阳忽放光明,有一道灿烂光华照出,直直落在天城之上。此城得此之牵引,顿时加快了几分,数息之后,便就来到了近前。


    待得整个大城顿住,就有云道落下,显定道人和鱼灵璧各踩祥云,往前方过来,来到了两人面前。


    李弥真看了一眼鱼灵璧手中的青枝,打一个稽首,道:“这位想必就是鱼执掌了。”


    鱼灵璧还有一礼,又对关朝昇执有一礼,“关上尊有礼。”


    关朝昇撇了鱼灵璧一眼,很是随意的一点头,又看向显定道人,道:“显定道友,数百年未见,看去你功行倒是长进不少。”


    显定道人知道关朝昇说话行事从来都随意的很,而且关朝昇修道在他之前,功行比他更高,这么说倒也不是刻意贬讽他,故他也不以为意,他笑了笑,道:“能得关道兄一言,看来我这些年修行还算有些成就。”


    李弥真道:“诸位,稍候我等有的是时候叙旧,现下也当快些离开此处,另觅他世存身了。”


    显定道人赞同道:“李道友说得是,此世不太安稳,天夏知我在此,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改了主意,过来攻我,唯有去到别处,才好避开天夏兵锋。”


    李弥真言道:“正是,我等今回虽是败了,但是却可回去积蓄实力,未来还有机再入世间,与天夏一较短长。”


    显定道人笑着称是。


    鱼灵璧只是礼貌微笑。


    关朝昇则似是根本没怎么在乎他如何说,他道:“那便请李道友快些施为了,我们四家镇道之宝,也只有你神昭派的可以神昭三虫可以洞开虚空,找到依附之地。”


    李弥真道一声好,他托出一只三色玉匣,在那白色匣盖之上一抹,顿时有一道无形气机飞出,却是放出了“吞天虫”。


    最初众人都不曾有什么感应,好似什么都没有反应,可过了一会儿,便见虚空之壁出现了一个细微孔洞,并由微小至广,渐渐扩大,可以看到那背后显露出来了一方空域。


    李弥真这时看了几眼,摇了摇头,道:“又是此等空无一物的混黯虚空。”


    其实此前穿渡的绝大多数空域都是如此,但是如此,也存驻不了多少时日,放在以往,他们还需要继续不断尝试找寻下一处所在,但再这等过程中,无疑会使得神昭三虫处于亏缺状态之中。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三虫会或反吞他这御主的精元,这对他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可是现在却无需如此了。


    他对鱼灵璧道:“还请鱼执掌朝留下枝节定下去处。”


    青灵天枝除了能自在虚空之中生长,还有一桩神异之处,那就是顺着其茁壮枝节所指之处而往,是极可能找寻到阴阳两气分定,诸星各自列位的空域的,那才是合适的存身之地。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在此间找寻出路,那是怕天夏由此寻到他们迁渡的痕迹。在未曾完全恢复元气之前,他们要尽量远离天夏,避免后者找寻到他们。


    鱼灵璧道:“晚辈自当出力。”


    她拿起手中那一根青枝,对着那一处虚空缺洞一挥,便有一根枝节落了下去,这枝节到了里间,并缓缓生长起来。


    关朝昇却是嫌弃太慢,伸手一抓,拿了一缕劫阳之气过来,挥袖渡入了枝节之内,此枝得了着一股气机,便似得了莫大补益一般,以极快的迅速向外延伸,很快就有繁复枝桠分叉生出。


    其实这等力量太过狂暴,等到这烈气力量消耗尽绝,这枝节也便会耗尽生机化枯而去,也便无法再收了回来了。


    但是眼下是为了尽快寻到合适去处,有些代价是必须要付出的,鱼灵璧在四人之中功行最低,话语权也不高,也便没人在意她这点损折了,而她本人也是神情如常,并无一点半分抱怨之色。


    显定道人这时感叹道:“若是有清穹之气,当便能开辟乾坤,理顺阴阳,于空无之中化演承载我辈的那一方天地,也就不必再是如此麻烦了。”


    无论是他所持有的金砂,还是炼空劫阳,亦或是神昭三虫,都是消夺破坏远大于生长造化,寻到了一处,所以他们这才无比需要上宸派的加入,也只有青灵天枝才能勉强替代清穹之气的功用。


    李弥真道:“我等虽无可自行开辟,但有了上宸派道友的指引,却可慢慢找寻,想必总能找到合适之地的。”


    而就在四派试图离开之际,另一边,甘柏乘坐的法器已是接近了幽城主城附近。


    因他自身驻意在了训天道章之中,故只要他自身不去主动脱离,那么玄廷就能凭此寻到他的所在。


    他到了幽城主城,也就等于天夏找到了此处。


    若是就此拿下幽城,那样他就能赎罪立功了。


    随着他的挨近,幽城之中豁开一道亮光,有一驾飞舟朝着他这处过来,待至近前,一名修道人自飞舟之内步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可是甘真人么?”


    甘柏负袖立舟上,道:“正是,你是何人?”


    那修士道:“我乃上尊座下弟子,上尊命我前来接引真人。”


    甘柏本这时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他顿时警惕了起来,问道:“王真人呢?上尊不在,他又在何处?”


    那修士回道:“王真人正在招呼昌真人。”


    甘柏咦了一声,道:“昌真人也是来了么?”


    那修士道:“是,王真人方到未久,只比真人早了一步。”他又催促道:“甘真人还是随弟子入内吧,我幽城撤走在即,已然无法在外耽搁太久了。”


    甘柏却是没动,他又不是真的改了主意愿意和显定道人一并撤走,而是给天夏指引幽城存在的,别说此刻感受到了威胁,就算感受不到他也不会去见显定的,只他在想着,现在该用个什么借口拖延下去。


    而在这时,训天道章之中忽有动静,这当是天夏那边有回应了,只是于是顾看了一下,对面传讯之人言道:“可是甘玄尊么?在下金郅行,奉命来与甘玄尊说话。”


    甘柏意外道:“你是金玄尊?”据他所知,这位早前就投靠上宸天了,怎么现在又成了天夏之人了?


    金郅行道:“正是。”


    他呵呵一笑,略带几分矜持道:“甘道友,如今金某在张守正坐下效命。此回张守正乃是命金某前来相助道友,不过道友怕是不知,如今情形有些变化,四派已是撤入了虚空之中了,显定当也已是走了。”


    甘柏诧异道:“显定走了?”这下他倒有些苦恼了,本来他还是想将功补过的,可这要是空城,那还此城能有多少价值?

    金郅行道:“道友莫急,显定虽是走了,可是幽城就未必全空了,其也不可能将人全是带走,这里面当还有许多幽城当初带出来的天夏子民,张守正已是说了,若是甘玄尊能配合我等顺利拿下此处,仍是愿记道友一份大功。”


    与此同时,在关朝昇等人关注之下,那投入对空域的枝节在劫阳烈气摧迫之下,很快长到了尽头,他分辨了下,见其中有一根枝节尤为茁壮,不觉道:“看来下一步就当往那处去了。”


    显定道人道:“此处不宜久留,不如先行渡去对岸,再议过后之事。”


    李弥真也是同意,此刻因为没有外力阻挡,吞天虫顺利撕开了一道狭长无比的裂隙,已然足够四派穿渡过去了。


    他道:“李某在此维持门户,还请两位先行渡去。”


    显定道人点了下头,遁光一转,便与鱼灵璧一同回到天城之中,在祥云瑞光推动之下,这一座天城就往对面虚空落去,并顺利投入了其中。


    关朝昇这时也是回到了劫阳之上,见得两家已是渡去,他往后方的两界通道再是望有一眼,一甩袖,也是催运劫阳,并整个寰阳派穿渡了过去。


    李弥真见他们渡去,心中忽然有了一瞬间波荡,冒了出来一个念头,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带着神昭派修道人反折回去,投靠天夏……


    只是他才是如此想时,那玉呙石匣忽然亮了起来,三虫似也是蠢蠢欲动,他摇了摇头,马上收摄了心思,法诀一拿,引一道虹霓投入了对面虚空,随后收起了玉匣,纵光投入其中。


    在他之后,诸多神昭派元神修士也是一个个纵光跟来,每过去一人裂隙便小得一分,待得最后一人投入进去,那狭长裂隙便是也由此合闭。


    而随着四家所有修道人退走,那留在两界通道之上那一根残破天枝最终无力支撑,崩碎瓦解。


    此物一失,整个虚空通道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也是在无声之中坍塌下来,可见不少附近的星辰俱是不由自主朝着那里倾落过去,可是随即这股力量就被清穹之气化去,此气在那处一转,裂隙余波也是被完全抚平。


    万曜大阵之中,众玄尊望着这一幕,心绪俱是放松下来,情势到此一步,至少今回之战已然算是结束了。


    此刻阵枢之上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法坛之上,他对着张御打一个稽首,“守正,玄廷传谕,战事已定,诸位玄尊已可撤回上层。”


    ……


    ……


  第三百八十六章 众澜皆归平


    张御对明周道人一点头,道:“有劳明周道友通传。”


    明周道人再是一礼,便随清穹之气一并化去。


    张御对着严若菡和正清道人言道:“两位道友,此间有我,两位可先回廷上复命。”


    严若菡和正清道人对他执有一礼,随着上方金光降落下来,便就先后离开了大阵。


    在两人之后,众玄尊也是陆续离开,而每一个人在走之前,都是郑重无比的对他打一个稽首。


    张御默默站在阵枢之中,看着众人一个个归返,待得所有人都是离开之后,大阵已是变得空空荡荡一片,虚空之中唯有那些似亘古便是存在星光还在闪烁着。


    这时一个人影无声无息来到了他身边,言道:“无论上宸、寰阳,其之道法仍不脱过往之窠臼,后辈弟子只能沿着前人之路而行,纵然修成了上乘法门,可也不过是道之中道,而非上道。”


    张御淡声道:“若是照尊驾这般说,那些跟随尊驾投入混沌之道之人,行得不也是道中之道么?”


