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法咒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0 13:11      字数:576149
    就在张御与吴鲜摩斗战的时候,在另一边,梁屹等人在杀败了沿途阻挡的道卒后,也是冲入最后一道阵禁之中。


    只是这个阵禁并不以阵力来压人,而是似若迷窟一般,内里千回百转,令人一时找不到出路。


    在这其中,倒是有几名修道人方才进入没多久,便顺利无比的走了出来。


    这其实是陆宣和有意为之,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比之前强大,等到重药完全解去,那他便可一鼓作气成就玄尊,

    但是这个过程一旦停下来,再接续上去就较为困难了。


    可他又不得不停。


    虽然他掌握着阵枢,可却又没有办法调动太多阵力,这也是他老师刻意如此安排的。


    他心里清楚,这就是自己老师留给他的又一步考验,同样也是他成道之前所需面对的劫数。


    但劫数之中,亦有生机。


    他自认一下应付不了这许多修士,但却可以利用禁阵,把今次来犯的这些修道人给分批解决掉。


    那几名修道人出了禁阵后,互相商量了一下,就直奔大殿而来,一路没有任何阻碍的冲到了大台上方。


    只是方才踏入大殿,还未见到任何人,就听得一声声清脆铃音传来,这声音开始清脆悠长,让人忍不住追逐去听,可是后来声音却变得杂乱起来,着实令人烦闷欲呕。


    诸人察觉到不对,转动法力心光抵挡,然而这声音却仿佛无从抵挡,直接往心神之中侵入进来,而后诸人一个个神情呆滞,站在那里再不动弹了。


    陆宣和在台上微微一笑,这铃音只要听到一声,就会在心中回响不绝,等发现不对再去回避,那已是来不及了,越是挣扎,越会陷入幻境之中。


    而只要他这御主不去惊动此辈,或者不曾遭受外来法力攻袭,那么这些人就一直不会醒来。


    他心意一转,这些人就被一股阵力所化旋风卷起,送去了后殿密室之中关押起来。


    之所以他现在不动手,那是因为这些人留着,对他来说另有用处。


    而大部分人仍在阵禁之中转圈的时候,梁屹、俞瑞卿、倪翼三人却是自里走了出来,他们三人倒并非得自陆宣和放手,而纯粹是靠着倪翼的解阵之术走出来的。


    梁屹看了看上方,沉声道:“两位道友小心了,诸位道友不在此,说不得这件事只能靠我们来解决了。”


    俞、倪两人都是点头。


    三人出于谨慎,没有遁光飞纵,而是踏上阶台,往上方大台走来,可随即他们都是皱起了眉头。


    如今从地星各处摄夺来的精元之气可以说都是汇聚在此,但因为这是邪法,与他们所修之道不止格格不入,还称得上是一种污秽之气,感之格外不适。


    并且此间还摆放着各种邪仪法器,与他们的气机也是天生冲撞,待在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好像走入了一滩烂污泥塘之中。


    俞瑞卿这时拿一个法诀,背后一头赤色双翼的巨鸟振翅而出,目有双睛,内生烁烁光芒,这是他的观想图“重明”。


    此观想图一出,周身放出一道光芒,本来那森森邪气,立时驱散一空,梁屹、倪翼心中不适之感也是缓缓平复。


    “好手段!”


    一声赞叹自上面传来,三人抬头一看,见一名身着海棠色袍服的年轻道人负袖站在台沿之上。


    陆宣和此时看向梁屹道:“尊驾可是余玄尊的大弟子……”


    梁屹根本就没有与他废话的念头,心光一闪,观想图“易蛇”从背后浮现出来,直往其人冲去!


    陆宣和叹了一声,他本还想用言语拖延几句,多化消一些重药,奈何对面不给他这个机会,那便也只好中断炼化过程,先将来人收拾掉了。


    他见那易蛇过来,伸指点出,两相这一撞,擅长猛攻的易蛇竟被生生定止在那里。


    倪翼看有几眼,顿便发现,陆宣和除了自身法力之外,其中调动了一部分阵力,


    但这阵力并不多,他判断很可能就是其人所能调用的全部了。


    这里面道理很简单,要是此人能调用全部的阵机,那不用作任何遮掩,那一下就可将那观想图给收拾了。


    他当即从袖中取出一面阵盘,道:“两位且先牵制他,我来压制阵机。”


    陆宣和一挑眉,他把袖一摆,顿时有金铃响动之声传出。


    不过这回可没有方才那般容易得手了,几乎是同一时刻,那“重明”大鸟自行发出一声鸣响,入耳铃声顿被驱去。


    可尽管如此,除了俞瑞卿之外,梁屹和倪翼都是不由自主顿了一顿。


    陆宣和等得就是这一刻,忽然一扭头,对着倪翼伸指一点,并同时发出了一声古怪语声。


    倪翼尽管被铃声惑动心神,可是身上守御法器却是仍在,可是那古怪语声一来,他顿觉被一股阴寒之气所包裹,他心思一转,色变道:“天浑咒音?”


    他当即传声道:“两位小心了,此人当是混空老祖一脉传人,专以咒术杀人制人,我已中了他咒法,尚不知是什么,若是稍候有不当之举,两位千万不要手软!”


    他立时对自己下了几个封识之印,不敢再参与斗战,在不辨这咒法之前,胡乱动手,一不小心,不但自己保不住,反可能拖累同道。


    梁屹此刻回过神来,易蛇观想图忽的一分为二,自两个方向袭向陆宣和。


    陆宣和却是露出一丝莫测笑容,挥袖挡住其中一头,而对另一边则弃之不顾,竟是任由这一头易蛇撞了上来。


    然而这一撞之下,他却是丝毫不动。


    同一时刻,倪翼却是神色一白,身上法袍一阵光芒闪烁,自己往前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陆宣和从容一笑,退开几步,道:“那位道友已是中了我的‘阴阳反身咒’,任何攻上我身之法,都会落去这位身上,两位还要继续么?”


    梁屹、俞瑞卿二人一时心头凛然,这等咒术似已超脱了寻常道法范畴的神通法术,已是隐隐然触摸到上境变化了。


    倪翼大喝道:“两位尽管出手,万不要顾惜在下,否则两位反会为他所制。”


    梁屹虽然有所忌惮,可他却察觉到,要是这个咒术当真能把敌方攻势全数转落在受咒之人身上,那方才陆宣和连挡都不要挡,可见这咒法承载也是一定有其上限的。


    故是只要发出的攻势力量足够强猛,也一样对其人有效,况且修道人手段多样,直接攻袭不行,他也还有其余变化之术。


    于是他心意一催,易蛇俯冲而下,同时有一道凝光自观想图中落下,却是试图将其人拿住。


    俞瑞卿也是意识到,现在不管怎样,绝不能让陆宣和再施展咒术的机会了,不然对方指不定又会弄出什么诡谲手段来,也是拿一法诀,重明观想图飞空腾起,那长长尾羽一晃,顿有霞光扫来。


    陆宣和也是知晓重明观想图的,尾羽霞光有破邪逐秽,擒拿制压之能,正是他所不愿意接触的。


    只是躲得过一边,躲不过另一边,易蛇凝光正落在他头上,可他不觉如何,倪翼却反而感觉身体一沉,好似小山压在身上,知晓这神通仍是由自己生受了。


    他暗觉不妥,心下不由得开始寻思那解咒之法。


    混空老祖之法虽然诡谲难挡,可此中也蕴含死生易机之玄变,几是所有法咒之中都是会留下一线生机,修道人只要能找到那一线变化,那就能将之解开。


    他念头千回百转,“阴阳返身,阴阳返身,返身?反身?”


    他猛然醒悟了过来,若是自己性命不保,那么此咒自然不可能再存于他身上,而由此推及,若是他自己反杀自己,那么或许就可以解开此咒了。


    可这里也有问题,陆宣和大方说出咒法,会否又是故意偏误于他?那就是白白送却性命了。


    但他再是想到,先前侯军校那些军士慨然赴难,以性命为代价送他们来此,为何他人能舍却性命,偏他舍不得呢?

    一念至此,他好像放下了什么,目中露出绝然之色,骈指起来,猛地对着自身眉心就是一点!

    当手指触及眉心那一刻,听得一声轻微碎裂之声,指上力量未及透出,便在那里生生止住。


    他双目一睁,心中不觉一阵后怕,方才点中眉心的时候,便感觉那一股阴寒之力散去,咒术分明已被破去,可若是他方才再继续下去,一个收手不及,却是当真能把自己杀死。


    所幸他一直未曾放松道法修持,意止则气止,气落则法落,这才没有继续下去,可谓是在生死边界上转了一圈。


    由此可见,此咒纵然有破解之法,可其中也是怀揣着无尽恶意。


    陆宣和此刻一人应付两人,因有阵力相助,再加两人束手束脚,所以他仍旧十分从容,这时他露出讶然之色,看向倪翼,赞叹道:“这位道友置之生死于度外,破我法咒,当真值得敬佩。“


    说话之间,他伸手一按,梁屹、俞瑞卿二人顿觉一股浩荡法力冲来,竟是被他一人远远迫退开去。


    陆宣和此刻也是有些讶异,他感受着自己身上鼓荡的法力,心中一转念,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能感觉到,自己通过与三人斗战,居然法力流转越来越是顺畅,这提升远比坐在原地化解重药更为迅快,暗忖道:“老师,这也是你特意留下的生机么?”


    但他也了解自己的老师,死中有生,生中有死,此中一定还有什么玄妙。


    可不管如何,先解决眼前三人总是不错的,于是气机一发,层层法力如惊涛骇浪一般向三人压来!


    ……


    ……


  第一百章 进退

    张御斩杀了吴鲜摩后,也是踏入了那迷窟禁阵之中。


    只是这里道路曲折万般,他不通阵法,一时也是难以找到正确路径。


    要说强闯的话,除非他心光强悍到能一举摧破整个阵法的程度,方才能直接冲了出去,这显然是无可能办到的。


    他心下忖道:“这回若得出去,当要研修一番阵法了。”


    不过此刻,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他一挥袖,亮光一闪,便见一只只及他腰身的小东西蹦了出来,其模样如同鼠兔,耳朵短小,浑身由一团细密的光雾所组成。


    此是“旧灵”,他为其取名为“宝君”。


    这东西擅长找寻隐秘之地的奇珍,天生能够在各种复杂的道路和地形里穿行,许能在眼下帮助到他。


    就算此法不成,也总比他自己一个人摸索好上许多。


    待传意过去后,“宝君”耳朵动了一下,就转过身,往一处蹦跳而去。


    张御也是跟了上去,可是前行许久,也并没有能从此地出去。


    这个时候,宝君却是两只小爪子捧了一块玉石过来,并讨好的看着他。


    他目光一落,认出这是修道人所留之物,伸手将这玉石拿上来,看有两眼后,他意念入内一转,不由眸光一动。


    这东西却是倪翼在此前留下的,这一位通过推算阵机,找到了出阵之路,但是怕其余同道被困无法得出,于是把出阵之法留在了这里面,指望若有同道经过,或可拿去一观。


    张御对宝君言道:“做得好。”


    其实偌大一个阵法,因为所有人都被禁阵分隔开来,在找寻出路之际,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去留意这么一小块玉石,可偏偏宝君却是擅长寻宝,所以才找到了这东西。


    他把玉石之中的内容看有一遍之后,不觉点头,他纵然不明阵理,可只要按着倪翼所告知的路数行走,却也是有极大机会走了出去的。


    他想了想,伸指一点,一缕心力寄托其上,这玉石便飞空而去。


    这东西留在原地未必有多少人能够见到,可是飞空转挪,就极可能被同道所撞见,那便能带得更多人出来。


    他先是收了宝君回来,在原地默立片刻,待把那路数完全理清,便就一振袖,迈步走去。


    而此时此刻,最高处的台殿之中,无比强猛的法力狂潮正呼啸来回,震动大台。


    当修道人法力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也无需玩弄什么花巧,直接压上去就是了。


    陆宣和此刻便是如此,他一个人站在高台之上,重重法力如巨浪一般对着下方压去,俞瑞卿和梁屹二人一时根本攻不上前。


    梁屹沉着应战,他冷静传声道:“两位道友,我们先守好自身,再寻机会。”


    俞瑞卿和在远处推演阵机的倪翼都是点头。


    他们现在宁可无过,不求有功。


    一来他们也是极为忌惮陆宣和的咒法,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什么算计,二来他们也是看出,陆宣和应该就是那个此番意图勘破门关,求取上境的修士。


    现在他们只要将此人拖住,那么这位自然是成不了玄尊的。


    而外面还有不少他们的同道,只要拖延下去,一定会有更多人赶来,这人神通法力再高,也挡不住这许多人围攻,所以时间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陆宣和在与三人斗战之中,不断催动手中金铃,铃音也是一直在响个不停,可战到此刻,却见三人一直不为所动,心下也是不觉遗憾。


    显然先前失机过一次之后,三人已然用心光法力填补了这一方面的漏洞,现在固然还能通过铃声来消耗此辈法力,可已不可能凭此轻易找到三人的漏洞了。


    大约半刻之后,倪翼通过阵盘之中的反复调算,终于是找到了阵机所在。


    他伸指对着阵盘一点,上面闪动出无数符箓流光,而后挥袖一掷,这东西一下飞起,对下方照出一缕缕灵光,霎时就将陆宣和制拿的那一部分阵力给分剥了出去。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枚护身丹药,吞服了下去,而后也是纵身加入了战圈。


    陆宣和一笑,不以为意。


    到了他现在这一步,些许阵力的弥补对他并无太大用处了,就算没有了这些,外面又加入一人进来,他一样能占据上风,


    他也是看出三人有拖延的意思,为了避免同时对付太多的敌人,故他又是加了几分法力上去,由于前气未绝,后气又生,高台之上几是形成了一股法力漩流。


    梁屹等人感觉自身好如陷入了狂浪之中的小舟一般,只能被动招架,什么神通法术都是施展不开,心里也是震动不已。


    并且越是斗战,感觉自身斗志越是难以伸张,到了后面,只觉对面这人根本难以应对,生出了一丝退缩回避之意。


    梁屹第一个发现不对,他提醒两人道:“两位,我们许当是中了咒术了。两位千万要持住心神,不能有所动摇。”


    俞瑞卿、倪翼二人心头一凛,他们内视自身,果然发现了不对,都是设法凝定心神,但是场面上的弱势却仍在继续,而且在往败战一面不停滑落下去,看去怎么也无法板回来了。


    陆宣和这一门,越是厉害的咒术施展条件越是苛刻,往往需要事先做好准备才能起作用,所以实际并不擅长正面胜战。


    但是除了那些厉害法咒之外,他却还有一些“常咒”,往往代替了神通的妙用,也是令人防不胜防。


    如今他身上有两种“常咒”,其一为“沮心之咒”,只要与他法力气机碰撞,则必会落中,会视对方心气意志强弱造成不同影响。


    在战斗过程中,只要不曾将他挫败或是击退,那么这咒力就会越来越强,梁屹等人也是受此咒影响,哪怕自身意识到了,可仍旧在变得越来越是虚弱。


    而另一咒为“折回之咒”,每过一段时候,陆宣和自身就会有一瞬间的失神,咒力越强,则越有可能露出破绽。


    此咒看去好像完全就是用来妨碍自身的,可他这一门就是如此,讲究生死易机,阴阳对立,要想“胜人之咒”起作用,则必须有一门“害己之咒”相随,所以他也不敢持拿太多常咒在身,要不然一个运使不好,反把自己陷了进去。


    而此刻随着斗战深入,他也是有了新的发现,不止是是法力运转,越是使用咒法,化消药力便越快,且这里还不拘是害己之咒还是胜人之咒。


    意识到这一点,他差点忍不住给自己下一个厉咒。


    他心中也是了然,此番窥视上境,自家老师非但对他法力有一定要求,还要他对咒法的掌握达到一定程度。


    这或许并非是对他一个人的,而是对孟申、苏叆等人的要求,只是这两人被他吞了,所以所有要求也就落到他的身上。


    对此他倒也毫无怨言,既然承受了这么多的好处,那必也需承担相应的付出。


    可就他转念的时候,忽然气机一滞,法力也是停顿了一瞬间,这却是那“折回之咒”在起作用了。


    梁屹毕竟也是玄尊弟子,根基深厚,虽不知对方出了什么问题,可他却不会错过这难得机会。


    他心意一使,那飘行在上方的易蛇忽然往下一落,身躯盘旋上来,一下将陆宣和身躯缠住,竟将其生生定在了那里。


    俞瑞卿和倪翼见状,当即各使神通,重明观想图双目之中射出一道清光,倪翼则是伸手一点,一缕白气便冲着其人飞去。


    本来他们以为这一次便不能制敌,也能扭转被动局面,然而神通落下,却发现陆宣和竟然毫发无伤的站在。


    倪翼心头一震,惊疑道:“反身咒?”


    陆宣和微微一笑,方才他擒捉了那些修道人进来之时,也是顺手在此辈身上种了下了法咒,现在正是用上这些人的时候。


    以法咒避开了神通之后,他身形如烟气一化,从中遁了出来,身为玄尊大弟子,脱身遁法也是必然要掌握的。


    而“折回之咒”这一回发作,却是使得他又化消了一部分药力,身上法力又一次拔高了一些,一时气势更盛。


    梁屹感觉到敌人愈强,己方愈弱,这样下去恐怕拖不了多久,传声道:“两位道友,若不想办法,我们难有胜算,倪道友,你去后方阵禁之中接引更多道友到此,我与俞道友在此阻拦此人!”


    倪翼知此刻迟疑不得,道一声:“好!”


    梁屹喝了一声,天中易蛇翅翼一张,发出锐利尖啸,整个殿台也是因此颤动起来,同时有一轮如烈阳一般的赤光自这观想图上照射而出,霎时遍布整个高台。


    俞瑞卿也是与他配合,重明观想图尾羽一摆,霞光四溢,往陆宣和卷来。


    倪翼趁此机会,化一道遁光飞出了大殿。


    陆宣和瞧出两人神通厉害,不得不凝神应付,只是他悠悠声音自光芒之中传出道:“你们使动这般耗用法力的神通,只是为了掩护这一位退走,何其愚蠢……嗯?”


    在感应之中,方才走出去的倪翼此刻竟然又往回转来,而他并非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道无比强盛的气机与其在一处。


    他目光望了过去,便见一名身着大氅,持拿长剑,身上心光玉雾环绕,望之有若神人的年轻道人自殿台之外走了进来。


    ……


    ……


  第一百零一章 窥玄

    陆宣和眼神凝重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一次攻打大台之人,就以此刻站在对面的这一位力量最为强横。


    且是他能感觉到,吴鲜摩应当就是败落在此人之手!


    其实他对吴鲜摩很不满,照理吴鲜摩应该冲入那迷窟禁阵之中,把那些来犯修士各个击破,若是如此做,也便没有后来之事了。


    可这魔神拥有了自身灵智,虽然斗战能力有所提升,可也同样有了自己的私心,也就不会一板一眼的听从他的驱使了。


    那边梁屹见张御到来,不觉信心大增,他提醒道:“张道友,小心此獠咒术。”


    张御点了下头。


    陆宣和这时把头一转,忽然看向倪翼,双目赤芒一闪。


    倪翼意识到不对,本来想躲,可此刻身躯却是如被凝定住了一般,丝毫无法动弹,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内腑好像被狠狠搅了一下,不由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七窍之中也是不停溢出鲜血,看着凄惨异常。


    这是陆宣和见到张御到场,感受到了压力,决定先铲除一人,所以对他用了一个夺生厉咒。


    这咒术可以瞬间剥去大多数修道人生机,可往往十不中一,唯有之前中过他咒术之人才更有可能被落中。


    在场诸人之中,唯有倪翼连中过他两次咒术,无疑是此刻最为合适的目标了。


    只是因为生死易机之故,陆宣和同时也是对自己种了一厉咒,此咒会从他身上削去与对手相对等生机,可好在这应在一至两日之后。


    根据他的判断,到时候自己差不多可以将重药化尽,试着冲破上境关隘了,若是不成,也是性命难保,所以根本不用在意了。


    而且这两咒一落,重药又得化解了一些,他也是收获了一点好处,法力再是有所提升,眼见得距离此境之巅已是差不了多远了。


    张御就在倪翼身旁不远处,见他受创,心光一涨将他托住,道:“倪道友,你如何?”


    倪翼顺势盘膝定坐下来,摇头道:“多谢张道友,我无大碍。”


    陆宣和见他气息尽管比之前萎靡了一些,七窍也在不停溢血,但却并无性命之忧,讶道:“本来想取你一命,没想到居然也避了过去,我倒是小看了你。”


    倪翼这一次能躲过一劫也非侥幸,他此前吃了咒术的亏,所以方才在动手之前就服下了一枚师门所传的“百宝护心丹”,现在果然救了他一命。


    张御见他无事,迈步向上方走来,每走一步,他身上心光就强盛一分,在十来步之后,升腾而起的心光焰气已与对面的法力洪潮遥相对峙了。


    陆宣和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居高临下看着,可此时也是目光一凝,无法容忍张御再继续蓄势下去了,把手一抬,身后弥漫着的法力气浪轰的一声,如洪崩而来!


    张御抬头一看,身外的心光也是入受巨力一推,袍袖鼓荡之下,往上冲去!

    轰!

    两股气机相撞,就如洪浪撞上巨坝,激起狂卷漩流,整个殿台震动不已。


    张御此刻能感觉到,对方法力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奇异咒力,不过方才进来时听了倪翼的交代,从一开始他就有所防备,心光全力抵御,并没有被其侵染上来。


    梁屹和俞瑞卿望见这一幕,心中震动之时也是精神一振,只看场面上,此刻双方竟然是拼了一个势均力敌。


    这样的话,只要张御能正面牵制住陆宣和的攻势,那么他们就能尽情施展手段,如此也就不难将此人拿下了。


    陆宣和这时也是露出了惊疑之色,他能有眼下这等法力,那是用调和后的精元之气化解重药得来的,可张御可没得有这等好处,此刻居然能与他正面比拼,且看去竟然还有余力?只是念头放过,眼角却瞥见一道剑光闪过。


    他心中一惊,祭起法力遮挡,那飞剑一旋一绕,竟是撕开屏护,往里而来。


    他知遇到剑修进攻绝然不能躲,也不能避,不然下面更不好招架,当即喝了一声,发出一声古怪咒音,蝉鸣剑本来明明是朝他射来的,可结果却是从他身侧偏移了出去。


    这是“淆机之咒”,不但能将自身气息蔽去,还能混乱周围气机,外来法器若是不得御主专注驾驭,根本落不得他身。


    可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他身上又是多了一个相对应的咒法。此咒也剥去了他对敌人的感应之能。


    但现在他已不在乎这么多了,应付面前这些敌手才是紧要,过后只要能成就玄尊,这些咒法又算得了什么?根本不会再沾染在身。


    而被这两咒一加身,他法力竟而再涨,这一刻,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是触摸到了什么,只是那好若水面倒影,明明近在眼前,可伸手出去,却又无法抓拿到。


    在众人眼中,他的身影似乎虚化了一瞬间,变得不怎么真实起来。


    张御见到这一幕,立刻传声道:“诸位,此人气机时时上升,此刻已是快至完满之时了,若再不设法压制,照此下去,至多半天之内,就有可能到突破境关那一步。”


    突破境关虽未必一定能成,可正如他们此回到来这里一般,有些事是不能赌那万一之可能的。


    梁屹与俞瑞卿都是心下一凛,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了,再没有顾惜心力,全力驾驭观想图,放出神通手段,配合张御展开攻势。


    陆宣和此刻顿时感觉到了压力。


    正面斗战实并非他之所长,先前以法力压人那等简单粗暴的办法任谁都能运使,可一旦对手的法力与他可以正面相抗,便显得左支右绌起来。


    并且由于张御的加入,他生怕“折回咒”一旦发作,自己破绽一露,就会被后者一剑斩了,所以连“沮心咒”也是卸去不敢用了,这使得他一时只能勉强招架。


    张御因见御剑之法伤不得他,当即拔出惊霄剑,挥袖一斩,层层法力阻碍顿时被他一剑斩开,而后自中宫踏入进来,对着陆宣和当面便是一斩!

    在周围如洪流一般的法力冲刷之下,即便他心力可以排挤,使得他的速度没办法如以往一般迅快,可随着他不断接近,所带来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


    陆宣和哪敢被他近身,两指一夹,自星袋之中摸出一张咒符,对着张御就是一掷!

    符到半途,顿时自燃而起。与此同时,张御感觉到身躯一沉,似乎被什么奇重无比的东西压住,每前进一步都是艰难无比。


    陆宣和这个时候也是脸色不太好看,方才他放出的乃是“挪岳搬山咒”,可令对手一时如负重山,若是实力差一些之人,那么被一下压死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为了运使此咒,并增进其威能,他自己也是咬牙忍受了一个“朽骨之咒”,付出了全身筋骨逐渐朽烂的代价。


    照咒力来推断,至多只需一天时间,他的身躯就会变成一具包裹着内脏的皮囊,到时候恐怕只能用自身法力来进行支撑了。


    若不是他这一脉完全靠采伐破境,不在意身躯是否完全,他此刻就已然失去了攀登之门了。


    张御知晓自己已中咒法,他方才听过倪翼的交代,浑空老祖一脉的咒法都有破解之法,不过此刻两相斗战之时,他哪有余暇去寻什么解法,既然走不过去,那便遁身过去!

    他身后有灿烂若星光的双翼一闪,两道流光直奔陆宣和飞去,却是祭出了“蝉翼流光”之术,与此同时,整个人已从原地遁离,骤然从原地消失。


    陆宣和在掷出咒符之后,本是意图遁身后撤,与张御拉开距离,可是梁屹和俞瑞卿看出他用意,各是放出手段阻他离去,待他以大法力将两人击退,那两道“蝉翼流光”却是到了面前,只能祭法力挡下。


    这一耽搁,张御已然挪遁到了他的近前,手中惊霄剑对他一剑斩落而下。


    陆宣和眼见躲闪不过,袖中再是飞出一咒符,燃烧之间,两人之间霎时多出了一道光幕,张御剑刃过来,如入淤泥之中,一时无法杀透。


    自然,陆宣和自身也是同样再受一咒,此一咒为承生之咒,顿时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寿数,两鬓之间泛起了一片雪白,竟是从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瞬间变作一个面皮略显松弛,眉眼耷拉的中年道人。


    可在短短片刻之间,他在诸人张御逼迫之下连续运转四咒,再加上拼命运转法力,不知不觉之中,他所吞服的重药也是在被不断化开,融入到四肢百骸之中,到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丝未曾化去。


    而这个时候,他身上有明光放了出来,整个人也显得光亮通透起来,不止如此,并且头顶之上有阵阵气雾漩流出现。


    他抬头看有一眼,心中忽然有所明悟,自己距离那上境只是差了临门一脚,这一刻,似有诸多道法玄妙从脑海之中流淌而过。


    张御见他神情似有片刻恍惚,眸光一闪,身躯虚虚晃动了一下,居然是从光幕之中透过,持剑一刺!

    陆宣和这时却猛地一抬头,双目赤芒一闪,伸手一指,居然朝着那剑尖之上点来。


    ……


    ……


  第一百零二章 斩神

    张御见他一指点来,内中似蕴生诸般玄妙,而且他能感觉到,无论自己怎样做,只要还往前进,那么必然会被对方点中。


    若只是单纯法力袭来,他倒是可以碰上一碰,可这里面还流转诸多咒力,这等诡谲之术,他却无意尝试,心意一转,身形骤然从半空之中消失。


    陆宣和一指落空,不由一个失神,那无数玄妙道理顿从意识之中退去,再也抓不到半分。


    此番为了破境,他在来此之前就做了诸多准备,念头稍转,便就明白自己方才是因为咒法加深,重药化解导致法力崩腾,从而推动了心意神气迸发,于一瞬间接触了那上境之门,所以才得以窥见到了一丝大道之理。


    但这也仅仅只是看到,并不是真正领悟,所以方才攻势中所生变化不过是灵机一现,而此刻随着法力如落潮般回退,自然也没有办法再使了出来。


    可他不觉沮丧,因为这恰恰证明,此境距离自己当真已是不远了,或许只是再往上稍稍挪去一步,便就能跨入其中!

    并且他这一身法力的提升也是实打实的,无由半分虚假,心念电转之间,他当即化指为掌,伸手向外一按!

    轰!

    一股沛然法力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推压而去。


    半空之中有灿烂星光一闪,张御出现在了那里,他举剑一斩,剑刃之上传来嗡嗡颤鸣,法力好似被分浪一般,从他身边呼的擦了而去。


    梁屹、俞瑞卿此刻并不在近前,可感觉法力涌来的时候就却是惊涛卷岸,怒拍而来,两人不敢硬挡,往后接连退去,一直推到了大殿门前。


    随即他们便见到,凡被陆宣和法力冲涌过的地方,无论是殿壁及上方殿顶竟然俱是化为乌有,像是被瞬间蒸空了一般。


    他们也是震凛不已,不难看出,此间整个殿台都是用祭炼过的宝材砌筑的,方才他们双方无论如何斗战,都没有损及分毫,可现在却仅仅是被陆宣和法力滚过,便被破坏殆尽,可见其法力威能增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张御未去理会这些,陆宣和法力现在固然变得强横,但还不到他也挡无可挡的境地,现在趁着还能对抗必须制住此人,要是任由其这么继续下去,那事情反会更为不妙。


    待法力波荡还未完全退去之际,他便身形一闪,再度往内圈杀来。


    陆宣和这刻却不再退缩,法力转动,对着张御轰然压来,而这个时候,他身外居然出现了一大团灵光,这与心光相反,法力唯有强大到一定境地后方会呈现出来的异象。


    张御这一次却不曾后退,持剑往前一斩,剑刃之上有光芒闪烁了一下,看去像是半空之中闪过一道霹雳,顿时斩开法力壁障。


    陆宣和眼瞳一凝,他没想到以自己此刻法力居然仍是阻挡不住张御欺近,两指一夹,再度取了一张符咒,而后往外一掷,这一次,他却是要设法制拿住张御的遁法!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张御身上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影闪过,看去被咒术落中,留在了身后,而另一个他则是袍袖飘荡,仗剑而来!


    陆宣和这时一按眉心,他束额之上的缀玉忽然对着张御放出一股奇异光芒。


    张御本待躲闪,却发现此光一起,便已落中了他,而受此光一照,顿便感觉到他与陆宣和之间的距离似被无端拉长了许多,明明只有几步之路,却好似要许久才能达到。


    而在梁屹等人眼中,他的身影似乎一瞬间凝固了下来,并且变得虚幻不定。


    这等时候,顶上喀喇一声,他们抬头望去,可见整个大台顶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流漩涡。


    身为修道人,他们立刻分辨出,这却是修士气机升发行至顶巅,以至天人遥感,进而引发出的异象。


    陆宣和此刻心中满是惊喜振奋,方才他虽未能拿住张御,可又是接连两咒使出之后,却也是将那最后一缕重药也是化开了。


    此刻他浑身上下气机翻腾,似有脱离世间之感,可他有一种感觉,要达成此事,自己尚还欠缺一个条件。


    他念头飞转,假若说自己之前的修行,只是让法力修为满溢,好把元神照影承托出来,进而化作元神,那么现在就已是到了临了这一步,可是要想真正出去,便需另外有力托他,没有这着一股力,那自己就成不了。


    那么力从何来?


    他目光一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悬浮在天穹之中的阵盘。


    他没再去管眼前的张御,却是伸手对着倪翼一指,后者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便已是感觉一股强烈警兆袭来,急忙往旁侧一避,轰的一声,他身后的殿门霎时化消不见,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陆宣和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袖子一扫,如江河横来,这一次,倪翼再也躲避不过,整个人在半空直接爆开成一团血雾,而那阵盘没有了人驾驭,顿时掉落了下来。


    陆宣和感觉那失去的阵力再度收归自己驾驭,心头不由一阵畅快,他方才想到,原来自家老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早先便有疑惑,为何交给他掌握那个阵枢力量只有这么一点?那其实就是用来助他往前走过那最后一步的,如今天人之力已握,只要这一缕地力加入进来,沟通两头,便能天人合机,贯通大道!

    他看向众人,微微一笑,一个元神照影从身躯之中走了出来,而后忽如闪电一化,便即不见!


    梁屹身为玄尊弟子,知道眼下已是到了万分紧急的关头,他眼中此刻显现出了一丝决绝,身外遁光一现,就迎着那股法力浪潮往前冲去。


    与此同时,他胸口一枚宝珠迸发出一缕缕七彩光芒,这是余玄尊所赐之宝,也就是依靠此物,他之前方才能从玄尊一缕气机之中逃离出来。


    不过在对阵陆宣和后,还一直未曾有过显露,为的是留在关键时刻再用。


    这七彩光芒照了出去,前方法力竟是被层层化解,他竟是仗此一路畅通无比,直接冲到了陆宣和的面前。


    这个时候,他身躯微微一晃,忽然一分为二,同时变作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这两个身影凌空而立,背后各自站有一头易蛇,两人同时向下一按,刹那间,两道酷烈而耀目赤光轰然迸发,一齐落到了陆宣和的身上!


    梁屹凝视着下方,他早已是想好了,如果这一招不起作用,那么就使出最后一招,焚身以化烈阳,与之同归于尽,彻底斩断其人之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击下去,却是打了一个空。


    他蓦然发现,陆宣和虽然此刻还在原地,维持着一个双袖张开,仰首看天的模样,可那身影却变得异常之通透,浑身上下闪烁着莹莹玉光,而他的攻击好似根本没有落到其人身上。


    这个时候,张御只感觉身周围光芒一散,束缚顿脱,也是落下身来,站在了平台之上。


    他看了陆宣和一眼,轻轻一挥剑,却是从那通透无比的人影之中一划而过,根本不曾触及其半分。


    梁屹神情凝重无比,沉声道:“此人正神意冲举,试图贯通天人,只是凡根犹存于世。”


    张御点了点头,他看过玄廷的道书玉简,清楚知道此刻是何情形。


    现在陆宣和神意气机已然向那个境界攀升而去,只是还有些许根脚落在此间,没有能够超脱出去。


    虽然因此之故,他们还能够望见此人身躯,但双方其实已不在一个层界之中了,现下任凭他们如何施为,都无可能接触到此人。


    梁屹默然片刻,语声沉重道:“太迟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了,如今看来,我们只有等到结果了。”


    张御思索片刻,抬头道:“不,还有一个办法。”


    梁屹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张御仰天看去,身上衣袍鼓动起来,道:“莫忘了他用的采伐之道,故是此番天人交感,身不能去,而神却能往!”


    梁屹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道:“道友,你是说……”


    张御道:“还请两位道友在此为我护法。”


    梁屹吸了口气,重重点头道:“好!道友如果未曾做成此事,那么就由梁某来继续!”


    俞瑞卿也是走了上来,默默站在了一边,显然也是表明了态度。


    张御对二人点了下头,随后他站定不动,过又片刻之后,玄浑蝉观想图却是自背后浮现了出来,一时大台之上满是灿烂无比的星光。


    这无比华美的观想图显现出来之后,银河般的双翼扇动了两下,倏化为一缕烟色霞光,倏地冲入陆宣和身躯之中!

    陆宣和虽是天人交感,贯通到了上境之道,可因为是采伐而来,故而实际上是借用外力强行劈开道途,这外力并不属于他自身,因此其人可往,他人亦可往!


    张御以观想图寄托自身气意神心,借此天人之路,前去找寻到其人神意气机之所在,一旦追逐到此人,两者便就重新牵连到了一处,在这一瞬间,他便将能手段施加于此人那在世之身上,进而斩断其上境之路!


    当然,他仅仅只有一瞬间的机会,若是这里时机掌握不好,陆宣和反应过来,他就有可能被其破灭神意气机,那么留在世间的,那唯有一具空壳了。


    就在玄浑蝉进入陆宣和身躯之后,过去片刻,他整个人也是变得玉光闪烁,莹莹通透了起来。


    梁屹、俞瑞卿二人都是异常凝肃地看着他。


    而就在此时,一股几是刺痛心神气意,无比耀目的光芒从陆宣和与张御二人身上同时闪现了出来。


    两人不觉把眼眯起,忍不住往后倒退出去,恍惚之中,他们见到张御举剑而上,向前一步,对着陆宣和一剑斩下!

    等到他们再度睁眼看去,张御立在大台之上,挥剑而过的衣袍大袖飘荡不已。


    而在他的身后,陆宣和的身影先是一阵闪烁,几个呼吸之后,光芒黯淡,竟是变还了原来的模样,其人定立片刻之后,头颅一歪,就从身躯之上滑脱下来,自台阶之上一路滚落而下!


    ……


    ……


  第一百零三章 黄雀

    陆宣和的头颅一直滚落到了台阶之下方才停了下来,可以看到,他的双目之中依旧透着一丝惊疑和愕然。


    而那上方无头尸身挺立片刻后,忽然一软,像一团烂泥一样软瘫了下来。


    张御此刻转身过来,缓缓收剑归鞘,而随着他这个动作,天顶上空那一团天人交感的云雾漩流也是在轰声连响中逐渐收敛,到得他惊霄剑完全收入鞘中,传出一声清响的时候,那漩流也是随之合闭。


    梁屹、俞瑞卿二人看着他的身影,不觉微微恍惚。


    两人直到此刻,犹自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不可一世,法力通天的陆宣和居然就被这么斩杀了。


    虽然知道借助天人之感,以神意牵连之法斩杀此人确实可行,可其中稍有拿捏不准便是身死魂消的下场。


    方才要是张御失败,他们作为这一战仅有的参与者,心里都是准备好紧跟着上去阻止了。


    可是越往后面,机会就越小,到那时候,也就是尽一份人事罢了,最后事端如何,只能听从天命。


    而在此刻,一缕阳光忽然穿破稀薄云层,落到了大台之上,将他们三人都是笼罩在内。


    有些巧合的是,现下站在这里的都是玄修。


    张御这时目光望了下来,道:“两位道友,此人已亡,我们需得破坏阵机,让停留在地星之外的大军进来。”


    梁屹道:“不错。”


    他与俞瑞卿对视一眼,原本绷紧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此刻此刻,二人只觉身躯之中一阵空落和疲惫。


    这一次可以说是万般凶险,陆宣和当时可当真是只差一步就能成就玄尊,现在回想起来,仍是一阵心悸。尽管前后斗战不到一刻,可无论心光还是心神的消耗都是异常严重。


    俞瑞卿稍作调息之后,微叹一声,这回虽然成功了阻止了陆宣和,可是付出代价也是不小。


    他不由想到了倪翼,也想到了此次为了阻止此人而付出牺牲的那些士卒和同道。


    张御这时伸手一摄,从陆宣和那化成一团软泥的身上拿了一块阵牌过来,这东西一直操持在其手中,只是这位显然没有掌握全部的阵机,不然他们方才根本冲不出来。


    不过凭此应该可以找到真正的阵枢所在。


    他将心力灌入其中,而后闭上双目,顺着那阵机寻去,过去许久,他睁眼目,道:“我已是找到阵枢所在。”


    梁屹关切问道:“张道友,不知在何处?”


    张御道:“就在这地星深处,可这大阵一直是自行运转的,并不受人操持,而且下面恐还有刻意豢养在这里邪神神裔和各类毒虫,所以下去恐怕没那么简单,还要费上一番工夫。”


    梁屹想了想,道:“张道友,你在此斗战许久,最后又斩杀了此獠,想是耗费了不少心力,不妨先休歇一二,我们去把陷在阵中的道友救了出来,再一同去往地下破坏阵枢。”


    张御点首道:“好,此事便拜托给诸位了。”


    陆宣和已被他所斩杀,他此来目的已是达成,也无需去将此次所有事情都是揽在自己身上。


    梁屹和俞瑞卿二人对他一拱手,便就驾起遁光,从这残破大殿之中退了出去。


    张御看着他们离去,目光一撇,见陆宣和头颅上的额束掉落在了脚畔,上面有一块美玉闪烁发亮。


    他伸手一拿,摄了过来,见这块美玉方方正正,外表光润无暇,只是里面隐隐可见一缕红光泛动。


    方才陆宣和就靠着这东西才将他挡在了外间,其中威能匪夷所思,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玄尊赐予弟子的法器。


    只是看美玉之中的红光,这东西很可能路数不正。


    且凡是与玄尊沾边的东西,若不是得玄尊允许,贸然留下,那可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他并不准备把此物拿来自己用,但留在这里也是不妥,他思索了一下,从星袋之中取了一只装玉简的匣子出来,将此玉摆了进去,随后收在了袖中,准备出去之后再作处置。


    收妥之后,他忽听得窸窣声响,转目一望,见那变成一滩软泥的陆宣和尸身,此刻彻底已为了一堆黑灰。


    他心思一转,此人这一脉咒法都是阴阳对立,有一法出必有一法解,有一咒去必一咒回,所以在最后破境之时,也同样是留下了那一个破绽,这也是合乎冥冥之中的天道运转。


    他仰头看了看上方的光芒,方才他以神意气机去接触其人,就在寻到其意的一瞬间,他也是看到了许多东西。


    尽管陆宣和是真修,而他是玄修,两者破境之法并不相同,可是他也由此有了一些收获。


    并且他知道,陆宣和当时其实已是站在门径之前,只差一步就能踏入进去,可其迟迟未能过去,这是因为此中还是遇到了一个阻碍。


    而这是这到底是什么,他此刻却是怎么回想不起来了。


    对于一个修道人而言,看到的东西绝无可能忘掉,除非是不能为自己所理解的,或者是超出自身层次的东西,故是他认为,或许自己唯有有朝一日攀登上境,也是达到关门之前的时候,方才可能回忆起来了。


    他收了思绪,把两袖一展,在大台坐了下来,缓缓调理气机。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却是感觉身下一阵阵震动,同时身躯也是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他猜测这应该是梁屹他们找到了阵枢所在,并且将之破坏了,所以原本一直压在众人身上的阵力在消退下去。


    同一时刻,地星之外,栾秉一直在等待内里的消息传出,这刻他感觉面前的厚重云层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而不像此前一般凝实了。


    他看了两眼,向一旁的文道人问道:“文道修?


    文道人算了一算,道:“将军,阵机似在退去。”


    栾秉唔了一声,目中有光生出,立刻关照道:“着人再去查探!”


    他命令之下,很快飞舟向里发出玄兵,不过这一次,玄兵却是一下从云层表面穿过,去了极远之处,方才有闪光亮起。


    他的从副在旁惊喜言道:“将军,这云层的确在消散,很可能是先前进入里面的军士和上修们找到阵枢了。”


    栾秉思考片刻,立刻让从副安排几艘斥候飞舟入内查探。


    在大约一个多夏时后,派出去的人手却是和梁屹等人取得了联络,旋即便有回报传了上来。


    从副在看过之后,做了几遍确认,便兴冲冲的走了回来,道:“将军,我们成功了!那意图成就玄尊的上宸天修道人已被张巡护亲手格毙!”


    栾秉一听,也是神情振奋,他上前几步,将报书接来,看了下来,抬头问道:“确认了么?”


    从副点头道:“确认了,这是梁玄修他们送来的,还有最早进入地表的同袍们也都联络上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下方那些云雾越散越开,逐渐稀疏,地星的大概形貌也是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栾秉看了一眼那围在地星之上一条条白色玉带,知晓那些都是阵桩,虽然阵枢已被破坏,但这些东西留着终究不稳妥,他吩咐道:“让前军下去,先将那些阵桩给我拆了。”


    从副当即道一声是。


    十来呼吸之后,三千余艘斗战飞舟穿过那稀薄云雾,往地星之上飞去。


    因为阵枢已破,虽然这地星上环境与其他地星还是有所不同,可是那掺杂阵力的天象明显已是不存在了,所以他们很是平稳的来到了地星之上。


    所有飞舟并未降落,而是朝着那一根根阵桩飞去,并在半空之中投下一枚枚玄兵。


    没了阵力护持,这些玉桩凭着自身的坚固程度并无法承受玄兵的连续轰爆,在光芒和巨响声中一根根倒裂下来。


    张御本在调息,耳畔听得隆隆声响,他睁眼站了起来,距离此前一战已是过去一夜,如今经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站在大台顶端向下望去,万丈金霞从地平另一端投照过来,大地山陆的轮廓尽收眼底。


    这次一战虽然凶险,可也是收获了很多东西,给了他很多启发,回去之后,也需好好消化一下。


    这时天边有一道道灵性光芒遁来,还有飞舟来到了上空,一道遁光自上飞落,着地之后,光芒散开,梁屹走了出来,拱手道:“张道友,阵枢已是拿定,此间就交由大军处置吧,我们也该是回去了。”


    张御点了下头,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虚空,道:“是该回去了。”


    此时虚空之中,一艘隐匿飞舟正躲藏在大军边缘之地。


    越道人坐在主舱内,看着地星上方那一根根玉桩倒伏下来,他道:“看来上宸天这位同道这次不曾求道成功啊。”


    他言语之中颇有几分惋惜,凡是修行到他这等境界的,都清楚知晓上境都多么难以攀升,可不是登此境,却不算真正求得道法了。


    他向身旁弟子问道:“那位张巡护在哪里?”


    那弟子回话道:“老师,方才我们的眼线回报,这位应该还在地星之上,只是这位届时恐怕也会跟着大军一起返回,我们还是找不到什么机会。”


    越道人道:“不打紧,回程途中,他们定然没有先前那般警惕了,你让眼线给我盯紧了,一定要给我找到他的落身之处,为师自然有办法拿他!”


    ……


    ……


  第一百零四章 法符

    张御从大台上离开后,便腾空飞纵,离开了地星,与他一同离去的,还有梁屹、俞瑞卿等修士。


    密密麻麻的遁光往虚空之中过来,但是比起早前来到地星之时,看去却是显得稀疏了许多。


    他们到了虚空之中后,自然有一驾驾飞舟过来接应。


    张御在此与梁屹等人分别,去往其中一驾飞舟,就在踏入船舱的时候,他仿佛有所察觉般,目光往后方看了一眼。


    军卒小心问了一句,道:“张玄修?”


    张御道一声“无事”,便走入了飞舟之内。


    梁屹登入飞舟主舱的时候,却发现那名老道人站在那里,他不觉一怔,道:“道友怎么来了?”


    那老道言道:“我已是听说了此回之事,道友立的好大功劳。”


    梁屹摇了摇头,道:“也是侥幸。”


    那老道言道:“哪里有什么侥幸?对战差一步就要成就玄尊的修道人,少许判断出错那就是身心俱灭的下场,道友不必妄自菲薄。”


    他说了这一句,又放缓了一些语气,道:“梁道友,你这一次回去之后,定然名声大振,这对于推动我们的计议也是大有好处的。”


    梁屹沉声道:“可这一次斩杀那上宸天修士,是张巡护,而并非是我。”


    老道人言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听闻这人是你们几人合力之下才拿下的,试问没有你们的相助,那位张巡护又如何可能斩杀此人呢?你就不用过谦了。”


    梁屹沉默片刻,道:“我只求如实言说,不实之词我一概不认。”


    老道人抚须思索片刻,道:“好,这可依从道友。”


    此刻舰队主舟之上,栾秉收到了下方送来的初步统计的阵亡报书,他看着上面一排排人名,其中不乏他看好的军中军校,心中也是异常沉重,这里面多少人跟随了他多年,可现在却是牺牲在了这里。


    从副这时走了过来,但看他模样,却又不敢上来打扰他。


    栾秉放下报书,道:“什么事?”


    从副言抱拳言道:“将军,我们方才得报,地星内部还有无数邪神神裔和毒虫存在,梁玄修他们之前破坏了位于地星深处的阵枢后,也不得已先退了出来,这些东西若不剿灭,却也是祸害。


    还有,根据梁玄修他们的判断,这地星从里到外都是经过祭炼的,这很可能是上境大能的手臂,这里我们又应该如何处置呢?”


    栾秉考虑了一会儿,道:“此事我们处置不了,回去之后,先禀明署中再定吧,你照参事们先前安排,令中军后军各领一部先驻扎在此,过后再分批替换。”


    从副当即领命。


    由于最主要的目标已是完成,近百万大军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这里,故在临时军府的安排下,众军开始陆续往回撤走。


    一日之后,第一批舰队开始启程回转。


    而另一边,躲藏在虚空之中的幽城隐匿飞舟之中,越道人正看着案台上显现出来的奎宿舰队光影。


    他目光凝注在阵中一艘并不怎么起眼的飞舟身影上,道:“就是这一艘么?”


    旁边弟子道:“正是。我们的眼线亲眼看着那位登入此舟,当中也没有调换过任何乘舟。”


    越道人嗯了一声,他只要大致知晓张御在哪个位置便可,下来之事用不着他亲自去做。


    他挥了挥手,那弟子和两边的役从都是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主舱里很快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迈步来至主舱正中,从星袋之中十分郑重的取出一张烁烁发光的纸符。


    这是此前在幽城之中时,某位上境大能赐给他们的一张法符,可以用此物来摄拿张御,并将之擒捉了回去。


    在奎宿之时,乙未天城有玄尊坐镇,自是无法下手,而来路之上,却又不知道张御具体身在何处。且大军前往征讨路上,正是戒备最为严密的时候,就算他们行动成功,自己也未见得能脱身回去。


    可是现在,大军并不是一起回返的,现又知晓了张御的具体所在,却是正好施展此符。


    他起双手将纸符抬起,口中念有几句法诀,就将这法符往上一送,法符立时化为一道灵光,自舟内毫无阻碍的飞了出去。


    到了虚空之中,便有一丝一缕灵光自符面上滋溢出来,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结成了一头体态长有百丈的光龙,身躯一耸,四爪之下驾起一团团锦云,就往远处的庞大舰队冲飞而去。


    此时舰队负责戒备的巡游飞舟立时发现了远处异状,有军卒道:“那是什么东西?”


    舟长看有一眼后一怔,“龙?”可他下一刻就反应过来,急切言道:“敌袭!快些传讯!”


    随着芒光传讯发出,侧翼的护卫飞舟迅速一艘艘集结起来,而后飞舟一侧一道道光芒亮起,一枚枚针对的神异力量的玄兵,如雨一般朝那头光龙爆射而去。


    那头光龙身躯一抖,玄兵落到那光雾织就的鳞片之上,居然纷纷弹开,却是如同失了效用一般,竟是没有一枚爆裂开来的。


    这光龙则是速度骤然一块,就强行穿入了舰队之中,其所过之处,飞舟纷纷破散爆开,而它对于其余人都是不管不顾,却是直往张御所在之地过来。


    就在巡游飞舟方才发现光龙出现的时候,一名道人也是到了张御所乘坐的飞舟之上。


    此人与张御见过礼后,便自报家门道:“我此番是受军署委托而来,是需要向巡护问明法台上那一战的大致经过,并负责把此记述下来,张巡护,我并非是质询,只是按例办事,还请巡护不要介怀。”


    张御表示理解道:“自当如此。”


    外层战事,每回正战过后,都要进行一定的记录,并且存入事录卷宗之中。


    似如梁屹他们,其实也是一样会被问询到的,这其实对他们也是有利,有此为凭证之后,许多事情便可以交代清楚,而不至于被有些人事后利用。


    张御将斩灭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不过因为具体手段涉及修士个人私隐,不论他自己还是关于梁屹等人的,他都没有提及。


    那道人听了下来后,不觉面露钦佩之色,赞叹道:“张巡护当真了得,这一回若无张巡护,那或可能当真让那人给得逞了。”


    张御想到神意往去看到的那一幕,却是摇头道:“玄尊之成就,何其之难。”


    “是啊。”


    这道人也是心生感慨。


    张御略作思索,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玉匣,将那一块美玉从中取了出来,递去道:“这是从那人身上寻到的,我疑是背后那位玄尊所留,准备过后交由玄廷处置,道友也不妨一并记了下来。”


    那道人神色一正,拿来看了一眼,见其中红光一片,慎重言道:“这东西的确不能留下。”


    他把这美玉的特征记下,正要交还回去时,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道道外亮,两人往外看去,便见一条光龙正往他们这里冲来,而周围飞舟被其轻轻一蹭,便就纷纷爆开。


    张御这时见到,那光龙忽然顶上长角一道灵光闪烁,霎时一缕如电光芒直朝着他们这里射来,他眸光一闪,顿把心光一放,将那道人推开,自己也是闪身遁出飞舟。


    他此时意念一引,一道剑光如电飞去,可落中那龙身后,竟然穿之不透,反被光雾龙鳞震开。


    那道人见那光龙半途一个盘旋,掉头直奔张御而去,他神情一变,正要上前帮忙,却是忽然心下一动,他看了手中美玉一眼,当即法力往里一送,便将此物对着那光龙一照。


    刹那间,美玉之上有光芒喷薄而出,那头光龙本来势头凶猛,可被此光一照,居然被生生定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这光龙几次挣扎,都是无从摆脱,便又有了新的变化,只见其浑身光雾徐徐散去,一枚纸符竟是从中摆脱了出来,此符一闪之间,居然直接来到了张御上空,并无火自燃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光亮照下。


    张御察觉到后,本欲闪避,可那光亮一下落中了他,同时有一股强猛吸力传来,要把他牵扯进去。


    他抬头一看,见符纸背后隐隐出现了一个空洞,在此背后,仿佛是另一个去处,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绝然不能去到那里。


    只是这股吸力感觉挡无可挡,这分明就是来自上层力量的压制。


    于是他意念一转,心光送入到那玄廷所赐的龙佩之上,随着一声悠扬磬钟之声响起,玉上顿有一股柔和光亮放了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上面那光芒牵扯了他数次,却始终不能将他拿入进去,在过有一会儿之后,那符纸终于彻底燃烬,支撑的力量失去,那空洞也自缓缓合闭,那光芒也自消散不见了。


    张御身上那道柔和光芒此刻也是徐徐收敛下去,他落定身形,目光往远处望去,见整个舰队都被那符纸所化的光龙凿开了一条通路,痕迹十分明显。


    很显然,那东西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他看有片刻后,眸光一闪,身形纵去,便化一道遁光寻迹而去。


    ……


    ……


  第一百零五章 追战

    越道人此刻正在隐匿飞舟之内等候结果,在他想来,有玄尊所赐法符,又找到了目标所在,断没有失手的道理,这次一定可以将张御带了回去,问清楚那可能存在的道印下落。


    过去没有多久,他望见虚空之中有一点亮光闪起,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是升起了一丝警兆。


    只是一息之后,他便看清楚了,那过来的乃是一道剑光,看那方向,无疑是直奔着他这飞舟这处而来。


    见到此景,他哪还不知道是此次计划失败了。


    他心思一转,能对抗玄尊符箓的,那必然也是同属于玄尊层次的力量,显然这一位玄廷巡护颇得玄廷看中,所以没被摄拿了去。


    他微微一叹,道:“惜哉,惜哉。”


    叹息之余,他心中还有一些羡忌,玄廷到底家大业大,似蕴有玄尊之能的东西却是可以这般轻易赐下,不像他们幽城,上面玄尊一个个自视仙神,若是觉得无必要,对下面之人根本不做理睬。


    只不过两者选一,他宁愿待在幽城,因为玄廷对修道人拘束太过,使得他们丝毫不得自主,甚至连寻常人性命都不得妄取,虽然他不见得定要与凡人为难,可这等束缚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


    他此刻浑身法力一涌,此驾飞舟之外霎时浮现了一层跳跃闪烁的光膜,那飞剑击来。两相交击,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闪光,虚空之中好似一枚星辰急骤闪烁了一下。


    他负手站在主舱之中,神情镇定无比,这艘飞舟也是一个法器,可不是那些造物飞舟,在他法力配合之下,足以守住此间。


    只他也没有仗此留下对敌的意思,口中道:“先撤吧。”


    可是飞舟虽然往远处走避,那剑光却仍是追逐在后,他心下知晓,被这一柄飞剑盯上,可没这么容易抽退走,不过以现在这个速度,稍候有人纵能追上来,数目当也不会太多,他自认还是能应付的过去的。


    飞舟撤去不到半刻,他就留意到虚空之中有光芒飞来,仔细一看,却是一艘庞白舟,他立时猜到来者身份,讶然道:“不想此人竟然还敢追来……”


    说是如此说,可他方才放松的神色却不禁变得郑重了许多,这是因为张御之前的战绩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张御站在白舟主舱之内凝视着前方,他自能辨别出来对面那飞舟并非造物,而是法器。不过法器要想用得好,一看本身所用质材,二就是看御主修为。


    他这白舟可是用了灵妙玄境数百年来积攒的宝材打造出来的,而外层比起内层来,这方面就有所不如了。再加上他心光修为也是胜过对方法力,所以白舟速度明显更快,此刻也是越追越近。


    越道人看着这等景象,呵了一声,虽然白舟对比自己这隐匿飞舟看起来全面占优,可斗战的时候,法器的强弱并不能决定一切。


    他把手按在了案台上方一块玉璧上,霎时全身气意与飞舟相通,舟上之上萦绕的光芒微微一闪,就有一道道霹雳雷电放出,并准确劈落到了白舟身上。


    张御顿时感觉整个舟身不停震动着,他能察觉出来,对方这雷芒实际上不比玄兵的威力弱上多少,不能任由其这般肆意劈打下去,于是意识一转,白舟便就往旁侧一偏,就从雷芒之中避了出去。


    越道人笑了一笑,法力一催,又有一道光芒爆射而出,而这一次,笼罩却范围极其广大。


    张御发现,面对这光芒,白舟无论是躲避还是后撤,都会被甩开一段距离。


    他考虑下来后,并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直接撞上去,同一时刻,飞舟表面也是闪烁出一层护持灵光。


    只是那层光芒过来,并没有产生什么剧烈破坏,而是直接缠绕上来,像网一样裹在了白舟之上。


    张御顿感舟身一滞,这就像是背上了一个极重的负担,也是因为这一瞬间,方才追上的距离顿时又被拉开。


    他眸光一闪,心光涌出,整个舟身,顿将那一层光芒罩网撕开,重新恢复了速度。


    越道人见状,痛惜摇头道:“粗暴,太粗暴了!”


    在他看来,两驾法器飞舟对战,就如两名剑修以剑邀斗,有一种仪式般的美感,此刻他们双方应该各逞机心,用飞舟本身具备的各种手段来较量。


    现在对面却是仗着心光深厚强行扫除了这等捆缚,这却是破坏了这一份美感。


    可是排贬归排贬,他也知这种方法的确简单易为,管你什么机巧,都能一法以破之,对此他也是颇为无力。


    张御扫清障碍之后,看了前方那飞舟一眼,对方屡屡使动手段,他自然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


    他意识一动,飞舟前方忽然塌融下去,露出了一排内陷炮口,随即有光芒在里急骤闪烁了几下,一道道旋转着银白色梭状玄兵自里飞了出来。


    越道人神色微变,伸手用力按住身前玉璧,飞舟之上雷光一阵跳跃,霎时提前引爆了飞来玄兵。


    不过这种蕴含有神异力量的玄兵即便在虚空之中亦是能展现出极大威能的,外散的力量自然着落到了飞舟之上,使得舟身震动不已。


    他生怕再度遭到这等攻袭,立刻牵动飞舟往下一落,却是沉到了白舟的下方,避开了那位于白舟前方的炮口。


    可他随即便看到,白舟腹部也是融化塌陷,而后同样有一排炮口自那里出现。


    见到这一幕,他哪还不明白,这等玄兵炮口可以存在于白舟任何一处,是不存在死角的,要想回避,唯有更快的速度,这恰恰是他现在所欠缺的,而眼下他也没有太好办法,只得继续挪转躲闪。


    张御则是趁势追击,玄兵一枚枚自炮口之中飞了出来,他并不是直接对着那飞舟而去的,而俱是落去其挪转前行的空处。


    越道人确实是这驾驭飞舟法器的能手,每每不是以雷光提前击中玄兵,就是及时挪避飞转,飞舟恰如游鱼一般在危险湍流之中穿梭来去。


    只他也知久守必失的道理,只要被玄兵命中一次,飞舟必然速度大降,那下来就极被动了。


    再又回避了几次之后,他意念一转,飞舟先是爆发出一阵堪比耀阳的光亮,而后整个舟身浮现出了一丝幽色,竟是在前行之际缓缓融入了虚空之中。


    此法可以蔽绝修道人感应,若不是之前上一来就被剑光缠住,他又没想到张御如此难对付,那早就用此脱身遁走了。


    张御不难感觉到对方正从自身感应之中慢慢消退下去,立便能猜出飞舟之中那一位有了遁逃之意、


    他使心意催动,白舟舟首两侧似有一对眼眸睁开,就有一道如水雾般的光芒自里洒了出来。


    对面那飞舟本似已与虚空合为一体,可此光一落,顿被照得通体雪白,好似方才躲入阴影之中的鬼祟之人忽然一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越道人一见隐匿不成,知晓今次事机有些不妙了,他也算果断,当即强运法力,催使飞舟加速遁走,试图拉开距离后再找一次机会。


    可那白舟同样也是加速上来,下来不管他如何绕转,始终都是跟随在后,虚空之中,两驾飞舟一前一后,不停穿梭折转,绕旋飞驰,后面则是留下了一团团雷电霹雳和玄兵爆裂的光芒。


    越道人虽然靠着灵活手段接连躲避了数次玄兵的阻截,可是随着张御逐渐熟悉了他的变化,那玄兵投射所选择的时机也是越来越准,许久之后,他终是有了一次失手,被一枚玄兵撞中舟身。


    飞舟不由得剧烈一震,而就是这一线变化,张御马上就抓住了机会,心光催使之下,白舟猛然抵近,同时玄兵不断喷射而出,接连砸落在对面飞舟之上,震得那飞舟震颤不已。


    他见时机已是出现,身躯往前一倾,同时拔剑出鞘,在星光闪烁之中身影一虚,霎时从飞舟之中闪挪而出,而后如流星一般穿过虚空,轰然撞在了对面飞舟之上,并将之洞穿出了一个巨大缺口!

    在闯入主舱之内后,他立定身形,缓缓抬头,看向立在那里的越道人。


    越道人看着他,语发赞叹道:“张巡护好手段,以张巡护你的本事,又何必留在天夏呢?不若来我幽城如何?”


    张御对此根本不予回应,因为此事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他身上心光缓缓腾升起来,气势也是在攀升之中。


    越道人呵呵一笑,语声愈发诚恳道:“张巡护,莫以为我在说笑,虽你现在手握权柄,可你若是日后去往玄廷任职,自会有各种规矩束缚于你,令你难以伸张。


    而在幽城不同了,虽然也有规矩,可只要不是做得太过,都不会有人来约束你,你若是有了自己家之天城,那么里间一切自是任你予取予求,不可谓不逍遥,张巡护,我辈身为修道人,你需明白,到底什么你我之所求啊。”


    张御把长剑往旁侧轻轻一挥,袍袖一阵飘拂,他淡声道:“我现下所求者,不是他物,而是汝之头颅!”


    ……


    ……


  第一百零六章 虚实

    张御一语言毕,气势也是蓄积到了极点,故是不再废话,当面疾起一剑,就对着越道人斩来!

    越道人说了那么话,其中有真有假,可他也知,张御身为玄廷巡护,不是光靠言语所能动摇的,所以同样也是在做着斗战准备。


    他见剑光斩来,身躯微晃了一下,一个闪烁虚影留在了原地,而另一个身影则是直接倒退着从这位于舟首的主舱之中飞了出去。


    张御根本没去管那飞空而去的越道人,在一剑披散那个留在原地的虚影之后,又冲着一处本来空无一人的所在一剑斩下,那里顿有一个人影随之浮现出来。


    越道人手中托起一团几是遮蔽整个正面身躯的青色光芒,将飞剑挡下,可以见到,那里有无数缠绕的丝线盘旋。


    他暗叫可惜,方才他用了一个分化虚影的神通,想引导张御追去飞舟之外,然后他便可再次驾驭舟逃走,可惜张御并没有上当。


    张御一见剑势被阻,心意一摧,剑刃之上有光芒一闪,一股无比锋锐的明光便自上溢生出来。


    越道人只觉感应之中一阵刺痛,他心下一惊,不敢再正面相斗,身躯晃了一晃,又是留下一个虚影在原处,真身如方才一般隐遁不见。


    张御眸光一闪,横剑在前,心光一张,轰然一声,霎时充斥整个飞舟,而飞舟里面那些越道人的弟子和役从,则都是一个个被震得失去了知觉。


    在这等心光迫压之下,任何神通变化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很快他便有所察觉,脚下一转,对着一处无人角落挥剑一斩,剑光落去,越道人也是被逼得显露了出来,他面上露出无奈之色,神通一转,借一虚影脱身之后,却是再度穿透舱壁,遁去了舟外。


    可方才出去不远,外面飞旋等候的蝉鸣剑却是一闪而来,从他胸口洞穿而过,他身影转而变得虚淡起来,而后就如轻烟一般消失,此竟然又非是他真身。


    张御不去理会外面,只是凭着充斥此间的心光和神觉之印,手中之剑循着那一丝捉摸不定的灵机而去,再次将此獠身影在舟内给逼了出来,可随着一剑斩过,那身影却依旧是化一缕烟气飘开。


    这让人不禁有种感觉,好似战斗到现在,他所面对的都是一个个虚影,而非一个真实的人。


    越道人这一身本事,是以虚实变幻和守御持身见长,能在元神照影和真身之间来回挪转。


    且除了这等变化之外,他身上所携带的各种法器,也都是用于加强和配合这方面神通的,可以说,在此一道之上她已是做到了极致。


    从战斗开始到如今,他几乎没有一刻是停下挪转的,所以每个虚影化身都可以说是他的真身,但又都不是他的真身。


    这门功法若是运使到极致,那便是万化皆我,又皆非我。


    只是他功行毕竟还未曾臻至大成,所以在张御心光迫压之下,变化也难免显得艰难了许多。


    在又是躲避了数次剑斩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滞涩,真身稍稍滞留了片刻,这一次却是无从躲避剑斩了。


    不过这等时候,他又转运了另一个护持神通,整个人化若冰雕一般,轰的一声,在剑光劈落之下全数碎裂开来,变作了一地滚石碎砾,而这些东西旋即化散为一缕缕无形灰气飞去了船舱之外,并重新聚合起来。


    只是舟舱之外的蝉鸣剑一直等在此处拦截于他,见他逃了出来,自是毫不客气过来一斩,那身影霎时破散,那真身却又不知挪转去了哪里。


    张御通过这一番交手,此刻差不多已是摸透了此人的路数了。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越道人这种人其实十分令人讨厌,因为其人虚虚实实,保命存身的手段又很多,会使人有一种有力难使之感,哪怕是实力高过此獠之人,也难将之杀死。


    可这里面也不是没有缺漏的,越道人现在是以神通变化来对抗他的剑斩,这等一刻不停的神通转运,任其法力再是深厚也支撑不了长远。


    只不过越道人如此擅长保命,故他判断,说不定其人身上还带有补充法力的丹丸,这般下去,固然他赢面更大,可也可能会出现什么变数,所以他于此也准备另一个对策。


    此时他眼眸之中现出一道明光,整个飞舟顿时隆隆震动起来。


    越道人身影出现在了主舱某个角落之中,他抬头看去,便见舱壁之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他看向张御的目光之中露出惊骇之色,“你……”


    张御认为对方之所以能和他缠斗,神通变化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就是有这艘飞舟当作掩护,里外飞遁化影以躲避他的剑斩。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这艘飞舟。


    只是这个飞舟乃是法器,他方才闯入进来都是费了一些力气,要想毁去并不容易,而他方才心光张开,并不是单纯为了确认越道人所在,也是为了方便自内而外破坏此间。


    在他不断努力之下,到了此刻,这艘飞舟终于支撑不住,开始产生崩裂了。


    越道人清楚知晓自己的优势弱点,没了飞舟,他等若失了退路,故一见此景,没有再试图在原地与张御斗战,而是二话不说,纵光往虚空深处遁走。


    张御这一次没有再放任他,背后有灿烂星光闪烁了一下,直接纵光追了上去,蝉鸣剑也是同样化流光跟随而上。


    而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一块飞舟残骸之上,微微闪烁了一下,一个越道人的虚影自里浮升了出来,他却是往相反方向逃去。


    可是他方走不远,却见停在原处的白舟忽然一转,位于舟首的炮口一阵闪烁,一枚枚玄兵自里飞射出来,随着那剧烈光芒爆散开来,那身影瞬间便被淹没在了其中。


    而另一边,张御只是用了十来呼吸就追上了越道人的逃遁身影,没了飞舟遮挡,他此刻出招再不至时时受阻,在蝉鸣剑与惊霄剑接连劈斩之下,越道人神通转挪几次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滞,真身也是由此顿在了其中。


    张御没有错失这一良机,剑若迅光斩来,这一剑快到了极致,越道人转运神通已是不及,无奈之下,整个人再度化为那冰雕也似的物事,并在剑刃之下碎裂开来,而后化作一团团烟气。


    这一次,这些烟气却是直接变化成了十数个一模一样的越道人,各自向着四面八方分射而去。


    这里面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是真实的,也或许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张御看到这一幕,他伸出手去,对外一拿,这十数个越道人顿被他凝定在了那里。


    这时他眸光一闪,身若疾光飞去,因为速度过快,这一瞬之间,也似有十数个他出现在了虚空之中,而每一人都是对着面前的越道人一剑斩下!

    这一剑挥过之后,他维持挥剑之势不变,身影倏地聚合为一,而就在他的周围,那些越道人身影则是一个个接连消散,最后也是余一个存在,其人往后一倒,无力飘在了虚空之中,片刻之后,头颅与身躯缓缓分离开来。


    张御反手负剑,转过身来,伸指一点,越道人尸身轰然化散为无数飞灰,而他的面前,则是飘过一个星袋,他将之摄来手中,没有贸然解开,似这等诡谲人物,说不定星袋里另有布置,他打算回去之后再做处理。


    他目光一扫,见四周再无什么东西留下,便纵光回转,未有多久,就又重新回到白舟之上后,在主舱之内坐定下来后,白舟内便有一个微弱意识向他传告了自身离去之后的变化。


    似是他之前点化灵露终于开始起了作用,白舟之中不久之前已是有了自身意识的诞生。有了这个意识,以后就可以帮助他更好驾驭整个飞舟。


    当然,这缕意识尚且很是幼弱,在斗战中还无法起到太大作用,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命令。


    就如方才,他离去前直接对这意识下了一个命令,一旦在周围发现任何异动,那便直接以玄兵轰爆。


    现在看来,那越道人果然还留下了一手,要是方才不作安排,那还真有可能被其走脱。


    他思考了一会儿,索性又朝那些飞舟残骸发射了一些玄兵,将之俱是化为乌有,这才驾驭白舟往回归返。


    大约一刻后,他回到了舰队之中,并将此事报了上去。


    此前拜访他的那名道人得闻后,便又再度寻来,并将那枚宝玉递了过来,道:“张巡护,这枚宝玉方才贫道冒昧运使了一下,还望巡护勿怪,现在交还给尊驾。”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道:“道友言重了,还要多谢道友方才助战。”


    那道人笑了笑,道:“巡护不见怪就好。”他打一个稽首,“贫道就此……”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露出了一丝惊愕之色,随着看向张御,似想表达什么,可是却没有什么也没能传递出来,旋即便见其人面上浮出了一丝玉白之色,并很快蔓延至全身,只是一二个呼吸之间,整个人竟就化作了一个玉石雕像!

    ……


    ……


  第一百零七章 赠言

    张御眸光一凝,对面这等变故来得异常之突然,他上前察看了一下,发现这位道人已然完完全全变化成了一个雕像,身上没有半丝气息存在,根本无法想到,就在几息之前,这位还是一活人。


    他拿起手中那块美玉看了看,此事很可能与这东西有关,许就是这一位方才运使了这东西才致如此。


    他想起之前陆宣和的咒法,一咒落人,则必有一咒落己,这美玉或许也是如此。


    他思考了一下,就行至外间,找到与这位道人一同到来的军校,让后者把这里情况报了上去。


    那军士听闻这等情况,也是错愕非常,不敢迟疑,立将此事上报。


    等了大约小半个夏时,便有一驾飞舟到来,自上面下来一名老道人,这位登上白舟,对张御打一个稽首,自报名讳道:“张巡护,贫道文恕,此次忝为栾将军之顾事,闻得张巡护所言之事,顾将军令我前来一观详情。”


    张御还有一礼,道:“有劳文道友走一回了。”


    他带着文道人来至主舱内,而那道人玉石雕像正摆在这里。


    文道人见状,走上前去,围着那玉石雕像走了一圈,沉声道:“果然是彭道友,从张巡护方才所言来看,他应是妄动了玄尊所赐宝器,以至于受了法咒侵染。”


    张御问道:“以文道友之见,可有解救之法么?”


    文道人摇了摇头,道:“此是上境之力,我等无能为力,除非有玄尊愿意,只是如今天城这位戴玄尊却不好说话,想要解除彭道友厄难,却是不易。”


    张御寻思了一下,这位彭道人终究是为帮衬他而受此咒力,此事他倒也不能坐视不理,便道:“既如此,待我回返之后,由我去面见戴玄尊,看能否解了此咒。”


    要是戴玄尊那里走不通,那么他还可在把物件上交玄廷的时候再上问一句,当也可以解决此事。


    文道人一听,他肃然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那此事我便先代彭道友谢过巡护了。”


    同一时刻,虚空之中,之前张御与越道人交战所在,忽有光芒亮了起来,旋即一驾庞大无比,通体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飞舟出现在了此间。


    自飞舟之上下来一名年轻弟子,他手中捧着一瓶状法器,口中诵念法诀,看去试图是在招引什么,但最后却是一无所得。


    他只能返回舟内,向着等候在这里的许成通禀告道:“禀老师,我们没有寻到任何东西,想是那害了越执事的人已是将执事随身诸物都是毁去了……”


    许成通叹道:“越道友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居然命丧在了那张御手中,唉,可惜,可惜,我与越道友也是数百年的交情,没想到他落到如此下场。”


    话虽如此,可他内里实则透着一股幸灾乐祸。越道人与他虽然同在幽城,但彼此关系并不和睦,双方在很多意见上都是相左。


    上面那位展首座也是利用两人的矛盾,一直坐稳了首座之位,越道人这一次身死道消,却是没人再来掣肘他了。


    唯有一个苦恼,下来对付张御之事,定然会落到他头上。


    说实话,越道人这一死,也是令他心惊不已,他心里一点也不去招惹这一位,但有的事,却是无从推脱的。


    他琢磨了一下,传令道:“我们先回去,好好计议一番。”


    乙未天城,军务署。


    洪原秋已是接到了舰队的回报,知道了此回征战取得全胜,整个虢星已控制在了军署大军手中。


    大事一定,他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着意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此次征战之中,大量了使用了玉京天机院所提供的造物军衣和药油。


    从各军如今所报的呈书看来,这东西确然十分有用,在战事期间成功阻碍住了虚空外邪的侵袭,并有军校认为,这些东西应该尽快推广至全军。


    而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以往奎宿的军事行动,受限于虚空外邪的侵袭,必须时不时更换外甲,所以军士们很难在外长久征战。


    而这有了这两样东西就不同了,军士可以长期滞留在外面,对于奎宿诸星的控制也可以大大加强。


    洪原秋看过报书后,向一名亲信文吏言道:“这么说来,各方都是感觉此物可用?”


    亲信文吏言道:“回禀署主,至少大部分军士是如此认为的。”


    洪原秋道:“那栾将军是什么意思?”


    亲信文吏道:“栾将军以为,有了这两件东西,意味着军士们可以用上内层打造的上好玄甲,对于军士们的实力提升,也是十分有好处的。”


    洪原秋不觉点头,披甲军士频繁更换外甲,就等于一个人在用惯了一件武器后又更换一个新的,这里就需要重新磨合。


    外层军士的实力之所以普遍不如内层,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个条件去适应去开发自身的外甲,而寻常外甲往往一场大战下来,就彻底损毁了,这也是不利之处,而如今看来,军衣和药油看去完美解决了此事。


    他又从案上拿起两封书信,这是从其他天城寄来的书信,这些天城也是同样用上了这两件东西,而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他此刻还是有一丝犹疑。


    这时外间有一名军士行至门庭处,站在那里不曾进来,亲信文吏见到,就走了过去,低声问了几句话后,便转了回来,道:“署主,方才下面有报,说是张巡护回来了,这位去了天城上端,似是去见戴玄尊了。”


    洪原秋一怔,他沉思片刻,道:“我看报书,这一次能斩杀那上宸天修士,主要是靠了张巡护出力,想必是巡护撞见到了什么,所以去与戴玄尊见面,不必大惊小怪。”


    张御此刻已是来至天城法台之前,他站在台下,对上方一礼,道:“玄廷巡护张御,有事请见戴玄尊。”


    过了一会儿,有宏大声音传下道:“张巡护上来说话吧。”


    张御称谢一声,他走上法台,见戴玄尊站在空旷殿台之中,浑身幽气隐隐,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再是一礼,道:“戴玄尊有礼。”


    戴玄尊赤红目光看向他,点头回礼,道:“张巡护此来何事?”


    张御当下就说了彭道人被咒力所染之事,“御疑这位彭道友中了咒力,此非我辈能解,故是来戴玄尊求请,看能否助其脱劫。”


    戴玄尊道:“人在何处?”