    霍衡道:“非是如此,混沌之道并非依循守旧之道,或许愚拙之人会去亦步亦趋,可拥有上乘禀赋之人,自能自行开辟一道。”


    张御没有与他讨论下去,而是负袖望着远空。


    霍衡语含深意道:“道友如今摘取了上乘功果,再是修炼下去,便会明白,终究唯有大混沌,方是上道之寄托。”


    张御这时有所感应,他抬起头,便见一道椭圆形的阴影出现在了上空,显然元都玄图已是过来接应他了。


    他再转目望去,发现霍衡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不见了,似方才那番对话只是一场虚幻。


    他心下一转念,根据以往的情形判断,唯有曾受大混沌侵染过的地界,或者有人主动呼唤霍衡,这位才可能现身。


    现在其人出现在此,这是非是说阵中方才有人试图转入混沌之道?还是说是问题并不在天夏这里,而是寰阳、神昭两派之中有人亲近混沌之道?

    这却一时无法分辨了,唯有回去之后将此禀明玄廷了。


    倒是他留意到,关朝昇和霍衡这二人都是不约而同提到,自己再是修炼下去,就会明白一些东西,而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似乎是莫测难言。


    他思索了片刻,没有再去理会,随着那一道金光从空落了下来,他一甩袖,步入其中,光芒往上一收,便即带着他转回了上层。


    随着众玄尊撤归上层,天夏赢得这一战的消息,也是第一时间传遍了一十三洲及四大府洲。


    东庭府洲之内,诸弟子在得知这个消息,无不是振奋高呼,泰阳学宫那便更是传出了“天夏万胜”之声,一阵一阵不绝于耳。


    这一场斗战,若是从大玄历三百八十九的三月份,也即是玄廷搜寻上宸天开始算起,再到如今的十一月,可以说已是持续有大半年了,此刻终于是收尾了。


    这时一名弟子站了出来,出声言道:“诸位同道,上宸天虽是覆灭,然则寰阳、神昭二派却是侥幸退去,更有幽城疑似与其一并撤走,此辈实力尚存,又岂会轻易罢手?待日后恢复,怕仍是会想着卷土重来,坏我天夏大业!”


    说到这里,他声音再是提高了一些,“我辈不该由此懈怠,而是继续用功,从前乃是诸位前辈决死奋战,护佑我等,而在往后,或该我等出力,护佑后辈及天夏子民了!便是做不到,也当有护佑自身之能,保得自身安稳,至少届时不他人来专以护佑你。”


    众弟子纷纷点头,毕竟俱是修道人,恢复心绪较快,他们在冷静下来后,很快都是平理心绪,各自修持去了。


    玄府星台中端,正堂之外,崔岳在站在广台之上,望着上方辽阔天穹。


    项淳走了过来,道:“崔守正在看什么?”


    崔岳道:“总是感觉,今日天夏顶上天空却是更为开阔了一些。”


    项淳不禁点头,道:“以往内层一直担心受到外层侵扰,上宸天、幽城这一句,如今我等却是可以稍微安心一些了。”


    不过身为主事,他可不认为上宸天、幽城两家一去就没有敌人了。不说那些邪神和邪神神裔还在那里,也不见得所有外层修道人都是走了,这几家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后手。


    且外层有外层的敌人,内层也还有内层需要应付的祸患,两者不能等同而论。从三百多年前开始到得现在,内层诸多神怪还有混沌怪物就一直不曾从天夏的视线中淡去过,未来想必也会是如此。


    只是下来当不再如战时一般戒备,而是转向民生了。


    崔岳道:“不管如何,最大敌手已除,天夏或会整顿内部,也不知下来会是如何。”


    身为陈廷执的弟子,他自是知道许多东西的,大敌一去,接下来真玄之间或会引发争端,身为浑章修士,这也是他一直担忧之事。


    项淳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等事留待玄首和各位玄尊去解决便好,我等只需把自己需做之事做好,待何时能得功行更上一层,再去考虑这些不迟。”


    崔岳想了下,认真点头道:“项主事说得是,与其在这里想这些,还不如早些修成上法,自己亲身去参与此事。”


    他望向看着无边星空,道:“所幸如今有张守正立造了攀道之印,去往上层之路已是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该当抓住这等机会,只望往后能理直气壮说一句‘此生修行,不负前人,亦不负己’。”


    张御此时得元都玄图之助,已然回到守正宫之中。


    尽管这一次进行了连番斗战,可在摘取了上乘功果之后,他心力可谓源源不绝,再加上他的“真定”,可在任何外境变化之下保持巅峰状态,所以此刻的他,比起未曾出外斗战前,反因与关朝昇等人论法之故,实力还更为强盛了一些。


    他先是翻看了一下各方报传,见并无什么异状,就去了后端端坐下来。


    他的安排之中,下来找寻自身道法之事乃是重中之重,不过此可暂时放到一边,眼下有更为重要的一件事需先解决。


    此前因为时间紧迫,他在摘取了上乘功果之后,就直接参去往虚空坐镇大阵,而观想图玄浑蝉根本之印中如今只有以往所掌握的“言印”和“目印”,“命印”还没来得及将化入其中,此刻当是要将之设法融入进去。


    当完成此事后,想来观想图威能还能再提升一层。并且命印本身他也只是粗粗掌握,还有许多玄妙可以慢慢探究。


    他先是调息了一下,正是梳理气机之时,感得训天道章之中有意念传来,顾看了一下,见是金郅行,便道:“金道友,事情如何了?”


    金郅行恭敬言道:“守正,幽城之事已是处理妥当了,显定果是在幽城之中埋下了化炼大阵,想要一举将城中之人和后来之人一并炼化,所幸我等及时将之识破。”


    张御此前曾听金郅行提及,说显定此人刻薄寡恩,心思阴暗,向来见不得别人好,有些东西自己用不了,也不愿被他人取了去,其人若遁去,那么一定是会留下这等手段的。现下这果是让金郅行说准了。


    他道:“金道友,你们此行可有伤亡么?”


    金郅行忙道:“有朱守正、梅守正还有甘道友的配合,后来又设法联络上了先前进入城中的昌道人,内外联合,得以将此城顺利攻破,这其实也与炼化大阵有所残缺不无关系,阵中还留下了一个显眼缺口。


    属下猜测,这应该是显定亲信王真人有意留下的,此人如此做,看来并不想把事情做绝,而是想给自己将来留一条后路。”


    张御点了点头,幽城之人,做出这等选择他丝毫不觉意外,不做此事反倒是奇怪了。他道:“幽城之中还留下多少人众?”


    金郅行道:“属下清点了下,幽城之中除却留下百来名弟子还有一些仆役之外,共计一千余万天夏子民,他们也安稳解救出来了。”


    张御赞许道:“此事做得甚好,过后我会亲自为金道友还有几位道友禀功的。”


    金郅行连忙恭敬称谢。


    就在说话之际,张御忽然听得云海之上玉磬之声响起,他心念一转,今日乃是十一月十五了,如无意外,此应该是月中廷议。


    这数年以来,为应对战事,方便随时做出对策,故诸廷执俱是以化身在议殿议事,而不再是如以往一般往于在云海之上廷议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战事平复,又是恢复了此等正议。


    与此同时,云海深处,磬声响动之中,光气长河正徐徐展开,一十三位廷执俱是来到了此间,依着长河坐定下来。


    诸廷执先是议了一番战后抚定,以及各方归置调度事宜。


    待得这些议毕之后,林廷执自座上起得身来,稽首一礼,道:“诸位廷执,而今已是上宸天覆灭,寰阳、神昭、幽城等派业已是退去,虚空外层大抵荡平,此番出战的诸位玄尊当得功赐,眼下当可一叙功过了。”


    ……


    ……


  第三百八十七章 论功尊名位


    林廷执一语说罢,便又从袖中取出一封呈册,道:“关于此番斗战,林某对照过后,拟了一份表册,诸位同道之功,皆已是罗列其上,请诸位廷执过目。”


    他把呈册轻轻一送,此物顿时化作十余道流光,分别落到了各个廷执身前案上。


    众廷执拿来看过,见其中论功第一,自当便是张御,其次乃是尤老道,瞻空道人,再次则乃是正清道人及严若菡等人,再往下数,便是各玄尊。


    这里面记载很是详细,每一名玄尊在外斗战时的所作所为,都是列布其上,没有丝毫遗漏。


    只是这里面并不陈列陈、武、林三位廷执,这是因为对于廷执自有另一套评判。不是以寻常功过来论了。


    而此番抽调参战的诸弟子也不在此中,待廷上确认功过之后,由得各洲玄府自行褒赏。


    武廷执看过之后,合上呈册,问了一句,道:“林廷执,此中可有遗漏么?”


    林廷执又道:“表中功论,乃是取阵中过往之机映照,再有明周在一旁印证,还请了竺廷执、韦廷执两位一同督正,不会有丝毫之偏差。”


    首座道人道:“战事了结已有多日,今回廷议,便将此事议定。”


    众廷执皆是称一声是。


    此番叙功,由低至高评议,廷上诸廷执先叙各位玄尊之功,而后再是逐次向上。


    大多数玄尊此战都是落于阵机之中,与众同进同退,所以这些都很好评判,很快就有了定论。


    在这其中,还有几名是被孤阳等人杀灭在世之身的寄虚修士,在论评到这几位后,首座道人言道:“这几位玄尊有大功于天夏,当得设法早些接引他们归来。”


    傅玉阶、袁勘等人早前是在上宸天失去了再世之身的,不过上宸天已是崩塌,归来也会落在虚空乱流之中,这就需玄廷接引了。


    林廷执、竺廷执都是回应道:“我等当会安理好此事。”


    叙过众玄尊,则便轮到严若菡、正清道人等人了,论及严若菡时还好说,因为这一位女道一心潜修,对于参与俗务名位并无多少兴趣,所以这一次功赐玄粮般已足够。


    不过论到正清道人时,钟廷执却是站了起来,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正清道友托我一言,他愿意去下方镇守一洲。”


    众廷执一听,便知正清这回是对着廷执之位而来的。


    只是正清道人此前因为曾被逐出玄廷,所以过往功绩皆是不取,现在虽然重返玄廷,并立下有大功,但是想要重取过往之权柄,那唯有一切重头来过。


    陈廷执问道:“如今诸洲各宿可有合适镇守之地?”