    张御道:“尚在天城之中,御着底下军士看顾,这便可命人送了上来。”


    彭道人虽是化作了玉石,看去只是死物,可这位毕竟原来还是生人,且出于尊重其人的想法,他没有将之收入星袋之中带上来。


    戴玄尊道:“不必如此麻烦。”


    他伸手一拿,前方顿有一团幽气散开,便见那里似是洞开一个缺裂,而后彭道人所化那玉石雕像就被自内被摄拿了出来。


    张御不由多看了一眼,他感觉之前被那法符笼罩之时,也是有着这等类似变化。


    戴玄尊看了两眼,道:“果然是浑空老祖的手段。”他对着那玉像眉心一点,便一股黑色烟气从彭道人身上褪了下去。


    少顷,玉像上面生出一丝丝裂纹,便有一片片玉片往下掉落,在地面之上砸了个粉碎,而内里却是露出了彭道人原貌,只他此刻站在那里双目闭目,不言不动,好若昏睡过去一般。


    张御道:“敢问戴玄尊,彭道友这是何故?”


    戴玄尊面无表情道:“此人受了咒力侵蚀,纵是现下解了去,但损去元气也是弥补不回来了,至少要昏睡个七八日才可能醒来,将来若得精心调养,或还可能维持修为不堕。”交代过后,他又道:“张巡护,你方才所言那宝玉可在你那里?”


    张御道:“在我这处。”


    戴玄尊看向他道:“此物巡护不宜放在身上,可交由我来处置。”


    张御心下一转念,道:“如此也好。”他自袖内的玉匣之中取出了那宝玉。


    戴玄尊看了一眼,道:“如此邪物,岂可留在世间。”


    说话之间,他对着这美玉一弹指,这东西顿时发出一声碎裂之音,与此同时,天地之间亦是迸发出了一声雷鸣爆响,整个天城似也似晃动了一下。


    那玉石碎裂落下,自里却有一缕黑气冒了出来,徐徐上升后,在那里结成一个飘忽不定道人形影,对戴玄尊言道:“戴恭瀚,我之法门暗合天数之转,你妄自插手,莫非不怕天机反算么?”


    戴玄尊冷然言道:“你不过先行一步罢了,有何资格妄谈天数?”他一挥袖,那道人顿在一阵狂风之中化散开来,本来动荡的天城也是随之恢复了平静。


    张御看了一眼那烟气化散之地,便对戴玄尊道:“事情既了,御也不打搅戴玄尊了。”


    戴玄尊这时却道:“张巡护,你如今可是在寻上境之法么?”


    张御不知他为何问起此事,坦然回言道:“正是。”


    戴玄尊道:“那我便赠你一言,‘常法无法通,信己莫信人’。”


    张御闻言若有所思,他抬手对着戴玄尊一礼,随后一挥袖,以心光裹住了彭道人,便转身下了法台。


    ……


    ……


  第一百零八章 人选


    张御自法台之上下来后,也是寻思着方才戴玄尊之言。


    那句话从表面上看来的确中肯,若想以玄法求取上境,那么常法的确是走不通的,每一名玄修到了后面都会自造章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所以也无人可以指点于他,下面的路唯有靠自己来走。


    这也是他早已明白的道理,但他再一想,戴玄尊不会无缘无故把这等事再说一遍,若不是这位纯粹是有感而发,那许是在提醒他什么。


    可他思考下来,发现这里头绪太多,一时很难理清。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去多想了,该是如何还是如何,他现在正在此道之上按照坚定的走着,不用为此徒然乱了心思。


    因为彭道人原本就在军务署行走,所以他将仍旧未曾恢复过来的这位交托给了军务署照拂,自己便离了天城,往掖崖州归返。


    不到一刻,他在自己天台之上落下,妙丹君见他回来,立刻从台上一跃而下,来到他面前喵的叫了一声。


    他在这头小豹猫头上按揉了几下,让其自去玩耍,而后就在软榻之上坐定下来,拿一个法诀,顿滚滚玉雾之气流散出来,将整个天台都是铺满。


    他又起意念一唤,将紫星辰砂放出,身躯周围顿便笼罩上了一层盈盈紫气。


    做完这些事后,他这才将越道人留下的星袋取了出来,准备仔细查看一下这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一般来说,修士与自身的星袋生机相连,许多人一旦绝命,星袋也就自崩散,内里诸物自便也寻之不到了,可这人却非如此,所以他就要小心这里是否留下什么后手了。


    这时他心下也在寻思,若是自己懂得阵法,也不要太过精通,只有明了如何驾驭阵盘,那也不用这般麻烦,只需在此设立阵禁便可御守。


    他了点头,看来若得闲暇,也的确需在这上面下点工夫了,那样不管是守御还是遇到什么困人阵法,都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转念之间,他已是试着打开了这星袋,意识一转,发现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倒是着实不少,很多东西还辨别不清楚是什么。


    他很谨慎,没有一下全都取了出来,而是逐个拿出。


    首先拿了出来的,是一个看去十分寻常的木匣,他以心光托住,查看片刻,便打了开来,见里面摆放着是一块薄薄玉圭,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着一个个古怪符箓。


    这上面并没有任何异状存在,质材也很普通,看去并不是什么法宝。


    他查看了一下,这玉板应该是用来记录什么紧要东西的,而这些古怪符箓应该是一种文字,倒是与道箓有几分相似,很可能是从中演化出来的变体。


    但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位如此郑重其事,还另外弄一套东西记载呢?


    他并没有立刻深入去探究,准备过后再言。


    他将这东西放回了匣子,摆在了一边,在星袋之中再是审视片刻,便又自里面取了一枚玉简出来。


    意识入内转了一下,讶然发现,这里面记载的竟然是越道人自己所修炼的那门化影万千的神通功法。


    这倒是很奇怪,一般来说,修士很少会将自己的法门这般详细记录下来带在身边的。


    不过这东西传出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没有心决要领,没有口授直传,平常人拿了去也学不会。


    更何况神通道法,唯有缘人可得。特别是真修,师徒之间更讲究缘法,无缘则不传法。这不是不舍得,而是因为弟子就算有资质,与师传法门不合契,那学去了也没什么用,是不会有多少成就的。


    就如那位带他入门的老师,虽然身边收了不少弟子,也个个都是天资杰出,可却是没有一个能得他道传正法的。


    如他师兄桃定符那样的俊才,也只能去找寻前辈的功法来修习,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只他转念到此,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或许这位正是想把自己的道法传下去,才把这道书留下的。


    不定这玉简之中另藏玄妙,唯有真正有缘人方可观得,而他非是那有缘之人,故是望之不见。


    既如此,他未来若遇见有缘之人,可以随手传了下去。


    他把玉简也是摆在了一边,继续观审剩下的东西。


    越道人所留下的法器和道符着实不少,其中大部分全是用来遁藏躲避的,之前若是不是在虚空之中,四下无遮无拦,飞舟毁了之后也没有东西可以利用,他还未必真能将之留下。


    只是他在检视一枚宝珠的时候,这东西忽然爆开,里面洒出一道刺目光芒,罩落他身上,周围的紫星辰砂竟然是发出了嗤嗤响声,眨眼消耗了五分之一。


    而那光芒还散发出一股气息,萦绕了许久方才彻底散去。


    张御淡然看着,他一挥袖,将这些光气俱是挥去,而后继续察看内里诸物,随着东西一件件被取了出来,他在下面发现了一本小册。


    取出一看,这东西应该是越道人亲笔书写的事记,里记录了其人在幽城之中遇到的一些人和事,并还随意对各色人物进行了评点。


    而里面提到的最多的,却是一名叫许成通的道人。


    看起来两个人好像平日是对手,越道人言语之中对这位很是不屑,对其人所作所为也是颇多指摘,而且这些话占据了大篇的篇幅。


    随后这里面笔锋一转,却是详细写到了近来之事,说是幽城方面怀疑张御得了一枚道印,故是遣他前来负责此事,并感叹说自己若是失机,幽城方面不会放弃,随后必然是许成通来继续接手。


    张御在看了下来后,他有一种感觉,这好像这本小册是此人故意留给他看的。


    尤其是关于那许成通,小册里面详细描写了这位的神通手段,并不厌其烦说了其人的行事风格,好像生怕他了解的不够细致一般、


    他想了一想,心里有些明白了。


    这位越道人恐怕早就考虑到了自己失败的可能,并认为在此之后,许成通一定会接替上来,所以就把关于这一位的情况都是写下来。


    一句话,我要是完了,你也别想好过。


    张御摇了摇头,这两人平日的积怨看来当真是深,就算自己完了,也不忘坑另一个人一把。


    可对他来说无疑是好事。


    他从这上面着实了解到了不少有关幽城的内幕,且幽城若是不肯放弃,那么下一个来找他的,看去必然就是这位许道人了。


    这事先有了一番了解,防备起来就容易许多了。


    把小册放开,他再翻了翻,星袋中剩下的就是一些形形色色的丹丸,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太大价值,修士一般是不会去胡乱服用他调配的药物的。


    看罢之后,他将东西都是整理收拾好,便收了玉雾星砂,起身从天台上走了下来,行至书房之内。


    他离去这些时日,案上也是留下了不少书信,拿起翻了翻,发现其中有一封是恽尘寄来的,便就拿起打开,信中言说,第二批弟子已然在往外层来了。


    他算了下时日,差不多这两日就该到了。


    恽尘在里面还有提到,得知他在给人找寻合意弟子,故是这一次到来的修士之中,也有几名自愿一试之人。


    他看了下名录,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熟悉名字,他想了一想,这位倒也合适。


    成与不成,皆可试下机缘。


    洪乙层层。


    左道人在城头上看着前方驻扎在原野上的神裔大军。


    张御在离去之前,关照他看顾好这处下层,故他也一直守持在里,不想对方果然趁天城空虚发动了攻击。


    这回来犯的敌人数量还在其次,关键是有着不少实力强大的邪神神裔,并且里面出现了上宸天修道人的力量投照。


    这便很难对付了。


    之前一场大战下来,他带来的修士有不少力量投照被接连打散了几次,自身气机损失了不少,只能在上层休养,无法再下来支援他们了,而如今只剩下少数几名弟子还跟在身边。


    看对面的动静,很可能在这一两天又会发起攻击,下来的攻势也会一次比一次难捱,可既然张御将此处交托给他,那么他就不能将此处失了去。


    他几步走到正在擦拭法剑的杏川道人面前,道:“杏川道友,你对眼下情势如何看?”


    杏川道人放下剑来,依旧有神的目光凝视着前方,道:“敌众之中有一人堪称你我之对手,其背后真身当也不弱,不过只要你我还在此处,在这月结束之前,此地不会丢失。”


    左道人考虑了片刻,道:“固然眼前还能应付,可是难保对面不会再增加人手,我们也不能只靠自己,需得设法求援。”


    杏川道人平静道:“听说军署大军远征,诸多同道也是跟了过去,上面还有人手么?”


    左道人道:“总要试上一试的,至少要这里情形禀明巡护。”


    他转头找来一名自己门下弟子,道:“你去向张巡护告知此间之事,若是巡护不在,那便和巡护身边人说上一声,说敌人攻势猛烈,所图甚大,我们需要得到更多人手才能守稳此间。”


    ……


    ……


  第一百零九章 缘法

    奎宿地星地下驰道之内,一驾驰车正往掖崖州这处过来。


    车厢之内,白擎青正与几名从青阳到来外层的弟子坐在一处。


    如今他的实力尚还未达到第三章书。不过这也很正常,他如今三十还不到,寻常玄修,能在三十之前跃升到第二章书也算是不差了。


    虽然这和真正有天资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譬如他曾听许英提及过,那位从玄府之中走出去的季节,不久之前已然踏入第四章书了。


    当然,这般天资横溢的人并不止一例,正如他现下要去面见的那一位。


    正思索时,有一名青阳玄府弟子好奇问道:“白师兄,我听那几位师兄言,白师兄以前曾和张玄正在一处修道?”


    白擎青嗯了一声。


    又有一名弟子凑过来,炫耀般说道:“这位师兄不知道吧,以往在东庭玄府之中时,白师兄与张玄首,嗯,也就是张玄正曾是以双秀并称的。”


    “白师兄果然了得!”那弟子露出一副惊叹之色。


    白擎青咳了一声,道:“别这么说,任何英才都是起于微末之间,比起张玄正的天资,我是大大不如的。”


    说实话,以前他与张御也有过攀比的心思,可是随着双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也就没了这份心思,反而变得坦然了许多。


    休看众人此刻看去表示对他的敬慕,可实际上大半是对着张御去的,自己不过是被连带的,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说来说去,修士还是得以自身修行为根本,若是自家修为不上去,这些虚荣对来说可谓毫无用处。


    驰车在安稳行驶两日后,在掖崖州的驻站了下来,众人出站后,转而登上造物车马,一个夏时后,就在一处高台之下停了下来,在外通禀后,便一起被请入进去。


    众弟子在大厅之内等了一会儿,便见张御自外走入进来,他们这些人不是来自东庭,就是来自青阳,以往也都是俱是见过张御的,连忙站起施礼。


    张御点首回礼,他目光转过,落在白擎青身上,打招呼道:“白道友,数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白擎青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不过他仍是站直身躯,回道:“回禀玄正,近来甚好,戚师兄是托我向玄正问好。”


    张御点了点头,道:“恽玄首可是与白道友说了么?’


    白擎青回道:“已是说了,”他正容道:“在下也是愿意一试。”


    张御看向众弟子,道:“诸位呢?”


    众弟子也道:“我等也是愿意一试。”


    张御看了眼天色,颌首道:“晚不如早,眼下时机合适,诸位便我随我一同走一遭吧,是成是败,便看诸位自身机运了。”


    他认为现在去往宣星正是合适,根据越道人留下来的录书来看,幽城一旦盯上了目标,那是绝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过此辈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是不会动手的。


    故是在越道人这一次失败过后,再要选择对他动手,那也是做好充分准备之后,现在往来穿渡正是时候。


    他把李青禾叫来关照了几句,便就带了众人行至大台外。随后伸指一点,随着一团白气涌动,白舟已是现于空地之上。


    随着舱门融开,他便带了众人登入此舟,片刻之后,白舟便就腾空而起,须臾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而就在他离去之后没有多久,左道人派出求援的那名弟子也恰是找了过来。


    李青禾招呼了这名弟子,并道:“尊驾晚来了一步,先生一刻之前驾舟出外,现在怕已是追不上了。”


    那弟子焦急道:“这可怎么办?下层那里情势危急,来敌侵攻甚急,我师父说那里随时有失陷的可能。”


    上层时日与下层可不是不同,这里一天,那处就差不多是十天左右,他若是多耽搁一会儿,那里说不定便就失陷了。


    李青禾想了想,卫氏军若是在的话,那还能从那里抽调人手,可现在卫氏军也是随军远征,尚还没有归返,不过这时他却是想到一人,这位或许能帮上忙,于是道:“尊驾请稍等片刻。”


    他回去执笔写了一封文书,而后出来递给那弟子,道:“尊驾可拿此物去往丹山客馆,找信上所言那位,他当会相助诸位的。”


    那弟子当即一礼,感激道:“多谢了。”


    待自大台退出来后,他急匆匆持信来至丹山客馆。


    这家客馆专是为了修道人设立的,内里占地广大,抱拥奇峰秀湖,可谓风景绝胜,忽略那虚空外邪,几疑人在内层之中。


    他依照着信上指点,行有半个夏时,终是来至西侧一座位于山峰之下馆阁之前。


    他对执役报上自家名姓,不多时,一个少年人迈着小短腿自里跑了出来,对他一礼,道:“先生找谁?”


    他连忙回有一礼,而后书信递上,道:“我受张巡护身边的青禾小郎指点而来,找一位住在此间的英先生。”


    少年人将书信接了过来,拍着胸脯道:“交给我吧。”他拿过书信,噔噔噔跑了回去。


    那弟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忽有所觉,抬头一看,却见一名望来神情冷峻的年轻修士站在前方不远处,黑色罩衣如烟火一般飘动着。


    他被对方那猩红色的眼眸一望,心下不由一悸,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可随即想到什么,定了定神,试着问道:“可是英先生么?”


    英颛道:“你们人手不足?”


    那弟子道:“是啊。”


    英颛平静道:“好,我随你走一趟。”


    白舟离开奎宿主星之后,于虚空之中穿行了三天,便即来到了宣星之上,穿破大气之后,稳稳在位于极南之地的观星台上落了下来。


    白擎青走出船舱后,看了眼上方,此刻天光十分昏暗,蓝灰色的云层积压在上空,唯有点点光芒从稀薄的隙缝中穿进来。


    这时有一名管事迎了出来,对张御躬身一礼,道:“见过张巡护。”


    张御道:“胡道友可是在么?”


    那管事道:“在的,先生关照过,若是张巡护来了,便立刻请去相见,巡护请随在下来。”


    张御一点头,带着白擎青等人走入了大台,行有小半刻,便来至最上方观星台最上方。


    胡道人一身灰布道袍,发须遮面,枯瘦的身影如枯树桩一般坐在原处,他见到张御,抬手一礼,道:“张巡护,有礼了,请坐。”


    张御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落座下来,与他寒暄几句,便道:“今次来此,是带了几名弟子过来,他们自愿到胡道友座前一试。”


    胡道人掩盖在发须之下的眼睛望向几人,道:“那便一个个来吧。”


    几名弟子相互谦让了一下,一名俊朗年轻人站了出来,拱手道:“弟子徐少安,见过上师。”


    胡道人言道:“你到近前来。”


    徐少安走到了前方,心中略显忐忑。


    胡道人看他片刻,似在判断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袖中拿了出来一片骨甲,道:“你且看来,上面这是什么字?”


    徐少安低头看了看,见这甲片光滑一片,什么字都没有,他有些茫然,迟疑道:“这,这上面无字啊。”


    “嗯?”


    胡道人目光紧紧盯着他,沉声道:“你再看一看。”


    徐少安微微有些慌,他再看了两眼,道:“这,这,弟子愚钝,未曾从上面看出什么来。”


    胡道人点了点头,缓缓问道:“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并忍受数十上百载的孤寂么?”


    徐少安怔了一下,随即狂喜起来,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弟子徐少安,愿拜尊者为师!”说话之间,他俯身对座上大礼一拜。


    真修若是收徒,是要行跪拜之礼的,师徒便如父子,且还有一套繁琐仪礼,不过玄修却不讲究这些。只需要在名册之上定下师徒名分便好。


    胡道人道:“好,很好。”


    他是真没想到,这一上来就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人才,关键这位也是愿意留下来拜师。


    以往他也不是没有找到过与他合缘的弟子,可是一听要在此坐观数十上百载,便就又打了退堂鼓。而愿意投到他门下的,偏偏又不合缘,现如今终于寻到一个合意的了。


    他此刻也很高兴,对着张御郑重一礼,道:“多谢张巡护了。”


    白擎青等人看到这一幕,既有高兴又有失落,因为这可是正经拜师,这位胡道人这一脉也是玄修之中少数拥有师传的,且还有军署承认的名位,若能拜在他门下,不但能传承功法,更能继此名位。


    这对于他们这些自认很难攀登上境的修士来说,还是极有吸引力的,至于忍受寂寞,那则是小事了。


    张御这时道:“胡道友门下只收一位弟子么?”


    胡道人道:“那当然非是,只是以往少有人愿拜在我这一门之下,老道却也不敢奢求过多。”


    张御看向他道:“既然如此,余下弟子又何妨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胡道人微怔,虽不认为还有人有此缘法,但这个面子却是要给的,便道:“也好。”


    ……


    ……


  第一百一十章 辨察

    余下那些弟子得胡道人允许后,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一个个走上前来试法。


    胡道人每一次都是先望他们一眼,而后拿出不同的东西让他们观看。有的人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有的人看过去则能辨认出各种字迹和不同东西来。


    可他们最后都没有让胡道人开口留下,只得失望退去,站到了一边。


    在这些人之后,也是轮到了白擎青,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胡道人面前站定,并执有一礼,报上了自己名讳。


    现在他已是知道,胡道人这里自有一套判别的方法,而不在于你看不看的到所展示出来的东西。


    胡道人望他一眼,沉吟片刻,便取出两枚琉璃珠,道:“你看到了什么?”


    白擎青左右看了一眼,不确定道:“左边这琉璃珠中似有一根竹枝,而右边这里……”他顿了下,“看去似有一朵莲花。”


    胡道人倒是有些意外了,不禁抬起头来,眼睛凝定在他身上,在一阵沉默过后,缓缓说道:“你也愿意拜在我门下么?”


    白擎青一怔,随即心中泛起一股欣喜,立刻躬身一拜,道:“白擎青见过老师。”


    胡道人道一声好,受了这一礼,他是当真没想到,这批弟子之中竟能找到两人合缘。


    不过他的惊喜并没有结束,到了最后一人,一个唤作舒采的年轻修士同样也是有此缘法。


    他也是惊讶了,有一个两个还好合缘,可这次竟然一次遇到三个,这就肯定有必然缘由在内了。


    他问道:“你们都是出自一处么?”


    舒采回道:“是,弟子与徐师兄还有白师兄都是来自内层的东庭都护府,前几日方才到这里。”


    胡道人想了想,琢磨道:“只有几日么……若是如此,或许可能是那个缘故了。”


    他猜测,这里面是极可能这几人长久居住在内层,少受到虚空外邪侵染,并且很少服用镇压丹丸的缘故。


    此类丹丸若服用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会造成修道人身躯沉浊,这也是为什么在外层的修士很少能修持到上境。当然,真正有修为的反而把这当成是磨砺,不过寻常修士是没那个本事的。


    除了这个,这里很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一时也想不通,可不管怎样,今次一口气收了三个弟子,却是再不怕自己这一门后继无人了。


    他取出三枚玉牌,交给三人,关照了一番,道:“你们且先去下等我通传。”


    张御也是对那些等候的弟子关照道:“诸位可先去台下等候。”


    待诸弟子都是退走之后,台上便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张御看了看胡道人,道:“道友寻到了三名弟子,看去似是并不高兴?”


    胡道人叹一声,道:“门下弟子自是越多越好,只是一下收了三个,却也有些烦恼,巡护还记得我之前曾说过,我这法门或可攀登上境么?”


    张御道:“自是记得。”


    胡道人言道:“按照师祖所言,此法只有一人能用,也只有一人能成,而方才所见三名弟子,皆是合我缘法,这却让我为难,不知到底该选何人了。”


    张御点头道:“倒是让道友为难了。”


    胡道人摆了摆手,自嘲道:“哪里话,这却是老道我自己矫情了,将来之事将来再说吧。”


    他伸手入袖,自里拿出一只玉匣,道:“既然张巡护为老道我寻到道法,那老道我也自当遵循言诺。


    这是我这一门所传一枚‘目印’之章,因为我这一门常常窥看天机,为了避开反算,故此不予章印之名。


    这里面除了本门所传之外,还有老道师门过往所搜集到的一些类同章印,也是一并给了张巡护,只请张巡护莫要随意外泄便好。”说着,起双手往前一递。


    张御也是起双手,郑重将这一只玉匣接了过来,并承诺言道:“此印只当我观,不会泄漏于外。”


    胡道人也没有让他立誓的意思,他是相信张御身为玄廷巡护,自不会做这等小人行径,徒然坏了名声。


    还有一个原因么,那便是一般人就算学到了,除非真正在此道之上有长才的,否则也很难凭此有什么成就,就算成了,道法是讲承负的,得他法助则必有还,他也不会吃亏。


    张御没忘记幽城正盯着自己,故他得了这玉简,也没想着在这里久留,再向胡道人探问了一些可能存在避忌的地方,便就告辞离去,带着余下弟子往奎宿回返。


    而在他离开之后,胡道人就把白擎青三人唤了过来,道:“你们能拜我为师,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缘法在,但为师也需知晓一下你们的根底,你们三人自去,给我从观象台中找一人上来。”


    三人立刻猜到,这当是胡道人给他们的考验,都是一揖,然后走了下去。


    大约一刻后,白擎青和徐少安分别找了两个人上来,舒采则是单独一个人走回来的。


    胡道人先问徐少安道:“你觉得自己找的人对么?”


    徐少安有些无奈道:“弟子感觉没找对人,只是老师关照我们各找一人上来,弟子不好空手而归,所以只能随意找了一位回来。”


    胡道人向舒采问道:“你呢?”


    舒采如实回道:“弟子感觉找不到老师弟子要找的人,所以没带人上来。”


    胡道人不予置评,看向白擎青带上来的那名役从,道:“你方才做了什么?”


    那役从不知所措道:“先生是问什么?”


    胡道人道:“老道我修得就是目印,察观天地,这里诸多变化都瞒不过我,你在我这里多年,我又岂会看不到你每年都会向外传报消息,一年一次,绝不会多,只是张巡护每回到来,你却都要向外传消息,故我猜测,你是在为幽城效力吧?”


    那役从大惊失色,想要分辨,可急切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满头都是冷汗。


    胡道人不理他,看向白擎青,颌首道:“白擎青,此次唯你过关,你当为我门下大弟子,你且上来,我先传你一道法门。”


    洪乙层界。


    原野上一门门火炮正在向前方的军垒宣泄着弹丸,轰轰震响之中,堡垒墙壁也是晃动不已。


    杏川道人站在城头之上,神情严肃的看着前方,偶有火炮弹丸落到他身侧,不是被他身上的心光排斥开来,就是直接撞个粉碎。


    而在前方密密麻麻的邪神信众军阵之中,一名长着桃花眼的年轻道人驾矮云漂浮在了那里。


    这人神情轻松的对着杏川道人传声道:“道友何必如此着紧,你我其实不必对斗,就算再是较量,也不过是失去这个力量投照之身罢了,输赢又有何意义?”


    杏川道人则是淡淡回言道:“若在外,心不畏死身畏死,而在此,身不畏死而心畏死。”


    或许有许多修道人以为下层到来的只是力量投照,并不放在心上,可他却认为,若是抱有如此心态,那么还未遇敌接战便就输了。


    更不说力量投照被杀散,并不是当真毫无影响。


    至少他认为,自己若是败在此人手中,意识中留下了痕迹,日后若再撞见其人正身,期间要是不曾有着什么巨大的突破,那恐怕也很难再是胜过对方。


    所以达到下层之后,这里的每一场斗战他都是当做真正的斗战一般来对待,这般的好处是,一旦意识归返,很快就能消化这里所得。


    轰隆一声,却是堡垒最前方的一面城墙终是被炮火轰开,正面坍塌下来,露出了一个阔长的豁口。


    那些邪神信众得军阵之中发出一声声狂呼,随着一面面绘着邪神形貌的旗帜的摇动,他们便如潮水一般向着缺口涌来。


    那年轻道人笑了起来,与人斗法不是他来此的本意,只要他牵制住面前这个人,让大军能够推进去,拔除了这个据点,再顺势讨灭奎宿位于这处下层之中的最后一个据地,那么他今次到此的求托就算完成了。


    左道人在军垒之中站了起来,他察觉到有两名邪神神裔正朝自己这处冲过来,显然是为了拖住他。


    他神情严肃,现在援助还未到,这次他只能尽力而为了,大不了力量投照被打灭之后再度回来,与对方比一比谁先撑不住了。


    正转念之间,两名有着蓝色皮肤的邪神神裔一左一右跃了上来,手中长矛对他直刺而来。


    就在两人都在缠住的时候,那些邪神信众很快冲到了城墙缺口处,在他们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不多时就击溃挡在这里的守卒,往里冲入进来。


    可是就在进展十分顺利的时候,一团团黑色烟火忽然从军垒内部冒了出来。


    这些邪神信众初时还不觉得如何,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凡是被这烟火沾染,在数息之内就会化为一团灰烬,而此火还会彼此传递,一经沾上就再也难以驱除。


    有一名与左道人战斗神裔也是不小心碰到了一簇火焰,他试图将碰触到的肢体斩去,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这黑火已然进入了他的血液之中,只是多挺了数个呼吸,他整个人便灰飞而去。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候,冲入其中的千数人便俱化作了乌有,那一簇簇黑火并没有就此消失,由军垒之内蔓延向外。


    而在那火焰之中,一名双眼猩红,神情冷峻修士自里走了出来,身上黑色的罩衣如烟火一般徐徐向外化散,身后满城火焰也是随此飘荡不已。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授

    奎宿地星,南方某处偏僻荒原之上。


    梁屹跟着那老道人走入了一座地下洞窟之内,在七拐八绕走了许久之后,老道人言道:“就在前面了。”


    梁屹道:“这地界如此隐蔽,有此必要么?”


    老道人道:“我们做得事虽然无愧于心,可就怕有些人不理解,金瞳署要是知晓,可不会和你好好说话。”


    梁屹没再多言。


    又走了百来步,老道人脚步一顿,道:“到了。”


    梁屹看过去,这是一座长宽各有十丈的洞窟,洞窟四壁嵌合着长条状的拼合金属板,看着像是走入一座天机工坊之中,事实上,双方也是差别不大。


    这里有不少人正走来走去忙碌着,可以看到,所有人下巴上都有一块金属条,显然身份俱是造物人,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披着遮挡虚空外邪的军衣。


    在最中间,则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盘膝坐在那里,他们穿着白色的薄衫,表情中既有紧张又有期待。


    梁屹看到这两个少年人,他皱眉道:“这是你们找来的?”


    老道人言道:“是的,梁道友放心,都是自愿来此的,我们并没有对他们动用什么手段。”


    梁屹摇头道:“他们年纪太小了,又能懂什么?”


    老道人缓缓道:“年纪小,未必就不懂事,这两个少郎十二岁就没了家人亲眷,也做得了自己的主。


    而他们的脑子太笨,读书也是寻常,还好身体还算不错,可这样将来出去至多也就去做一个军卒,不知什么时候就死在了战场上。


    就算他们努力向上爬,因为没怎么读过书,也没什么特殊才智,所以四五十岁能做到队率就算到顶了,今后也难有什么成就。


    而我们给他们这一个机会,却是足以能够改变他们未来,你若是阻止此事,他们反而会视你为仇敌。当然梁道友若是坚持换人,那也是可以的,不过再去费一番工夫找寻罢了。”


    梁屹沉默片刻,道:“便就他们吧。”


    老道人劝诫道:“梁道兄,我知道你有仁心,可我们为了大局,有的人是必然要为此牺牲的,其中或许也包括你和我。”


    梁屹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看着前方,道:“今天可以结束么?”


    老道人唤来其中一名造物人,道:“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问题么?”


    那造物人回答道:“两人都是服过了丹丸,事先也用药液洗浴过了,他们的身躯当是支撑得住。”


    老道人言道:“那准备一下,稍候我就要看到结果。”


    那造物人拱手一礼,便转身回去,又一通忙碌后,就有人将两枚金属球摆在了那两名少年人面前。


    老道人这时走至两人前方,道:“你们应该记得之前对你们说过的话吧?记不住也没关系,稍候只需遵从那观察者便好,它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不过我需提醒你们一句,万一不成,你们心智会有损伤,现在退出可还来得及。”


    左边一个少年人大声道:“我不会退的。”他看向自己身边的同伴,“王小丘,你不会怕了想着逃跑吧?”


    被叫作“王小丘”的少年挺起胸膛道:“我不怕。”


    梁屹摇了摇头,只听两个少年说话,他就知这二人对世上事物没有什么深刻的认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够纯粹,不会去想太多。


    老道人交代过后,道:“那就开始吧。”说完之后,他退到了一边。


    又有两名造物人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来到他们的身边,然后拿起一把小刀各自在他们的手掌上轻轻划开一个口子。


    左边那少年人胆气很足,也或许是年纪小,顾忌少,把溢着鲜血的手掌直接按在了身前那个金属球上,并对旁边同伴挑衅似的抬了下下巴。


    王小丘见他这样,也是不甘落后,同样把手按了上去。


    这个时候,金属球上忽有一道细碎的闪电流转到了他身上,两个人都是同时一震,而后身躯微微轻颤了起来,同时双目之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空洞。


    过了一会儿,两人急促呼吸着,皮肤变得通红,并且身上冒出了大量的汗水,并有丝丝水气从从头顶蒸腾出来。


    梁屹道:“太勉强了,他们毕竟没有经过修炼,身体根本支撑不了观察者的消耗。”


    老道人看了看,道:“我们的准备很充分,时间只要不是太长,他们挺得住。”


    大约百来呼吸之后,两人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变得滚烫的皮肤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不过这个时候,左边少年人却是忽然往前一倾,倒在了案台上,身后造物人上前检查了一下,抬头道:“消耗太多了。”


    老道人哼了一声,道:“早告诉他不要贪求太多,带下去医治、”


    说完之后,他就不再理会那少年人,而是看向右侧那王小丘,这少年看去还保持着清醒。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好像可以……”他忽然伸手石案一拍,喀的一声,坚固的案台居然出现了一丝裂纹,他神情之中不由露出了一丝兴奋之色。


    可过了几息之后,他精神却是迅速萎靡下来,手掌也是在颤抖个不停,立刻有造物人上前给他们灌入了药液,很快沉睡过了去。


    老道人满意点头道:“很好。”


    梁屹没有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老道人对着一名造物人吩咐了一下,也是走到了外面,他来到梁屹身后,道:“梁道友,看来事情很顺利,只要我们完全掌握了这门技艺,未来就可以培养出与我们理念相同的玄修。”


    这一次,他们直接让两个本来对修行一窍不通的少年人迈过了修行的门槛。


    能做到这一点,完全就是依靠了观察者。


    当然这个观察寻常的观察者不同,而是具备了一定的知识和经验,可以对寻常人的修行进行一定的初步引导。


    两个少年人本身不需要懂得如何修行,只需要按照观察者吩咐按部就班修持就可以了。


    梁屹却是知道,这一次其实也不能算真正成功,因为除却这观察者本身,这里面还有各种药物和宝材的投入。


    简单来说,这些耗用若是能兑换成金元,那么足以在玄府里培养两到三个正经玄修弟子了。


    并且这般强行拔高的人,也很难跨过心光这一关,没有心光,也就不具备神异力量,只能用自身的元气来催运章印,这对于生机的损伤是很大的。


    但他同意一句话,这东西胜在未来,因为造物技艺是可以不断改进的,他身为修道人,也自等得起。


    张御离开宣星后,便驾白舟一路回到了奎宿地星,他先把那些弟子都是安顿好,这才回了高台居处。


    李青禾见他归来,便把此前有弟子前来求援一事报给了他知晓,并道:“因为没有合适人手,所以青禾推荐了英先生前往那里。”


    张御思索了一下,此刻距离报信已是过去了六天了,而下层至少过去两月了,若是那里失陷,早该有人来通传了,而现在没有什么回报,那显然是安稳下来了。


    他道:“这件事做得不错。”


    他让李青禾自去,自己便来到了静室之内。


    在蒲团上坐下后,他将胡道人交给他的那只玉匣拿了出来,开了匣盖,见里面摆放着十来枚玉简,除了当中一枚捆扎着红绸束的青色玉简,其余皆为白玉色。


    他将那青色玉简拿起,意识入内一转,确定这便是胡道人那师传章印,于是心下一唤,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随后凝注其上,只须臾之间,上面出现了一个章印。


    只是这章印之上空空荡荡没有印名,这让他看着很不舒服。


    胡道人师门为怕天机反算不予印名,那是因为是他们这一脉专走目印之道,将全数功行都是寄托在此之上,可他却并无这等顾忌。


    此刻心思一转,便见章印之上出现了“明心”二字,他不由点头,这回望去感觉便好上许多了。


    下来神元往里投入进去,那章印越来越亮,最后一道明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待得光芒消去,他已是顺利掌握了此印。


    他试着一转章印,双目之中有如细碎星电闪烁了一下,忽然之间,眼前天地大变模样,原本凝固的各类事物望去都是一团团气雾,而且在那里缓缓变动不已。


    胡道人这一门,就是通过观摩天地转运,参悟其中道理来修法。


    只是诸物变动不休,无有一刻停歇,所以修此道者需自身先求安定,定静到了极处,便有望从世间之中脱离出去,从而求得大道。


    对于这些,他并不必深入去探研,他只是为了掌握其中“观辨诸物,定静持我”之法。


    现在这些他已是得到了。


    看了一会儿后,他收敛心光,把章印转运停下,又把那些白色玉简逐一拿起查看。


    相对于明心之印,这些章印价值较低,仅只能作为参鉴。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至少也能为他提供一些经验见识,但是观读就不必要了。


    待把这些都是看了下来后,他眸光微闪,到了眼下这一步,他当已是可以推演独属于自身的目印了。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元

    张御心下一唤,把大道浑章唤了出来,顿时一片比玄章略显浑浊的光幕出现在了身侧。


    而后他目注浑章空处,意念落在其上,随着身躯之内神元的不断流逝,一枚章印缓缓自上浮现出来,并由此放出了蒙蒙光亮,上显“照丹”二字。


    此印一成,也自有光芒洒落而下,持续了许久之后,方才收退而去。


    到此为止,他最后一枚准备作为核心章印的章印也已是取拿到手。


    故此他也不再迟疑,准备今日就将此印填补上去,用之完善整个观想图。


    随着心意转动,顿有一片星光洒落于地,玄浑蝉观想图已是现于头顶之上。


    他定坐片刻,气息一转之间,玄浑蝉遂化作光点散开,自四下洒落,他整个人如沐光雨,这时玄浑二章上那六印俱放出阵阵明光来。


    玄章之上所显,是代表蝉之鸣的“言印”、代表蝉之身的“元相之印”、以及代表蝉之足的“擒光之印”。


    浑章之上所显,是代表蝉之翼的“剑印”、代表蝉之神的“神觉之印”,还有代表蝉之目的“照丹”之印”。


    那明光过来,皆是聚是汇聚于他头顶之上,团成一团光雾。


    那光雾转旋有片刻,先是一对灿烂若星河的双翼自里舒张开来,而后是两道明光亮起,照彻四方,伴随着一声引人心神惊颤的蝉鸣,光气徐徐散去,玄浑蝉也是整个自其中缓缓现身出来。


    其光聚双翼,身裹幽气,足沾玉雾,而原本蝉首之上,此刻也是生出了两目,宛若玉映琉璃,光彩流溢。


    而这蝉目一生,似若点睛之笔,整个观想图也是变得更为真实起来。


    张御往上看有一眼,到此一步,观想图核心六印俱已补全。不过唯有去到一层境界,观想图才会是由死转生。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看玄廷赐给他的道书玉简,里面言及修道人最为上乘的成就之法,当就是桃定符曾和他说过“三元之法”。


    因为三元之法完全就是看修道人的道法修为,并不涉及其余,所以不止是真修,玄修亦是可用。


    可能否由此攀登上境,道书玉简上都没有说,无法真正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三元之术一成,那么修道人对于自身的道法理解必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看前路也必将看得更为透彻,甚至于能就此窥见那真正之路。


    故是那玄廷所赐玉简之上,有注释曾言:“明己之路,莫过于求三元”。


    不过这其实只是写注之人的一个感慨,因为连真修都没有多少求得三元的,至多取得其中一二,三元俱满少之又少,遑论玄修了。


    张御心下思量过,那几位以玄法成就的玄尊不见得就是走了三元之法,除此当还有其他法门去往上境。


    但那只是几位玄尊的道路,非他之道。


    他认为三元法眼下最合适自己去走,若得求成,便就极大机会看清己身之道了。


    而这三元,则分别为“内外通明”,“神法悉足”,“诸我皆全”。


    内外通明是需明了内外之道,当年他与白秀一战,因后者就得此一元,所以他对此设法了解过一番,可以说是知晓最多。


    “神法悉足”之法则是要求的是修道人将自身法力功行修持至完满。


    修士要求取上境,那就需要有牢固坚实的根基方才足以支撑其向上攀登,根若不稳,哪怕强行上去了也会折身掉落,故是法力足满必要修成的。


    这看来很简单,其实并不容易。


    以真修而言,法力需要一点点修炼蓄积出来,越到后面越是难修,这不仅是考校当下功行,亦是要看此前的积累,可以说,元神之前每一个阶段的修行都与此是息息相关的。


    似那等急于求成,或是修行浅弱的,再是所持功法较为下乘的,那么到此关前,都需要用十倍乃至百倍的时间去弥补回来,故在此顿足数百年都不是什么奇事。


    玄修在这里则有所不同,主要是在于两个方面,一个是需得“心光之印”完满,还有一个落在自身所求正印上,你主修哪几个正印,哪几个正印便需修持完满。


    似胡道人,只专注于目印,他若要求,那么只需在目印之上下工夫便就可以。


    可但凡能修到第四章书的,大多数人不可能只专注于修持,总要有护道之法的,所以多半都有两到三印,甚至持四印至五印的也有。


    要使得这些章印完满,那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神元填入进去。


    可玄修除了正印,肯定还有其余章印需要修持,所以这也不是什么轻松做到的,这一元也足以拦死绝大多数人了。


    但这一关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是太大问题,譬如季节小郎,其人六印俱现,神元满盈,只要在修道过程中有足够准备和调划,那么很顺利就能做到。


    只是做到这一点,也不等于他就能取到这一元,因为三元法主要讲的道法修持,神法足满后,也需得道法修持功夫相应跟上,方有能有此得。


    于张御来说,他道法修持已是足够,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将六正印和心光之印推至完满。


    只这几印光靠他自身提取神元显然是不够的,所以下来还需要设法四处搜集。


    三元之中唯一难处,就在于是“诸我皆全”,这一步才是卡住了九成以上的修道人。


    近日他在观看道书也是在琢磨此法,根据前人注疏,已然隐隐然摸到了一点门道,有一点可以确定,若是“内外通明”和“神法悉足”这两元不求的,那么这一元自也就不得。


    既如此,他决定先将这两元求到手。


    首先“内外皆明”之法。


    他在青阳之时对此就有耳闻,长久以来也一直在叩问己心,自己为何而求道?

    这一点明确,他自然求得是长生,求得是完满,求得是超脱,此与诸多修道人并无太大相异,而不同之处在于,他并不认为修道人当是离世而去的。


    修道人首先是人,而后才是修道,人之性也是根植于他本身的,这一点他觉得无需去刻意抛却。


    如此世之身,从父母而来,所持之学,得师长而教,而他得以修持之天地,则是靠天夏维系,故他若有成,也自当予以回报,而不是一走了之,居高临下鄙之为凡俗。


    而能还报之法,目前看来唯有玄法,故他将来若得成就上境,则必推动玄法,让天夏万民可有此入道之门。


    此刻说是愿,亦可说是他之道。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密切相连的。


    而他此念这一定下,内外交感,心神之中顿有一股力量泛动出来,身外也是随之浮现出一层飘渺光气,道道心光向外绽放,内室之中,一如天阳初照,而案上的蝉鸣、惊霄二剑也似有所感,发出阵阵清越鸣响。


    他心中明白,就在方才那一刻,自己已然取得了“内外通明”这一元。


    这也是他长久积累之故,这一元要求的是修士明确自己该走何道,只要道心坚定,道法修为也是到了,那自便能过。


    他感受了一下,这一元得取,自己心力并未增加多少,但是运转之间,却是毫无滞碍,心神气意畅达无比。


    若说以往是负重而转,并偶有磕碰阻碍,那么现在好似卸脱了什么负担。


    虽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但他能感觉到,真正斗战起来,如今的自己无论运法还是调配心力之能都是稳压自己先前一头。


    只是得了一元,便有如此大的变化,实能想象三元俱得是何模样。


    他检视了一会儿之后,将心光收敛起来,“内外通明”既得,那么接下来当求“神法悉足”了。


    此间需得大量神元。


    而且他能感觉到,除了完满心印和六印之外,自己一旦踏上破境之路时,极可能也是会用到神元的,所以下来必须加紧力气设法去搜寻了。


    到了外层之后,他其实一直没有放松这方面追求,不过现在看来,从下层搜寻最是方便,而内层那里也当留意,他还记得当初“造世之环”的碎片,若能再寻得一部分,便可省却许多工夫了。


    在思定下来后,他一抬头,见到时晷之上时辰,讶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已是闭关了三日。


    他便没再继续定坐,衣袖一振,长身而起,即静室之中出来。


    李青禾见他出关,便就来躬身一礼,道:“先生,前日有一位南宫玄修前来找寻先生,只是听闻先生在闭关,便言在客馆等候,他还给了此物。”说着,他双手递上了一份符书。


    张御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心下一动,这上面所落的,却是玄廷行走的印信,后面落名“南宫漱”。


    他心思一转,玄廷行走都是单独对玄廷负责的,通常不会主动去联络其余行走的,玄廷也禁止行走之间相互串联。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不可接触他这个玄廷巡护,可一般也会主动避嫌,而现在忽然找上他,那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他考虑片刻,道:“青禾,你去请这一位到此。”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报疑

    李青禾奉命出去后,张御回到座上坐下,他翻了翻案上的报纸,虽是过去了三日,可这上面依旧是多日前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太多新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这三天来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报纸获取消息的渠道有限,再加上奎宿地州是为战事服务的,有些事还经过审理才能见报,所以才会出现这等情况。


    但除了这一点之外,传播方式受限也是一个原因。


    天夏不是没有较为及时的传递之法,可是内层有浊潮,外层有虚空外邪,唯有那些用上好宝材打造过的法器才可有做到往来传递无碍。


    这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只有到最为关键的时刻才能用到。而天机院的造物技艺似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太大突破,芒光传讯已眼下最方便也最是最为廉价的方法了。


    他把报纸放下,拿过纸笔,准备向内层去书,主要是想令驻守在那里的青摩设法多搜集一些古物。


    若有可能,他也准备回青阳一次,甚或回东庭一次,因为那里才能找寻到大量蕴藏有源能的物品。


    李青禾来去很快,一会儿便就转了回来,道:“先生,南宫先生正好在往此来,现在已到楼下了。”


    张御放下笔,道:“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身着纯青色道衣的修士走入进来,外表有二十七八,鼻梁高挺,双目深刻,两眉浓重,从举止仪态上来看,这是个行事一板一眼的人。


    此人这时神色一正,用无可挑剔的姿势对他行有一礼,道:“张巡护有礼。”


    玄廷巡护和玄廷行走从位次上来说,并无上下之分,但是彼此掌握的权柄却是区别甚大。且“行走”并非常设,玄廷选人,多是挑选出身无碍,兼又品性纯良的修道人,实力倒是在其次了。


    而巡护要求就不止这些了,必须是过去在洲府之中有过正职,且又立过大功的修士才可担任。


    南宫漱知道双方的差距,所以并不敢把自己摆在和张御同一位置之上,一上来便执礼甚恭。


    张御与他见过礼后,便请了他落座,让李青禾端上茶水后,便问起这位到此的缘由。


    南宫漱认真道:“冒昧来见巡护,只因为近来我发现了一事。


    昙泉州近来多了两位从玉京来的大匠,他们向军务署提供了两样造物,一是军衣,二是药油。


    这两件东西我都带过来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匣子,打开后向张御展示了这二物。


    “我鉴辨过这两样东西,确实很有用处,这一次军务署取得胜战,据说此物的功劳不小,并且听说有军务署有意推广至全军。


    可造物这类东西,有利有弊,我以为便是当真有用,也当观察数载再慢慢推及全军,不当如此急促,只是我位卑言轻,恐无法左右军务署的意愿,故而只能来见巡护,希望巡护能重视此事。”


    张御从匣子之中取出这二物,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两件东西本身没什么问题,不过造物这东西的确应该慎重使用,特别是他经历了青阳一事后,对这方面也是很警惕。


    南宫漱的建议无疑是对的。


    他放下东西,道:“南宫行走此来,恐怕不止这一件事吧?”


    南宫漱点头道:“是的,不敢相瞒巡护,的确还有一事,过去坐镇天城的余玄尊有一名大弟子,名为梁屹,想必巡护也是认识的?”


    张御点首道:“梁道友我自是认识,他怎么了?”


    南宫漱郑重言道:“这位梁道友现下四处挑战对手,每回胜战,便大肆宣扬造物观察者对玄修的好处,好似他有今时之能力,全是得了此物之助,且好似有了此物,我辈玄修便立可超迈真修了,因此大行了,也的确有一部分道友听信了他的话。


    可在下以为,修道当是纯粹的,怎可倚托于造物?


    此物若是及广开来,还有谁会认真修道,又有谁会对修道心存敬畏之心呢,此必对我修行有大害,故需当阻止其人!”


    他吸了口气,露出了严肃之色,“且在下通过另行观察,发现这位梁道友与那两位自玉京来的大匠私下有所往来,这里面事情似并不简单。”


    张御略作思索,道:“南宫行走既然发现了此事,认为此中有异,那为何不上报玄廷呢?”


    南宫漱摇头道:“我上报过,但无回音。”


    张御对此倒也不奇怪,大多数行走只是被赋予一个玄廷行走的身份,以往或许根本不曾在玄府任过职,所以不似他这般可以直接通过呈报之地上书玄廷,只能通过驻守的玄廷使者传递消息,可里面的事就难说得很了。


    他颌首道:“我知晓此事了,稍候我当会过亲自过问。”


    就算他要上报,也需当把事情先弄清楚,而不会只听其人单方面的言辞。


    南宫漱今次到此的目的已是达成,他当即站起,拱手道:“此番打扰巡护了,我也会继续盯着此事,一有消息,我当会及时来报知巡护的。”说完之后,他请张御留步,便告辞出来。


    走到大台之后,他纵光一遁,驾心光往昙泉州方向行去。


    只是他方才飞纵出掖崖州,忽然察觉到前方有一团云雾有异,正挡在他前路之上,正要避开,却见这云雾一晃,散了开去。自里出来一个五旬年纪,看去神情不善的黑衣道人。


    他微微一怔,面上浮起警惕之色,喝问道:“尊驾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那道人不答反问:“南宫道友,你方才可是去了张巡护那里?不知你和张巡护说了些什么?”


    南宫漱冷声道:“你是谁?这与你有何相干?”


    那道人看他一眼,身上衣衫飞动,袖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闪耀光芒,似是有什么东西自里飞射出来。


    南宫漱早有戒备,身外心光放出,轻易挡下这光芒的侵袭,同时他感觉身后有异,身躯一晃,避开了另一人从背后袭来的攻击,而他感应之中却是看到,对方是一个面目之上照着面纱的白发道人。


    只是这个时候,天上似有一个金铜罩子落了下来,他只觉得天顶一黯,四方不见任何光亮,立刻意识到,自己当是被困在了某一个法器之内。


    正转念之时,他感觉一股股压力涌上身来,不得不张开心力用以抵抗,开始还能坚持,可随着心力越耗越多,他也渐渐支撑不住了。


    那两名袭击他的道人一直在外面等候,在过去了三天之后,两人走入金铜罩内,便见南宫漱盘膝坐于地上,只是双目紧闭,身上有一片金光,看去被困束在内。


    黑衣道人言道:“这人以往名声不显,没想到这般厉害,竟然让我们用了三天时间方才将之擒下。”


    另一个白发道人言道:“搜一搜他身上,我怀疑他来历不简单。”


    黑衣道人依言而为,他伸手一拿,将南宫漱身上零散东西摄了过来,在检查了一番后,他神色一变,拿出一枚印信,道:“辛道友,这人是玄廷行走!”


    白发道人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声道:“不能让此人坏事。”


    黑衣道人想了想,道:“此人身携行走印信,他若一死,玄廷必能知晓,而且此人方才刚刚见过那位张巡护,不知两人谈了什么,看来我只能设法改换他意识了,只是此法有许多疏漏,过后我还需得派人时时看着他。”


    白发道人言道:“就先如此做。”


    黑衣道人走到了南宫漱的面前,双目之中便有一道明亮光芒浮现了出来。


    张御在南宫漱走后,来至天台之上,他先给妙丹君喂了一些丹散,便坐了下来,道:“白果,准备了。”


    白果君道:“先生,白果准备好了。”


    张御一点头,随即眼前景物一变,却是又一次出现在了与越道人斗法的那一艘飞舟之内,而越道人本人也是在此重新演化了出来。


    他如今准备试一试,自己在取得了“内外通明”之后,斗战能力究竟提升了多少。


    其实用陆宣和更能试出他此刻极限,只不过陆宣和到了后来的神通法力已然是超过了一般修道人的极限了,他也没有办法在此将之重演出来,所以只能不用。


    他看向前方,伸手一指,越道人见他发动攻袭,似欲躲闪,然而此举却丝毫无用,被那一指正正点在了额头之上,他怔有片刻,便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竟是连化影分身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指点杀了!

    张御眸光微动,收回了手。


    在白果君的演化之下,这里能够完整再现当时人或物,这说明哪怕越道人真正在这里,那么也一样无法躲过这一指。


    眼下他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那正是六印齐聚,再加得取一元的缘故,这使得他从感应到心光运用,从遁法到定摄之术,全都统合到了一处。


    这看去是十分简单的一指,但实际上却是将全身神通及心力统合了起来,等若一瞬间之间发挥出了全数实力。


    虽这并非常态,但也可以作为一个杀招来用了。


    此后哪怕不用言印,至少那些实力稍弱他一些修士,只要不是在某方面有着特别的神异手段,或是持有什么厉害法器,那将再无与他缠战的资格。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寄望

    张御在演化的场景之中接连重演出了数个过去曾经遇到过的敌手,若是他使动方才那等手段,几乎都是可以被他一指点死。


    这里面唯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元童老祖。


    在与元童老祖对战之时,他还没有唤醒白果君,不过凭借回忆依旧可以将之返照出来,但这仅仅只是识忆中那位元童老祖,未必见得完全重演了这一位与他斗战时的全部实力。


    照理说对方这化影现在已是较他为弱,可每当他使出手段,这位却总能提前躲避了过去,白果也说不清这里是什么原因,只能直言结果就是如此。


    张御私下猜测,这里很可能是元童老祖曾为上境修士的缘故,而神异何在,以他现在的境界,恐怕还弄不明白,于是也便不再深究下去,心思一动,面前景物化散开来,意识也是从中退出。


    这时他又想起另一事,当初在成就观想图的时候,他曾得悟了数个神通,而现在六个核心章印已备,这其中也当是会有相应神通生出。


    现在还不曾见到,那应是六枚核心章印固然统合了起来,可还没有到调和完毕的缘故。


    他自我判断,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随着自身道行再进,便将会逐渐有所领悟。


    只是这里一定还是需要更多心力来支撑的,他寻思了一会儿,下来当是需尽快往下层一行了。


    不过在此之前,南宫漱这件事需先过问一下。


    此事他决定先寻梁屹问上一句。


    这位之前也曾向他推荐过观察者,并认为玄修或可凭此壮大兴盛,他当时则认为眼下时机尚不成熟,却不想这位如今在四处宣扬此物。


    是单纯涉及观察者一事,他也不打算多去过问,因为观察者一念便可除去,也构不成什么太大威胁,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也没有修士会用。


    可从南宫漱所言之语中可以看出,今次不定是有一个势力在背后推动此事,这里面不仅涉及到了修道人,还涉及到军务署的军备,这就不能不加以关注了。


    他觉得需先寻到梁屹好好谈上一谈,在陆宣和斗战之时,此人舍身忘死,绝非那等阴私鬼祟之辈,许能问出一些事来。


    只目前不知道这位现在何处,他想了想,重新来至案前,执笔写了一封书信,随后把李青禾人送来,让其先寄去边览等人所在。


    做完这件事后,他回转静室,再次坐定,唤出大道玄章,先将身上积蓄的大部分神元往六正印和心光之印中渡入进去,而后取出那枚去往洪乙层界的玉符,心神一沉,便往此中落去。


    而另一边,黑衣道人在拿定了南宫漱后,便与白发道人分开,来至一处隐蔽洞窟之内。


    那一直与梁屹接触的老道人正等候在这里,看他走进来,道:“事情办妥了么?”


    黑衣道人言道:“人是找到了,但是出了一点意外。”


    老道人很是沉稳,问道:“什么意外?”


    黑衣道人言道:“那人……是玄廷行走。”


    老道人锐利目光看来,道:“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黑衣道人言道:“我们商量下来,觉得还是将其人忆识改换为好,这样下来也能利用此人迷惑住那位张巡护。”


    老道人点头道:“处理还算妥当,他去那位面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黑衣道人言道:“我们也问出来了,他虽与那位张巡护说了不少关于我们的事,但都是流于表面,深一些东西他并没有查到,只是那位张巡护下来很可能会去找寻梁道友。


    以梁道友的为人,他不定会对那位张巡护坦然言说我们的计划,只是那个张巡护一直敌视造物,他若知晓了此事,那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我辈,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老道人言道:“梁道友没有你想得那么耿直,但我们也的确不得不防,我会设法把梁道友请到别处,不让他们两个人见面交流,你尽快让那个南宫漱打消那位的疑虑。”


    黑衣道人答应道:“我会的。”


    老道人提醒道:“这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谨慎一些,尽量不露出破绽。”


    黑衣道人连忙保证道:“我会尽量不让南宫漱与那位张巡护接触,书信往来想来这位也不会惹来怀疑。”


    说实话,在从梁屹口中得知了虢星那一战的真正经过之后,他对张御也是异常佩服和敬畏。这位实力毋庸置疑,更别说现在还有着玄廷巡护的身份,他实在不想与这位靠的太近。


    老道人看出他的心中的忌惮,他沉吟片刻,道:“看来我们需设法分一下这位的心了,不能让他盯着我们。”


    黑衣道人道:“黎公想如何做?”


    老道人站了起来,心下寻思起来,通常手段对张御基本无用,可是正面不成,却可从别的地方寻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上方,道:“那位张巡护修行到了而今地步,你说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黑衣道人不假思索道:“还能有什么,不外是求取上境,成就玄尊罢了。”


    老道人道:“你说此时若是有涉及成道的事物摆在他面前,他会如何选择?”


    黑衣道人理所当然道:“那定然是抛开一切,追寻此物了。”


    老道人点了点头。


    黑衣道人一怔,涌起一股期待,“魏公……”


    老道人沉声道:“你别多想了,你我都没这缘法。”


    黑衣道人失落的叹了一声,他忽然像想到什么,抬头道:“要是这位……真的成就了呢?”


    老道人道:“那不是更好么?若是这位真能成就上境,那我等便是舍弃眼下这一切又如何?况且到了那时,这位也未必会如原先一般想法了。”


    张御再睁目时,自身已是落在了洪乙层界之中,仍旧是落在之前那个石盘之上,周围的驻军都很陌生,不知又换了几批。


    军垒明显是不久之前曾经补砌过的,上面依旧残留着战争的创痕。


    这时一名年轻弟子走了过来,见到是他,露出惊喜之色,上来恭敬一礼,道:“青阳玄府贺乘帆见过玄正。”


    张御点头回礼,道:“我闻之前你们曾向外求援,此间如今情形如何?”


    贺乘帆道:“回禀玄正,三月之前,这里遭遇了两万余邪神信众的围攻,这回除了邪神神裔,还有一个上宸天的修道人,当时差点就要将此处攻陷,所幸后来请来了一位英道长,才将来犯之敌击退。几位道长认为枯守原处只能任人来打,故是决定反攻出去,目前已是离去月余了。”


    张御道:“他们都是走了,这里由谁负责镇守?”


    贺乘帆道:“有一位徐道长负责镇守,方才他出去巡查了。”


    张御正寻思是哪一位,忽然察觉到一股气机正在接近,立时分辨出来人身份,也是略微有些讶异,不想竟是这一位。


    未有多时,一名年轻修士来到他面前,执礼道:“张巡护,有礼了。”


    张御点头回礼道:“原来是徐道友,你身上的疑难可是解决了么?”


    来人正是余玄尊名下弟子徐亥,当初因为观想图之事被他连斩了几次,听他建言才去寻了师延辛,后来便再未见过。


    徐亥道:“还是多亏了张巡护的指点,不破不立,我现在已是重再炼合了观想图,只是此中有许多困阻,故是自愿来此镇守,顺便在斗战之中思索解决之法。”


    张御点了点头,他从徐亥这里了解了下这里的情况后,便即离开了军垒,往邪神信众的疆域方向行去。


    前次他在这里曾经待了许多时日,搜集到了不少源能,当时因为顾忌后面的军垒,所以走得并不是十分远,而这一次却是觉得应当深入一些。


    他从徐亥那里得到了一份舆图,这是左道人等人用了很长时间绘制了一张舆图,这里面主要是参考了一些邪神信徒的描述,所以只有模糊的方向和大致的城址,但对他而言已是足够用了。


    这一路之上,可见大量的被摧毁的军营和驻地,看留下的痕迹,这应该己方几修道人所为。


    往西有十来天后,他来至一座大城之下,原本残破的城墙之上出现了巨大的裂口,看痕迹无疑是被飞剑攻破的,这应该杏川道人所留,城中的邪神信众大部分已是逃散,而城内神庙也被摧毁,里面的神像俱是斩碎。


    他见这般景象,也就没有在此停留,转而往西北方向行进。


    这是一个与众人岔开的道路,从舆图上看,那里的高山之上修筑有不少神庙和祭坛。


    左道人他们没选择这里,恐怕是因为这里位置偏僻,地形易守难攻,还并没有多少人口,起不到杀伤敌众的作用,可在他眼里,这处却是必去之地。


    行有一日之后,他来到了一座断崖之下,往上看去,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可见上面矗立着一座白石神庙。


    只是看磨损痕迹,明显是这十年来新近修筑的,若是神像也是如此,却未必能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到了这里,总要进去一看的。


    他拿一个剑诀,少顷,腰际蝉鸣微微颤鸣起来,而后一声鸣响,脱鞘飞去,化一道流光朝那上方神庙飞去。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邪咒

    张御待剑光飞去之后,便等在了山脚之下,过不多时,蝉鸣剑倏尔飞回,锵的一声,又是回到了他的剑鞘之中,他一振衣袖,踏步往上方走去。


    这里本来当是有着诸多祭祀和神庙护卫,可是现在全无动静,随他一脚踏入神庙之中,只剩下了满地的断肢残躯。


    只这么一会儿,这里所有的邪神神裔和祭祀护卫都俱被他放出的飞剑给斩杀了。


    他现在虽只是力量投照,算来至多只有第二章书的能力,可是他随着将核心六印填补完整,却是能完满发挥一身能为,实力在他之下人,只需飞剑落去,即可随意斩杀。


    此刻他抬眼看去,见神庙尽头处是两座雕像。


    一座是尚未完工的邪神巨像,形体高大,身躯差不多已是雕琢出来,唯有头颅那里留着一片空白,显是准备留着雕琢。


    还有一座则是较小一些,是一个佩戴着鹿角冠的英武男子的形象,看去眉眼阴森,雕像看去有些古旧,想来这里的信众从别处搬来,作为日常祭祀之用的。


    而正在他准备走上前去的时候,那座古旧雕像忽似活了过来一般,两目睁开,对着他看来,而后一个隆声震音在神庙之中响起:


    “天夏人,或者说,天夏的神明,如果你立刻从我的祭坛上退出去,那么我可以原谅杀戮我祭祀和后裔的过错,如果你不愿遵循,那我的后裔将会不断追杀你,我也会对你降下不容宽赦的诅咒。”


    张御丝毫不作理会,说什么宽赦原谅,这些邪神若不是没办法了,那是不会做如此妥协的,而不管其如何说,他都不会改变此行的目的,故是他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那邪神显然看出了不愿意妥协,双目之中红色一闪。


    张御顿时感觉一股阴冷气息渗透到身躯之中,心中莫名明白,从此刻开始,他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这个邪神的神裔存在,那么这些人就会受此牵引,疯狂的对他发动攻击。


    不过对此他毫不在意,不说这些神裔能不能奈何他,就算这具力量投照毁了,也于正身无损,至于追杀,若有本事,那大可追到天夏来。


    他此刻已是走到了那神像近前,伸手按在了其头颅之上。


    这个动作似是更是惹怒了这个邪神,周围神庙晃动起来,并发出隆隆震响,似乎马上就坍塌下来。


    张御不为所动,手一放上去的时候,便觉滚滚热流往身躯之中涌入进来,只是呼吸之间,雕像上便生出道道裂痕,片刻之后,就化作一堆碎砾塌散了下来。


    他眸中细碎的电光闪烁了一下,才是收敛下去,随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在下来的时日内,他四处扫荡这邪神的神庙祭坛,那些神裔在神谕逼迫之下也曾试图围剿他,那这除了多一些人头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在过去了近百日后,他这才散去力量投影,在静室之中醒了过来。


    此刻他感受了一下,发现那个邪神给予的咒力似还尚在。


    他对此并没有太过多在意,似这等超出自身层次的力量,他身为巡护,自可请玄廷帮助自己把此解决掉。


    他起身来到外间,见台上堆满了信柬和书信,多是同道的贺年礼单和寄语。


    如今已到十二月底,再有三天就是新年了,这算来也是他到来外层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只是外层和内层不一样,外层一切为是战事服务的,过去邪神和上宸天修士往往会趁新年之际来攻,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反而戒备更重。


    也是如此,众人相互之间只是庆贺为主,并无任何聚宴的举动。


    好在军务署对此也有补偿,每一个在新年戍守之人,都会在原由的功册之上积功一阶。


    而在这堆书信之中,还有边览的回书,说是梁屹如今去了其他星宿拜会同道,若是回来,定会及时告知他。


    除此外,南宫漱也是有一封寄书送到,信中提及近来他一直在盯着军务署,但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但是这封信看了下来,他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眸光微微一闪,发现问题出在字迹之上。


    修道人写字,虽然字迹各有风格,但运笔通常都是顺畅若流水,可眼前这一行行字却是显得有些僵硬了,感觉落笔之时气息十分不自然。


    他思索许久,便即来至天台之上,腾身一纵,便飞入天际之中,一刻之后,他就来到了天城。


    在外通传之后,他便被请到了署厅之内。


    洪原秋得知他来,也是放下手中公务,出来相迎,待见过礼后,请了他落座下来,便道:“张巡护,此前战事能那般顺利,张巡护功不可没,战事具体经过我已是如实上报,想来玄廷过会为巡护论功。”


    张御称谢一声,便道:“今日到此,是前些时日有同道向我言及,军务署近来准备在全军上下更换新的军备,不知可有此事?”


    洪原秋道:“未想到这件事竟是惊动巡护了。其实此事并非是我奎宿在做,为了应对愈发激烈的战事,为了增强军卒战力,多处军署也都是在汰换军备,不过出于谨慎,我并不会将上下军备全数改换。”


    他摇了摇头,道:“就算我想做,现下也做不到,因为这一次大军调动之后,军务署开支甚大,暂时已拿不出这么一大笔耗用了。”


    张御则是道:“如何选择,那是军务署的事,御无权插手,只是御从青阳上洲而来,知晓造物之用,有利有弊,故是提醒洪署主,此事需得慎重。”


    洪原秋神情严肃道:“巡护说得是。”


    他顿了一下,道:“我并非全无准备,如今我正在请武大匠仿造那些造物,这般关键时刻也能有所替代,不至于被人摆弄。”


    张御颌首道:“武大匠与御乃是旧识,无论人品技艺都是足以信赖。”他又道:“既然洪署主心有成算,那御也就不再多言了,今番打扰了。”


    洪原秋这时迟疑了一下。


    张御看了看他,道:“洪署主还有什么事?”


    洪原秋道:“近来下面地州在北方发现了一个去向内层的入口,我已派人前去看过,只一时不知何故,竟是无法封绝。


    这等地界极易惹来上宸天修道人的关注,长久守持下去定然不妥,若是巡护方便,可否请巡护过去判别一下,若是实在无法的话,那么我就要请动戴玄尊出手了。”


    张御问了一下,发现此处距离掖崖州倒也不远。


    外层的守御,主要就是为了隔绝内外交通,并封闭这些入口,所以这绝不是什么小事,他当即应下道:“我稍候便去那里探看一下。”


    洪原秋拱手一礼,道:“有劳巡护了。”


    张御一礼之后,就从署厅告辞出来,他并没有马上离开此间,而是借用军务署的驿传,向南宫漱送去了一封书信,言想要见他一面,自己就在昙泉州等候其人。


    这书信送出去后,很快就落到了那黑衣道人的手中,他看了内信中容,不禁有些慌张,于是再次找到那名黎姓老道,道:“黎公,那位张巡护要约见南宫漱,是不是他察觉到什么不对了,我又该如何应付?”


    老道人考虑片刻,道:“不去反惹怀疑,当去见一面。”


    黑衣道人不安道:“就怕被这位窥见破绽。”


    老道人言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你让南宫漱去见他便可,等到那东西送到这位手中,他当也没心思来寻我等了。”


    这时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道:“我这几日向上面求了此物,当可遮去南宫漱身上异样痕迹,不令此人看出破绽来。”


    黑衣道人大喜,接了过来道:“有此那便稳妥了。”


    此时此刻,掖崖州外,一座隐匿飞舟之中,雍上师正带着门下弟子,对自外走进来的许成通躬身施礼。


    许成通看他一眼,道:“这位就是雍上师吧?”


    雍上师忙道:“不敢不敢,哪敢在许执事面前称上师。”


    许成通道:“那我便叫你雍道友了,我这回受首座之命前来接手擒捉那张御一事,你一直奉命在此观察那位张巡护,可是得到什么有用得东西么?”


    他也是预料成真,越道人一死,对付张御的事情果然落到了他身上,如今他也正为此头疼不已。


    雍上师苦笑道:“许执事,不是雍某推脱,那一位功行修为俱皆上乘,我等每回也就看他何时出外访道,又何时归来,还怕一不小心被这位发现了。


    也或许这位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不屑于理会我等,要说能寻见什么,这却也太过为难我辈了。”


    许成通唔了一声,瞪着他道:“的确有是为难你们了,不过你们什么都看不出来,那要你们又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


    雍上师叹了一声,看了看他,道:“许执事若有什么计略,那就直说吧,我辈照办就是了。”


    许成通见他如此态度,不觉满意点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不妨这么做……”说话之间,便向雍上师传音过去。


    雍上师听完之后,不觉怔住,道:“这,这……”


    许诚通看着他,道:“雍上师,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雍上师犹豫了一下,道:“没什么,一切就听许执事的安排。”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异状

    张御从天城之上下来后,就在昙泉州中金台之前的一处花亭之中坐下品茶。


    昙泉州中遍布着一片片花海,缤纷花瓣四处飞舞,浓香四溢,看去是一方净土,但这也是多年来无数军卒和修士的牺牲才得以换来的。


    但凡奎宿之上的子民,无不是想搬到这里来居住,卫灵英就曾带着几分向往说过,希望将来能把卫氏军的驻地设在昙泉地州之上。


    要想做到此事,那是当真不容易,昙泉州除去上方的乙未天城,只有三家征伍有此资格。且都与天城的正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这三家长期驻守在此,从不轻易离开,又有正军遮护,虽然也算是装备精良,但战斗力却未必比得过时时在外征战的征伍。


    他在此边是品茶,边是思索问题,半个夏时后,南宫漱就出现在了此间,对他拱手言道:“张巡护,有劳久等了。”


    张御看了他一眼,未曾在其身上发现任何异状,那气息也是十分正常,他点头回礼道:“南宫道友来的倒是颇快。”


    南宫漱语气自然道:“在下方才就在此附近,接到巡护的书信就立刻赶来了。”


    张御道:“南宫道友请坐吧。”


    南宫漱再一拱手,便在他面前的石凳上坐下,他道:“张巡护约在下到此,可是决定出面彻查此事了么?”


    张御道:“我在来此之前,已先是去过军务署了,洪署主那里自有分寸,我只要还在奎宿待着,便会随时盯着此事。”


    南宫漱不觉点头道:“有巡护在看着,在下便放心了,”


    他顿了下,“近来在下除了盯着军务署这里,又顺带查问了一下那位梁道友,这位许是觉得在奎宿这里少有人愿意接纳观察者,故他现在已是往他处星宿去了。


    我觉得放任这一位终究不妥,难知这背后是否有其他布置,这几日本也准备去往奎宿出外查探此事,如今正好和巡护打一个招呼。”


    张御道:“那南宫道友需自珍重了。”


    南宫漱一拱手道:“多谢张巡护,南宫自会小心。”


    两人再说了几句话,南宫漱就告辞离去。


    张御能感觉出来,南宫漱之前与他见面,自有一股昂扬心气在其中,而现在看着态度不变,可就像诉说不相干的事一般,全程没有半分心绪波动。


    并且从今天的对话来看,他有种感觉,对方似是有意想避开自己。


    虽然觉得其人身上有异,但对方毕竟是玄廷行走,在没有掌握确切明证之前,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其如何。


    不过越是如此,越说明这件事背后不简单,想要弄清楚,看来唯有寻到梁屹了。


    他思索良久,决定回头再来处置此事,眼下当先把那去往内层的出入口看过,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他当下离了昙泉州,纵光往西北方纵空而去。


    而他一离开昙泉州,雍上师这里也是很快收到了消息,他对许成通道:“许执事,我的眼线来报,那位已是离开天城,往西北方向而去,很可能是在往居处回转,不知许执事打算何时动手?”


    许成通道:“这却容易,你直接去一封书信,说自己是幽城之人,想与他见上一面。他多半是会来的。”


    雍上师犹豫道:“若是这位通传军署……”


    许成通道:“你放心,他若是寻到军署,那我们不出面即可,想必这位也是知晓此理的,何况以这位的本事,谁又能在这奎宿之上威胁到他呢?”


    他对付张御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便是与张御照上一面,然后迅速脱离,事后就说自己不是张御的对手。


    有雍上师等人的配合,那么他就可营造出自己苦战之后得脱,差一点殒命的假象,这样任谁也不能说他不是了。


    似陆宣和那等差点成就的修士都被张御打杀,自己打不过,那不是合情合理的么?


    幽城莫非还能为这件事杀了他不成?最多只能说他无能,可他是无能,你们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啊。


    在定下此事后,事情倒也是变得简单了,他们不必费尽心思把张御引到什么地方,更不用想着如何制拿他,只要做好撤走的准备就好。


    张御遁空而行,不到两刻,他便横穿地陆,来到了那一处地界上空,自上俯瞰,可以见到那里存在一团雾气,内中有似闪电雷光闪烁不定,这不禁让他想起内层所见到的灵关,与此比较倒是十分相似。


    在雾气四周,有数队披甲军士巡游往来,中心地点则隐隐有一股阵气围绕,显然是布置有阵法的,这防备表面看着松弛,但内里其实异常之严密。


    他心意一转,此刻自天中缓缓降落下来,落定于地表之上,不过为怕引起误会,只是远远立在外围。


    注意到他到来,立刻有几名修士和一队披甲军士自里走了出来。


    张御目光一扫,意外发现师延辛也在此间,难怪在征杀之时未曾看见这一位,原来此前一直镇守在此。


    只是说起来,这里面情形也颇微妙,随着余玄尊失势,他一众弟子承担的责任自也大了起来,余玄尊大弟子梁屹被派遣去前方与敌相搏,尽管这也是他自家愿意的。


    可是师延辛仅是某位玄尊的记名弟子,但却被派来看守此间,看去并不需要冒太大风险。


    内外层的入口固然会受到上宸天修士和邪神的注意,但这可是在奎宿之上,超过一定层次的力量自会有戴玄尊应付,而在此之下,又有几人能说可胜过师延辛?


    师延辛见到他,也是露出讶色,拱手一礼,道:“张巡护怎来此?”


    张御道:“我之前与洪署主见有一面,其言此间入口长久无法合拢,故拜托我前来作以判别。”


    旁边一名披甲军士一抱拳,道:“原来阁下就是张巡护,我们已是受到洪署主的传讯了,请巡护这边走。”


    张御一点头,跟着他们往里走进来。


    与他判断的一样,这里布置有一个大阵,且是一困阵。修士哪怕按部就班往里行走,也至少要半个夏时才能走到阵枢所在,这样就算有外敌闯进来,里面的人也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准备。


    他这时向师延辛问道:“师道友,不知这里阵法是哪一位道友布置的?”


    师延辛回道:“此处是用数十个阵盘合叠而成,都是事先祭炼好的,为的就是发现异状后,能及时封堵上去往内层的通路,若是着人来此布置,那便慢了,易出意外。”


    张御问道:“却不知这奎宿之中,擅长阵法的有那几位?”


    师延辛看了看他,道:“张巡护莫非对阵法感兴趣?”


    张御道:“此番去到虢星,被困一处禁阵之中,幸得了一位同道的指点方才脱出,只可惜这位同道最后还是殁于此一战中了。故我思量,若是自己也懂得一些阵理,再遇此事,也便无需依靠他人来相助解脱了。”


    师延辛点头道:“原是如此。”他想了想,道:“若以阵法来论,最为擅长此道的当是文恕文道友,还有薛霖薛道友,这两位都是真修,文道友擅长破阵解阵,薛道友擅长布阵,昙泉州中有许多小阵就是由薛道友所布。”


    张御道:“文道友我却是见过,这位薛道友,师道友可是认识么?”


    师延辛稍作思量,道:“我可为张巡护修书一封,薛道友脾性沉闷,若是真求请到他门上,一般都会伸手帮忙,只是他有一个师弟,对玄修颇有偏见,张巡护若是去见,便尽量避开此人吧。”


    张御点头谢过之后,下来又与他交流了一些修行上的心得,彼此都觉有所收获,说话之间,就来到了阵枢之中。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团雾气,道:“师道友,可知此处是通向内层何处么?”


    师延辛摇头道:“不曾试过,巡护当知,内层和外层往来越多,则空隙便越大,似这等地界,若是有人或物穿渡,那么许当会存在更为长远。”


    张御点了下头,他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走到前方,试着感应了一下,发现那里有一股十分奇特的气机。


    他这气机就像本来一片平静的湖面,被落下的树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不经意的一个碰触,荡开了一个水花,只要无有外物去搅扰,那么就会自我收敛,直至消失。


    可要是外来之物继续在此搅扰,那么就会一直动荡下去,就如他此刻的探查,实际上也同样使其延长了一会儿,之所来此的修道人对着里的感应也同样造成了此事。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为了判明这里情形,这些举动是免不了的。


    如今他道法修为已是极为高深,对内外诸物之判别也是异常精准,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就作出了判断,口中道:“照现下来看,若无外扰,这处要半载时日才能平复。”


    那披甲军士言道:“张巡护可能确定么?”


    张御道:“若是这里能维护安稳,当便如此。”


    旁处有一名道人这时出声道:“张巡护大可放心,有我们看在这里,绝然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只希望张巡护不曾判断……”


    他话还没有说话,忽然那气雾一阵涌动,众人神色一变,看这情形,分明是不知什么东西正从内层那边往外出来。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判别

    那道人眉头一皱,内层的生灵通过通道往外层来,这也是偶尔也会发生的事情。可就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发生,这却好像是在刻意针对他一般,这令他颇觉气郁。


    在场众人此刻都是凝神看着前方那团气雾,准备等来人出来之后就将之拿下。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在这生灵即将就要出来的时候,却是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气雾之中的动荡却又是消失了,显然对方离开了这里,又回去了内层。


    方才一同走入进来的那名披甲军士问道:“几位上修,这是怎么回事?”


    师延辛道:“来者当是回去了。”


    那道人皱眉不已,其余修士也是面色沉凝。


    这是他们最为痛厌的事。


    这等出内外层的入口只要稍有波荡,就会延长其消逝的时间,问题出在外层还好,可出在内层的话,他们就很难处理了。


    而从对方方才的行止来看,这说不定还是一个智慧生灵,那下次说不定还会再来试探,届时许还不止一个,说不定会拉上更多同伴。


    张御这时开口道:“来者当是拥有灵性力量。”


    那披甲军士转过头来,沉声道:“张巡护,可以确定么?”若是灵性生灵,那带来麻烦将是寻常生灵的千百倍。


    张御淡声道:“我之感应,便是如此。”


    师延辛考虑了一下,道:“张巡护法力精深,道法高明,当是不会看错的,目前最好办法,莫过于派遣一人去往对面,看守住对面的出入口,不然怕是这里难以封堵。”


    那道人此刻出声反驳道:“不妥,若这是偶尔状况,那我们若是遣人前往,岂不是进一步使得这出入之地动荡起来?


    若是此间由此扩展成一个久不消逝的地方,那奎宿必将承受更多来自上宸天的攻袭,我以为当静候再观……”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神情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好像是与他作对一般,那团气雾之中再一次浮现出了动静。


    只是对方站了一会儿,似又生出了退却之意,再度往后退去。


    张御眸光一闪,他伸手一拿,那个气雾轰然震动了一下,而后便见一个身上穿着兽皮,皮肤略显灰白的人影摔落在了地上。


    这个人长的有些矮小,身形羸弱,眼睛大而突出,头上毛发稀疏,也是又皮肤一样的灰白之色,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土著,只是浑身去湿漉漉的,躺在那里一会儿,身下就全是水渍。


    此刻他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众人。


    师延辛平静看了这土著一眼,后者顿时双目无神的僵在了原地。


    过有一会儿,师延辛道:“这是一个土著祭祀,在躲避一个兽群袭击的时候落到了水里,意外进入了此间,开始他只想快些回到水面之上,回到岸上后以为找到了他所信奉的异神的神国入口,这才再度潜入水中过来查探。”


    在场众人听到这只是一个意外,不禁放松下来。


    那道人这时却是看向张御,语带责问道:“张巡护,你方才怎可直接把人抓来?需知这般做极可能引发这出入门户更大的动荡。”


    张御淡声道:“这位道友放心,我虽然出手,可自有分寸,这门户存在至多只会延长一月。”


    那道人严肃道:“那也不能冒险,有些时候就怕万一,要是这门户由此定下,张巡护又当如何?”


    张御淡言道:“真要如此,那我当会去请戴玄尊出手,封绝这处出入门户。”


    那道人顿时一噎,他看了张御几眼,愤愤道:“好,希望张巡护能说到做到。”他一拂袖,转身离开去了。


    那披甲军士这时一挥手,令身后就将那昏迷的土著拖了下去,自己也是一抱拳,告辞离去了。


    师延辛此刻道:“那位钟道友脾性不好,还望张巡护不要介怀。”


    张御道:“这一位同道不知是何来历?”


    师延辛道:“这一位方从内层到此不久,算是军务署从内层请来的,他当真也是天纵之姿,如今方才三十余岁,便即修成了元神照影,难免也是心高气傲了一些。


    只他自十岁开始,便一直在师门闭关,向来少与外间生人接触,故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先前他曾做出判断,这出入门户当存在一年左右,巡护却说是半载,他怕是有些不服气了,故才与巡护较劲。”


    张御自无意去与此人计较,他道:“这里情形过后我会如实转告洪署主,若是不得封闭,我会去寻戴玄尊解决此事。”


    师延辛没再多说,双袖抬起,对他郑重一礼。


    张御与他拜别后,就由一位修道人带领出了大阵,到了外间,便即腾空纵去,因为这里相距掖崖州并不远,他飞遁不到半刻,便即回到了居处所在。


    他在天台之上落身下来,先是看向时晷,再有一天,便是大玄历三百八十年的新年了。


    他想了想,当下把李青禾唤了上来,道:“青禾,你去看一下,左道友他们可曾回转,若是回转了,便请他们到我这里用宴。”


    李青禾遵命而去。


    张御从天台下来,回到了书房之中,却见案上摆着一只玉信匣,他本以为是哪位同道寄送过来的贺岁书,可是上前打开一看,来书之人的身份让他微觉意外。


    其人自称是幽城之人,说是除夕之前会在掖崖州之外某处相候,想寻他见上一面。


    他眸光微闪,伸手一持,将惊霄剑拿入手中,便步出大台,足尖一点,便驾一道青虹往那处约定地点而来。


    只是十来呼吸,他便在掖崖州以西之外一座被积雪覆盖的高丘之上落下。


    等不多时,他心有所感,抬目一望,就见天际之中有一团云雾飞来,到了高丘之上,云气一分,一名身着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自上飘落而下,脚下落定后,便对打一个稽首,“张巡护有礼了,在下许成通,忝为幽城执事。”


    张御看他一眼,因为越道人那留下的小册,尽管未曾与此人见过面,但其实一上来便就认出了此人。


    他还有一礼,道:“贵方与我天夏乃是敌对,许执事来到此间,莫非不怕被我拿下么?”


    许成通笑道:“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脱身准备,只是张巡护动手之前,不妨先听许某说几句话?”


    张御看了看他,似在等他说下去。


    许成通道:“我幽城之所以寻张巡护,无非是巡护身上可能存有道印,巡护怕是不知幽城对此之看重,但凡有一些可能,上面都是不会放弃的,没有我也会其他人来找巡护。”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我自家对此无所求,也不想与巡护为敌,可是上面委令既落我身,即便我再不情愿,却也只能来此了。”


    实际上,他明里暗里就是在告诉张御,他自己并不想为此与其拼命,奈不住上面压力,所以只能被迫到此。


    张御淡声道:“尊驾可是说完了么?”


    许成通看了看他,暗暗做好逃遁的准备,道:“说完了。”


    他话音方落,便见一道犀利剑光朝着自己斩来,他急忙运起身上守御法器,只是一枚薄薄金瓦浮现出来,将他正面全是遮住。


    他早就想好了,打算过上两招,而后立刻退走,就算对幽城那便有一个交代了。


    他想得是很好,若是张御并不了解他,那在他一门心思只想着守御遁逃的情形下,的确有可能被他走脱。


    可他绝然未曾想到,越道人却是早把他所掌握的神通手段在那小册之中卖的一干二净了。


    更何况,如今的张御,与越道人交手之时又有不同,那一剑斩来,刃锋之上微微一闪,在这道剑光之下,那金瓦竟是一斩两断,竟是连丝毫遮挡也未能做到。


    许成通早知张御剑法犀利,遁速又快,故是此回为了顺利脱身,身上一共有携有三件护持法器,故是此刻一件法器破损之后,立刻又一道血色雾纱从他身上飘起,然而那剑光落下,却是顿也不顿,直接从血雾之上斩透过去!

    由于这剑光实在太快,在第三法器根本未得发动的情形下,这一剑就已是斩到了他头颅的之上!

    极为神妙的是,那剑光到此一步,却并未直接将他头颅直接斩开,而是突然收住,看去只是剑尖一落,在他眉心之上轻轻点了一下。


    这一剑从极快到极快,从极刚到极柔,转变的异常自然,毫无突兀之感,堪称神妙。


    许成通遭此一击,浑身如触雷电,剧烈颤动了几下,身上法力尽皆退去,此刻听得两声爆音,并有绚烂异光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却是方才被剑芒斩开的法器,到了这个时候才发出破裂之声。


    他双目失神的滞立片刻,身躯便直挺挺从半空之中坠下,嗤的一声掉落在地,整个身躯都是陷入了下方的积雪之中。


    张御持剑立空,抬头向天上望去,便见那里有一艘若隐若现的飞舟正在远去。


    他站在未动,身后蝉鸣剑倏地一下,化流光飞入了云中。


    片刻之后,听得厚重云层之中传来了一声沉闷雷鸣,而后一驾飞舟便带着滚滚烟火自空而落,轰然坠地!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反击

    张御手腕一振,收剑归鞘,迈步走至那坠毁飞舟之前。


    这艘飞舟方才被从头到尾一剑贯穿,尽管坠在了厚重的积雪之上,但也仅仅是保持着外观完整,当中部分已是折裂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雍上师此刻扶着舱壁,捂着胸口,自里踉跄而出。


    他并不是擅长斗战之人,方才被飞剑一击,飞舟被震毁的同时,他也是被剑上所携的力量擦过,心光震荡之下,他也是受伤不轻。


    这时他看到张御走过来的身影,赶忙转身,把背部靠在了舱壁之上,努力拱了拱手,涩声道:“张巡护,在下愿降,愿降。”


    张御看他一眼,道:“你也是幽城之人?”


    雍上师喘了口气,略显苦涩道:“雍某人虽也算是幽城之人,可也仅只是被赐了一个无用名号,至今从未去过幽城。”


    张御道:“尊驾就是那位雍上师了?”


    此前被金瞳署抓住的那几人曾有交代,他们是一位叫雍上师的人在安排指使,只是后来一直不曾抓住此人。


    雍上师承认道:“那正是在下,上师之称,不过是下面人恭维玩笑之言,不敢当真。”


    张御问道:“此前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我?可也是你指使的?”


    雍上师苦笑道:“原来巡护早就发现了,是,那都是雍某人安排的。”


    张御道:“这些人而今何在?”


    雍上师回道:“人手主要在掖崖州和昙泉州中,还有则一些分散各地州之内,不过那些人并不十分重要,知道的也不多。”


    他现在也是识趣的很,知道自己没可能脱身了,故是老老实实配合交代。


    张御道:“你把所有人的名姓写下来。”


    雍上师摸索了一下星袋,自里拿出一卷玉册,道:“所有弟子的名姓,所在之地,联络之法都在其中。”


    张御心光一摄,将此拿至手中,打开之后,目光一扫,上面每一个人的姓名和画影都是历历在目。


    若只是雍上师自己看,这些东西显然无需弄得如此详细,这倒好像是这位一早便就在为投降做打算了。


    他不去管这位的想法,将这东西收起,只一挥袖,一股心光洒去,雍上师顿时失去了神智,软软瘫倒下来。


    不止是他一个,飞舟之内所有未曾被那一剑震毙之人都是一齐晕了过去。


    张御则是走回到了许成通的身边。


    许成通此刻已是恢复了神智,但是被张御心光所制,却是无法动弹,只能仰面望天。


    他来时想得很不错,与张御过几招便走,但却没想到,自己严重估算错了张御的实力,一招之下便就落败,这就使得他的安排都成了笑话。


    此刻他见到上方阴影投落下来,双目一闭,口中道:“阁下了得,许某输得心服口服。”


    张御看了下来,道:“许执事,之前我打杀越执事的时候,从他身上得到了一本小册,里面详细叙述了许执事,我今能一剑击败许执事,也得此之助。”


    许成通闭起的眼睛一下睁大,他当真是痛心气愤不已,他为幽城拼死拼活,没想到居然遭受到了自己人的出卖!

    他一点也没怀疑张御此话的真假,因为后者没有必要来骗他,而且有了这个解释,方才他一招落败之事也就说得过去了。


    张御道:“许执事,我问你一些话,望你能如实回言。”


    许成通无力道:“张巡护请问吧,既然落到你手里,我便是不说,想来你也是有办法让我开口的。”


    张御当下问及,他是什么时候到此的,又是几人到来,幽城如今是一个什么情况等等,许成通对此都是如实作答,这些都是他自身亲自参与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到了最后,张御又问了一个问题:

    “许执事,你所在那处幽城而今在何处?若由你带路,可能寻到么?”


    许成通想了一下,道:“我也说不清,为了防备幽城所在之地外泄,每回出入,我们都是穿渡天门的。


    我是知晓那处天门所在的,但幽城具体方位,茫茫虚空之内,我也不知落处何处,就算贵方发现了那处所在也没有用处,幽城一旦遇袭,便会请动玄尊降下化身,又有谁人能攻破?”


    张御对他的话不做置评,又问道:“以执事来看,这一处幽城可还在奎宿之内么?”


    许成通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在的,自我入幽城以来,从来都只是关注奎宿之事,何况那跨越星宿的天门没那么容易立起来,这等地界可是需玄尊出力的。


    可越大的天门所需法力自是越多,宝材耗用也是海量,天门也仅只是供我辈出入所用的,而玄尊又是何等身份?又岂肯冒着被天夏发现的可能在这上面多费气力?”


    张御道:“那许执事认为,若是你此回失败之事传了回去,幽城可能会善罢甘休么?”


    许成通想了想,道:“不会,幽城不达目的是绝不罢休的。”


    张御点了下头。


    这与越道人此前在小册之中说的话完全相同,幽城一旦盯上某件事,那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照这么下去,对方怕是会一直没完没了的盯着他。


    虽他无惧,可是幽城一定会千方百计用使各种方法来对付他。


    现在他需四处搜集源能,还要时不时去往下层,也没功夫来和此辈纠缠。


    要想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此处幽城找了出来打灭,如此便可一劳永逸解决此事!

    那有没有此等可能呢?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且不去管能不能,至少自己可以先尝试一下,

    而且一定要快!

    现在许成通方才被他活捉,也没有失却性命,随雍上师到来之人更是一个未曾逃脱,幽城绝无可能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优势所在了。


    且他从方才许成通的话中发现一点,幽城似并没有玄尊化身存在,而是在遇到危险后方能请来的,这里或可加利用。


    他思定之后,当即伸手一指,一道白气自星袋之中涌动出来,散去之后,巨大的白舟便出现在了前方。


    他面朝此舟,意念一动,衣袍飞舞之中,背后的许成通、雍上师还有那些飞舟之中的修士都是凭空漂浮起来,随后如被狂风卷席,齐往白舟之中落入进去。


    几个呼吸之后,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落在场中。


    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背后那艘残破飞舟轰然爆散成无数黑色飞灰,他则头也不回的踏上飞舟,几个呼吸之后,白舟舟身之上一阵光芒闪烁,便就破空飞去。


    飞舟排开云流,往天穹上方而来,驰行不到一刻,就到了巍峨天城之外。


    他将白舟停留在外,自己纵空而来,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由天城内部往上走,而是立在天城之外,直接引动了巡护印信,并言道:“戴玄尊,张御请见。”


    等有片刻,他便见前方遮护大阵上露出了一个门户。


    他摆袖入内,自里穿过后,便见自己来到了天城法台之下,上方有声音传下道:“张巡护请上台来。”


    张御走到大台上方,对着站在殿台正中的戴玄尊拱手一礼,道:“戴玄尊有礼。”


    戴玄尊看向他,双目是中是一片赤红光芒,道:“巡护此番急见于我,想是遇见紧要之事了,且说一说吧。”


    张御道:“这次来见玄尊,是因御方才抓了一名幽城执事,而据其交代,其所在幽城,便在奎宿之中。


    此辈疑御身上有道印,故是三番两次寻来,而在御之前,更屡屡有天夏子民,天夏修道人遭此辈之毒手。


    故御以为,这一次或可借此难得时机,将这处幽城一举拿下,为奎宿扫此浊秽!”


    戴玄尊没有立刻回答,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道:“玄廷规令,我需得镇守奎宿,不得擅离,但若奎宿之中有玄尊化身出现,我自会出手,其余事情,我不过问。”


    张御要的就是这句话,而且有此支持也就足够了,他抬手对这位拱手一礼,便转身从天台之上离开。


    可他方才走下高台,却忽有所觉,转身一看,却见两道法符自上空飘落而下,一直到了面前。


    戴玄尊声音自上传下来道:“张巡护,此二符一则用于破阵,二则用于护身,你好自为之,我可不希望你亡在此处,玄廷寻我问责。”


    张御看有一眼,这一次本来他是准备去呈书之地寻玄廷相助,不过若得此物,那便无需再多走一趟了。


    探手将这两符收下,他对上方再是郑重一礼,就下了法台,并往天城军署大厅这处来寻署主洪原秋。


    这件事必须通传军务署,幽城既是在奎宿,一切动作自是与军务署息息相关,动手之前他也既军务署的支持,也需知会一声。


    洪原秋得知他此来,便迎了他入内,问及此行何事,张御自也是如实言说。


    “巡护要攻伐幽城?”洪原秋知他来意,也是不觉吃了一惊。


    张御颌首道:“不错,我已与戴玄尊说过了此事。”


    洪原秋皱眉道:“可是现在军署大军还未完全返回,修为精深的修士要么不在奎宿,要么就是各有其责,不说调动起来需要时间,一下聚集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也一定会引起注意,甚至走漏风声。”


    “此却无碍,只要洪署主届时能有所接引便可,至于攻伐幽城一事,”张御抬头起来,看着他道:“御一人足矣!”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调动

    洪原秋在张御走后,坐在座椅上沉思了许久。


    张御愿意一人前往幽城,无需军务署插手攻袭,那么至少接应的事情他们需要做好。


    可也确如他此前所言,现在这个时段,要是突然调动大股军队,恐反而会可能引发幽城方面的注意。


    他想了想,看来唯有调遣那一支军伍了。


    他当即提笔起来,拟了一封军书,待盖上了印信,就把亲信文吏喊了进来,将这件事简单交代一番,并道:“这次事情为了确保不走漏风声,只能让备卫军出动了。”


    那文吏一惊,道:“署主,这可是备卫军啊,若是调离了,万一……”


    备卫军是一支军务署档册上不存在的军队,平日驻守在虚空之中,是作为关键时刻防备所用,在这其中,还有玉京玄府派遣过来的修士负责守镇。


    洪原秋道:“现在也唯有动用这支本来就位于虚空之中的军伍才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军伍就是拿来在关键时刻用的,让这个幽城存在下去终究是对我们不利。


    现在也的确是如张巡护所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况且我也非是要他们出战,只是让他们在关键时刻接应一下罢了。”


    文吏他瞧了瞧洪原秋,上前接过了那军令,尽管洪原秋这番安排稳当,可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上一任署主撤换,有传闻就是因为上位玄廷巡护丁宣平失踪一事受到了一定牵连,要是这一次这位张巡护也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洪原秋这里也是难辞其咎。


    洪原秋道:“你用不了担心太多,张巡护来我这里之前去过戴玄尊那里,此事也是得了戴玄尊得认可,便不信张巡护,也当信戴玄尊。”


    文吏听到这个,顿时放松了许多,有玄尊参与,那此事便是办不成,想也不至于难以收场,他拱手一揖,道:“属下这便去。”


    洪原秋在他走后,从座上站起身,凝视了一会儿奎宿的舆图,又望向外面的无尽虚空。


    在过去的七十多年里,幽城还没有出现过被俘获击破的前例。


    主要原因一是幽城难寻,二是幽城之中可能有玄尊化身镇守,这两点就使得各地军务署对其无能为力。


    而且相比上宸天和那些邪神,幽城只是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所以一直不是各地军务署主要应付的敌人。


    但他此回若能配合张御将一座幽城拿下,那么这将是一笔丰厚无比的军功资历。


    或许用不了多久,玉京就会把调回内层,再在中庭待上几年,那就有资格外放一任上洲洲牧了。


    假使仕途顺利的话,未来或还可能竞逐一下“大摄”之位,从而进入天夏真正的权力核心。


    张御自署厅走出来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天城,而是往一个偏僻角落过来,在走过一段无人的金属长廊后,他来到一扇狭小的门户之前。


    在闸门缓缓升起,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空旷的大厅。


    等有一会儿,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出来对他一礼,道:“是张上修么,请上修随在下来。”


    张御一点头,跟随他往里来,在大厅正中站住后,周围金属墙面和脚下的金属板一阵挪移变动,整个大厅的格局由此改变,不久之后,又一条正对着他们的长廊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男子恭声道:“张上修,武大匠便在里面等候尊驾。”


    张御迈步走去,过了长廊,转至一座遍布着各类造物工具的舱室之内,武大匠此刻正站在此间,见他进来,对他执有一礼,道:“张玄正,我已是收到洪署主的通传了,有什么需武某做得么?”


    张御也未客套,道:“武大匠,我今次要去攻打一处地界,除了白舟之上的玄兵需要补齐,还另行需要一些造物相助,只我时间不多,稍候便需出发。”


    这一战突袭幽城,需要用上一些战术,也需要一些东西作为辅助。法器这里,如今他有蝉鸣、惊霄二剑、天一重水还有紫星辰砂等物,已是足够用了。


    不过有些时候,一些造物其实比法器更方便更好用,他之前与武泽合作过,对方肯定也清楚他需要什么。


    武泽推了下眼镜,道:“玄正稍等。”


    他先对站在自己身后的造物人吩咐一声,令其去将白舟之内的玄兵补足,自己则是转去了内室。


    过有许久,他推着两个足有半人高,看去较为沉重箱匣走出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我在青阳时候打造的,只是一直未能用到,许能帮助到玄正。”


    张御一挥袖,将之卷入了星袋之中,拱手一礼,道:“多谢武大匠了。”


    武泽还有一礼,道:“玄正不必客气,玄正往后有什么需要用的,可再来寻武某。”


    张御点了下头,便与他别过,从此间出来后,他沿着天机工坊的通道来到了一个隐蔽泊台之前,白舟此刻正停泊在这里。


    一名身形高大的修士站在飞舟之前,对他行有一礼,道:“张巡护,在下关舟,奉洪署主之命前来接手那些幽城俘虏。”


    张御能看出来,这位就是日常伴随在洪署主左右的那位修士,是负责署主安危之人,这位此刻出面,应该就是洪原秋为了保证消息不外泄。


    他往白舟处望有一眼,白舟舱门融开,包括雍上师在内的十来名修士都被他卷送了出来。


    关舟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对他再是一礼,就卷了这些人直接离去。


    张御在他走后,重新回到了白舟之上,这一回,他并不准备回去掖崖州,而是打算直接去往幽城之所在,趁此辈未曾反应过来之前直接突入城中。


    在主舱内坐定下来,他先将武大匠的箱匣放出,打看其中一个箱匣看了看,里面所装载的东西类别众多,从探路到诱敌,从攻伐到守御可谓尽皆齐备。


    在打开第二个箱匣的时候,里面装的东西让他有些意外。


    这里面是一排排精致的椭圆形物体,这是造物卵,可以看到这些近乎晶莹透明,呈现冰蓝色的卵壳之中蜷缩着一只只紧闭着双目,双翼蜷起的小龙。


    他立刻认出,这是霜洲人曾经用过的珍龙,这东西虽然小,但是足以对抗一些四章层次的修士,而且身躯坚韧,飞动灵活。


    他不禁点头,有了这些东西,成功把握又大了几分。


    把箱盖合上,他起身来至关押许成的地方,道:“许执事,我希望你能带我寻到那天城所在。”


    许成通吃了一惊,他犹疑道:“我先前和巡护说过,幽城可是能唤来玄尊化身,这……”


    张御淡声道:“我已是说服天城的戴玄尊出力相助。”


    许成通立刻把脸一换,正色道:“在下愿为天夏讨奸除恶。”


    张御这时抬起手来,对着许成通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并道:“若是此次功成,我事后会设法许执事减轻罪责。”


    许成通顿时感觉到,自己身躯能动了,可是同样,有一缕剑气盘踞在他身躯之内,显然自己性命就在张御一念之间,他赶忙道:“许某明白。”


    张御道:“许执事,你跟我来。”他带着许成通回至主舱之内,坐定下来后,道:“许执事,现下由你来带路。”


    许成通连忙应下,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圭,稍稍一抚,就有一道白气溢出,往一处指去,他道:“张巡护,跟着此气指向,便能寻到那处通向幽城的天门。”


    张御看有一眼,随心意一动,白舟便自天城泊台上腾空而起,随那白气所指,往茫茫虚空之中遁去。


    待离开了奎宿之后,他道:“许执事,你且与我说一说幽城之内的具体布置。”


    许成通因为自己性命就掌握在他手中,这时也不敢隐瞒,道:“幽城实则就是原来天夏的天城,除了外围禁阵,内里格局几十年下来也没有多少改变。


    而今天城掌握在展首座手中,因为这位掌握着与玄尊沟通的权柄,所以才坐稳了此为,并维系天城一切,可若是没了此人,那么底下就是一盘散沙……”


    张御看着前方,听着许成通在旁交代着幽城之中的诸多细节,实际上后者说得这些,越道人的小册也有说及。


    幽城的守御,完完全全就是靠城外的禁阵,内中没有什么守御。


    幽城的人也没心思做这等事,因为他们一旦被天夏寻到行迹,那就会立刻撤离,必要时刻,还可请动玄尊化身过来相援,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必要去多费手脚呢?也根本无此必要。


    还有一个,幽城不是天夏,内部并不存在什么严密的上下体系,城中修道人除了上面压下来的事,只要不是涉及自家的,那从来不会去多作理会。


    而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突袭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再过一天便是新年。


    幽城那些修道人本就是从天夏分离出去的,两者可谓同根同源,也同样是要过新年的,所以这个时候必然极为松懈,更方便他的行动。


    正在他转念的时候,耳畔听到许成通说道:“张巡护,前面就是那穿渡天门所在了。”


    ……


    ……


  第一百二十章 讯音

    张御往前望过去,虚空之内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却能感觉到那里似有一个异样的空洞,感应投入其中,全都消失不见。


    许成通手中的玉圭之上,那一缕白气此时却是直直指向前方,半分不见晃动。


    他这时小心道:“巡护,最好改变一下飞舟的形制,这般不易被发觉。”


    张御应道:“我知晓了。”


    他意念一转,白舟表面有一阵光芒闪烁,形体不仅变小了许多,颜色也是发生了变化,看去类似越道人所驾驭的那艘飞舟。


    许成通试着观察了一下,道:“这般便可,当能瞒过巡守了。”


    张御催动飞舟缓缓往前行去,随着虚空之中无端荡起一阵阵波纹,飞舟像是沉入了一口深潭之中,从头到尾逐渐消失不见。


    张御则是感觉自己进入了一处扭曲变动的界域之内,四边则是晃动游散的光雾。


    他并不是第一次穿渡天门了,可与到达奎宿之时的感受有所不同的是,一进入此间,此间似被一股阴冷滑腻的气息包裹,好似在什么物事身躯之内行进一般。


    也不知在这里停留了多久,这感觉终于消退了下去,而后前方一亮,一座规模宏大的天城出现在了前方虚空之中,可见到那上面有一艘艘飞舟在不停出入飞驰。


    他走前几步,看了过去,见其形制果然与乙未天城十分相似,而在天城周围,还一座座较大的浮空殿台。


    许成通道:“当初幽城从天夏分离出来时,也带出来了不少人口,幽城时不时也会从中简拔一些人收做弟子侍从,而城中担任下役的,则都是一些从各星掳掠来的异族。”


    说话之间,前方有一艘巡游飞舟飞来,根本没有去询问他们身份,便就直接引着他们往天城的一处泊台而来。


    张御道:“哦?这般轻易就放我等入内了?”


    许成通嗤笑道:“这些巡游飞舟都是一些没什么能耐的弟子操持的,而能驾驭巡护所用这般飞舟的,大多数都是炼就了元神照影的修道人,他们又哪里敢多问?况且前方不是还有禁阵么。”


    只是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这禁阵当初可是玄尊降下化身布置的,他也不知道玄妙何在,要是过不去,说不定今朝要陪张御一同把命送在这里了。


    飞舟很快经过禁阵所在,往泊台之上落下。


    这个时候,张御能感觉,戴玄尊所赐那张破禁符纸之上闪过一道光芒,他身上也是浮起了一丝玄妙气机,却是轻而易举过了阵禁,只是他冥冥中忽有一个感觉,好似有谁这时望了自己一眼。


    他心中不清楚,这是不是那位布阵玄尊的发现自己了,不过他并不为之所动,这里终究还是在奎宿之内,只要对方敢现身,那么到时候自有戴玄尊出面应对。


    且就算他真被对方发现了,他也不认为一位玄尊会为了自己一人出手,最多只是通传幽城中人,而只要上境大能不出面,那余下自是无需畏惧。


    果然如他所料,那感觉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即消失不见,而幽城之中,也没有传来任何异样动静。


    许成通看到飞舟平安落去泊台之上,也似松了一口气,他低声道:“巡护下来如何做?”


    张御道:“许执事不是说主持天城的是那位展首座么?那么我们过去先会一会这位。”


    他对如何对付幽城之人有许多备案,不过现在既然如此顺利便就进来了,那么就直接去找幽城之中功行地位最高这一位,不管制拿还是斩杀其人,都利于他下来行事。


    许成通道:“明白了,只是我们未必能顺利到这位近前。”


    展首座对自己的安危可是很看重的,而且对他也不算信任,他要是单独去见还好,带陌生之人前去,可未必能见到。


    张御道:“许执事,能到哪一步是哪一步,无需多想。”实际上,能到这里,那便已是成功一半了。


    他双手伸出,将大氅上的遮帽戴上。


    此时舟舱之上此时融开一个出口,便见幽城的光芒自外投入进来,他道:“许执事,请吧。”


    许成通应有一声,便当先而行。


    张御看有一眼,也是走了下去。


    待两人来到了下方,见有一名年轻修士迎上前,对着许成通就是恭敬一礼,同时也对张御一礼,而后拿出一块玉板,执笔作势欲写,道:“许执事,此行可是顺利么?”


    许成通嗤了一声,态度很是恶劣道:“与你有关么?少来啰嗦。”


    那年轻修士却是一脸笑眯眯,丝毫没见动气,他在玉板上写到:二十九日,日夕,许执事归,事顺,心悦。


    待记了下来,他还翻转玉板,展示出来给许成通看,后者撇了一眼,对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年轻修士行有一礼,就转身离去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一句有关张御的身份。


    许成通则是转过头来对张御解释道:“这是故例,其实就是以往天夏流传下来的规矩,每人出入都需要记书为凭,可这记书几十年下来堆满了几个仓库,又有谁去看过?到了如今,这实则也就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罢了。”


    在他说话之时,那个离去的年轻修士将玉板收好后,心中不禁思忖:“奇怪,许执事以往可是从来不会对玉板上的东西多看一眼,但今日却是看了……”


    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都是抛在了脑后,随后就快步离去了。


    张御这时伸手一召,将飞舟收了回来,而后对外一挥袖,轰然一声,便有一群群造物虫豸从星袋之中飞了出来,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每个虫豸的足部都是抱有一枚微微泛着白色光芒的指肚大小的玄兵,每是去到一个合适的角落之中,这些虫豸就会上去设法啃噬出一个小洞,而后把身躯和玄兵都是埋藏进去。


    它们会在一到两个夏时之中先后发生爆裂。


    张御这回所携带的玄兵并不足以将整个幽城摧毁,也摧毁不了,但这足可造成一定的混乱,而能做到这点便也足够了。


    待他做完此事,许成通看了下四周,道:“巡护请随许某来。”


    两人直接往天城殿厅这边过来,一路之上也有一重重出入禁关,可见到许成通,根本没人出面阻拦。


    这里主要原因是越道人一死,许成通几乎就是首座之下第一人了,所以现在没人敢得罪他。


    两人没用多久,就来到了议事殿厅之外。


    许成通走上前去,对那里的值守弟子言道:“我有紧要事机,要见首座一面,速去通禀。”


    值守弟子不敢耽搁,立去禀告,过了一会儿,转回言道:“首座请许执事入内。”


    许成通对张御一点头,两人由外殿入内,然到了内殿之前,却是第一次遇到了拦阻,守在那里的一名中年道人严肃问道:“许执事,你身边这位是何人?”


    许成通不耐烦道:“这位是我招揽而来的同道,这次欲要一同拜见展首座,怎么,你们连这也要管?”


    那弟子严肃道:“许执事可进入,但是这一位。”他指了指张御,“需得首座同意方可进入。”


    许成通眯了下眼,传声道:“张巡护,这里面值守的人都是展子寂的弟子,可要许某先入内应付一下?”


    张御淡声道:“这位展首座现在可是在里面了?”


    许成通想了想,道:“应该在了,我若要求见面,他不会不见。”


    张御一点头,直接往殿门方向走去,同时直接伸指一点,那中年道人一惊,想要躲避,可是没有任何用处,一指被他点在了眉心之上,而后直挺挺向后倒去。


    周围值守修士见他突然出手,都是大吃一惊,然而他们方要动手,却是身上有光芒显出,而后一个个被定在了那里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御一步步朝内殿里面走进去。


    许成通这时目光一冷,忽然一挥袖,场中这些修士顿若烟沙一般散了去。


    这些展首座的弟子,仗着自己老师平时对他一点都不恭敬,还老是针对他,他早就看此辈不痛快了,现在正好一并收拾了。


    做完此事,他也是跟着张御的步伐一同步入内殿。


    宏伟的大殿之内,展首座此刻正盘膝坐于高台之上,两旁则是二十余个空座,他见张御踏入进来,眼望下来,抚须道:“让我猜一猜,尊驾可是张巡护么?”


    张御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伸手出去,将遮帽摘下,淡声道:“是我。”


    展首座此前见过他的画影,然而此刻真人当面,见张御那高渺九天之姿,有若神人之貌,仍然心生惊讶。他点了点头,道:“毕竟能让许执事屈从,还敢孤身一人到此的,奎宿之中,也只有张巡护了。”


    他看向后面跟进来的许成通,微微一笑,道:“许执事,你做得很好,我却要多谢你把张巡护引来此地。”


    许成通冷笑一声,挑拨离间,他可不怕,这手段也太低级,他现在可是被张御的手段制住了,要说他许成通不怕死,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他走上来几步,道:“巡护,别与他多言,我们合力把他斩了!”


    张御看着台上,眸光微闪一下,道:“此人不是真身。”


    许成通一怔,“不是真身?”


    展首座不觉赞叹道:“不愧张巡护,一上来便能识破我之道法。”


    随即他又微微一叹,道:“巡护本来在奎宿,我辈拿你无法,而现在却孤身到来,此举又何其不智?”


    这个时候,一声声钟磬之音自大殿之中传出,一时间,整个幽城都是震动起来,同时便有一道道遁光往殿台这处飞驰而来。


    许成通神情大变,道:“不好!是敌袭讯音!”


    展首座抖抖袖,自座上站了起来,而后居高临下看来,道:“今朝既然来了,那便不要走了!”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碰撞

    展首座这一番话方才说完,忽然一道剑光射来,落在殿台之上,轰然一声,直接将他身躯和击溃为无数光点,底下台座也是一同崩裂。


    张御平静言道:“一个神通化身,就不必在此多话了。”


    他自能看得出来,对面不过是展首座的一个元神照影罢了,只是因变化高明,又无有谁人去认真探查,才没叫人能辨认出来。


    许成通此刻能感觉到外面一道道气机正在往殿台这处过来,他心中也是着慌,要说幽城之内功行能胜过他只是寥寥,可若是一拥而上,他也是抵挡不住。


    更何况,城中还有这几十年来祭炼出来的道卒,这些东西可是悍不畏死的,其中还有几个颇厉害的。


    他来至张御身侧,道:“巡护,我们怎么办?”


    张御淡声道:“不过是来一个杀一个罢了。”既然此辈都是来了,那便一并解决,他也正好一试此刻剑锋之利。


    而说话之间,外面已是有一道遁光飞来,一个修道人人已然当先撞入了殿中。


    张御站在原地未动,蝉鸣剑已是凭空一旋,飞斩而去,这修道人他冷笑一声,身躯骤然一闪,待再出现时,已然是挪遁到了大殿的另一处。


    只他待要反击之时,忽然身躯一僵,表情则是扭曲变动,似乎是在试图阻止什么。


    可在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他浑身一松,气息随之消失,同时一道血线从他眉心中间延伸而下,身躯刷地一下从中裂成了两半。


    却是他方才已然被那一剑所斩中,只因那剑光太快太利,他初时根本未曾察觉,在发觉后拼命想要凝合身躯,可终究是未能成功。


    许成通看得背后一阵寒意,冲进来这一位他也是认识的,是平日最支持展首座的执事之一,虽说实力大不如他,可是挪遁能力一流,或也是因此,才能收得警讯后第一个跑来,可没想到,居然上来就被张御一剑斩了。


    而这个时候,第二道遁光冲入了殿口,看到前一人这般下场,悚然一惊,立刻倒退着飞了出去,这时他见殿内那飞剑一转,朝他射了过来,心下一凛然,把手一抬,手上指环瞬息间有一道光幕放出,屏护在了身前。


    那剑光围着他一旋一绕,似是找不到破绽,倏地又飞了回去,落在了张御身后。


    那道人心有余悸地看了张御的身影一眼,却不敢一个人在此停留,顺着后撤之势退到了殿台之外,周围就有赶来的同道问道:“芮道友,里面是何情况?”


    芮道人道:“里面……”他方才开口,却是露出愕然之色,而后头颅一滑,从颈脖之上翻落下去。


    众人见状无不骇然,纷纷向外散开,一时根本无人敢于入殿。


    张御辨了一下外面情形,他转头对许成通道:“许执事,此间有我,你按我之前吩咐行事便好。”


    许成通拱手道:“是,巡护千万小心啊。”


    他这句话也是真心实意,毕竟张御掌握着他的性命,要是战殁在这里,他也一样活不了。


    他拿一个法诀,身躯瞬息隐匿下去,很快就不见了影踪,也不知去了哪里。


    张御待他离去之后,把袖一振,顿有十余枚珍龙卵自里飞了出来,落地之后,随着外壳一个个破裂,一头头珍龙也自从里面振翅而出。


    修道人各种神通法术有着不可思议之能,若是多人聚集在一起对他出手,也是颇有威胁,他如今虽能应付,可借力的地方自然需借力,现在这些珍龙正好为他开道。


    而此刻在大殿之外,一个道人身影出现在了诸人上方,其头戴莲花玉冠,身着乌袍,胸有长髯,大袖飘飘,一脸威仪之状。


    众人见他出现,俱是一礼,道:“展首座。”


    展首座言道:“诸位不必惊慌,许执事勾结外人,将奎宿那位张巡护引入了城中,不过他只一人到此,又能掀动多少风浪来?诸位稍候可随我与我联手将他一并拿下。”


    可就他话音方落之时,忽然神情微变,抬头看去,便见一对巨大无比,灿烂有若如星河的双翼展开在上方,而内中似蕴含着无数星辰,此刻这些星辰正逐次闪烁亮起来。


    他哼了一声,大袖一展,一道明光晃晃的金色霞光舒荡开来,霎时铺开在了众人上方。


    片刻之后,无数星光夹杂着惹人心神震动的啸鸣声自空冲落而下,一时俱是砸落在了那光霞之上。


    好似霰雹落于湖面之上,一团团涟漪在上面此起彼伏的绽放开来。


    而两者这一冲撞,也是迸发出了隆隆惊天爆响,整个幽城也是由此震颤晃动不已。


    只是这个时候,一道犀利剑光自殿内飞射出来,有若经天长虹,直奔展首座而去,其人一凛,伸手一按,剑光到他面前,顿便受到了一股无形力量的阻挡,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眼看着已是要将之制拿住了,那剑刃之上忽有一道光芒闪烁出来,展首座神色微微一变,还不及反应,剑光从他身上一穿而过。


    他身形凭空飘忽了一下,便如烟雾一般消散不见了,竟然又是一个神通变化的分身。


    而他这一消失,顶上光幕也是失了人维系,顿便破散开来,那万千道光束毫无遮拦的往下落来。


    底下众修士见状,纷纷祭动手段遮挡,不过这一接触下来,众人却是发现,那疾涌而来星光却是威能奇大,不得不全神应付。


    而那些功行较弱的修士和道卒则只是坚持了片刻,就被生生震死,随即被淹没了在了紧随而来的星光之中。


    这光芒整整持续了有了两刻之后,方才渐渐歇止。


    此时众人若有所觉,转头一看,便见一名年轻道人一步步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身上大氅飞舞,有缕缕玉雾星光从身上飘散而出,一柄飞剑则在身躯周围绕旋飞驰不止。


    而更为惊人的是,他身上的心光浩大如海潮一般,每走一步,便会生出巨大震荡。


    幽城是七十余年前从天夏脱离出去的,其中追逐自在逍遥的真修占据了大多数,但也有少数玄修在其中,这些人十分清楚这般强横的心光意味着什么,故是谁也不想和这等人物单独撞上。


    可众修忌惮于他,那些道卒却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一见到他现身,便直接对着他发动了攻击。


    张御站在那里不动,身上一团紫气从身上浮动出来,与此同时,身躯表面有银光微微一闪,天一重水也是出现在了身上。


    对面各种法力神通乃至于法器落了上来,只是打得紫气晃动不已,可却根本未曾能够突破进去。


    而这个时候,在场众修忽然听到振翅之声,便见一头头个头较小的造物龙自里飞了出来,并向着冲了过来。


    众修警惕的是张御,尤其是其身侧环绕不休的飞剑,开始没把这些小东西放在心上,可是只一接触,便就发现自己想差了,这些小东西速度奇快不说,身躯也是坚韧,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可此辈能在外层存身的,都是有着一定斗战经验的,随即也是发现,这些造物小龙不过是力量速度能够看看罢了,根本没有神通变化,只要稍使手段,便能将之摆脱。


    但是这些人心思一转,却都是都没有选择这么做,反是和这些珍龙纠缠起来,并借势避走。


    张御见众人此举,丝毫不觉意外,因为此辈就是为了自身不被规矩律令拘束才从天夏脱离的,试问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为了幽城去卖命?

    就如那展首座,既想要对付他,可自己真身又不愿意显露出来,这让众人又如何信服其人?

    他此刻目光一转,望向了其中一名羽衣星冠的道人。


    整个天城之内,似许成通、越道人这个层次的修道人,连展首座在内,一共有十余人,

    不过此辈并不都待在幽城之中,有些分散在奎宿诸星各处,其中战力最强的,就是展首座。


    而若能是将十余人慑服或是除去,那么幽城就几乎不存在能与他匹敌的力量了。而方才天冲霄鸣一落,所有人的实力强弱,都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伸手出去,拿住惊霄剑的剑柄,锵的一声拔剑出鞘,而后脚下踏出一步,同时身上有星光一闪,顷刻之间已是来到了那名的道人面前,并朝其一剑挥去。


    那道人眼眸一凝,只一伸手,便拨开纠缠在自己身侧的珍龙,同时冠上一枚宝珠一亮,脚下凭空绽放一朵灵光莲花,花瓣层层往上合拢,身上衣袍也是放出阵阵灵雾,团团围裹住了身躯,同时法力自浑身上下喷薄而出,一时整个人都是沐浴宝光灵霞之中。


    张御对此仿似视若不见,剑刃过来,仿若毫无滞涩一般,先从莲花花瓣之中斩过,再是撕开那一团灵雾,最后从那道人身上一划而过。


    一剑之后,他足下一点,身形顿时从原地消失,却是冲向了一个目标,而在他身后,那道人身躯凭空分成两截,而后轰然爆散成了一团血雾!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化身

    那羽衣星冠的道人功行也是不弱,此刻竟是被张御一剑斩杀,目睹这一幕的幽城修士俱是心头一跳。


    感受到了性命威胁,他们哪敢放任张御近身,原本看似还勉强与珍龙纠缠的诸人,立时施展手段,将这些造物或驱或逐,随后纷纷对张御施以各种定摄困拿的神通,试图将他制压下来。


    各种神通道法落在了张御身上,顿时激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华,然而这些手段俱无丝毫作用,不是被那一层紫气光芒消弭了去,就是被他身体表面那一层银色光芒遮蔽在外,并无法阻碍到他半分。


    张御也是对此丝毫不理,他此番敢于直接杀出来,自然是有所倚仗的,紫星辰砂和天一重水都是玄廷赐下的护持重宝,特别是天一重水,连玄尊之能都可遮挡,又岂惧同辈修士的围攻?

    说穿了,在上境手段不落下的情形下,这里自是可以任他纵横。


    他此刻已是冲到了第二名修士的面前,这人看到前几人的下场,哪还敢和他正面放对,急急就抽身往外飞退。


    可旁侧有人则是神情一变,急切传声提醒他道:“朱道友,不能退!”


    可是这时已是晚了,那撤退的朱姓修士身躯莫名其妙一顿,然而眼睁睁看着一道剑光朝着自己斩落下来,身上护身法器并没有起到任何遮护之用,被那剑光轻而易举劈裂开来,随即看到那剑光飞入眉心之中,他意识一寂,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御一剑斩过之后,不去看那具失去了生机尸身,把剑一振,剑光之上一阵光芒流淌,身躯微微一闪,便又是消失不见。


    场中众修见此无不大恐,他们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立时放弃了斗战之念,纷纷下令驱动那些道卒留下来阻挡张御,而自己则是趁此机会从此间遁逃了出去。


    这里除了张御所展现出来的斗战之能太过骇人外,也有展首座的化身被击散之后一直不曾再出现原因在内。


    正如许成通所言,若是没有人牵头,幽城之人就是一盘散沙。


    毕竟幽城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若要是面对势弱之人自然能轻松拿下,可一旦遭遇到强势倾压,连带自己可能被牵连进去的时候,那么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与敌拼命,而是如何保全自身。


    其中一名道人正向外逃遁之际,忽然前方星光一闪,一个持剑身影在前方截住了他的去路,他顿时脸色大变。


    那离去的众人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可反而是加快了远去的遁速,人人都希望别人留下,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此刻可以见到,一道道遁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外飞腾远去。


    那道人自知难逃,喝了一声,一头身有六足,獠牙外露,似怪犬模样的巨物从身躯之中化光飞去,初时只有拳头大小,可是眨眼间大若山丘,撕开巨口,俯身一吞,就把张御一口吞吃进去。


    然而下一刻,一道剧烈的明光自这头怪犬身上绽放出来,这个东西也是轰然爆碎开来。


    那道人胸口一闷,立知不好,身形化一道长虹,向外奔走,尽管观想图被毁,也至多只是令他气息有些滞碍,还没到妨碍生死的地步。


    可随即眼角似有什么光芒闪了一下,他忽觉不对,低头一看,骇然失色,原来他下半截身躯已是不翼而飞了。


    然而他也是求生欲望强烈,到了这等地步,仍是不肯放弃,他一咬牙,继续坚持飞遁,只要保存性命,那其他都不算什么,大不了回头再去找寻重塑身躯的办法。


    但才是飞去不远,身躯一抖,那残余下来的上半身身躯轰地一声爆散成了一团血雾。


    张御转过身,把剑轻轻一甩,袖袍一阵飘荡。


    随着一元取得之后,他心光运转更是自如,剑刃斩落下去,不仅有力疾兼备,更有庞然心光蕴藏其中。只要被他剑光碰触,就要承受他心光迫压之力,若承受不住,那便身躯爆裂的下场,而被他斩伤之人是万无可能逃脱这一劫的。


    其余人他现下不准备去追,这些人斗志已是失,现在他还有更为紧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辨认了一下方向,把遁光一纵,就往一处地界飞去。


    许成通在从殿台那里出来之后,就往城中心一处法台过来,而的身后则是跟随着十来个道卒。


    身为执事,他也是有制束一部分道卒权利的,尽管数目不多,可实力都是不弱。


    这一路过来,他又对途中见到的修道人随口下了一道道命令,令得城中局面更为混乱。


    其实有一些人是能看出他有问题的,只是在看到他和他身后十余个道卒后,也是丝毫不敢吱声,故是他十分顺利达到了那一处巍峨法台之下。


    这里就是幽城用于沟通上境大能的所在,要想请动玄尊化身,则必然要通过此间。


    只是玄尊化身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请动的,必须要经过一番仪式。


    他此来的目的,就是要将位于这一处地界最上方的供案摧毁,设法断绝幽城与那位玄尊的牵连。


    而要是此地一坏,也势必打击到幽城之中所有人的士气,甚至连倒戈相向之人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法坛周围还有守卫在这里的道卒,此刻见他来意不善,纷纷过来驱赶他。


    许成通知道这些道卒都是死脑筋,单纯听从展首座的命令,所以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动手,用了半刻时间,才是将此辈清除干净,然而这一关一过,再向往前却是有些困难了,挡在他面前的,乃是一处禁阵。


    他冷笑一声,抬起手来道:“准备。”


    他身后每一个道卒都是拿出了一枚玄兵,这些都是张御之前交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此间。


    而这些玄兵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东西,可谓个个威能奇大,若是多个一齐爆开,威能更是难以想象。


    这个时候,忽然一个道人身影出现在了前方,他见到之后不由一惊,随即冷静下来,道:“展子寂,何必藏头露尾,有胆量便出来与我一战!”


    展首座上下看了他一眼,笑道:“许执事,你倒是变得有些胆子了,我让你去擒拿那位张巡护,你推三阻四,现在倒是敢反过来对我喊打喊杀了。”


    许成通理直气壮道:“幽城乃是邪门歪道,天夏才是正朔,我这么对你有什么不对?”


    展首座笑了一笑,道:“天夏那边又能给你什么?”他向上一指,“你莫非不怕坏了此处,惹得玄尊动怒么?”


    许成通不屑一笑,玄尊要真出来才会取他的命,而张御是马上能要他的命,该选哪个,还用得着想么?


    况且这位玄尊,恐怕未必能过得来了。


    他冷笑道:“你若想和我拖时间那便想错了。”他身往后退,身上法力撑起,到了远处之后,口中便喝令道:“动手!”


    他命令这一下,那些道卒纷纷将手中玄兵掷出。


    随着闪烁着白光的物事落去前方,先是一道几乎是将整个幽城都在虚空之中的点亮的光芒闪出,而后是一声轰然爆裂传出,一时城中所有人都是感觉天摇地动。可以见到,这座巨大无比的天城都是一处方向缓缓横移了出去些许。


    许成通即便躲得极远,身上法力也是险些被激荡出来的冲击气流吹灭,他也是心惊这玄兵的威能,待得前方光芒收歇下去,他再次纵光前行,展首座不知何时已是消失不见了,而那些道卒也自是在玄兵余波之下全数崩灭了。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那座法台却还仍是存在,并且看去丝毫无损。


    这时他有所察觉般转过头,见是张御正持剑站在那里,不觉心下一松,赶忙执礼道:“巡护。”


    张御看了眼上方,“那里便是供台所在了么?”


    许成通道:“就在这上面。”


    张御道:“我们上去。”他当即飘身往上去,许成通也是随后跟上。


    两人一路到了最上方,却见顶台之上,展首座正盘膝坐在那里,身躯是周围是三根转动不休的阵柱,彼此结成了一团光幕,将他维护在内,而他的身后,则摆着一方玉案,还有铜炉长香,此刻上方长香已被点燃,上面正散发着袅袅青烟。


    这时他睁开眼目,看着两人道:“两位来了。”


    许成通狠狠道:“展子寂,别装模作样了,看你还往哪里躲?”他伸手一拿,然而法力撞在那片光幕之上,却是半点波荡也未出现。


    展首座笑着摇头道:“没用的,此阵与整个天城都是连在了一处,天城不破,禁阵不破,连我自己进来后,也没有办法自在出入此地,只能靠留在外面的法力化身行事。”


    许成通惊疑不定,盯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展首座笑道:“其实你们一进来我便知晓了。”他转而看向张御,“只是我也知晓张巡护你的能耐,这回你既然敢孤身前来,想必是有倚仗的,故是我从来也未曾想过与你正面拼杀。”


    他微微一笑,一脸云淡风轻的站起来,而后转过身,对着上方抬手一礼,道:“弟子展子寂,恭请玄尊降下神通,收此来犯之敌!”说完,他对那供案深深一拜!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威

    展子寂这一拜下来,这处法台之上好似凭空起了一阵大风,两旁竖立着的旗幡忽忽飘动了起来。


    供案铜炉之上,里面插着的三根长香的香头齐齐一亮,发出灼亮的星火,而那上方袅袅向上的轻烟倏地一涨,直冲天际。


    烟气入天,好似三根细线,将上空与幽城连接到了一处,初时没有什么动静,待片刻之后,那虚空仿佛融化开来一般,出现了一个漩涡空洞,内里幽深无比,同时一股浩大无匹的气机降临下来。


    张御站在台上,仰首看着天穹,大氅衣袍逐渐生起的狂风之中猎猎作响。


    许成通此时张了张嘴,心下不由有些慌张起来,可是他看到张御神情依旧从容镇定,一咬牙,愣是半步没步,还是挺立在了那里。


    实际上他也知道,若是真有玄尊出面对付他们,那么怎么逃都是没用的,而还不如站在原地,这样还能死的不那么难看。


    上面那漩流此刻越来越大,那股滔天威势也是愈来愈盛,并有雷声在里来回动荡。


    似是威势蓄积到了顶点,一道闪电霹雳从空劈下,正正落在了张御身上,那刺目光芒霎时四溢开来,使得旁侧的许成通都是惨叫一声,倒退着出去。


    在光芒下落几息之后,便是一阵前所未有的爆音传出,偌大的幽城俱是摇晃起来,城壁震颤着发出阵阵回鸣。


    此刻便连幽城之内众人也是胸口一闷,修为低弱之人则是立刻失去知觉,一个个倒伏在了地上。


    仅仅只是这一击的余震,就使得幽城之内的人直接躺到了大半。


    而同一时刻,乙未天城法台之上,戴玄尊忽然往一处方向看去,平静道:“找到你了。”他身上幽幽雾气滚动起来。


    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消失无踪。


    展子寂因为受阵禁之庇佑,又是早就有所准备,那雷芒落下之时,他并没有受到那震荡的影响。


    他望着面前那一团绽放的白光,不由微微一笑,只是待得那光芒渐渐散去,面上笑容却是凝固,目中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张御站在光芒之中,浑身上下一无损伤,唯有丝丝未曾消散的细小电芒在身外时不时游走窜闪一下。


    而他随身所携的那一张戴玄尊所赐的纸符,这刻已是彻底化为了灰烬。


    他看着那上空的云涡漩流,在那一击之后,再没有任何针对他的手段落下来,且那里似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里面光芒闪烁了几下,便匆匆收敛了起来,不多时,一切动静俱是消失不见。


    展子寂见到这一幕,不由怔住。


    片刻后,他仿似想起来了什么,回头望有一眼,见那三根长香已然燃尽,自以为找到了答案,连忙从星袋之中又取出三根长香,换了上去,而后再次点燃。


    他退开两步,躬身一拜,大声道:“请玄尊降下神通,收此来犯之敌!”


    他私下猜测,张御身上一定有什么守御用的手段,故才是逃过了一劫,不过细想一下,这也在情理之中,身为玄廷巡护,敢孤身一人杀入幽城,又怎么会没有任何防备?

    那案上长香忽地亮起,如方才一般各起一道烟柱往上窜去,须臾,有隆隆声响传来,漩流似又再度生出,只是展子寂眼中方才微露欣悦,却见漩流只是出来片刻,便就急骤缩小,好似只是湖中泛起一个水花,转瞬便即不见。


    他顿觉不妙,忙是再是一拜,口中急促道:“请上尊施法,收此来犯之敌!”


    许成通方才受到那雷芒和震动的影响,险些立不住脚,所幸他功行不弱,现下也是恢复了过来。


    他见到张御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心中顿觉稳了。他又看了看展子寂的惶急之态,出声讽言道:“展子寂,看来你已是技穷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不敢出口嘲讽玄尊,否则谁知道刚才那一道雷光是否会落到他的头上?张御能挡得住,他可挡不住啊。


    展子寂对此充耳不闻,他接连数拜,上面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终是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脊背,而后缓缓转过身,叹道:“巡护好谋算啊,想来是乙未天城那位戴玄尊出手了吧?终究是我太过侥幸了。”


    他知道在张御到来那一刻,这处幽城的下落就已经暴露在奎宿面前了。


    若是他果断一些,就应该在张御到来之后不顾一切的离开,那么想必能就此脱身。


    可他身为首座,又怎舍得把这座天城白白扔下呢?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说什么,就这么盘膝在原地坐下,闭目不动。


    许成通走到张御身边,道:“巡护,下来我们怎么做?”


    张御看了坐在光幕之中一动不动的展子寂一眼,道:“许执事,你代我在这里看住此人,我去收拾其余人。”


    许成通道:“好,我替巡护看住此人。”


    张御目光投向四下,在这处法台的最高处,他一眼把幽城下方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几息之后,他身上心光泛动了一下,似有灿烂星光一闪,身影便已是从法台之上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距离幽城不远的穿渡天门附近,有两艘遁隐飞舟正在远远观察着城中的动静。


    舟中军士之前感觉到了幽城之内频繁传的动荡,如今更是看到,一艘艘飞舟正离开此城,往外遁逃飞去,显然是城中出了什么事了。


    其中一艘飞舟立刻往回穿渡天门,没用多久就过了此处,却可看见,此刻有千余艘斗战飞舟正静静停留在天门另一端。


    这小舟往主舟过来,从上面下来一名修道人,其人很快被请到了主舱之中。


    主舱内站着一名身躯魁梧,肩背厚实,大约四十余岁的披甲校尉,他见了这道人,问道:“陈道修,对面是什么情形?”


    陈姓修士执有一礼,道:“厉校尉,自两刻之前开始,这处幽城之中便生出了种种动荡,过后又传出了玄兵爆裂之声。


    在此之后,更有上境大能气机出现,但很快消失无踪,现下则又有不少飞舟往外逃散,当是那位张巡得手了。”


    厉校尉赞声道:“了得啊,当真是了得!好!给我传令全军,向前进发!”


    从副在旁提醒道:“校尉,不再确认一下么?万一……”


    厉校尉大手一摆,道:“有什么好再确认的?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下去传令吧。”


    他知道从副是出于谨慎的目的,可问题是他们备卫队除了本队之外,还有不少玉京来的修道人守镇,只要不是遇上玄尊,怎么也能从容退走的。


    可真要有玄尊降下威能,他们不管是撤是进,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


    随着芒光在主舟之上闪烁起来,千余艘斗战飞舟齐齐放出光芒,就往着天门方向过来,不多时,便从幽城所在这一端一艘艘穿渡而出,并很快在虚空之中摆开了斗战阵列。


    而这个时候,主舟也是从另一艘停留在此的巡游飞舟上再度确认了消息。


    其实也用不着如何确认了,此时所有人都是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飞舟在往幽城之外逃散,这肯定说明内部出了大问题了。


    厉校尉迅速判明了局势,嗤笑一声道:“一群丧家之犬!传令,给我上前拦截他们,目视所及之内,一个都不要放过!”


    命令一下,舰队飞舟分散出诸个小队,向外飞驰而出,纷纷前去阻截那些逃逸的飞舟。


    法台光幕之内,展子寂此刻忽然一睁目,他从星袋之中取出一个冒着灵光法器,看去像是一艘飞舟。


    许成通一直在盯着他,见到他的举动,不由警惕起来,同时嘲弄道:“展子寂,莫非你想逃走不成?你不是说你在这禁阵之中也是走不掉的么?”


    展子寂此刻已是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他微笑言道:“我岂愿留在这里待死?自然是要设法走脱了,至于这禁阵,我又哪里会当真把自己困在一个无有退路的绝地之中。”


    方才他闭目端坐,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通过阵机暗中留意周外的动静,此刻发现张御已是远离了这一处法台,而外面又疑似有来自奎宿的舰队出现,他自然要设法脱身了。


    许成通冷笑道:“你以为你走得掉么?依我之见,张巡护故意离去,就是放你从这里面出来,好出手收拾。”


    展子寂却是一笑,道:“我哪会不知这个道理,但是此刻离去好歹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留下,则是死路一条。”


    在把那法器往外一抛,随后念动法咒,在他施法之中,此物霎时变化为一艘可坐两人的小舟,他一脚踩踏了上去,便见云雾涌涌,将小舟裹住,舟首前方一盏明灯亮起,仿若引路一般,飞舟便往上缓缓升起,虽然突然一疾,刷地往光幕上方冲去。


    许成通哪里肯放他这么轻易的离开,也是纵起一道遁光,跟着他往上来。


    那小云舟眨眼来到光幕上空,并无比轻易的从里脱离出来,可就进入虚空的那一刹那,一道剑光自幽城某一角中飞腾而起,并朝此跃空击来!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影

    展子寂站在小舟之上,迎风而立,头上玉莲湛湛,长髯飘飘,袖袍舞动,周围云雾涌涌,看去当真一副得道真仙人的模样。


    他早料到张御不会放过自己,见那远处剑光过来,自星袋中取出一柄如意,敲击在了舟首之处,舟下云雾汇聚过来,便将那剑光挡了下来。


    这云雾实则别有玄妙,外力过来,能借为己用,他本来是想借得飞剑之力加速遁走,但是这一接触下来,却是发现那剑上力量浑然一体,根本借不得半分。


    他不敢去与那飞剑较劲,怕被拖在此间,故是再拿如意一敲舟首,加速往外驰走。


    这小舟速度奇快无比,许成通在后面拼了命也追不上,反而越落越后,他暗骂道:“老贼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展子寂把许成通甩开后,往下看了一眼,见幽城四下里,一艘艘奎宿来的斗战飞舟来在围剿逃离之人。


    他暗叹一声,此刻他自身难保,自然顾不得去理会这些了,只是自顾自往远处虚空飞驰,只是飞离幽城才是不远,忽有所觉,回头一看,却见一艘白舟正朝着自己追来,其速竟也是丝毫不慢。


    他心下微凛,想了一想,便一拨小舟,往那些正在交战之中的飞舟驰去。


    这小舟极为灵活,且因为不过一丈长短,也不十分起眼,借着那些飞舟为掩护,好似灵活游鱼一般在里转动。


    张御站在白舟之中,目光盯着那艘小舟,他与展子寂耳朵选择却是不同,凡是看见出自幽城的飞舟,压根不去避让,而是选择直接撞上去。


    那些飞舟凡是躲避不及的,立时就被白舟撞了个粉碎。


    而比起幽城这里各自逃散之人,奎宿这一边的飞舟却是非常有纪律,他们认出白舟是张御座驾,见其正在追杀那小舟,通过芒光传讯,途中飞舟立刻向两边避开,为他让开了一条宽敞去路。


    而位于前方的飞舟之中,则有一个个披甲军士自鳄梨飞出,结成一片灵性光幕,试图阻截展子寂。


    展子寂撇了一眼,这些光幕在他面前自是不算什么,可他现在要是一旦与这些军士产生冲突,那肯定会被拖在这里,故是一催飞舟,仗着飞舟小巧,倏地一快,竟是从两艘飞舟之中穿了过去。


    张御见此,意念一动,白舟之上塌融下一个空洞,里面一枚旋转着的玄兵咻的飞出,亦是从那两舟缝隙之中跟着穿了出去。


    那一枚玄兵在与小舟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闪烁了一下,随后轰然爆裂开来。


    而与此同时,他自己则是向前一步,身影从白舟之中穿透而出,化光往前冲去。


    展子寂此刻则是挪转云雾,将冲击过来的力量一收,借势成为小舟的推力,如此一来,小舟速度反而变得快了一些。


    可因为这是一枚能够破坏神异力量的玄兵,所以爆裂出光与热显然也遮挡了他的感应。


    而就那犹如烈阳的光芒之中,一个浑身青虹玉雾缠绕,手持长剑的自里踏步而出,身形似缓快实向前一倾,同时拔剑出鞘,随着一道明光闪烁,已然斩至他的面前!


    展子寂也是一惊,他万没有想到张御竟会借用玄兵爆裂的机会追至面前,只是他与不同于幽城那些执事,功行终究是高上一层的,在察觉到张御出现之时,就已然法随心动,调用舟上云雾阻前遮挡。


    可当剑光落下之后,他神色不禁一变。


    张御这一剑内里蕴藏着更为可怖的力量和威势,光凭这雾气根本遮挡不住,甚至连带小舟都有可能会被一剑斩断的危险。


    察觉到这一点,他当即将手中如意对着前方一点,随着这法器一亮,他身上法力涌动进去。


    而在这三者相合之下,那一剑来势终被他险险抵挡住。


    可他仍是心神紧绷,因为剑修的攻势一展开,意味着后面还会源源不断的攻势涌来,后劲不息,那就不会停止,这是非常难以应付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先前要远离而去,不肯正面与张御交手的原因。


    张御这一剑斩去虽被对面所阻挡,可他欺近敌身的目的已是达到了,后续剑势也是随之展开,而每一剑挥去,皆是裹挟着移山倒海之力。


    在此剑势之下,展子寂驾驭的一叶小舟似是陷入了狂风暴雨之中,看去随时可能翻覆。


    可他到底修为深厚,而且眼力高明,对于张御的每一剑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化消抵挡其中的力量,因为他此刻仍是在不断飞驰之中,所以每每还能依靠转折挪转来配合躲避。


    并且他有一点极为注意,每一次都是利用法器护持相助,绝不以自身法力单独与张御相拼。


    他深切的知道自身的优劣,更从先前被张御杀死的修士身上吸取到了教训,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


    可他心中也明白,一味守持之人是不可能保证无一疏漏的,而张御的心力看去也是深若渊海,即便比拼消耗,他都不可能坚持的这一位,若无其他手段,随时都有可能败亡。


    他急切盘算了一下,意识一动,一个分身化影出现在了一边,分身法诀一拿,有一匹虹光绕旋而出,所过之处,都是留下了一道凝而不散的白光。


    张御没有去理会,心意一催,驱使蝉鸣剑飞去迎击,只是一剑之下,便就斩断了那匹白练。


    那化身见此,再拿法诀,白虹被断去部分霎时消散,断裂之处再是长出一截来,依旧纠缠过来。


    张御眸光一闪,前方攻势依旧不变,而蝉鸣剑再度对延伸过来的长虹斩去,轻易将之截断,随后倏地往前一射。


    那化身还待再度运转法力,剑光却是从其头颅之上一传而过,晃了两晃,便化为一团烟雾散去。


    展子寂神情不变,故技重施,又一个化身出现在了场中,但仅只是坚持了数息之后,又是被蝉鸣剑飞空斩灭。


    尽管化身斗战之力有限,他没有放弃这等做法,每隔片刻,就会唤出一个化身出来,令其与正身夹攻张御。


    这里主要目的,是为了能弥补自身久守之后,可能露出的破绽和漏洞,除此外,这里面还藏着一个更深的用意。


    张御此刻眸光一闪,展子寂倒是韧性十足,不愧能成幽城首座之人,在他如潮水一般的攻袭之下,居然还能稳稳守住,尽管这也是借用了法器之助,可换了一人来,可未必能做到这么毫无缺漏。


    同时他也能隐隐察觉到,其人能守得这么稳,是因为心中还有坚持,或当是还有手段未曾使出来,或者说,对方坚信这手段使出来后,或能扭转局面。


    两人又是缠战了半刻之后,又是一个化身浮现出来,并冲了上来与正身一同夹攻于他。


    张御依旧以蝉鸣上去接战,几剑之后,就将之斩杀,这段时候的交战之中,他已是斩杀了接连斩杀了十余个化身,这一次看去也十分平常。


    可是这等时候,他却是弃了前方一直追逐的小舟,而是一转身,荡袖一剑,倏地刺向虚空某一处,而后猛然一顿。


    过去片刻,那挥指过去的剑尖前方,似有烟气晃动了一下,展子寂的身影自那里浮现了出来,他望向张御,怅然一叹,道:“百般遮掩,却还是让你破了。”


    而与此同时,那个躲藏在舟内的展子寂却是破散开来。


    原来方才那一刻,他利用了换身之术,将自己与化身对换了一次,并躲藏在了一旁,意图骗过张御,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展子寂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往那小舟走去。


    张御这一次没有阻拦他,看着其一步步走到小舟之上。


    展子寂立于舟上后,把袍袖一展,安坐下来,随后把头一低,身上的皮肉筋骨却是塌陷下来,化作一缕烟气泊泊散去了,却是其人用最后一口元气,自行化散了自己的肉身。


    而在小舟之上,除了一齐朽烂的道袍,还有一个星袋留在了那里,并没有随其生机一起化去。


    张御轻轻一振手中长剑,收了回来,将之归入了剑鞘之中,再起心意一唤,过了一会儿,白舟自远处飞来。


    他一挥袖,将那一艘小舟送入了白舟之内,而他自己来到主舱之内坐下,并拨转舟首,往回飞走。


    他望向虚空,展子寂身为首座,法力功行丝毫不弱,


    若说越道人只是在于奇,失却了正,而这位兼顾了这两面,但其人心无斗志,只一味想着逃遁,这一点并不比越道人高明到哪里去。


    这或许也是因为其执掌了幽城过久,一直想着着用权谋来解决事端,以至于本能回避正面的争斗。


    从这方面来看,真修不去掺和入世俗之中,其实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从根子上来说,这也是因为自身修行不够,道路不明,纵然法力深厚,战斗力也是不弱,可从道行修为上来,其实还远不及他此前遇到的白秀。


    正思索之间,见迎面有一道遁光过来,却是随后赶来的许成通,便打开舱门,放了其人上来。


    许成通到了主舱之内,试着问道:“巡护,不知那展子寂……”


    张御平静道:“已为我所斩。”


    许成通一听,顿时放心了,展子寂可是首座,知晓的秘密比他多,这位要是投降了,可比他有用多了。


    不过哪怕没了展子寂,幽城一下,他的作用也是大为减弱,他不由感到了一股危机感,此刻心念一转,便对着张御一揖,道:“巡护,这幽城还藏有不少珍奇异宝,如今就藏在城枢之中,许某愿替巡护将之一并取了出来。”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库藏

    张御以往就曾听说过,说是幽城之人喜爱搜集奇珍异宝,似若卫氏军的长生石斛,就是被此辈设法夺走的,他不禁问道:“你们幽城要想这些东西做什么?”


    许成通道:“世上没有那么多奇珍异宝,有许多其实是打着这等名目四处抢夺宝药宝材,用来供给自身修行的。


    幽城不似天夏和上宸天,家业不大,底下没有地星,亦无人口,光凭幽城的产出,根本不够底下修道人修持所用的,所以只能从别处想办法了。


    而有些真正的珍奇之物,便是拿了来,多数也是用在玄尊亲传弟子的身上,咳,似我们这些执事和门下也能稍微分润一些。”


    张御点了点头,他明白了,看来幽城就是用对外劫掠来弥补自身根底不足,难怪幽城不仅与天夏作对,与上宸天关系也是不睦,并且有的时候会去针对那些邪神。


    这般看来,幽城并不聚于一处,而分分散在各个星宿之内,也是有其道理的。


    许成通又道:“不过许某也是听说,据说是上面大能也是借此在找什么东西,许某也是不知到底是何物,或许展子寂知道一些……”


    张御一思,道:“我曾听闻,幽城之中掌握有一枚目印,可有此事么?”


    许成通道:“底下确有这个传闻,说什么幽城靠此观见万物,分辨吉凶,可即便是有此物,也是掌握在主城那里,我们这些分城之人,却是享不得这些好处了,除非积功够了,被调去主城修持。


    似展子寂,本来再有半载就可调去主城了,但是此前却是忽然传出巡护身上有道印的消息,这事被上面知晓后就压了下来,要他设法将巡护擒捉回去弄清楚道印下落,而他若做不到,也就无法去往主城了,为此他也颇多怨言。”


    张御听到这里,忽然想到,展子寂在死之前,明明还有一丝余力,可他并没有将自己星袋化去,反而将之留了下来,这般看来,其人是不是存着与越道人一般的心思?

    念至此处,他将星袋拿了过来,意念入内一转,就把里面东西看了个遍,不过没有将这些东西取出来,稍作思索后,又将此物收入了袖中。


    而就这一会工夫,白舟已是转回到了幽城之前。


    备卫军的围剿此刻仍在继续,幽城之人根本无心恋战,每一个人都是只是想着脱身,根本不管其余同道如何,场面显得很是难看。


    他也没去和这些军卒抢功,继续催动白舟,往幽城方向行去。


    只是这个时候,却有一驾备卫队的飞舟靠了过来,上面芒光闪烁了一下,而后一名道人自里飞遁而出,往白舟这处过来。


    张御看出这是想登舟一见的讯号,便打开了舱门,让那道人上来。


    这道人来至主舱之中,拱手为礼,道:“巡护,在下是背卫军守镇修士于步航,得厉校尉之命前来拜见巡护。”


    张御点首回礼道:“于道友,有什么事请说。”


    于步航道:“大军在四处追截逃遁出来的幽城修士,只是那幽城禁阵仍是存在,有一部分人退缩了回去,躲藏在了里面,我们一时无法入内,因见巡护能自由出入此间,故来厉校尉想一问,巡护可否能从内部破坏阵枢,除此禁阵?”


    张御看向许成通,道:“许执事,你可知阵枢何在么?”


    许成通赶忙回道:“城中确有一处阵枢,只是最主要的地方掌握在展子寂手中,我虽也执掌一部分,但却不知展子寂是否暗中做过手脚。”


    张御对于步航道:“于道友,我尽量一试,若是无法,回头还要请戴玄尊出手。”


    那道人一拱手,致谢言道:“劳烦巡护了。”


    张御道:“哪里,御还要多谢贵方此番前来接应。”


    待把于道人送后,白舟继续前驰,因有戴玄尊那张法符相助,他又一次无有任何遮拦的顺利入到幽城之中。


    幽城修士见到白舟冲入进来,开始还意图过来阻截,然而被张御毫不客气一轮玄兵轰了过去,顿又四散奔逃了出去,再无一个人上来拦阻。


    许成通这时一指前方,道:“巡护,往那处走,那就是去往阵枢的去路。”


    张御一抬头,见上方有一条可供飞舟出入的通路,便驱运飞舟,直接沿此往里去。


    方行不远,周围却是不断传来轰轰爆鸣之声,可见幽城四壁震动不已,他知晓这是自己之前埋藏在四处的玄兵发生爆裂了。


    他本来以为解决这里的事需要较长时间,到时可利用这些来搅乱局面,但没想到,幽城如此轻易就被击破了,以至于现在也只能听一些动静了。


    其实以展子寂的实力,要是一上来便就使出本事与他纠缠,其余人再从旁协助,那他要胜,也没有那么容易,一场鏖战是免不了得。


    纵他有宝物护身,许能保全自己,但许成通便就说不定了。


    那前方通道并非笔直向前,时而转折,时而回旋,其中还有多处岔道,极尽复杂能事,在许成通指引之下,白舟缓行两刻之后,前面方才出现一座悬空的平台。


    许成通道:“巡护,这里布有禁设,需下舟步行了。”


    张御一点头,自飞舟之中下来,随后一招手,白舟化一道白光落入到他星袋之中,他与许成通二人踏上平台,往前百来步后,前方道路一空,到此断绝。


    许成通向某处指了指,道:“巡护,就是这处了,无论阵枢还是库藏,都是在这里面。”


    张御看过去,前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洞,看位置应该就处在整个幽城的正中心,那里漂浮着一座高大殿宇,通体金铜之色,而上方光芒照射之下放出明耀光芒,而殿台下方簇拥着团团瑞云。


    只是周围有一道道雷电游走,隐隐结成一个龙形,偌大的身形在里浮动,时而消失,时而浮现。


    许成通伸手一拿,凭空摄了一大块壁石过来,而后抛了出去,却见那雷龙身躯一动,那壁石便被震了粉碎,隆隆声音震动不休。


    他道:“这处禁制的阵碑就在对面,以往都是展子寂先行过去,才放得我辈通行,如今许某也是无法过去,不过张巡护既能闯过城外禁阵,想必过此也是无碍。”


    张御扫有一眼,道:“许执事,你且留在此处。”


    他往前一个迈步,直接走入了那处空洞之中,那雷龙却是半分也没有理会他,显然戴玄尊所赐那张法符仍是有用,随即他身形一闪,已是顺利踩到了那处铜殿的台阶之上。


    到了这里,他再往前十来步,就见到了一块半人高下的玉碑,想这就是阵碑了。


    他看了两眼,伸手在上面一按,心力方才灌入进去,就觉一股浩大的反震之力上来,并且这力量也是越来越大,似是由此牵动了整个天城的阵禁。


    他想了想,挪开了手,围着这阵碑走了两步,忽然眸光里现出一丝光亮,随即他便见一个模糊人影出现在了这里,其对着石碑勾画了几下,而后按在了石碑之上,做完这一切后,那身影扭动了几下,便即消散了。


    张御看过之后,略作思索,也是按照拿那方法勾画了一下,起手再度按上了那石碑。


    这方法起到了一点作用,但那反震力量虽也是存在,可却并有上回那般强烈,也没有引动整个幽城大阵。


    这一回他没再撤手,再起心光一压,轰的一声,外间周围雷龙闪烁了几下,随之消失不见,这是他强行以心力对抗了一部分阵力,使得外间的力量减弱到最小。


    此时他道:“许执事,你且进来。”


    许成通听到招呼,不敢怠慢,身形一个闪烁,已是跨过空域,踏入了这处铜殿之中。


    张御这时才收回了手,而随他心力一撤,阵力复涌而上,只见外间雷芒闪烁了几下,那雷龙复有出现在了那里。


    他没再去理会,而是转头看去,在阵碑之后,出现他们面前就是一座高大的金铜殿门。


    许成通道:“巡护,过得这处门户,背后就是库藏了,还有那大阵阵枢也是那里,我此前进来过的次数也是不多。展子寂平日出入,皆是用一枚玉符信物,不过我等可用玄兵将此轰开,里面东西皆有护持,不怕损毁。”


    张御这时想了想,从展子寂留下的星袋中取出了一枚玉符,道:“可是这东西么?”