    林廷执道:“内层暂无空缺,外宿西方七宿和东方七宿之中各有一位镇守已近挪位之期,皆是一个去处,不过若是正清道友愿意等待三四十载,当能有更多空缺,此事还需问一问正清道友自家之意。”


    首座道人道:“既如此,此事可容后再议,先议余下道友之功。”


    众人皆是称是。


    下来评叙的乃是尤老道和瞻空道人,前者亦是不欲出来做事,只是想着潜修,并主动表示,玄廷若有赐赏,那只需给予玄粮便好,余者他也不要,故是他这里倒是好处置。


    而瞻空道人,这一次虽然整场征伐都没有去到前方斗战,可在他背后转挪调运元都玄图,使得天夏布置在上宸天和万曜大阵的战力可以拧合为一体,对于此战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不夸言的说,若少了其人主持这镇道之宝,天夏之胜算至少降了半数,而其人更是以此宝及时救护了不少同道,所以将他功劳列在尤道人这一等次之上,并无人觉得不服气,反还觉得稍加委屈了。


    瞻空道人是有名位在身的,只是这位也是表达了俗务太多妨碍修行之意,故是决定下来,除了该给的玄粮,还在清穹云海之上赐予道宫一座。


    而待得将这两位功劳叙毕,最后要评叙的,便是张御之功了。


    韦廷执这时言道:“方才林廷执呈上的,罗列的只是此番斗战之中张守正的功绩,不过……”


    他又言:“韦某此间有一言,张守正不止有此番功绩,此前更有平定元都派内乱之功,由此往上溯及,更还有不少功绩未曾理定,现在俱是已整理在此,还请各位廷执过目。”


    说完之后,他将这一份表册同样传递到了诸廷执座中。


    风道人看过之后,确认不曾有遗漏,他想了想,在座上开口道:“诸位廷执,过去评议张守正之功时,曾言战事未定,说是留待战后并叙,所以一直拖延到了如今,现下战事已定,合该有一个定论了!”


    竺廷执看着这份功册,张御过去之功劳,一桩桩一件件记载的都是十分详细,他颔首道:“纵观张守正过去所立功绩,堪称显赫,不表不足以显我天夏之威信。”


    戴廷执亦道:“张守正之功,非只是我玄廷,众位玄尊还是诸洲同道乃至天下子民都是知悉,此时确然该有一个公允之论了。”


    众廷执对此皆无意见,要说张御此回之作为,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确怎么褒扬也不为过。


    首座道人言道:“诸位廷执以为,该予张守正何等褒奖,方得以彰配其功?”


    玉素道人在座上言道:“张守正自一人镇守大阵,为我覆灭上宸天争取了到了充裕时机,前后更是镇杀两派四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当得上以奇功来论,故我建言,”他看向诸廷执,“当提张守正为玄廷廷执!”


    首座道人看向座下道:“诸位廷执之意呢?”


    座上大多数廷执对此都无反对之意,张御所立之功的确堪称奇功,而且张御此刻已是摘取虚实相生功果的修道人了,这等人物天夏此刻也没有多少,若不给一个廷执之位,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崇廷执这时站了起来,出声道:“论及张守正之功劳,确然颇大,但有一事,崇某却需言说。”


    待得众人看来,他继续道:“此前陈廷执建言之下,赐予了张守正大道之印,助他摘取了上乘功果,已然尝补了一份前功,不当再把这些算在其中,而应当分开议叙。”


    风道人一皱眉,他立时出声反驳道:“崇廷执此话不对,这却是混淆了前后之因果了。”


    他正声言道:“当初陈廷执呈请廷上赐下大道之印,是因为情势紧急,需得一人去堵住两界通道,可若临时抽调人手,难免会使上宸天这处力量不足,从而导致战事延长,徒增变数。


    张守正是在玄廷旨谕之下成此道法,是玄廷托他以重任,是临危受命,而并非是他自身之求请,亦非出于廷上之恩赏,此岂能混淆来论?


    也就是张守正不负众望,成功摘取了功果,并守住了两界通路,可这并非什么理所当然之事,若是张守正不得成就,莫非崇廷执还要因此苛罪他不成?”


    崇廷执看了看他,道:“风廷执好口才。可大道之印确然是赐给了张守正,此乃无可辩驳之事实,若是张守正不得成就,玄廷自不会追讨,亦不会苛责,可他成就,乃于他个人亦是得益,而今再于此上论功却是不妥了。


    我问风廷执一句,在这其中,莫非就没有玄廷运筹帷幄之功么?崇某所言,只是认为不当将玄廷之功合算在张守正私功之上,而当分开论断!”


    风道人以往从不与人争辩,而这回却是毫不示弱的回应道:“此番征战,都是由得玄廷筹谋主划,调遣排布才是得此胜战的,按崇廷执言论,玄廷才为主功,诸玄尊则次之,莫非崇廷执是想要削夺众玄尊之功么?”


    崇廷执道:“我从未如此说过。”


    风道人道:“既如此,崇廷执又为何独苛张守正一人?”他转向众玄廷,“何况当日廷上,并未说是以大道之印来报补张守正过往之功,此还有玄廷廷决为证,”他目光再瞥向崇廷执,“崇廷执此番说辞,莫非是想推翻当日之廷决不成?”


    陈廷执沉声道:“当日廷决,此事已有定论,崇廷执不该拿此再来言说。”


    首座道人颌首道:“玄廷之策能得善用,乃是我天夏上下同欲使然,我等勘证大道在前,合该指道辨行,敢为众先,却没有与下争功之理,而当日廷决确未言及功赐换印,崇廷执,此番言语,今后不必再提了。”


    崇廷执打一个稽首,道:“是。”


    钟廷执见崇廷执坐了回去,他却是站了起来,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张守正确然立下了奇功,当我有一言不得不提。”


    玉素道人冷嘲一声,道:“钟廷执对此也不同见解么?”


    钟廷执摇头道:“钟某并不反对拔擢张守正为廷执,只是有一桩与此相关之事却需言说,”他道:“既荐张守正为廷执,那么张守正常摄守正之位,还有那东庭镇守之位,是不是也该当卸去了?”


    众廷执都没有说话,似在等待着什么。不出所料,座上有一个声音响起道:“钟廷执这话说的不对!”


    ……


    ……


  第三百八十八章 清声起玉阶


    钟廷执看过去,见果然是晁焕。


    要是往日,他也不愿与这位进行争辩。可今时却是不行,有一些事他是无法退缩的。


    他声音缓沉道:“晁廷执以为,钟某何处说得不对?”


    晁焕道:“当下评议的乃是张守正之功,以及他能否以此携功为廷执,与他此前担任何职有关系么?

    过往诸位道友升任廷执之际,也从来没有说必先卸脱诸般名位的,又岂有拿此作为条件的道理?

    莫非我玄廷名位还能交易互换不成?

    我以为,钟廷执便是对张守正所兼名位有异议,也当是在张守正升任廷执之后的事了,眼下两者无需混为一谈。”


    风道人无比赞同,道:“晁廷执此言有理!”


    钟廷执神情一沉。


    他之所以要张御卸去这两个名位,那是因为守正常摄此职掌握了征伐内外的权柄,而玄首则是负责镇守一方,这彼此间分开还好说,可现在偏偏合于一人之身,若是张御再成为了廷执,那么几乎是从上到下,并由内到外将诸般职权都是贯通了。


    更不用说守正宫在各地都是守正驻地,还有部分监察之权,张御一旦成了廷执,那么有时候甚至并不需要通过玄廷,就能直接把自己的道念贯彻到一洲之地乃至更为广大的范围上去。


    不说这里所握有的权柄和所能造成影响实在太大了。


    这极易左右廷上的平衡,他必须设法在张御成为廷执之前将这两个名位摘取掉。


    要是如晁焕所言等到张御成为廷执后再做之事,那就十分麻烦了,到时候张御要是自己出面反对,还能行得成此事么?


    若是再有两个与他交好的廷执和他意见一致,那么恐怕连廷决都没法过去。


    光从眼前看,廷上在座支持张御的人有不少,所以这等事是极可能发生的。


    但可这话不能明着说,他只能拿住其中一点,道:“晁廷执,钟某所言,并非无理搅拨,似以往各洲玄首升任廷执,那都是主动交托了各自名位的,故此与交换无关,而是遵循玄廷上下之礼序。”


    玄首来上层担任廷执,无不是主动卸位,这是因为这本就是升任,出来任职的玄尊若是能去玄廷执掌权柄,统筹大局,少有愿意待在一方洲域之中的,自不会恋栈不去。而即便是那些不愿去往玄廷的,也不会让其在一处洲域待得太久,一样要去位。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张御这个镇守之位有些独特,他本来就是兼任,占此名位也不过数载,要是廷上出于府洲稳妥的考虑,让张御再兼顾几载甚至十余载都是有可能的,这就与他的意愿不符了。


    晁焕道:“正如钟廷执所言,以往玄首升任廷执,卸去旧位皆是遵循礼序,皆是自然之事,这等事从不值得提及,为何轮到张守正了,钟廷执偏要拿到廷上来说呢?”


    他看了钟廷执两眼,忽现恍然之色,玩味点首道:“我明白了,看来是钟廷执要卸脱张守正镇守之位是假,拐带着去拿常摄守正之名位才是真,钟廷执,你好打算啊,怪道你如此擅长推算呢。”


    钟廷执不作声。


    他的确是还有此等打算的。


    东庭镇守与守正之位互不相干,而他将这两位名位放在一起说,就是想让张御主动卸脱。


    可常摄守正之位乃是五位执摄授下的,连玄廷亦不能夺,但要是以大义名分压迫,却是有可能让张御自行卸脱的。


    崇廷执看了看场中,出声道:“晁廷执,钟廷执之所以如此说,那是因为张守正不同于以往玄首,其兼任名位有些特殊,故需事先行理清,而晁廷执这般说,莫非是能确保张守正卸脱玄首名位么?”