    许成通看了几眼,喜道:“巡护,正是此物。”


    张御点了点头,递了过去,道:“许执事,你去将门打开。”


    许成通应了一声,将此符接了过来,走上前去,往某一个凹槽之中放入进去,少顷,听得空空声响传出。


    前方那金铜大门晃动了一下,先是旋转了一圈,而后向着各个方向滑退出去,里间露出了一个长长的金属舱道,后面还有一座座金属门关,此刻也是陆续开启之中。


    如此多的门户,若是直接用玄兵轰爆,那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


    等到所有门户打开,耳畔听得轰的一声,便即再无动静了。


    许成通将那玉符取下,恭敬递了回来,道:“巡护,可以通行了。”


    张御接了过来,踏步往里行去,许成通也是连忙跟上,只是他们方才行去没有多远,后方的本来开启得金属大门,却是在轰然声响之中合闭了起来。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用

    张御没有去管身后的动静,迈步往金属舱道深处走入进去,而身后的门关在他们二人经过之后,也是一扇扇落下。


    待走完长廊之后,最后一扇门也是封闭了起来,此刻两人进入了一间巨大的穹厅之内,周围是一层层螺旋上升的宽大台阶,由下往上,渐次退缩,可以看到,每一层上都一个环形间厅。


    许成通道:“这里一共是七层,以往我只去过前六层,最后一层只有展子寂去过,也不知在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但一定有好物在,且那阵枢就在那里。”


    张御此刻目光一扫,见就在眼前这一层大厅之中,摆放着一具具琉璃舱室,可以看到,里面躺着的都是一个个面容枯槁的道人,望去差不多有三十余数。


    他道:“道卒?”


    许成通回道:“是,这是幽城之中祭炼的道卒,这道卒之术也是我等从上宸天修道人夺来的,只是因为并不完全,所以我们每次祭炼所用的宝药都是耗费甚多,还需有一段时间的养炼才能用。”


    张御看了一会儿,这些道卒虽然还有原先的意识,但却无法违抗御主发出的命令,他们被人活生生祭炼成这般模样,此前所经受过的折磨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不仅如此,他现下能感觉到,这些道卒现在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某种苦痛,心神已是近乎疯狂。


    他摇了摇头,轻轻一挥袖,一股心光涌了过去,所有的琉璃舱和里面的道卒都是一齐化散开来,再也没有半分存留下来。


    做完此事后,他踏着螺旋阶梯往上行去,来到了第二层上。


    第二层的间厅之内排列着一座座半人高的玉石方台,大约有一百二十数,非常齐整的矗立在此。


    每一座玉石座台上都是摆放着一件灵光湛湛的法器,只是左边六十数,右边却是五十九数,看去很不对称,他不禁问道:“为什么右边少了一个?”


    许成通怔了怔,他沉吟一下,道:“越是排列前面的法器,越是是上乘,那少去的一个,上面所摆放的法器当是展子寂送去给自己弟子了。”


    张御道:“他的弟子不在此处么?”


    许成通道:“展子寂的弟子此刻正在主城之中修行,展子寂用了不少力气才把他这弟子送至那处,据说他这个弟子与一名玄尊门下异常交好,展子寂能坐稳首座之位,也有他这弟子的功劳。”


    张御道:“这里法器都是你们自家祭炼的么?

    许成通摇头道:“只有少数是,我们缺少宝材,就算祭炼出了法器,也是拿来自己用了。


    这里大半法器都是这几十年来从上宸天修士抢夺来的,若是底下修士有功,才会赐予一件作为赏赐。”


    张御观看了一眼,往前方走去,见与那空缺台座相对的地方,却摆着是一枚包裹在荧光之中的玉珠,他感应了一下,珠中有好似阵阵海潮之声传来。


    他伸手一抚,去了其中禁制,将此珠拿入手中,此刻再回头一望,顿感这里布置变得顺眼许多了。


    立有片刻后,他便往第三层走去,许成通忙是跟来。


    第三层之中放置的是各种书卷简册,他稍稍翻了翻,里面多是关于修行功法的记载,价值颇大,这里甚至还立有一根玄柱,他也是试着看了下,里面显现出来诸多章印,有不少他也未曾见过。


    他道:“许执事,你们幽城似也有不少玄修?”


    许成通道:“是有不少,有些被我们招揽进来,有些人是七十多年前跟随幽城一起脱离天夏的。”


    张御点点头,道:“许执事,我倒未曾问过,你是如何成为幽城之人的?”


    许成通无奈道:“当初那位大能脱离天夏之时,我老师便在跟随之列。后来老师他来了书信,要我也去投靠,一是师命难违,二是天夏因我老师之故,处处见疑于我,也是待不下去,这才不得已与两位师弟一同加入了幽城。”


    张御点了点头,对真修来说,传法之恩大于天,而其余反而等而次之了,后来玄廷大力扶持玄修,或许也有这等原因在内。


    他道:“我知晓此前捉拿的修士之中,便有一名是你师弟,你说你还有一个师弟,可也在城中么?”


    许成通道:“我那位师弟却比我厉害许多,他是得了老师的真传的,如今也在总城之中,已然替了老师的位置,我若不是靠着他的关照,便有一身法力,也坐不稳这执事之位。”


    张御一边与他说话,一边随手翻看周围的道册书简,他发现这里面同样也有不少提及如何攀登上境的,虽然多是真修的法门,可也同样可为他的参鉴。


    只凭这些,哪怕后面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今回也是不虚此行了。


    他看过之后,继续往第四层走去,发现这里摆放的俱是一些丹丸宝药,还有不少奇绝珍物。


    在这里面他便看到了那长生石斛,也不知是否是从卫氏军手中夺去的那一株。


    许成通则是行至一边,从案上取了一册玉简过来,随后走至张御近前,双手呈上,道:“这是此间诸的录记,请巡护过目。”


    张御拿来打开一看,这里面有诸多的宝药详细记录,从祭炼时间的长短,到收入库藏的日期,还有具体功用,每一样都是清清楚楚。


    这里面最珍奇的要属一枚据说是真龙留下的龙丹,只这东西浑然无暇,谁都无法将之入药,是真是假也说不清楚。


    展子寂还在上面留笔,认为这多半是虚假附会的,只是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有写上自己的猜测。


    此间另一个珍奇之物,是一小节小指长短的乌血木,这东西据说是从凤血之中孕育而出,入道弟子长久服用,就有脱胎换骨之效。


    许成通此时语发愤愤道:“乌血木只需稍稍磨下一些粉末,调药服下,便有洗髓换血之能,这东西本来有两节长短,可是展子寂斩去了整整一节,全给了他弟子改换资质之用,而我等问他讨要一些,却是半分也不肯给!”


    张御待看完玉册,考虑了一下,将那几件珍奇取过来,包括那乌血木和长生石斛也在其中,唯有那疑似龙丹的东西留了下来。


    他将东西收入星袋之中后,便就继续往上层而去,


    第五层之中摆放的则是各类宝材,其中不乏祭炼飞剑之用的,只是他鉴辨了一下,却是摇头。


    这些东西除了极少数还能入目,其余都无法与内层的宝材相比,也不知是好物都送去了总城,还是外层的东西天生就是如此。


    他只是稍稍挑拣了几件,就从此间离开,很快便就来到了第六层上。


    只这里却与前方五层不同,却是有一层禁制阻隔前。


    他能看得出来,这些禁制并非是阻挡外来之人的,而是不令里面的某些东西外泄出来的。于是问道:“这里面摆放的是什么?”


    许成通道:“里面都是一些从邪神地界之上拿回来的东西,有许多沾染邪神气息,也就封禁在了此地。”顿了下,他又道:“要开此封禁,还需巡护手中那枚玉符。”


    张御将拿玉符再次取出,拿此对这前方稍稍一晃,那光幕便就化开了一个出入口,露出了里面的物事来。


    他首先看到的一个巨大的石壁,里面有一个石头雕琢出来的蛇发女子正在扭动身躯,似是想从里面挣脱出来。


    看到他们两人在外,就开始不断的向他们某种蛊惑之音,周围响起窸窸窣窣得声音,既像是有人在低声窃语,也像是无数小虫在角落里爬动。


    许成通不屑一笑,道:“这东西说是什么一件封禁了异神的宝物,可于修道人无甚用处,故是扔在了这里,已是好多年了,似此类东西还有不少。”他向另一处一指,“巡护请看,那个也是。”


    张御转目看去,见这是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头骨,上面长着三根犄角,然而没有皮肉的眼窝之中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盯着他们。


    许成通道:“邪神那里,这类奇奇怪怪的东西着实不少。”


    张御眸光微动,在禁制光幕露出空隙之后,他便能感觉,一股热流正在朝自己涌来。


    他道:“许执事,你且先留在此处,我入内一观。”


    许成通应了一声,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张御往里走入进去,而背后的光幕也是随之落下。


    到了间厅内,他环顾一圈,先是伸手轻轻在头骨之上一按,随着一股热流泊泊涌入他身躯之中,他眼眸之中泛出一丝丝细碎电芒,几息之后,这怪物头骨便化成了一摊灰土。


    他转过身,又看是看向那石壁,那上面的蛇发女子似是感受到了危险,发出凄厉声响,似是在威胁,也是在惊啸。


    他不为所动,走了上去,按在了石壁之上,这一次,他身上的心光也是晃动了起来,一刻之后,这石壁轰然化为了一地碎砾。


    他收手回来,再往下一个目标走去。


    许成通在外面等了许久,方才见那光幕一开,张御自里走了出来,忙是一揖,道:“巡护。”


    张御看向上方,道:“那上面便是第七层了吧?”


    许成通道:“是的,除了幽城阵枢,展子寂定是把最好的物事都藏在了那里。”


    张御点点头,道:“许执事,随我上去一观。”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密物

    张御二人踏足第七层后,面前又是出现了一道禁制屏障,他见此,便又将那玉符取出。


    果然,此符一出,前方的屏障自行化开,露出一个可供同行的门户出来。


    他与许成通走入进来,发现前方露出一个上行通道,看去是通向穹顶上层的。


    许成通望了望,道:“巡护,照这个位置来看,那所去之地应就是在大法台的正下方。”


    张御寻思一下,道:“上去一看便知。”


    二人沿着通路上行,途中又是遇到了几处禁障,都是被玉符一一化解开来。


    不过此间布置越是严密,越是能说明最后一层所摆之物的重要。


    待去掉最后一层禁制后,他们也是走出了上行通道,此时二人耳畔听到了一种低沉嗡鸣之声。


    这声音听着不甚响,但是张御身上的心光和许成通身外的法力护持都是为之晃荡了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剧烈的冲击一般。


    而这一切动静的来源,却是穹顶上端一个巨大金色球体所引发的。


    这东西那里不停旋转着,因为速度太快,乍一看去,仿若凝固的一般。


    张御眸光微闪,可以看出来,此物其实并非是实体,而是纯粹由一种金色的液体合成,其旋转激烈,引导着一股无形力量由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而后再传递出去,就如人之心室贡送血液一般,这等运作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


    在穹隆顶和周围环形墙壁之上,则是围裹着一层细腻碎小的金刚石,那些力量似便由此内外传递,而在那金液球体的旋转和耀照之下,这些东西正泛动着五颜六色的璀璨光芒。


    他立时便知晓,这里应该就是那个阵枢所在了。


    许成通也是头回到此,他凝目看了一会儿,同样对此惊叹不已,但他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他看了看四下,忽然眼前一亮,走了过去,伸手按了按,又转回身道:“巡护,这后方有一扇门户,看去不挪动阵枢,想是打不开此间的。”


    张御看着那金液球体,道:“那便先解决阵枢。”


    他方才感应了一会儿,发现这上面所携带的力量无比庞大。


    天城没有地脉流转,想来就是依靠着此物之动,周而复始,将整个天城各处禁阵调运起来,并为提整个天城提供源源不绝的阵力。


    幽城原就是天夏的天城,这两者本来没什么分别,照这么看来,乙未天城之中,应该也有一个类似的所在。


    而这等东西,绝非是他这个境界的修士能够布置的,绝然是出自玄尊的手笔。


    只是他环顾下来,却并没有在四周看到任何控制阵枢用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拿出那枚玉符,试着对上面一晃,过了一会儿,便见穹壁一边出现了一个相对应的光亮。


    他同时也是感受到了一股意念与自己沟通在了一处,但感觉之中,却好像又缺失了什么。


    他心中一转念,已是了然。迈步走到了对面一处位置之上,拿玉符一晃,所照上方同样是出现了一个光亮。


    此刻他已能确定,这其实就是对应四角方位,于是又去了另外两个方位之上,将剩下两处光亮的亦是照了出来。


    待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来到了中心位置站定,这里也正好位于金液球体的正下方。


    此刻他一抬头,便能感应到上方传递出来的磅礴力量,但是身上的心光却反而平复了下来。


    他把玉符往上端一晃,这一刹那间,感觉自身意识与阵法勾连到了一处,整个幽城每一个角落的禁阵都是映照入他心神之中,似可随他心意而转,可以说,这一座幽城上下,此刻对他已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他目光一动,率先就是将最外围的禁阵撤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整个幽城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光雾往外往飞速发散,所有围拢在外的飞舟似都是受此冲击,摇晃震颤着往后挪移了些许。


    那些躲藏在幽城之中的修士此刻惊惧发现,庇护他们的阵禁正在缓缓消散之中。


    奎宿备卫军自也是同样是发现了这一点,立刻传报到了主舟之上。


    从副得报,令人先去探查,待确定消息后,便对着厉校尉道:“校尉,看来张巡护成功了。”


    厉校尉满脸赞叹,道:“这位张巡护果然不会让人失望,此事过后,我要请他喝酒。”


    从副提醒道:“修道人少有饮酒的。”


    厉校尉哈哈一笑,道:“我喝我的,他喝他的,不相碍,不相碍。”他对从副道:“传令下去,令前军进城,扫灭残敌!”


    张御在撤去了外围大阵之后,意识就转落到了眼前这处。随着他意识转动,方才许成通发现的那一扇铜门也是缓缓向上抬升,露出了一间密室来。


    他收好玉符,从金液球体下方步出,往这密室走去。


    许成通见他未叫自己,便即站在原处未动。


    张御缓步走入这间密室之中,打量了一番,见与外面的间厅比起来并不大,也即三丈长宽,但是上方较高,头顶是一片绽放着明光的玉片,光芒正朝下照在一个梯状玉台之上。


    由于光束太过凝聚收束,看去如阳光照入昏暗一片内室之中,连浮动的灰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玉台上面,横向摆放三个样式华美的鎏金铜匣,匣下有四个纽状顶角,两边皆有兽首把环。


    他踏步走上玉台的台阶,来至前方,那光芒也是照落在了他身上。


    他伸手一拂,将左侧第一个铜匣打开,而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却是一块有古怪符号的残缺石板。


    他眼神凝注其上,此物他并不陌生,且他已是许多处地方看到过了,从内层到外层,从天机院到幽城,似乎都有搜集着东西。


    此物上面到底有什么玄妙?

    他思索一下,将此盖子合上,伸手又将第二个铜匣也是打开,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却是一团清气,被一个浮动着的金绳所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是他再仔细凝目一看,发现这清气是由无数个微小的,圆头圆尾的微虫所组成,便试着感应过去,可不经意间,发现这东西居然微微涨大了一圈,看去微虫的数目也比之前更多了。


    他心下一动,立时明白,这东西能够吞吸神异力量,好像是只要观察感知它们,就能使它们为之壮大。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他神情一肃,将此匣盖再度盖上,随后一移目光,看向第三个铜匣。


    伸手上去,轻轻一拂,而在匣盖打开来的那一瞬间,一股近乎滚烫的热流一下冲涌到了他的身上,甚至令他生出一股熏熏然之感。


    他目光下落,见里面这是一簇结晶状的物品,它好像是由无数细长根节绕在一起的,这些根节并非是静止不动的,而是时时缠结扭动着,几乎每一刻都能看到不同的变幻形状,且让人不自觉为之沉浸进去。


    他立刻把心神持定,可这个时候,他也是发现,自己所站之地比起原先所站的位置居然横移了半步,可是他刚才并没有感觉自己移动过。


    这就好像当中有一段时间消失了。


    他意识这东西大不简单。


    且东西上面所蕴藏的源能更是前所未有的浓烈,也绝非一时半刻能吸纳干净的,考虑了一下,便决定带了回去再作处置,于是也是将匣盖合上。


    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收入星袋之中,而是那将原本放置珍龙的箱匣取了出来,将三个铜匣都是妥善收拢了进去。


    待做完此事后,他道:“许执事,你且进来吧。”


    许成通听他招呼,这才走入进来,他一眼便看到了空荡荡的玉台,可他很知趣,什么都没有多问。


    张御仰首看向上方,道:“这里有一处出路。”我等可从此间出去,不必再原路折返了。”


    说着,他身形往上飘去,上方那玉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开来,露出了一个空洞,他也是自此穿渡了出去。


    许成通忙也是纵空跟上。


    张御到了外间,飘荡在半空之中,发现这里正是此前展子寂所待的法台顶端,那供案还摆在那里,上方香炉的已是熄灭,周围四根阵柱此刻也停止了旋转。


    不过他这时见到,在供案之下似有一个东西,探手一拿,摄入手中,却见是一面八角阵盘。


    这应该是方才展子寂布阵所用,他略作思索,将之收入了进来,随后道:“许执事。”


    许成通方才出来,听他招呼,上来几步,道:“巡护?”


    张御淡声道:“此番你也算有功,不过以往罪责,却不能不论,你身上那剑气还是留着,在我身边行走,继续将功折罪吧。”


    许成通心里一苦,但同时又有几分莫名窃喜,他自是看得出来,张御功行已到破境门关之前,未来是很有可能成就玄尊。


    虽然玄修成法困难,至今没有几个,可万一成了呢?那自己不就是玄尊座下了么?


    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想到这里,他一脸痛悔,道:“许某以往过错不少,要赎罪的地方实在太多,今后巡护有什么事,请一定交给许某去做。”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烟火

    幽城外间的阵禁一破,城壁之外就再没有任何遮护了,备卫军立刻往此间进发,但凡遇到抵抗,就以玄兵轰爆,一时势不可挡。


    张御见备卫军差不多已能控制住局面,他自己又没有与军中高层接触的意思,便寻到一艘奎宿飞舟,告知自己该做之事已是做完,也当先行回返了。


    主舟这边收到消息后,从副向厉校尉禀告道:“校尉,张巡护说,今日过去便是新年,故是先返回奎宿了。”


    厉校尉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惋惜道:“本来还想请张巡护喝酒的,可惜了。”


    从副则是提醒道:“校尉,这幽城还在此地,这事如何处置总是比不过张巡护的,过后总有机会的。”


    厉校尉道:“也对,这幽城总不能留在这里,终于是要拖回去的,以后还要靠张巡护出力,如今还是先平了此间才是要紧。”


    张御此刻已是驾驭白舟穿过天门,往奎宿方向返回。


    他将许成通打发去了下面舱室内,自己一人坐在主舱之中,坐有一会儿,便将展子寂的星袋取了出来。


    这里面几件东西他都是看过了,除了玉符之外,就是一些丹散和法器,俱是配合神通使用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有所不同的是,这里面还有许多文书,方才他不曾仔细去看,现在有暇,便取了出来细观。


    这些书信多是展子寂与总城这几十年往来所留,数目不算多,可是从中可以也能窥看到幽城总城的一星半点。


    只可惜总城到底位在何处,这里面却没有只言片语,不然可以凭此加以推断,至少也能缩小范围。


    他先前听许成通所言,展子寂有一名弟子在总城修持,那么师徒之间不可能没有往来,只是翻了下来,却并没有这样的书信。


    他再查看了一下,却在星袋之地发现了一堆碎纸灰屑,这极可能展子寂在化去自己身躯之前将与弟子往来的书信也是一并毁去了。


    由此可以证明,这些东西都是展子寂刻意留下的,这或许也是因为其人胸中对总城有一口怨气。


    试想展子寂再过半年就能去总城修持,坐享安逸,可却因为张御道印一事被按压了下来,最后连性命都是丢去,他又怎会不恨?怎会不怨?

    张御看完之后,将这些书信收了起来,放归了原处,还所有东西之中最重要的玉符则是收入了自己的星袋之中,随后便坐定调息。


    许久之后,他从定中出来,往外一观,见奎宿地星已是出现在了眼前,这时又往天城那边看有一眼。


    此前展子寂摆祭坛请动玄尊,开始幽城背后那位大能倒还有手段降下,可后来再未有什么动静,这很可能是戴玄尊出手了,也不知这里结果是什么。


    他收回目光,催动白舟破开大气,往掖崖地州落下,未有多久,就来到自家居处上空,并在门前缓缓降落下来。


    待下飞舟,却见李青禾、青曙、青曦都是等在门前相迎,而高台之下,也是挂着各种贺岁彩幅。


    过了今日,便就是新年了,而这回他行动甚快,只是一日之间便就攻破了一处坚城,

    李青禾三人这时上来一礼,口中道:“见过先生。”


    张御点头,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名封,交给立在身旁的许成通,关照道:“许执事,你可持我之书,先去客馆宿下,我若有事,自会寻你。”


    许成通接了过来,恭声道:“是,巡护有什么尽管吩咐许某。”


    张御交代过后,走入了大堂之内,他道:“青禾,左道友他们未曾到来么?”


    李青禾道:“回先生,青禾去了驻地,只是左先生,杏川先生还有英先生等人的意识沉在下层不曾出来,恐是不能来赴宴了。”


    张御一想,看来这几位不是被敌众拖住,就是准备达成一定目标之后再回转了。


    但却也无妨,等到他们出来之后,再宴请一回便好,这在外层这也是常见之事。


    他步入内室,脱出大氅,换了一身宽舒道袍,这才在宴厅之内落座下来。


    按照往年惯例,青曦早早置备了一桌美食,李青禾与青曙还有妙丹君一起聚于桌前,边是品尝,边是说起去年收获和一些趣事。


    李青禾这时道:“先生,青摩那里给我来书,说是内层他一人有些顾不过来,如今先生也是四处奔波,明年不若再招几个役从?”


    张御一思,放下玉箸,道:“也好。明年我也待在昙泉州置一个居所,如此也方便往来,你让青摩去开阳学宫选人,明年好做安排。”


    到开阳学宫择人,就是去那里订造造物人,这是因为造物人学习起来较快,而且对主家忠诚,与外间也没有什么瓜葛牵连,潜力也很大,用起来比较顺手。


    李青禾应了下来。


    张御此刻又听青曙、青曦各自说了说自家之事,青曙近来观摩了不少军中剑谱,剑法又有精进,他听过之后,也是指点了几句。


    青曦则是搬过一个竹笥,里面俱是她织就的道袍,她一件件展开来,道:“先生请看,先生以往所用道衣样式太少,青曦就想着自己织就,如今已有二十余件啦,就是织物太过寻常,与先生的身份倒有些不配了。”


    张御点头道:“青曦有心了,那织物一事,我近来倒是得了一物,就予你吧。”他从星袋之中取出一个梭子,上面缠绕着一根根仿若虹光织就的细丝,道:“此为‘摄星丝’,水火不入,一丝抽去,百里不断,你可拿去一用。”


    青曦眼前一亮,喜滋滋的收下。


    张御也没有厚此薄彼,也是给李青禾和青曙各自赐了一物。


    李青禾得了一枚启慧玉印,此物佩戴在身,可敏捷头脑,振奋精神,更有调理心身之用,长带可得长寿。


    而青曙则是得了一枚护心丹,这东西关键时刻可护持心神,保全性命。


    这个时候,张御感觉身边有动静,却是妙丹君过来拿脑袋挨蹭他,他也是失笑,伸手揉了揉这小豹猫的脑袋,道:“自不会忘了你,过后也有你的东西。”


    这时听得外间爆竹声响,虽然仍是零零落落,但显然也有不少人与他们一般正在期待新年。


    张御看着琉璃窗外升腾起的烟火,虽然过去了一年,但是随着修为精深,这几年来他都没有感觉到身躯有任何老化的迹象,仍旧是维持着最为旺盛的生机。


    不过修道人也有巅峰衰败之期,只不过时间稍长一些,数百年比常人是来得极长,但是放到整个天地宇宙之中,仍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就如那烟火一般,稍显绚烂,便即消逝。


    唯有寻道超脱,方能跳出生死。


    他举起手中茶杯,对外敬了一敬,缓缓饮了下去。


    年宴过后,张御又品了一会儿茶,这才往静室回返,却见妙丹君一直跟在身后面,他也知其意,就从星袋拿出一只散发着光亮的玉球放在地上。


    但这东西实际上是一种介于石木和活物之间的生灵,名为玉珊蛾,放在屋内,可作为照明取暖之用,且一旦被碰触,便会化为一个坚固无比的玉球,也一样是从幽城库藏里取出来的。


    妙丹君见到这东西,顿时感觉到里面一丝生机,眼里露出警惕好奇之色,向前一扑,就将之按在爪垫之下。


    张御没再去管,玉珊蛾连一般法器都破坏不了,却是不怕被妙丹君玩坏了。


    他走入静室之中,在蒲团上坐定,从箱匣之中将那三只铜匣取了出来,先将那带着字符的残缺石板与以往那些石板归置在了一处。


    而那团清气,他现在还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准备以后再设法查证,眼下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最后他将那个装有晶玉的东西的铜匣取了出来,伸手一拨,去了匣盖,这一瞬,那一股滚烫的热流再度涌了上来,那等感觉,就仿若喝了纯酿一般,而盖子一被打开,那一簇簇结晶状的根丝也是舒展扭动起来。


    有过上一次经验,这回他直接收定了心神,也就没有再出现幽城之中的那等异事。


    只是凝视片刻后,心中若有所思。


    他此前接触过造世神环的力量,感觉这东西与之十分相近,这很可能某个神器,或者说是某个神器的一部分。


    对于修道人来说,此物并无法妥善利用,可于他而言,却是最好的资粮。


    只是这东西来历不明,他认为不好直接碰触,故是决定隔空收摄。


    于是他坐定身躯,把心神持定,感应着那一缕缕热流从那东西之上传递过来,身躯之中存纳的神元也是一丝丝增长起来。


    很快一夜过去。


    待得天明之后,他自能感觉神元蓄积了许多,而那东西还是一丝变化都没有,他看了两眼,就把匣盖合上。


    他思虑了下,奎宿这边的幽城已灭,想来暂时也没人打扰他了,下来当是可以用心修持了。


    只是在此前,尚有一件事需做。


    年前他便有研修阵法的打算,在经过幽城这一事,更是让他觉的,若是不通阵法,很多地方恐怕去不得。


    师延辛曾告知他,奎宿之内,最为擅长阵法的,就是文恕和薛霖二人。


    文恕常年在军务署任职,其人擅长破阵,不过连阵法都不了解,直接去寻这一位显然不适合。倒是薛霖在布阵一道是能手,可以向其请教一二。


    拿定主意之后,他觉得再过几日,可试着去拜访一下这位。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化符

    新年之后,张御一直在居所修持,期间再没人来搅扰他,也是享受了难得的安逸。


    每日白天他便在那里呼吸吐纳,提取神元,随他功行日深,根基愈固,所能提炼的神元也同样也是增多了不少,不过这对于他所要达成的目标还远远不够的。


    故是到了夜间,他便是从那晶玉身上吸纳源能,每有所获,便投入到六印及心印之中,如此这一月来,功行又得增进。


    虽然这距离“神法悉足”完满之境还差有不少,但却是在逐渐接近之中,此刻恰如隔河眺望,已然可以望见了对岸了。


    期间他又遣李青禾去看了左道人等人,不过这几位意识仍是沉浸在下层之中,也就没有再多问。


    而就在安稳修持之际,昙泉州中,一名绿袍道人走入了唯有真修可以寄居的光晟宫庐之中。


    随他走入到某一处宫庐之中,殿中的修士俱是起身,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恭迎曹师法驾。”


    曹道人目光左右一看,摆袖道:“免礼吧。”他道:“常迩可在?”


    一名看去两耳甚大的修士走了出来,道:“弟子在此。”


    曹道人道:“我方至奎宿,你来与我说说奎宿这里有哪些玄修后进值得注意。”


    常迩道一声是,他回头吩咐了一声,立刻有弟子将一幅幅画影取了过来,并在一张张在曹道人面前展开,在这里面,师延辛、梁屹、姚贞君等人画影赫然在列。


    他走到一边,伸手指了指,道:“曹师请看,舍去其余星宿不谈,只说如今奎宿之中,未来有可能成就的玄尊之位的,弟子以为,就是这几人。”


    他点了点师延辛和梁屹二人,“这两人乃是玄尊弟子,得有师授,自不必多言,而这姚贞君也是资质过人,历练至今,不见一败,我疑她另有缘法。但这些人之中,弟子以为,最有可能成就上境的,还是这一位。”


    他移步一边,这里展现的是张御画影,但却并不与众人摆在一处,而是单独列开。


    “这张御被玄廷封授巡护,最早是青阳上洲玄府玄正,便是如今,也仍是兼领此职,颇得玄府看重。


    而此人无论修为功行,皆是远迈同辈,而以此人以往功绩来论,其余星宿我不知晓,单以奎宿来论,无人可与之相比。”


    曹道人走前几步,看着张御画像,不禁双目一眯,眸底讶色一闪而逝,他道:“我知道此人,因他之故,余常才被玄廷禁囚,也是因为余常不在,我辈才得以放心到此。”


    随即他冷嘲一声,“若非他也是玄修,我却要为他道一声好。”


    常迩道:“那是之前事了,后来这位又做了几件大事。”


    下来他将张御攻打虢星,斩杀险些踏入玄尊之境的陆宣和,还有不久之前,一人踏上幽城,且一日破城,一日而返的功绩说了出来。


    立在下方诸人虽然早知这些事,可经他之口再听一遍,却也是心潮澎湃。尽管他们彼此立场不同,可也是暗中佩服不已。


    曹道人听到这些之后,又看了那画影,神情之中满是郑重之色,道:“果然了得。”随即沉声道:“可越是这样之人,越是我辈将来之大敌。”


    他看着那一幅幅画影,目光过去,画影俱是一幅幅燃烧起来,他看向众人,发声道:“正清宏正祖师之愿,是要让这天下复还真法唯一之格局,这些玄修英才,却是我辈路上之阻碍,绝不能让此辈顺利攀登上境,该当压制怯除!”


    说着,他又一挥袖,张御那副画影也是随之化作了一团灰烬。


    张御沉浸修行不理外事,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奎宿军务署寄来的书信。


    书信中言,说是幽城那里已然清扫干净,所有幽城修士或擒或杀,只是幽城却不能留在原处,需得将此城送至奎宿附近加以处置。


    故是想请他再行一趟,再次转动幽城的禁制,好推动此城飞驰。


    他对于这里的事情不愿再多插手,心下思量,决定将玉符交给军务署,由得他们自行解决此事。


    正好他还能抽空办另一件事。


    在年节之时,他向那位擅长布阵的薛霖去过一封祝书,后来也得回信,说是两三月份之中都是有暇,在洞府之中扫榻以待,故而这回也准备顺路前去拜访。


    就在他将要启程之时,却又收到了一封书信,这是俞瑞卿寄来的,说是胃宿镇守玄尊今年四月之时将会开坛讲法,问他是否有意一同前去听道?

    他考虑了一下,现在距离那时还有一个多月,可以容后再给回讯,在将书信收好后,他便启程往乙未天城而去。


    这一次他出行也捎带上了许成通,这人功行深厚,而且为他所制,有些不方便的事也大可交代其人去做。


    行途一刻之后,白舟便至天城之下。


    张御让许成通待在飞舟之上,自己先去了军署大厅见了洪原秋,将玉符交由其人,只是待得转出来的时候,却听得戴玄尊的声音传至耳畔:“巡护且请上来一回。”


    他听出这是戴玄尊的声音,心中一动,便即往上方来,到了法台之上,见得戴玄尊站在那里,拱手言道:“戴玄尊有礼。”


    戴玄尊点了下头,道:“幽城背后那人,此次一战我已然斩灭了他的化身,我这里无碍,可你事涉其中,他日若此人感应得你,恐会寻你麻烦,我此前赐你纸符可在?”


    张御道:“在我身上。”戴玄尊给了他两枚纸符,一枚已是化了,一枚用于破禁,至今仍是带着。


    戴玄尊道:“且拿于我。”


    张御将那纸符取出,戴玄尊拿了过来,在上面一按,那纸符瞬息之间化一枚玉符,他一挥袖,将此符送了回来,他日你若得受困,此物可助你脱身。”


    张御将这玉符接来,拱手道:“多谢戴玄尊了。”


    戴玄尊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去。


    张御知他逐客了,便自天城之中下来,回到了白舟之上,随后由昙泉州穿行而过,往位于昙泉之东的金鹏州而来。


    照准方向行有半刻,他便在前方见得一处横断海崖,下方白浪翻卷,不停拍撞崖壁,顶上则是飞鸟盘旋。


    而在崖壁上端,则开凿有一处洞府,洞口一处朝着大海,还有一处落舟泊台。


    他驾驭白舟靠了过去,便在此落定,自舟上下来,沿着台阶走入洞府之中,前行百来步,洞璧渐渐变得平直宽敞,在转过一个弯角后,发现这里却是有一个禁阵阻拦,而洞璧之上则刻画着许多文字。


    他目光一注,这上面写得此阵的破阵之法,但只是一些提示,具体却还要看来人如何做。


    这等布置他也是听说过的,在擅长阵法修士之中,这东西被叩门之关,同道彼此拜访,先解一阵以示拜门之敬意。


    既然如此,他也是入乡随俗,仔细看了下来,发现这个阵法倒不繁复,思量了一会儿后,便知如何过去此阵了。


    他一振衣袖,往里进入,只是十来步之后,就出了这一层禁制,但是这时一抬头,却见又是一道禁阵现于眼前,旁边同样注解了破阵之法。


    他看有片刻后,也是理顺了思路,由此踏入进去,不多时也是成功过来,但是一出此阵,却发现面又是一个禁制,他不由一挑眉。


    而此刻在洞府之内,一个身着兰褐色袍服的精瘦道人正坐在那里观书。


    有役从到来道:“濮先生,方才外面阵法有动静,许是有访客到来访问大先生。”


    濮道人漫不经心道:“可知是来的是谁人么?”


    那役从言道:“向是前些时日给大先生来书的那位张巡护。可要放开门关让这位进来么?”


    濮道人闻言一顿,随即呵了一声,道:“就让他在那里慢慢破阵吧,想学我们这一脉阵法,外面那些阵法必然要会的,如今我们展开予他,也是为他好嘛。”


    役从知道,若是来得是一位真修,这位此刻必然已是整冠出迎,但是来的是玄修,这位却就是心有隔阂了,他有心去里问一下,可是随即那濮道人目光转来,不悦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么?”


    役从不敢多言,道:“没了,没了。”便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张御在又是看到阵法后,就没打算再慢慢穿渡,因为这非是主人的待客之道,就算对方不愿见他,也不至如此做。


    他之前听说过,薛霖身边有一个师弟,甚为敌视玄修,但凡有玄修到来,此人都是恶劣相对,若非看在薛霖的面上,恐怕早被人打死了,这一次也极可能是其人所为。


    这破此局面也是简单,直接在外震荡剑光,惊动洞府便可,不过现在他没必要这么做,直接往里走去,每遇阵关,戴玄尊所赐那枚玉符一闪,便即压制住了阵法,使得他直接穿身而过。


    这一次他更能确定,的确是有人为难于他,因为一路之上,他一连过去了八十一个阵禁,试问谁会让来客把这些阵势全过了?

    濮道人本在里面观书,可这时察觉到了外面动静,却是面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匆匆赶到外厅,见到张御进入,他不觉露出一丝惊异,随即才定了定神,喝问道:“这是私人洞府,阁下怎可擅入?”


    ……


    ……


  第一百三十章 法争

    张御看了濮道人一眼,淡声道:“尊驾似非此地主人。”


    濮道人哼了一声,道:“薛师兄乃是我师兄,他的事情我亦可作主。”


    张御道:“可我与薛道友来书之时,他却未曾在书信中提及尊驾半分。”


    濮道人一听这话,顿时憋住了,在他还想说什么时候,听得有一个声音自洞府深处传了过来道:“濮师弟,外面可是有客人到了?”


    濮道人一听,就知道自己师兄不让他多言了,愤愤一拂袖,就转身走了出去。


    过有片刻,就见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精神矍铄的老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他见到张御,稽首一礼,歉然道:“可是张巡护么?有失远迎了,老道方才正在探研阵法,这一思索起来便忘了身外之事,真是失礼了。”


    张御道:“薛道友言重了。”


    薛道人道:“巡护请到里面来坐。”说着,他就张御请到了洞府里厅之内。


    张御到了里间一看,见洞厅中间漂浮着一个缩小的幽城,周围有光雾闪烁不停,而周围则是摆放着许多整齐的玉筹,他道:“薛道友莫非是在推演幽城阵法么?”


    “正是啊,这阵法与天城所设大有不同。”薛道人这时似想起什么,一拍白发苍苍的脑袋,道:“差点忘了,正是张巡护破了这幽城,他忽然兴致勃勃道:“道友既是亲身所历,能否说说所遇阵禁的玄妙之处?”


    张御道:“我正是对阵法知晓不多,这才来此请教道友。”他从袖中取出那从幽城法台供案处得来的阵盘,“这回我在幽城之中得了此物,我取之无用,便赠予薛道友吧。”


    薛霖眼前一亮,他拿了过来,手抚其上,似是在探究什么,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怠慢了,怠慢了。”


    他想了想,“巡护稍等,”他匆匆走入一间测试,自里拿出一枚玉简,道:“这里面有老道过往的一些心得体悟,巡护可以拿出一观,若有不明,可来书信,也可直接来寻老道我,哦……”


    他又拿出一枚玉狮印,“巡护往后若来老道洞府,凭此物可以直接过阵,不必再在外间叩阵了。”


    张御也未客气,将这两物接了过来,抬手一礼,道:“多谢薛道友了。”


    而另一边,濮道人正气冲冲疾步往外走,一名跟随他在身边的弟子言道:“师叔,这位张巡护可是老师的客人,况且他可是玄廷巡护,得罪了可是不妥。”


    濮道人不耐道:“无需你来关照我,我知晓该如何做,不过他想学我阵法,可没那么容易。”


    因心中一时气不顺,他打发走了那弟子,行步来到了外间,却见一名道人站在那里看着门前禁阵,一看气息就是真修,而且功行很是不弱,他立时收敛脸上神色,上去正容一礼,道:“这位道友何来?可是来此拜访我家师兄的么?”


    许成通看了看他,还有一礼,道:“尊驾是……”


    濮道人道:“贫道濮义,与我师兄在薛霖一同在此间修道。”


    许成通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原来尊驾就是濮义啊,听说过,听说过。”


    濮义没感觉出来什么,态度仍是很热切,道:“道友若是来拜访我师兄的,贫道可带道友入内。”


    许成通道:“不必了,我这回是跟随张巡护来此,张巡护已是入内了,我就在外等候就好。”


    濮义神情不禁一变,道:“阁下竟然是跟随那位张巡护到此的?”他忍不住道:“尊驾身为真修,怎可听命于一玄修呢?”


    许成通奇怪道:“难道有甚不妥么?”


    濮义大声道:“不妥,大不妥!”


    他激愤言道:“我真修所学,方才是道脉之正统,需知先有真法,而后再有玄法,玄修本该在我辈之下,一如凡人一般供我驱使,又怎么可以凌驾于我真修之上!”


    因为方才之事他颇为不满,再加上平时胸中颇有积郁,所以他此刻也是借此言一时宣泄了出来。


    许成通却是嘲弄般撇了他一眼。


    濮义很不满许成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道:“阁下莫非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许成通嗤笑道:“尊驾是因为玄法之法不正么?我看非是如此,尊驾不过是因为手中无有权柄,享不得以往之利,而自己又是无能,故是所以才记恨仇视玄修吧?”


    对于濮义的心思他太清楚不过了,因为逃去幽城的那些修士有不少就是这种人。


    在天夏上古之时,修道人可以说是一不二,对下面也是予取予求,莫看真修避世,可修行本在天地之中,又哪里真是能避开的?也一样有仆役在外打理俗务,为他们供应各种修道外物。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现在天夏对修道人约束严厉,任谁也不能肆意妄为,你要求什么,就得靠自身付出,这样就令很多真修感觉很不适应。


    濮义看起来是针对玄修,实际上那只是表面,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想回复到以往修道人独掌权柄,随意吞剥天下的旧日光景之中。


    濮义一听这话,面孔一下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心眼,还是心中激愤所致。


    要是换了一人,他定要出言邀斗,可是许成通一望而知功行高深,所以他没这个胆。


    就在这时,洞府禁阵一开,却见薛道人将张御自里送了出来,薛道人这时看了濮义一眼,对着张御道:“张巡护,这一次我师弟处事不周,多有得罪,我代他向你赔罪了。”说着,他躬身一揖。


    张御还有一礼,道:“道友言重,不过小事而已。”说完之后,他与薛道人别过,就放出白舟,与许成通一同离去了。


    濮义心中憋闷,道:“师兄,是他来向我们求法的,是他有求于我们,你为何还要向他赔罪?”


    薛道人叹道:“你若如此以为,那就大错特错了,奎宿之中,精通阵法之人不止我一人,就算这位不来我这里,也可以去他人处,而这位身为巡护,愿意我来这处求法,那也是给我脸面。


    何况这位也不是白求,还给了我交换之物,我本以为可以让他欠个人情,现在却也做不到了。”


    顿了顿,他语重心长道:“师弟啊,你以后需把心思多放在阵理之上,所谓玄真之争,岂是我们能掺和进去的?任何一边都可以轻易将我们碾的粉碎,你也后少与那些人往来。”


    濮义心中一惊,勉强镇定道:“师兄,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与什么人往来了?”


    薛道人摇摇头,道:“你胸无城府,又怎么是那些人的对手?只会把自己陷入了进去,到时我可遮护不住你,我言尽于此,你好生想想吧。”


    说完之后,遍即走入了洞府。


    濮义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他最后哼了一声,像是对什么不屑一顾一般,拿了一张符信出来,以法力在此中印上许多文字,他将符信一卷,塞入一个小竹筒中,对上面招了招手。


    少顷,便有一只鹰鸟落了下来,只是那鹰目之中透出一丝灵性,看去不似寻常禽鸟。


    他将这竹筒递去,道:“带去给常道友他们。”


    那鹰鸟一低头,将竹筒衔住,便振翅飞起,飞入天穹之中了。


    张御在离开海崖后,就在主舱之中看着玉简之中的各种阵法。


    薛霖在这里面除了提供了有关阵禁的各种知识之后,还留下了大量阵法的实例,可以两者相结合来看。并且由浅入深,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他在看罢之后,沉思片刻,便拿了一把玉筹过来,简易布了一个阵法,在抹散之后,又再是布置了一个,几次之后,便就显得有模有样了。


    这些最基础的阵法对修道人来说都没什么难度,但是想深入探研,那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虽不必要太过深入,但却需要做到一定的了解,因为这无疑可算他自身的一个弱点,故要设法弥补。


    当然,现在他有了戴玄尊所赐的玉符,暂且看起来是不必再担心此事了。可那是他人所赐,而非是出于他自身的力量,况且别人可以给你,那也可以随时那了回去,唯有自己真正掌握的,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而就在白舟昙泉州上空飞过的时候,某处同样往西面飞驰飞舟之内,曹道人正站在里面,正盯着白舟直看。


    “这世上怎有如此根基深厚之人?这还是玄修么?”


    在他目光之中,那里面有一道灵光直透天际,好若大日凌空,怎么也遮掩不住。


    在他以往所见的真修英秀后辈中,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人物,这令他心中充满了惊疑,甚至可以说是被吓到了。


    常迩这时走了过来,道:“曹师,这是我们搜集到的关于这一位的消息还有一些斗战经过,只是很多东西并不完整,全是靠我们推断拼凑起来的。”


    曹道人拿来扫了一眼,就扔在了一旁,沉声道:“这些东西没什么用,”他看着逐渐在消逝在视线的白舟,无比凝重道:“此人已非寻常手段可制,眼前不可妄动。”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胃宿

    常迩见曹道人不愿出手,心里也极为赞同的,并且很是松了一口气。


    越是了解张御过去做过的事情,他越是知道这位不好对付。他认为若不能从上境大能那里请动手段,那是很难对付得了这一位的。


    只他也知曹道人不达目的是不会放弃的,便提议道:“曹师,我们可要先对付其余人,这位留待最后一个对付?”


    曹道人寻思片刻,否定道:“不,比起他人,这人更有可能成就上境,而他身为巡护,其余玄修若是一出事,说不定会引起他的警惕,这事急不得,我们暂且先按压不动,待我寻思一个稳妥的办法。”


    他驾驭飞舟回到了地面之上,翻看着案台上一封封和奎宿相关的报书。


    这些年来,他往来内外层多次,暗中设法打压遏制过不少玄修中的英才,不过没有一次是蛮干的。


    他认为只要还是世间之人,那就一定能找到弱点,正面拿不下,便从别的地方再想办法。


    他一边想着,一边翻着书,期望能从这里面寻到一些头绪,这时手中忽然一顿,里面一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胃宿玄尊讲道?”


    他用手指敲了一敲案台,目中精光闪烁,把常迩叫过来,道:“我记得那位余玄尊年年都会讲法论道,去年那张御可曾前往听法么?”


    常迩早已是把张御到达奎宿后的大致行踪探听清楚了,他想也不想道:“去了,不但去了,还和余常门下的弟子有了些许冲突,或者二者矛盾那时候便就种下了。”


    这个答案并出乎曹道人的预料,作为一个有心窥视上境的修士,这等事多半是不会错过的。


    下来的话他没多再问,因为他能确定,像胃宿玄尊讲法这样的事,这位一定也是会去的。


    他挥了挥手,让常迩退下去,背转过来,看向上空距离天城不远的天门,目中光芒闪烁,既然要去胃宿,那来回总是要经过天门的吧?

    白舟之中,张御将案台上的玉筹一拨,又一个布置下来的阵禁散了开来。


    只他没有再继续下去,他方才忽然感觉到,似人在观察着自己,不是简单的张望,而是在察辨他的气机。


    他往来诸地州许多次,到处都会遇到巡查士卒和一些好奇之人,观察他的人很多,但一般来说,只要没有特别恶意,那是不会引发他的感应的,而一旦有感,那便证明对方拥有威胁到他的可能。


    他寻思了一下,对站在一侧的许成通问道:“许执事,方才那濮义与你说了些什么?”


    许成通如实回道:“回禀巡护,那濮义说了一些敌视玄修之言,其实巡护无需在意,似这般人以往有的是。


    我在未投幽城之前,奎宿可不似眼前这般维持着一定和睦,真、玄之间矛盾甚多,还有人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蓄意挑唆,这些人后来被玄廷设法清理了一遍,此事也就被压下去了。”


    张御若有所思,这时他一抬眼,见白舟已是过了昙泉州,便一拂袖,将玉筹都是收了起来,心意一动,白舟转而向北去。


    不多时,一座位于荒野之中的驻地显露在了大地之上,白舟到了这里上空,便缓缓下降,在驻地的空地之上停落下来。


    这里乃是余玄尊诸弟子驻留之地,他之前过问南宫漱所报造物一事,梁屹这里始终不见有回音,既然这次出外路过这里,也就顺便过来一问。


    白舟这一落下,里面的人自也被惊动,边览认出是张御到来,于是自里迎出,等到张御下了白舟,他拱手一礼,道:“巡护怎来此地?”


    他现在对于张御的感官其实很复杂,一来是张御导致了他们老师离开了奎宿,很可能还遭受到了玄廷的处罚,可二来对方的作为作为又他心中很是佩服,着实生不起怨恨的心思。


    张御站定之后,还有一礼,道:“边道友,此前我来书询问梁道友所在,边道友来书说不知去处,梁道友却连年节也不曾回来么?”


    边览道:“师兄确然未曾回来,不瞒巡护,我这几月也未见到师兄了,也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


    张御一转念,梁屹这种忽然之间的消失,本身就不同寻常,这就像是在刻意回避他。


    这或许这未必其本人的意念,可若不是这样,反而更有问题,这意味着有一股力量在背后左右其人。


    他道:“沈道友一直在诸位道友这里推动造物么?”


    边览叹道:“是有此事,梁师兄一直认为,观察者可以相助我们可以更好的修炼,有一些师兄弟接受了梁师兄的说法,他们在功行之上也的获得了一些好处,只是我总以为,这种依托造物的做法,并非修持正道。”


    张御道:“世上之物,皆是有利有弊,若能用好,知道止限在哪里,那也不失为一个助力,可惜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如梁道友所认为的那般。”


    边览点头道:“巡护说得是。”他顿了下,“师兄并非无智之人,或许他也想到了,只是他想着先改变可以改变的人吧。”


    张御道:“这回我是路过此间,既然梁道友不在,那我便也不久留了,梁道友什么回来,记得让他回一封书信于我。”


    边览抬手一礼,道:“便是师兄忘了,我也会来书告知巡护一声的,不过……”他想了想,抬头道:“再有一个多月,胃宿当会有玄尊讲道,以我对师兄的了解,他说不定会去那里。”


    张御看了看他,点了下头,随后与边览拱手别过,转身回了白舟之中,这一次再有任何停留,直接驾舟回了掖崖州。


    待回到居处后,他想到有人窥觊一事,便来到书房之中,执笔给俞瑞卿回了一封书信,言及此次讲道他定然是会去的,不过他现在并不确定时日,俞瑞卿可先前往,不必等他。


    把书信交给李青禾寄出之后,下来他每日之中,除了修行,便是吸摄源能,空闲下来便就探研阵法,如此一晃,又是过去了大半月。


    此时他见讲道之会将近,便即带上青曙和许成通,乘上白舟,启程前往胃宿。


    西穹天七宿彼此都有天门往来,天门也不止一座,他今次没走常启往来的那一座,而走得是天城军用天门。


    在进入天门之后,张御站在主舱之内看着四周那飘忽而过的彩雾光带,道:“许执事,胃宿可有幽城么?”


    许成通道:“回禀巡护,西穹天中,参宿可能有一座幽城,胃宿那处因为所占地星较少,那主星本身又非什么善地,更少有什么珍奇宝材,所以并无幽城存驻。”


    说话之时,前方的光带逐渐消失,出现了无数旋转的云雾漩流,白舟微微震动了一下,便已从天门之中穿渡出来。


    与此同时,一座浅灰色的地星出现在了视界之中,那非是其本色,而是密布在地星外围的一层尘埃。


    而地星上空,则悬浮着一座庞大天城,与奎宿天城一般,四周也是悬浮着一座座小宫台。可见往来地星和天城的飞舟络绎不绝。


    张御见到其中不少并不是军署飞舟,而是民间所用,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胃宿天城并不似奎宿天城一般戒备严密。


    此次玄尊讲道之地,在胃宿中心地州封屏州上,此处十分好辨认,就在天城正下方,他正要催动白舟往地星上去,却见一艘梭形巡游飞舟忽然飞来,并拦阻在了他们前方,舱门旋开,便有两名披甲军士从飞舟之上下来,朝他们飞驰过来。


    张御看了一眼,可以见到,这些军士身上的外甲看去颇为光鲜,并外面还披着一层隔绝虚空外邪侵染的军衣。


    他以往就曾听说,胃宿拥有整个西穹天最多的造物工坊,对造物的接纳程度也是最高的,现在看来,也是因为如此,军备也是稍好于奎宿。


    他道:“这两人应该是来巡问我们身份的,青曙,你去与他们说话。”


    青曙道一声是,他眉心光芒一闪,瞬间化为一个金属巨人,自白舟塌融的缺口出去,迎上了那两名军士,在交涉了一番后,他转回到白舟之上,抱拳道:“先生,已是与他们说过了,他们说方才阻拦先生也是是职责所在,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张御点了下头,他再看了一眼看似距离不远的胃宿天城,便催动飞舟下方地星破空行去。


    随着前方奔涌的灰色尘埃被撞开,胃宿地星的模样也是显露眼前。


    与奎宿不同,这地星表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淡蓝色的海水只是占据了星体一小部分,一块块分散的宝石镶嵌在上面。


    地星上面的州城和聚集地也并非是在地表之上,而是坐落在一座座矗立起来的通天高塔上。这些高塔直入云霄,上端是如伞张开的椭圆形平台,如今一座座正闪烁着璀璨而明亮的光芒。


    他不由盯着那些高塔看了一会儿,他曾了解过,胃宿地星原本是一头被击败的异神,天夏利用了其躯体打造成了这颗地星,这些高塔塔身其实就是这异神原本的触角,可如活物一般任意挪转。


    可只这般看来,上面并无显现出任何生机。


    随着白舟逐渐下降,便就往一处泊舟天台缓缓落去,不过就在这等时候,却见一艘飞舟从他们后方一越而过,却是一下抢在了前面,将那一处泊台提前给占住了。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英才

    青曙看见了对方飞舟的作为,心中顿时一恼,这里泊舟天台如此之多,空处甚多,哪里不好出去,偏偏来他们这里?


    而看到白舟已往下方来,对方却执意抢在了他们前面,那分明就是在故意和他们过不去。


    他一提剑,道:“先生,可要我去问一问他们。”


    张御语声平静:“不必。”他心意一转,白舟下落的方向却丝毫不变,却是视那飞舟如无物,依旧朝那处泊台落去。


    那飞舟见他们好像没看到自己,居然直接压上来,眼看两者越来越近,很快便要撞到了一处,顿便沉不住气了,光芒一闪,却是自那泊台之上窜飞了出去,并且一下去到了远处。


    张御眸光微闪,他方才看得很清楚,那驾飞舟本其实也就是半丈长短,与白舟相比堪称微小,也是如此,其举动才这般灵活,只会利用了某种神异力量营造出了幻象,外表这才显得与白舟相差不大。


    白舟若是就此躲避过去,或是派人上前与之理论,那传了出去,必会成为一个笑话。


    许成通这时走上来,试着问道:“巡护,可要……”


    张御道:“不必理会,既然是胃宿军署的地界,那么过后稍候找胃宿军务署一问便可。”


    他能感觉到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穿渡军用天门是要提前报备的,这里面难免会泄露消息。


    他猜得也是因为如此,对方获知了他的身份,故才上来做这等事。


    不过似这种小事,他没有必亲自冲上去,只需要给当地军务署稍施压力,自便能查问清楚。


    那个半丈长的飞舟在躲了出去后,也没有再停留在原地,一晃就不见了,在绕着地州飞了半圈,最后来到一座小型高塔之内。


    泊舟平台之上,有一个竖着成人发髻,如大人一般穿着的少年人正在这里来回踱步,他时不时会望向外面,似在期盼着什么。


    此刻他见那小舟过来,顿时眼前大亮,急急上前。


    小舟停稳后,舱门旋开,自里出来一个披甲军士,眉心一闪,外甲退去,露出一个与看去比少年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唇两边有着淡淡的茸毛。


    少年急着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那年轻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少郎,是我无能,没有办成少郎的事。”


    “怎么会呢?”


    少年人睁大了眼,有些生气道:“我明明算计的好好的,你怎么能没办成呢?”


    那年轻人也是无奈,道:“我按照少郎吩咐,出前抢了那位张巡护的泊位,可是那位一没避让,二没争辩,飞舟却是直挺挺从上空压下来。


    我当时也是怕了,且又怕少郎辛苦打造的这艘飞舟损毁,故是只好从那里撤走。”


    少年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觉懊恼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想的好好的。”


    年轻人有些不安道:“少郎,那位张巡护会不会来问罪我们啊?”


    少年人哼了一声,下巴一抬,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怕什么,要是那样才最好。阿父和诸位叔父们老是看不起我打造的东西,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却是正好把我的名气打出去,就算没原来打算的那么好,但也总比没有名声强!”


    与此同时,奎宿军务署中,署主莫秋雁正持剑与演武场中与几名女军士交着手,她并没有穿戴任何神袍外甲,只是披了一身单薄的短袖丝袍,双臂有半截袒露在外。


    她的眉眼很是凌厉,哪怕这只是简单的切磋,都表现出了令人心悸的攻击性。


    她每一次劈斩,随着身上劲力的传递,肌肉骨骼层层运转,如水波一样在丝袍下面动荡着,充满了一种力量的美感。


    这正在她将两名对手不断迫退的时候,一名女从副自外走了进来,见上面激斗正酣,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了一边。


    莫秋雁没有去看,继续手中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在击退了两名女军士的围攻后,收剑退后,问道:“什么事?”


    女从副抱拳道:“署主,天门附近传报,方才玄廷巡护张御到了我们的胃宿之中。”


    莫秋雁把剑收入剑鞘,随手扔给了一边的军士,道:“近来到来胃宿的修士不少,这位应该是来参加沈玄尊讲道的。”


    女从副试着问道:“那署主,我们是否要派人去迎一迎?”所谓迎一迎的意思,实际就是探听一下张御来此的目的。


    毕竟玄廷巡护无论到了哪里,对当地的衙署和修道人都是一种震慑,而地方上的军署和州府要说没有一点出格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面对这样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心提防,生怕有什么被他抓住。


    莫秋雁迈步过来,她方才经过剧烈运动的皮肤还泛着红润色泽,她任由汗水沿着修长的身躯流淌到地上,站在台上,她抱臂思索道:“别人光明正大的过来,我们有必要做得这么小气么?你拿我的名帖去请人。”


    她目中泛着光,“说来这位巡护近来名气颇大,我倒还是没有见过。”


    女从副抱拳道:“是。”她想了想,道:“苏校尉好像和张巡护有交情,是不是让她……”


    莫秋雁眼眉一挑,否决道:“不必如此,苏校尉的交情是她自己的,公是公,私是私,不要混淆一处。”


    女从副一低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御从泊舟天台上下来后,就在州城之中选了一处唤作神赦宫庐的殿宫宿下,从胃宿之外到来的修道人,如今也多是住在此间。


    这处宫庐位置颇好,站在台殿之上,可以直接看十多里之外的中心法台,那上面如今光芒闪烁,还有遁光来回,这应该是玄尊门下和弟子正在布置法坛,准备十日后的讲法。


    据他所知,镇守胃宿的这位沈玄尊并非以玄修之法修炼上来的,而与戴玄尊一般,也是由真法转求浑章而成的。


    这位在去年也曾出来讲过道,只是却与余玄尊昙泉讲法安排在同一时候,所以他也没往此处来。


    而这一次,因为戴玄尊明显没有出来讲道的意思,所以周围星宿修道人也就涌到了这里。


    说起来,由于戴玄尊不再讲道,奎宿之上持续多年的真、玄之比似也不再进行下去了,这等比斗以后或许极可能转移到这里来。


    青曙这时来报道:“现身,俞玄修前来拜访。”


    张御回过头,道:“快请。”


    不一会儿,俞瑞卿带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走了出来,那正是他的弟子岳萝,后者见到张御,秀气的眸子中显出明亮的光,

    在俞瑞卿与张御见过礼后,岳萝也是上来万福一礼,道:“张先生。”


    张御看了看她,点头道:“不错,看来你未曾懈怠修行。”比起去年,岳萝的功行却是有了明显的长进。


    俞瑞卿道:“若非有张巡护赠送的那本道册,她修行精修长进当不会有眼下这般快。”


    张御道:“这也需自家努力,当日若非见她这般努力,我也不会传她道法。”他这时伸手一请,“道友请坐下说话吧。”


    俞瑞卿拱手称谢一声,随他往里走来、


    待两人到了里厅坐定,张御问道:“虢星一别之后,道友可还好么?”


    俞瑞卿点头道:“甚好,荡平虢星,外间纷扰也是少许多,我辈也是难得安逸,听闻前些年节之前,张巡护孤身斩破幽城,俞某听闻,当真佩服不已。”


    张御道:“我能破此城,也是得了戴玄尊和军务署之助,只我一人是做不成此事的。”


    俞瑞卿笑了笑,道:“可这一人也是难寻啊。”


    两人攀谈了半个多夏时,因岳萝还有功课,俞瑞卿便即带着弟子告辞离去,不过两人方才未久,青曙就又来报,道:“先生,军务署来人求见。”


    张御道:“请她进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一名个头不高的女军士,对他一抱拳,道:“张巡护安好,在下丁渝,奉莫署主谕令而来,欲邀张巡护一见。”


    张御婉拒道:“不必了,请丁从副代我谢过莫署主的好意,我这次是来听玄尊讲道的,过后便会离开此处。”


    这话就是明确告诉他,他此来并没有其他目的,也不准备查证什么。


    丁从副一抱拳,道:“是,在下会如实回禀署主。”她稍稍一顿,道:“署中已是查清楚了,那路上阻挡巡护之人,乃是天机工坊的一位名唤‘安知之’的师匠,不过这位师匠如今只有十二岁。”


    张御闻听到此,倒是有了兴趣,道:“十二岁的师匠?”


    他在青阳上洲的时候,师匠见不过不少,可能成为师匠的,无不是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十二岁的师匠倒是闻所未闻。


    丁从副道:“是,安知之父祖皆为大匠,人极聪慧,从小又耳濡目染,学了诸般技艺,故才破格提升为师匠。


    只是他许多理念不得长辈认可,这一次为了宣扬自己打造的飞舟,得知了张巡护到来,突发奇想欲借张巡护扬名。也是少年人不知轻重,才做出了这等胆大妄为之事,我们找到他时,他也是很快认识到了自己错处,恳请巡护原谅他,他愿意亲来致歉。”


    张御心下一思,似这样的人才,若是在内层,那早就被推荐去学宫,或者被修道人看重收入门下了,绝不会让其去接触造物。


    这个小孩也很聪明,这么快就认错,那恐怕是一开始就想好了,因为自己年纪小,就算被他找到,也不会拿其怎么样,到时认个错就没事了,反而能达到借他扬名的目的。


    他拿起茶杯品了一口,淡声道:“你去与那安少郎说,道歉就不必了,我念他是个英才,愿意提携他,就让他来做我身边做一年的学生吧。”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邀书


    安氏天机工坊之内,一场争论正在进行着。


    “要我儿去当修道人的学生,不行,这是万万不行的啊。”


    安耸是安知之的亲父,不过四十来岁就拥有大匠身份,但他是个老好人,性子软,也是如此,他管教不了自己天生聪慧,个性张扬的儿子。


    他的兄弟安立却道:“可是,那位张巡护说欣赏知之侄儿,如此也能化解罅隙,若果不去,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安耸只是摇头道:“不行不行。”


    他只是个专注技艺的人,心思较为纯粹,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是却本能觉得,自己儿子不能去给修道人当学生。


    安立对自己的老实大哥也没什么办法,于对座上一位老者道:“阿父,你看?”


    安嵩哼了一声,道:“我早就说过,知之这小子再这么四处招事总是要吃亏的,这回好了,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可他骂了几句,也没拿出什么好办法来。


    身为大匠,要他解决技艺上的难题,那他是当仁不让,可是碰到这种事,他却没有经验,也是全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所以他想了想,干脆就把自己几个子侄和女婿都叫了过来一同商量。


    他的一名女婿正色道:“岳丈,我觉得大舅兄说得对,此事万万不可,我听闻这个张巡护对造物极其敌视,少郎要是去了他那里,那还讨得了好么?肯定是要受苦的啊。


    况且少郎还是造物之上的奇才,若是被那张巡护教成了玄修,成了修道人,日后可就不能再亲近造物之道了,此举简直是包藏祸心呐。


    玉京来天机院的大匠,不是说想收知之为弟子么,我们不如求她出面?”


    安嵩却是觉得这主意不妥,他可不觉得一位大匠能驳玄廷巡护的面子,哪怕玉京来的也不行,何况他自己也是大匠,凭甚要去给人低头?

    他指了指座下一个年轻人,道:“小宽呢,你平日主意多,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那叫作小宽的年轻人道:“叔祖,我觉着吧,这件事不能拒绝,二舅兄的顾虑是对的,那位张巡护可是连军务署都要讨好的,若是我们不给脸面,军务署必厌我们,那我们安氏还能在胃宿安稳待下去么?”


    众人都是陷入沉默,这是最现实的情况。


    他们先前犹豫,是因为天夏是讲律法规令的,若是他们一味装聋作哑,不理睬这件事,张御身为玄廷巡护,也不见得会拿他们如何,毕竟这事可大可小,而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是失了身份,但要是军务署和他们过不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小宽道:“依我之见,还不如让知之堂弟去,左右也就只是一年嘛,就算遭了苛待,忍过去就是了,将来回来,怎么说也是巡护弟子,说不定我们安家还能倚仗这块招牌呢。”


    他这么一说,安嵩心里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其实小宽最后一句话也是触动了他的心思。


    他以前一直期望三代人都是大匠,可大匠又能如何?除非技艺精湛到能到调去玉京天工部任职,否则根本比不得修道人,更何况张御还是玄廷巡护,未来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他这孙子做了这位学生,就算不去作大匠,也没什么不好嘛。


    他拍板道:“就这么定下了,告诉知之,过去天去给我老老实实拜师,不肯去就等着挨板子吧。”


    神赦宫庐之内,张御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本宫庐之内的阵法之书看着,他手边摆着一些玉筹,时不时会随手布置一些阵法出来。


    青曙自外走了进来,抱拳道:“先生,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讲道,只有得了邀书的人才可去往法坛之下听道。”


    张御道:“这邀书何来?”


    青曙道:“听闻是在讲道之前一天才会由沈玄尊的弟子送至,具体何人拿到,现在谁也不知,据说不循身份,只看各人之机缘,不过听说这邀书却是可以转让的,到时总有办法可想。”


    张御微微点头,便是拿不到邀书也没什么,一样可在外面听道,正如青曙所言,此是缘法,有缘你终归会有所得,若是无缘,拿了邀书也是无用的。


    青曙又道:“先生,我方才在下面转了一圈,这胃宿地星还是真是异神的身躯,不过胃宿之人在异神身上开挖了渠道还栽种了粮食,莫非不怕受到邪神侵染么?”


    张御道:“胃宿自然有应对的方法。何况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利用异神本来的力量,可以很好的对抗虚空外邪,胃宿的造物之所以比别处星宿多,我看也正是因为有此物存在。”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城,“况且还有玄尊在上面坐镇,可以确保无虞。”


    许成通赞同道:“巡护说得准,我听说,胃宿这里六七十年前就推崇造物了,若无这异神躯体,那是做不了这许多事。


    青曙一想,发现也的确如此,他身为造物人,要是在奎宿行走,他人都会投以奇异的目光,可在这里就不同了,无人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这里本就有不少造物人。


    这个时候,宫庐的役从递送进来一封书信,张御接到手里一看,发现这是军务署给他的,说是安氏答应送来做学生,只是与家人别离,难免还有些事要操持,过些时日就会将人送来的。


    他平静看过后,将书信收妥,便起得身来,转入内室入定打坐去了。


    一晃就是九日时间过去。


    张御这天自内室出来,由于这些天一直在用神元充壮六印和心印,他的气息又以往强了一些,他自身的根基也是在不断加固着,距离取得又一元已是指日可待。


    许成通在见到他后,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异,随后是恍然,最后却一丝欣喜,作为近来跟在张御身边的修士,在后者不曾掩饰的情形下,他不难容易分辨出那气机上的变化。


    修道人的修为需要经年累月的修持,而张御这才几天功夫,就又有了长足进步。这让他觉得张御身上或许真的是有那一枚道印存在的。


    可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要真是如此,张御成就玄尊的可能将是极大,这无疑说明他是跟对人了,他也是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当时的选择。


    张御迈步来至观台之前站定,根据青曙打听来的消息,那位沈玄尊今天就会把邀书送去,定下那些可以就近听道的有缘人。


    不过至今还未有人信使出现,可正在他如此想时,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一般,远处那法台之上忽有一道明光大放,便见一道金光自法台之上冲起,而后分散一缕缕光芒,向四面八方射去,其中有一道正是朝着他这里而来。


    这些正是自法坛之上发下的邀书,不过这个时候,各处宫庐之中却是有一道道遁光飞起,看去竟是意图去半道截夺。


    这位沈玄尊早便传出过消息,邀书发出去之后,是可以互为转让的,而这位并不在意邀书最后会落在谁手中,这里意思就是我只发出我认为有缘的人,至于有缘人能否拿到,就与我无关了。


    此刻一些修士自然不情愿奔向自己的邀书被夺走,也是纷纷纵出,施展手段,设法取拿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御这时望见,那投向自己的那一封邀书,此刻也是被人盯上了,许成通在他背道:“巡护,许某去替巡护取回邀书?”


    张御点首道:“劳烦许道友了。”


    许成通应一声,就纵光而起,自宫庐之中飞遁而出,他毕竟曾是幽城执事,光论功行,此间也没多少人能比得过的他,且这也不是生死之争,本欲截夺这封邀书的人见他功行如此了得,便立刻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而去与其他人争夺。


    故是许成通没遇到什么困难,十分顺利取到了邀书,并折返回来,他将此书张御往前一呈,道:“巡护,拿到了。”


    张御接过邀书,见这是邀书是一块薄薄似木似玉的文书,上面却有他与许成通的两个人的名姓。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到了他们手中的时候才显现出名姓,还是这位玄尊早便已是算定邀书最终会落在哪些人手中。


    前面的方法无疑更为容易,可依玄尊的手段来看,或许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他将邀书收起,道:“许执事,近日让阁下查探的事如何了?”


    许执事道:“许某一连寻了九日,都没见到那位梁道友,要么这位是有意遮掩了身份,要么就是人还未至。”


    张御嗯了一声,明日就是讲道了,梁屹的事可暂放一边,他转身回去,到了案台坐下,拿过一本书卷看着,等待法会到来。


    待是过了人定时分,他忽感那邀书之中有股气机翻动,心下一动,并没有压制,过的一会儿,此书忽然化作两道暖光,分别将他和许成通都是罩住,而是就带着二人往那法台方向飞去。


    飞遁不过十来呼吸,二人便即落在了法台下方的一处石座之上,可见周围如这样的石座有百来座至多,而此刻不断有光芒从远处到来,落在台座之上。


    他左手尽处的那石座上,须臾有光芒落坠下来,自里显身出来的道人看了他一眼,惊喜拱手道:“可是张道友么?”


    张御看过去,见来人正是自方才从内层到达掖崖州时遇到过的廉卓。


    不过两人过后虽然未曾碰面,可也经常有书信往来,最近过年,两人更是按照礼节互寄了祝书。


    他也是还有一礼。


    廉卓感慨道:“未想这里遇见道友,当真是巧了。”


    张御点头道:“或许是巧合吧。”他往法坛之上望有一眼,这沈玄尊似是极为注重缘法,也不知这缘法究竟是天定还是人定。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玉莲

    廉卓与张御攀谈了一会儿,望了眼站在他身后的许成通,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张御道:“这位是许道友。”


    许成通打一个稽首,但一句话也没说。


    廉卓执有一礼,也没多问。


    他也是听说了张御的真正身份是玄廷巡护,猜测许成通应该也是玄廷之人。


    可他依旧称呼张御为道友,这是因为二人以往的交集,这样的称呼没有不敬的意味,反而显得不生分。


    张御道:“这些天我在神赦宫庐寄住,却是未曾见得道友。”


    廉卓笑道:“我在这里识得一些道友,这几日就寄宿在道友居处,也难怪道友不曾见到。”


    张御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如道友这般的同道多么?”


    廉卓道:“颇有不少,寄宿宫庐的每日耗费可是不少,若不是在衙署任职的同道,可是宁愿住在外间,毕竟我们每日修持所用药散,还有那些用来抵御虚空外邪的丹丸,就是一笔不小耗费了。”


    张御往外望去,见时不时有光芒过来,但落下之后,出来之人多数他并不认识。


    廉卓这时略带一丝期待道:“道友可是听说了么?这位沈玄尊以往讲道,若是认为谁人有缘法,就会直接赐下法门章印,据说这等章印里面就蕴藏有踏入上境之法门。”


    张御此前倒没听说过,心下微动,道:“竟有此事么?”


    廉卓道:“我也是从一位师兄那里听来的,他几年前来此听道,就得了缘法。”


    张御不禁有了些兴趣,道:“道友那位师兄可曾得从领悟什么了么?”


    廉卓笑着摇头道:“得了缘法之人通常会百般遮掩,因为生怕这缘法被他人夺去,因为缘法一出,便即与他无关,要是护不住,那便是无缘了。我这师兄有自知之明,这‘缘法’方才到手,就设法让出去了。”


    张御想到此前那些邀书,也是点头。道:“道友这位师兄能知本心,不受执迷,也算是有道之士了。”


    他这话是真心称赞,能来听道,那就是有意上境的,谁人得了缘法不是死死拿住?哪怕自己得不到,也肯定不想让别人染指,可这位偏偏能够放弃,光这份舍得之心就不是寻常修道人能有的。


    只要是这位自身根底不是太弱,哪怕没有什么缘法,也必是能所有成就的。


    廉卓想了想,道:“我本来还为这位师兄感到可惜,可听道友这么一说,却又觉得他做得对。”他感叹道:“试想我自己,若是得了缘法,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随着外间光芒不断到来,那百余个石座上陆续落满了修士。不过法台分作四个方向,他们这里只是一面,所以其余方向上还可见到时不时有人落去。


    待得又过半刻后,遁光歇止,看着已是再无人来,便听得法台上端有一声悠悠磬钟传下。


    所有人顿有一种感觉,仿佛诸般声息都是离他们远去,万物皆是定静下来。


    此时方才过了人定没多久,地星这一面本是沉寂在一片黑寂之中,然而这刻却是清光亮起,天地一时亮如白昼。


    城中的草木生灵似也一下苏醒了过来,焕发出了各种生机,并有阵阵异香飘来,让人闻之欲醉。


    在这般意境中沉浸片刻,便见一道赤金色的光芒从天城上方落下,须臾坠至法台之上,可见那里有一个光华罩身的道人身影,只是光气飘忽不定,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此刻有道童的声音自上面传下道:“玄尊驾至,众修见礼。”


    众修闻言,都是肃然对台上行有一礼。


    这时又听得磬钟之声传来,众修这才罢礼,并在台座上定坐下来,并在凝神等待着。


    待得短暂的寂静过后,法台之上便有一个醇厚悦耳的语声传下,转瞬之间便化作浩荡音声。并由近处向远方传递开来。


    众人不觉精神一振,知是玄尊开始讲法了,只是一听到此声,在场所有人便有种感觉,座下所在这处地界,包括自己在内,似乎一瞬间被从世上抽离了出去,变成了一个孤立的存在。


    张御听着那音声,比起一年前听余玄尊讲道,他感觉自己能从中能听到更多的东西,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贪多,不然听到最后,必然是混乱一片,什么也没法得到。


    他心意凝定之下,专注于获取攀求上境之法,只是霎时间,那音声便变得清晰了许多。


    随着心神逐渐沉浸进去,他感觉自己好似泛一叶孤舟于海上,周围是汹涌巨浪,而那金光之中的道人则是踏海而行,行在远方。


    那海浪时而涌动,时而下沉,那道人身影一直背对着他,在浪潮之中若隐若现。


    张御知道,此是自己因声得染,震动内感,从而见得了这等景象,因为玄尊层次太高,所以其所言所语,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传递给他们。


    这时他见那道人似是侧过身,而后伸手一指,其脚下便有一团散发着光芒的玉莲花生出,顺着海浪飘荡而下,并前朝着他这里过来。


    此物一到他跟前,耳边忽又听到一声磬钟响,周围诸般声息景物都是好似褪色一般逐渐远去。


    他抬起头来,自己仍是端坐石台之上,上方天阳高悬,看去已近隅中了,而不知何时,法台之上已经没有了那道人身影。


    而这个时候,他目光一落,忽然见到,有一朵玉莲花正落在了自己的身前,正是在听道之时见得那东西!


    他一下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那“缘法”,于是一伸手,将之拿了起来。


    “道友?”廉卓传声落入他耳中。


    张御转首看去,见廉卓正惊讶而又羡慕望着他身前的玉莲花,同时那眼神还有一丝警示般的提醒。


    他目光一扫,见两旁那些修道人也是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众修望过来的目光中既有羡慕也有失落,还有一些人眸底则是隐藏着些许恶意和贪求。


    许成通则是朝着诸人冷冷看了过去,大多数都是修道人有些不好意思,对他施有一礼,而有些人则是迫于他深厚功行,忙是避开了目光,可也有少数人,仗着自身修为,却是是毫不退避的望来。


    张御对于众人目光似是毫不在意,从容不迫的将这玉莲花拿起,并放入了袖中,随后他站了起来,对着廉卓传声道:“道友可是要与我一同回去么?”


    廉卓知道他的意思,方才他们两人对话都是被众人看在眼里,说不定那些为求缘法之人会有对他有不利之举,张御这是在照拂他。


    他想了想,郑重回言道:“多谢道友了,廉某能照应好自己。”


    张御点了下头,抬手一礼,便与许成通纵光而起,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回到了神赦宫庐之中。


    他迈步进入内室之中,以玉筹随手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示警阵法,在蒲团之上坐定,就将那枚玉莲花拿了起来,随后试着感察了一下。


    只是意念方是入内,却是发现,上面有一层坚固屏护,凭他力量尚不足以将之突破。


    可他也能感觉到,这股阻碍之力是在不停衰退的,照此下去,哪怕他自己不去动,过得一段时间,也一样能够看到里面的东西。


    他眸光微闪,玄尊用法自不可能无有用意,这可能就是留给“有缘之人”的争夺的时间,所以这东西也只是暂时放在他这里保管,唯有能留到最后,那才是真正有缘。


    随着功行道法进境,他隐隐能感觉到,这位玄尊这么做并不是没有用意的,而是隐隐有一种化天数为人定的意味在内。


    他想了想,不管如何,这东西既然到了自己手里,就没有轻易让出去的道理,且他也是想看一看,这位沈玄尊的上境之法,到底又是如何模样。


    他稍作推算,要破开此物屏障,至少要等上两日,故也未是强求,又将此物收起,从内室缓步走了出来。


    他站在观台之上,看着下方的奎宿地星,再是望了望还有上方的天城,却是心有所感,便令青曙将随身携带的画具拿了出来,待摆好之后,他便抖开袍袖,执笔入手,开始用心描摹起眼前这片景物来。


    过去许久之后,青曙来报道:“先生,廉先生前来拜访。”


    张御放下笔来,退开两步,从画上把目光收回,这才道:“请廉道友进来。”


    片刻后,廉卓走了进来,只是他的神情很严肃,在他见到张御后,他一拱手,道:“张道友,廉某方才在外试着打听了一下,这一次获得机缘的,明面上只有两人,而道友便是其中之一,道友归途之中千万要小心了。”


    张御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也有人得了缘法不被人知晓的?”


    廉卓道:“的确有这等传闻,但廉某也不能确定。”


    张御道:“多谢道友告知了,道友既到此,不妨留下饮杯茶?”


    廉卓再是一拱手,道:“道友客气,廉某那里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张御点了下头,道:“我送一送道友。”


    他一直将廉卓送出殿门,这才走了回来,青曙这时走上来,道:“先生,我们这就要回去么?”


    张御却是十分从容,道:“不急,还要再等一个人,迟两天再回也是不迟。”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暗策

    在讲道之会过去半日后,某处距离神赦宫庐不远的宅院之内,一名黑衣道人穿过爬满葫芦藤的花廊,往一片清幽的竹林中行去。


    他看着那些在眼前晃动的葫芦,这些葫芦个头较小,淡青的色泽,一只只光润致致,玉嫩可爱,而周围的葫芦叶也是清翠,看着分外养眼。这些小葫芦似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走过,也是摇晃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发现花廊已是到了尽头,一名老道人正站在那里等着他,赶忙上前一礼,道:“黎公。”


    黎老道言道:“怎么样了?”


    黑衣道人道:“黎公,我方才从讲法之地回来,那人已是得了玄尊所赐章印。”


    黎老道一抚须,似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表情也是松了下来。


    黑衣道人吹捧了一句,道:“黎公计策高明,似张御这般求道心切之人,乍然遇到这般机缘,下来时日定是会抛开一切苦求道法。”


    黎老道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道:“最好如此。”


    黑衣道人又道:“这等消息等传出后,想来当还会有不少人去这位争夺缘法,届时这位怕是更无余暇去理会他事了。”


    黎老道言道:“这些人没什么可指望的,以这位的本事,此辈毫无威胁,连添麻烦都算不上。”


    黑衣道人看了看他,小心问道:“黎公还有什么还不放心的地方么?”


    黎老道沉吟道:“我曾以为任何事都可在我们的把握中,但有些人却不在其列。我方才一直在想,我还是过于以平常人的眼光去看这位。


    需知平常人得了缘法,无外乎是舍弃和入执两个结果,可此人不能常理来揣度,他若得此,却是不排除成法的可能,要是如此,我们恐怕就弄巧成拙了……”


    黑衣道人顿时吃了一惊,他犹疑道:“这……不太可能吧,黎公或许多虑了。”


    黎老道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梁屹走了么?”


    黑衣道人言道:“走了,听道结束后就走了,没与任何人照面。”


    黎老道点头道:“梁道友还是知道大局的,知道什么最重要,我们的事可以慢慢推进,尽量不出岔子就好。”


    张御宫庐之内又是等了一日,只他能感觉到,从昨日听道结束后,就一直有窥觊的目光看着他所居之地,心湖之中波澜可谓此起彼伏。


    这些人显是都在觊觎着他手中的“缘法”,只是他在这里暂无动静,所以这些人仍在观察和等待。


    许成通自外走到他身边,执礼道:“巡护,我又去查问了一下,的确有疑似那位沈道友的人出现过,只是现在人已经走了。”


    张御眸光微动,道:“我知道了,劳烦许执事了。”


    许成通马上道:“在下是在恕罪,不敢称劳苦。”


    青曙这时殿门外出现,他站在那里抱拳道:“先生,人带到了。”


    张御转身看去,道:“让他们进来。”


    青曙站在那里招了招手,便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十二三岁,面孔稚嫩,却是大人穿着的少年人走了进来,只是走路姿势略微有些不自然。


    那中年男子到了跟前,朝座上一礼,道:“安立见过巡护,见过这位道长。”他侧过头,见那少年人站着没动,踢了一脚,低声呵斥道:“巡护当面,还不见礼?还想挨板子么?”


    少年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小脸一僵,不情不愿的行有一礼。


    最初几日,由于他那番举动,果然有不少人关注他和他的所打造的飞舟,他还非常得意自己的计策,可是听闻自己要去给张御做弟子,当真是恍若晴天霹雳。


    一开始他还百般不愿,上蹿下跳,大声叫嚣着“我不去,要我去就死给你们看”,结果被他祖父安嵩拿起竹鞭噼里啪啦一顿毒打,顿便变得老实了。


    张御看了看他,道:“今后一年,你便在跟随在我的身边。”


    安知之低着头,嗯了一声。


    安立忙是一揖,道:“小侄就劳烦巡护看顾了,若是他不老实,要打要骂全凭巡护。”


    张御转向他道:“听闻你安氏两代都是大匠?”


    安立道:“是啊,不想巡护也听说过我们的名声。”


    张御道:“我自内层青阳上洲而来,造物之术,也颇有可取之处。”


    安立此刻看了一眼站在张御身后的青曙,他之前听传闻说张御敌视造物,他很容易就信了,因为他觉得,既然是修道人,那么一定是不喜造物的,可现在想想,这似乎又很没有道理。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张御这句话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意思,决定记下来告诉阿父。再琢磨琢磨。


    张御评价了一句后,又没再多谈,道:“青曙,带他下去,先让他学一些呼吸法,待回去之前,我希望他能学会。”


    安知之忽然抬头,大声道:“我想把我打造的东西一起带走,还有我的随从,也要带走。”


    青曙看了看他,又看向张御。


    安立顿时一副紧张之色。


    张御平静道:“想带什么就让他带上吧。”


    青曙躬身遵命。


    安立马上道:“在下回去后,立刻命把人和东西送来,不会耽搁巡护行程。”


    许成通在旁看着,他感觉这安知之年纪虽小,心眼倒是不少、


    这小子无非就是怕到了这里之后不让他再研修造物,所以方才那句话其实是一个试探,若是允许他带走东西,那就说明很可能没有这个打算。


    他哂笑一下,这小子若是真聪明,那就该抓住这次拜师机会,这可是登天之梯啊,他可是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青曙带着安知之走到里间,自己先是坐下,而后示意了下对面,道:“坐下吧。”


    安知之站着没动,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青曙拿了一根柳枝在手上,在手心拍了两下,语声不轻不淡道:“我再说一遍,坐下。”


    安知之看了一眼那柳条,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乖乖坐了下来。


    青曙拿出一本卷册,放在案台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来,道:“你识字吧?”


    安知之像是一下炸毛了,大声道:“我可是师匠!师匠!”


    青曙好像对师匠两个字没什么反应,确认了他识字,便指了指卷册,道:“从今天开始,你学习这上面的呼吸法。”


    安知之脸上立刻露出厌恶排斥之色,扭头到一边,道:“我不要学。”


    青曙道:“呼吸法只是简单的调息之法,可以使精神更为凝聚,使浑身气机更为畅达,便是打造造物,也一样是要一副好身体的,这学了对你没坏处的。”


    安知之瞪着他,露出一副你别想骗我的样子。


    青曙嗤了一声,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学了调息之术就会成为修道人么?呵,你以为修道人是你想当就能当的么?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安知之却是不服,从小无论什么他都是一学就会,同龄人还在玩木剑木矛,他已是能打造飞天遁地的造物了,所以他也不认为其他事很难,就算修道也不例外,他觉得随便一学可能就入门了。


    青曙没和他继续讲道理的意思,道:“三天之后,我来检查功课,你学不会,自会有所惩处。”


    他一挥柳条,啪的一声,面前坚固的案台好若刀刃切开一般裂开成了两半。而后站了起来,往外面走,

    安知之浑身一哆嗦,小脸也是变得煞白,不过他嘴上还是不肯服输,道:“我是张巡护的学生,你不能打我。”


    青曙撇了他一眼,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再说吧。”他从里走了出来,到了张御面前,抱拳道:“先生,安排好了。”


    张御点了下头,道:“已是在这里待了不少天了,等安立把东西和人送来,我们便就回返。”


    青曙道一声是。


    张御则是回了内室之中,将铜匣打开,继续吸摄其中源源不绝传来的热流。


    这一夜并无动静,到了第二日天明,他才出了定坐,过午之后,安立将和东西和人带了过来,他便立刻吩咐众人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宫庐,一路往泊舟天台而来。


    他到来胃宿后,白舟一直停在天台之上,这是因为白舟已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出于蕴养这意识的想法,就没有将之收了起来。


    且白舟也可以作为他的另一个耳目,将发生在周身周围的信息能通过意识传递给他。


    许成通这时忽然道:“巡护,后面有两个人在跟着我们。”


    张御淡声道:“只要他们没什么动作,那就不要理会。”


    与此同时,在地州另一处府邸之内,曹道人正在一株挺拔雪松之下走动着。


    常迩匆匆过来,揖礼道:“曹师,方才传来消息,那位已是离开了宫庐,正在往泊舟天台那里过去,看来是准备回转奎宿了,但不确定这一次走得是哪一座天门。”


    曹道人道:“盯紧了。”


    常迩道:“我们还得到一个消息,这次讲道过后,有两个人得了‘缘法’,这位张巡护就是其中之一。”


    曹道人道:“哦?那么有人跟着这位么?”


    常迩点头道:“有。“


    曹道人琢磨了一下,皱眉道:“这些人怕是会碍事,你设法把他们去引开,实在引不开的,就设法清除了。”


    常迩一拱手,重重应声道:“是!”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巧合

    曹道人待常迩走后,从星袋里拿出一枚光润玉珠,里面似有一滴银水在流转着,在阳光底下格外耀眼。


    这东西是他从上面请来,并无任何杀伤之用,可一旦投入天门之中,便就可以搅乱天门的运转。


    穿渡天门的人能从一端准确去到另一端,那是因为有着法力的束缚,里面最主要的是依靠玄尊之能。


    这里面的力量时时刻刻都在遵循着一定的规序,可若是有强横的外力投入进来,那么必将发生暴动,进入里间之人就算不死,也会被乱流送去不知名的去处。


    倘若这次能趁张御穿渡天门的时候将此物投入进去,那么他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而根本就用不着去与张御做什么正面冲突。


    这里最难的地方是对时机的把握,因为投珠的时候与飞舟进入天门的时间必须接近,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所以需得安排得当。


    他唤了一声,一名下巴上嵌有金属条的造物人走了过来,抱拳道:“曹师请吩咐。”


    曹道人将玉珠递过去,道:“这东西你拿着,照着事先说好的去做。还有,这个你也带上。”他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一并递给了他。


    这玉佩同样也是他求来的,修道人感应灵锐,若是有外人欲对其不利,那就会自生警兆,而这东西就是用来混淆感应的。


    那造物人无比郑重的接过,随后一抱拳,就大不走了出去。


    站在一边的一名年轻修士望了望远去的造物人,道:“曹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造物人么?”


    曹道人淡淡道:“不这样又如何,你愿意去么?

    那年轻修士干笑了两声。


    曹道人言道:“每一名弟子的性命都是宝贵的,我不会为了一个不确定能否完成的事去让他们平白丢掉性命,这样再多的人也死不起,而一个造物人就没什么关系了。”


    那年轻修士想了想,道:“曹师可是认为,我们灭去玄法之后,余下空缺当有造物来填补?”


    曹道人道:“有什么不好么?只要能压制住造物,令它们的成长有个止限,那么就能很好的令它们为我们所用。


    你说得不错,以往我们要废除玄法有些困难,因为中下层离不开玄修,可现在有了造物,玄修玄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且还不会与我们争夺修道外物,它们将是很好的替代物。”


    张御此时已然带着众人走入了白舟之中,在主舱之内坐定下来后,他便催动白舟缓缓离开了泊台,并往地星之外破空飞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数驾飞舟也是同时从天台上飞起,跟着他们飞驰而来,不过他们飞驰没有多久,就被一驾架军务署的飞舟拦阻下来了。


    许成通看了一眼,道:“巡护,看去是军务署的人出手了。”


    张御心下微动,问道:“以往那些获得’缘法’的修士,军务署可曾出手护持过?”


    许成通道:“这事许某却是不知。”


    这时舱内那个站在安知之身边的年轻人大胆言道:“从来没有。”说完后,他见众人目光落到他身上,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张御看过去,道:“你是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等事么?”


    那年轻人壮着胆子道:“是的,以往争夺‘缘法’,那是玄尊默许的,所以胃宿军务署都是不管的。”


    张御道:“你应该天机工坊的人吧,为什么会了解这件事?”


    那年轻人老实回答道:“因为小子祖父就是一个修士,小子以往也一直想着修道,可是没有修道的天赋,家中也无人脉,考不了官吏,所以只好出来做工匠了。”


    张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道:“我原本叫卫三,少郎给我改了个名字,叫‘卫山’。”


    青曙这时道:“先生,会不会是军务署因为先生的身份才如此做?”


    张御思考了一下,道:“或许。”


    方才他感觉到,那些军务署飞舟态度十分强硬,几乎是逼着那些修士离去,可实际上军务署就算为了讨好他,也不必要如此做。


    因为军务署与地星上的修道人并不是上下关系,而是合作关系,所以他们只消派一艘飞舟护送,表达出自身的态度,那么那些修道人自然不会强来。


    可直接驱赶,这等作风粗暴又粗糙,实在不太像是军务署的风格。


    因为无人阻拦,白舟很快突破了大气,往天城附近的天门行去,这一路也很是顺利,可就在他们往天门挨近的时候,忽有一驾军署的飞舟也在往这处过来,并很快与他们相接近。


    不过这是军署的天门通道,有军署飞舟往来看去也很是平常。


    张御看了那艘飞舟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往天门而来,而就白舟即将进入天门的时候,他却是意念一动,放缓了一点速度。


    而旁侧那艘飞舟则是停也未停,直接往天门之中穿入了进去。


    青曙感觉到了一丝异状,试着问道:“先生?”


    张御没有回答,而是往后看去,就见远处一道遁光一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飞舟之前,而后自里现出一个修士来,其人对白舟一个揖礼,大声道:“在下黄治行,张巡护可是在么?黄某请求一见。”


    张御意念一转,白舟舟身之上便塌融下去一块,他道:“道友上来说话吧。”


    黄治行上得飞舟,再是对着他一揖,道:“张巡护有礼了。”他又对许成通一礼,道:“道友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道:“黄道友为何而来?”


    黄治行道:“黄某听闻,在讲道法会上张巡护曾是得了一个章印?”


    张御道:“不错。”


    黄治行叹了一声,抬头道:“不瞒张巡护,我便是传闻中另一个得了这章印的人。”


    张御不禁看了他一眼。


    黄治行苦笑道:“只是这几日有不少人盯上了在下,在下也根本无法定下心来参悟,这东西实在烫手,”他咬了咬牙,“可要在下这么把送了出去,平白便宜了这些人,却又不甘心,思来想去,在下却宁愿将这个交托给张巡护……”


    许成通冷笑一声,道:“黄道友是觉得,反正张巡护已是拿了一枚章印,故是替道友担了此事也无所谓么?”


    黄治行赶忙道:“黄某绝无此意,要说私心黄某确实也有,只是觉得被他人得去委实心气难平,也只有张巡护得了此印,黄某才心甘情愿。”


    张御道:“黄道友也算坦承,只这章印之黄道友的机缘,我是不会去拿的。”


    黄治平忙道:“可我若是给了张巡护,不就是张巡护了缘法了么?”


    张御看了看他,道:“既然缘法可以转送,那这究竟是缘法还是人定呢?”


    黄治平闻言沉默了下来,这话他当然可以反驳,不过他已是明白张御不打算接纳此物,那么分辨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他抬手一礼,道:“是黄某冒昧了。”


    张御这时道:“彼此也算同道,相见即是有缘,黄道友若是想离开这里,那么我可以带黄道友离开此处。”


    黄治平怔了下,随即露出感激欣喜之色,他深鞠一礼,真心实意道:“多谢张巡护!”


    张御点了下头,不再说话,他心意一动,合上了舱门,便就催动飞舟往天门之中穿渡而去。


    而他离去后不久,消息也是传到了曹道人这里,他皱眉道:“没能成功么?”


    常迩道:“出现了一个意外,本来那位已经快要与我等派遣的飞舟一同进入天门了,眼看着就要成了,然而这时却有一个修道人唤住了他。”


    曹道人皱眉道:“这人是什么来历?不是叫你们看住那些修道人,不要让他们来碍事么?”


    常迩道:“我们为了怕引起那位的怀疑,因为请动了军务署的人动手,可是那名修士是讲法道会上另一个得缘之人,所以那些军务署的没有理由拦阻他,再加上此人遁法了得,所以被漏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也是懊恼异常,道:“若不是此人,说不定我们已然成功了!”


    曹道人想了想,沉声道:“未必见得,看着是巧合,就当真是巧合么?”


    常迩一怔,他琢磨了一下,道:“曹师是说……这位已然察觉到了什么?可我们已经混淆了他的感应了啊。”


    曹道人道:“修道人虽然依靠感应,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完全依赖于感应的,对于这一位,我等不妨高估一些。”


    常迩想了想,附和道:“曹师高见。”


    曹道人看向外间,淡淡道:“这一次不成虽然有些可惜,可我们并没有暴露自己,可以再等待下一次机会,纵然他功行了得,能躲过一次两次,可只要未成上境,那总是会有疏忽之时的。”


    而此时此刻,张御驾驭的白舟已是从天门另一端穿渡出来,可方才落到虚空之中,却见有数驾飞舟等在了那里。


    而在这些飞舟前方,则是站着一名身着深青色道服,神气高昂的修士,他对着白舟方向一拱手,放声言道:“张巡护可是在么?在下池笠阳,受诸位道友所托,在此等候张巡护!”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光耀

    池笠阳说完之后,就等待着白舟之上的回音,而他身后那些飞舟之上的修士,也各自看向白舟。


    他们这些人都是盯上了张御身上的“缘法”。


    只是他们觉得,张御身为玄廷巡护,不定胃宿军务署会与他站在一处,在胃宿动手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利用了一些人在军署中的关系,穿渡天门,来到了奎宿这一端等候。


    而奎宿军务署在没有弄清楚事端之前,那也是不会随便干涉他们的。


    只是他们也知张御实力强横,再加上玄廷巡护的身份,故也不敢硬来,干脆就决定以约斗的方式向张御讨教,这样即便夺不了缘法,也不至于把人得罪到死。


    当然了,要是张御不答应,他们也不会死缠着不放。可是玄廷巡护不敢应战,这事若是传出去,那无疑会助长他们的名声,这样也不算吃亏。


    许成通这时立刻站了出来,道:“巡护,这几人何须巡护出手?待许某出手把他们都料理了。”


    黄治行这时一沉吟,上来一拱手,道:“张巡护,此事不若先让黄某出手一试。”


    他见众人看向自己,便顿了下,道:“我受巡护庇护过了天门,欠了巡护一个人情,我当偿还之。再说我也有‘缘法’在身,便是输了,那章印任得他们拿去便好。”


    张御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郑重,知道他此刻心中有了决断,想借此了却执念,他也愿意成全其人,便道:“黄道友既然愿意出战,我自无回绝的道理。”


    黄治行一拱手,从飞舟之上纵身而下,往那池笠阳迎去。


    张御望有一眼,从双方气机对比上,黄治行显然是超出一筹的,能被玄尊赠以缘法的人,显然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自身功行是另一回事,斗法又是另一回事,可以决定胜负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却还是敢过来寻他,那想来是应该有些倚仗的。


    他这时开口道:“许执事。”


    许成通上前两步,道:“巡护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我记得之前有一驾胃宿军务署出来的飞舟,是在我等之前过来的,你拿我的令符去奎宿军务署查看一下,这驾飞舟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许成通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是,许某这就去查问。”


    他退下去后,立刻就离开了白舟,并隐匿了遁光,往乙未天城方向去。而那些等在飞舟之中的修士一个都不曾发现他的离去。


    安知之这时透过通透的舱壁,瞪大眼睛看着。


    虽然认为造物才是第一流的,可是他还从来没见过修士斗法,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


    他见那黄治行下去与邀战的池姓修士交谈了两句后,两人便就互相分开,过了一会儿,两人好像动了一动,前方就爆发出了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虹和彩雾。


    这些光亮有时候出现在近处,有时候则在极远的地方,这边闪烁过后,那边又是亮起,一时之间,他几乎分辨不清楚那是远空的星辰,还是在近处闪动的光辉。


    青曙来到了他的身边,道:“修士交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远超常人,更有神通道术碰撞,你看不清楚场中的变动也是常理。”


    安知之想了想,仰头问道:“要我要是学了那调息法,能够看清楚么?”


    青曙往下看来,道:“还是差得太远,除非你能掌握神异力量,至少也当修炼出心光。”


    安知之小脸上露出了不情愿,他可是明白的,有了神异力量,可就无法打造造物了。


    青曙好像自言自语,也好像是说给他的听的,口中道:“我一直向往自己也能修道,可惜我受根底所限,做不了此事,我很向往那种可以一个人依靠自身的力量飞天遁地,纵横往来,不受拘束的感觉,更别说移山倒海,变化万物之术,那是造物无法做到的。”


    安知之不服气道:“那只是现在,我以后一定能打造出各种比拟神通法术的造物。”


    青曙道:“修道人能有今日,那是因为无数前贤开辟的,靠一个人可没用,你一个人能有什么用?即便神袍能助长寿命,毕竟没有修道人来说寿命长,说不定等你老了都没法完成这个愿望。”


    安知之大声道:“别人不行,我一定能行。”


    青曙看了看他,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害怕修道呢?你真有能耐,那就想个办法,让自己修道之后还可以再去打造造物。”


    安知之想了想,他足尖踢了下地,又抬头道:“那为什么不能先学造物,然后再学修道呢?”


    青曙道:“造物什么时候都能学,可是修道过了年月就错过了,且你想想看,等你有了偌大的神通手段,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安知之低下头。


    立在一旁的卫山看了看他,他是很熟悉安知之的人,知道这种习惯,就是在认真考虑一件事了。


    这个时候,安知之忽然感觉到白舟产生了一丝轻微的震动,他看过去,就见池笠阳和黄治行对面而立,只是两个人身上的却有一圈圈光亮冲出来,彼此之间互相碰撞,哪怕是站在白舟之中,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似乎冲到了眼眉上,有一股刺疼之感。


    这个时候,虚空之中有一大片飘荡而来的碎石,那过来的速度极快,只是还没有撞在两人身上,只一接触那光亮,就一团团崩散开来,随即化为乌有,这些东西似乎打破了平衡,两个人又是战在了一处。


    虚空中的光亮在闪烁了有小半个夏时,终于停歇了下来,黄治行重新返回舟上,他歉然言道:“巡护,方才那一战,我并未能胜得那位池道友,惭愧……”


    张御道:“道友虽未能胜那位池道友,但却是胜了自己。”他看向前方,道:“下来之事,便由我来处置吧。”


    他站定原处不动,只是身上却是有一股如大日一般的光芒照耀了出来,虚空之中,仿佛当真有一团烈阳升起,轰的一下将前方所有飞舟都是笼罩在内。


    这一瞬间,连相隔较远的乙未天城之上都是染上了一层金光。


    那些站在飞舟之中的修道人也是恍惚了一瞬间,过了一会儿,他们忽然感到自己脚下震动起来,而后所有人骇然发现,自己所乘坐的飞舟舟身之上生出了一丝丝裂纹,并且一下蔓延到了所有角落之中,而后于同一时刻轰然开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暴露在了虚空之中。


    这些修士眼眸之中都是露出了惊震之色,方才那一道心光之强横,令他们丝毫生不出反抗的勇气,并且只是震散了飞舟,并没有伤及他们分毫,这里面又展现出了高明到极致的心光变化。


    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默默对着白舟躬身一礼,而后一句话也没再多说,齐皆退去,很快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黄治行此刻满脸震撼,他生出由衷佩服之心,对着张御的背影深深一揖。


    安知之这个小郎这时张大了嘴,哪怕他看不懂,可方才那如烈阳一般的光芒,还有诸多飞舟一切爆裂的一幕,却是给他尚显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张御淡声道:“我们回去。”


    白舟一转,便往奎宿地星上落去,未用多久,就遁入大气之中,再是数个呼吸,飞舟一震,已是来到了居住上空,并缓缓停落下来。


    张御道:“黄道友,此间已到奎宿,你可有录册么?”


    黄治行忙道:“还不曾有。”


    张御道:“青曙,你稍候带黄道友去军署造册,”又对黄治平道:“黄道友造册之后,愿去愿留,都可随意。”


    黄治行认真道:“多谢巡护。”


    张御吩咐过后,便下了飞舟,对迎上来的李青禾关照一声,后者一个躬身,便带着安知之和卫山两人安排宿处去了。


    张御则是换了一件宽松袍服,书案前翻了翻,并随手处置了一些琐碎事宜,而后去了天台之上给妙丹君喂了一些丹散。


    待心境略定,他便步入了静室之中,将那朵玉莲花拿了出来,可以感觉到,这一多天过去,上面的阻碍虽是减弱了一些,但仍是有大半存在着,按照原来他的推算,以自己当时的心力,至少要两日之后才能化开。


    不过他隐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顺从这上面给自身的限碍去做,而是需依照自身的意愿来施为。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定,当下将此刻身躯之内此刻所有剩下的神元,全部是填补入六印和心光之印中。


    在这一刹那,他气息又是陡然拔高了些许,而后眸光一凝,就把心光压入了那玉莲之中,此物顿时颤动起来,并且有一圈圈光亮散发出来,那原本闭合的花瓣也是一瓣瓣缓缓向外打开。


    他同时也能感觉到,那层阻碍在心光之下被不停化开。


    而在他如此努力有一日之后,随着最后一点阻碍被化去,这玉莲终于完全打开,同时自里放出了一道光芒,并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进去!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定

    那光芒落在身上,张御顿便感觉到,自身仿若进入了又一个天地之中。


    但是他有过进入玄廷呈书之地的经历,能察觉到与此情况有些类似,但又并不完全相同,好像是他的身躯还在原地,但意识却是沉浸入了此间。


    他抬眼看去,见周围光芒流转,这里似有一种力量正在试着推动他,仿若那波涛涌来,他感觉自己只需顺从此力,随流而往,那么自能顺利见到自己所想见到的东西。


    可他却并没有遵从这股力量,这一次他得来的所谓“缘法”,一直就是在“人定”与“天缘”之中摇摆徘徊着。


    他曾仔细想过这两者有何分别,那便是自我心念的择选不同。


    天缘在前则是诸物注定,无论你做什么,又付出什么,那都是天缘之安排,是消极放任的。


    而人定在前则是深信人力可改换诸物,哪怕天机缘法亦可自己去争取,是积极进取的。


    譬如这一次他到胃宿听法,若从缘法放在前面,那么就是两者本来有缘,故他才会到此,可要是他从个人而言,那是因为他自家欲往,那才到得此地。


    而再如方才,他感得玉莲之上的屏阻三天之后方得化解,若从缘而行,他可以安稳待满三日,然后就可顺利得睹此中之物。


    然而他却没有遵从这等定数,而是积极找寻破法,如今更是提前一日入得此中,这即是人定了。


    这是纯粹的道心意念,还有自身的行事准则,我若做得,那便是我之意愿,与诸般外力无关。


    若是反复犹疑,一味认定缘法在先,那只会否定自身之存在,进而否定大道。


    故是他没去理会外面那些推动自身的力量,而是用心感应找寻此中玄妙,若是能就此寻得此中之缘,那是最好,若是寻不得,那他也不会去顺从迁就。


    过了一会儿,他感得一物在前,于是不管那股波荡流转,自寻其路而去。


    许久之后,他觉那流波忽然散去,抬头一看,却见一枚泛着浑浊光芒的章印在前方沉浮不定,与此同时,有一股意念传递了脑海之中。


    他一时只觉诸般玄妙纷至沓来,虽并无法完全理解此中玄机,可却感觉到,只要合此章印,便能攀渡上境。


    他如今也是明白了,为什么以往那些得了缘法的修道人,为何不曾听说有人凭此成就玄尊了,那是因为修道人必须有足够的根基承载此印,如他此刻之修为,也不过是堪堪满足。


    只是他同时也能察觉出来,这并非是原来想象中的玄法之路,而是一条单纯的浑章之道。


    也即是说,无论你是真修还是玄修,若循此法而上,那下来则必须转修浑章了,只不过这条路指明了方向,寻道之人神元便是不足,也有上境大能所赐章印填补余下所缺,助你过关,所以并不至于变成混沌怪物。


    这通天大道近在眼前,然而他却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跨了出去。


    因为这并非是他自家之道,而是前人之道。


    他若是走了过去,那永远无可能超脱前人之法,日后只能跟随在开辟此路的前人后面前行。


    此时此刻,他却是想起戴玄尊曾经对他说过“常法无法通,信己莫信人”这一言,他深以为然。


    那位大能并不会平白无故为你补全缺失,而是要你来还的。


    他看了一眼那枚章印,口中道:“此法非我法,此道非我道。”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随他从光芒之中一步踏出,那背后章印晃动两下,骤然破散。


    几乎是与此同时,坐在奎宿天城法台之上的一名道人忽然睁开双目,而在他面前,摆着密密麻麻的玉柱,此刻其中有一根却是突然断裂了开来。


    那道人泛着金红色的眼眸凝注那玉柱,在闪烁片刻之后,又重新隐没了下去。


    张御在出了那道光芒之后,见面前那一朵玉莲花也是化作了片片晶莹,碎裂了一地,而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心头一时舒畅,好像是摆脱了什么东西一般。


    这时听得外间有一声雷响,随即便有炒豆似的声响在高台之上响起,却是天上下起了大雨。


    他起身来至天台之上,琉璃穹罩的上方是云雾凝结天空,地州在大雨的帘幕之下变得隐隐约约,诸物都是笼上了一层面纱。


    他目注一会儿,盘膝坐于原地,令青曦泡上一杯茶水,打开道书翻看了起来,而妙丹君则是靠了过来,在他身边挨着坐下。


    那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望去外间,却是云霾破尽,雨润天青。


    李青禾这时走上了天台,来到近前,躬身道:“先生,那两位少郎已是安顿好了。”


    张御嗯了一声,道:“下来一年他们会住在此间,不过是否住的长远,要看他们自己了。”


    李青禾从东庭跟随他到现在,知他心意,立刻明白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二人,回道:“青禾明白了。”


    张御问道:“内层的事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摩还未来书,应是还未准备好,昙泉州那里已是找到了几个合适的居所,还待先生来作最后定夺,”


    张御略一思索,道:“我待有暇自会去一趟昙泉州。”


    李青禾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什么吩咐,再一躬身,就退了下去。


    这时妙丹君却是忽然扭过身子,往一处角落盯着看过去。


    张御伸手按揉了下它的小脑袋,口中道:“许执事,可是有结果了么?”


    室内光芒一闪,许成通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道:“巡护,许某追查下去,发现那驾飞舟在离开天门之后就落在了昙泉州上,并且还设法遮蔽去了气机。


    上面的人看情形是入了奎宿某处军伍驻地之内,现在许某正在追查之中,但或可能遭遇到什么阻拦,故是先来禀告一声。”


    张御道:许执事可放心去做,但是若要动手,不可伤及人命。”


    许成通道:“巡护放心,他身影一晃,便就化散了去。方才到来的,原来是一个过来报信的元神照影。


    而此刻高台下方,青曙在带黄治行去了军署之后,已然是转了回来,他进入大门后,就往安知之位于高台之中的居处走去。


    才到了门口,见到安知之正指挥卫山把自己从胃宿带来的工具和造物摆在房间之内,尽管安知之年纪小,各种东西却是分门别类,很有规矩。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道:“过了今天,三天时间只剩下一天了,想吃鞭子你就继续磨蹭。”


    安知之不由想起那本册子自己连一眼都还没看过,心里不由一慌,可嘴上却道:“一天我就能学会了。”


    青曙道:“那我等就看了。”


    这时他注意到卫山露出了羡慕之色,道:“你想学也可以一起学。”


    卫山惊喜道:“我可以吗?”


    青曙道:“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高深的你们也学不成,后天我会过来查看。”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这里。


    而此刻胃宿地星之上,安氏大宅之内,一名美貌女子被人恭敬迎入进来。


    这名女子外表看着大约三十余岁,体态丰腴,皮肤白腻,一身浅色深衣,梳着垂云髻,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鼻梁挺秀,配合严肃的表情,原本秀气的脸庞却是多出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感。


    一直到了正堂之内,安嵩已是等候在那里,他拱手一揖,道:“郭大匠,请上座。”


    郭姓女子万福一礼,到了一旁坐下,立刻有役从端上了茶盏。


    她眼眸望过来,带着一些责问语气道:“安知之是我看好的学生,你们怎么可以将他送去给他人做学生?”


    安嵩沉吟一下,挥了挥手,一旁的役从退了下去,他道:“郭大匠,我不瞒你,那人我们得罪不起。”


    郭姓女子不悦道:“我不是说你们说过,如果有困难,你们可以来找我。”


    安嵩摇摇头,道:“那是玄廷巡护,又是通过军务署来催的,而且一来一去,时间也来不及了。”


    郭姓女子道:“可是知之小郎不曾违背律法,只是些许玩闹之事,也不至于如此。”


    安嵩道:“我知道,故是那位只收了我那孙儿做学生,未说什么责罚之语。”


    郭姓女子蹙眉道:“安大匠,你身为大匠,难道不明白,知之的天资出类拔萃,说百年一出也不为过,他若在造物一道上走下去,未来是可能改变造物格局的人。”


    安嵩道:“郭大匠,我安氏两代为匠,而你也是大匠,想必你是能明白的,就算大匠技艺再精湛,前途再远大,可止限却是能望得见的,可是修道人却是不同了,以知之的天资,修道不是更好么?”


    以往不是没有修道人要来收安知之做徒弟,不过他并不认为那些修士能教得好,可是张御就不一样了,既有名声,实力又高,还有身份,这样的老师哪里去找?


    郭姓女子忽然说了一句:“那位张巡护是玄修。”


    安嵩疑惑看她一眼。


    郭姓女子神情庄重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改变,那些修道人,那些玄修,他们的潜力已尽,也是正在走下坡路,唯有造物方才是未来,安大匠,若是你坚持己见,将来定然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的。”


    安嵩道:“可就算如郭大匠所言,现在事已至此,怕也无可挽回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然而郭姓女子却似是当了真,认真道:“不,有些事情并非不能改变。”她站了起来,万福一礼,道:“今日叨扰,告辞了。”


    安嵩站起相送,看着郭姓女子离去的身影,他不禁摇了摇头。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留痕

    昙泉州外一处征伍驻地之前,许成通一直望着此处。


    这时远处一道隐晦的光芒飞来,他立时抓在手中,符信之上有一道光芒落到他身躯之中,他顿便知晓了此前依附在上的照影与张御交谈的话语。


    有了张御的答复,他不再迟疑,往驻地之内走入进去。


    说来也是奇怪,以往他在幽城行事不受拘束,可总觉得不甚安稳,可现在受了管束,反而心里异常之稳当,且也愿意遵守规矩了。


    他的隐蔽之术十分高明,尽管营地之中也有修道人,可却没有一个发现他的存在。


    尽管当初那个飞舟之内的气机被混淆了,可一个人只要还在世上,那么总会留下些不少痕迹的,作为原来幽城的执事,这点追索的本事他还有的。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个军垒之前,身躯一晃,便进入了里间,他也没继续深入进去,而只是侧耳倾听。


    一时之间,这座军垒内所人呼吸说话、乃至行走活动的声息都是进入了脑海之中,这里面至少上千人,但他凭着这些声音,却可把每一个人都给细致区分开来。


    在这些人中,他听到了一个特殊的声音,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这人无论行走动作还习惯,都与军垒之中的士卒格格不入。


    这个人的脚步很轻快,年纪也不大,岁数不会超过三十,许成通没有采取什么动作,而是一直在听着。


    大约过去半天,他感应到这个人宿处内有另一个人出现。


    他精神一振,心神略微集中。


    在与来人打招呼后,那人就道:“什么时候安排我回去?”


    来人道:“那边决定下来,不希望你再回去了,东西给我,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我会帮你处理干净的。”


    那人一阵沉默,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来人交代完后就站了起来,道:“给你一刻时间。”又道:“别耽搁太久。”说完这人就走了。


    许成通这时则是迈步穿墙而过,直接走到了那个宿处之内,就见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短衫,头上梳着发髻,但很干净,手中拿着一柄匕首,此刻正在擦拭着。


    过了一会儿,这年轻人将匕首横在了自己的颈脖之上,在略微犹豫之后,腰臂就待要发力,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许成通的声音传下来道:“何必如此。”


    年轻人的身形顿时僵住,脸上也露出了惶急之色,他拼命想用力,可却怎么也用不出来,很难分辨这是他自己的原因还是被外力左右了。


    许成通这时转到了他的正面,在原先来人的位置上坐下,他看了看,这是一个下巴上嵌着金属条的年轻造物人,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造物人想拒绝,可却不自觉回答道:“曹棋。”


    许成通道:“谁派你来的?”


    曹棋颈脖一下暴出了青筋,脸上也付出了挣扎之色,浑身轻轻颤抖起来,但是嘴里还是在断断续续,“是曹,曹师派我来的。”


    许成通再琢磨这个名字的时候,发现曹棋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显然是内心抵抗激烈,更有可能身躯之中还被人下了禁制。


    他他知道此刻再追问探究下去,曹棋恐怕会由此陷入昏迷之中,便换了一个话题,“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来找他干什么?”


    果然,这么一来,内心对抗不那么激烈了,他道:“是伍军候,我以前不认识他,曹师说,如果行动不利,那就来找这个人,他会安置我。”


    许成通这时察觉到有人在往这里来,正是方才来人。


    他没再问下去,他一抖袖,一股白色烟沙晃起,将曹棋卷入了进去,再是对着曹棋所坐的位置一指,放出一股法力,而后他就站起来,不动声色站到了墙角。


    不一会儿,那个伍军候走了进来,在他目光之中,曹棋正倒伏在案几上,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满屋都是血腥气,他很满意,回头招呼了一个亲随过来,吩咐了几声,便就再次离开了。


    亲随在这里忙里忙外,设法清除血液痕迹,又把尸体抬了出去,可他并未发现,无论是他擦拭的血迹,还是扛在肩上的尸体,这一切实际上都是不存在的。


    许成通则是走了出去,他一直跟随在了那个伍军候的身后,双方相距不过一拳距离,这时他迎面看见走过来了一个修士,他往前走了一步,看去竟然与伍军候叠合在了一起,

    可伍军候并没有发生任何异状,还与修士打了声招呼。


    待他回到房中,拿过纸笔,开始书写书信,可所用文字却是一些无法辨认的简易符号。


    许成通看了一会儿,全部记在了心里,他并未惊动这位军候,只是在其身上留下了一缕气机,而后出了驻地,就直接往掖崖州回返。


    他至今没有在军务署登陆造册,所以选择从荒原穿行,不过就算半路上有人拦阻他,也有张御赐予他的令符。


    半天之后,他进入了掖崖州中,并来至高台之下,还未等入内,听得张御声音传入耳中,“许执事,不必通传了,到天台上来说话吧。”


    许成通立刻飘身上了天台,待落定后,他打一个稽首,道:“巡护有礼。”他略略一顿,“巡护,人找到了,许某已是将他带回来了。”


    他身后白色沙尘一晃,那唤作曹棋的造物人便被放了出来,不过此时却是昏迷不醒。


    他又道:“许某唯恐这人身上有禁制,故是没有问的太多。”


    张御看有一眼,道:“除了他,可还有他人牵扯在内?”


    许成通道:“还有一名军候,不过许某暂且没有惊动他。”


    张御点了下头,他把心光一放,将此人全身罩住,而后道:“许执事,就由你来问话,不必顾忌太多。”


    一般来说,身躯之内即便被人设布了手段,也多是依靠留下身躯之中的心光或者法力,只需将其时时压制住,那便不虞出问题,可那要精微玄妙的手段和更为强横的心力,而这两项,他无疑都是具备。


    许成通道精神一振,觉得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于是当着张御之面,利用手段迫使曹棋回应,问一句后者便答一句,期间数次有光芒从其人身上冒了出来,可在张御心光制压之下,丝毫没能伤及到其人。


    只是曹棋所知其实十分有限,尤其他是一个造物人,显然一开始就是打算用来抛弃的,但这一番问话下来,却把当日的大致情况给弄清楚了。


    许成通道:“巡护,这些人用心险恶,竟然想在巡护穿渡天门之时暗害巡护,只是天门乃是玄尊所设,要想撼动其力,也势必要有足够的手段,这岂不是说……”


    张御思考了一下,对方应该不会是幽城方面的人,幽城找他,是为了他身上可能存在的道印,而不是单纯想要他性命。


    若说是上宸天,却不像是他们的风格,上宸天最关心的是内层入口,做事也通常也都在较高的层面上。


    而这些人能把触角深入到军中,并且还能做出各种有效的安排,这可能是出自内部之人。


    他关照道:“许执事,你去盯紧那名军候,看他近来与何人往来,找到线索后,再回来报我。”


    许成通道:“许某领命,”他抬头道:“巡护,能否允许许某寻几个人?”


    张御转头看来,道:“你要什么人?”


    许成通道:“许某以往在幽城之中也有几个得力人手,现在当都是被拘押起来了,这件事许某一人唯恐分身乏术,或许可以叫他们一起来帮衬着。”


    张御略作思索,走到案边,他提笔起来,写了一封贴书,道:“你去提人,如果办事得利,就让他们先跟着你。”


    许成通恭声道:“是,许某会让他们好好赎罪的。”他打一个稽首,往后退了几步,从天台墙壁之上穿渡了出去。


    张御这时站了起来,看着卫氏军驻地方向。


    方才许成通说及人手的事,他也是想起自己到了掖崖州一年多了,他与卫氏军的定约已是结束,再加上他的身份已然显露,所以不必要再继续待在卫氏军中了。


    他与卫氏军合作了一段时间,对于卫氏军上层的品性却是认可的,感觉可以考虑雇其为自己所用。


    不过一支雇募军的消耗可是不小,他自己是负担不起的,但是可以给玄廷上书。这等小事也不必他亲自去呈书之地,直接报给玄廷在奎宿负责传报的修士便好。


    有了决定之后,他想着下一回去昙泉州的时候便顺手解决这件事,而接下来,他准备闭关一段时日,争取再取一元。


    在此之前,还需要再做些安排,于是把李青禾和青曙一同叫了上来,先是对李青禾交代了一些事,让其去后,又对青曙道:“安知之的功课如何了?”


    青曙道:“这小郎虽然缺管教,可资质真是不错,仅用半天时间就掌握呼吸法了,还没怎么认真学,他那个随从卫山,虽然很努力了,可我看给他几个月都不见得能入门。”


    张御淡声道:“不过是掌握了技巧罢了,距离融会贯通还差得远,让他继续打磨,那个卫山只要愿意学,那你也可以先教着,有什么事,等我闭关之后出来再言。”


    青曙抱拳道:“是,先生。”


    张御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从天台下来,步入静室之中,随手抛出玉筹,布了一个阵法,再次坐定后,将那铜匣打开,而后心神一定,便开始全力吸摄此中传递过来的滚烫热流。


    ……


    ……


  第一百四十章 二元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张御都是在闭关之中。随着他不停从那结晶根丝之中吸摄的源能,自身也是感受着神元不断被继续着。


    他能感觉到,在自身夜以继日的吸纳之下,这根丝之中原本滚烫的热流也开始慢慢变得衰落了。


    而此时此刻,上面仅只剩下了最为微弱的一点热流了。


    他没有打算收手,而是继续下去,


    似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听到了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就像是碎裂的玉石从空中洒落,铜匣之内的结晶根丝原本明亮的光亮黯淡下去,根丝一根根泛白化灰,簌簌掉落下来,彻底分散了。


    他目光落下去,这东西已经化了一堆白灰,完全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稍作调息,于心下一唤,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便将这一月来所得神元渡入了六正印和心光之印中。


    在把神元尽数渡过之后,他自我审视了一下,却是发现,现在距离取得神法悉足这一元,却还差了一线。


    不过这一线已是并不远了,若是他愿再继续在此修持个十天半月,只靠自行提炼身躯之中的神元,也一样能补足这里所缺,

    再或者,他干脆去往下层,那么兴许利用这些时间也能有所收获。


    不过他此刻并不想再等待下去了,而是准备一鼓作气将此完成。


    他坐定身躯,用心一感,一丝丝热流从高台底下的藏室之内飘了过来,这些热流的源头是几件古物。


    这些东西是这些天青摩从下层送来的,只是当时他在闭关,故是在摆在了下方。


    尽管没有直接接触,可是现在摄拿起来却是一点不慢。


    大约半个多夏时后,库藏之内被封锁在金属匣箱之内的古物俱数化作了灰尘。


    他看了一眼飘荡在侧大道玄章,便把方才得来的神元同样渡入进去。


    而随着这最后一线神元补充,无论是六正印和心印都是推进到了第四章书足满的境地之中。


    这一瞬间,他的眼眸之中有亮光闪动起来,但并不刺目,望去好似最为清澈澄净的玉琉璃。


    此时可以见到,他身上的心光更是显现出了些许异象,若气雾,若云流,而他整个人沉浸在其中,则是显得若隐若现,飘渺若仙。


    当日陆宣和在尝试破境之时,也曾有此等异状出现,只是因每一个人道行功法不同,所表现出来的异象自也不一样。


    因为此前他道行修持已是足够,故是此刻功行一满,便水到渠成般取得了“神法悉足”这一元。


    在过往修道人中,取得一元的修士有不少,可同时具备这两元就少了许多了。


    他稍稍感受了一下,“内外通明”让他的心力和气机转运更为顺畅自如,而“神法悉足”则不仅让他完全驾驭了自身之能,上下也是浑然一体,且在斗战之中,他还通过此身撬动更多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感觉有数个神通自观想图中浮现了出来,并为自己所掌握,根基一厚实,同样使得观想图为之更进一步。


    只是他稍作查看,便就暂时略过了。


    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遇到寻常的敌手,一剑斩杀过去便就可以,不需要太多变化了,这些神通也只是锦上添花。


    只是他此刻还有一种感觉,那就自己似乎达到了这一层境界的顶点了,就像一块美玉,每一个角落都是被雕琢了,再无任何刻画的余地了。


    若是再想往进,好像就需得去到更高层次了。


    功法之上虽至此境之尽处,可在道法修持之上,他却还能继续前行。


    若以三元法来论,这里还有一元,那便是“诸我皆全”,这也是最为难以突破的一元。


    所谓诸我,乃是视“本我”为全,只是随着乾坤之易变,天地之生诞,阴阳之流转,使得“本我”破碎化易,修士要取此一元,则便以“今我”为根定,聚化诸我,还归本源。


    从道书上看,这一步实际上是到了上境也需继续求取的,甚至可能就是上境所追逐的,但是这一步从何时为起始,却是至关重要。


    若能在元神照影,也即是玄修的第四章 这一层次之中先得窥见,则于上境求法亦有莫大好处。


    不过大部分真修在取得二元后,就直接登攀上境了。


    诸我皆全,注重的是感悟,是在牢固基础之上的升华,至于该怎么悟,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哪一个“我”才是该去先寻的,怎么去寻找,没有正确的答案。


    并且因为这里牵扯到上境,更涉及到每一个修道人的自身隐秘,所以也没有在道书上写明,只是隐晦说了几句。


    张御此前翻阅道书之时便发现,那些留下注疏之人也不认为有多少后辈能取得此法,只是单纯告诉你还有此法罢了。


    他略略一思索,对于这一元他也有自己的看法,下来便准备进修此道,只这不是眼下立时能成的,而闭关月余,此刻也当需出外走动一番了。


    他当下长身而起,自静室之中出来,金光一闪,妙丹君先是窜了过来,在他身边打着转。他俯身逗弄了几下,便即先往书房来。


    翻阅了一下书案上的报纸,这一月之中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有征战虢星的征伍和雇募军在陆续返回,而在报纸之下,还压着一封军务署寄来书信。


    他拿起一翻,从日期上看,这是十天前寄来的,待看了里面的内容,他思索片刻,将书信收好,便出了书房,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宽敞客室之内。


    安知之正在里面翻书,见到他进来,愣了一下,而后乖乖站了起来,执弟子礼道:“老师。”卫山也是一起站了起来。


    张御嗯了一声,看来这些天青曙把他教得不错,他到位上坐定,对着两人道:“坐下吧。”


    安知之赶忙坐下,卫山犹豫了一下,也是坐下。


    张御对安知之道:“当初我与你祖父说好,你在我身边一年,你既然叫我做老师,那么我也当教你一些东西,如今过去已有一月,你可是想好要做什么了么?”


    安知之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


    张御道:“如果你现在无从选择,那青曙教你的东西就先学起来,毕竟修士打筑根基,也就这几年光景,错过了也就错过了,这一年之后,不管你是想回去打造造物,还是继续修持,都是你自身的意愿。”


    安知之想了想,道:“老师,青曙先生说,修炼出心光才算是真正修士,就像造物飞舟拥有了灵性一般,在这以前只能算是身躯锻炼的一种?”


    张御道:“他说得不错,有了心光法力,修持之人便走出了隔断天地的一步,那才算是正式踏入修道门径。”


    他看了安知之一眼,“你不必担心什么,哪怕你天资再好,我若不传你法门,只一年时间,你绝无可能突破这一桎梏,你大可放心学习这些呼吸之法。”


    他又对卫山道:“修道途中,资质固然要紧,可若无坚定信念,那也是不成的,而后者某些时候更为重要。”


    卫山大概没想到张御会对他单独说话,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随后站起身,充满感激的对他一礼。


    张御点了下头,他没在这里停留多久,说了几句话后便就离开了,回到里间,他换了一身大氅,将青曙、青曦唤来,道:“昙泉州那边还有些事,你们随我一同来。”


    待二人收拾妥当,他便步出高台,放出白舟,带着二人往昙泉州方向过来。


    一刻之后,白舟在泊舟天台上落定,他依旧没有将之收起,任由这飞舟停落在此。


    待出了泊台,他唤来一辆造物马车,吩咐了一声,马车得得而行,沿着街道穿过花海和清泉淙淙流淌着的水渠,大约两刻之后,在一处位于地州东南方向的大宅院之前停了下来。


    张御自马车之上走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围廊之内露出了一段飞檐,微风轻送之下树叶掩映之间若隐若现,显得格外幽静古朴。


    之前他让青禾在昙泉州内挑选了几处居所,通过画影来看,这一处最为合适,故是决定亲自来看一看。


    从门前遍布修竹的廊亭之中走出来一个面皮白净,身着黑边襕衫的三旬男子,他忍不住看了张御几眼,心中暗暗惊叹,上来拱手一揖,道:“尊驾气高若仙人,可是张巡护当面么?”


    张御抬手还有一礼,道:“是我。”


    那男子忙道:“在下于德,听闻张巡护看上这处宅子,这些时日一直在此等候,”他侧身一让,恭敬道:“张巡护还请里面请。”


    张御点头道:“有劳了。”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包含恶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他没有理睬,倒是身外有一层有若云雾般的心光自发流飘动了一下。


    而此时此刻,距离此间大概数里远一处阁楼之上,一名修士则感觉自己脑门好似被重锤敲击了一般,嗡的一声,脚下踉跄了几步,过了片刻,他忽然捂住胸口,喷了出一口飞溅状的鲜血,坐倒在墙角一时无法动弹。


    青曙久练剑法,对外界变化十分敏感,他察觉到了一丝异状,问道:“先生?

    张御淡声道:“无碍。”他看了一眼正在前面殷勤招呼的于德,“我们进去看看。”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讨人

    张御方才身上有心光飘荡,那是他所掌握的一个神通,名为“天心同鉴”。


    此术自观想图中一经生出,便时时刻刻环笼在身,一旦感受到外人恶意窥觊,那么就会牵动双方心光法力进行一次有限度的冲撞,若是对方没有法器或者适当的手段护持,那么反震其身,令之受创。


    他也没有让青曙去抓拿那背后窥视之人,因为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并不高,并无可能知道太多东西,兴许还是被他人雇请来临时盯着他的,那抓来也是毫无意义,给其吃一个苦头已是足够了。


    于德则对此自是一无所觉,一边躬身相请,一边带着三人往里宅院里面来。


    张御看了看四下,庭院两边遍植花树,错落有致,从他这处看去,似与外景合为一处,给人无限连绵之感,不禁点头。


    最初他只要在昙泉州一个较为合适的落脚点便可,可既然有的挑选,他也愿意找一处较为舒适的地方。


    且与卫氏军的定约过去之后,他也不必再住在掖崖州了,这里可作为一处长居之地。


    过了前庭和绿荫道,自石桥上跨过一个铺满鹅卵石的小溪,前方出现的是一座天夏风格的木结构建筑。


    此处并不完全遵照古制,正面是七开间歇山顶正居,飞檐高翘,外绕游廊,不过梁柱不十分高,且用浅色琉璃覆瓦,所以非但不显得厚重,反而轻舒惬意。


    正居前方十分开阔,左侧拥有一处花廊,后方还有一个花圃,栽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卉,俱是四季常开。


    青曦欢喜道:“这里真漂亮。”


    于德这时接住话头道:“这位小娘看得准,这里一草一木,可都是以前那位主人精心布置的,颇是费了一番心思呢。”


    青曦好奇道:“原来的主人呢?”


    于德道:“这位是一个商人,他也是生财有道,如今生意做到了内层,许是想着内层安逸,就委托我等把在外层置办的产业宅邸转出去了,只是他要价太高,这宅邸自建成到如今已有两年了,就没人进来住过。”


    张御没去多问,能在外层做生意的那都是军务署有牵扯的,很可能本身也是担任什么不为人知的职位。


    他来至檐廊之下,踏上台阶往里走,到了正居之中,见这里厅廊开阔,视野极广,通透的地方较多,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不太适应,可身为修道人却无此碍,而周围也正好还可以布置一些禁制。


    这时他有所察觉般往大殿一处角落看去,却是看到那里有一头似狐似犬的小东西,浑身雪白,个头不大,此刻正将几只幼崽护在后面,用漂亮的眼睛不安地看着他们。


    于德忙道:“这是一只玉花狐,平素喜食鼠虫蚁类,前主人养在这里用来保护宅院和花圃的,如是巡护不喜,我把它们带走。”


    张御道:“不必了,就留在这里好了。”


    那玉花狐很通人性,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善意,又安静了下来,但是仍不许几只好奇活泼的幼崽脱离自己的看护,用爪子和尾巴和它们带了回来。


    张御又去了后宅看了看,在转了一圈下来,他道:“便是此处了,青曙,你随于先生去署中签下文书。”


    青曙抱拳道:“是。”


    于德则是面上一喜,他躬身一揖,道:“那在下就在此祝巡护道业永固了。”


    张御点了下头。


    待于德与青曙一同离开后,他道:“青曦,你去安排一些人手,把这里重新装点布置一下,往后一段时日,我们就住在此间。”


    青曦道:“好的,先生。”


    张御关照过后,挪步来到那只玉花狐身侧,这小东西略微有些瑟缩,把几只咻咻直叫的幼崽护得紧紧的。


    他则是取了一把丹散,洒在了地上,而后就转身离开此间,现在这里尚还无法住人,所以他还需去客馆之内下榻几晚。


    玉花狐在他走后,试探着上来舔了一下,便尾巴一圈,把身下幼崽驱到前面,几头幼崽很快欢快舔食起来。而它则是用极富灵性的眼神看着张御一路走远。


    因为这处宅院本就是养护的很好,所以青曦只用了两天,便就打洒整理一新。


    张御一行人也是从客馆之内转宿到了此间。


    而下来几日内,他一直在居处内不曾出去,主要是在调养心境,设法为找寻诸我做准备。


    此法主要重在感悟,所以心神之上的修持分外重要,要是一味仗着修为深厚仓促去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就在他住进来第七天后,自外寻来了一队造物车马,车马停在了围廊之外,自上面下来了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吏员袍服,四十余岁,可是面上带着温和笑容,尽管袍服整肃,但并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女子则是面容秀丽,穿着一身襦裙,一步一行也合古礼,但此刻却是一脸严肃。


    男子道:“郭大匠,这里就是那位张巡护的居处了。”


    郭姓女子道:“我此前递了几封书信都没有回音,如果不是知道这位住到了这里,我们恐怕还找不到这位。”


    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修道人毕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寿命很长,对待时日的感觉也与我们不同,我们不能拿我们的感受去套用他们。”


    郭姓女子不悦道:“那就必须我们来迁就他们么?”


    男子道:“我当然不是此意,现在不是我们有求于人么?”


    郭姓女子道:“求?我可以把姿态放低一些,但是我也不会那么低声下气,那样只会让人凭白看轻了我们。”


    男子无奈道:“你就是在意太多了。”


    说话之间,宅院大门打开,青曙自里面走了出来,抱拳道:“两位尊客何来?”


    郭姓女子看到他是一个造物人,不禁有些意外,目注了他好一会儿。


    男子则是上前一拱手,言道:“在下是玉京天刑部的佐吏纪衿。”他一指郭姓女子,道:“这位玉京天工部大匠郭樱郭大匠。”


    青曙看了看二人,道:“两位来此何事?”


    纪衿道:“我等之前曾给张巡护寄送过几封书信,只是巡护那时尚在闭关之中,故是不得相见,听闻巡护如今在昙泉州中置业,故特来拜访,并备了一些薄礼。”


    青曙道:“那两位请到廊下稍等片刻,我进去禀告。”


    纪衿拱手道:“劳烦了。”


    青曙转身入内。


    郭樱看了一眼粉墙黛瓦的围廊,道:“便是大匠,想置这么大的宅院也不容易,可是对修道人来说却是轻松的很。”


    纪衿笑道:“也不是所有修道人都是如此,巡护是玄廷封授,不一样的。”


    郭樱低声道:“修道人不事生产,可每年玉京都需要拨出大笔耗用来奉养他们。”


    纪衿道:“可这不也是应当的么?没了修道人遮护上下,庇佑万民,我们如何能在这片天地之内立足呢?”


    郭樱抬起秀丽的脸庞,认真道:“在造物之中,一件东西总会被更好的东西所替代,以后一定是会不同的。”


    纪衿没再说话。


    张御此刻正在游廊之下捧卷观读,他听外间传来潺潺流水之声,偶尔会拿起面前案几上的青瓷茶盏上一口。


    青曙走进来,抱拳道:“先生,外面有客来访,一位自称是天刑部的佐吏,一名是天工部大匠。”


    张御道:“请他们进来吧。”


    青曙道了声是。


    不一会儿,纪衿和郭樱二人就被迎入进来,他们走过绿荫道,抬头一看,便见长檐之下,月台之上,张御负袖站在那里,他一身玉白色大袖道袍,身外清气云光飘渺,清仪玉姿,烨然若神,如日月高悬。


    郭樱是第一次见到张御,禁不住失神了好一会儿。


    纪衿来时看过张御的画影,可此刻见到真人,心下也是惊叹不已,暗赞道:“这位张巡护,只看仪表,当真是在世真仙。”


    他来到阶台之前,拱手道:“张巡护。”


    郭樱默默万福一礼。


    张御抬袖回礼,让开一步,道:“两位请进来说话吧。”


    纪衿连忙客气一声,便与郭樱踏上台阶,随他一同入了正居大厅之内。


    到了里间,三人分宾主落下,青曦走了过来给二人送上了茶饮。


    纪衿笑着道:“张巡护,冒昧叨扰了,巡护此前当是有收到我们来书,想是也知我们来意了?”


    张御微微点首。


    郭樱这时道:“张巡护,那安知之本来已经是我的学生,但是被收去了做学生,或许张巡护事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这却是我与早就安氏早就说定之事,还望张巡护能够放人。”


    张御语声平和道:“郭大匠,安知之是安氏之人亲自送至我这里的,且他在我这里只待一年,一年之后,我自会放了他归去,届时随他去留,并不妨碍他做郭大匠的学生。”


    郭樱摇头道:“不行,若是入了道,他就无法再修习造物了。”


    张御道:“只需一年,郭大匠便等不及么?”


    郭樱却是露出不信任的神情来,道:“安知之天生聪颖,一年之后怕已是来不及了,那时他一定已是变作修道人了。”


    张御道:“郭大匠似是对修道有什么误解,便再是天资高绝之人,也无可能在一年之内从毫无根基的凡人变化为一名修道人。”


    郭樱摇头道:“他们不可能比得上安知之。”


    这下子,连纪衿都不由朝她看了一眼,并以眼神示意了她一下。


    郭樱却似毫无所觉,神情严肃道:“张巡护,我有安氏诺书在手,按照天夏律,安知之已然是我弟子,希望张巡护今天能够放人,若是不愿,那么我唯有请动律司裁定了。”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约

    纪衿一听郭樱这话,心中顿时叫糟,他趁着张御还未开口,连忙出声道:

    “郭大匠也是过于关切安小郎,她也对修道一途缺少了解,话重了一些,可她并无坏心,还望张巡护不要见怪。”


    随后他又抬头看向张御,道:“纪某虽是天刑部佐吏,可比起对薄公堂,更愿与人结下善缘。”


    郭樱有些不高兴,但她好歹看得出纪衿在给她帮忙,而她也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所以也没再作声。


    张御看了一眼纪衿,神情平静道:“两位也是远道而来,今天天色已晚,不合长谈,可先用晚宴,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谈此事。”


    纪衿忙道:“也是,我一路到来,颇觉疲累了,那便厚颜叨扰巡护了。”


    张御一点头,道一声“两位请自便”,便离席而去。


    青曦走了上来,对两人万福一礼,道:“两位客人请随我来。”


    这处新置的宅院地方广大,纪、郭二人跟随青曦出了正厅,沿着外游廊来到了一座可眺望远山的三层阁楼之中。此刻夕阳近山,云如火烧,清风徐来,花树摇曳,颇有一番意境。


    不过两人显然并无欣赏景物的心情。


    纪衿坐下之后,道:“我早说过,这件事要商量着来,你怎么就……唉。”


    郭樱蹙眉道:“但明明可以按律办事,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而且这件事是我们占理,又为什么要退让?”


    纪衿摇头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位可是玄廷巡护,要管束他,光是律司裁定可无用,最后需把官司打到玄廷去,这事可就难了。”


    郭樱道:“要是这位不愿意,那就把官司打到玄廷去,我可以请老师帮忙。”


    纪衿耐心道:“可你要知晓,这里并不涉及人命,也不涉及军情战事,先不说玄廷会不会理会,便是理会了,也一定是交托给下面的衙署代为核实查证。


    任何事都需要人来做,这种不是上面强压之事,往往会靠后处理,里面稍有脱节,就要耽搁极长时日,说不定等有了结果,一年都已是过去了,那又何苦来哉?”


    郭樱却是认真道:“可我递书一交,至少在裁定下来之前,他便无法教授安小郎修道法门了。”


    纪衿看了看她,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郭樱疑惑道:“有什么不对么?”


    纪衿摇摇头,郭樱这么想虽也不算错,可是律法是律法,实际是实际。


    若是张御有意,只需要稍施手段,那么就能让郭樱看好的这个学生直接绝了造物一途的念想,那赢了裁定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事后有判罚,又能拿这位巡护如何?顶多象征性罚一些金元了事,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想着硬顶着来。


    他想了想,道:“既然伯父让我帮你,那我会尽量帮你把学生讨要回来的。”


    随着天色渐渐晚了下来,两人在这里用宴之后,纪衿起身道:“我出外走走。”


    他离开阁楼,沿着花廊迈步往正居来,到了台阶之下,对着门前候着的青曦一礼,道:“敢问这位小娘,张巡护可在么?在下欲求一见。”


    青曦微微侧首,似乎听到了什么,侧身道:“纪先生请进,先生在里面等你。”


    纪衿拱手谢了一声,走入了里屋,他见张御正坐在榻上,便去履前行,踏着光可鉴人的地板走过来,上前拱手一礼。


    张御道:“纪辅佐请坐。”


    纪衿谢有一声,在他对面坐下。


    张御道:“纪辅佐可是用过晚宴了么?”


    纪衿欠身道:“用过了,多谢张巡护招待。”


    张御道:“我见纪辅佐方才似有什么话不便说,现在可以说了。”


    纪衿拱手道:“张巡护,这次到来实在是冒昧了,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随后他看向张御,道:“那我便实话实话了,那位安小郎,不仅是郭樱她看好,也被她老师看好,这位乃是天工部两位宗匠之一,如今颇被诸位大摄所看重。”


    他用诚恳语气道:“在下说此事,并不是想以此压迫巡护,只是想说,此事处理不好,郭樱势必去寻她老师,那样只会把事情闹大,平白给两边添加许多麻烦,故是纪某此回来,只是想要寻一个妥善的办法解决此事。”


    张御点首道:“纪辅佐,你所言我已是知晓,你可回去,明日再过来,我会给你们一个回言。”


    纪衿怔了下,看了看张御,便点了下头,站起身,拱手道:“那在下就明日恭候巡护回音了。”


    张御待他离去后,仍是在那里观读道书,似是并没有把这事怎么放在心上。


    许久之后,天色已是完全黯下来,这时青曙走进来,道:“先生,人已是到了。”


    张御道:“让他进来吧。”


    少顷,竹帘一掀,安小郎自外走了进来,对他一拜,道:“学生拜见老师。”


    张御放下书卷,道:“事情青曙与你说了么?”


    安小郎道:“学生知道了。”


    张御和颜悦色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必顾及何人,只说心中真正想法便好。”


    安小郎挠了挠头,道:“老师,学生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学生呢?”


    张御嗯了一声,道:“修道人讲究缘分,你当日阻我飞舟,那即是说你我之间有缘,但我并非是因为如此才寻你。


    当日我闻你区区十二岁便能打造飞舟,那日后许在造物一途上前途远大,只如今造物与修道人之间颇多矛盾,这既是因为彼此之误解,也是源于利益之争,但终究不是敌人。


    故是我欲教你一年,让你对修道之事了解一二,并正视此事,而不是受他人言语左右,而来日你若身至高位,此事也一样是避不开的。”


    安小郎眼睛这时出现亮光,道:“老师是说,老师认为学生日后能在造物之上走得很远,所以才收下学生的。”


    张御点头道:“有此考量。”


    安小郎想了想,飞快对他一躬身,道:“多谢老师,学生已有决定了。”


    张御看了看他,颌首道:“既如此,明日你随我一同与这两位一见。”


    到了第二日天明,纪衿与郭樱二人又是被请到正堂之上,他们等候了一会儿,张御便走入了进来,不过这一次,两人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安小郎,不禁对视了一眼。


    张御坐定之后,道:“安知之。”


    安小郎回应道:“老师。”


    张御道:“郭大匠说要带你回去研修造物,我想这里总要问过的你自家的意愿,你又是如何想的?”


    安小郎大声道:“老师,我愿意跟随老师修持一年。”


    郭樱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急,道:“不行,知之小郎,老师这里可是有你父亲和祖父的诺书在的,你不能去修道。”


    安小郎回过身,道:“可诺书也没说我几岁拜在老师门下啊,而且我答应了张先生,要跟随他一年的,人不能言而无信,老师也不希望我做这种人吧?否则到时候我又怎么履行家里对老师的诺言呢?”


    郭樱一想,犹豫了一下,道:“这话也有理,信义还是要的。”


    纪衿不由手抚额头。


    安小郎马上道:“那郭老师,可让我在张先生这里先学,一年之后,我就回家中了,到时候就去老师那里。”


    郭樱想了想,认真看向他道:“若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去做修道人。”


    安知之嗯嗯两声,看去十分乖巧道:“我答应郭老师,这一年之内绝不会成为修道人。”


    郭樱欣然道:“你是个好学生。”


    纪衿看着这一幕,也是无言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郭樱这时倒是想到纪衿来了,转头道:“你看如何?”


    纪衿有气无力道:“就这样吧。”


    为了事情不再反复,纪衿当场从中立下一份文书,如此算是正式定下了此事。


    过后纪、郭二人也没有在这里停留,自这处宅园内告辞出来。


    回到了马车之上,郭樱问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纪衿斟酌了一下语句,道:“结果是好的。”


    郭樱道:“我愿意信一次。”


    “嗯?”


    纪衿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郭樱解释道:“我看到那位张巡护用的役从都是造物人,我也私下问过了,那些造物人跟随他多年了,也没受到任何苛待,我想他或许并不是那么敌视造物。”


    纪衿想说这两事情似乎没有什么连带关系,你是怎么放到一起的?可他很明智的没说话。


    郭樱看着他,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纪衿心道总算付出还有点回报,可心里方才舒服了,郭樱下来一句又让他憋闷了。


    “虽然你没能帮上什么忙,可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纪衿看着她真诚的神情,也是一阵无奈,道:“有些话其实不用说的,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顿了下,“也包括我这句话。”


    郭樱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


    张御在两人走后,行步来至了厅廊之下,负袖看着外面。


    纪、郭二人寻来,其实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但这背后却是显现出了造物派和修道人之间长久存在的矛盾,这里很重要的就是人才的争夺。


    从目前来看,不管是玄修还是造物,都还处在上升阶段,都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才得以支撑起来。


    而若往上看,其实还是来自于玄尊之间的博弈。


    看青阳上洲的事可知,造物派一直都是有玄尊在后面支撑的,只是现在能支持玄修的玄尊只寥寥几人,力量有限,而中立之人恐怕也乐于见到玄修一脉受到造物派的追赶和牵制。


    想要扭转不利,那玄修之中必须有足够有分量的人站住脚,并为玄修一脉发声才可。


    正思索之间,他感觉到外面有一阵法力波荡,便道:“许执事,进来吧。”


    光芒晃动了一下,许成通走入了厅廊之中,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巡护有礼。”跟着他又道:“巡护,许某近来盯查之下,终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追索

    张御转身往正居里面走入,许成通也是跟了进来,他坐下之后,问道:“许执事查到什么了?”


    许成通道:“巡护,这些天来许某一直盯着那名伍军候,本来他没有什么动作,可是近几日却是与外人有了秘函往来。


    那造物人手中引动天门动荡的东西当就是交给了此人,只是不知被他放在了哪里。


    许某以为,此人很可能会趁这次出行的机会与上面取得联络,并将东西重新交托回去。”


    张御心下一思,许成通的判断是十分有道理的,涉及到玄尊伟力的东西,绝无可能这么轻易抛却,并极可能下次再用到,这对他无疑也是一个威胁。


    故是此事必须查清楚。


    他道:“许执事以为,此人将在哪里交托此物?”


    许成通道:“军中规矩严,驻地未防泄漏,如今并未言明去处,但他此回若是交托此物,那么应当还是在地星之上,因为那样最为方便也最为合适。”


    张御道:“许执事可先盯着,军务署那里我会打招呼,你可大胆行事,此人一旦随军出行,你便速来告知我一声。”


    许成通打一个稽首,道:“许某领命。”他往后几步,身影便散了去。


    张御回到了堂中坐下,他拿过一份文卷,在案上铺开,执笔写了一封书信,他唤来青曙,道:“去把此书交给洪署主。”


    青曙伸手接过,持书一抱拳,便告退下去。


    张御看了看外面,就来正厅之上,盘膝坐下,任由衣袖垂落两边。


    他这些天来一直观读道书,寻思如何参悟“诸我皆全”。


    虽然找寻诸我并无一定之成法,但是前人也是总结摸索出来一套感悟办法,按步骤依次是“感我感存”,再是“退我寻真”,最后是“还我归正”。


    而这步骤也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写的很是简略,若是不读道书之人,不作修持之法,那知晓了也是无用。


    他眼下决定先照此法试上一试,于是双目一闭,入至定中。


    他这一番深定持续了一天一夜,待出了定坐之后,虽然精气神足满,但却并无多少所获。


    好在他早知此法困难,多少前辈先人受阻于此,纵然他现在根基之稳固也少有前人能比,可也并未指望一次得成。


    并且他心中还有一个可能行之有效的办法,许能绕过这些弯绕,若是眼前之法当真不可行,那么再走此道也是不迟。


    整个五月就在他定坐之中过去,到了六月上旬这一日,他正闭关之时,忽觉眼前正居之外有一道光亮晃过。


    他心中一动,起身走到外间,却见一名道人站在那里,见到他后,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玄廷已是准你招募卫氏军,今我特将文书送至。”他伸手入袖,取出一封文卷,而后由得此物飘游过来。


    张御伸出一手,将飘至面前的文卷拿住,道:“有劳使者了。”


    那道人言道:“我过问一句,张巡护准备把这些人用在何处?”


    张御回道:“这些年来奎宿下层屡遭侵伐,背后是上宸天与邪神在推动,我以为此辈当有谋划,故是需堵住此疏,而现在守御士卒缺少,若是置之不理,余下仅有几处下层怕也因此而失陷,故是待把这些军士安排在此。”


    道人颌首道:“巡护用心长远,这本是军务署该为之事,却是劳动巡护出力,此是洪原秋之疏忽。”


    张御道:“奎宿地星众多,地域广大,聚集地外都是荒野,一向人手不足,从内层招揽人手并不是最稳妥的解决之法,御以为,若是能在奎宿提携造就后辈那当是最好。”


    道人摇头道:“此事极难,外层有虚空外邪,修道之难倍于内层,倒是如今造物蒸蒸日上,特别是现下有了玉京天机院提供的军衣药油,造物的损耗也将大大降低,我可用此快速扩置人手,巡护之忧当就可得解决了。”


    张御道:“有一利,则有一弊,如此外层军务署对造物的依赖也将愈发加深。”


    加强造物没什么,可不能全盘推翻原来,否则久而久之,修道人在外层影响就会逐渐减弱衰退。若是如此,那必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修道人离开外层,而造物则愈发占上,可若是全无压制的造物,很难说最后会是如何。


    那道人却对此不怎么在意,道:“这也是无法之事,世上之事哪可能尽善尽美,况且每一处星宿都有玄尊化身在上坐镇,也不怕有什么变乱。”


    张御没再说什么,他今日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将会有如何变化,现在也是难说,并且他认为,有玄尊化身坐镇是不错,可是玄尊化身主要是对外防备,对内不作理会的。


    若是单纯是内部变动那还无碍,可现在还有上宸天或者邪神等势力在频频窥觊,若是内外一起动荡,那就难说的很了。


    道人打一个稽首,道:“事情已是交代过,那贫道也当回去了。”


    张御抬袖一礼,道:“使者好走。”


    那道人身躯一散,便化为一团流莹飞去。


    张御待他离去,正要回转屋内,却见花圃之中一阵动静,目光转去,却是那玉花狐叼着一只土鼠跑了出来,一路跑到了檐廊之下。


    青曦坐在那里,她双手环抱,一只手托着腮,脚下放着一个盘子,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几只幼崽围在那里舔食。


    她看到那玉花狐回来,在它脑袋上拍了两下,显然这些天一人一狐已经混熟了,所以后者并不拒绝她的接触。


    张御收回目光,此时布幔一阵唤动,昙泉州四季如春,即便夜晚,也是飘来阵阵和煦的暖风,他看着夜空,却是有种置身东庭瑞光城中的感觉。


    过得片刻,他朝一边空处看去,道:“许执事,如何了?”