    晁焕目光撇向他,道:“晁某已是说过了,此番论功,并非交易,岂可拿来互换?晁某可没有这等权柄。


    他又笑了笑,“若是这般都可行,崇廷执你去廷执之位,晁某定然可保张守正放弃镇守名位,以此做个互换,崇廷执以为如何?”


    崇廷执道:“荒唐!这岂可一概而论?”


    晁焕悠悠道:“对啊,这岂可一概而论。”


    陈廷执方才一直没说话,这时看向座上,对着首座道人言道:“首执,今日既是论功,就不当再论及他事,有些事情其实本可容后再议,不过钟廷执既然提及了兼任名位一事,那么陈某在此也说一个建言。”


    首座道人颔首道:“陈廷执请说。”


    陈廷执看向诸人,道:“观诸位方才言语,皆是认可张守正提任廷执之议,疑问只是落在张守正其余名位之上。


    陈某以为,诸位廷执皆有职司在手,平时各自分顾一方,张守正若是成为廷执,那必也需掌握一方职司。


    而我玄廷,征伐内外之敌,向来交由守正责理。守正之间互不统属,各行其事,盖因为以往天夏疆域广大,内外事机复杂,再加上传联不易,所以一有事机,必须立时前往,根本不及通禀廷上或是同道。


    而如今却是不同了,张守正立下了训天道章,可以随时通传玄廷,此碍难已是不存,早可并合为一。


    故我以为,这守正之事宜也改一改了,不若就借此机由,将此设置为一方职司,张守正若担任廷执,那么暂可将此交由他来分理。”


    众廷执心下一想,都觉得此事似是可行。


    这个解决之法很高明,其并不使得张御所拥有的两个名位不再冲突,而是彼此融合了起来。若是张御执掌了这等职司,那么守正常摄的权责自也是被涵盖入内了,这就不是什么值得争议之事了。


    这个矛盾也便解决了。


    陈廷执继续言道:“至于那镇守之职,陈某亦要说一句,诸位可信任以往那些玄首,为何不信任张守正呢?”


    众人都是点头。


    陈廷执这一番建言仿佛宰剖骨肉,刀过自分,将事情立刻分理的明明白白了。不必想之前那般纠缠不清了。


    钟廷执沉默不言。


    他认为这里仍是有问题的,张御真掌握了守正职司,眼下的确看着很是妥当,可在他之后呢?若是廷执之间职司交换,其常摄守正又当如何,不会埋下后患么?


    可是陈廷执这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因为此建言既不会侵夺其他廷执的职司,反而还理顺了守正之事,这是许多廷执都愿意见到的。


    所幸按此言来说,令张守正将东庭玄首之位卸去是有极大可能的,这方面他走下一步棋,这已算是收获了。


    陈廷执见廷上无人出声辩驳,便对座上打一个稽首,道:“首执,张守正提升廷执之事,不若便就按以往之例廷决?”


    首座道人颔首道:“兹事体大,便按例廷决。”


    玉素道人第一个提议此事,自是立刻拿起玉槌,敲了一下案上玉磬,悠长磬音霎时传遍云海。


    风道人此刻也没有如以往那般歉然,他是第二个拿起玉槌敲动玉磬的、随后戴廷执、竺廷执等人陆续敲响玉磬。


    陈廷执这边也是稳稳敲响玉磬,晁焕、韦廷执二人跟随在后。


    钟廷执等人这边也没有反对,单就张御担任廷执这件事而言,其人功行功绩都是足够,他们没有理由阻拦,故也是敲响了玉磬,

    首座道人见此,也是伸手出去,持玉槌落定磬上,林廷执和武廷执二人见此,亦是先后敲动磬声。


    至此,玄廷一十三位廷执皆是同意举张御为廷执。


    首座道人缓缓言道:“既然诸位廷执皆无异议,此议便即定下。”


    守正宫中,张御在结束了与金郅行的交谈之后,就在内殿之中设法重理观想图。此需先将玄浑蝉化散之后,再重作定化。


    放在以往,这等事本来需用较长时间。可在摘取上乘功果之后,观想图哪怕在斗战之中被打灭,都是可以瞬时归来,丝毫不会有任何耗损,故是这回他“命印”化入进去时,整个过程没有遇到半分滞碍。


    而当观想图重新化成的那一刻,他却是心中微微一动,在斗战之前,他曾感得有一玄异在生出,因为“玄异”循机运而生,有可能出,也有可能不出,甚至有可能一直如此下去,所以他并并没有再多再理会。


    可没想到,就在观想图重新化定的这一刻,这个玄异却是生了出来。


    正在他想仔细分辨一下这玄异为何之时,却感得整个守正宫隆隆震动起来,便见一道金光自天穹之上落来,直直降在守正宫大殿之内。


    他眸光微动,便从座上起身,自里走了出来,抬首一看,却见玉素道人站在那里,其人手持长尺玉圭,又一手托有金光诏旨,身着玄袍,头戴玉冠,其人肃容道:“张守正,玄廷传诏,请前听谕。”


    张御见这回传诏是他到来,而非明周道人传诏,且又是这般阵仗,心中微微一动,隐有所感,他抬手对袖一合,揖礼道:“御领诏。”


    玉素道人打开诏旨,言道:“玄廷守正张御,扬名宏法,训章辟道;教化神方,礼规元都;今临危受命,断乱机于虚宇,斩玄敌于域外,有殊功于天夏!今授金册,玄服,赐天圭、夏印、请任廷执,维理昭命,永为德彰!大玄历三百八十九年十一月十五。”


    念罢之后,他将诏旨一合,双手托起往前递去,道:“张廷执,请接诏吧。”


    张御一揖之后,直起身来,他振了振衣袖,缓步走上前去,抬袖而起,便将这一份诏旨拿入了手中!


    ……


    ……


  第三百八十九章 潮声动云庭


    玉素道人见他接过了诏旨,神情一缓,原本严肃之色尽去,对他笑了一笑,打了一稽首,道:“玉素在此恭贺张廷执了。”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又道:“道友难得来此,还请里间安坐。”


    玉素道人却是摇头,道:“不了,颁谕过后,我还需回去廷上复命。”他略微一顿,“只是方才来时,有同道托我问张廷执一句,在你为廷执之后,原来东庭镇守之位当是准备如何处置?”


    张御道:“自然是按过往之例,将此交托给合适之人镇守了。”


    玉素道人点了点头,道:“张廷执既如此说,那么首执着我问你一句,你以为东庭之所在,在你之后,该当由谁来接任?”


    张御略一思索,这当是让他设法举荐一人了。这倒也算得上是惯例了。


    不仅仅是他,每一个廷执在卸任之后,都是可以设法举荐后来之人的。


    这里主要是因为,新任玄首个人的喜恶极有可能改变原来洲中的格局。若是往有益方向改变,那对洲中修道人和子民来说都是好事,可若往相反方向走,或是变动剧烈,那就可能引发一定动荡了。


    一般来说,被举荐继任之人,通常都会延续上任玄首的作为和理念,不至于引发太大变动。


    可举荐归举荐,最终是否采纳,还是要看玄廷是如何考量的。


    玉素道人这时又是一笑,摆动玉尺道:“张廷执你先不必回我,待得下月廷议,你在廷上亲自言说此事便好。”


    张御微微点头。


    玉素道人这时取了一枚玉碟出来,交托给了他,道:“这里面是今日廷上的详细载述,张廷执可拿去一观。”随后他再是一个稽首,道:“玉素便先告辞了,下月之廷议尤为紧要,张廷执莫要忘了。”


    张御还有一礼,同时点首应下。这里的关节他自是清楚的,现在他虽然是廷执了,可只是得有了名位,而唯有在廷上有了座次,并且参与过一次廷议,才算真正执掌了廷执的权柄。


    也只有到了那时,玄廷才会将他担任廷执之事正式向下宣颁。


    并且他从玉素道人的提醒上来看,很可能这一次廷议还需决定与东庭相关之事宜,他不能不去,这一切都需等到下月了。


    玉素道人礼毕之后,一摆玉尺,一道金光从身上泛起,升腾到穹空之上,其人则缓缓飘升而去,直至消没在了云端。


    张御目送他离去,这个时候,云海之中忽然响起了悠长无比的磬声,一阵接过一阵。他负袖站在玉阶之上,看着云海上的云雾在那里不停翻涌的,发出潮水一般的声响。


    而在此时,守正宫内外神人值司都是以敬畏无比的目光看着他,并恭礼俯身,朝他深深拜下。


    在殿前站了一会儿,他便转身挪步,回到了内殿之中。


    坐定下来后,他拿了那一枚玉碟过来,意念入内一转,便即知悉了这一次廷上之事。


    他看到陈廷执提议自己掌之职司,乃是负责清剿内外祸患,并将守正宫事机一并统揽入内,不觉这有些意外,可却又在情理之中。


    守正宫之事交由他来处置,他自觉也是合适。守正宫的事情他都是熟悉,而他自己如今仍是可算得上是常摄守正,也是名正言顺。


    且有了这个职司,他可由此去往天夏各处巡视,不至于就这么坐守上层。


    不过他也知道,此职能顺利交给他,其实也是由于上宸天已是覆灭,寰阳、神昭两派已是远遁的缘故,


    假设上宸天还在,他若以此为持,上层玄尊且不说,各洲宿的常备力量乃至一部分玄尊镇守他却是可以直接调用了,那权柄就太大了。


    看过玉碟后,他将此物收起,又把那一份诏旨取了出来,起手轻轻一抚,上面便有一道金光荡开,见里面有四样物事飘悬在那里,分别为天圭、夏印、金册、玄衣。


    他意念一动,将这四物从中引了过来,任其飘荡在了身侧。


    这四物皆是代表他玄廷廷执身份的物事,也各有其用。


    譬如“天圭”,乃载玄廷过往之典册,包括以往廷议乃还有廷决的记述,在此上面都可寻到。


    也就是说,得有此物,过往有一些唯有廷执才能知晓的事机,他也能从中知悉了。只是当他试着想看一下玄粮的真正来处时,却发现上面虽然有写了,可具体的内容却像是隔了一层迷障,无法看明白。