    光影一动,许成通出现在了那里,他打一个稽首,道:“巡护,那处驻地的征伍这几日便要出动了,我看那伍军候格外紧张,这对于一个出战多次的军士来说这极不正常,我料此人这次必有动作,只是我却不曾感受到那物事的存在,那许是用独特手段遮掩了。


    张御略作思索,道:“此事紧要,我当与你同往。”


    他也想搞清楚此事背后到底是谁在主导。


    虽然这几天没人再窥看他了,但他有种感觉,对方并未放弃,那人多半与那意图搅乱天门的幕后黑手是自同一伙人。


    主意一定,他与许成通一同纵起遁光,往天穹飞去。


    由于两人遁光太快,只是一闪便即不见,宅院内任谁也没有察觉,唯有那玉花狐疑惑地朝张御原来所站的地方看了几眼。


    伍军候所在那处驻地就在昙泉州之外不远,所以两人只是飞遁了十来个呼吸,便就来到驻地上空。


    张御目注下方,见泊舟天台上一驾架飞舟浑身光芒闪烁,驻地内的军卒也是排成整齐队列,正按秩序由梯道进入飞舟。


    周围还有数个中位修士在四周飞驰戒备,只是并不曾发现他们二人。


    许成通看了几眼后,朝某处方向一指,道:“巡护,就是此人。”


    张御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见那是一个高大壮硕的披甲军士,他嘴巴紧泯,面容严肃,可眼神闪烁,鬓角微微冒汗,显得有着紧张。


    他看有一眼后,道:“此人心中满是担忧怯惧,当是在害怕把东西再交托上去后,也如那造物人一般被处置了。”


    许成通道:“那他聪明一点的话,当把东西放在某处,让来人自己去拿,这样才能确保自身安稳。”


    张御道:“这恐怕不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况且来人真要杀他,不管是不是把这东西交上去,那结果都是一样的。”


    许成通马上道:“还是巡护看得准。”


    两人说话之时,不远处光芒一闪,自里出来了一名年轻修士,这人是很是敬畏地看了张御一眼,而后低头躬身一礼,道:“见过巡护,见过执事。“


    许成通脸上一肃,道:“我离开之后,可有异状么?”


    那年轻修士忙道:“弟子一直盯着,除了驻地内的军士,没有任何外来之人与此人有过接触,他身上的所携物品也仍是像原来那么多,看不出到底把东西放在了哪里。”


    许成通道:“那这次到底去往哪里,你可曾查清楚了么?”


    那年轻修士道:“这却已是查清了,征伍此番是往熠月地州东南方向去,说是去那里清剿一个带着信众闯入地星的邪神神裔。”


    张御考虑了一下,若是那里接头之处,说不定此刻已然有所布置了,他道:“许执事,我先去往此处一观,你带人在此盯着便好,若有异动,再来报我。”


    许成通忙是躬身一揖,道:“许某遵令。”


    张御交代完毕,身影微微一晃,已是遁去不见,原处只有一团飘渺玉雾缓缓飘散。


    许成通在他走后,腰杆一直,对那年轻修士狠狠道:“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盯紧了,这是巡护看重之事,不要出什么漏子,若是有所疏忽,我能把你们带出来,也一样能把你们送回去!”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摄

    荒原之中,一驾隐匿飞舟稳稳降落在了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之上,整个舟身一阵变幻,化作了灰白之色,远远望去,与山岩几乎无有区别。


    常迩自舟身之内穿透出来,他看了眼下方千沟万壑的破碎地形,缓缓飘落下来。


    在确认这一个多月来伍军候安然无恙后,他才决定来此将那枚玉珠取回。


    这东西很重要,玄尊所赐之物,便是用不到,也不是能轻易遗失的,且他们下次若是寻到合适机会,此物还是能再次用到的。


    这时忽见一驾飞舟从自己头顶之上飞过,过去几个呼吸之后,又是一驾过去。


    他仰头看了看,认出这是征伍的斥候飞舟,也即是说,伍军候也快要到了。


    于是他心念一动,身影便变得虚幻不定起来,这时他从星袋里取出一枚破碎的瓷片,往地上一抛,整个人便就消失不见。


    在斥候飞舟过去后,远天之中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舰队。


    伍军候单独率领一支小队从主队之中脱离出去,并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往一个方向飞去。


    后面盯着他的年轻修士留意到此,也是跟了上来,因唯恐被征伍发现,故他只是远远吊着,不敢太过于接近。


    伍军候在经过一处山丘的时候,他所在小队的飞舟齐齐往下一沉,而后借着地形的遮掩隐没去了一瞬间,而与此同时,所有飞舟的外形一阵变幻,在再次浮现出来后,便分别往不同方向飞驰而去。


    那个年轻修士因为跟随的距离较远,那消失的片刻自是没能够盯紧,此刻却是一下辨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伍军候所乘坐飞舟了。


    但好在他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在盯着,所以想了想,就选择往其中一驾疑似的追摄而去。


    伍军候很是谨慎,哪怕他此刻并不知道后面有人正在跟着自己,也没有掉以轻心,他以侦查为名,让自己麾下的飞舟都是分遣了出去。


    在独自转了几圈之后,目光往某处一扫,却见地面上有一物微微闪着光芒。


    他让亲信继续驾驭飞舟,自己则是来到飞舟舱边,随着舱门打开,从上空一跃而下。


    还在半空之中,他眉心一闪,霎时变成一个高大的金属巨人,同时手一挥,一件形如大氅的高领军衣披在了身上。


    他没有减弱自己的冲击力,任由自己庞大身躯轰然坠落在地,并撞出一个不小的坑洞来,他膝盖微微一弯,随即毫发无伤的直起身,从坑洞被冲击来的坡道向上走了出来。


    他走到前方,将那一枚破碎瓷片俯身拿了起来,看了看四周。


    背后有声音传来道:“你来早了。”


    伍军候转过身来,看到常迩站在远处,他手中一用力,将瓷片捏得粉碎,任由碎屑簌簌落在地上。


    他沉声道:“驻军何时出发,何时到来,并不由我控制,至少来早了,并未来迟。”


    常迩道:“来迟来早都不好,”


    伍军候道:“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不想现在把东西拿走,那么我就回去。”


    常迩看了看他,笑道:“你不必试探,我并不打算把你如何,伍军候,你并不值得我们这么做,但是你留着,反而对我们更有用。”


    伍军候沉默不言,但是他心里却是放松了一些,常迩实力远远胜过他,要真拿他开刀,也没必要骗他。


    常迩漫不经心道:“东西呢?”


    伍军候伸出手去,念了几句形似法咒的话语,身上灵性光芒晃动了片刻,而后手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光亮,那上面出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铜匣。


    常迩突然伸出了手,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伍军候金属面具之下的神情一变,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常迩笑了笑,转过头去,道:“伍军候莫要紧张,只是防备跟着你来的人拿走这东西罢了。”


    伍军候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光影出现在远处,随着光影逐渐收敛,许成通自里走了出来。


    他心中暗叫可惜,方才他看到铜匣出来,便想上去劫夺,可没想到气息一露,就被对方发现了。


    常迩打量了他一眼,饶有兴趣道:“观尊驾模样,我却是想起一人来,尊驾可是奎宿幽城的许成通许执事了?

    我听传闻,自幽城被攻破之后,你便被军务署俘虏了,如今看来,你是在为他们卖命么?”


    许成通冷嗤道:“我做什么事与尊驾有关系么?”


    常迩淡淡一笑,口中道:“伍军候,把东西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伍军候不敢多说什么,手一松,任由匣子掉落下来,不过这东西并没有掉落在地,而仿佛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牵动一般,直接飘到了常迩跟前。


    常迩拿住铜匣,便松开了抓拿伍军候的手,后者则是知晓自己在两个修士面前没有存身能力,于是纵身飞走。


    许成通站在那里没怎么动,对比常迩,伍军候显然无关紧要。


    只他看着常迩有恃无恐的样子,也是很谨慎的没有随意出手,只要对方不走,他也情愿在这里耗着。


    常迩将铜匣收入了袖中,他倒是也想入伍军候一般将此妥善收藏起来,但是这他需念动法咒,可许成通在对面,显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他笑了笑,道:“今日在下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奉陪了。”他身躯一晃,走出来数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许成通见状神情一变,立知不妥,当即身上法力一涌,一片片白沙自他背后狂涌而起,方圆数十里内,一时沟壑塌陷,狂风飞舞。


    常迩笑了笑,道:“晚了。”他自己立在原地不动,而那数个和他一般模样之人陡然往数个地方飞去。


    许成通眼中露出异常痛恨的神色来,因他认出对方所施手段与越道人的神通道术十分相似,这两个人绝对是有渊源的。


    可越道人的本事最为惹人讨厌,对手便是知道变化,也很少有破解之法。


    此刻被风沙一激,常迩立在原处的身影轰地一声击散,飞驰到半途的身影也有几个相继破碎,但是仍有一些跑了出去。


    可过去片刻,常迩再度出现在了原地,他似笑非笑道:“许执事,你是留在这里看着我,还是去找那些化身呢?”


    许成通哼了一声,他的确无法找出真身在哪里,可是他知道,自己留在原地绝然不妥,便一挥袖,狂猛法力压去,再一次将常迩身影崩碎,而后自己化光追去。


    几个呼吸之后,常迩再一次出现在了原地,他看着许成通远去的方向,玩味一笑,道:“就算追上了,又能如何?”


    “是么?”


    常迩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神情大变,霍然转过身来,见是一个手持长剑,身着玉色大氅,貌若天人的年轻道人站在那里。


    他眼瞳一凝,却是再不复之前的从容,无比紧张道:“张御?”


    为了对付张御,他自然也是试着了解过张御的经历的,只是那些排布出来的战绩一个比一个让人敬畏,他自思在这位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他身躯一散,然而在这个时候,张御却是对他看有一眼,他身躯不由微顿了一下,与此同时,他见似有数道灿烂明光一闪,朝自己飞斩了过来。


    他心知不妥,神通一转,再次化为数个身影,但是在明光之下,却是纷纷破散,此刻他也是知道,若是不付出一些代价,那想安然脱身是绝无可能的。


    他一咬牙,竟一甩手,将那铜匣往远处一抛,而自己纵空冲天飞去。


    他很清楚,抛了铜匣,至多是东西收不回来,可自己性命却是有可能保全的,但若是死保这东西,那却有可能导致人物两失。


    张御站在原地不动,看去并没有去追赶常迩的打算,他只是目光一转,那只铜匣就又飞了回来,悬停在了他面前。


    他见上面并没有什么禁制,心意一转,此物打开一条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枚闪烁发光的珠子,这当就是那造物人所言的玉珠了。


    他现在需要知晓的是针对自己的到底是哪个实力,可既然上面有玄尊之力,那么玄尊之间想必是互相了解的,所以比起慢慢去找,更好的办法就是带着这东西去呈书之地一问。


    常迩飞遁良久,见张御始终不曾赶来,心中不由放松了一些,他这个时候也是不敢回去找飞舟了,更不敢停留在奎宿之上,于是发力一纵,准备遁破大气,离开此星。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身躯一空,惊愕发现自己手臂无端脱离了身躯,接着是腿部,下来再是身躯,竟都是一块块散落下来。


    只是须臾之间,他身躯全数分裂脱离,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还保持着完整,这刻他哪还不知道早就中了手段,但他不肯放弃,意图驾驭这一刻头颅飞遁回去。


    可才去不远,口耳眼鼻之内喷出一道亮光,脑颅之内神魂散去,便从空掉落下来。


    在半空之中坠落许久,终于砰地一声砸落在地,这脑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坑洞,又弹跳了几下,最终滚到了张御的脚下,不过此刻看去早已是面目全非了。


    张御看了一眼,把袖一挥,那头颅顿化一团烟灰飞散。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寻源

    远处一道遁光飞来,倏忽间到了近处,落在张御的身侧,待光芒一散,许成通自里现身出来,他赶忙欠身一礼,道:”巡护,许某无能,差点让此人走脱。”


    张御道:“这非是许执事之过,其人神通确有独到之处,与那位越执事颇有几分相似。”


    许成通马上道:“巡护当真是洞若观火,不过任凭此人如何狡诈,最后还是逃不出巡护的手掌。”


    张御道:“这人太心急了。”


    常迩方才中的是他神通“诸恒常易”,修士一旦中了他这个神通,便一定要让自身法力心光保持在一定限碍之内,不在神通消失之前有过多剧烈的变化。


    若是不作理会,那么神通一转,身躯就会因此而崩散,不管你如何变化化身都没有用处。而若是其人当时能及时自审,待到神通消失之后,还是有可能逃离出去的。


    许成通看了眼那只铜匣,道:“巡护,许某原先始终之前找不到这东西,现下看来,原来此辈是此用这隐匿法器将之藏起来了。”


    张御道:“不奇怪,此中涉及到玄尊之赐,这般小心也是应有之理。”


    许成通连忙附和称是。


    这时数道遁光从空落下,显现出来四名年轻修士,这几人俱是许成通这次从囚牢中提出来的人手。此刻见了张御和许成通,都是上来恭敬执礼。


    除了他们之外,那伍军候也是身在其列,只是此刻他身上外甲满是裂纹,看去极为狼狈,。其中一名修士伸手在他背后一按,不由自主上前几步,而后就半跪在了地面之上,勉强支撑着自己身躯不倒。


    伍军候喘着气,他坚持着没有解开身上的外甲,这似乎是唯一能保住自身尊严的屏障。


    许成通大义凛然的质问道:“伍军候,你为什么要通敌?”


    伍军候抬起头,面甲下的脸庞冷笑了一下,只是道:“通敌?哪来什么敌人?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奎宿的事,你该问问,为什么你们修士之间的争斗,还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许成通道:“哦?那么你说说看,那些指使你的人又是谁?”


    伍军候道:“我说过了,是一些修士,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他们没什么区别。”


    许成通道:“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上宸天或者幽城派遣来的呢?”


    伍军候沉默着。


    就在这时,听得嗡嗡声响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就见有一驾驾飞舟正在朝这里飞过来。


    这些飞舟来到了他们上空,却没有过于靠前,领头那艘飞舟舱门一开,上面出现一个披着军衣的金属巨人,他往外一纵,就飞遁而下。


    在得到了军衣遮掩了虚空外邪后,这些披甲军士就可以大胆的进行飞遁而不用担心损耗了,实力比过去可是大大提升了。


    这金属巨人在他们近前落地后,对着他们抱拳一礼,肃然言道:“在下狄光,伍军候乃我军中军士,如果他有什么做的不对,那也当是由我来处置,诸位却对他动以私刑,这不太合适吧?”


    许成通上前一步,对着张御作势一拱手,道:“这位乃是玄廷张巡护,此前有人暗中谋害张巡护,而这位伍军候却是涉及此事,我们实在不知道贵军之中是否还有其同伙,故是只能将其擒下了。”


    狄校尉有些意外,随即他扬眉道:“就算张巡护,那要拿人之前,也要出示凭证,不能无缘无故动手。”


    张御道:“狄校尉,此事我已是在洪署主那里有过通报了,只是事情牵扯较多,出于保密之故,所以才没有通传狄校尉,至于此人,我要先带了回去审问,若是牵涉过深,那么放在贵方军中,非但未必保得了他,反只会害了他的性命。”


    狄校尉严肃看了他一会儿,他沉吟片刻,道:“巡护可以把人带走,但却需给狄某出一份书状。”


    张御点首道:“这自是可以。”


    对于这一位负责的校尉他并无不满,按照规矩,也理当如此做。他当即拿出一份盖有名姓的令符,交给了其人。


    狄校尉接过后,认真看了几眼,收好之后,再一抱拳,就纵空转回,随后那一驾架飞舟也是转头离去了。


    张御这时一挥袖,一道白烟飞去,霎时一驾白舟已是出现在了诸人面前。他道:“许执事,你带上这位伍军候,我们先离开此处。”


    许成通忙是应一声。


    张御踏步迈入飞舟之中,许成通也是带上伍军候,招呼那四名修士一同跟了上来。


    少顷,白舟腾空飞起,就往昙泉州转回,不过半刻之后,飞舟就稳稳落在了张御那处宅院之前的空地上。


    张御从白舟上下来后,就令许成通把伍军候带到正堂之上。


    他在席上坐定,道:“伍军候,既然你自言没有做过对不起军务署的事,那么我问你一些事,还希望你能坦承交代。”


    伍军候道:“我知道的并不多。”


    张御道:“只说你知道便好。”


    伍军候看了看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去年七月的时候,有一名修道人寻到了我,要我在适当的时候配合他们的安排,他们承诺会给我和我的部下提供了上好袍甲,还答应提供各种造物支持。


    因为我们是征伍,不是正军,允许接收来自外面的赠助,而在得到不做违背律法的保证后,我便答应了他们。


    此后他们一直没有联系我,直到一个多月前,他们来了一封书信,要我设法接应一个造物人,并等候后续安排,我照做了。


    此后他们又来了第二封书信,要我设法把那个造物人处理了,并设法把得到的东西送回去,他们并在书信上交代了具体的做法。”


    张御这时问道:“那书信何在?”


    伍军候道:“那样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留着?”


    张御道:“你既然接受了这些人支援的造物,那么应该有观察者在身了?”


    伍军候坦承道:“有。”


    张御道:“那么劳烦伍军候,你把书信原来的内容默写出来。”


    伍军候沉默片刻,道:“我需要纸笔。”


    张御示意了一下,青曙并将纸笔送了上来,并铺在了其人的面前。


    伍军候眉心一闪,卸去了身上的外甲,随即俯下身,执笔在白纸上书写了起来,在观察者的帮助下,他用不着去回忆,写的非常之快,将两次往来的文书都是默写了出来。


    待他落笔之后,青曙上前拿过纸张,呈递了张御案前。


    张御目光往下看来,从书信上来看,来书之人的遣词用句偏于古旧,如今玄修早就不用这种语式了,倒是真修之中还能见到一些,且还多是一些遵从古礼,特为守旧的修道人,不止如此,那几句收摄法器的咒言,风格也是极为古旧。


    转念到此,他眸光微闪,虽然凭一封复述的书信看不出什么来,可他却是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道:“许执事。”


    许成通忙一躬身,道:“巡护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伍军候是军中军士,不该由我们处置,你且送他回去军务署,将事情经过也转告洪署主一声。”


    许成通道:“交给许某就好。”


    伍军候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默默抱拳对他行有一礼,随后就跟着许成通等人下去了。


    张御在他们走后,看着案上的铜匣,思索了一会儿,便将此物卷入了袖中,而是走出正居,遁光而起,就往北方呈书之地飞去。


    不管那背后势力来自于何方,但这里面既然涉及到了玄尊,那么他就有必要上报玄廷。


    一刻之后,他便来到了那极北之地,在一处雪山之上落定之后,他将巡护之印拿出,随那冰坑之中冒出一道亮光,随即他感觉到自身在不断下沉之中。


    随着功行提升,他已是无有之前那等恍惚之感,片刻之后,脚下便踩中了实地,那一面散发着光芒的巨大玉璧也自出现在了面前。


    他拿出一封已是准备好的奏贴,往前一个呈送,就觉手中一轻,贴书已是化光飞入了其中。


    等不多久,玉璧之上前两回一般荡起如水光纹,并有一道金光洒来,几息之间就凝筑成了一条通道。


    他立时迈步走了上去,几步之后,却见自己进入了一个宫台之内,那位少年道人手持拂尘,站在那里。


    张御待要执礼问候,这少年道人洒然一挥拂尘,道:“张巡护便无需多礼了,看你呈书上所言,说拿到了某位玄尊所赐之宝,且予我一观,我倒要看一看,是哪一位道友。”


    张御听这么说,就从袖中将那匣取了出来,将匣盖区去了,里面便露出了一枚玉珠。


    那少年道人目光投去,那玉珠便飘飞到了他面前,只是在这个时候,那玉珠似是感应了什么,上面光芒一放,居然一声碎裂开来。


    少年道人哂笑一下,一挥拂尘,那爆裂开来的玉珠碎片居然霎时凝定,而后又还退回去,于一息之后重新恢复了原来模样,他伸手将玉珠拿入手中,不由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这一位。”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变机

    少年道人冷笑过后,对张御言道:“张巡护听闻过当年正清之事吧?”


    张御道:“有所耳闻。”


    少年道人怀抱拂尘,站在那里言道:“正清一脉当初逆势而动,说什么兴真灭玄之言,屡屡阻挠玄廷诸务,故是严惩一番之后,被玄廷驱赶了出去。


    只其人之言,当时也不是无人附和,也颇有一些人站在他这边,其人不见之后,此辈便不再作声,但其心中却未必就放下这等执念了。”


    张御方才一听“正清”二字,便就明白针对自己的到底是谁人了,他此前也是有往这里想过,只是无法确定罢了。


    东庭都护府之事可以说是就是正清一脉的余孽在背后弄鬼,没想到在外层也是遇到了此一派之人。


    他道:“按使者之言,这枚玉珠当就是当中某一位的手段了?”


    少年道人冷哂道:“此事我会寻此人问上一问,不过张巡护,只要人心妄念不去,这件事却并不会因此而结束,巡护可是明白么?”


    张御点首道:“御自是明白。”


    真玄对立也算得上是道念之争了,可没这么容易让人放弃,除非是将那些私下里支持灭玄兴真言论的玄尊俱是抓拿起来。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当年玄廷都未曾做此事,遑论如今。


    至于袭击他之事,若是抓到把柄,那自可问罪,可玄尊赐给下面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拿来直接当证据。


    少年道人又冷然言道:“不错张巡护身为玄廷巡护,乃是玄廷在外之使者,你受威胁,此事也是涉及到玄廷威信,却也不能这般轻易罢休。”


    他拿起拂尘,对那玉珠就是一拂,霎时间,一缕青烟自里飘了出来,倏忽散去,但在下一刻,内中又有一股力量生诞出来,并由此绽放出了一道光亮。


    张御立见这东西变得与原来已是大为不同,适才观来,这只是一枚表面泛着光泽的珠玉,内敛含蓄,而现在却是五彩缤纷,格外闪耀夺目。


    少年道人道:“我已是化去了那人渡入此中法力,并在上面另行施展了手段,巡护可凭此物去寻那些鬼祟之辈,外层之中,但凡与此物有所牵连的之人都可寻到,你据此逐一铲除便是。”


    说话之间,他把拂尘一拨,这玉珠也是向前飘了过来。


    张御将此接入掌中,握住之后,便即拱手一礼,道:“多谢使者。”


    少年道人对他一点头,道:“巡护且去吧。”


    这话音一落,周围场景顿时开始变得虚淡起来,张御也是感觉自己在急速后退之中,待得浑身一定,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面大玉璧之前。


    他看了眼手中玉珠,意念一转,自身不断上浮,只是片刻间,就又回到了山原冰坑之前,对万物断绝的感应一下又涌入了心神之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穹,青虹一闪,已是飞去不见,唯有来自雪原的风声仍旧徘徊在雪峰大地之间。


    奎宿军务署中,署主洪原秋正在观看四方送来的报书,他眉头紧皱,神情之中满是凝肃。


    这段时间以来,军务署逐渐撤回了征战虢星的正军,而整个虢星为了不被上宸天修士再度利用,也被戴玄尊施以手段封禁了。


    在正军陆续回转这段时间,军务署之前耽搁的事情也是重新拾起,主要是清理各地星上又一次冒头的邪神信众还有无孔不入的上宸天的修士。


    在这其中,他又是投入了一批向玉京天机院订造的造物。


    而随着这一连串战斗下来,各方面都是向上反映,说是如今新的袍甲十分有用,尤其得到了军衣药油的帮衬,使得虚空外邪的侵袭减弱到了几乎无有影响得地方。


    这使得这些军卒不再受以往的限制和困扰,征伍行动变得更是迅速,调动的区域也是更为广大,还不用再因受军备拖累而困守一地。


    因为有着这种种好处,军中有不少军校提议,要军务署加强这方面的采买,以加强正军的战斗力。


    洪原秋此刻却是记着之前张御的警告,还有出于一名军署长吏本能的警惕,所以却是没有答应下面的请求,而是一直在压着此事。


    然而这几天来,奎宿各个地方的镇军和征伍都是呼喊着要换装。


    这里很多人只是目光短浅,不识大局,很多人是人云亦云,而声音最大的则是私下收了好处的。


    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轻易松这个口。


    可下面的喧声他也不能完全视若不见,因为明面上这是对整个奎宿有益的事情,哪怕他是署主也没法压下所有人的意见,还有人私下向玉京递书,试图依靠上面的力量来迫使他同意,故这几天来他的压力也是很大。


    他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很难坚持住。


    亲信文吏这时自外转入进来,向前递上了一封文书,道:“署主,遣人张巡护送来的。”


    洪原秋拿来看了一眼,这是下面一个军候被外人蛊惑,有合谋暗算张御这位玄廷巡护之嫌,他对此也很是重视,肃然道:“这件事请一定严加惩处。”


    文吏道一声是。


    洪原秋嘱咐过后,正准备把文书放在一边,可忽然间心中一动,又将此书重新拿过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他叹道:


    “现在诸位军校都是让我加快更换袍甲,可是下面的军士良莠不齐,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勾结外敌之人,我又怎能轻易开个这个口子呢?”


    文吏小心问道:“那署主的意思……”


    洪原秋沉声道:“有鉴于此,我决定整肃军纪,清理那些害群之马。”


    文吏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他正待劝说,可是一抬头,发现洪原秋正目光炯炯看着自己,他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了转念,附和道:“署主高瞻远瞩,确实下面有一些人很不像话。”


    洪原秋沉声道:“你去把栾将军请来,关于此事,我需要与他做一番商议。”


    张御从呈书之地转回了昙泉州的宅院之内,先是调息打坐了一会儿,待得精神完满,就将那玉珠拿了出来,随后把心光灌入其中。


    这玉珠缓缓飘了起来,顿有片刻,就飞出了正居,往天空之中飞射了出去,他从堂内走了出来,便化一道遁光跟了上来。


    这玉珠在前引路,其方向是往奎宿上空飞去的。


    他在后面跟着,见玉珠往通向胃宿天门之中穿入,眸光一闪,也是同样飞入天门,一阵光芒乱流之后,他已是出现在了胃宿地星之外。


    那珠子到此不停,而是化一道流光继续往胃宿地星下方飞去。


    胃宿一处位于地表的宫台之内,曹道人神色不太好看,因为他方才收到了一个报告,说是常迩命牌碎裂,无疑已是毙命了。


    他立时想到,这一定是常迩这一次取拿玉珠的时候出事了,他心中摇头,可惜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他想了想,常迩此行除自己之外无人知晓,这般看来,多半是那伍军候暴露了,说不定那玄尊所赐的玉珠也是落到了对面之人的手中、


    而能布下此局且又能杀死常迩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御了,不然以常迩的本事,就是事机败露也能逃了出来的。


    而常迩神魂有禁制,应该是不会交代出来的什么,他也不怕泄露出什么,可是长久以来的警惕心,让他觉得既然自己不合再待在这里,应该换一个地方了。


    有此念想之后,他唤来几人,关照了几声,随后带着几名亲信坐上飞舟,并往天门方向飞去,他打算先去较远的星宿避一避,等确定无事了再回来。


    张御此时跟着那枚玉珠已是进入了胃宿地星之中,正穿破大气而下,这个时候,一驾飞舟正往上空飞去,虽然与他相隔较远,可两者也算得上是交错而过。


    而那原本落下去的玉珠这时却是一顿,而后倏地一转头,又往天空之中飞去。


    张御眸光一闪,看着那玉珠飞去方向,也是转过遁光,跟了过来。


    曹道人坐在主舱之内,正端着茶盏品茶,只是此时此刻,悬挂在腰间的一枚玉佩骤然亮了起来。


    他面色微微一变,这是示警之物,唯有遇到极度危险的人物接近,才有可能会出现这等情况。


    他根本不去多作打量,直接伸手一按飞舟,舟身之外霎时爆发出一股绚烂流焰,速度骤然提升了数倍。


    张御这时也是看到了那上方那忽然飞射加速的飞舟,而玉珠也是在往此舟方向追去,顿时意识到正主就在其中。


    不过这飞舟遁速异常之快,看得出还是一件法器,尽管双方距离在逐渐拉近,但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追上的。


    曹道人这时此抽空朝后看去,见到那一道玉雾青虹,眼皮不觉一跳,已是猜到了来人为谁。


    他脑海之中念头飞快转动着,他虽然不知道张御为什么能找到自己,可是事到如今,想这些已是无济于事,而正面对抗张御是不明智的,也是最差的选择。


    他习惯于躲在暗处抓住敌人的弱点,这种没准备的斗战他觉得自己能避则避。


    于是转过头,对站在身后一名头脸全数覆盖在灰袍之内的道人言道:“稍候若此人追上,你上去阻他一阻,能拖多久拖多久。”


    那道人下巴稍抬,露出干瘪的皮肉,用嘶哑声音道:“谨遵命。”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危途


    爆发出流焰的飞舟往大气之外破空闯去,张御则是身化青虹,紧紧跟在了后面。


    他凝视前方那艘飞舟,待再是接近了一点后,心意一催,背后有星光闪烁了一下,一道“蝉翼流光”之术瞬息斩出。


    曹道人根本没有硬接这道神通的意思,驾驭飞舟十分灵活向旁处一偏一转,将流光避让开去,不过受此影响,飞舟速度也是稍稍慢了一些。


    他立时意识到了不妥,随着双方逐渐拉近距离,这样的神通若是对着自己多来几次的话,他在进入天门之前说不定就会被对方截住。


    他对着身后那灰袍道人看有一眼,后者领会了他的意思,打一个稽首,就走到了一边,舟舱在他面前旋开一个出入口。


    他看了一眼外面飞速退后的天地,却并没有自己立刻上阵,而是对着站在舱门口的一名道人看有一眼,然后上前对着其肩膀一拍,那所接触的地方顿有一道微弱光芒闪过,同时口中关照道:“你先去试一试此人。”


    那道人明显不情愿,道:“曹师并未叫我前往。”


    灰袍道人嘶哑着声音言道:“曹师既然将此事交给了我处置,那么我就有调遣之权,怎么?难道你不愿为曹师出力么?”


    那道人不由得看向曹道人,然而后者却是恍若未闻,显是默认了此举,他犹豫了一下,无奈之下只好往转过身,往外一跃,向着张御所在方向冲来。


    张御见飞舟之上有一遁光跃出,料到是前来阻截自己的修士,他只是撇有一眼,就已是看出来人的大致功行层次。


    若是以往,他早已是毫不犹豫的一剑斩去,可现在根本没有出剑的意思,意念一动,便即对其施展了一道“诸易恒常”之术,同时身上蝉鸣剑上有剑意对来者微微一激,看去似欲朝其飞斩出来。


    那道人冲向张御时,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了敌意,然则这一下便引动了“天心同鉴”之术,身躯之中法力立受心光反震,猝不及防之下身躯剧烈一震,一口鲜血几欲喷了出来。


    而在此时,他又感觉到了一丝锋锐剑意袭来,似下一刻就有飞剑斩至,他心中大惊,迫于这等压力,赶忙设法躲避。


    可是方才落在身上的“诸易恒常”之术却是骤然暴动起来,脸色不由微微一白,凝定在了原地不动。


    张御却是再没有去管他,从他身躯之侧一掠而过,继续向飞舟逃遁方向追去。


    过了一会儿,那道人七窍之内忽有光芒一闪,身躯便凭空爆散成一团血雾。


    站在舟舱之中目睹这一幕的灰袍道人,眼中露出异常凝重之色。


    这不止是因为张御方才所展现出来的玄妙神通,还有那对战斗时机和节奏的把握也是异常精准,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剑意发动,实际上根本没有出剑,但却逼得对手无从选择,只能生生屈辱而死,连上前过上一招都做不到。


    要是方才换了他上去,说不定一不小心也是这个下场,幸好他提前用人做了一回试探。


    当然,这肯定不是张御的全部手段,但他也没有在推人上前试探,因为身边仅剩下几个人的水准与方才出去那位相差不大,张御哪怕只用适才所展现出来的神通,也一样可以轻易拿捏死此辈,故是现在唯有他自己亲身下场了。


    他略作调息,足尖一点,已是纵光而下。


    曹道人见他离去,便就转身走入了位于主舱后方的一间隐蔽内室之中。


    这里摆放着一个供案,案上端端正正供着一面无有名号的牌位,他取出放几根长香插在了香炉上面,再是退开几步,对着那供案一拜,道:“请上尊赐法。”说着,深揖下去。


    他在外面替正清一脉奔走,一直暗中打压各处的玄修英才,在这其中,也自会遇到一些厉害对手,为怕无法应付,故是每当战前,他只需向上祈求,上面便会赐给他一门可得短暂使用的神通道术。


    这神通不定,有时候是攻袭之术,有的时候是守持之术,有的时候则是助力之法。


    不过这神通也不是胡乱降下的,而总之最为适合当前的情况,所以他同时还能拿这个判别战局。


    随着他身躯下拜,那烟香之上冒出的气雾似是沟通到了什么地方,旋即一道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感受了一下,心下道:“居然是这门神通?此人当真这般厉害?”


    他此刻所获得的,乃是一门隐匿遁法,只要施展出来,那么任何人都在与短时间内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倒不是这门神通不好,而这分明就是告诉他不要寄希望于击败对手了,直接躲起来便好。


    他也是很快认清了现实,只是短暂待了片刻,又匆匆回到了主舱之中,开始一心一意催动飞舟遁逃。


    灰袍道人纵光离开飞舟后,立刻冲着张御杀去,有了之前那道人以身试法,他已然知道该是如何应对张御。


    此刻心中无有任何敌意恶念,纯粹只有阻挡拖延的念头,故虽正面迎敌,却没受到那“天心同鉴”任何影响。


    张御看了他一眼,眸光闪动了一下,在取拿到二元后,他能够自如驾驭自身一切神通法术,其中在斗战中最先展现出价值的便是观辨之能。


    如今他一眼望去,就能大致分辨出对手的功行层次乃至擅长和缺点,并可于一瞬间做出应对其人的最有效的手段来。


    在有了判断之后,“诸恒常易”这等制敌神通自是毫不犹豫的先行用出,同时心意一催,数道“蝉翼流光”斩杀而去,若是对方无有很好应对的方法,那么这一击就能之斩杀了。


    灰袍道人见此,忙是放出了一张法符,身外亮起一道光芒。


    他从那道人身上了解得很清楚,要是被“诸恒常易”落中,那么这一战就不必打了。


    所幸此术只要用护持之法遮挡就不会有事,可面对随后而来的“蝉翼流光”,他就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虽然他这身祭炼过的身躯能抗住一般的神通法力的冲击,可张御几是将神通之威能催发到了此境之极致,他确信只要自己站定原地不动,那么转瞬间就会被那光芒斩成碎片,于是赶忙向旁处一避。


    张御早已对此有所预料,这时遁光一疾,趁着灰袍道人躲避之际,直接从他身侧飞过。


    灰袍道人见状,眼神急剧闪烁,他立刻判断出来,自己若是这时候什么都不做,那么马上就会被张御甩开,并且此后再无可能追上。


    若是如此,那他下来将不会再有任何作为,等若这回出来只是与张御照个面,结果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这等境地,他果断舍却了自身,身躯骤然鼓胀起来,然后轰然炸碎为一团灰雾,只是一晃眼间,就越过了空间,直接落到了张御遁光之上。


    这是一招是他以自身性命所化一门困敌神通,只要与他交过手,并且气机有过冲撞的敌人,那么此气就一定能纠缠上去。


    这些灰雾烟煞沉滞无比,只能依靠修士自身的心光法力缓缓化解,这就达成了阻拦对手的目的了。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只是阻敌,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张御准确拿捏到了他的弱点在于遁速缓慢,他身为道卒,为了达成曹道人所下命令,便只能出此下策。


    张御被那灰雾一沾染,顿觉若拽重物,遁光也是由此放缓,他当即放出心光化解。


    曹道人见张御被阻住,抓紧机会催动飞舟,并从天门之中穿渡了过去,这一次他所选择的去处,乃是西穹天七宿之中的昴宿地星。


    他之所以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帮手,而是这里存在着一座“八方天门”,修士可以通过这座天门转去西穹天中任意一处星宿,而不像之前的天门一般只有一个去处。


    只要他进入了其中,由于张御不知他会去往何处,那么就有可能将之甩脱。


    趁着张御此刻还未追了上来,认准八方天门所在,驾驭飞舟而去,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便即顺利闯入了其中。


    张御在转运心光片刻,身上那灰雾便即如融雪一般化去,原本灰袍道人寄希望能困住他至少半刻,可他几息之间就已经化去了这份阻碍。


    他抬头目视那玉珠所去方向,遁光一闪,再一次化虹追去。


    曹道人在穿渡八方天门之后,随着前方视界一开,一个不同于此前的地星出现在眼前,却是来到了毕宿之内。


    可以看到,周围往来的飞舟极多,他伸手一按,飞舟一阵变幻,霎时改变了原来的外观,看去变得异常普通。


    可心中并不认为自己就此安全了,因为张御虽不知道他会往此处来,但也不可排除有一定的运气选择对了正确的追击方向,所以唯有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在毕宿之中,存在有一个去往内层的门户,只要他避入了内层,那么凭借浊潮之助,只要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对方就再也无法看到他,而不像在虚空之中一览无余。


    可在他如此想时,心中忽起警兆,转头一看,见背后天门之中一阵涌动,却见一名持剑道人自里穿破云光而出,其人灿烂星眸一转,就往他这里望了过来。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绝道

    曹道人见到张御身影再度出现在后方,并且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他,心头不由一凛。


    他不知道张御如何准确寻到自己的,可也是隐隐猜到,后者一定是有着某种特殊的追摄方法。


    故是顾不得再遮掩自己,急忙催动飞舟,从诸多往来飞舟之中跃遁而出,直往那通向内层的天门冲去,只要进入了内层,那他便多一分逃生希望。


    为了顺利逃脱,他伸手一按台座,身下这座飞舟再度发生变化,舟身骤然缩小了数倍不止,一时间变得极其灵活,在其余飞舟当中旋转穿梭而行。


    张御认定曹道人所在飞舟之后,身上星光一闪,已是遁光而去,当中遇到其他飞舟,却是不避不让,直接就撞上去。


    在那些飞舟乘客惊惶目光之中,他身影一虚一闪,好似一个虚假幻影一般从飞舟之中径直穿透了过去,当中丝毫东西也未碰到,展现了极其高明的飞闪遁挪之法。


    他这种直趋对方所在的追击方式无疑更快,曹道人本还想利用其它飞舟做这掩护,这回却反而因此被拉近距离。


    他在看到这方法无用后,也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处,并且随即便想到了应对办法。


    他对后方关照了一声,几名亲信立刻站到了半旋开来的舱门处,而后向外将一枚枚雷珠投掷了出来。


    曹道人不指望能这样杀死张御,但是这四周围有许多飞舟,张御身为玄廷巡护,是绝不可能坐视这些人被雷珠炸死的,这样就达到了拖延目的。


    张御此刻也是感觉到了一阵警兆,而当他看到那些抛洒出来的雷珠时,目光微凝,确如曹道人所想,他不可能对周围这些人被无端牵扯进来。


    他这时眸光闪动了一下,那些飞洒出来的雷珠霎时好似被一只无形之手拿住,一枚枚顿止在了那里。


    他只是一刹那间就来到了这片雷珠所在之地,轻轻把遁光一带,这些东西就跟随着他一同飞了出去。


    只是几息之后,他便从天门附近的飞舟往来之地冲出,与此同时,他也是放开了束缚,这些雷珠便在他身后接二连三爆裂开来,虚空之中也是由此绽放出一团团光亮,并跟随他的飞遁轨迹,划出了一长道灿烂而耀眼的跃空长虹。


    这等景象自是惊动了毕宿天城和天门附近的许多修道人。


    而在其中一艘飞舟之上,有两名道人正在下棋,见到这一幕,也是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其中一人露出惊诧之色,道:“那个人谁?好生厉害的神通法力,竟然能定拿雷珠,这可不是什么小手段,或轻或重都是不成的。”


    他对面那道人言道:“这人我却是认识,当是天夏那位斩杀陆道友的玄廷巡护了。”


    先前说话那人点头道:“以往总是听说此人名声,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他想了想,低声问道:“你说此人会不会成为那事的阻碍?”


    那道人不以为意道:“浩荡大势之下,个人之力再强又有何用?别说他一人,就是再多几个,也不过是卷走覆灭的下场,便不用太过放在心上了。”


    张御虽是成功消除了雷珠的隐患,并没有因此停顿下来,可是处理雷珠也的确令他缓顿了片刻,方才拉近的距离又一次被拉开了些许。


    曹道人得到了这一点儿喘息之机后,飞舟又得以跨过了一段距离,此刻他抬目看去,见飞舟已是快要临近去往内层的天门了。


    他估算了一下,若是照眼前这般速度继续下去,张御十分有可能在自己进入天门之前截住自己,故是必须再想一个办法。


    现在离开了人流密集之地,雷珠已经不管用了,派遣弟子也不过枉送性命,那么剩下只能来个断尾求生了。


    他从星袋中取出了一只飞梭,并紧握在了手中。


    此物名为掣电飞梭,只要附身其上,在短短数息之内,可以使自身快若惊虹,足以将他送至天门之内了。


    张御跟在飞舟后方,自然也是看到了前方那通向内层的天门所在,也是猜出曹道人的目的。


    实际他有玉珠在手,对方再怎么逃遁也没有用处,玉珠总能指引他找到此人的,只是内层情况更为复杂,他并不想把这场战斗延伸到那里。


    心意转过后,他一凝神,伸指一点,两道灿烂剑光霎时奔腾而去,而其中一道并没有直击舟尾,而是自半空之中划了一道弧线,自飞舟旁处侧击而来。


    这一剑犀利迅快,只是一息之间,就落在了那飞舟之上,霎时爆开一团亮光,尽管舟身坚固,并没有被剑光洞穿,但是飞舟的速度却肉眼可见的缓顿了下来。


    曹道人看出不妙,没再犹豫,把飞梭往外一掷,同时上去一个附身,顿与这件法宝合二为一,化一道几是无法分辨的流光甩下飞舟,往天门方向投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剑光同样是自外划弧而至,趁着方才飞舟缓顿那一瞬间,却是提前一步赶到了前面。


    曹道人见此,立刻调转方向,试图避了过去。


    可他这一让,那飞剑却是应机而变,随他一同转动,始终拦在他的前面。他努力几次,非但没能靠近那去往的内层天门,反而距离那处越来越远。


    而与此同时,后面那飞剑也是弃了飞舟,追袭上来,锋芒暗吐的同时,也在不断压迫他的转挪空间,总之不令他遁行如意。


    曹道人在飞遁数个呼吸之后,见没法甩开飞剑追击,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


    这飞梭快是快了,可是却需他不停以大量法力驱运,若是再坚持下去,用不着张御上来对付他,自己也能将法力消耗干净,如今唯有停下来一战了。


    他把法力一撤,收了飞梭回来,此刻他并未忘记那两把飞剑正盯着自己,为防两剑趁隙攻来,当下拿一个法诀,一股气光以他为中心向外一撑,虚空内像是出现一个闪亮气团。


    他也知凭此是挡不住飞剑入侵的,所以这只是稍作缓阻。


    在施法之后,他又一甩袖,自里扔出了一个晶莹玉簇,这东西在虚空之中炸开,顿有一道刺目芒光照开。


    这光亮有若实质,在爆发出来之后,竟是结成了一簇簇坚固无比的冰玉,将他完全屏护在了里面。


    外边两把飞剑围着他回绕飞旋,时不时切斩下来一截冰玉,但这东西不但厚实,而且还会自行修复,少去一些,便又填补上来一些。


    张御趁他停下之际,也是靠了上来,蝉鸣剑仍是在冰玉飞旋游走,而惊霄剑则是转了回来,被他一把拿住,反持在了身后,他迎着虚空之中射来的大日光芒,身躯缓缓飘行上前。


    曹道人见他沐光而来,衣袍飘荡,望之有若真仙,心中既叹且惊,只是他信奉正清之言,张御身为玄修,越是了得,便越是他之大敌。


    他于心中暗下誓言道:“弟子曹康暗祈玄尊相助,今日若得走脱,来日必将此人除去。”


    张御此刻看了一眼下方冰玉围裹之中的曹道人,虽然那冰玉看去很是坚固,连飞剑也没法一击斩开,可是这等定在原处不动的敌手,对他而言无疑就是一个活靶子,可以放心施展手段。


    他抬起手,对着冰玉就是一弹指。


    刹那间,那冰玉之上爆闪出了一道堪比日月的光辉,毕宿天门之外望见此幕之人都是双目一阵刺疼,在惊呼之中纷纷回避。


    在他把六正印全数推进到了第四章书的圆满之境后,这一道日月重光早已非先前可比,当真是有蒸化山海之能。


    这光芒闪烁在徐徐收敛下去后,可见曹道人身外的冰玉已是全然化去,但却可看见,其人并没有受得任何伤害,这得益于他身周围环绕着一圈淡紫色的莹莹光芒。


    张御一望便知,这是与自己手中紫星辰砂相类似的东西,其特性就是可阻碍一切外来攻袭和神通法术,也即是言,只要这东西不消耗干净,那么他所施展的手段就伤不得其人,

    但是再好的东西也要看谁用,只是一味守御没有进攻那是最为被动的,他一挥袖,两把飞将一同飞出,围着曹道人飞闪劈斩。


    曹道人见周围那淡紫色的光罩色泽不断转淡,知道此物待耗尽之时,那自就无法再阻挡剑光了。


    好在他还有那位上境大能所赐的那门神通,可助他逃得性命,方才他只守不攻,便是在为此做着准备。


    他默运法力,暗暗将此神通引出,就在身周围的紫气耗尽前一刻,他身影骤然就在张御和观战诸人的目注之下忽的消隐不见。


    可是下一刻,他身影又再度显现而出。


    曹道人不禁愕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好像是赐他神通的玄尊将此法给又收了回去。


    他不知为何会如此,可他这等迷茫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片刻,随着外间最后一道紫气被消耗干净,两道犀利剑光从他眼前一左一右交错,他怔怔回头,颈脖之上出现一条细细血线,头颅从上滑掉落而下,身躯也是在同时化作了两截。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文稿

    张御两指一点,曹道人断裂的身躯及头颅化一道夺目光芒爆开,所有一切都是不曾剩下。


    若是放在以往,他说不得还要将此人擒下,设法追查出其同党,不过似这等能得玄尊青睐的主事人物,身上必然是设有禁制的,故是他也不去多那个事了。


    只是在那最后一刻,其人身上似是出了些变故。


    他便是站在外间,也能感觉到曹道人所施展的隐遁神通极为玄妙,像是一瞬间从个世界上抽离了出去。


    这不像是这个层次的修道人所能使用得出来的,十有八九是借了上境大能之力。


    要是这样,此人还是极有可能从他面前逃脱的,只能待这神通化变结束后再动用玉珠去追寻。


    可曹道人消失之后旋又复现,这就有些奇怪了,他心思一转,猜测这或许是背后赐予其能的那位上境大能受了什么影响。


    他一伸手,将那玉珠拿入手中。


    只是此物一到掌心之手,便感觉到了一股勃勃欲动之势。


    他眼眸微闪,这分明除了被他斩杀的这位之外,还有人接触过此物,只是眼下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置,他只能回头再来继续此事了。


    主意一定,他便往回飞转。


    而在这个时候,毕宿天门之旁的台殿之上,有一个身披罩衣的道人方才一直默默观看战局,此刻他转过身,走入了殿厅之内。


    里间的案几旁,端坐着一个浓眉挺鼻,相貌堂堂的英伟修士,他抬头看了看走进来的道人,道:“梁道友,我曾听闻,你似乎之前曾败于这位之手?”


    那道人将罩衣的遮帽掀下,露出了一张方正的脸膛,赫然是此前一直无有音讯的梁屹。


    他坦然道:“是,我的确曾败在这位手中,尽管当时只是以观察者相互推演斗战,但我知道,就算面对面相斗,我也不是张道友的对手,后来我们一同铲除陆宣和,我对他更是佩服,现下观来,张道友道行又有精进,我更不是他对手了。”


    那英伟修士唉了一声,道:“梁道友,我可无有他意思,只我见了这位今日威风,方知为何他是玄廷巡护了。”


    他语声中颇为不忿道:“为什么玄廷不来找我呢?我很有能力的,我也想给玄廷卖命啊。”


    梁屹看了一眼,对面这位明明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可偏偏说的话却和外在表现格格不入,感觉很是违和。


    他摇头道:“道友若是改改脾气,说不定玄廷便会来找你了。”


    英伟修士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他拿起案上的茶水一口饮尽,砸了咂嘴,道:“梁道友方才说得事我答应了,我会设法让更多同道使用观察者的。”


    梁屹有些意外,道:“道友为何又愿答应了?”


    英伟修士笑了一声,道:“连张巡护这般人物也用观察者,我看我也不必坚持到底了。”


    梁屹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虽然张巡护也用观察者,但我需说清楚,这位的强大,并不是依靠此物,我所要做的事情,也并不代表张巡护愿意做,他是他,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


    英伟修士撇嘴道:“我知道,我不会宣扬这件事的,这只是我说服自己的理由,行了吧?说服其他人我可不会提这件事的,我也不希望张巡护来寻我的麻烦啊。”


    梁屹转身向外走去。


    英伟修士奇道:“梁道友,你去哪里?”


    梁屹道:“既然道友已经答应了,这里的事我已经做好了,我当是去找下一位志同道合的道友了。”说完后,他重新戴上罩帽,走出了大门。


    此刻另一处,曹道人所留下驾飞舟被其人抛弃之后,便一直飘悬在了虚空之中。


    飞舟之内的余下的几名弟子也在试图驾驭此舟逃走,奈何这飞舟是法器,不是任谁都能驾驭的,法力不够只是其次,主要是谁都不是这飞舟御主,自然也是催动不得,弄了半天,还是停留在了原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轰的一声大响,飞舟整个震动了起来,几名弟子都是不由自主摇晃了一下,所幸在场都是修士,稍一感变动,便即稳稳站住,可是心中却生出了不妙之感。


    几人望去,见舱门自外破开了一个大洞,而后张御持剑自外缓缓走入进来。


    几名弟子见到是他,都是惊惧非常,他们脸色煞白的同时,也都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此刻感觉到自己理应冲上去与张御相斗,可是偏偏又提不起那个勇气,于是都是一个个僵立在了那里。


    张御走进来之后,扫了一圈舱内,在诸弟子的面上停留片刻,便往主舱走过去。


    其中一名年轻弟子颤声问道:“曹,曹师呢?”


    张御淡声道:“已为我所斩。”


    所有弟子都是浑身一震,曹道人在他们心中地位极高,且这些年人从来没失过手,所有弟子都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念。


    故是方才就算曹道人把他们抛下独自逃生,他们也没有怨言,而此刻听闻其人已亡,对他们的心神震动无疑极大。


    其中一名年轻弟子看着张御往主舱走去,咬了咬牙,对着他大声道:“尊驾,主舱下面的案台暗格下,那里有曹师留下的文书,那里或许有尊驾想要之物。”


    张御停步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待他离开这个舱室之后,另一名年轻弟子惊怒道:“柳芳,你敢出卖曹师?”


    柳芳道:“曹师已经亡了,我还有什么好出卖他的?方才曹师令我们发出了警讯,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帮衬曹师的,一个都不没有。”


    他看着众人,冷声道:“为什么曹师一个人去死?他们也该一起去死!”


    诸弟子不由为之默然。


    张御此刻已然走到了主舱之中,他来至案台边上,目光凝注了片刻,见上面有一层禁制,轻轻一拂,就将这禁制化了去。


    他心光在内一转,案台缓缓向两边分开,里面露出了一叠叠文稿和一封封书信,那些书信整理的很整齐,而文稿则是错落随意的摆放着,上面还有很多凌乱的字迹。


    他扫有一眼,心中微微一动,看了几眼后,把袖一拂,将之全数收入了星袋之中。


    他自里走了出来,对外间那几名弟子言道:“你们几人,跟我一同回去,你们跟随这位曹道修许久,想来也是知道了许多事,我需要你们仔细交代。”


    几人虽然方才情绪激动,可是现在也是冷静下来了。


    他们也是想过宁死不屈,要是曹道人在还好说,他们还能硬气一些,现在做这些似乎没有意义了,最早说话那名年轻弟子抬头道:“我们愿意跟随巡护回去,能交代的我们都会交代。”


    张御没再多言,心光一张,霎时遍布整个舟身,而后诸弟子便看到,方才他们百般努力之下也不得唤动的飞舟被强行推动了起来,并向着天门方向飞去。


    只是飞舟方才出去不远,却见对面有一驾驾斗战飞舟飞来,并拦阻在了前方。


    这是因为方才张御与曹道人两人相斗所引发的动静着实不小,特别是那爆裂开来的雷珠引发了极大恐慌,导致毕宿天门附近的看守也是大为紧张。


    而天城在察觉到后也是及时作出了反应,调动了大批飞舟过来暂时封闭了天门。


    此刻自那为首的斗战飞舟之中飘飞出来一名蓝袍道人,身后还跟着大批披甲军士,他来到飞舟之前,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有礼,可否出来一叙?”


    张御身影一虚,自飞舟之中飘飞出来,而周围那些披甲军士见到他,都是一个个大为紧张,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毕竟他方才表现出来的力量着实令人畏怖。


    张御也未多言,直接就将玄廷巡护的印信托了出来,那道人一见此印,神色一凛,随后什么也没有多说,对他再是一礼,回头吩咐了一声,不多时,整个舰队就让开去了路。


    张御对那道人点了下头,重回了飞舟之内,飞舟一闪之间,便就越过了天门。


    他走之后,有个披甲校尉飘至那道人身侧,道:“方才那位,便是最近名声颇大的那位玄廷巡护?”


    那道人言道:“是他。”他感叹道:“我说哪来这么强横的修道人,若是这位就不奇怪了。”


    那披甲校尉啧啧有声道:“以前我还以为传闻有所扩大,没想这位真是厉害啊。不知和他交手的又是谁?看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啊。”


    那道人摇头道:“这些与我们无关,就不必多问了。”


    他也是看到了曹道人方才消失又出现那一幕,感觉这里恐怕水很深,所以并不想去牵扯太多。


    张御在过了天门之后,就推动飞舟往奎宿地星回返,待穿过大气,在昙位于泉州中的庄园之内落定后,便令问讯赶来的许成通将那几名弟子先行看押起来。


    他回到大堂之中坐定下来,就将那些书信和文稿从星袋之上取出,摆在了面前案上。


    那些书信他先未动,而是目光先落向了那些文稿,这是因为他此前扫过一眼的时候,却是发现这上面竟有言语提到了玄修的破境法门。


    他伸手将其中一份拿了起来,慢慢翻看了起来。


    ……


    ……


  第一百五十章 根由

    张御在把手中这份文稿看过之后,又将其余文稿拿了起来,全数翻了一遍。


    他之前并没有看错,文稿里面所提到的,的确是玄修的破境之法。


    文稿上面虽无具体日期,可他能感觉得出来,最早的纸稿大概是百多年前的东西了,七八十年前左右的一批最多,那个时候正好是玄修英才相继涌现的时候,几位玄法玄尊更是在那个时候方才有所成就的。


    只是这里面的方法大多数都是未经证实的想法,仅只是停留在纸面之上,能否实现,不得而知,看去应该是文稿主人从其他地方整理摘抄过来的。


    由于他自己就行走在此道之上,又格外注重道法修持,所以在他看来,这些想法大多数都是显得有些浅显了,就算照着走下去,也还有许多难题需要逐渐完善和解决。


    但里面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人的一些想法也是开拓了他的思路,使他生出了不少新的感悟。


    玄修毕竟是需要不断与同道交流的才能有所长进的,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独自一人摸索,现在看到了这些,等若是和这些玄修隔空交流了一次,尽管只是单方面的。


    只是这里他也有疑问,这些东西都应该是玄修留下的,曹道人就算不是正清一脉传人,也是当归属于极为敌视玄修的那一派。其人既然致力于打压玄修,那又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些东西呢?


    他推断这里两个可能:

    一个是这些东西许是将来准备交给谁人,究竟对象为谁,现在已是无法弄明白了,


    另一个可能则更大,这些正清一派之人是想就此封堵玄修之路,所以也是探研玄修上行之道。


    若是如此,此辈可就不仅仅是在扼杀英才了,恐怕还想着从法门上断绝玄修传承。


    不过这些文稿笔迹同一,看得出来不是什么拓件,并还没有经过仔细的整理,所以这些东西很可能是曹道人私人所藏,或许还未转给他人看过。


    若真是如此,倒还是一件幸事。


    他想了想,这些东西也终究也是前人心血结晶,即便最后没有走通道路,也不见得是道路不对,也很可能是自身无有这个能力去完整,故是将这些俱是妥善收了起来。


    这些东西收好好,他才将那些书信移至面前,随后他发现,最上面摆放的,居然与他相关的一些文书,里面详细描写了他在人前曾经用过的一些道术神通,还有他这两年来的战绩,连他在青阳上洲一些经历也连带有一些。


    这些应该是零落搜集来的,所以并不完整,可是东拼西凑起来,却也是总结出来了一些东西。


    在文字下方还有一些注疏,从笔迹上看,与方才那些文稿的出自同一人,应该就是曹道人本人所书,里面详细写了该如何对付他,又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他还第一次这般直观看到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并且还是来自敌方之手,里面的分析也不曾带有任何情绪,都是最为实际的判断。


    看着这些的时候他有种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照着一面非常清晰的镜子,哪怕稍微有一点瑕疵都可在里面被照出来。


    只是这份注疏并没有写完,许多东西并不完整,看去曹道人对他好在持续观察之中,只是现在其人已没有那个机会了。


    他将关于自己的那些文书拿过,继续再往下翻,却是目光微凝,他发现下来这些文书所记述的对象几乎全是有望破境的玄修。


    这里面有许多修士他未曾听说过名讳,但也有一些是他所熟悉的,譬如师延辛、梁屹、姚贞君等等人物,甚至连俞瑞卿的记述也有,从日期来看,应该是其人参加了围剿陆宣和这一战才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的。


    他稍作翻览,见这里面对所有人的功法神通都有较为详细的记录和分析,对于这些人的优缺点更是一条条罗列了出来。


    因为这些涉及到了他人隐私,不得这些同道同意,他是不会深入去翻看的,于是稍稍翻过后,就将这些记述收起,准备找个合适时机交还给原主。


    一方面是给他们提个醒,告诉他们有敌人在暗中窥觊,另一方面,敌人往往比自己还看得清楚自己,相信这些东西对他们也是有用的,不必要就这么毁掉。


    在把上面这些对于玄修的记述拿掉之后,剩下的东西就全都是曹道人与他人往来的书信了。


    虽然这些书信并没有留下的具体名姓,笔迹也是难以辨认,可是凭借纸张和上面显现出来的一些内容和线索,若是细查之下,还是有可能查询到背后正主的。


    他心下一转念,曹道人留下这东西倒不是不谨慎,而像是有意留着作为自保之用的,因为里面颇是涉及了一些隐秘。


    在仔细把所有书信都是看过后,他吩咐了一声,让青曙把曹道人的弟子带上来逐一问话。


    这些弟子大多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多数时间都是保持着沉默,显然心态失落且消极,还未能完全调整过来。


    倒是此前那个名叫柳芳的年轻弟子很是配合,不用他问,便主动交代了许多事,并且还竭力回忆自己所记得一些细节。


    他从这些弟子口中了解到,曹康此人一直在内外层走动,主要就是对付一些玄修之中的英才。


    其人以往不曾来过奎宿,这是因为有余玄尊坐镇,这位玄尊对玄修后辈极为看重,所以他不敢过来,直到余玄尊被撤去,这才带人到此。


    而做此事的也并非曹道人一个,还有一些真修也是暗中参与了,只是柳芳所知也是不多,跟随曹道人最长时间的乃是常迩,只是此人此前已经被他斩了。


    在把所有弟子问过后,张御令青曙退下,一人独坐在大堂之内,看着庭院之中盛开的花卉。


    曹道人是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活动的,不少玄修之中的英才都是遭受其人所害。


    他们通常并不直接杀人,而是用一些鬼祟办法挫伤玄修俊秀的心志,只有遇到一些心志坚定之辈他们知道寻常手段无用,这才会设法下手对付。


    此辈用心异常之险恶,虽说玄修上境难求,可无数玄修都在探求其道,那些出色的人物更是其中最具希望的,不定哪一天就能寻到一定适合行走的道路,并令众道为之受益,然而现在遭此辈一搅,有一些人便被生生扼杀了。


    可他也明白,此事究其根由,还是因为随着玄修日益增多,越来越多的侵夺了或是触及到了原来一些属于真修的权柄,可是玄修偏偏上层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维护这些,这才出现了这等局面。


    他眸光微闪,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根绝此辈,但是有些事他却是能做到的。


    他对外唤有一声,少顷,许成通自外走了进来,躬身道:“巡护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许执事,你替我去查几件事。”他伸手一推,将曹道人与他人往来书信挪至前方,“设法查出这些书信来自何方,是由谁人寄出的,随后回来报我。”


    许成通走上前去,伸手拿了过来,他看了几眼,满是信心道:“巡护交给许某便好,许某以往便经常做这等查证之事,定能把这些书信背后之人查个清清楚楚。”


    张御微微点首,待许成通退去之后,他将玉筹抛出,在大堂内外各是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而后端正身躯,调和心神,不一会就入至定中。


    前些时日闭关追求“诸我”,收获并不大,还没能找到其中关窍,但是前人总结出来的三个步骤他在尝试过后却是得以掌握了,这回一入定,便即照此施为。


    只是片刻之后,他先是感得天地万物尽数退走,只留下自己一人存在,而后连带自己亦是淡化而去。


    若说意识、心神、感应等等出自自身的痕迹深刻在现世这张白纸之上,那么现在这道痕迹便在他定坐中慢慢淡化而去。


    不过若是任由这痕迹尽数化去,那就是完全否定了自我存在了,哪怕原来的身躯还在,那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了,故需得掌握这里面的度。


    “执我”是必须存在,就如树木之根牢牢钉在那里,这才能引得“他我”来投,所以这一步只是“退我寻真”,而非“舍我合真”。


    只是过去照此法修持的修士往往把持不好这里面度,若稍有逾越,那便是自我失去,而若是退沉不够,也就没办法进入最后一个步骤。


    这里考验的是修道人的定性修行,没有一定的道行和修持,确然是达不成这一步的,更别说还需持坐感悟,寻觅诸我。


    此刻随着他沉定下来,那世上留痕几乎到了淡若无有的境地,但仍有一丝存在,堪堪维系着他的存在。


    随着他持续定坐,些东西也是在渐渐浮现出来,这个时候,他却是忽然感觉有两个清晰无比的“他我”存在于身侧,并与自身产生了某种共鸣,好似只需轻轻一唤,便可与自己合二为一。


    他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去,前方摆放的正是那“蝉鸣”、“惊霄”二剑,此刻这两把长剑正微微颤动着,并发出了阵阵轻鸣。


    他目注片刻,心念微微一动,两柄飞剑倏尔化作两道夺目流光,而后齐齐一跳,便向他斩了过来!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合剑

    张御看着那两把飞剑朝自己落来,他身上心光向外撑开,而两把飞剑与之一触,却如融化一般,霎时投入了其中,并很快融汇到了一处。


    待他心光收敛回来,那两把剑器似是就此消失不见了,这实际上他却是将之藏匿于心光之内。


    通常剑器要融入到心光中,需得炼合双剑,这是一个水磨功夫,他也是在尝试和祭炼之中,而与敌人对敌,同样也是磨砺的一种,只是这里面似还欠缺了一点火候,所以一直还不得完成。


    但不曾想到,这回本来他是想找寻诸我,却是于无意之间做到了此事。


    这大概是因为这两柄剑器长久受他神气浸润,再加上两剑本是因他而生,由他所炼,本就算得上是他自身的一部分,所以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得上是“诸我”之一,故是在运法感应之际被顺利炼合了。


    他此刻心思一动,那飞剑就又出现在了自己手中,到此一步,剑器可持拿在手,可随时收了起来,运使飞斩无不自如。


    而若是再往下一步,那就是飞剑分化之术了,也唯有心光与剑器相合才能进而做到这等事。


    他仔细想了想,这表面看去是一个意外收获,可当也并不是什么巧合,这正是他在追寻诸我的过程之中自身力量提升的表现。


    因为修道人每寻到一个外我,那就意味着自身向完全之我靠近了一点,而剑器作为其中与他时时接触之我,所以才被最先寻到。


    这还证明这套前人总结的方法的确是有用的,或许随着他深入修持,陆续寻到诸我,便可取拿到这一元。


    他这时转首往摆在一侧时晷的看去,方才他感觉上只是过去了一瞬而已,然则距离他闭关竟已过去大半月了,如今已是七月初了。


    这等参悟最是消耗时光,他还算好的,那些真修动辄坐观数载,哪怕一次闭关数十上百年也是有的,这不避世也要避世了。


    他早前曾考虑过去到下层参悟此法,可参悟此道首先要存我唯一,才能去找寻诸我,而去往下层则首先就要分出一我,这便无法达成第一个条件了,所以这里面明显是无法取巧的。


    他站起身来,心意一唤,把散落在外的玉筹都是收了回来,将那禁阵撤了去,而后迈步出了正堂,来至一侧游廊之中。这里放着一张檀木案,这些天来的报纸和各个地方传来的书信都是整整齐齐摆在了此间。


    他坐下翻看了一下,再将书信拿过,逐一回书。


    这里面还有一封是左道人寄来的,言称因为下层交战正烈,所以暂还脱不开身前来拜见,只战事还在控制之内,故寄了一封书信告知情形。


    张御略一思索,把青曙唤了过来,道:“卫氏军可是都回来了么?”


    青曙抱拳道:“回禀先生,卫氏军是分批撤回的,到了上月方才全数从虢星回返,卫军主也是五天前才回到掖崖州中,她之前还对青禾说,想与先生见上一面。”


    张御道:“是该当见上一面了,有些事我还要需卫军主商议,这般,你让她下月到我这处来一次。”


    青曙道一声是,又道:“许执事前些日子派了一名弟子到此,说是有些事要亲自向巡护禀报,这人一直等在客阁之内,先生要不要唤他见面?”


    张御道:“你让他过来。”


    青曙应下,便就退下去了。


    张御这时转首过去,望见那玉花狐带着几只的幼崽从花圃之中跑过去,这些时日不见,那些幼崽倒是长大了一圈,也变得更是活泼了,皮毛也是尤为光亮。


    当日他见那玉花狐,觉得很有灵性,故是这当是喂养了丹散,若是一直这般服食下去,那说不得有朝一日能变成灵性生灵。


    远处脚步声传来,一个弟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游廊之下,站在台阶下面对着他躬身一礼,道:“巡护。”


    张御对他道:“上来说话。”


    那弟子小心走入廊内,再是一礼,随后将一枚玉符拿出,双手呈上,道:“巡护,这些时日来,弟子跟随许执事查访了一些人,要紧的都是记在了其中。”


    张御把玉符拿了过来,他意念入内一转,眼神动了动,许成通在这里面言及是一个颇有根脚的真修,这位在同道之中名声颇好,并以提携后辈著称,但实际上极可能也是秉持灭玄兴真理念之人。


    这位与军务署也颇是交好,这么一个影响力极大的真修,也难怪许成通这般小心,要提前递书回来。


    玉符里面还有许成通送来的证据,这俱是凭借他交给其人的一封书信查证出来的,这倒是很不容易,要是他自己去做,怕也至多做到如此了。


    他略作思量,对那弟子道:“你回去之后告诉许执事,其余人可以先缓一缓,但玉符之中所提到这人给我继续查证,尽量隐蔽好自己,不要打草惊蛇。”


    那弟子得了他命令,精神一振,道:“是。”


    张御在游廊里把书信都是回复了,再饮了一会茶,便站了起来,来到了前方庭院之中,从星袋之中拿出了那枚玉珠,摊在手掌之中。


    上一次这东西并没有完全定止,这似是除曹道人之外,还有他人接触过此物,甚或牵连到这件事情之内。


    如今双剑融合入身,他也正好需一人试剑,那就顺便找上此人,问一问究竟。


    他心光往玉珠之内一渡,此物骤然亮了起来,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而后从他手掌之中缓缓飘飞腾起,到了顶上之后,就化一道光芒往天穹之上飞去。


    他身形一闪,也是腾空追去。


    这玉珠一路飞驰,离开奎宿地星后,就直直往天门方向飞去,接着便没入其中,他也是遁光一疾,青虹化过虚空,随之进入了天门。


    天门另一端,光亮一闪,张御自里出来,他往不远处的天城看了一眼,判断出这是在胃宿之内,目视那玉珠所去方向,他纵光往下落去。


    此刻胃宿地星某处高耸在空的高塔之上,一名冷眉冷眼,束着高髻的女修正盘膝持坐,她着一身湖蓝色棱纹道衫,身外环裹着一团水气四溢的水雾。


    她所坐的高台之下,两边是一座座飞禽走兽的石像,看着俱是一些灵性生灵。


    她本在运功之中,可这个时候,却是忽然感到一阵强烈心悸传来,眼皮跳动了几下,便睁了开来,望向上空,自言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她叫了一声,道:“忆絮。”


    殿台转角处转出一名貌美少女,对着她万福一礼,道:“老师,弟子在。”


    女修道:“你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


    少女怔了怔,不解问道:“老师,弟子可是做错了什么么?”


    女修道:“和你没关系,我有一个大敌正在寻过来,这件事怕是会牵连到你,你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少女低低惊呼一声,道:“大敌?连老师也对不了不么?”她想了想,急切道:“老师,我们可以去找军务署,让那里同道过来帮忙。”


    女修哼了一声,冷声道:“我也要是颜面的,不会涎着脸去求人,更何况,这件事找了他们也没用。”


    她站了起来,道:“我替曹康去求那东西时,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日。”


    她将自己星袋解下,送去了少女手中,道:“来人修为高深,心力强横无匹,或许我迄今所遇见过的最强对手,我并没有多少胜算,你把这些东西都是拿去,若是我败落在此,也不要想着给我报仇,去找你师伯,她会指教你下来如何修行。”


    “心力?”


    少女激动道:“老师,来的是玄修是不是?我就知道玄修都没好人。”


    女修摇头道:“别被那些话给骗了,有些话可以说,但自己心里要清楚真假。”


    这时她神情微微一变,因她见到一枚闪烁着五彩的玉珠出现在了面前,她往天中望去,同时伸手推了那少女一把,喝道:“走!”


    少女只觉一阵气浪涌来,自己便被送了出去,她转头看去,


    便看到穹宇上方有一道光芒照落到了殿台之上,玉雾青虹之中,一名貌若天人的年轻道人自光中踏出,走入大殿之内,看到这一幕后,一阵昏沉袭来,她便失去了意识。


    张御走入大殿之内,先是看了一眼那玉珠,再是看了一眼站在上面的女修。


    胃宿能拥有单独一座塔殿的人并不多,女修则更少,其中只有一位名唤高芝音的女修他略有耳闻,他道:“可是高道修么?”


    高芝音虽是女修,而脾气却是十分直,半点未曾遮掩,直接承认道:“是我。张巡护若是找这玉珠的来历,那么你算是找对了人,这就是我和曹康一起去求来的,你要拿我问罪,那便动手好了,但我绝不会束手就缚。”


    张御望着她,平静道:“这么说来,曹康所做之事,高道修都是知晓的?”


    高芝音冷笑道:“曹康做得事我自是知道的,我虽未曾亲自下手对付过玄修,可既然帮他求到了玉珠,那便已是事涉其中了,所以我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张御点了下头,既然对方承认,那他也不必多费口舌了,他站在原地不动,身外心光晃动了一下,两道有若飞翼的灿烂流光已是闪空飞去!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制拿

    张御此前与曹康等人斗战时,一眼便能看出这几人大致所身处的层次,可到了这里便就行不通了。


    此刻在他眼里,高芝音气息不明,身躯也是飘荡不定,这是以某些手段遮掩了。


    在这样的护持之下,无论是“诸恒常易”还是“天心同鉴”都是落不到其人身上,故是他上来先以一道“蝉翼流光”之术进行试探。


    高芝音是知晓张御过往战绩的,她此刻仍有胆气敢张御一战,一方面是她宁折不弯的脾气,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在她主场之内。


    这座高塔周围所有的禁阵都是她亲手布置的,气脉流传全都是契合她的神通法力,并且还有各种法器配合,在这里斗战,她的实力可凭空提升三成。


    要她就这么放弃认输,那她是决计不肯的。


    此刻见得飞翼流光斩来,她调用阵机配合自身法力向前一推,叱喝一声,竟是直接正面相迎。


    那两道流光在斩入进来后,便被阵力法力渐渐消磨,趋近到高芝音面前三尺之地,方才被彻底化消了去。


    虽是完全挡下了这次攻袭,可她心头却是不由一阵震凛,她自能看出方才自己需倾尽全力才能化解的攻袭只是张御随手一击罢了。


    她不敢再在原地等着张御来攻,抬袖一拿法诀,启唇发出一声叱音。


    这声响传出之后,那些灵性生灵的石像齐齐发出啸鸣之声,百余头封镇在内的灵性生灵的魂魄被阵力一激,全数跃动出来。


    张御眸光闪烁了一下,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这些灵性生灵的魂魄是被某种手段祭炼过的,并且气性趋向一致,若是就这么放任这些东西出来,就会汇聚到一处,继而蜕变为一个神通怪灵。


    只是这手段在他看来发动实在太慢了,意念一转,顿有一道灿烂无比的明光照耀出来,霎时倾满整个殿台,不但照入了高芝音的心神之中,也同样照耀到了那些灵性生灵的魂魄之上。


    一时间,这些魂魄如雪遇骄阳,还未完全出得封镇石像,便就齐齐破灭,化作青烟飘散而去。


    高芝音有阵力和法器护持,稍定心神,便就挡住了这“幻明神斩”之术,可这样一来,她也无力去支援那些灵性魂魄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花了偌大心血祭炼的物事还未能起到任何作用便就化散了。


    张御抹去了这些东西的同时,不疾不徐抬起手来,对着前方就是一弹指,便即放出了一道“日月重光”!

    对于那些与他对面交战,偏又不闪不避之人,他自也是乐意奉送这等威能极大的神通上去招呼。


    高芝音神情一变,但是她咬紧了牙关,刚直的脾性让她不肯后退哪怕一步,在她心意全力唤动之下,顿时调集周围所有阵力法器过来回护自身。


    刹那间,一道耀眼夺目的光亮在整个高塔之上绽放出来,好似日月一同坠落世间,高塔下方的地州子民只觉上空一亮,随即眼前便是一阵白茫茫的光华,片刻自后,就是一阵轰然天塌之声!

    这一击之下,什么阵机法器都是一同爆裂开来,然而在无尽的光芒之中,却有一道虚影自里飞射而出,向着张御所站之地冲来。


    此是高芝音的元神照影,在照影之上她有一门附身神通,和师传法宝的一同配合之下,一旦冲入对方心光之内,就有一定可能附身其上,从而制住对手。


    当日月重光轰来的时候,高芝音就知道自己再不反击就没有机会了,所以这一击完全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张御站着没有动,只是平静看着那一道飞来照影,只是后者还未到得他跟前,却先自剧烈波荡起来,并且渐渐由实质转为虚淡。


    失去了禁阵气脉的保护,这照影自然受到了“天心同鉴”的影响,以至于受到了心光反震,要知高芝音正身正受到日月重光的冲击,拿不出多少法力来支撑照影,故只是到了半途之上,其便已是失去了本应有的威能了。


    张御看着冲到自己没有却死撑着不肯散去的照影,就把袖一拂,将其拍散为了一团轻烟。


    这个时候,前方的夺目光芒也是收敛下来,可以看到,如今整个高塔殿台的上端和四壁都已是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地台还在那里。


    高芝音笔挺站着,她脸色煞白,袖口之外的手指不停颤抖着,尽管此刻她浑身上下已是一丝法力也无,随着照影破散,神气也是亏虚到极点,可她就是咬着牙关不肯倒下。


    她就是表达出一种意愿,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也认了,但是你想别想要我低头认输。


    张御见她已是失去了斗战之能,也没有再去为难她,道:“高道修既然输了,那便随我走一趟吧,你此前之所为,需对玄廷有一个解释。”


    话音一落,高芝音就被一团光亮围裹住。


    张御意识一动,一股白雾自他身后漂游出来,落地之后化作了一驾白舟,舱门塌融开来,高芝音所化那一团光亮就被移入舱室之内。


    他这时一招手,飘悬在一侧的玉珠落入了手中,随后是走入了飞舟之内,随着舱门融合,白舟轰然飞腾而起,眨眼不见。


    而于此相隔不远一座高塔之内,那名唤忆絮的少女此刻醒转了过来,她睁开眼后,便见面前站着一名神情和蔼的老者。


    老者对她言道:“你是高道友的弟子忆絮吧?我是你老师的好友谷辛,你叫我谷老便好,我已发书去你师门,稍候你师伯会来将你接走。”


    “老师?”