    他若有所思,这情况倒是有点像自身境界不够时观看上乘道书的模样,看来玄粮之秘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也没坚持细看,准备待日后再慢慢探究。


    除此外,天圭上面还记载有天夏的各种礼法规序,不止是天夏的,往前倒推上去,这里面包括了神夏时期一应礼法制度乃至后来的变演,再到古夏之时的各种宗脉文法的源流,皆有详细述录。


    持此一物,便可得证,天夏方才自是荒古以来承继人道,乃至天人合应,宏道循理之正朔。


    与“天圭”并列的乃是“夏印”,此物不仅代表了他自身身份,他也可凭此物可去得天夏诸般地界,并可由此执掌一部分清穹之舟的权柄,可以随意渡取一部分清穹之气用于自身的参悟修持。


    这就不是经由玄廷之手再下落予他了,而是由他自己直接执拿了,当中不再是隔了一层,他能更好的理解并运用。


    得有此印,他还可在清穹云海之上立下一座独属于自身的道宫,这一般唯有廷执才能得有,除非是似瞻空道人那般有大功于天夏,才能被破例赐予。


    另外两件东西,则是“玄衣”,“金册”。


    “玄衣”之“玄”即是玄廷之“玄”,天夏之礼仪服章乃是相合为一之物,代表的是修道人自身对天夏礼序的认同和天夏脉流的载承。此物同时还是一件法器,除了具备上乘的守御之能,炼化玄粮之时可能更快。


    “金册”里面,则载承有自古夏以来的各种道册典籍。他之前看过道书是经后人整理批注过的。而在这里面,俱是古早之册,包括神夏并合诸派后留下的记录各种道法神通的玉简。


    他见这里面,现在还多了一部分对于上宸天道法的载录。


    当然,上宸天因为道统未绝,镇道之宝还在,所以最根本的法传并不在这里,眼前这些只是支脉。


    这里面还有一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块玉书拓板,此物摆在了最为显著也是最正中的地方。


    他望了一眼,便知这东西为何占据此等位置了。


    据传这是荒古之时,凡人对道的最早思考,第一次天人沟通的尝试,或许也可能是道法最初的起点。


    观看此物时,不禁令人心生遥想。


    虽这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线条,与后世的道法远远无法相比,可就是这看起来极其粗陋的简单刻画上,他却看到了天夏人第一次对天地人之间的关系作出了思考,看到了对于大道至理的探询。


    这上面或许没有什么高深的东西,那那等发自于内心的,勇于改变自身,进而改造天地的精神却是由此传递了下来。


    玉板本身是冰冷的,可是上面每一笔都是充满了力量,每一划都是深刻动人。这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是如此的浓烈,几是如朝阳一般喷薄欲出,哪怕是相隔如此悠远的岁月,依旧是令人身心神为之震撼。


    他观摩了一会儿,也是感慨万端,待从中退了出来,将心绪抚平,他一拂袖,将这四物收了起来。


    此四物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作用,不过廷执权柄一是来自玄廷承认,再一个乃是天夏万民的认同,最后是一个就是来自身之伟力。


    特别是后两个,只要这两个不失,是不是有这些东西并不是重要,是先有了这些,才有了眼前之物,而非颠倒过来。


    而就在他接受玄廷诏旨之时,钟廷执也是从光气长河上回到了妙皓道宫。


    他来至殿中,对着玉璧一拂袖,过去片刻,上面便显现出崇廷执和长孙廷执的身影。


    他道:“两位,上宸天已灭,廷上又多了一位玄修,且是张御这等掌握训天道章之人,由此人开始,玄法必是兴盛,我等需要小心提防了。”


    崇廷执叹道:“玄法只是两三百年,便有如此格局,又出了这般人物,再有两三百载,真法恐是无法与之对抗了。”


    长孙廷执语声淡漠道:“说这些没有用,不如想想下一次廷议如何得到想要的东西。”


    崇廷执道:“眼前之事要想,往后之思虑也当有,不然何以对抗玄法?”


    长孙廷执淡淡言道:“对抗也是容易,我曾提出过造物修士,有了此物,又何用玄修?只是两位并不同意罢了。”


    钟、崇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长孙廷执则道:“我提醒两位,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张廷执当初是亲手打压了造物修士的,他是亲历之人,等到他在玄廷之上站稳,以后此事恐怕更难为之。”


    钟廷执皱了下眉,沉声道:“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今日我等先商量下回廷议之事。”


    ……


    ……


  第三百九十章 执玉廷上坐


    崇廷执与钟廷执、长孙廷执二人商议了一番过后,便结束了交谈,把自身气意从玉璧之中退了出来。


    只是他这时想了一想,走堂中走了两步,却是一拂袖,又一次荡开玉璧之上的灵光,不过这回没去寻钟廷执,只有长孙迁一人身影显现出来。


    他问道:“长孙廷执,关于那些造物修士之事,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了?”


    长孙迁淡淡言道:“前次青阳之事虽是失败了,但是关于那一份造物修道人的拓录仍是完整送出了,目前看来,只是到了元神照影这一步,还未能达到元神之境。”


    崇廷执皱眉道:“也就是说,此事并不曾成功?”


    长孙迁道:“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以那份拓录来看,已经很是接近了,差得只是一个契机。”


    崇廷执仔细想了一下,道:“长孙廷执的意思,若是我等能够再作尝试,此事是可能成功的?”


    长孙迁道:“你我若是出手,是有可能的。”


    崇廷执摇头道:“如今情势全然不同于以往了,莫说此事还是不成,便是能成,你我都是廷执,也不可去亲手沾染此事。”


    在过去一百多年中,因为浊潮侵害之故,导致各洲之间牵连中断,与玄廷的联系也是断断续续,每个洲域几乎都可说是一座座孤岛,玄廷同时还要对抗来自外层的侵袭,对于底下的约束力很是不足。


    在当时那等情形下,首先需要做到的是先保证自身的生存,所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许多东西就算有些越线,过后玄廷也就不去追究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浊潮的持续消退,各洲域重又连接了起来,玄廷又通过覆灭上宸天再度宣示了权威,训天道章更是涵盖了天夏每一个角落,他们要做什么事,假设不先事先知会玄廷,那就是违反天夏礼规的。


    可要是将造物修士报呈上去,这等事想想也知玄廷上是不会那么容易通过的,反而会使得玄修加倍警惕,所以他们宁可不提。


    长孙迁淡言道:“若是你我不插手,那便只能交由下面自行解决了,无了我等帮衬,若是运数好些,或是数十上百年就会结果,若是运数不好,那么有可能永远无法得到我等想看到的。”


    崇廷执摇头道:“就算我等真能插手,也不过是用我等力量成事罢了,又能有多少用处?莫非我等次次帮他们不成?这些还是要靠此辈自行解决的。”


    他又加了一句,道:“造物值不值得我等扶持,就看他们能不能得出我等想要的答案了。”


    长孙迁这时道:“若是他们能依靠自己,又何须依靠我等呢?”


    崇廷执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区区造物罢了,反掌可灭之辈,没有我等,又能如何?”


    长孙迁则是语声平淡道:“时移世易,我们那时又何曾想到,只是一脉玄法,却能到如今威胁阵法的境地呢?”


    说完之后,他的身影便从玉璧之上逐渐淡去了。


    崇廷执摇了摇头。


    这个道理他会不知道么?


    只是玄法以往能成,那是得了玄廷全力扶持的,现在外间大敌已除,造物可没有这般大势可以依托了,压在头上的阻力也更大。


    除了依靠他们,还能依靠谁?


    守正宫中,张御翻正在看着金册之中载录的那些古早典册。


    到他这个境界,大部分道书都是能够看懂了,或者说,只是用文字道或者道箓可表的道书他都可以读通。


    他并没有特别挑选哪一本,而是从荒古之时的道法一路看下来。


    早期的道法都是较为简陋的,那时候天地玄机也是不同,用很是粗暴的方法就能驾驭一定的力量。


    一直到了古夏前中期,那方才是道法最为宏大辉盛的时期,各种道脉宗派层出不穷,彼此交融碰撞,到了后期又互相争逐,那是道念道理碰撞之时,这才促成了后来神夏的诞生。


    不过这些道法如今看来其实各有缺弊,比不上玄廷后来总结整理的道书,但使这他看到了早期天夏之人对大道的追寻,并将一个清晰完整的脉络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到了道法是由一代代人逐渐完善演化出来的,从无到有,由简至繁,恰如一株幼苗成长为撑天大树,他感觉自身对道法的理解有了一种全新的体悟。


    同时他也看到,这最早这一切,正是由修道人口中所言的凡人所立造的,道念也可以说是纯粹质朴,就为了能够对抗天地,能够在天地和妖魔凌虐之中生存下去。只是到了后面才有了变化,修道人与凡人逐渐分离开来,相互愈走愈远。


    到了如今天夏之时,才又有重合归一的迹象。


    他正观览之际,忽感得训天道章之中有所异动,顾看了一下,见是金郅行传讯,便道:“金道友,你们是要回返了么?”


    金郅行道:“正是,守正,属下已是快要回来了,还有甘道友、昌道友等人这次也是随属下一并归返上层……”


    张御成为廷执之事还没有正式向下颁宣,所以金郅行还是不知,其实他现在兼任常摄守正,如此唤他也没什么不妥。


    他感应了一下金郅行此刻的方位,便道:“金道友,回返上层后,先可带着两位道友在客阁宿下,我有些许事机还需问询你等,还有那千万天夏生民要看顾好了,勿要出了什么纰漏。”


    金郅行恭声称是,并郑重应承道:“守正放心,只要属下还在,便会照拂妥当。”


    张御勉励了几句,便结束了这番交言。


    他考虑了下,便唤一声,殿中光芒一闪,明周道人便出现在此,恭敬一礼,道:“张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烦请明周道友与武廷执说一声,有两位自幽城反投过来的道友正往上层来,他们这次救下了千万天夏子民,也算是有功之人,武廷执若有处断,也请在天夏规序允许之下酌情考量。”


    明周道人道:“是,明周必把原话带到。”


    张御点头道:“道友且去吧。”


    明周道人再是一个稽首,便即消失不见。


    张御在又翻阅了一会儿金册后,便即收起了此物,拿一个法诀,那玄衣霎时披到了身上,而后他放出一爵玄粮,便调息运炼了起来。


    时日流逝,转瞬间一月过去,时间已是到了十二月中旬。


    这日云海之上磬钟连响,原本此声只是徘徊于杳渺天外,可这一次,其声却是一直落到了守正宫中。


    张御本在定坐,这时忽有所感,却见天外一道明光自外照入进来,仿佛是整个大殿都是化去了一般。


    他自座上站起身来,向着那团光芒所在走了过去,整个守正宫在他后面逐渐消失,他来到了一片云海之上,随即有一道光气长河从脚下蔓延开来,此间有一长案,上方摆有玉磬玉槌,呈书玉碟。


    站在此地,他的气机不由得勃发了出来,在背后隐隐腾起了一道灿烂银河。


    此刻他由这处光气上河往下看去,见这一道河流一直蜿蜒流淌向下,而在每一个蜿蜒之处都是列有一个席座,而诸位廷执则是仿佛从无尽穹空之中走来一般,逐个出现在了那处,在见到他后,众人也都是对他客气打一个稽首。


    他也是抬袖还有一礼。


    风道人这时以训天道章传言道:“恭贺道友了。”


    张御点了点头,回应道:“多谢道友。”这时他忽有所觉,往长河上端看去,见在上一个蜿蜒之处武廷执自里现身出来,而在那更上方,陈廷执亦是现身,见到这两位,他也是与二人相互见礼。


    此时又有一声悠长磬音传荡过来,众廷执都是神情一肃。


    张御往光气长河的最上端望去,见首座道人出现在了那里,背后玄机浩渺无限,其人身旁还立有一个捧尺道童。


    众廷执俱是对上端行有一礼,口称“首执”,待两边见过礼,再是一声磬音,所有人便即落座下来。


    张御也是一展衣袖,在案座之后坐定下来,而在他背后,则有灿星万点,若银河回旋,使得下方诸廷执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首座道人道:“今次廷议,张廷执因功升任为廷执,列座廷上。如今当先一议张廷执所掌之职司。”


    他看向张御,“前次廷上有议,待将诸原先守正之职司交由张廷执你来执掌,今后由你署理内外征缴事宜,不知张廷执你可有异议?”


    张御在座上执有一礼,道:“御并无异议。”


    首座道人颔首,再问道:“那东庭玄首一职,张廷执有何考量?”


    张御坦然言道:“御既为廷执,那东庭玄首之职自当卸去。”


    钟廷执听了,不觉默然。张御此时若是坚持一下,或许他们还能再做些文章,可惜这位对此没有丝毫留恋之意。他一时也是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廷执这时言道:“张守正既是去位,那么东庭府洲那里,也当另行遣人镇守才是。”他客气言道:“张廷执,对于后继东庭玄首,你可有举荐之人么?”


    张御点首道:“御这里倒有两个人选,一为万明玄尊、一为梁屹玄尊,这二人都可为东庭之镇守。”


    ……


    ……


  第三百九十一章 唯德以安位


    林廷执不禁点头道:“我知晓这两位,乃是新近成道之玄尊,且都是与张廷执一般以玄法成道,堪称不易。”


    崇廷执这时道:“张廷执,我等都是知晓,你镇守东庭之时曾频频遭受异神侵袭,这些异神后来无不是被张廷执所镇伏。


    以张廷执这等功行,镇守东庭自是无碍,可是这两位,却远无法与张廷执你相比较,当真能胜任此职么?当真能镇守住这方地陆么?”


    他望着张御,放缓语声道:“张廷执可要考虑清楚了,今时你所举荐之人若是出得纰漏,那么张廷执你也是要担负起此责的。”


    张御道:“御既是举荐这二位,自会负有其责。”


    他知道,崇廷执话其实也不算错,被举荐的玄首要出了问题,他身为举荐之人也是会被牵连的。


    虽然这撼动不了他廷执的地位,可是自身之威信必会因此受到打击,往后说话定会遭受到更多质疑声。


    若是在他职司未定前说此事,那他的确是会慎重考量的。


    可是现在不同。


    他掌握了守正之职司,掌握了内外征缴之权。


    东庭那处地界他是比较熟悉的,并且那里还有许多他想探明白的事情,他会在此之后盯着那里。


    但凡有什么事情,他立时就能发现,并提前将之处置了,便有余波,东庭那里也有足够能力抵挡。


    要是连他都挡不住,那廷上也没几个人能挡住了,寻常玄尊,任谁坐镇在那里都是一般。


    林廷执听了二人对话,则是望向长河之上诸人,道:“诸位廷执若是认为有合适玄尊胜任此职,那也可一说。”


    钟廷执这时道:“首执,诸位廷执,四大府洲不同于别处,东庭府洲是需要向外开拓的,必须立一位修为功行都是适合之人。”


    他顿了下,又言道:“先前正清道友愿意出镇一方,只是尚还未有定论,东庭地陆危机众多,此正是适合之地,故崇某提议,便让正清道友去镇守东庭。”


    崇廷执也是赞同道:“正是,正清道友乃是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过往资历功绩也是无可挑剔……”


    “这话不对。”


    方才说到这里,他话声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众人看去,见是晁焕,顿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崇廷执道:“如何不对?”


    晁焕道:“崇廷执,正清道友过去功绩是有,但自他被驱逐之后,其过往之功早已是消夺了,廷上早有公断,此非是什么值得拿来一说之事,若论过往,他与张廷执所提言的两位并没有什么两样。”


    崇廷执顿有片刻,承认道:“此是我失言了。不过正清道友这次却是在征伐上宸天一役之中立下大功的。而正清道友法力高深,能为过人,这也不是假的,就算过往功绩可以不提,可过往之经验却是他人所无。”


    林廷执听他说完,就又看向别处,道:“诸位廷执可有举荐么?”


    余下廷执皆未出声。


    一般来说,这等举荐他们都会卖个情面。只要不是违背天夏道念规序之事,又或者与自己的诉求有冲突,他们不会在此事之上和提出举荐的廷执对着来,特别是张御方才成就廷执,他们更没必要去这么做。


    林廷执问了下来,见众人皆是提议,便道:“那么如今得有举荐的,便是三位玄尊,分别是正清道友,万明玄尊还有梁玄尊,东庭玄首当从这三位之中择取。”


    崇廷执道:“不谈另外两位,那梁玄尊崇某觉得颇有不妥,此人乃是余常余玄尊的弟子,如今余玄尊还在镇狱关押之中,实不宜用其人之弟子。”


    虽然梁屹是梁屹,余常是余常,天夏从来没有株连之说,可是现在并不是没有选择了,既然有其他人选,那就不必要用容易引发诟病和攻讦之人。


    玉素道人道:“我以为,正清道友并不合适为东庭廷执,他乃真修,而东庭地陆颇多玄修,实不宜用他。”


    崇廷执正色道:“玉素廷执,我天夏众道和睦,这镇守之职岂能言真玄之别?此乃狭隘之言!”


    玉素道人略带嘲弄道:“真玄之别可以不论,但是别忘了当年郭缜之事,以正清当初之言行,我实难信任于他,我更不讳言,若将正清摆至此处,恐致此患重演。”


    钟廷执摇头道:“此言未免太过,正清道友当初或有不是,可如今之他早非当初之他了。”


    玉素道人目光撇来,道:“钟廷执,你身为举荐之人,可敢立下证言,正清不会有任何不利洲内玄修之举动?”


    崇廷执相信正清不会这么做,因为正清目标当是廷执,格局也没有这么低,可他却是不可能为正清道人做保的,若是有一个万一,反会牵连到他,故他没有接言。


    戴廷执这时道:“诸位,内层洲域,不但需有善于开拓进取,也需有调和四方之能的同道才能担任,在此一点上,梁玄尊和正清道友皆有瑕疵,万明玄尊则较为合适。”


    他这句话其实隐晦表达了,梁屹老师被拘押,可正清一脉以往的名声不好。这虽然不是正清之事,而是他人借了他的名头,并且他后来亲自出手洗脱了此事,可是表面上的影响可以清除,位于人心深处的念头却很难消失。


    风道人也是道:“确实如此,诸位廷执想必未曾留意,当初东庭尚是都护府之时,曾有一人拜正清道友为祖师,其人勾连异神,意图覆灭都护府,乃至杀灭所有修士,此事涉及东庭整个洲域,影响颇大,百万天夏子民至今记忆犹新。


    试问这等情形,玄廷若是派遣正清道友至东庭,天夏子民又岂能不生疑虑?玄府洲府又岂能没有顾虑?恐怕届时人心难安,反是不利大局。”


    若前面之言只是争论,可这番话却是让在座廷执都是认真思考了下。


    确实,先不说那人是不是正清后辈,可在东庭造成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正清道人去了那里,难保下面之人不会多想。


    陈廷执颔首道:“风廷执所言有理,府洲局面稳固方是第一位的,正清道友并不合适去往东庭。


    我方才以训天道章翻看了下梁屹、正清道友两位过往作为,两人过去皆有功于天夏,但梁屹长久身在外层,几乎没有到过内层。反是万明从浊潮之变前到成就玄尊之前一直在内层修行,对于内层也更为了解,若是挑选一人,万明我认为更是合适。”


    韦廷执道:“正是如此,如今之情势早非是三百多年前了,重安胜在重战,反是外层仍战重于安,若两人择取一地镇守,万明道友适合镇守内层府洲,而正清道友则适合去往外层。”