    忆絮一惊,她一下坐了起来,急切言道:“谷老,老师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要通传军务署……”


    谷老伸手按住她,微叹一声,摇头道:“你别去了,这是你老师自己的选择,就算找了军务署也没用,反而易坏了你老师的名声,你知道你老师的脾气,还是让她遂愿吧。”


    忆絮听到此言,双目一下变红了,可她还是很快克制住了,道:“我知道了。”


    谷老道:“你先好好休息吧。”他正要离去,忆絮在后面又唤了一声:“谷老。”


    谷老回过身,语声温和道:“还有什么事么?”


    忆絮看着他,道:“那个人是谁,弟子是说,那个老师的对手是谁,能告诉弟子么?”


    谷老抚了胡须,叹道:“这事我不说,你迟早也是能知道,那一位是玄廷巡护张御。”


    他看着忆絮道:“但你此事起因,并非这位张巡护的过错,于公于私,都是高道友不对在先,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高道友不去叫同道相助了?那是因为她自觉无理啊。”


    忆絮低下头去。


    谷老看着有点不忍心,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张巡护并非滥杀之人,高道友当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忆絮眼前一亮,急道:“真的?”


    谷老点头道:“这点把握老道还有的。“他想了想,“对了,若是这两天有人来找你,说什么要帮忙报复,你也别去信他们。”


    忆絮道:“谢谷老提点,弟子记住了,弟子也不会去想着报复,若是老师犯了错,弟子还是不分是非,那岂不嫌老师受得责罚不够么?弟子不会去那么做的。“


    谷老欣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好好休养,早日调和好心境,继续用功修行,不要辜负你老师的期望。”


    张御离了胃宿后,借得天门又回至昙泉州庄园之内,自白舟上下来后,他便关照青曙去往军务署递书。


    此处距离军务署极近,不似掖崖州地处偏远,往来不便,等了不过半日,便见一道光亮自天降下,落在了庭院之中。


    上回与他见过一面的那位道人出现在了此间,其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贫道前来提人,不知人在何处?”


    张御道:“使者请随我来。”他带着那道人来到白舟之中,高芝音正被心光困在那里,被看去犹如光中琥珀。


    那道人看着她站在那里,一副死硬无比的样子,道:“呵,高道友还是这副脾气。”


    张御道:“使者认识这位高道修么?”


    那道人道:“认识,毕竟奎、胃二宿往来较多,知名同道也就那几个。”


    他沉吟一下,道:“张巡护,我近日收到玄廷传下的报书,才知道发生了何事,曹康之辈,所作所为的确该诛。


    只是高道友平素并无任何针对玄修之举,我料她是欠了人情这才不得不为,只是她这个脾性,就算犯了错,也是死顶到底的,偏要把不该扛的扛在身上。”


    张御道:“也是因为如此,我才未有杀她,曹康被我打杀之后,若是那等心虚鬼祟之辈,早便逃离胃宿了,也没有她这份硬气。”


    那道人不觉点头,道:“道友能理解便好,不过该受处罚仍是要受,我这便把人带走,待有结果之后,贫道当会向巡护知会一声的。”


    张御点头道:“有劳使者了。”


    那道人打一个稽首,就带着高芝音离了白舟,如来时一般纵空离去了。


    张御目送他离去,便回了正居之内,继续定坐修持,寻觅诸我,一晃又是数日过去。


    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青曙来报:“先生,许执事回来了。”


    张御睁开眼眸,内中有光芒一闪而过,道:“唤他进来说话。”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清剪

    张御等了一会儿,许成通就自外走了进来,到了座前,他躬身一礼,道:“巡护,那人许某已是查清楚了。”


    他从星袋里取出一封厚厚报书,恭恭敬敬递上来。


    张御拿过来一看,这份报书比上回玉符里面的东西更是丰富了不少。


    上次那弟子传递来的东西,许是出于小心,有些地方并没有说的太清楚,但这回却是一些细节都是添加上了。


    而只凭着这些,就已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位与曹康有所牵连,并且参与了谋害诸多玄修一事。


    他看罢之后,合上报书,道:“许执事用心了。”


    许成通连忙一躬身,语气略显激动道:“是巡护给了许某赎罪的机会,许某若再不用心办事,那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张御思虑片刻,道:“许执事也是辛苦了,可休歇几日,其余该查之事先放一放,等我吩咐。”


    许成通精神一振,他知道肯定又有事情要办了,忙不迭回应道:“是,许某随时等候吩咐。”他一礼之后,就恭恭敬敬倒退着走了下去。


    张御看了眼那份报书,又往远处望去,庭院之中花树摇曳生姿,下方则是树影晃动不已,稀疏破碎的光斑虽在努力,可怎么也聚合不到一起。而繁茂的枝叶越是生长,已是延伸到了过廊上,探到屋檐之内了。


    他淡声道:“是该修剪一下了。”


    正清一脉及其从附之人,仗着后面有上境大能支持,屡屡对玄修之中的英才出手。


    因为玄修之中许多俊秀不似真修,没有什么师传,完全就是依靠自身之力,所以也就抵挡不了这些人的暗中算计,这也令此辈屡屡为之得手,到现在更是愈发肆无忌惮。


    故他心中已有决定,准备出手拿下许成通报书上所提到之人,以此震慑此辈,也让此辈认识到,有些事并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


    只是此人不同于曹康和高芝音,声名极大,若是动手,影响较大,故是他要提前给玄廷打一声招呼。


    他拿过纸笔,落笔刷刷,写下了一封呈书,封好之后,放入了袖中,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庭院之内,身外青光一闪,随后见到天穹上方有光芒闪了一闪,便即不见了影踪。


    一刻之后,奎宿地星北地。


    张御从空降落下来,拿出巡护印信,待光芒照来,整个人便沉入了呈书之地内,他将事先拟好的呈书拿了出来,往前一送,任其落入了前方那座玉璧之中。


    只是这一次,那位少年道人并没有现身,而且等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他心中清楚,没有人出来阻止他,那就说明对面已然默许了此事。


    曹康和高芝音被杀,消息也是免不了传出去,现在也是需要几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来平复玄修的怨气。


    因为呈书已经是送上,他也没在此地多留,从此中退了出来,驾起遁光,重新返回到了庄园之内。


    回到居处后,他并没有急着动身,下来十几日,一直在居处之内感应诸我。


    到了八月初的时候,一辆造物马车来到了庄园门口处,卫灵英和靳小柏自里面走了下来。


    青曙站在廊下抱拳相迎道:“卫军主,靳娘子。”


    卫灵英抱拳还礼,道:“青曙少郎。”


    青曙道:“先生知晓两位到来,正在正堂等候两位,两位自去便是。”


    卫灵英称谢一声,靳小柏也是福了一福,踩上台阶,过了围廊大门,往庄园之内走去。


    两人过了内院门廊,就走如了开阔的庭院之中,顿觉一股馨香扑鼻而来,只见眼前满园花树,花瓣随风飘舞,靳小柏看着那些缤纷颜色,惊叹道:“好美啊。”


    卫灵英也是忍不住道:“是挺漂亮的。”她想到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景色,摇头道:“掖崖州还是太荒凉了。”


    靳小柏到了这里,受周围景物的感染,也是活泼了几分,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卫叔说,掖崖州的征伍最大规模也就是五千人上下,不像昙泉州这里的征伍。数万人都有,并分成数个征伍驻守在各个地州。”


    她语声中不乏羡慕之意,“不知道我们卫氏军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大的规模啊,唔,要是张先生还愿意帮衬我们就好啦。”


    卫灵英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张先生愿意帮我们一年已经够好了,他可是玄廷巡护,我们这么小的池塘哪里能容得下张先生?”


    靳小柏唉了一声,情绪低落了几分,道:“就算再请到上修守镇,也没有张先生那么好了。”


    卫灵英摇了摇头。


    说话之间,两人走到了正居之前,青曦站在那里对两人一个万福,道:“两位请进,先生就在里面。”


    两人谢有一声,走上台阶,步入堂中,便见张御坐在案后,身着一袭天青色宽舒道袍,身外似有一层飘渺玉光,望之出尘若仙。


    两人连忙一礼,道:“张先生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道:“两位坐吧。”


    卫灵英和靳小柏两人称谢一声,小心在客位之上落座下来,青曦则是过来给她们二人各自奉上了一杯。


    靳小柏接过后,道:“谢谢青曦姐。”


    青曦对她轻轻一笑。


    张御看向卫灵英,道:“今请卫军主来此,是我与卫氏军有过一年之定约,而今期限已过,此约当是废止了。”


    卫灵英虽然有些失落,可还振起精神,道:“这是应有之理,我们卫氏军何其之幸,得了张巡护一年庇佑,没有张巡护,卫氏军绝无可能再度站立起来,此恩此德,只要我卫氏军还在一日,便绝不会忘记。”


    张御点了下头,道:“我曾听闻,卫军主的期望,就是一直想把卫氏军驻地搬到昙泉州来?”


    卫灵英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也是灵英的妄念了。”


    张御道:“不算妄念。”他拿出一封文书,放在案上往前一推,道:“这是我从玄廷请来的敕书,作为玄廷巡护,我可招揽一定人手为我所用,我如今有意雇募卫氏军,卫军主若是愿意,可以签下此书。”


    卫灵英与靳小柏怔了一怔,有些不敢相信,随即眼中都是流露掩不住的惊喜激动之色。


    靳小柏激动而忐忑的问道:“那,那我们接了敕书,以后也算是玄廷的人了?”


    张御坦言道:“只要我还是玄廷巡护,那卫氏军便可算是玄廷之下的雇募军,便我不再担任此职,你们有此履历,玄廷再有什么差遣,也会酌情先考虑你们的。”


    靳小柏顿时两眼放光,她一把抓住卫灵英的胳膊晃了晃,催促道:“卫姐,还等什么,快,快应下啊。”


    卫灵英深吸了一口气,她拿过文书,轻轻一划指尖,直接以指为笔,以血为墨,签下了自己的名姓。


    随后她对着张御一抱拳,神情郑重道:“多谢巡护器重,我们卫氏军一定珍视这个机会的。”


    张御点了点头,道:“卫氏军既为我所雇募,那么不合再待在掖崖州,你们若是觉得可以,我可在昙泉州外为你们寻一个地界,作为卫氏军的驻地,只是日后,需要自己去经营。”


    卫灵英和靳小柏听此言,更是分外欣喜,再是感激一礼。


    张御再是对他们交代了一些事宜,就让他们出来了,两人直到走出了正堂,行走在满是花瓣的花廊中,整个人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靳小柏忽然一把抓住卫灵英,努力摇晃道:“天呐,这是真的么,我不会在梦里吧?卫姐快拍我,快拍我一下。”


    卫灵英没好气道:“别闹了,张先生如此器重我们,我们也要把事办好。”她想了想,道:“回去之后,我们先把在掖崖州内的产业处理掉,然后全军搬来掖崖州。”


    靳小柏做惯了大管家,一时有些舍不得,可怜兮兮道:“卫姐,全卖了么?驻地可是老军主打拼出来的,要不留一点吧?”


    卫灵英坚决道:“不,全处理掉,张先生信任我们,我们也该表露出我们的决心,听我的。”


    靳小柏仿佛一下没了力气,语声低落道:“好吧。”


    卫灵英这时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一下,道:“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给我打起来精神来,到了昙泉州,我们卫氏军就如鱼入大海,才能更好壮大起来,以后一个驻地说不定你还看不上呢。”


    张御在处置了卫氏军的事后,坐了一会儿,便命青曦把许成通唤了过来,并道:“许执事,带上你的几个弟子,随我走一趟。”


    许成通立刻意识到,这是张御要对那一位动手了,他顿时眼中生光,不知为何,他此时特别激动,深深一揖,道:“是,巡护。”


    他退下去后,立刻将四名弟子都是召集起来,待再回到庭院之中,见那一艘白舟已是停在了那里,青曙正站在融塌开的舱门之前相候。


    他带着弟子走上前去,青曙对他一抱拳,道:“先生已在舟内,许执事请。”


    许成通可没有忽视他,也是还了一礼,这才往舟内步去。


    青曙待他们都是进入舟内,对着站在庭院之下的青曦一点头,便也是转身走入舱中,白舟的舱口霎时弥合,无声无息之间腾升入空,再是光芒一闪,便破空射入云穹之中。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寻踪

    白舟离开奎宿地星,自天门之中穿渡而过,这一次来到了西穹天的中心之地昴宿之内,张御上次追逐曹康,也是到来过此地。


    白舟出了天门,直接往昴宿地星上穿落下去,最后在一处名唤因枝地州的繁华州城之中落下。


    张御将白舟停在泊舟天台之上,就带着青曙和许成通等人乘坐造物车马往州中而来,大约半个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处修道人寄宿的宫庐之前。


    许成通低声道:“巡护,这便是那黄孟桓所在之地了。”


    张御望了过去,这宫庐形制一派天夏古风,高檐阔廊,壮丽华美,宫殿沿中线向内排列,两边宫阙楼宇俱皆对称。


    只是比起建筑,更令他注意的是这里往来出入的修道人。


    一般来说,真修和玄修在外层是很少会待在一起的,而多半是泾渭分明,然而这处却是不一样,寄住在此的修道人既有真修,又有玄修,看去彼此相处很是和睦。


    这也是一个少见得情形。


    张御伸手出去,将遮帽戴上,而后自车厢上走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台阶上方高大的宫庐,就往那里走去。


    许成通也是戴起遮帽,带着几名弟子在后面跟上。


    宫庐之前的值守弟子在从张御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时便就加以留意了。


    那领头弟子见许成通法力气息深湛,而走在最前面的张御气息更是莫测,知晓他们定是来历不凡,不敢怠慢,亲自迎上来,对着张御躬身一个揖礼,道:“这位上修可是要在宫庐宿下么?”


    他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张御到底是真修还是玄修,故是此刻也只能以上修相称呼了。


    张御声音自遮帽下传来,道:“正有此意。”


    那弟子马上侧身一让,道:“上修这边请。”


    张御微一点首,随他步入了正门,他看了看四周三三两两经过的修道人,道:“我去过其他星宿,但是那里的玄修、真修都是彼此分驻,可这里却是与众不同,听闻这俱是黄道修的功劳?”


    那弟子不无自豪道:“是啊,人人都说真、玄两道互相不容,可黄师从来没有那等偏见,他认为真修不当总是避世,而是当与玄修一般入世修持,而彼此都是修道一脉,也该是消除隔阂才是。”


    张御嗯了一声,他下来又问了几句,也是大致将这里情形弄清楚了。


    那位黄道修能让这么真、玄修士在此,也并非他当真消弭了两者之间的矛盾,而是纯粹是因为他个人威望足够高,足以压服底下修士,还因为对玄修表达出了足够的善意,所以使得诸多修士相信他。


    而且从内部来看,大多数真、玄两道的修士其实还是保持着相互之间的距离,这就是在外面画一个大框子,把双方框在了里面,

    只从外面看,双方的确好像相处融洽了,但里面的人,却依旧奉行原来一套,并本没有本质上的改变。


    进入宫庐后,他择选了一处位于南侧的一处宫台落驻下来,并问道:“不知黄道修可是在么?我欲登门造访。”


    那弟子唉了一声,道:“那真是不巧,黄师数日前收到内层一位同道相邀,去往内层一处玄境讲道了。”


    张御道:“哦?不知黄道修是何时离去的?”


    那弟子想了想,道:“走了大约有大半月了吧。”


    张御眸光微动,这倒是有些巧合了,大半月前他方才决定拿下这位,这位就在那时离开了此间。


    他思忖了一下,虽然之前他向玄廷报书,但是这位黄师可没这个能量去知道玄廷的事情。


    就算有玄尊得知了此事,也绝不会为此特意去通传一个下境修士,因为哪怕今日他找不到此人,来日也一样可以找到其人门上。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位道行高深,当是感应到了什么,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故是前躲避了。


    他道:“不知黄道友去了哪里讲道?若是可能,我也欲去听上一听。”


    那弟子不疑有他,毕竟他眼中的黄师谦和大度,对任何人都很友善,眼中也无有玄修、真修之分,行事更是光明正大,到了哪里自是不用避讳他人,他道:“黄师所去之地乃是伊洛上洲。”


    张御道:“多谢道友告知。”


    那弟子自认修为尚浅,可不敢与他平辈相称,赶忙回有一礼,道:“前辈客气。若是前辈没有什么吩咐,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张御点了下头,那弟子一揖,便退了下去。


    许成通见他离去,上前两步,道:“巡护,我们下来该是如何?”


    张御淡声道:“既然他去,那么我就去内层寻他。”


    这位若是以为躲到内层去就能避开此事,那却是想多了。


    他来时就做过一定的心理准备了,其中也考虑到这位出于谨慎,或可能会去到别处,可无论这位去到哪里,他都不会将之放过。


    说起来他也是久不回内层了,且还有一个修持中的想法需要验证,倒是可以顺便走一遭。


    许成通听闻回去内层,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以往就是在内层修持的,后来才随老师到了外层,如今已是有近百年不曾回去过了。


    他本以为自己加入幽城后,恐怕以后再无回去的可能了,可没想到眼前便就有了机会。


    他定了定神,道:“不知巡护打算何时动身?”


    张御走到了殿台窗口,看着下方的宫殿群,道:“此事不急,从去往内层去往需要提前呈报关书,明日再动身也是不迟。”


    关书通常是要审理一段时日的,不过似他巡护的身份,一递上去当就可以批复,除此外还有似黄孟桓这等极具名望又有修为的修道人,也是很较为容易通过。


    他把青曙唤来,给了其一封符令,交代了几声,后者接过后,一抱拳,就去申拿关书了。


    许成通这时也道:“那巡护,许某也是退下了。”得了回应后,他躬身一揖,也是从此间退了出去。


    张御站立了一会儿,就独自一人下了殿台,往宫庐后方一处大殿行来。


    他此前听闻这个黄孟桓在宫庐内设了一个道场,可任由同道到此来宣讲道法,这里还收藏了许多道册,他既然来了此处,也想去那里看上一看。


    半刻之后,他走入了那一处传闻中道宫之内,的确有几人在那里讲道,不过听了听,都是一些浅显的道理,主要是针对一些低辈弟子的,于是也未停留,而是往上层来。


    当他行走到最高处后,却是见到放置过一块石碑,上面是黄孟桓亲笔所留之言,其上声称,任何人都可到此观览道书章印,但若是真修,却需看一书留一书,若是玄修,在需观一印留一印。


    看到这里,他不觉若有所思。


    此间一名道侍见他站在不动,主动迎了上来,稽首一礼,道:“这位上修,可是要进来观书么?”


    张御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他没有再踏入书阁之内,而是直接转身下了台阶。


    那名道侍见他离去,想了想,走到一边,对一名弟子叮嘱道:“把这位记下来,稍候看看他落驻在哪一座宫台之内,还有查一查这位的身份。”


    那弟子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道:“师兄,可是这位有什么问题么?”


    道侍道:“黄师以前吩咐过,若是有同道走到这里,看了石碑不但不进去,反而转身离去的,那么就需得记下来。”


    那弟子好奇问道:“为何要如此?’


    道侍顿生不悦,呵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我交代你的事记得做好。”


    那弟子不敢再问,低头道:“是,师兄。”


    张御回到宿处后,便就着人拿了一些黄孟恒过往讲道的记述仔细翻看了起来,一边看着,他也是一边在思索着什么。


    到了入夜时分,青曙转了回来,递上已是拿到的关书。


    他接过此物收好,便让青曙自去,再是观看了一会儿记述后,便就去往室内定坐修持了。


    到了第二日,他带着诸人离了宫庐,回到了白舟之上,就往位于毕宿的去往内层的天台而来。


    许成通这时道:“巡护,许某在查探那黄孟桓之时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此人一方面暗中谋害玄修,一方面却又在明面上努力使真修、玄修和睦共处呢?”


    张御淡声道:“若是按一般情形推论,正是因为他在暗中行鬼祟之事,才需在表面上做这事来遮掩自己的行径。


    再有一个,他是一个无有根脚之人,既非玄尊弟子,也没有强大的师门为靠山,而正清一脉可不可能站出来支持他,所以也需用善名来维护自己。”


    许成通不由恍然,佩服道:“原是如此,巡护可是一言点醒了在下这个梦中人啊。”随即愤然唾弃道:“那黄孟桓果然是一个无耻奸邪之人!”


    张御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若往深层次去看,黄孟桓这等行径,或还很可能与此人的功行道法有关。


    只是现在未见其人,还不能完全下定论。


    白舟此刻已是来到了那承载内外层出入门户的天台之上,往下看去,可见天台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如井口一般的空洞,有耀眼的白色光芒自里溢生出来,边沿处有一圈圈闪烁着雷光的光雾,而往里看去,却是深远无尽。


    看到这一处地界,舟内所有人不再开口说话,而是默默注视着。


    张御目注此处,以心意驾驭白舟缓缓下落,并沉到入了那出入门户之中,在一阵剧烈的光芒闪烁过后,整个白舟便就此消失不见了。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门关

    白舟进入了内层入口之后,外面就出现了一阵阵闪烁着雷芒的云雾乱流。


    张御看着外间,两年前他离开内层的时候,当时坐得是玄廷所派遣的巨舟,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多感觉。


    而这一次,他自己驾驭白舟从外层回至内层,却是有了一种分外的奇特的感应。


    他感觉自身好像正在从一个行动迟缓的泥泞的池塘之中脱身而出,去到了一个可以随意纵驰的广阔汪洋之中。


    一时之间,他好似去了什么束缚,气机心力也是变得更为活泼,而且随着越往内层去,这种感觉也便越是明显。


    这也难怪外层诸势力千方百计要侵入内层之中,抛开其他不论,只从修炼上来说,修道人明显在内层更容易达至上层境界。


    从这点上来看,那些去往外层修道人无论最初出于什么目的,自身无疑都是为天夏作出了牺牲的。


    这个时候,飞舟微微一轻,好像卸去了什么负担。


    他抬首往上空看去,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旋涡状云层,这个内外层出入口通常会主动把靠近的人或物牵引过去,方才那等变化,应该是彻底脱离了这一处地界的影响范围了。


    只是白舟周围,此刻仍是雾蒙蒙的一片,这是受到了浊潮的影响,所以无法看到更远的地界。


    其实若不是内外层时时穿渡会导致内外层出入门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一弊端,那么各洲之间往来也就没那么不便了。


    好在现在浊潮已是退去大半,待得完全消去,各上洲之间的联络当也能恢复了。


    因是此刻已完全进入了内层,所以张御也是加大了意念的催动,白舟之外亮起一层莹莹光亮,并呈现出一个倾斜的角度,以比方才快上数倍速度往下方疾驰而去。


    大约半个夏时之后,那些阻碍视线的云雾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一片一望无际且又起伏不平的地陆出现在了下方,但望去荒凉无比,只是零零碎碎的些地方有些许绿色点缀。


    张御知道,虽然他进入的是通向伊洛上洲的内层入口,但那只是提供了一个大概的位置罢了。


    且因为浊潮的缘故,还会导致他们偏离方向,所以自外层归返内层之人,一般是不可能准确落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通向此行终点的这剩下最后一段路程,还需要他们自己去寻找。


    许成通看着下方景物,神情也是颇是复杂。


    一晃已是七十多年了,他方得再次回到内层。


    他当初离开之时,修为还远远不及如今,还因为浊潮的压制,在洲外根本无法长久飞遁,那时候外层虽然也有虚空外邪,可只要服下丹丸便可抵御,法力运转反是不受太大影响。


    而如今看起来,浊潮当真是退去不少了。


    他想了想,对张御道:“巡护,伊洛上洲占地广大,我等只要在此洲附近,当能听大河奔涌之声。”


    张御嗯了一声,他看了下四周,其实就算偏离了方向,他们距离伊洛上洲当也不是十分夭螈,慢慢找也可以,只是这般太过耗费时间,于是眸光一闪,两道飞剑已是飞射了出去,在外周游回旋,寻找此洲所在。


    他口中则道:“我从那位越执事的记册中曾看到,许道友过去也是伊洛上洲之人?”


    许成通在心里把越道人反复痛骂了几遍,面上则是恭敬道:“回禀巡护,许某的确是此洲之人,实则最早到来外层的,多是伊洛上洲之人。因为伊洛上洲当时受到的浊潮冲击较小,所以第一批去往外层守御的修道人多是自此而出。”


    张御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出去的飞舟便就有所发现,当即把白舟一个拨转,往一处方向飞驰而去。


    大约十来个呼吸之后,前方好像进入了一片开阔地一般,稀薄的云雾在舟首前散开,随后一座坐落在无垠大地之上,几是占据了整个视界的大洲出现在了那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两道徜徉在大洲上方的悬空天河。


    这两道河流时而交汇,时而盘旋上升,并发出大河崩腾之时的隆隆涌动之声。


    许成通也是不免激动起来,道:“伊洛上洲!”


    张御此刻走前两步,往前看去,他仔细一望,却是发现那两道河流之中有两条夭矫白龙穿梭游走,那并非只是一种幻象,而当真是活生生的真龙。


    许成通见他留意那真龙,便解释道:“巡护,我老师教我道法之时曾言,我天夏到此之时,以古夏之水相渡,引动地脉再造伊洛二水,此二水因此得有灵性。


    在浊潮到来之际,得一位大能以大法力牵引点化,化二水为二龙御住浊潮,自此便为伊洛上洲之守御。”


    张御了然点首,浊潮危害极大,青阳上洲有大青榕遮护,伊洛上洲这里则有双龙之水,看来其余上洲亦是有相应的力量护持。


    见已是找到了此行所在,他也不再急驱前行,而是收了心力回来,推动白舟缓缓往洲域方向过去。


    直到挨近到洲陆边缘的时候,却见某处一座山丘之上有气雾涌出,随后便见一条蛟龙自里窜出,向着他们飞来。


    蛟龙背上则是站着一名蓝衣道人,一只手拖拽着一根缰绳,他来至近处后,对着白舟喝问道:“来者止步,请报上名姓。”


    张御道:“许道友,你去与他言说。”


    许成通精神一振,道一声是,他穿声出了飞舟,与那道人交流了起来,并将张御给他准备的名册交给对方观看。


    那道人检视过后,又对许成通交代了两句,打一个稽首,便又驾驭蛟龙离去了。


    许成通回来之后,道:“巡护,办妥了,只是这位道友说,就算我是有外层军署的使者名册,可若是要在洲中停留长久,也仍是需登名造册的。”


    张御道:“无妨,我们要去的是灵妙玄境,与洲中干系不大,也待不了太过长远。”


    许成通想了想,道:“巡护,七十年前,伊洛上洲的灵妙玄境的入口在阳州和颍州这两地,也不知如今是否有所变化。”


    张御道:“我事先问询过,这两处依旧是可以进入玄境之内,但现在在南方的慎州和长州之中,也各有两处入口。”


    许成通喃喃道:“这么说来,伊洛上洲的灵妙玄境又是扩大了许多了。”


    灵妙玄境是由灵关改造而来,出入之地越多,那意味着界域便越广大,很可能还是由多个灵关连在了一处。


    张御知道,灵关这等地界因为不曾受浊潮侵染,所以也容易为各方势力所盯上。


    这里真修能牢牢占据此地,那是因为在伊洛上洲之内,真修势力极其庞大,洲中仍是保持着一部分玄修未曾兴起之时旧有格局。


    这或许也是黄孟桓跑来此地的原因,其人大约是想借助当地的真修势力庇佑自身。


    由于他们一行人是由北方进入洲域的,故是他没有再去绕路的意思,直接催动白舟往位于最北方的颍州而来。


    在行驶了百多里后,众人便见前方的雾气之中浮现出了一道蜿蜒长岭,山脊直接如龙蛇一般延伸入天云之中。


    而在尽头之处,隐隐约约可见一座巨大的牌楼,在天日之下,正向外绽放着道道瑞光,此刻正有不少修道人沿着山道往那处牌楼飞驰而去。


    哪怕不用去问,他们也自能看出,这里当就是进入灵妙玄境入口所在了。


    许成通略带感慨道:“‘车马入天去,问道云峰中”,巡护,这是‘问天门’,没想到,七十多年了,也没什么变化。”


    张御抬眼望着那个光彩熠熠的牌楼,在青阳上洲时,灵妙玄境的入口都是设在隐蔽地界,不为外人所知,当真可说是避世而居,而在伊洛上洲,却是光明正大的摆在那里,好似生怕世人看不到一般。


    由此可知,两州真修的行事风格当也不同。


    另外他也是发现了一件事,他们这一路过来,几乎没有见到造物,承载往来诸人的多数是灵禽走兽和少数飞舟法器。


    他催动白舟,也是沿那蜿蜒山道而行,渐渐接近了入口所在,到了这里,可见牌楼前还立有一座法坛,上面站着一名羽衣星冠的道人,但凡有人到此,都会主动停下,待此人问过话,互施一礼之后,才会继续往门中去。


    这应该就是此处的守门之人了。


    未有多久,白舟也是到了那巨大牌楼之下,在缓落下来后,张御带着许成通等人自里走了出来。


    那道人见到他们一行人,辨了辨气机后,神情不由一正,整理了一下衣冠,从法坛之上走下来,对两人郑重打一个稽首,客气言道:“两位道友可是要入玄境么?不知此行欲拜访哪一位同道?”


    许成通站出来道:“我听闻玄境之中近来有一场论法盛会,故特意赶来此地,意欲一闻同道高论。”


    那道人点头道:“原来是为此番法会而来,两位道友且请稍待,待我用过鉴镜,若辨识无碍,就放几位入内……得罪了。”


    说着,他拿一个法诀,霎时一道光亮自法坛上照落下来,将张一行人笼在其中。


    不过这光亮落在许成通身上没什么,可一到张御身上,却是立时被排斥开来,并向着周围散逸而去。


    那道人不觉皱起眉头,道:“尊驾是玄修?“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接应

    那道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再不复之前的客气,神情也是变得冷淡了下来。


    张御淡声道:“不错,御正是玄修。”


    那道人退后一步,冷冷望向他,道:“那对不住了,我伊洛上洲灵妙玄境乃是真修论道之地。”


    他看了一眼许成通,道:“这位同道还有门下弟子可入内,但是尊驾和尊驾的造物随从,却是不得入内。”


    许成通这时非但不喜,反而一慌,指着他道:“你……”


    张御一抬手,许成通马上收住了口,弯腰躬身,变成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那道人却是诧异无比,因为许成通所表现出来法力气机极为强横,放在灵妙玄境之中,也是属于上流了,恐怕能赢过他的也没几个,可现在却对张御这位玄修如此恭敬,那无疑说明其人来历不凡。


    他看着张御遮帽之下看不太清晰的脸容,他思忖道:“莫非是玄尊弟子么?”


    张御这时淡声道:“不准玄修进入玄境之内,不知这是何人定下的规矩?”


    那道人皱眉道:“当初玄廷允许各处玄境为各洲真修潜修之地,这里自是由我辈说了算。”


    张御道:“只是名义上如此,只要此间还在天夏疆域之内,但凡天夏人,那么人人皆有资格入内。”


    那道人听他如此说,心下顿生不悦,但因猜测张御有可能是玄尊弟子,他仍是耐着性子道:“尊驾若是对此不满,那么可去玄府申言,只要玄廷下令,那贫道自是不会阻拦尊驾。”


    张御道:“不必如此麻烦。”他从星袋之中将玄廷巡护的章印托了出来,道:“我今为追查一人到此,还请道友让开去路。”


    那道人一见那印信,开始还有些疑惑,可待辨认了一下,神情顿时变了,他惊疑不定地看了张御几眼,随后一低头,躬身一个揖礼,道:“原来是玄廷巡护到此,得罪了。”随即他默默退到了一边,绝口不再提方才之事。


    张御也没去为难他的意思,对方不过只是一个守门人,所能做得也只是遵从上意罢了,无有必要去多作计较。


    故他也未多言,心意一转,将白舟收入了星袋之中,便迈步往那天门走去,青曙则是抱剑跟在了他的身后。


    许成通在经过那道人身侧的时候,则是狠狠言道:“我与巡护到此处行走乃是机密之事,不希望道友泄露给他人知晓,若是走漏了消息,导致目标走脱,可要拿你是问,你可是明白么?”


    那道人略一犹豫,还是言道:“是,小道知晓了。”


    许成通满意点头,他招呼一声,带着身后四个弟子跟着进入了玄境入口。


    那道人见他们离去,沉吟片刻,随后一咬牙,引动法力在身躯之内一冲,脸上顿时有一阵血色浮现上来,嘴角还有鲜血溢出,而后他捂着胸口,缓缓回到了法台之上。


    守在这里另一名同道见他如此模样,顿时吓了一跳,道:“李道友,你,你这是如何了?”


    李道人有气无力道:“昨日运转功行时似是出了岔子,今日我一直努力压制,不想仍是发作了出来,劳烦道友回头告诉权师叔一声,说我需闭关养伤,这几日怕是不能来了。”


    没办法,这事情不报上去,万一有什么变故,玄境之中的前辈修道人定会拿他问罪,可若报了上去,那么那位玄廷巡护却自是不可能轻易饶过他的,为了两边都不得罪,现在他只能找个机会脱身了。


    张御走入玄境之中后,发现此刻所站立的地界,是一处孤拔峭立的山崖,不过十步方圆,四下云雾飘渺,底下是万丈深壑,而放眼望去,远空峰峦叠翠,烟雨朦胧,显露出来的是一副色泽清雅的山水美景。


    大多数灵妙玄境都是从灵关改造而来,原本就是这片地陆上未曾遭受浊潮侵染地界,现在又经过修道人的长久居住改造之后,又多出了几分仙灵之气,与外界可谓全然不同了。


    许成通不由唏嘘道:“与七十多年前相比,这里更像修道人的居所了。”


    此时天中忽有一驾蛟车从他们远处飞驰而过,但是过去一段路后,却又转了回来,自车厢里面出来一个广阔额头,留着齐整胡须的四旬道人。


    他看向张御一行人,隔远用洪亮语声道:“几位道友可是去论法之会的么?若不嫌弃,不如与贫道同行如何?”


    张御本待不应,可目光投去,却是留意到其人腰边系着一枚玉佩,心下微动,点头道:“好,那便劳烦道友了。”


    那道人哈哈一笑,伸手一指,霎时云雾聚来,汇成云阶到了崖峰之前,道:“几位道友上得车来吧。”


    张御带着许成通等一行人沿云阶而上,很快来到了蛟车之上,并与那道人双方互道了姓名,才知这位名唤罗伏海,正是这伊洛上洲中的修士。


    罗伏海此人性情十分爽直,虽说头一回见到他们,却也毫不见外,攀谈了几句后,他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张道友,你当非是真修吧?”


    张御并无避讳,坦然言道:“我乃玄修,只是贵地似是不太欢迎玄修。”


    罗伏海嘿了一声,摇头道:“玄修、真修俱是修道人,哪有那么多分别?只不过我伊洛上洲不少人太过守旧,自认为高人一等,不愿意与玄修为伍罢了。”


    张御见他似不愿对此多谈,也未深究下去,转而问道:“罗道友,我自外层到此,似是贵方这里甚少见到有造物?”


    罗道人目露奇异之色,看着他道:“原来张道友是自外层而来。”


    他沉吟片刻,才道:“我伊洛上洲这里少缺造物,却是由于我伊洛上洲的玄首并不喜欢这等机巧之物,宁愿多用灵性生灵代替造物,我天夏本有各种灵禽走兽,便是不用来驱使,入到餐盘之中,味道也是极鲜美的。”


    张御听他这一言,心中顿时了然。


    他事先就就了解过,伊洛上洲的玄首与竺玄首一般,同样是一位真修。这并非是玄廷看低玄修,而是能成玄尊的玄修本也没有几个,又能看顾多少上洲?


    而一洲玄尊的态度却是足以影响洲内的格局,态度不同,那结果就不同。这位伊洛玄府的玄首,因为排斥造物,所以造物也就无法在洲内兴盛起来。


    在两人攀谈之中,蛟车也是越过了一座座奇峰秀山,罗伏海这时忽道:“道友且看,前面就是论法之会所在之地‘盛日峰’了。”


    张御看过去,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峰,其笼罩在一片烨烨云光之内,万缕霞光自四方奔来,全往此地汇聚,一时峰上似承托着一团流光之海。


    蛟车并未往那里去,而来到了山峰一座倚立在峭壁之上的道居处,并在道宫前方的空地稳稳落定下来。


    罗伏海道:“张道友,论法之会要到下月才开,且如今诸方道友还未到齐,几位道友不妨先在此地住下。”


    张御看了看眼前这座道居,虽然占地不大,但却是一处清幽雅致的所在,便道:“如此便多谢道友了。”


    罗伏海哈哈一笑,语意深长道:“道友不必客气,此乃我该为之事。”


    张御看他一眼,点了下头,与此人别过之后,他就从蛟车上下来,在道宫之前的平台之上站定。


    罗伏海在蛟车上对拱手他一礼,以洪亮声音说道:“张道友,我还要去拜访几位道友,待过些时日,再与道友聚首。”说着,一拉缰绳,那蛟龙耸身一跃,就驾云飞空而起,须臾便就远去了。


    许成通道:“巡护,这位莫非是……”


    张御道:“不必多问。”


    许成通顿时心领神会,不再去提及此人,他又想了想,低声道:“巡护,关于那人,可要许某先去查问一下?”


    张御略作思索,同意道:“可。”


    而此时此刻,盛日峰山巅一处道宫之内,黄孟桓正与一名身披雪玉袍服,看着俊秀明净的道人在弈棋。


    那俊秀道人言道:“无妄山一脉,道法奇绝,惜乎后人走上了邪路,更有投去上宸天的,没想到还有黄道友这么一个传人在世,而今又有如此决心,看来无妄这一脉复兴有望了。”


    黄孟桓谦逊言道:“不敢当前辈夸赞,晚辈也只是感前人立道不易,不敢在自己手中断了传承。”


    那俊秀道人又是落下一子,道:“妄山老祖当年与我老师也有几分情谊,黄道友有此心,我当助之。”


    黄孟桓忙是正容一礼,道:“多谢前辈。”


    俊秀道人看了他几眼,微笑言道:“黄道友可是心中有事么?”


    黄孟桓惭愧道:“不瞒前辈,近来忽感心绪不宁,此回来灵镜之内,也有避劫之念。”


    俊秀道人嗯了一声,道:“他处我管束不到,可这是在伊洛上洲灵妙玄境,道友既然登门,那便是我座上宾客,你且放心待在此处便是,诸位同道总要给我几分薄面的。”


    黄孟桓一听,连忙起身,再度一礼,感激致谢道:“多谢前辈回护。”


    俊秀道人虚虚一扶,道:“道友不必多礼,我还需你完成此局。”


    黄孟桓道一声是,重又回到案前,心情不由是为之一松。


    这些天来他心神中一直有警兆萦绕不去,此刻得了这位承诺,长久以来悬着的心思,今日终是可以有个着落了。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论法

    张御在峭壁道宫住了几日,罗伏海安排这处地界为他们的落驻之地显然是用心的。


    这里环境清幽偏僻不说,前来参加论法之会的真修也很少往这边来,而同样落驻此间的几名修道人,更是一进门就开始了闭关,对外面都是不搭不理,显然是习惯避世之人,这也导致了道宫门前冷清无比。


    可也是如此,数天下来都是无人过来相扰,让他得了不少清静,毕竟他不是当真来论道的,而是来找某人问罪的。


    在这里安坐有五日之后,许成通自外转了回来,向他禀告道:“巡护,许某已是查问清楚了,那黄某人的确在此,他前段时日露过面,只是昨日忽然不见了踪迹。许某暗中追查线索,眼下已能确定,他是被玉航上人请了去。”


    张御问道:“玉航上人?”


    许成通神情凝重道:“巡护,这位来头可是不小,与伊洛上洲玄府玄首可是同门师兄弟,当初我天夏降临此方之时,据说这位就曾立下过赫赫功劳。


    许某以往在幽城之时,就曾听过他人对这位有过评价,说是这位实际早有资格成就玄尊了,只是似乎在追逐什么上乘道法,所以至今迟迟不曾踏出这一步。


    据说若这位功成,以以往功劳和人望,玄廷之上必有其一席之地。”


    他抬头道:“巡护,要是那黄某人得了这位的托庇,那可是棘手之事。”


    张御却是淡声道:“无需为此多想,越是功行高深之人,便越是惜身,何况上境之人自有上境之法约束,我辈只需做好我辈该为之事。”


    许成通连连点头道:“巡护说得是。”他顿了下,又道:“许某之前打听清楚了,盛日峰上也只有玉航上人一脉弟子居住,从无例外。


    如今距离论法之会还有大半月,黄某人就算得这位上人看重,也不可能总是居于峰上,想必不久之后便会下来,许某若用心去寻,或也能找到,若果那时提前下手,那或就可以避开……”


    张御却是否道:“不必如此做,此人既然来参与论法道会,那么一定会是在法会之上露面的,到那时再寻他不迟。”


    他在出行之前,就已是将此事呈报过玄廷,他要拿人,自也是堂堂正正上前去拿,又何必做此鬼祟之举?

    许成通能力是有,只是在幽城待久了,早已习惯了暗中下手,所以思路一时还没有能转变过来。


    不过其终究是为了完成这件事而考虑,而且采不采纳完全在于他,所以也必要去斥责。


    许成通听他否定,没有半点不高兴,马上表态道:“是,听凭巡护安排。”


    张御道:“下来我会闭关一点时日,许执事,外面之事情就交由你看顾,有什么变动,可速来报我。”


    许成通道:“巡护放心,许某当会设法把此人盯紧了。”


    张御点点头,便让许成通下去,而后又寻了青曙过来,叮嘱了几句,他便回到了后方的密室,盘膝坐下。


    若说黄孟桓先前躲来内层的是为了躲避危难他只是猜测,那么差不多已是能够肯定了。


    因为若不如此,此人何必谨慎掩盖自己的行藏,而偏偏与玉航上人往来的消息却是泄露了出去?

    这分明就是其人要想让外人有所忌惮。


    这位此刻很有可能就在躲着他,虽未必知道一定是他,但至少是在躲着心中危险感应。


    他从星袋中将黄孟桓的过去讲道记述拿了出来,在那里慢慢翻看着。


    若是这番推论为真,那么又验证了一个他之前对此人道法的推断。


    从黄孟桓过去所宣讲得道理来看,这位所行道法当是极为讲究承负的。


    有一起,必有一落,有一取,必有一报;这与陆宣和当日所表露出来的咒法之术有些许类似之术,但是没有那么极端,表现的也是较为隐晦。


    所以其人暗中谋算玄修,却又在明面上照拂玄修,这很可能不是出于这位的真实想法,而是想借此机会达成取夺还报之理。


    这是一种极为上乘但又不被列位正道的法门,是通过推动冥冥之中的命数气理,让诸世之人为自己所用,从而达成自身道愿的方法。


    往简单来说,这就是发愿之修行,立愿若是得成,则能反哺自身,成就功果。


    如果所发之愿牵扯到一定的天机气数,那么愿成之日,甚至可能将修道人一举推动到上境之中。


    而论如今气数之争,除开天夏与诸势之争,从过去数百年再到今后看得见的百年间,最大的气数之争,莫过于就是玄真之争了。


    此人的打算,很可能就是想借正清一脉之力搭乘此舟,从而送得自己上岸。


    但首先是这一切能做成。


    发愿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在此之中引起的各种天机变数也需要由其自身来承担,其人若能抹平,自能过去,若是抹不平,那最严重的莫过于身死道消。


    所以现在他来找黄孟桓,不仅仅是在道义上占理了,在道法上亦是同样占着理,因为其人参与的灭玄兴真一事同样将他牵扯到了里面,那么他若去讨还公道,自是天理道义之所在。


    他若不明白这一点还罢了,现在明白了,那么一旦对此人动手,其人因受道法影响之故,恐怕在面对他时便很难发挥出真正的本事来。


    要是这样,也就能明白其人为何百般回避,甚至在不清楚来敌之前就不惜搬出玉航上人这等人物了。


    这正是因为其人心虚,害怕来敌知悉这一切,故才如此。


    在明了这些后,他心中顿感一阵通透,于是一拂袖,将那些记述挪去一边,稍作调息,便入了定坐之中。


    在他闭关之后,灵妙玄境之内汇聚的修道人也是越来越多,便连他这处道居,也时不时会有一些的修道人前来拜访,不都是由许成通和其弟子出面应付了过去。


    时日过的飞快,到了八月初的一天,论法之会终是开启,张御也是出了定坐,到外观览风物,调换心绪。


    而过午之后,一驾蛟车停在了道居之前,罗伏海站在车中一礼,声音传至道:“张道友,这段日子可还住得惯么?”


    张御站在殿台上回有一礼,道:“甚好,道友安排的很是妥当。”


    罗伏海笑一声,道:“我此行正要去那盛日峰中,道友可要与我一同前往么?”


    张御道:“不必了。”他侧身唤道:“许道友。”


    许成通忙是上前一步,道:“许某在此。”


    张御道:“许道友可随罗道友去一趟。”


    许成通应下道:“许某明白。”


    罗伏海也未去问他为何不往,只是哈哈一笑,道:“那好,徐道友上我蛟车来吧。”


    许成通打一个稽首,道:“多谢了。”


    张御目送他们远去,他并不打算去参与道会,因为如此做黄孟桓若有所感,就有一定可能就躲着不出来了。


    况且他只要坐在道居之中,亦能观闻到盛日峰上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黄孟桓这回既然受邀前来讲道,那必然是要上场的,到时他再出面不迟。


    下来一连数日,他都坐定在道居之中不出。而除了头一天讲道之人稍稍有些水准,其余在他看来都很是寻常,其中有两人,甚至连道音都无法传递到他这里,说明自身修持都是不够,


    就算传承高明,自身领会不深,那也说不透彻,根本无有去听的必要。


    而到了第十日,情况却是有所不同了。


    张御在坐观之时,忽然听得一声悠悠清朗之声传来,哪怕他坐在这里,都能清晰听闻,恍若那讲道之人就在坐在面前一般。


    他眸光一闪,哪怕从没见过玉航上人,可此刻一听此言,就立刻确定了其人身份。


    讲道并不只是说一些高深的道理,有些东西并不是光靠言语文字能够完整表达的,听到的也只是一部分,唯有自身到达一定境界,并且有了深切体会之后,才能听得明白。


    讲道之人往往还会借言托法,口中说的一种道理,实际上内中讲述的又是另一个道理。


    此刻只消一辨,他便能看出,这位上人也是与他一样取拿到二元了。


    不过其人没有说及“诸我悉全”这第三元如何取拿,应该是其人也未曾感悟到此,不认为自己可为人师,所以没有去说。


    只是发现一事,这人似是怕人听不懂一般,接连将取二元之法说了几遍。


    他眸光微闪了下,这很可能是说给他听的。


    玉航上人未必知道他来,但应该是知道了有人会过来寻捉后者。


    其人现在告诉了他这些法门,若是他接纳了,那么这位就算替黄孟桓有了补偿,而他若还是执意在道会之上取拿其人性命,或许这位就会出手了。


    放二元之法出来还报,这出手不可谓不大方,而此人如此回护黄孟桓,那不会没有原因。


    他心中猜测,或许是两者师门有所牵连,也或许玉航上人过去落了什么人情,故他要有所还报。


    其实这是相当高明且巧妙的一招,借道法之言以解人怨,并且毫无烟火气,倒也不失其人身份。


    若是按照一般情理来论,那至少在论法道会上保得黄孟桓安稳。


    张御转首看向盛日峰的方向,看着那里投照出来万丈明光,可惜的是,这位并不知道他早已是取得了二元,所以这些道理无论说多少遍都是无用,这番心思也是落空了。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登台

    张御听了大半天的道音,因他早有所得,也并不打算接纳此中之意,所以对他人来讲颇为高深的道理,在他听来却是索然无味,甚至还有些厌弃。


    而这里面,他自始自终都未听玉航上人说及第三元“诸我悉全”如何取拿。


    不过想来也是,其人已明二元,若再明了此理,那想必也不必在此境之中蹉跎,直接成就玄尊便可。


    而一般来说,对外讲述二元之法也是足够了,或许在其人看来,这已经是在尽量在高估来人了,因为能去求二元之人,都是异常了得之人了。


    这时他心意微微一动,蝉鸣、惊霄二剑浮现了前方,他伸手拿住其中一柄,起指在剑脊之上轻轻一拂,顿时指下剑刃发出了轻轻剑鸣。


    在玉航上人之后,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那黄孟桓上台讲道了。


    上一回,他本想让高芝音做一做那磨剑之石,但是其人实力委实寻常,实不足以让他祭出剑刃。而这一次,当能一试锋芒了。


    此刻盛日峰上,随着讲道已毕,玉航上人已是从法坛之上退了下去。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纷纷发出称赞惊叹之声,这回听得懂的自能理解其中之玄妙,听不懂得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上乘道理。


    罗伏海听罢之后,却是一改之前笑呵呵的模样,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感叹道:“玉航上人所言精微深奥,我此番无所得,那却是我道行不够。”


    许成通也是心有戚戚,以他的法力功行,自是也能听明白一些这一位所讲的东西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提防担心,要是此番捉拿黄孟桓,这一位真的出来阻拦该怎么办?

    这番论法之会,讲道本来是一天数人,毕竟不是玄尊讲道,无需那么多沉浸感悟,只要你有道行,兴致起来,都可上去一论,可在玉航上人讲过法后,一时却再没有人上场。


    这是因为修行有成之人自认不可能比过玉航上人方才讲法,怕此刻自己上去丢人,而修行浅弱的,见比自己厉害的同道都不敢上前,那更是缩在后面了。


    而气氛如此,随着时间推移,愈发不敢有人轻举妄动,而是都在在下面私下交流。


    诸人在交谈下来也是发现,若能好好感悟,也的确能从里面收获一些东西,毕竟这位的确讲得是真道,而非是什么云遮雾绕,捉摸不透的东西。


    这时一名老道人站了起来,道:“诸位道友,贫道听玉航上人所言,心有所感,故需回去闭关了,便先与诸位道友告辞了。”


    这位显然极具名望,他这一告辞,不少人站起来,纷纷出言相送,而在他离开之后,众道自觉今日当是到此为止了,也不在此停留,俱是相继回往居处。


    而在他们离去之后,场中诸多年轻弟子一下轻松下来。


    有人感叹道:“上人所讲之法令诸位前辈皆受震动,倒是少见,上人当是此番道会第一人了吧?”


    又有弟子理所当然道:“这还用说么?我听师父说起,上人不是为了求法,早是功成玄尊了。”


    这话一出,诸弟子都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


    而他们在谈论之际,其中有一名年轻弟子也是混在他们当中,他面上附和诸弟子所言,然则心中却是不屑一顾。


    这人正是许成通带来的四名弟子之一,只是暂还未曾修炼到元神照影的层次,在他看来,此间诸道,又有谁比得过现在在道居之内坐观的那位张巡护呢?


    这也不是他对张御盲目崇拜,而是他并不清楚玉航过去所立之功,也就没有什么直观印象。


    反而张御过往战绩又太过于耀眼,特别是幽城那一战,一人击溃一城,这是他亲眼所见,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这比所谓传闻可要更让人信服。


    他想了想,状若无意道:“唉,也不知明日会是何人上坛讲法?”


    这话顿时引起了诸弟子兴趣,纷纷将自己认为可能之人说了出来。


    其中有一人道:“我听闻上人前几天招待了一位客人,听说是与上人师门有渊源之人,肯定来头不小,只是这几天都不见出现,不定明日会是这位上场呢。”


    那弟子听到,心中一动,他旁敲侧击了几句,差不多已是确定,这人就是那黄孟桓,心中忖道:“需得将此事先去告诉许执事。”


    于是他在又是附和了一番后,便就找个借口抽身离开了。


    玉航上人离开法坛后,便见到了等在下面的黄孟桓,他语声温和道:“黄道友,你一身道业不俗,今番既来此,也当上前宣讲,让诸道知你本事,以后也好扬法宏道。”


    黄孟桓躬身一揖,道:“有前辈所讲真法在前,晚辈再上去,怕是要贻笑大方。”


    玉航上人笑道:“道理万千,又岂是我一个人说得尽的?黄道友莫要谦言,你师门道法,非但不输人,且自蕴天机妙理,万不可自贬。”


    黄孟恒想了想,道:“前辈说得是,”他又苦笑一声,“只是今日前辈讲法之后,怕是这两日再无人肯上去法坛了,前辈也请给晚辈留几分颜面,宽容几日,晚辈待晚些时候再上吧。”


    玉航上人笑了笑,不再说话,从他身边过去,几步之后,便没入了一片灿灿云光之中。


    黄孟桓直起身,看了看四下,便悄然离开了此处,待回转到自家道居之内后,他唤过亲信门人,问道:“今日可曾查看过了么?”


    那门人道:“都是看过了,虽有几个可疑人物,不过以此辈之能,并不能对师兄造成什么威胁,其余并无异状。”


    黄孟桓深思许久,道:“还需再看看。”


    那门人道:“师兄太过谨慎了吧,有玉航上人庇佑,师兄还在担心什么?”


    黄孟桓却是摇头道:“小心为上,这件事若能我自家解决,方才是最好,玉航之人情是我老师当年所留,他若成就玄尊,到时恐怕作用更大。”


    那门人想了想,道:“师兄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黄孟桓看向法坛方向,捋须言道:“我料下来几日当不会再有人上场,你再往远处去探查一番,别只盯着法坛这里。”


    那门人道:“好,我听师兄的。”


    果然如黄孟桓所料,下来一连三天,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讲法,这主要是紧跟在玉航上人后面,怕以后被同道拿出来作比较。


    本来这也没什么,谁都知道玉航上人功行高深,比不过也不算丢脸。


    可修道人寿元悠长,记性又好,许多人有能为之人都在想,若是自己日后修道有成,甚或能与玉航并列,这件事若到时被人拿出来说笑,那岂不尴尬?

    而一些修为不够倒是有心上去尝试,能与玉航比较一番,哪怕只是反例,他们也是愿意的啊。


    可是问题在于,如欲登台之人,都需经过守坛之人一关,你要没有几分本事,谁又会让你上去凭空污人耳目呢?

    玉航上人作为今番道会之东主,自不会让局面如此僵持下去,到了第四天,他便唤了一名自家弟子上去讲法,算了将番论法承接了下去。


    在这一日讲法之后,黄孟桓正在居处坐观,外面有声音道:“黄道友可是在么?”


    他立刻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出门之后,却见一名长身玉立的修道人站在那里,正是方才上台讲法的玉航上人的弟子,他忙是一个稽首,道:“原是顾道友到访,有礼了。”


    顾道友也是对他打一个稽首,笑道:“一直听老师说起,黄道友之法颇有独到之处,常是夸赞,贫道可能有幸一闻真道?”


    黄孟桓忙道:“道友过誉了。”


    顾道人却是笑吟吟看着他不说话。


    黄孟桓暗叹一声,前几天虽然应下玉航上人愿意上坛讲法,可他本意却是想继续拖延下去。


    但他也是清楚,玉航为了还他师门人情,说不定反还乐意看到有人过来寻他,那样才好出手相助,所以肯定是不会允许他就这么一直坐看下去的。


    而这位,正是来提醒他的。


    所以躲是躲不过去的,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了断。


    他抬起头来,道:“黄某惶恐,劳动道友来问,既如此,那便明日吧,明日黄某当可登台讲法。”


    顾道人一笑,道:“那贫道明日聆听道友高明了。”说着,对他打一个稽首,便转身离开了此地。


    黄孟桓在原地沉默站立了一会儿,这才转了回去。


    一夜很快过去,到了第二日日初末刻,听得磬声响起,黄孟桓收拾好衣冠,一脸肃然出了道居,踏云出行。


    待至法坛之前时,天光已是大亮,诸道已至,他便在众人目光之中一步步踏上法坛,而后在此间软榻之上坐定下来。


    他目望下方,过了一会儿,将摆在案上的玉槌拿起,对着前方的玉磬上轻轻一敲,待这一声悠悠音声落下,他便开始开口讲法。


    张御此刻本在打坐之中,却是忽然听到一阵阵抑扬顿挫的讲道之声传来,他目光一下睁开,稍稍一辨,哪怕不用去看,便知正主已然出现。


    他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坐在那里调整呼吸,待得许久之后,拿了一个法诀,随着身上光芒一闪,一道与他一般模样的人影站了起来,随后向法坛方向一个转身,便即遁去无踪。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还付

    张御所施之法,乃是他观想图完善之后所得神通之一,名唤“天印渡命”,可运化法身在外,于一息之间跨越千里以杀敌。


    只是此法需提前运法蓄势多日,法身也只能存在片刻,不过在出手那一瞬间,不但能完全映照出己身一身能为,功法威能亦会比原身还要更盛三分,而一击之后,不拘事成与否,都会散了去。


    而同一时刻,那坐在法坛下方的玉航上人似有所感,微微抬目,不过他却是端坐未动。


    现下在法坛之下听道的诸多修道人正听得点头不已。


    黄孟桓所讲道法确实令人耳目一新,且他在外层经常讲道,也是熟稔此事,可谓驾驭得当,除去道法不提,话语节奏分明,张弛有道,再加上语声宽洪悦耳,让人感觉听着就十分舒服。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一阵飘渺仙乐传来,这声音动听悦耳,初时若有若无,可只是几息之后,便就变得清晰起来,并且逐渐盖过了法坛之上黄孟桓所发之声。


    众道都是惊讶不已,他们转头过去,寻望声音方向,并互相小声问询,这时忽感得一阵大风吹来,法坛之上所插阵旗顿时一阵飘扬,而后便见得后方天穹之中忽腾起一轮浩大光芒,此光昭昭有若天日,粲然夺目,辉耀炽盛,令人几无法直视。


    而这轮光芒耀照片刻,便自里走了出来一名身着玉色大氅的年轻道人,他身外玉雾星光飘荡,道道虹霞飞舞,霞光较之碰撞之中,有飘渺仙乐随之而来,并还有一缕缕如剑鸣一般的铿锵道音。


    众人侧耳聆听,却好似能从中听出诸般道理来,一时之间,皆是忍不住去探究其中妙理,而对于对方来历倒是不急着去计较了。


    玉航上人手中本是已是拿紧了拂尘,听得此声,微微一皱眉,随即却是轻叹一声,将手放松开来,摇头道:“无缘无法渡,终是道缺数。”说罢,他便将眼目再次闭上,便是坐定不动了。


    而法坛之上,黄孟桓此前在听到道音传来之时,就感觉那原本沉下去的危机感应,一下又以比之前更为强烈百倍势头浮现上来。


    待他再看到那年轻道人的身影出现在天穹之上,立时猜出来后者的身份,心中大恐,立刻就想逃离此地。


    然则此刻忽见一道在灿烂光华自那轮犹如大日盛光中射出,一直落在法坛之上,被此光一照,他竟一时无法动弹,随即便见那道人袖袍飘荡,踏空而来。


    他顿时又惊又急,因不能动,只能目光斜望过去,可他所寄希望的玉航上人,如今却是毫无动静,似是在那里坐视,不打算出手帮忙了,心头不由一沉。


    他明白今日唯有自救了,于是拼命调集全部法力,试图阻挡对方到来,可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力量阻碍着他,让他气机不畅,法力根本调运不起来。


    他不由醒悟,这定然是对方已是知晓自己承负道法之妙用,他此前既出手参与侵害玄修,而对方又是为此讨理而来,那么天机道理就站在对方那边,除非自己避而不见,否则在道法上就必须还报对方。


    他也不是不可以否定此念,可那样做,就是否定了自己一身道法和数百年的修行,那么就将一朝功行散尽,变得如同凡人都不如,这是他更不能接受的。


    此刻能救他的,唯有借助道法,在对方破开法器之前寻到解脱之法,或者持拿更大承负,以解脱此难。


    这般做即便可以成功,事后怕也会受反累,但他现下已无退路了。


    而在此前,也需稍稍阻碍一下对手,于是起心意一唤,这些年来搜集而来的各色法器都是一同飞舞了出来,环护在了四周,随后以此身性命神魂乃至一切托于道法之中发愿道:“今日若得脱身,来日必恩惠亿万生灵!”


    可是这等道法并非即发即应,平日还需准备诸般道仪,最次也需等待天人合应,如今仓促酝酿,又怎么可能立时应发?


    正积蓄之间,忽觉对面传发过来的剑鸣之声猛然大了起来,他受此声一激,只感自身此刻无可出声,可无听辨,无可感念,无可动气。


    此时两人之间交锋,已不只是单纯的神通功法得较,而同样也是道法的较量。


    他之道法被来人所发之道,所阐之理,完完全全的压过,从心神到法力,再无一点可以抗拒之能。


    故他此刻所做诸般事,皆是成了无用之举,且因此之故,外面那些法器看去虽然仍是盘旋在身外,可已然失去了必要的法力支撑,守御之能也被削弱到了最低。


    虽然两边各出手段,看去漫长,可实际上也不过转瞬之间事,那年轻道人循那光芒而至,来到法坛上空,并未再往前去,而是居高临下对着他轻轻一点指。


    这一刻,天空似乎明灭了一瞬。


    黄孟桓目光之中,却是分明看见一道剑光似缓实快而来,沿途所有阻挡的法器俱被逐一贯破。


    随着诸宝破碎,他身上也是绽放出了的五颜六色光芒,而后那一道锐利剑芒杀到了他身前,从眉心之中透入进去,再从后脑穿射出来。


    黄孟桓身躯一僵,在怔怔坐有片刻后,忽如泄去了气息一般,整个人松垮了下来,头颅往下一落,垂至胸前,便即不动了。


    那一道剑光在斩杀其人过后,在外一旋,倏地飞转回来,眨眼投入了那年轻道人的心光之内,他一拂袖,便在众人惊愕目光之中飘然离去了。


    随着他迈步行走,身影逐渐虚暗,最后消散不见,唯有一缕缕飘渺玉雾及些许飘洒星光尚是徜徉天地之间。


    法坛上下众道一时失声,既是慑于来人道法之强横,又是震惊于其人之所为。


    直到数息之后,众人方才恍若梦醒,顿时哗然一片。


    他们根本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当着他们所有人之面,直接上台斩杀黄孟桓。


    更令人他们不敢相信的是,过来之人似乎并不是真身,而是一具法力化身。


    这一番变化其实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而是一具化身,竟在片刻之间就斩杀一名功行深厚的同道,这是何等惊人的神通法力?

    众人纷纷询问来人身份,又认为来人虽以法身化身到来,可真身定还在玄境之中,必须将之找了出来。


    许成通在底下鄙夷的看了众人一眼。


    他十分清楚,此辈这般呼声,可不单单是出于义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心中的惶恐。


    因为张御今日能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黄孟桓,那么来日也能同样这般杀了他们。


    不过在座之人,除了玉航上人之外,他却不认为还有何人能对张御造成什么威胁。


    而玉航上人那里,却是自始自终都是不见动静,说明不打算插手此事,想到这里,他心中顿时轻松许多。


    此时他又转头看了看台上黄孟桓那枯寂无声的身影,心里嘿了一声。


    以他的层次,方才黄孟桓所言自也是听懂了一些,倒也是的确有几分道理的。


    尤其有意思的是,这场讲法可谓深刻到了极致,这位是以亲身之经历告诉了众人承负之法的玄妙和弊端,唯得善使善为,少取多奉才是正道,否则你昨日有所讨取,那么明日便可能加倍奉还,最后不过是落得一场空罢了。


    而就在下方群情汹汹之时,玉航上人的弟子顾道人站了起来,道:“诸位肃静,此事别有缘故,我师当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此言一出,众人方才安静下来,他们不知为何方才玉航上人未曾出面阻止他们,此刻开口,总算让他们稍稍心安了一些。


    此时盛日峰外一处偏僻道居之内,张御仍是端坐于堂上,他背后光芒闪动,一道剑光回转,落在案上,仍是还化出一柄长剑的模样来。


    只是这时他忽有所感,眸光微微一动,少顷,便听得传来一个舒朗声音道:“道友,可容一见否?”


    张御站起身,自静室中走了出来,在堂下立定之后,言道:“道友请进。”


    前方门关一开,便见一名俊秀道人自外走入进来,其人着一身雪玉袍服,手中拿着一柄碧玉拂尘,到了里间,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有礼了。”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玉航道友有礼了。”


    玉航上人站在那里,语声平和道:“黄道友那一门之法,讲究承负,有起因便有落果,此承负若只落于个人身上,乃是小道。而若能握天地大器运转此法,便可如大河滔滔,卷动万千支流不自觉投入,以势挟人,那方是大道。”


    当年我亦曾入他老师道法算计之中,但我并不怨他,能动此法,自是他的本事,我自认法成之后,自可化解,而黄道友便是解局之棋子。


    可今日却是算错了一步,此承负在此境之内怕是再无可能还去了。


    这一局,终是我棋差一招。”


    他神情之中略显遗憾,也不知说得是黄孟桓的老师,还是说得的张御,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张御淡声道:“那敢问道友此来之意?”


    玉航上人看向他,道:“我欲向道友讨教一招,不管输赢如何,若是道友终一生不得上境,那我与道友之承负便就此了结,若是道友未来有所成,那便来日再论高下!”


    ……


    ……


  第一百六十章 渡洲

    张御自能听出玉航上人语中之意,看着其人片刻,点首道:“也好,那今日便领教道友道法。”


    玉航上人执起手中拂尘,拿另一手自下一托,轻轻自尘须之上抚过,而后向外就是一拂,他这一动,整个天地似也随之轰然一震,隆隆声响发动,似是无量天河奔涌,又若洲上那伊洛之水倒倾而来。


    张御则是一拿剑诀,心光轰然向外撑开,恰如煌煌天日之势,内中两道灿烂光芒绕旋飞出,若阴阳相逐,随后两剑一落,旋斩在奔流之上!

    两边气机这一接触,天地好似凝定了片刻,一时间万籁息声,诸物沉寂。


    过去片刻,万物好似才恢复了流动,只是整个玄境天穹之上发出阵阵雷鸣般的回应。


    两人都是站在原地未动,然而随着微风过来,两人所在这座道居却是化成飞灰散去,同时顶上一道天光照落下来,披落在二人身上。


    玉航上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有缘再会了。”他说完之后,身影一晃,化一道轻烟散了去。


    张御站在那里未动,似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其实方才双方这一招,既是试了彼此高下,亦是互相探问了一下对方的道法。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大致看人一眼,只要对方没有遮掩,那差不多就能将人的根底层次看个大概出来。


    而任何人在出手之际,所用神通法门也自是包含了自身的道法,所以他们换得这一招,也等于是一次论法。


    从里面他能清楚感觉到,玉航上人功行滞留世间不动,那是一直在为求取三元而做准备,只是黄孟桓这里却有承负未曾解去,所以迟迟不得去探求最后一元。


    只是黄孟桓如今已是死,其人已失去了化解之机,故是已然完全放弃了那等想法,如今已是再无牵挂。


    而除了这些之外,他也另外有了一些收获,心中也是升起一阵感悟,需得闭关验证。


    思定下来,他把在远处等候得青曙唤来,嘱咐几句,而后把袖一挥,将白舟放了出来,步入进去,便在主舱之内落座下来。


    毕竟是在内层之中,外间无扰不说,行功极为顺畅,只是定坐片刻,便觉万物退去,诸感皆消,只余最后一丝自我存在。


    在沉浸许久之后,他似隐隐把握到了什么。


    他忽然自己仿似化成了一团明光,而后有点点星屑向自己投来,而在此过程中,自身气机也是逐渐饱满了起来。


    而就在他闭关之际,外面也是传出一个消息,说是黄孟桓此人此前做了一些残恶之事,所以这次事端,乃是玄廷派遣使者前人诛杀此人。


    众道听得此事是玄廷使者所为,这才恍然,难怪当时不见玉航上人出手。


    只是经此一事,众人虽仍是轮流上台讲道,但气氛已是大不如前,只待快些了结,好早点离开此地。


    如此又是过去十余日,张御正在白舟之中揣摩道法,他心中浮起一阵感应,耳畔听得无量河水奔涌之声,同时感得整个玄境一震,接着摇晃不已,一时仿若天塌地动。


    他眸光一闪,起身从白舟之中走了出来,往远空望去,只见那法坛方向,一股白光升腾起来,似万顷倒流河水,往天穹之上奔涌而去。


    这动静持续了整整两日,这才消退了下去。


    这时一道遁光自远处而来,到了近前后,许成通自里现身出来,他面上犹自带着几分惊容,见张御站在这里,上来一个躬礼,道:“巡护,那,那玉航上人成就玄尊了!”


    张御道:“嗯,我知晓了,许执事,把人都唤回来,我们也该走了。”


    许成通忙是道了一声是。


    他心下想道:“玉航上人这一成就玄尊,这里想是无人能值得巡护多看一眼了,倒是玉航那几个弟子看去变得得意不少。嘿,这有什么好稀罕的,等巡护成了玄尊,老许我也一样能风光起来。”


    张御吩咐过后,重新回至白舟之中,等了没有多久,许成通放出打听消息的几名弟子也是逐一回转。


    他也没有在此耽搁,驾白舟直接出了灵妙玄境,不过他却并没有回去内层,而是往洲域之外行去。


    这一次他难得回到内层之中,并不想这么快回去,故是打算横穿地陆,由此去往青阳上洲。


    伊洛上洲与青阳上洲之间早有往来,当年乘常道派派遣不少弟去往洲域之外交流道法,就是往伊洛上洲来的。


    只是此洲真法还是主流,玄法并不兴盛,故是所获也不是太多。


    张御本来的想法,还想着去伊洛玄府一趟,观摩一番那里的玄柱,但以如今的情形来看,怕也得不到什么,索性就直接回青阳上洲了,若是可以的话,顺便再回一趟东庭都护府。


    白舟很快出了洲域,并往东方行去,由于浊潮还没有全数消退,飞遁太快不知会去到哪里,所以速度需得稍稍放缓,路上还需得时时调整。


    好在有白舟意识在,他不必时时看顾,每日都抽出半天时间来参悟道法。


    在舟行十多天后,他在定坐之时忽然望见了一道明亮无匹的光亮,不同于那些星屑,这光亮往他身躯之中投入进来时,身躯之中顿时暖洋洋一片,连对外之感应也是变得清晰了许多。


    他睁开眼眸,自觉身心一片通透,他明白,就在方才,自己成功寻到了一个缺失之我,尽管极微极弱,可这却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此前他一直曾考虑,利用浑章完成“诸我悉全”一事。


    但是浑章若要想利用起来,并在上面渡上章印,则必须是他自己已然初步掌握并为之熟悉的能为,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现在虽然所掌握的程度,虽还不到落至浑章之上,可却已是令他看到了这个可能了。


    这正如行舟渡河,此刻已然过去河心,能够看到对岸了。


    只这里还欠缺一个条件,那就是神元。


    此前他为了填补六正印和心光之印,差不多已将神元用尽,虽然这段时日他通过修持又提炼出来一些,可要完成此事定然是远远不够的。


    此去青阳上洲,在回去看看故地的同时,也可顺便找寻一下蕴藏源能的古物。


    他抬目往稍作观望,已然是飞遁大半月了,外间仍是迷雾一片,底下仍是荒凉大地,于是收回目光,继续定坐参悟。


    又是半月之后,他心有所感,往前看了一眼,却见到前方出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驻地,并还设有一座泊舟天台。


    他心下一转念,青阳上洲自诸派归并玄府之后,再无道派存在,不过为了方便与外洲交通和接应,所以在域外还是留有一些驻地。


    他在青阳上洲之时,这里还没有这么一处地界,应该是这两年才设立的。


    这也说明,此处当是距离青阳上洲当是不远了。


    而此刻前方那驻地之内,在此驻守的弟子也是同样见得白舟自远飞来,两人顿时升起警惕之心,立刻向内传报,片刻后,便有一个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白舟并没有靠上来,而后远远顿下,而后舱门一开,青曙从上方一跃而下,才到半空之中,眉心之上,已然化变为了一个金属巨人,轰的一声落在了平台之上,对着两人一抱拳,道:“这位玄修有礼。”


    那道人还有一礼,谨慎问道:“不知尊驾是何身份?又是从何而来?”


    青曙道:“我是张玄正门下役从,这会随张玄正从伊洛上洲回返青阳。”


    “张玄正?”


    那道人一阵惊讶,他望了望白舟,睁大眼睛问道:“莫非张玄正在此?”


    青曙道:“正是。”说着,他将一封凭信递上。


    那道人接过看了看,确认是青阳玄正的印信,便小心问道:“在下可能拜见一下玄正么?”


    青曙道:“尊驾稍待。”他飘身回了舟上,过了一会儿,又自下来,道:“这位玄修,玄正请你上去一谈。”


    那道人连忙道一声谢,并随他来至飞舟之中,才到主舱内,见一名身着玉色大氅的年轻道人站在那里。


    他顿时心生激动,上前深深一揖,道:“弟子郑陆,拜见玄正。”


    张御点头道:“原来是郑道友,我记得当初第一次攻伐霜洲时,所领百人之中就有你在。”


    郑道人更是激动了,“是,未想到张玄正还记得弟子。”


    修道人虽然记性好,可有些事也要看值不值得去记,而张御能一下认出他来,那反而说明是真把他们这些修士放在心上的。


    张御道:“郑道友,你怎么在此?”


    郑道人道:“回禀玄正,如今浊潮已是渐渐退去,洲中为方便与外洲往来,故是今年准备在往来通路上定下界桩,这般纵然驾舟飞腾,也可照此而行,不必再受那残余浊潮之扰了,而玄正若往洲中去,过了这处驻地,就有玉桩指引了。”


    张御微微颌首,这是一件好事,若是他过来时有此指引,那么速度就可更快一些了,道:“洲中局面如今可好?”


    郑道人想了想,道:“据弟子所知,这两年都无什么太多动静,只是在下位卑职低,平日也紧着修行,上面一些事也知道的不多。”


    张御再问了一些话,也是得知了一些情况,他勉励其人几句,就让其退去,而后便催动白舟,继续朝青阳方向飞驰而去。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地

    白舟飞过驻地,的确如那郑道人所言,能够看到一根根立于荒原之上,两侧相对并立的界桩。


    这些桩柱十丈高下,皆用通体一色的玉石打磨而成,内中嵌有夜明石,大约每隔十里就有一对。


    而有的界桩之侧还立有泊舟天台和飞舟,上方更是竖立有大块的璀璨玉琉璃,显然正是修士驻守在此,这应该是此间负责巡守并进行芒光传讯的地方。


    从郑道人的消息来看,这两年来,因为外部压力的减轻,洲中更多精力转向了民生,如今通向玉京方向的界桩已是完成了,如今两地已是逐渐恢复了交通,并且下一步就将修筑从玉京到青阳的地下驰道了。


    而有着这些界桩指路,白舟也不必再去在意外面的浊潮之扰,便是到了晚上,桩柱内部和顶端的夜明石也会发出光亮,所以行舟速度也是一下加快起来。


    只是一日之后,白舟便即来到了原来的方台驻地上空。


    这里原先除了驻地,外间就是一座座立于荒凉原野上的军垒,而现下却以早前的方台驻地和天机院驻地为中心,扩展出了又一个更为巨大的聚集地。


    从恽尘寄给他的书信看,洲中如今设了三个别州,其中两个,是攻伐下霜洲后的独州和密州。


    这两处地界本就从青阳上洲分离出去的,属于恢复旧地。


    不过因这两处地界在七十年前本就是玉京直属,而且现在又十分破败,所以洲中索性将这个麻烦重新扔还给了玉京。


    玉京那边也是直接接纳下来,并将这两处直接变成了驻军之地,显是道途通畅后,已是着手准备加强对地方洲域的辖制了。


    除此外,还有一处新设别州,就是方台驻地这里了,这里已是被命名为“扩州”,并从洲域内迁徙了二十万人到此定居。


    张御在上空望了几眼后,并没有在此停下,而是继续往东行进,再是一个夏时后,就见前方出现一大片青光,大青榕的轮廓已是隐约可见了。


    许成通望着前方直透天际的巨大青影,脸现惊容,向青曙问道:“青曙少郎,那是否就是……”


    青曙道:“许执事,那便是之前说的大青榕了,听闻当初浊潮到来时,是一位上境大能为庇佑青阳所化。”


    许成通眼中露出一丝敬畏,同时还有一丝佩服。


    也是到了他这个境界才知道,要做到此事需要何等高深的法力道行。


    而修到这等境界,却还能毫不犹豫舍弃自身,遮护万民,怎么夸赞都不为过。


    虽然他自认成不了这样的人,可不妨碍他对这样的人表示敬佩。


    只是随着白舟愈发接近,在即将进入大青榕时,那些气枝却是微微晃动了起来。


    张御立时感觉到了外间有一阵阵威压到来,但是随着他身上的玄正和巡护印信放出光亮,这压力却又是很快消退不见。


    对于这些变化,无论是青曙还是许成通等人,却都是毫无所觉,

    他心中明白,若是实力不达到一定层次,恐怕是不会引起大青榕的注意的,这应当是自己的气息力量已然远远超越了同辈,这才牵动了大青榕的感应。


    当然,即便到这一步,对比与大青榕的力量,仍然相差巨大,这一步,可谓是天与地的差别。


    他凝视着上方的大青榕,看着那一根根晃动的气枝,还有那浓云一般的繁盛树冠,目光变得很是深远。


    青曙这时道:“先生,前面快要高州了,可要去开阳学宫那里去看一看么?”