    竺廷执此刻也道:“若从三位之中取一人,我提言万明玄尊,这位我是知晓的,他原本是青阳上洲的修士,其人能力作为皆有,纵然他道法新近成就,可也足以胜任此职。”


    余下廷执在听了这一番言语之后,也都是倾向了万明道人。


    有几人望向了钟廷执、崇廷执这里,此事若是这几位反对,那么还是有反复的。


    钟廷执沉吟了下,要是此刻坚持下去,却是可以试着推倒此事,但是没有必要。


    终究他们是为了扶持正清成为廷执,好一同遏制玄法。选择东庭只是东庭立功机会多,并且有可能改变洲中格局,既然这个做不到,那不如安排在别处。


    唯有这位立功足够,才能早些胜任廷执。毕竟比起其余玄尊,这位摘取了上乘功果,擢升起来也快的多。


    考虑过后,他也没有再坚持下去。


    林廷执见他这里不再出声,颌首道:“看来诸位廷执都是认为,张廷执举荐的万明玄尊更是合适。”他转身对首座道人一礼,道:“首执,当遣旨一问万明玄尊,若他无有异议,可举他为东庭之镇守。”


    首座道人颌首道:“可照此遣问。”


    风道人这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东廷府洲对于玄法玄修是十分重要的一处地界。


    东庭远离天夏本土数十载,在真修力量损失殆尽之下,意外使得玄法成为所有修道人的主流修持法门,到现在也是如此。


    这在其余洲域是很少见的,似若伊洛上洲,十来年前还是由真修统御一切,其他地界便不如此,上层也多是真修,玄修居于下游。


    东庭对比其地界,可谓全无掣肘,更有利于玄法兴盛,这等重要之地确绝对时不能让正清这等一味崇尚真法的上修占去的。


    现在洲域内一十三洲疆域格局大体已是定下,唯有东庭及其他三大府洲还可以向外拓展,这其中,东庭无疑比其他三府洲有着更大的潜力。


    所以他甚至考虑过,若是玄廷真要决定让正清前去东庭镇守,那他说不得就要请辞了廷执之位,自请去往东庭镇守了。


    以他廷执之身份,去往担任玄首,玄廷是决定不会反驳的,只是失去廷执,反去做一洲玄首,这里面得失他也很难衡量。


    所幸现在这个结果,却是不必要再去做此抉择了。


    ……


    ……


  第三百九十二章 清穹传玄声


    林廷执当下唤了明周道人出来,对其仔细吩咐了几句,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便即下去传命了。


    张御见此,便知此事当无反复了。廷上选定万明道人为东庭继任玄首,他并不觉得如何意外。其实便不选他所举荐之人,也是轮不到正清的。


    正清毕竟依旧坚持着自身的道念,玄廷无疑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仅此一项,就让玄廷无法对其完全信任。


    其人这次能归返,主要还是与上宸天一战,需要其人这一份战力。


    玄廷虽然没有那等将其用过就抛却的打算,可显然也不可能将此人摆在较为有影响力的位置之上的。


    这位其去镇守外宿可以,可东庭地陆乃是四大向外开拓的府洲之一,是一个还在继续成长的新生洲域,是不可能这般重要之地交给其人并任其施加影响力的。


    并且还有一点容易遭人忽视的地方,正清道人的师弟岑传,其已然担任了昌合府洲的镇守,正清道人要是再去了东庭,那就是四大府洲居其二了。


    这等事只要玄廷有得选择,那就不会去如此做的。


    此时此刻,云海某处宫阁之内,万明道人正在训天道章之中讲道。


    他讲道从来都是深入浅出,简单易懂,不拘你是什么层次的修道人,都是能够听得明白。这也是他身为玄尊,知其然更其所以然,故才能如此。


    但是玄尊有不少,可像这般的肯俯下身段把这些去对下面弟子讲清楚的,却没有几个。


    每回讲道之后,别人来问,他也是一个个耐心回答,以一人之身应付百千之数的问对,寻常人是不成的,可玄尊却毫无难度,瞬时就能明白你所言之意,并予以回言,且只需一具分身就能应付此事了。


    这时他忽有感应,便见一道亮光,明周道人出现在此间,对他打一个稽首,道:“万明玄尊有礼了。”


    万明道人便在训天之中告歉一声,令一名弟子代为主持讲道,这才离了训天道章,起身回礼,道:“原来是明周道友,可是有什么关照么?”


    明周道人道:“今次玄廷廷议,张上尊提言万明玄尊为东庭镇守,故明周前来一问,不知万明玄尊对此可有异议?若有,则可申言。”


    万明道人有些意外,道:“张上尊?东庭镇守?这镇守那不是张守正么,莫非……”他心中一震,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明周道人道:“此事玄廷还未宣颁,不过已可告知万明玄尊,张上尊已从原来的东庭镇守升任为玄廷廷执。”


    万明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多谢明周道友告知。”


    明周道人道:“此间有一份玄廷问书,还请万明玄尊过目。”说着,将一份问书递过。


    万明道人将此接了过来,翻看了一下,上面便是表述了玄廷议言由他来继任东庭玄首之事宜,不过这等事要是他本人不愿,那么是可以拒绝的,只是日后他若要再想被授予名位,那可能会因此受到阻碍的。


    明周道人看着他道:“不知万明玄尊的回言为何?”


    万明道人认真考虑了片刻,慎重言道:“万明愿意受任此职。”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道:“明周会将玄尊之言回禀廷上,过后玄廷议过,自会有正式传诏送至。”


    万明道人拱手一揖,道:“劳烦道友了。”


    明周道人与他别过之后,便即回去复命,廷上诸廷执见无有波折,此议便就定下。


    而下一个廷议,则是讨论正清道人所去之地,这一事没有多少反复,诸廷执都是认可其人去往外层,最后定下其人去了北方七宿的虚宿镇守。


    接下来,诸廷执再是是议了一些琐碎事宜,待得议毕,磬声响动之中,诸廷执对首座道人行有一礼后,便即各是散去。


    林廷执却是稍缓一步,对首座道人道:“首执,张廷执已列席廷上,关于他升任廷执之事可否宣颁了?”


    首座道人道:“可按礼宣颁。”


    林廷执应了下来。


    而张御这一边,他见廷议已是结束,本待是回返守正宫,风道人以训天道章传言道:“张道友,可能一叙么?”


    张御顿住脚步,回应道:“自是可以。”


    风道人行步上来,他一挥袖,一叶长舟到了脚下,自云海之上缓缓渡至眼前,伸手一请,道:“张道友请。”


    张御一点头,便踏步上去,顿感一股勃勃生机弥漫开来,随着风道人也是走了上来,便见一股青气上行,在高处结成顶庐,身前并有桌案生成,风道人请了张御坐下,呼唤一声,云海之上,自有值司星辰的神人下落,为他们倾茶倒水。


    风道人道:“道友来了上层之后,还未在云海之上游览过吧?”


    张御道:“确实不曾。”


    他在上层,多数时候处于修炼之中,很少出外游玩,这也是因为他与其余廷执不同,有还有分身镇守东庭,并且身为守正,天夏哪里都可去的,不需要事先通传。


    风道人道:“我天夏在此开辟上层之后,便将古夏之时的景致一一在云海之上复拓化演,可以说是与那时景物一般无二,诸位真修同道也便是在这诸多胜景之中潜修。”他伸手一指,“看哪里,此便演化出了来的古夏之时的瀛莱三山。”


    张御望过去,见云海之中,有三座山峦若隐若现,壮观绝秀,雄奇巍峨,颇为一股仙灵意境。


    风道人这时又略带感慨道:“过往那些真修,正如这些景物,隐于云海深山之中,与凡世遥隔,故是风某一直以为,自立天夏之后,真法之道早已是疏离凡间,此刻当是我辈玄修崭露头角了,开辟新途之时了。”


    张御对此没有否认,风道人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放在古夏、神夏之时,道法本来就是少数英锐才可修持的,而此辈在拥有了莫大威能后必然会与凡世脱离,因为双方追逐的东西便不一样。倒是后来天夏的诞生,这里面忽然有了一个较大的转变,开始向下顾看了。


    他对此这里的原因也很感兴趣,因为原本的宗派之制其实非常稳固,稳固到已经可以如孤阳所言那般万世不移了。


    究竟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发生这等改变呢?

    可是金册之上记载模糊不清,从脉络上看,只能说这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有意识的改变,而这个改变也是契合了中下层,所以使得上下得以通融,直到如今这个过程还在继续着,玄修也算是应势而成。


    风道人此刻又道:“我玄法若要想发扬光大,只在下方着力却还不够,玄廷今日扶持于我,明日就可弃我,而今廷上廷执,唯有张道友与我,力甚薄弱,唯有再得一位玄修廷执,同进共退,如此才能稳固。”


    张御能明白风道人的忧虑,这源于他们本身就是被玄廷提拔上去的,再加上上宸天已是覆亡,玄法的作用似没有以往那么大了,所以急着想要巩固根基。


    但其实并不需如此,若说玄廷原本扶持玄法是出于某一种目的,可经过三百多年的传继,玄法已然融入进了整个天夏,并成为不可分割的部分了,

    只要道念大策不变,那么就不用担心太多。


    就算是有意识的打压,也是一个长久的过程,那有的是时间对抗,而想要短时内将之剥除,那必然造成极大动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这时道:“道友可曾想过,玄法为何而存么?”


    风道人想了想,道:“在风某修道之时,曾以为玄法是为了能对抗外敌,但后来想到,或许是能予人以入道之门。而为何要如此,风某曾有一个猜想,那或许真法之道到了某处极致,靠自身难再往上,故是需要更多的修道人。”


    张御微微点头,风道人这番想法与他所思也是相近,从最初的道法源流可以看出,是众生之智蕴生了道法,而后来从中脱颖而出之人成就了道法之盛。


    但是可以看到,追逐道法越往上走,便越是稀少,他猜测可能是极少数人凭着自身已经很难再往上走了,或许需要更多人成为同道,才能继续向上寻道,这也倒过来迫使上层大能俯身下顾。


    不过这只是假设,只是他凭借眼前的表象所做出判断,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这还有待验证。只从关朝昇的话,还有霍衡的话来看,事情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道:“我曾与诸位道友说过,我推动玄法,乃是因为玄法能使世人多一条通往上境之路,而非是在于玄法本身。”


    他看着风道人,道:“只要这份道念真意不改,并能为世人所接受,越是往后,则我辈同道便越多,而若是人人皆存此念,那不拘你修得是何道法,都是无关紧要了。”


    风道人深思片刻,他慢慢点了下头,并郑重道:“我知晓道友之意了,风某以为,后来之人当是更胜前人,真法所遇之阻,玄法当不能走同样之歧路……”


    正说话之间,忽听得一阵阵悠扬磬声传来,此声徘徊云上,不停动荡清穹,久久不绝,他看了看,道:“这当是玄廷向诸域颁宣颁张道友升任廷执一事,故奏此乐。”


    张御听着这音声,缓缓言道:“此是玄声亦我声,由来天道是人道。风道友,大道路上,你我当是共勉。”


    ……


    ……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乘舟观明空


    随着玄廷正式向下宣颁,张御成为廷执之事也被内外各洲宿的玄首镇守所知晓。所有玄尊都是明白,玄廷之上自此又是多了一位执掌权柄之人。


    在上层潜修的大部分玄尊得知此事后,感慨之余,内心深处却也是服气的。


    张御在覆灭上宸天那一战中的表现众人都是看在眼中,一人堵住两派侵攻,先后更是有四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直接或间接败亡在他手中,此战可谓列功第一,这等修为,这般奇功,成为廷执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上层以真修居多,可他们也是最崇奉道法的一群人。在他们看来,你功行修为在这里,你对大道之理的领悟在我等之上,那么你所行所为自也是有道理的。


    而各洲宿的镇守玄首则是思考更多,他们需要尽快了解这一位的喜好和倾向。下来玄廷之上的决议无疑会受到这位的影响,这也定然会涉及到未来各洲宿的走向。


    玉京,盛日峰。


    玉航道人看着玄廷送传下来宣谕,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当初他再发觉无法和张御相争之后主动退让,没有再去与张御较劲的意思,不然要是被这位记在心里,这位借着权柄在玄廷之上摆弄自己几下,那他也是绝对不会好受的。


    成为了廷执,那就和他们这些镇守就不在一个层面之上了,说得夸大一些,他们这些算是一些比较重要的棋子,廷执便是天夏真正的下棋之人了。至于再往上去的执摄,因为并不干涉世间之事,所以对底下之人来说,反而没那么大影响。


    他此刻想了想,唤来了一名亲信弟子,道:“东庭府洲的使者是不是前些时日来玉京了?”


    那弟子对于玉京一切事宜都是了然于心,道:“东庭府洲想要调一二位大匠过去。只是天机院那里尚有许多关节不曾走通。”


    玉航道人言道:“这事你去天工部走一趟,便说东庭隔绝中域百年,百废待兴,亟待支援,玉京为首府,也自当有所关照才是。”


    那弟子想了想,应下道:“是,老师,弟子会办妥的。”


    虽他不知张御胜任廷执之事,可对此事倒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因为玉航经常做这等出手帮忙之举,他猜测老师可能是想给东庭那一位玄首卖个情面。


    玉航与人相争从来都是在私底下的,而且就算要针对谁人,表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看着没什么矛盾。故即便身为他的弟子,也从不知道自己老师和哪个同道交好,又和哪个同道其实是不对付的。


    伊洛上洲,玄首高墨也是同时得知了张御升为廷执的消息,他心中忍不住大喜,精神变得十分振奋。


    也怪不得他如此激动。如今玄修的数目虽然不少,可长久以来,上层力量却是极为欠缺。他当初和风道人也是在廷上列在末座,说话没什么份量。


    而自从他被去了廷执之位,到了内层担任廷执,他就担心,风道人会不会与他一般,也是遭遇到同样的情形。


    这种不安在上宸天被覆灭达到了顶峰,因为在他看来,当初玄法就是玄廷为了应对内外部的压力才一力扶持上来的。现在失去了一个大敌,那廷上会不会改变态度?


    好在张御又坐上廷执之位。有了这么一位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在廷上,玄修也就有了倚靠了。


    他在殿内走了几圈后,便以训天道章寻到了风道人,道:“风道友,张道友升任廷执,实乃我辈之幸也。”


    风道人则是道:“高道友,张道友方才与我谈了一席话,我觉得也当与道友说一番。”


    “哦?”


    高墨不由得郑重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从张御开辟训天道章,再到如今座上廷执之位,他已是将张御视作玄法引路人,张御之言他自也是十分重视的。


    风道人将张御方才与自己的那番对话对高墨重述了一番,并道:“我觉得张道友说得有道理,我辈所求若只是为玄法本身,那却也太过狭隘了一些,也是将自身限碍住了,那样玄法迟早会走上与真法相类似的另一条路,可若放眼出去,不局限于一隅,那些玄法反得开阔。”


    高墨听罢,沉思良久,最后感叹道:“张道友说得对,此才是我玄法存世之基,是我辈目光短浅了。”


    他想了想,又问:“对了,不知张道友升任廷执之后,东庭府洲那里当由谁来承继?”


    风道人道:“张道友举荐了万明道友,事情已经定下了。”


    高墨顿时安心,他又有些可惜道:“若非施道友不喜出来做事,否则……”


    风道人道:“那是以往了,方才我已是与施道友谈过了,外宿正好有一处镇守之地可得挪位,我待下一次廷议之时试着推举施道友前往镇守。”


    高墨心下一动,道:“张道友那里……”


    风道人摇头道:“我未与张道友说,他方才成廷执不久,这等事还由是我来提吧。”


    高墨想了想,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廷议结束之后,明周道人便去了万明道人所驻之地,向他正式传诏,授予了东庭玄首之位。


    万明道人接下诏旨之后,了解到继任之期是在明年二月中,距离此刻还有两月时日,时间尚算充裕。


    他考虑下,便从驻阁之中出来,心意一转之间,便来至了守正宫前。


    早有神人值司等在那里,见到到来,躬身一礼,道:“万明玄尊,廷执说了,玄尊若来,自去入内见他便可。”


    万明道人称谢一声,走入进去,到了殿上,见张御正站玉台之上,便上来执有一礼,道:“见过廷执。”


    张御回有一礼,伸手一请,道:“道友请。”


    万明道人再是一礼,到了客位自上坐定,道:“多谢廷执举荐于我。”


    张御道:“我这回举荐道友,是因为道友乃是合适替继之人,能够维护住东庭局面。”


    万明道人神情认真了些,道:“敢问廷执,万明此去东庭,需要做些什么?”


    张御一拂袖,案上一枚玉简飘了过来,道:“东庭府洲之内诸事宜,我都已是罗列其中,只是东庭这方地陆并不简单,内藏许多玄机,道友还需要谨慎一些。”


    万明道人接过玉简,郑重道:“万明记下了。”


    张御又道:“上宸天覆亡之后,便有零散余孽还在外层,但日后侵袭内层之举当是少有了,如今需要防备的,乃是在内部。


    与青阳相仿,东庭有不少造物,只是任何东西都是有利有弊,运用好了,便能于人有益,只望道友能把握好尺度。”


    万明道人肃容应下。


    当初他虽然敌视造物,可那时造物一派的确是包藏祸心。而说到底,其实还是他能为有限。


    现在成了玄尊,眼界更为广阔,能够看到更多东西,对于原先深恶痛绝的一些事也是能够容忍,其实这也是因为他的修为功行提升之故,哪怕是有些东西出了问题,他也有信心将之纠正过来。


    张御道:“道友身边还没有什么趁手法器吧?”


    万明道人道:“是还不曾有。”


    祭炼法器需要祭器手段,同时还需要用玄粮交换宝材,而他到了上层之后,还没来得及立下多少功劳,自是不及去做这些。


    张御伸手一拿,一缕气机引了过来,霎时在他手中汇聚成了一根枝条,并将此物朝万明渡送了过去。


    他道:“我在东庭玄府之中留有一株益木,在此树之下修行,亦能得有不少益处。而只要持有此枝,便能御使益木出力助战,道友可收好了。”


    万明道人自座上起身,郑重接了过来,拱手道:“多谢廷执。”


    张御颔首点头,道:“愿道友此行顺遂。”


    两人把话谈完之后,万明道人便即告辞,张御把他送走之后,站在台阶之上看着这一片云海清穹,参加过一次廷议之后,他算是正式掌握了廷执之权柄,而他下来也要将自己负责的职司抓拿起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准备派遣神气分身去往内外各洲宿巡游一番,待得详细看过,完全了解之后,再回来做布置。


    想过后,他转身走到了偏殿之中,见妙丹君依旧在那里沉睡着,身上有一层浮动的金色流光,似如茧子一般围裹着。


    这头小豹猫已然沉睡数载了,其原本无需这般长久,但是上层清穹气机却是一直在持续补养着它。


    若无打扰,它可以一直沉睡下去,直至完全成长才会醒来。不过那个时候或许是千百年之后了,可这也意味着它将变得极度适应上层,一旦脱离了此间,去到别处,很可能反而不利于自身。


    故是他这次决定将之唤醒,带着这只小豹猫一起去往各洲宿巡游。


    他伸手上前轻轻一按,道:“妙丹,沉睡许久,当得醒来了。”


    妙丹君身躯微微一颤,耳朵抖了抖,用幼小的爪子抹了抹脸,尾巴一翘,便即爬了起来。


    它的身形看去比以往大了些许,从案台上跳跃了下来,四肢着地,走了几步,便绕着他转了几圈,发出几声喵呜之声。


    张御对它点了下头。


    妙丹君望了望他,又扭头看了看外面,忽然往外跑去,若一道金色流光从殿内来到了外面广台之上。


    在这里,张御神气分身等在了此地,并转身往身后一驾飞舟飞去,妙丹君则是一跃而上,便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飞舟化作一道金光,便自云海之上飞驰远去了。


    ……


    ……


    

  赤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