    张御道:“不必了,那里也没什么故人了,我们先去巨州,往玄府走一趟。”


    他至今还领着青阳玄正之职,这两年来却还从未回来过,今朝既然到此,当需先往玄府一行。


    白舟再入了洲域之后,这一路上的巡游飞舟和造物蛟龙就多了起来,并且可以看到一座座新的跨州穹桥被立了起来。


    尽管现在霜洲已灭,北方那一支泰博神怪也是近乎被打残,但是荒原之上仍然存在着各种混沌怪物和异神势力,还有强大的灵性生灵,而最为令人忌惮的自然便是魇魔寄虫了,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变故发生,所以保持一定的军事力量也是必须的。


    因是在洲内不便飞驰过快,张御便就放缓了一点速度,半日之后,方才进入了巨州,又半刻后,便进入了安寿郡内。


    这里风光与外间截然不同,外面是如珍珠一般缀在绿地上的湖泊群,而只是一山之隔,便是宛若诗画的烟雨楼台和青山秀水,这可说得上是整个青阳上洲内最具天夏古风的地界所在了。


    白舟之中众人此刻已是远远可以矗立在湖心之中的高耸鹤殿了。


    张御目光一顾,发现到鹤殿之外周围多了不少规模不大的禁阵,以往因为浊潮影响,玄府周围可布置不了禁阵,只能靠一些法器支撑,而现在则是不同了,随着浊潮消退,显然许多修道人旧有的手段却是可以用上了。


    此时玄府之内,玄首恽尘已是通过之前传来的芒光传讯,提前得到了张御回来的消息,此刻也是带着明善道人自里迎了出来。


    白舟在玄府外缓缓落停,张御带着许成通等人自里步出,恽尘也是迎上前去,稽首一礼,道:“久不见玄正,玄正可安好否?”


    张御还有一礼,道:“玄首安好,纵有小碍,如今也都是悉数解决了。”


    恽尘不禁莞尔一笑,道:“我知定难不住玄正。”


    他此时看了看张御,见其气息难辨,根本看不出深浅来,应该是两年之内又有长进。


    这倒也不奇怪,玄修毕竟在上境之前修道比真修快上许多,而且在他眼里,张御一直是资质极好的那类人,更不说还有季节这等表现更为出众的人物。


    而此时玄府某处偏殿之内,有一名看去二十来岁的道人正在案前写字,一个个秀美文字在他笔端之下出现。


    他修眉秀目,肤若腻玉,身上衣物也是极为整洁宽舒,只是身形有些纤弱,神气看着有些阴柔。


    他此刻似乎颇为怡然自得,对外间动静也是不闻不问。


    这时一名弟子跑了进来,对他一礼,道:“卫师,那位张玄正回来了。”


    卫道人轻轻嗯了一声。


    那弟子见他没反应,却是语声激动道:“卫师才是玄廷任命的新任玄正,可卫师到来后,那位恽玄首总是推三阻四,既然这位张玄正回来了,那么……”


    卫道人语声平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弟子一愣,道:“卫师?”


    卫道人却是冲他摆了摆手,那弟子无奈,再是一礼,也只得悻悻退去了。


    而另一边,恽尘令明善道人招呼好许成通等人,自己将张御请到了里间。


    两人互叙了一番别情后,恽尘道:“玄正,玄廷似是知道玄正要返归内层一般,数月前遣一位同道到此,说是来接替玄正之位的,我也准备给玄正去信言说此事。”


    张御道:“我虽任青阳玄正之位,但这两载以来并不在洲中,无甚功绩,也是时候该卸脱此位了。”


    恽尘沉吟道:“话虽如此,玄正虽然不在洲内,可玄正在与不在却是大为不同的。”


    张御的名声是以往几次征战打出来的,而且是在他手中完成了并合诸派之举,期间又伐灭了霜洲,镇压了逆反的造物派,威望可谓无人可比。


    虽两年之中他不在,可是对修士来说,这其实没什么分别,只要他还担任着玄正一位,那么就放心的很,可是新来一人,众道就未必服气了。


    最为重要的,张御可是玄修,所以他坐着这个位置众多玄修也是放心,而现在这位新来的卫道人乃是真修,这就让诸道颇不放心了。


    张御也知恽尘的顾虑,他考虑了一下,道:“这般,我还要在青阳停留一段时日,待有暇我与诸位道友说上几句,当能安抚住他们,再则,有玄首在此,还怕有什么不公么?”


    恽尘点头道:“我只有勉力而为了。”他并非玄尊,一个玄正若是和他意见相左,他也不见得能压制住,所以这也不是什么客气话。


    张御倒是并不觉得此事难为,便他不是青阳玄正了,也还是玄廷巡护,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诸人也一样可以来寻他或者寄书于他,他即便不出面,也可以向玄廷呈书。


    而且他认为,玄廷不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却仍然派遣出了一位真修,那么这位一定是有来历的,多半是不会胡乱施为的。


    在与恽尘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他将一些事情定下,便告辞出来,回到了本属于玄正的殿阁宿下。


    他下来在玄府住了五日,顺便也是处理了一些本该是玄正所需做得事情,但是在此期间,他自始自终都是未见到那位卫道人,显然这位很是沉得住气。


    到了第六日,他与恽尘辞别,带着诸人离开了玄府,自北向南而行,只是用了半日,就来了位于洲域最南端的那处良州庄园之内。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同门

    白舟到来之时,青摩因是几日前就得了芒光通传,早是站在了庄园门口的湖泊之前相迎。


    他身后还更着十数名造物人,六男六女,这俱是在开阳学宫订造的造物人。


    待舱门旋开,张御从舟上下来之后,青摩带着诸人对着张御躬身拜有一礼,齐声道:“见过先生。”


    张御点了下头,他看了那些造物人一眼,外层宅院少人,此回有这些人,足以填补空缺了。


    他带领许成通一行人步入庄园之内,让青摩安排各人分散休息,自己入了内院,换了一身宽舒道袍出来。


    随后他在观廊之中铺好的软垫上坐下,拿出道书翻看着。


    青摩在安排好一切后,转了回来,见张御在看书,不敢打扰,站在阶下候着,随时等着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他听得声音道:“上来吧。”


    他躬身一拜,这才走到了观廊上,道:“先生。”


    张御道:“你这两年来你勤勤恳恳驻守庄园,办妥一切事宜,当受褒赏,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青摩没说什么客套话,因为他知道张御一眼就能看透自己心中想法,便道:“青摩别无他求,只想着能否也能如青曙他们一样得一套袍甲。”


    张御颌首道:“你在这里办事,没有袍甲确实不便,好,我准你去天机院订造一套袍甲。”


    青摩一喜,躬身称谢道:“多谢先生。”


    张御道:“洲内情形你也与说一说。”


    从恽尘那里了解到他的情况都是大而化之的东西,况且恽尘只是管束修道人,具体负责洲内诸事宜的是两府的事,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自不会多谈。


    他若是玄正,也不必去多管,只要洲内没有那等造物派针对修道人便可,可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巡护,那就要过问一二了。


    青摩早已有所准备,他吩咐了一声,便有一个役从推着一个小车过来,上面堆放着一个册子,他道:“先生,这两年来查到的事宜青摩俱已是记在此中了。”


    张御看有一眼,那些册子似被无形之手拨动,全数飞了起来,并哗啦啦打了开来,在廊阁之下围着他转了一圈,只是瞬息之间,他就将这两年来积累的消息全数看了一遍。


    随后文册又是落了回去,重新叠落在了那里,与原来半分不差不说,边角更是对得齐整无比,四边望之有若刀切,看着就令人觉得十分舒服。


    而从送呈上来的消息看,总得来说,洲域之内这两年无有什么太大动静,因为少了征战,与玉京又是恢复了往来,民间比以往更为富庶安定了。


    至于天机院,自上回之事后,各地天机院便都在玄府和检正司的共同监察之下,如今也是老实的很。


    青摩道:“先生着我搜集的古物,除了先前已是送去的,近来又搜集到了一些,还有一些个头较大,不便运送的,如今都是在摆放在了庄园地下的大库之内。


    还有先生此前命我搜集的关于古代传闻之中一些神器的线索,青摩两年来找到了不少,但都是都是无法证实之事。”


    张御道:“无碍,稍候你把这些记载都送至我书房便可,今日你也是辛苦了,且先去休息吧。”


    青摩拱手一拜,恭敬退下。


    张御让其走后,则是继续在此品着清茶,在静坐了许久后,总感觉手边好像少了什么,才想及妙丹君没有一同带了出来。


    他站了起来,来至庄园深处,沿着一道石阶走入了库房之前,没有去拿机钥,而是伸手对着那扇宽阔石门一按,心光发动,沉重的石门隆隆向两边移去,露出了里面以沉重金石修筑的巨大秘窟来。


    他走入其中,这里摆放着两座高达十丈的神像,也不知青摩是从哪里搬来的,风格从未见过,应该是攻破某个神国后的战利品。


    这东西如此庞大,且还是异神雕像,也难怪运送不到外层来。


    他感受了一下这些东西上面传来的热流,又转身看了看一座座竹木架子上摆放得一些物件,有些只是寻常的古物,有的则有丝丝缕缕的热流传出。


    毕竟是内层,经历了数个纪元,搜集古物相对容易一些,不像外层到处都是荒芜的地星和愚昧的邪神信众。


    虽然去到下层虽是也能有所收获,可也要是邪神经营许久之地,不可能处处都是如此,且吸纳来的源能待他回到内层后,也是会随之减弱。


    算还是东庭都护府寻找这些东西最方便,因为天夏在那里投入了力量较少,反而残留着不少异神,甚至还有远古神明的存在。


    实际上都护府只是占了地陆的一小块地方,而在安山以东,还有着更为广阔和未曾探明的地域存在着。


    他在思考之际,丝丝缕缕的热流也是被他吸纳入体,同时他来到了那雕像之前,伸手按了上去。


    半个夏时之后,他从秘库之中走了出来,回到了书房之内。


    大案之上摆放着一些零落的树皮,兽皮绘制的古代文稿,还有许多残破干裂的泥板,更有一些只有几个似图似字符号的石板,这应该就是青摩搜集到的关于一些神器的线索了。


    他仔细辨认一下,若是别人,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可是他专学是古代博物学,且作为一个修道人,自可以从这些东西中辨析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


    正在翻看之时,青摩在门外道:“先生,万明先生到访。”


    张御道:“知道了,请他先到正堂,我随后便至。”


    青摩在门外道声是。


    张御把案上的东西稍作整理,便自书房走了出来,沿着廊道来至正堂之上,


    万明道人正站在这里等候,见他出来,精神一振,拱手一礼,道:“玄正!”


    张御点首为礼,道:“万明道友,坐下说话。”


    万明道人应一声,他在下首坐定,感叹道:“久不见玄正了,我虽在青阳上洲,可还是听恽玄首传书说起玄正之事,诸道友听得,也是心潮澎湃,不免忆起数年前跟随玄正征伐霜洲,讨平内患等事来。”


    张御看了看,道:“万明道友可是为新任玄正而来?”


    万明道人没有否认,坦承道:“瞒不过玄正,我的确是受诸位道友所托而来,玄正,玄廷虽是派遣卫高来此,奈何他是真修,并不会真正为我辈着想,唯有玄正坐在此位之上诸位道友才能心安。”


    张御道:“玄廷所授之职,又岂是我能私下决定的?万明道友,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可回去告诉诸位道友,不必有太多顾虑,我已与恽玄首说过此事,他会尽力遮护诸位的。


    若真是真有碍难,你们也来外层寻我,我身为玄廷巡护,不会对诸位道友不闻不问的。”


    万明道人自己倒是十分信得过张御的,可是其他人却不放心,所以才托他来此,不过有了这一句承诺,他也觉得回去能有一个交代了。


    而且他心里有数,如今诸州都已陆续建立起了不少玄修学宫,这还是张御提议,恽尘亲自带人建立的,只要恽尘还在任上,就不怕被人把这个事情翻过来。


    若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动,几年乃至几十年之后,将会有更多玄修出现在洲中,那时也不怕别人对玄修如何了。


    故是他一拱手,道:“是,我回去就把玄正的意思告诉诸位道友。”


    张御颌首道:“道友既然来了,那就在庄园之中住上几日,我也正好有一些事要问一问道友。”


    万明道人自是欣然从命。


    当夜,张御就在庄园之中设宴招待了万明,待得宴毕,他回去继续翻看那些古旧文字记载的线索,倒也是被理出了一些线索,直到夜深,这才回到了静室闭关。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从定坐之中出来,忽然心有所感,便朝廊道方向走来,却见是一个背剑道人站在廊台之上,正眺望着远空湖光山色。


    他道:“师兄功行又有精进了。”


    桃定符转过身,笑着道:“小小进了一步而已。对了,伊洛上洲的玉航上人成就玄尊了,据闻此事还和师弟有些关系?”


    张御道:“师兄消息倒是灵通,确实前些时在伊洛玄境停留时与这位打过一些交道,师兄莫非认识此人么?”


    桃定符失笑道:“这位可是有名的能手,算得上是修行前辈,我只是对他有所耳闻,却不识得,倒是玉航上人有一位弟子一直在追慕聂师妹,聂师妹近来来书信向我抱怨,所以知道一些。”


    张御有些意外,道:“哦?聂师姐?师兄有聂师姐的下落了?”


    桃定符笑道:“只是年前才有了书信往来,当初她也得老师之言,自去寻觅传法了。


    不过她可比为兄运气许多,早年曾被一位前辈看重,那位前辈亲自出面带走了她,并带在身边悉心指教,据说是要让她承继一门传法。


    如今聂师妹正在玉京,前些时日还来书邀我前去做客,我料她必是有事,我正准备去往那处一行,师弟还未去过玉京,今番可要同往否?”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古物

    张御听到桃定符所言,却是摇头,他身为玄廷巡护,虽然可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但势必不可耽搁太久,便道:“我如今职责在身,恐是无法与师兄同往了。”


    桃定符也是能够理解,道:“不知师弟准备在青阳待多久?

    张御道:“我在此住个半月左右,待得把这里事情处理结束之后,还要往东庭都护府去一回,过后便会返回外层。”


    “外层啊。”


    桃定符感慨了一声,“此前我收到师弟来书相邀,本也有意一往,不过那时候正在行功紧要关头,故是未能成行,唯有待我从玉京回来,再去外层见识一番了。”


    张御道:“也好,师兄此去,也请代我向聂师姐问一声好。”


    桃定符笑道:“我会带到的。”


    张御看了看外间,道:“当日那一别之后,也不知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而今如何了。”


    桃定符很是洒脱道:“你我皆是修道人,寿数漫长,总有再次见面之日的。”


    张御一点头,道:“难得与师兄一会,师兄既然来了,不妨留下饮杯茶,就当我为师兄践行了。”


    桃定符笑道:“师弟这里有好茶,我自要品一品的。”


    张御当下令青摩备上茶水,而后邀桃定符在廊台之上坐下,两人聊了一下,他才知这两年来有玉京的修道人时不时来访拜青阳玄境。


    玉京毕竟是天下菁英汇聚之地,又有玄廷诸道长驻,修为高深的修道人比比皆是,也是如此,如今青阳玄境之中的真修这两年都是不理外事,一门心思修行,道行也是各有精进,桃定符也是在那时得了不少收获。


    两人一番长谈后,不知不觉临近中午,桃定符看了看天色,自席上站起,道:“今日天晴风好,正是适合赶路,为兄这便告辞,待来日再与师弟相会。”


    张御也是站起,拱手道:“便祝师兄一路顺风了。”


    桃定符对一点头,随后身上法力涌动,霎时化一道赤红光华,射入天穹,一闪之后,便消失在了北空之中。


    张御收回目光,站在廊台之上,衣衫被微风轻轻拂动着,神情之中且是露出思索之色。


    他虽然不准备往玉京去,不过桃定符之邀却令他想起,若要更多获取蕴藏有源能的物品,除了东庭都护府外,如今还有玉京可做选择。


    玉京作为天夏之首府,存在大量当年各地贡献或者收缴上去的古物。


    只是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取到的,玉京之中有数位玄尊坐镇,投注下方的目光也远比别处来的多,但是这些东西或可用收藏的借口买一些回来。


    反正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爱好就是鉴别和收藏古物,所以没什么让人奇怪的地方。


    只是这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代为主持。


    他考虑过后,这件事不是立刻能做成的,可先让青摩拜托人去搜集,等去了东庭都护府之后回来再着手安排,毕竟他的故旧和学生大多都在那里。


    思定之后,他也转回了堂内,并唤了万明道人过来,与之谈论一些道法,并还讲述了一些自己修炼之时的心得。


    他深切知道,玄法是需要相互交流才能得以提升的,此前他便把一部分从外层得来的章印留在了玄府。


    但是章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些章印也都是由玄修立造出来的,要是能彼此放下隔阂成见,恢复七八十年前的格局,那方才有利于玄法兴盛。


    而如今青阳上洲这里的氛围,却是有可能恢复过往的,在这里面也需几个引领之人,而万明道人却是适合最此事之人,所以他也有意推其一把。


    万明道人在第四章书之中蹉跎已是许久了,但与许多修道人一般,始终不得上境之路,听了张御所讲道法,一时也觉大有收获。


    只是到了第三天,他却提出告辞,并道:“这几日听了玄正讲法,我所获甚多,只是我也知自家本事,这些已是足够我感悟许久了,有时知道太多却并非是什么好事,要是再听下去,唯恐反而因此乱了道心。”


    张御点头道:“道友知取舍,明自我,若能长执此心,又何愁道法不成呢。”


    他没再挽留,亲自将万明道人送出了门,转会之后,他想了想,玄廷派那位卫高前来接任玄正之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担任一洲玄府高位,要么有足以服众的能力和功绩,要么就是背后有来历之人,不然是站不脚的,同时这样的人才还不能本洲之人,这样就更难挑选出合适人选了。


    就算是他,若不是因为出身东庭都护府,以往立下过极大功劳,再加上青阳当时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局面之中,怕也没这么容易成为玄正。


    归根到底,还是玄修之中的出众人物太少,毕竟同等境界之下,大多数真修仍是压过玄修一头,再加上上面又没人遮护,才致如此。


    不过这等局面,终究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他收了思绪,回了书房之内,入定打坐了一夜,次日出定后,继续翻看那些古代文献。


    在经过了一番整理后,他发现这里面实际记载的是三个古物,其中两个记载相对较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剩下记载则都是指向一种名为“睡婴”的东西。


    那残破的人皮图画上,画的是一个带着嬉笑模样的六手婴儿,这东西被称为‘俄阿努’,意即邪神之子。


    只是这东西令他不由想起,数年前在翻阅青阳上洲归附土著族类的时候,记得其中其中一批名唤“岚人”的土著,族中一直流传有一个民间传说,那里面就有一个是六臂邪婴。


    他回忆了一下,便将整个传闻回想了起来。


    岚人本是居住在海边的土著部落,以捕鱼采集为生,只是有一天,从海面上飘来的一个六臂婴儿的木雕像,看去犹如真人一般,部落之人从未见过这种精美细致的东西,便将之当作神明供奉起来。


    可只是一夜之后,部落中大多数身体健康的女子都是怀上身孕。


    当地部落认为是个神像的缘故,供奉更是虔诚,可是此后事情就不对了,那些生下的孩子不分男女,竟然全都是长有六臂,且出声后不是哭泣,而是大笑。


    于是部落居民大为恐惧,在祭巫建议之下将雕像的臂膀斩断,又将之砸碎焚毁,并将那些刚出生六臂婴孩全部推入了海中。


    可仅仅是一夜之后,那雕像重新又出现在了原本的祭坛之中,村民更是害怕,下来他们试了多种办法,都是没法处理掉这东西。


    祭巫在请示神明后,得到了一个办法,将所有族民迁徙到了一处受神明指点的海岛之上,并在这里重新建立起了祭坛,而后在一天夜里,所有壮年男子偷偷乘船离开了这里,此后再无人知道这个海岛的下落,也不知道岛上的人最后如何了。


    可是即便这样,这些男子的后代之中仍是有人时不时会生下一些拥有六臂孩童,故是被地方衙署记录后呈报上来。


    张御想了想,这些遗民如今就在启州临海的摩川郡中,自己不妨先去这里走访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多此物的线索。


    有了决定后,他便出了庄园,纵光向他飞遁,只是一刻过后,便跨越数州,落在了摩川郡中。


    他先是找到洲中的专门负责记载神异诸事的怪志书馆之内,负责此间的一名胡姓文吏也是一个对奇闻异事和古代传说十分感兴趣的人,听闻是青阳玄正寻来,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一听到提到这些事情,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他兴致勃勃道:“玄正问起此事,下吏也是知晓的,这些遗民就住在丰治村中,只是洲中向来禁止官吏过问这等神异之事,所以下吏无法深入探查,只能陆陆续续搜集了一些记述。”


    张御道:“既然胡撰文了解此事,那便和我一同走一趟吧。”


    胡文吏顿时兴奋起来,道:“敢不聪明。”


    张御当下带着胡文吏往丰治村而来,如今道路通畅,造物车马往来方便,不过一个多夏时,就到了丰治村中。


    此村居住的都是岚人后裔,他们一百多年前归附青阳的,不过对天夏一贯很是忠诚,即便在浊潮之中,亦是举族站在天夏这边,且一百多年下来,族民除了相貌略有差异之外,言谈举止,礼仪风俗与寻常的天夏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胡文吏到了这里后,当即把村中村老唤来,问询了此事。


    那村老道:“对,我族中是有个传说,而且此事八成是真的,我们族中至今还长有六臂之人。”


    胡文吏两眼放光,道:“可否把这人寻来一见?”


    村老道:“此事容易。”


    他回头吩咐了一下,没有多久,就来了一个四十多岁,体格非常健壮的男子,在被唤来后,他也是大大方方解开衣衫,转过身躯,让诸人看自己背部,可见在脊柱上面有四个小孩一般蜷曲的肢体,可以依稀看见是手的模样。


    胡文吏奇道:“这是手臂?”


    那男子道:“我这个只是看看罢了,我曾祖就是六个成人臂膀,比寻常能多做一倍的精细活。不过他生怕被人当作异类,常年只是躲在海边一个人独居。”


    胡文吏道:“尊驾莫非不怕此事么?”


    那男子大大咧咧道:“我怕什么,按我曾祖说,旧俗发现有人长六臂就是打杀,可咱们天夏不兴这一套,废除了这些陋习,至多只是有人好奇罢了,如今我凭自家力气吃饭,我养的鱼也是村中最肥美的,故也没人来鄙夷小瞧我。”


    张御思索了一下,问道:“我问一句,尊驾祖辈可有什么较为古旧的东西传下来么?”


    那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有。”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异岛

    那男子随后便带着众人来至海边,指着距离摩川郡不远的一座隐隐约约的岛屿道:“我曾祖一辈子就住在那里,后来我阿爷也去了那里。


    阿爷说在那里山顶之上放了一个旧物,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但是叫我没事千万别去看着东西,只要记得把这件事传下去就行了。”


    胡文吏道:“蓝先生,你是说从你曾祖时候这岛就在那里了?”岚人附从入天夏后,都是以蓝和兰为姓,此人也不例外。


    蓝姓男子用脚跺了跺地,道:“是。”


    胡文吏道:“这不对吧,浊潮过后,整个地陆都发生了改变,原先一些近陆海岛早是不知所踪了,这个岛怎么会还在这里?而且这岛离开地陆这么近,莫非就没人上去过么?”


    蓝姓男子道:“不瞒几位,就算浊潮到来的时候,那岛还是能看见的,也没有任何变动,六十多年前,我阿爷还带着我阿父上去避过浊潮,不过这鬼地方好像只有我们家里人能看见,我若今天不带着诸位来,诸位可见不到这地方。”


    村老这时出声道:“蓝并家的小子这话还真不假,小老儿在这里大半辈子了,就没见过这座岛,要不今天沾了这位上修和上官的光,老朽怕也是见不到这处地界。”


    张御这时道:“我上去看看,诸位可先留在这里。”


    胡文吏一听就急了,道:“玄正,下吏来了这里。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件事,玄正不能就如此把下吏给扔下啊。”


    蓝姓男子道:“这位上修,不带着在下,可也是见不到这处地界的。”


    张御略作思索,虽然不认为不带上此人就看不见此处了,但是护住这几人他也不认为自己做不到,除非那岛上的神异力量拥有上境威能。


    可要是如此,早被竺玄首和上任玄首给清理了,哪还会留到现在?


    村老拉过跟在身边的一个壮汉,道:“小老儿年纪大了,就不过去碍眼了。就让我家小子给上修和上吏操舟吧。”


    张御也未回绝,道:“劳烦老人家了。”


    村老忙是道:“不敢不敢,在上修面前,哪敢如此称,折煞小老儿了。”


    在他印象里,修道人个个都是寿数悠长,活得越长,本事越长,对面这位都是玄正了,听说是整个上洲最厉害的修道人,那么想来也活得最长的啊,看着年轻,指不定已是活了千八百年的老祖宗了。


    村老那儿子也很里所,又叫来了十来个帮手,驶来一艘中型帆木船,载了几人上来,就往那海岛而去。


    那岛屿看着近,可用了一个夏时才到岛上,不过众人一到这里,就感觉到一丝异样,这里可谓异常宁静,别说海上来的海风,就连外面的海水声都听不到了。


    张御这时回头望有一眼,除了辽阔的大海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好似地陆已是完全消失了。


    他能感觉到,这里好似就是一个类似灵关的所在。


    他朝周围扫了一眼,在外面看来,这岛屿并不大,也就是百亩左右,可此刻看去,岛州内部有着连绵的山峦和密林,并一直延伸到一片浓雾之中。


    海滩正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六臂婴儿的石像,但是只有身躯,没有头颅,有泊泊水泉从石像的脐眼之中流淌下来,并在浓密的草木之中汇聚成了一条溪流。


    蓝姓男子大声道:“这东西我听阿父说起过,说别看那东西古怪,可里面是能喝的活水,我阿父说那水是甜的,一年四季流淌不尽,我家那处居所当就在土岭后面,要翻两座山头,上修要问的那件旧物,应该也在里面。”


    胡文吏奇道:“按蓝先生的说法,你父祖到此该在是住了长久吧?可我观这里鸟兽绝迹,那么靠什么维生呢?天天打海鱼么?”


    蓝姓男子看了看他,道:“我阿父说到了这里,光喝那水就不饿了,许是那水有神异。”


    胡文吏顿时来了兴趣,道:“那就去看看?”话虽然如此说,他可没自作主张,而是看向张御。


    这地方古怪的很,谁知有什么危险东西,要是想安稳无事,还是要听张御这位玄正的。


    张御走到了那石像之前,他看了一眼那水泉,水中生气勃盛,若是再浓郁些,几能称之为药水了,但是此中并无神异力量,不到只需喝水便可维持生机的地步,那蓝姓男子的父祖应该是自身有异,道:“这水可饮,触之无碍。”


    胡文吏心中一动,他拿了一个水囊出来,将里面的水倒了,将此水装了进去。


    张御朝下再是凝视片刻,见有地下暗河弯弯曲曲通向岛屿深处,他望向远处,道:“诸位跟我来。”


    众人连忙跟上。


    岛屿这里地形崎岖不平,而且密林之中也没有现成的道路,张御却当先而行,只管往前行走,在他到来之时,所有草木都会自行分开,河流也会到此中断。


    众人见此,不由惊叹敬畏不已。


    在行走有一刻之后,一行人就来到了一座土岭之前,上面有一座用石块垒砌起来的简陋神庙,而在土丘之下,则有一座牢固的木制棚屋。


    蓝姓男子看了几眼,道:“没错了,这肯定是阿父小时住的地方,和他说得没什么差别。”说着,他走入进去,也不知道去翻什么东西了。


    张御这时转过头去,看向一旁边满布藤蔓的地界,胡文吏忽然有点紧张,靠近了他几步,道:“玄正,怎么了?”


    张御道:“胡撰文可还记得我之前所言的那个传说么?”


    胡文吏不假思索道:“自然记得。”他神情一动,试着问道:“莫非……”


    张御颌首道:“我们脚下所站立的这处地界,应当就是当初那些土著流放族人和六臂婴孩的小岛了。”


    胡文吏睁大眼道:“玄正是怎么知道的?”


    张御朝前方示意了一下,道:“胡撰文不妨去那边看看。”


    胡文吏在好奇心驱使下往那里走去,走到那藤蔓前面,他转头看了看后方,见张御站在那里,心中稍定,于是伸手上去,掀开一看,而后表情一下凝固住了。


    就在藤蔓之后,只是一处凹陷的深坑,里面横七竖八倒伏着一具具骸骨,这些骸骨有大有小,数目一是难以分辨,可无一例外都是长着六条手臂。


    他震惊的看着这一切,道:“这,这……”随后他反应过来,喃喃道:“果然是这里,果然是这里!”


    也只有当初那个流放六臂孩童的岛屿,才可能有那么多六臂人。


    张御看向土丘上方那个石头神庙,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当初那个部落修筑的祭祀所在了,若是如此,那个“东西”恐怕就在这里面。


    他想了想,望向那蓝姓男子,道:“蓝先生,那里面摆着的,当是你的祖传旧物,你也知我此来目的,可以愿意将此物给我么?”


    蓝姓男子道:“上修既要,便就拿去,反正此物对我也无用,只是在下能否提个要求?”


    张御道:“蓝先生请讲。”


    蓝姓男子大大方方道:“我有个小孙儿,八岁了,成天嚷着要修道,能否让这小子跟着上修修道?”


    胡文吏提醒道:“蓝家兄弟,张玄正可是青阳玄正啊,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身份,连洲牧都……”


    张御却是打断他道:“无碍,我门下也有几个学生,再加上一个学生也没什么,只是蓝先生,修道要看天资,若是他学不好,却也不能勉强。”


    蓝姓男子很是看得穿,道:“那也没什么,修不好趁早让他死了这条心,回来跟他老子养鱼,也一样能养活自己。”


    张御颌首道:“如此,便就说定了。”


    胡文吏感慨无比,这可是一步登天啊,便是其人孙子学不好,那也没什么,光只是做过张御的学生的这个经历,就够吃一辈子了。


    村老儿子和其他同村人都是艳羡无比的看着蓝姓男子,都是在那里嘀咕,“蓝合家的要发达了……“早知道长六只手有这个好处,他们也想要啊。


    张御道:“诸位等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我上去看一看。”


    众人在看那些骸骨后,都是心中害怕,连忙应下。胡文吏这次也没多嘴,他分得清轻重,知道哪些时候不该添乱。


    张御腾身飘起,一个呼吸之间,就落到了山岭之上,站在祭坛之前看了几眼,便走入进去,一入里面,便可看到前方有一堵石头堆砌起来的石墙,相互间的孔隙都用混杂草木根茎的泥土填充过。


    能看得出来,这堵石墙与神庙修筑的年代不同,看去似是后来人一块块垒砌上去的。


    他走上前去,身影一虚,整个人已是自墙上穿透而过,随后他便看见面前有一个石案,上方摆有一个黄金打造的,大约尺许来长的匣子,下方则堆满了各种陶罐。


    他目注此物片刻,又见这里没有别的东西了,稍作思索,便一拂袖,将这东西收入了袖中,而后便自里走了出来,再次飘身来到下方。


    众人此刻正围坐在一个火堆之前,胡文吏见到他出现,惊喜道:“玄正一去三天,终是回来了。”


    张御眸光微闪,道:“三天么?”


    “是啊。”众人都是点头。


    张御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东西我已拿到,我们先回去。”


    ……


    ……


  第一百六十五章 镇邪

    众人去时乘舟,回来的时候,张御则是心光裹住众人,只是一瞬之间,就回到了海岸之上。


    诸人惊呼连连,瞬息之间跨越遥远距离,这可是他们毕身未曾有过的体验,这下子,回去可有得吹嘘了。


    这时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惊呼道:“看,那岛不见了。”


    蓝姓男子也是转头看去,发现那岛屿身影已然消失,略显怅惘道:“是不见了啊。”


    张御道:“此岛本不该在此,只是因物而立,如今东西取走,自也是回到该回之地,恰如天中风筝,受劲风催舞,牵连绳索一断,自便飘飞而去。”


    村老在海边安排有人手接应,问的众人回返,立刻带人赶了过来,村里之人闻得消息,也是都涌来看热闹,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村老赶到近前,见众人无恙,放心下来,他道:“上修,胡上吏,你们回来的倒是快,本来以为最迟也要两三天才能回来的。”


    村老儿子道:“阿父,哪呀,我们就是在岛上待了三天。”


    村老对他一瞪眼,道:“什么三天?我才回去待了两个夏时,我看你是昏头了。”


    村老身后的人都是附和,“没错,才是小半天嘛”,“那可不一定,我听说那岛挺邪乎的,别是撞邪了吧?”


    胡文吏等人脸上都是露出古怪之色。


    村老儿子是个耿直之人,不服气道:“可我们明明在岛上过了三天!”


    胡文吏也是有些忐忑,他对着张御低声道:“我们感觉的确是过了三天了,巡护,不会是有什么不对吧?”


    张御道:“不用担心,只是你们的感应出了差错,你等身上并无邪祟。”


    胡文吏道:“巡护是说,实则只是我等感知有异?”


    张御点头道:“是如此。”


    胡文吏叹道:“可惜可惜了。”


    张御道:“有何可惜?”


    胡文吏感慨道:“要是那岛还在,我等就能用来读书学习了,一天可当三天用,那不知可多学多少东西啊。”


    张御淡声道:“此物与邪神有关,若想获得好处,从来不是没有代价的,用不着可惜。”


    胡文吏一怔,想了想,他认真道:“玄正说得是,是我贪心了,亏我还是衙署文吏,回去当要抄十遍吏员修德条文,好好反省自身。”


    正说话之间,蓝姓男子从人群里拉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看着很是壮实的小孩,道:“上修,这就是我孙子,名叫蓝煦。”关照那小孩道:“叫人。”


    那小孩乖乖道:“上修。”


    蓝姓男子大咧咧道:“上修,今后这小子就交给上修了,要打要骂上修随意。”


    张御看了这小孩几眼,看出资质寻常,与一般人无甚差别,若走修道之路,心光这一关恐怕很难过去,不过这小孩与他父亲一样,身上有一个特异之处,那样或许可以走其他道路。


    他点头道:“也好,就让他先跟着我。”


    蓝姓男子拍了拍小孩的后背,向前示意了一下,小孩便走了过来,乖乖站到了张御的身侧。


    张御看他一眼,转首对胡文吏道:“胡撰文,这次之事,也多谢你相助了。”


    胡文吏忙是一拱手,道:“玄正,下吏其实也没帮上忙,”他犹豫了一下,道::“不知下吏可否向玄正提一个请求。”


    张御颌首道:“但说无妨。”


    胡文吏道:“如今千州和勺州都是有了修道学宫,而我们启州学生要去求学,却要跨过两州,太过遥远了,方才见玄正收了那蓝小子做学生,不知玄正能否派遣一些上修到此传授道法,我愿意说服州中百姓出钱修筑学宫,每年的耗用也无需玄府来出,可就由州中承担。”


    他顿了下,又道:“我们启州靠海,许多人家都靠出海捕鱼为生,往往会深入海域深处,有时会遇到一些怪物,若是能会的一些道法,那些也能拥有自保之力,也不用每年用大笔耗用来请那些军士驻守了。”


    张御略作思量,道:“若是启州衙署愿意自行修建学宫,那事情倒也简单了,我回去之后,会安排合适之人来此的传授道法的。”


    胡文吏喜不自胜,拱手道:“那下吏就替州中子民谢过玄正了。”


    张御拿到了东西,也不欲在此久留,就在此与诸人告别,随后目光落下,对身边的蓝煦道:“闭上眼睛。”


    蓝煦听话的闭上眼。


    随后他觉自己的身躯飘了起来,不知多了多久,脚下落到了实地,耳畔听到声音道:“睁开眼吧。”


    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在一处陌生庄园之内,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张御带着他走入了正堂之中,青摩迎了上来,躬身一礼,道:“先生。”


    张御道:“这是我新收的学生,他现在懂得不多,你带他下去,让青曙先教他一些东西。”


    玄修不似真修,老师学生并不是什么师徒关系,似那等奉师如父的规矩玄修是从来不讲的。


    对方做他学生也只是挂个一个名,教授修道学问之事自不必他亲自来。


    而且在这之前首先要先读书,若是连书都读不好,那又如何修道?


    安知之能直接传授给他呼吸法,那是因为他十二岁就能打造小型飞舟了,是少见的神童,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青摩应下后,将蓝煦的小手一牵,就带着他下去了。


    张御则是回到了庄园的密室之中,在外面用心布下了几个遮护和守御的阵法。


    此番事机异常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似乎那东西就是等着他去拿的,所以他要做到一定的防备。


    在布置好之后,他将那个尺许长的黄金匣子拿了出来,摆在了案台之上。


    这才伸手将那匣盖缓缓拿开,里面铺着一层鲜丽的织布,底下隐约有一个人形轮廓显露出来。


    他将那布揭了去,下方显露出来的,是一个白白胖胖,面孔纷嫩的睡婴。


    他眼睛闭着,六条幼胖的小手相对扣在一起,搁在肚皮之上,身上则裹着一层灰色的软布。


    可是他能看得出来,这东西看着像活人,但实际上是用某种不知名的木种雕凿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从这木雕像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滂湃的热流,只是这些热流没有飘散出来,而是完全封闭在雕像的身躯之内。


    他目注此物片刻,就将封金之环取了出来,而后手指一松,任由此物掉落在了那邪婴雕像之上。


    霎时间,就有一霞光在邪婴身上泛动起来,随即就有一丝丝热流自里泄露了出来,但是感觉上非常勉强,好似是从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般。


    他能感觉到,若是将封金之环收回来,那么这雕像身外那一层遮护又将是重新闭合起来,并维护自己存驻下去。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情形。


    但这并不见得是说背后的异神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更为强大,许也可能是异神投注在雕像上倾注的力量较多,或许这东西经历了不止一个纪元。


    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说明此物之中可能蕴藏的源能更多。


    只是此物他并不好直接碰触,因如如此做,便等若他主动去接纳对方了,那样恐怕会因此牵连那背后的邪神。


    正思索之间,他却忽然见到,这婴儿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并诡异的盯着他直看。


    他淡然与之对视片刻,便走到一边,端坐下来,缓缓将那一丝丝热流吸摄入身躯之中。


    不过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投在地面的影子上面,竟是缓缓又长出了四条手臂。


    他很清楚,若是自己对此心意为真,或者有半点怀疑,那么这等事就有可能变会化变为真实。


    不过他根本不为所动,只要上层力量不曾直接渗透到他身上,那么就不用惧怕什么,更何况他有天一真水护身,玄尊化身出手都不见得能一次拿下,更别说只是些许邪神之力了。


    下来三天时日,他都是在此坐定,并吸纳此中传来的热流。


    但是他也是发现,随着在这雕像之前定坐,同时也有无数诡奇的咒声传入到他耳中,虽然对他并无作用,可每次都需要分心去对抗,这三天时间恐怕连半天的效用都没有。


    那样恐怕数月都没办法将此物所蕴藏的源能取拿到手,故是这里必须要想一个办法进行压制。


    他思索了一下,去到灵妙玄境倒是可以避开这等邪神力量,不过他心中却是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思定之后,他站了起来,将那黄金匣子重新合上,自密室出来,直接步出庄园,而后腾空一纵,霎时出了洲陆,并往南域荒原而来。


    飞遁未有多久,他落在一个矮丘之上,目光稍作探询,身影一闪,已是来到了一处空地上方,停落片刻,往下一落,无声无息沉落到了地下,进入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洞之中,周围有无边煞气在这里涌动不息。


    可以看到,前方尽头处,竖立着一个大玉盘,上面捆缚着一个模糊人影,有黑红两道煞气场河在旁滚滚涌动。


    此间正是元童老祖的囚押之地!

    这里不仅有这些煞气,还有当初玄府所加设的禁制,连元童老祖的力量都宣泄不出去,邪神之力更是半点别想渗透进来。


    他在此重新将那拿金匣拿了出来,任其飘在前方,再将那盖子去了,可不知何时,那邪婴的眼睛又一次睁开了,此刻正死死盯着他。


    他淡然看有一眼,便抬手按了上去。


    ……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陆

    有了周围禁阵相隔,邪神的力量再是强大,也无法自外突破进来,只能依靠雕像本身所蕴藏的力量发作。


    张御伸手这一按,便按在了这邪婴的肚腹之上,封金之环加上他自身之力,霎时间,一股磅礴热流就随之向他涌动进来。


    邪婴的目光变得阴冷无比,那六只手臂刷地张开,齐齐扣在了他的手腕之上,并死死扼住,似乎要将他手臂勒断一般。


    张御感觉到六条手臂上面有一股庞大力量传来,但他神情依然平静,并且通过这些地方的接触,使得他从更多地方引导出来了重重热流。


    邪婴这时下巴忽然往下一落,裂开了嘴,似是在诡笑,阵阵邪祟咒音便往他感应之中压迫过来。


    在这些咒声催使之下,张御下方的影子慢慢延伸出了四条手臂,随后竟然缓缓从地面上有若实质一般浮升起来,并向着他慢慢环抱过来。


    张御仍是站立在那里,一手按在雕像之上,似是对背后之事一无所觉。


    只是这个时候,仿若一声钟声响起,这处洞璧四周围浮现出了一道金霞,可见上面闪烁出来一个个金色道箓。


    这些道箓出现,更有声声道音传出,一时之间,便连那些涌动在周围的煞气长河也是被镇压下了去些许,而那个黑影在堪堪接触张御之时,却忽闻此声,顿时一阵扭曲,如轻烟骤遭疾风一般破散开来。


    张御无论面上神情还是手上动作都是丝毫未变,专注的吸摄那股滂湃热流。


    地窟之外日升月降轮转不停,在不知过去多久之后,那邪婴的身躯表面出现了一条条的裂纹,并且发出尖锐的啸叫之声,可这些声音之中已是再无任何神异力量。


    随着这啸叫声息的落下,邪婴那六条臂膀同时如朽木一般断裂开来,他自身则也是在持续挣扎之中,仅仅是数息之后,便就崩裂开来,砰地一声爆裂成了一堆黑灰。


    这些黑灰在原地飘散一旋,往外挪去,只是途经洞璧之时,与那些自元童老祖身上飘散来的煞气一撞,似有微弱的凄厉声响传来,而后就再无任何残余了。


    张御这时也是收回了手,他在原地静静感受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此时身躯之中的神元大大充实了起来。


    以往能够提供众多源能的物事多是古老神像和古物,但其实那些破碎神器才是最蕴藏源能最多的东西。


    无论是造世神环还是此前接触到的那根丝状的结晶都是如此。而这个六臂邪婴的雕像所藏源能则是更在两者之上,这或许是邪神的力量在此中沉浸过久的缘故。


    从传说来中看,这东西是从海上漂来的,这说明邪婴背后的那邪神是属于较为主动的那一类,说不定连那些传言都是其主动推动传入世间的。


    这次若不是碰上他,那不知时候又会掀起一场动荡来。


    自天夏降临此世之后,这些邪神被或镇或逐,亦或是退缩入神国荒原之中,可是显然并不甘心就此蛰伏起来,还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着,而这些东西都是他一直以来乃至往后都需要面对的。


    只是现如今,他更该关注的是自身的修行。


    他稍作估量,要在浑章之上形成“诸我”之印,虽然这点神元还是不够,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哪怕只是自我修持,也不过就是月余时间罢了。


    不过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还是要尽量搜集更多的源能,因为玄修去往上层,神元才是最要的,当真要跨入上境之门,神元当然是积蓄得越多越好。


    念头转过,他抬起头来,往元童老祖尸身看有一眼。


    以往他虽也曾到此,但是功行远不如而今,然则今日再观,却又不一样的感受。


    上境修士哪怕是身死道消,可其人因为已经完成了那一层蜕变,依旧能够传递出许多东西来。


    他凝视片刻之后,便一拂袖,转身离开了此间,径直返回了良州庄园。


    接下来他又在青阳停留了三天,再是处理了一些事务,其中包括答应胡文吏在启州建立修道学宫一事,最后再又去与恽尘见过一面,与之深谈了一番后,便即带着众人登上白舟,离开了青阳上洲,往东庭都护府而来。


    当年东庭烽火台点燃之后,苏芊的舰队在浊潮之中行走两月,半途之中屡次调整方向,方才来到都护府。


    如今浊潮稍稍退散,有又望仪引道,即便不是军府的斗战飞舟,也只需半月时间就可达到那里。


    虽他的白舟的速度更快,但是为了不至于偏离正道,仍是在海面之上徐徐缓行。


    在行有七天之后,一个座孤拔巨峰出现在了海面之上,背后映衬着东方照来的无尽光芒。


    张御站了起来,望着道:“神女峰,见到此峰,就说明距离瑞光城不远了。”


    他话音落下未久,便见到一片山海地陆的轮廓出现在了前方。


    青曙道:“这就是先生的家乡么?”


    张御点首道:“我是在此进学,也是在此修道,后来才入了青阳上洲。”


    许成通在旁称赞道:“此地山海浑成,气象万千,也是如此,才得有巡护这样的人物,不过许某以为,是巡护成就了此地,而非此地成就巡护啊。”


    青曙赞同道:“这话也是没错,没有先生,这里怕也没这么大的名声。”


    许成通听到这话,不由神情微妙的看了他一眼。


    随着飞舟愈加临近,前方景物愈加清晰起来,位于地陆最西端的旦港也是进入了诸人眼帘之中。


    这里本来只是一个海上的泊船港口,港口的建筑也是一百多年前都护府修筑的,而如今望来,却是与以往大不同相同,除了地形未变,几乎已是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港口附近是一座座覆盖琉璃穹罩的泊舟天台,飞舟往来不绝,海上船只虽也有一些,可看去并不是以往那般用载送客人货物的,倒像是游览所用。


    而港口之上负责守卫的士卒是一个个披甲军士,看来连军事力量也有所改变了。


    白舟在挨近之后,便在一处泊台射出的导引光束接应之下缓缓降落了下来。


    守台的管卫立刻调了一队过来,将下方护卫住,白舟体型巨大无比,一见便不是等闲人物能乘坐的,他由不得不紧张。


    待得白舟停稳,舱门塌融开来,张御将遮帽戴上,便带着诸人走了下来。


    见舟上一行功行莫测的修道人走下来,管卫神情一肃,对张御抱拳一礼,道:“这位上修,在下奉命查问关贴。”


    青曙走上前来,将备好的关贴递于其人。


    那管卫看了看,见是青阳玄府的印信,后面内容他守住规矩没有翻看,便恭敬递回去道:“在原来青阳玄府的上修,在下职责在身,不得不验,得罪了。”


    张御点了下首,他看向管卫后方,见是里面还有拿着铳剑的检正司的司卒,这显然是为了防止魇魔往都护府扩散。


    不过如今随着浊潮渐渐消退,魇魔等物似也没有以往那般容易侵夺修道人的心神了。


    他望向瑞光城中,口中道:“你们可先离去,寻一处地界住下,我要先去拜访几位旧友,回头会来唤你们的。”


    青曙抱拳道:“是,先生。”许成通等人也是躬身一礼。


    张御吩咐过后,便下了泊台,沿着港口大道前行,到了半途,转道向东,进入一个林荫道上,行走不远,便看到了一座柏树荫蔽之下的院落。


    他站定片刻,看着柏树上的繁茂枝叶,与多年前来此之时相比,这里一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坐着一个文吏。正在打瞌睡。


    他唤道:“林撰文。”


    文吏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眼,谨慎道:“尊驾是……”


    张御将遮帽拿下,

    文吏怔了怔,随即站了起来,惊喜道:“张玄首?你回来了?”


    张御点了下头,几年不见,不想林撰文还在这里


    文吏抚须言道:“大都督倒是想提拔鄙人,不过……他张了张袖,示意了一下周围,“我却已是在这里住习惯了,既能拿俸禄,又不用操心那等琐事。”


    张御道:“当年我当东庭时,第一站就到撰文这里,今日我回东庭,路过此间,也是来此拜望一下”


    文吏点点头,感慨道:“玄首还能记得敝人,敝人心中。


    张御没有再说什么,对他抬手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文吏走了出来,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合手一揖,久久方才放下。


    张御走出了林荫道,沿着开阔大道往西行去,一直来到了城西之地,这里显是经过了改建,无论是道路还是屋舍已不是此前的破落格局了,代替原来的是一幢幢精致整洁的宅院。


    他稍作感应,便转入了一条石板道上,并来到一座三开间的重檐大宅之下,见几个孩童正在里踢着毽球。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小女孩看他到来,过来万福一礼,用脆生生的声音道:“敢问这位先生找寻何人?”


    张御道:“余名扬可是住在此处么?”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寻我

    那小女孩道:“原来找姑父的,姑父方才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先生不妨先到里面来坐。”


    张御道:“无事,我便在此等着,他当是很快就回来了。”


    那小女孩想了想,忽然扭头跑开,叫了那几个小孩一声,就一齐跑入了屋内,过了一会儿他们合力搬了一个木凳出来,摆在了张御面前,并脆生生道:“先生请坐。”


    张御看她一眼,没有回绝她的好意,也是在此坐了下来,他见这小女孩颇为灵慧,尤其一对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蕴藏着一股灵性,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那小女孩显然受过的良好的教育,回道:“回先生问话,小女名为单昭容,今年八岁了。”


    张御从余名扬寄来的书信中得知,其妻家的兄长正是现在司户衙署的从事单立。


    两者门户原来虽是相差较大,但这门亲事倒是对方主动攀上来的,这里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余名扬曾是他的学生。


    他道:“你可曾进了学么?”


    小女孩道:“已然进学了,进学前在家塾中已然读了两年书,只是勉强认得几个字,会背几首童诗。”


    张御看她几眼,颌首道:“若是你将来有意修道,可先去泰阳学宫进学,便说我举荐的。”


    小女孩用清亮澄净眸子望了望他,道:“多谢先生,敢问先生名讳?”


    正说话之间,听得马蹄得得之声,不远处一辆造物车马行驶转过来,最前方是两匹骏马,而两侧则是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土著士卒,俱是迈着齐整的步伐,脚下军靴“库库”直响。


    张御此时一振衣袖,站了起来。


    那马车还未到前方,却是忽然勒住,停了下来,余名扬急急从车厢之中走下,看着前方,惊喜道:“先生?”


    张衍打量了一下余名扬,他这个学生如今才二十出头,可是此刻留着胡须,身着一身深色的衙署官吏袍服,看着却颇是成熟稳重,还颇具威仪。


    余名扬面上激动无比,疾步来至张御跟前,双手一合,道:“学生余名扬,拜见先生。”


    说着,对着张御深深一揖,口中道:“不知先生到此,学生不曾远迎,是学生失礼了。”


    张御伸手虚虚一扶,道:“不必多礼,我今日方才回来,路过城中,便顺路来看一看你。”


    余名扬歉疚道:“先生回来,该当学生去接,竟然让先生登门,学生实在过意不去。”他这时一抬首,侧身一步,道:“先生请入内安坐。”


    在他关照之下,宅院中门大开,便将张御请入了进去。


    这里宅院周围住着的,都是都护府内六大衙署的官吏,众人见到这一幕,都是互相打听问询着张御来历。


    “方才进去的那一位是谁啊?”


    “余置农的老师,那不就是前任张玄首么?”


    “方才那位是张玄首?”


    “看着像,我数年前曾在衙署门前见过张玄首一眼。”


    “嚯,我可是听说了,张玄首可是在青阳上洲被玄廷封授玄正,与一洲洲牧都是平起平坐,没想到这般没架子。”


    “张玄首一回来就到余置农府上,看来他们师生情谊当真是好啊。”


    “那是了,听说余置农的儿子都是张玄首取的名字。”


    听着众人的议论,那先前与张御说话的小女孩听看向内院,眸子闪亮。


    张御进入正堂之后,余名扬请他坐到了正位之上,自己则是侍立在一旁,直接张御示意过后,他方才坐下。


    张御道:“看来如今你仕途走得还算顺利。”


    余名扬道:“也是得亏老师昔年打下来的底子,学生狐假虎威罢了,这些蛮人畏威而不怀德,若不是有着先生和玄府在此间镇着,他们可不会和我们好生讲道理。”


    张御道:“你此前寄来的书信上说,安山深处以东深处,又有不少部落迁徙了过来。”


    余名扬神情严肃起来,道:“正是。特别是老师离开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部落又是出来了不少。


    这些蛮人也说不清楚情形,只是说是祭祀得了神谕,所以往西迁徙,从这些消息来看,应该在密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过来,如今都府和玄府都是在积极准备着。”


    张御若有所思,实际上,当初血阳余孽拼命往都护府的地域发动侵袭,就有一种说法,说此辈实际上是为了躲避某种危险。


    不过现在东庭都护府和青阳天夏本陆已然恢复了联系,再非以前那般只能靠都护府一地支撑了,便是再又什么强敌,当也能应付的过来。


    余名扬道:“先生难得来此,不如就在学生府上住下,让学生好好招待先生一番。”


    张御道:“明日我要去玄府,便先在你这里住上一晚。”


    余名扬十分高兴,这时他一拍额头,“对了,学生还给老师准备了一些礼物,只是一直没法顺利送去青阳,老师稍待,学生这就取了来。”


    他下去关照了一下,不多时,就有两个役从端了一个方几上来,上面摆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他拱手一揖,道:“学生知道老师喜爱古物,这些都是蛮人部落进献还有学生在部落之中行走时交换来的古旧之物。”


    张御目光一落,见锦盒之中的确都是些古老物件,其中有几个尚能感觉到些许热流,想来这些着实费了余名扬一番心思的,他颌首道:“你有心了。”


    余名扬道:“其实不止是学生,安初儿和大都督那里都在搜集此类东西,都是准备进献给先生。”


    张御点首道:“你们都是有心了。”


    他在余名扬宅院这里宿住了一晚,到了第二日,他并未让余名扬相送,自己一人就往泰阳学宫而来。


    他行走在路上,但周围所有人似都不曾看见他,就算当面过来,却也是不自觉的会自行避开。


    很快他便来到了泰阳学宫之前,看着诸多学子出入的大门,便踏上台阶,行步入学宫之中。


    这一路过来,他经过一条条记忆中熟悉的道路,最后来到了原本居住的旧宅之前,因为泰阳学宫一直给他保留着此处,所以远远望去,仍旧保持着以往的旧貌。


    只是此刻门前,正有一个年轻文士在那里来回踱步,他走上前去,拱手道:“不想柳兄在此,许久不见了。”


    柳光回转身来,惊喜看他一眼,笑了一声,也是拱手道:“我便知张兄一定会回到此地的,张兄,别来无恙了。”


    张御见他神情容貌一如以往,道:“柳兄风采依旧。”


    柳光笑道:“张兄教我的呼吸法,我可一直有练。”


    张御转首望向居处,柳光看了看,道:“每隔半月学宫就会有派人到此扫洒,门前和后院栽种竹木花草都是有人打理。”


    张御点了点头,他转身朝居处走去。


    柳光则是在院中站着,并没有跟上来。


    张御走到台阶之上,轻轻一推,门已是向内打开,目光望去,屋内摆设与的确与自己离去之前没有什么分别。


    他往上看了看上方的横梁,当年妙丹君就住喜欢住在悬挂在横梁下方的竹篮之中。


    他脚下迈步,走到后院内,这里石凳石椅依然仍在,微风徐来,满园竹树发出沙沙之声,他立在此间,此刻仿佛能看见当年的自己持剑在此演练剑势的身影。


    站有一会儿,他重又转入屋中,沿着梯阶来至位于屋顶的平台之上,当年留在这里的软榻矮几并未带走,看去仍是一如方才离开之时。


    他来到平台边缘处站定,看着面前景物,有多少次,他就是在这里眺望整个学宫乃至远方的瑞光城的。


    如今看着这一切,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感念,这感念是如此激烈滂湃,让他久已不起波澜的心绪再度泛动起来。


    此时此刻,他于心下一唤,一片浑浊光幕出现在他身躯一侧,却是那大道浑章在他身边显现了出来,而他则是将身上这段时日来积蓄的一气神元往里渡入进去。


    那章书之中,一个白文阴刻的章印正在缓缓显现出来,像是上面有一层薄雾正在退去,先是极为模糊,而后逐渐转向清晰,最后露出了“正我”二字。


    他撇了一眼那章印一眼,凭此一印,他下来只需灌注入神元,便能由此寻得诸般“外我”,而再加上他自行感悟,距离寻到那最后一元当已不远。


    心意一转,他把大道浑章收了回去,便即从平台顶走下,待步出居处,对柳光一拱手,道:“柳兄,怠慢了。”


    柳光还有一揖,笑道:“哪里,张兄初回旧地,难免触景生情,我也是明白的。”


    张御这时往玄府方向望有一眼,道:“我还需在东庭都护府待上一段时日,今日我需先往玄府一行,改日我当登门拜访柳兄。”


    柳光了然点首,道:“好,那便改日再会。”


    张御与他在此别过,就转身往玄府方向行去,他衣衫飘摆,脚下似缓实快,身上光舞涌动,每一步后,便就出现在了更远处,只是十来个呼吸之后,就已是来到了东庭玄府的那片开阔地前。


    ……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旧府

    东庭玄府之中,项淳正在宫台之内批阅文书。如今都护府各处的分府已是重新建立了起来,玄府的人数也是大为增加,作为一府玄首,他每天要处理的俗务也是数不胜数。


    最重要的,是这两年来从安山以东到来都护府的土著越来越多了,为了应对这等异状,玄府派出了不少修士坐镇洪河隘口,其中包括了窦昌、许英等人。那里情况一日三变,几乎每日都会有信的消息传过来。


    也就是他是修道人,任何事情一扫便能得知情由,并迅速作出正确而妥善的判断,这才能一个人胜任如此繁杂的事务。


    大堂外面一名弟子走了进来,拱手一礼,道:“启禀玄首,张玄正此刻已是到了玄府之外。”


    项淳放下笔来,目光之中露出怀念感慨之色,道:“待我出迎。”


    他自案后站立了起来,往外走来。


    张御此刻已是走到了玄府外郭城墙之前,严鱼明与郑瑜正等在这里。


    他们昨日已是收到了张御回来的消息,听闻后者今日将至玄府,所以早早就到了门口迎候。


    正等待之间,忽见远处出现一道身影,还未等能看清楚,忽见灿烂光芒一闪,微微一个失神之间,便见张御已是来到了近前不远处,并向着他们缓步而来。


    两人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都是急急上来躬身一礼。


    “老师。”


    “先生。”


    张御他看了看二人,道:“不用多礼。”


    几年不见,两人修为更高,如今已是正向二章关口迈去。这般按部就班修持下去,若无意外,那么在四十岁前就极可能进入第三章书。


    从他们两人的资质来高,这进境不能说不快了。


    只是玄修修炼虽快,却也舍却了很多东西,若是同一境界之中,或许几人合力都未必斗得过一名寻常真修,但玄法比真法门槛更低,总是给了他人一个入道的机会。


    三人在门口说了一会儿后,便就一同往里而来。


    严鱼明问道:“老师这次来,不知要待上多久?”


    张御道:“怕是要待上一段时日。”


    他这次主要是为搜集源能而来,如今浑章上虽已显现出了“正我之印”,但这里面还需不少神元来填补完善。


    还有,若是他当真迈上了那一步,总也要有一些神元作为积蓄,以免万一之用,所以停留在此的时日长短,主要视事情顺利与否而定。


    严鱼明很是高兴,道:“那我可以时时向老师请益了。”


    郑瑜也是不停点头。


    张御看他一眼,略作思量,道:“鱼明,你下来可愿跟随在我身侧么?”


    严鱼明先是一怔,随后欣喜万分,激动道:“弟子自然是愿意的。”


    他虽为玄府弟子,可身为张御学生,自然可以光明正大跟在老师身边修持。而且说实话,玄府里虽然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可哪又有自家老师点拨来的好?

    张御道:“既然你愿意,我这次回去之前自会叫你上你,但你若跟在我身侧,以后也不能算是东庭玄府的弟子了,自也无法受到玄府的诸般好处。”


    严鱼明毫不犹豫道:“只要能跟着老师,弟子无需这些。”


    郑瑜看着也是意动,可想了想,却是沮丧放弃了。毕竟他家人和母亲都在这里,早前远在外面求学数年,这才回来没两年,他也没法远离。


    玄府内部格局比起数年前没什么太大变化,三人说话之间,就走过了前殿,往正殿这处过来。


    殿台之下,项淳正带着几名亲信弟子等在那里,此刻他远远看到张御身影,见后者着一身玉色大氅,自外踏步而来时,身外隐有玉雾涌动,不似凡尘中人。


    而此刻任凭他如何看,都无法看到张御半点气息,更无法分辨出他身处在何等层次,他心中不禁暗暗感叹。


    待张御来至近前,他便双手一合,郑重一礼,道:“东庭玄首项淳,见过青阳玄正。”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项玄首有礼。”


    项淳侧身一步,道:“玄正还请正堂上坐。”


    严鱼明和郑瑜二人这时躬身一礼,道:“弟子先告退了。”


    项淳冲他们一点头,两人便告辞离去,他则道一声请,将张御请到了玄府正堂之上。


    待两人在堂上坐定下来,项淳道:“一别数载,却恍若昨日。我此前也是听范师弟和齐师弟他们回来之后说起张玄正之事。”


    范澜,齐武等人在前年就已是回到了都护府,只是如今各处分府都缺人手,似他们这般得力人手,如今都是派出去当分府府主了。


    张御道:“此刻不在外间,项师兄,你我还是按照以往称呼吧。”


    项淳笑了笑,抚须应下道:“好。”


    张御道:“方才进来之时,我见得外面有两位道友颇是面生。”


    项淳道:“那是玄廷派驻过来的同道,不止我这里,都护府那里如今也有玉京派来的使者和一支驻军。”


    张御点头,东庭都护府久悬海外,又有大量归附土著,玄廷和玉京自是要重新加强控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项淳看着外面,言道:“在与本土的联络恢复后,如今东庭已是大变模样了,这几年来,弟子增进了不少,我辈功行也都有所进境,总这些改变,总是对我玄府有利的。”


    从天夏礼制上说,每一个地方的玄府都是凌驾在地方州府之上的。


    青阳上洲的竺玄首若不是不爱管事,或是说与有人有过利益交换,那么洲府休想有什么小动作。而如伊洛上洲,玄首的态度便决定了此洲一切格局。


    而东庭玄府旧观一复,都护府便很快便被压了下去,项淳如今才是感受到一府玄首的权威所在。


    项淳道:“张师弟此番回到东庭玄府,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等做的么?”


    张御道:“此番我只是因一事自外层去到伊洛上洲,事机了断之后,因见两洲道路如今已是方便往来,故是顺便到青阳一行。后又想起东庭都护府,这毕竟是我故乡所在,故是索性回来看一看旧景。”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道:“这一次我回到东庭,带来了在不少在外搜集到的章印,往后就放在东庭玄府之内了。”


    项淳神情一振,他起身接了过来,心光入内一转,神情不要郑重了几分,他对着张御一礼,肃然道:“那我要替东庭玄府的弟子谢一谢张师弟了。”


    他接任玄首之位十年都不到,可以预计的是,将来的二三十年他还将坐在此位之上。


    而他并不想在此位之上蹉跎,也想做出一番成绩出来,实际上,东庭虽然纷乱,但是反而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张御带来的东西,正是他所需要的。


    张御道:“我也曾是东庭之人,项师兄不必客气,只是我辈玄修之道,在于互相交流探询,这些章印再多,再是如何高明,也是他人之智慧,而道途是修士个人之路,只遵循他人之道,是成不了大器的。”


    项淳点头不已,道:“师弟说得不错,便无此质,也当有此念,不然修何道呢?”


    张御这时缓缓道:“玄法之修行,非是一人修行,而是众玄之修行,更是天下人之修行。”


    项淳听到此言,心头微微一震,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这时耳畔听到张御声音道:“项师兄,安山以东如何了?”


    他一听此言,定了下心神,道:“情况有些不稳,我们以往曾有过推断,疑那血阳余孽是被什么东西威胁才从密林出来想拼命打通西出之路,现在情形,或许印证我们的猜想。


    不过玄廷已有使者过来看过了,说是三四年中不致有什么变动,张师弟送来的东西刚刚好,若是能凭我东庭玄府自身之力抵御这场危机,那也不用麻烦玄廷了。”


    张御道;“若是到时候有什么疑难,项师兄可来寻我。”


    项师兄拱手一礼,道:“说不得要劳烦师弟。”他顿了下,又道:“不知师弟今番要在此待多久?”


    张御道:“当年我虽然几番入安山,可那时候功行差有许多,并没有太过深入,而今欲故地重游一番,且我当年曾也有几个疑问,今回想求一个答案,具体多久,视情形而定吧。”


    项淳这时微有沉吟。


    张御道:“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项淳道:“东庭恢复联络之后,有不少外洲之人跑来,去年的时候,有一名出身他处都护府的修士到了我东庭之内,后来我才是知晓,那个人原来应该是一名浑章修士,如今很可能已是变成了一个混沌怪物。”


    张御看向他道:“此人什么境界?”


    项淳道:“听闻原先是第三章书的修士,可若是变成了混沌怪物,那或许境界将会更高,这人并未在人多之地停留,而是躲入了安山之内。


    我们现在失去了他的踪迹,若是师弟去哪里,千万小心,也希望师弟能帮忙加以留意。”


    张御语声平和道:“我若见到,自当会妥善处置此人。”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寻疑

    张御从玄府回来后,就住在了原先泰阳学宫的旧居之中,下来几天,便有不少人问讯前来拜访。


    大都督杨珏也一样是派人前来问候,并送来了不少礼物,果如余名扬所言,这些东西俱是一些古物。


    只是大都督的礼物中,却没有一个有源能存在的。


    这是因为都是下面人进献的,首先要确保这些东西没有任何神异力量,其次也要和任何异神没有瓜葛,最后就是要求这些东西外观精美,看来赏心悦目,似那些古怪之物绝然是送不到大都督面前的。


    不过这是一片心意,自不能拿礼物轻重和是否有用来衡量,而且这些东西看得出每一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很是用了一番心思,所以他自是不会嫌弃。


    倒是学生安初儿送来的东西虽然少,可却九成以上蕴有源能,而且来处各有不同,不难看出,这些当都是她自家慢慢搜集得来的。


    而大都督的亲姐,也就是另一个学生杨璎这回不曾露面,这是因为当初她在青阳进学过后就转去玉京了,这也是玉京对都护府的某种安排。


    回到旧居后的第四天,他谢绝访客,一人坐在原来的静室之内,在定坐了一会儿后,将几块残破的石板拿了出来,还有一些夹杂着古代文字的信笺也是在摊在了案几之上。


    这是当初他养父留下来,被神尉军副尉主燕叙伦夺去,结果又被他重新取回的那一块石板。


    从信签上留下的语句来看,当初养父留下这东西似是有意让他从中取得某种力量,并且还留下了去找寻下一块石板的线索。


    只是当时他另有自己的路要走,故是没有去做此等事。


    从信上提供的下落来看,另一块也在东庭都护府这里,且就在安山某地。


    这次他既然要去那里,便准备顺便将此物也是一并取拿了。


    一夜过去之后,他从静室站起,走到了旧居之外,反身再看了看此间,伸手将大门合上,便迈步出了泰阳学宫。


    他在瑞光城中留驻的许成通一行人,便带上众人乘上白舟,往洪河隘口这边过来。


    许成通看着远处的安山,道:“山势绵延,犹见雄壮,巡护,看来这片山脉之后还有更为旷阔的地界。”


    张御道:“天夏所占本土,乃是数个纪历以来外来诸势力交替的中心所在,兴衰灭亡只是等闲事。而在这里,虽也同样上演此事,但保留下来的东西却更多,尤其是这安山以东,我疑深处蛰藏着更多古老之物。”


    青曙道:“先生,那玄廷为何不派遣人手探明此地呢?若有威胁,也能提前消除。”


    张御道:“我以为,此前天夏在此设立都护府,实际上就有此等考量,只是后来浊潮到来,现如今各洲正努力恢复民生,理顺内事,在未曾恢复旧观之前,想来是不会把目光再投注向外的。”


    从如今天夏在外层的布置都可看出,乃是以防守为主,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迹象。


    从大略上来说,这是对的。


    占据了内层的天夏,实力每一天都在增加着,根本不必要现在和外层的诸势力去拼什么,只需要守住守好内层,时间越长,双方的差距就越大。


    就如苏芊当日来都护府时对他所言,虽然经历了浊潮,可是如今的天夏却是比以往更是强大了,哪怕就这么坐等下去,也能将这些敌人耗死。


    但是敌人肯定是不甘等死的,一定是会做些什么的,甚至是会上来拼命的。


    当然,无论是他还是苏芊,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中下层的力量,再往上如何,那还不是他们现在所能了解的。


    正思索之间,白舟已然来到了洪河隘口的上空,早年他经过这里时,此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军垒,而现在能够看到,这些军垒大部分都是空着的,倒是有少数军垒正埋藏在地下。


    有过青阳的经历,他一眼便看出这是为了方便用上那玄兵轰爆的战术。


    现在都护府内也有了自己的天机院,可以打造玄兵,对付那些土著和掌握神异力量的祭祀根本不需要成千上万的军队,直接一枚玄兵上去就可夷平。


    白舟在挨近之后,一束接引光亮照来,便在其指引之下在一处泊舟天台上落下。


    泊台之下,一个身躯魁梧的修道人在等候那里,正是当年和他合作过的窦昌,而在窦昌身边,还有一个手持竹剑,戴着眼镜的白衣女子。


    张御下了飞舟,见到二人,拱手一礼,道:“窦师兄。”又对辛蝉一点头,道:“辛师姐,两位安好。”


    窦昌还有一礼,发出洪亮笑声,道:“我们收到玄首的传讯了,知道张师弟要来此,特意在此等着。”


    辛蝉对他一个万福,目光凝定在他身上片刻,才道:“张师弟,真是许久不见。”


    窦昌沉声道:“听说师弟此番要入安山?”


    张御道:“正是。”


    窦昌道:“如今从隘口过去五百里都是无需担心,只再往前去,就需小心了,因为那里的浊潮比我们这里来得浓厚的多。”


    张御道:“多谢窦师兄提醒。”


    就在这这个时候,大地震动了一下,而后又是一下,众人转头看去,却见远处出现在了一个模糊的巨影,看去是一个四肢着地的巨象,身旁那些零落的树木犹如杂草一般被其轻易横推开来。


    窦昌看了一眼,沉声道:“又是从安山深处跑出来的灵性生灵。这两年来有数十次了,不过这么大的个头,倒是省的我们出面了。”


    就在他语音落下后没有多久,一道银芒从后方划空而过,落在了那庞大生灵的前方,紧随其后,一点闪烁光芒也是从天中落下。


    霎时间,一道刺目的闪光从前方爆闪出来,这一刹那,感觉周围整个天空都是黯淡下来,接下来,却是巨大的声响隆隆震动大地,可见前方的泥土和森林如波浪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动着。


    待一切平息,再看去时,只见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白地,那头庞大灵性生灵已是不见了踪影。


    窦昌道:“这东西要怪就怪在个头太大,挪动太缓,正好是玄兵的靶子,但是一些灵巧的灵性生灵却是不易对付了。”


    辛蝉道:“隘口附近许多可疑地界都用玄兵轰爆过,张师弟沿着这些地界行走,可减少许多麻烦。”


    张御点了下头,道:“多谢辛师姐提醒。”


    他与两人聊了几句后,就再度登上飞舟,沿着那些玄兵轰爆出来的地界往里深入,

    他养父给他的信签对于如何找到下一块石板有着简略描述,但是无不是以密林中的一些东西作为参照,或是巨大的山形,或是特异的植物。


    可是如今经过玄兵轰爆后,植物是找不到了,但好在一些山形还是残留着,再则这里也比不得之前浊潮浓烈的时候方向难辨,所以仅仅是用了半天时间,他便找到了信签上所提到的地方。


    这是一座满是裸露岩石的山体,这里其实距离隘口并不远,看到出也曾遭受过玄兵余波的冲击,可是这座山体却是依然坚固。


    张御凝定着看了一会儿,许久才道:“你们在此等候我。”


    许成通等人称了一声是。


    张御自白舟之内出来,他身形骤然一闪,已是出现在了山顶上方,目光下落,伸手一拂袖,一大片碎石被清移了出去,山顶侧壁之上露出了一个敞开的洞窟。


    他身形缓落下来,伸手将遮帽戴起,便朝里走入进去。


    看得出脚下所在之地是由人工开凿出来的,周围山壁平整严实,上面还雕凿着许多古怪生灵的浮雕,那空洞的眼神此刻好像都在盯着他。


    他在此缓步走着,通道前面有些狭窄,可是越到后面越是宽敞。


    在走过一扇震塌的石门之后,显露在前面的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前方尽头处是个圆形石门,如今也是破碎一半了,而在通道左右两边,则是两排高大的壁龛。


    壁龛之中竖立着一个个陶土做的人形模样的陶罐,上面看去当是涂抹过某种彩料,现在都已是斑驳脱落,模糊不清了。


    他在此停步,朝周围打量了一眼,从痕迹上看,这里应该曾是某一个古老的遗迹,但后来应该又被人利用改造过了。


    他转目看了旁侧其中一只陶罐一眼,随着心力激发,上面顿时发出毕剥之声,一丝丝裂缝,最后整个粉碎开来。


    里面暴露出来的,是一个头颅尖削,四肢长蹼的类人生灵的石像。


    可这东西从里到外都没雕凿的痕迹,并且在身躯内里还存在有骨骼和内脏的构造,这无疑说明这东西原先是一个生灵,只是经过了某种神异力量的侵袭,所以才变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可他心中又觉得,这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不过这些东西的层次并不高,所以也无需去深究。


    他从这满是陶俑罐的通道中走过,一直来到尽头处,这时他透过那圆形石门的破碎孔洞往里看了一眼,却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正半跪在那里,他眸光一闪,“宁昆仑?”


    ……


    ……


  第一百七十章 祭物

    张御心中的念头才一闪过,就很快又否定了此念。因为对方并不是他记忆中的神尉军左军候,而是一个无论身形样貌,还是所表现出来的意气姿态都是与之十分相似的人。


    这里面相似,只是放在他这里的判断,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哪怕是原来最熟悉这位左军候的人,恐怕都会认为两者是同一个。


    他身影一虚,便已是透过那一层石门,直接步入了前方开阔的石窟大厅之内,方入此间,他便感觉到原本存在的微弱浊潮骤然消失不见,好似被隔离在外了。


    他眸光微闪一下,便往前而行,沿着一条布满灰尘的崖廊石道,走到了那人近处,但是这个人仍是一动不动半跪在那里。


    他再是迈步,来至此人前方,再是看有一眼。


    这人身上并没有活人的气息的存在,但是亦不见任何朽烂的迹象,好似只是魂魄离去了,只是留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在此。


    此人身上并无衣物,暴露出来肌肉筋骨形成流畅而充满力感的线条,找不到什么瑕疵,几可称之为完美。


    这个人生前至少也是达到第二章书修道人的层次,其躯体之坚韧,不仅不在当初的宁昆仑之下,甚至还有犹有超出。


    照理说,哪怕是亲兄弟都没有可能长得如此相似,但若是出自神异力量的影响,那便不奇怪了。


    他心下思忖,这很可能就是因那一块残破石板之故,许是从中获得力量的人,最后都会可能变成此等模样。


    而地面上还有一些残破的织物,很可能是其人原来所着,从朽烂程度上推断,应是在十年之前。


    这人这刻半跪在地,一只手支撑身躯,一只手伸向前方,握紧了拳头,可手腕部分却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而在下方,则是放着一个承托的石盘,底下是浅浅一层金色的鲜血。


    这些血液并没有因时间推移而干结,望着反而晶莹剔透,犹如金色的流浆。


    他把目光从此人身上移开,转至正前方,那里有一个半月形的祭坛,左右有两块闪烁光亮的奇石,光芒很是耀眼,看去犹如两道自外射入进来的阳光,而在光线的交汇处,则是一个凹陷的方形石槽。


    他心思一动,便将那块养父留给他的残缺石板拿了出来,五指一松,任由此物飘去前方,来到这凹槽上方,随后缓缓沉落下去。


    待在石槽之内落定,听得喀喀一声响,祭坛中间就有一个托台升了上来。


    而那里面,则是摆着一只金属匣子。


    他目光一注,这东西飘空而起,来到了他的面前,待去了匣盖,里面所显露出来的又是一块残缺的石板。


    下面还有一封信签,此物无疑是他养父留给他的东西了。他将信签拿出,上面俱是土著文字,他仔细读了下来,心中微微一动,看了地面上那人一眼。


    随后走上前去,伸出手指蘸了蘸那石碗中的鲜血,手指一捻,能察觉出来这血液有着强烈的侵略性,寻常人沾到一点,都会被这些力量侵蚀而亡。


    但若是方法得当,却是可以将之当成一种补药,碰触之人将会因此而产生一种自里而外的有益的蜕变。


    而信签上恰好写明了运用的方法。


    利用那个残片石板,哪怕寻常人都可以藉此沟通“至高”,但是直接沟通却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以需得先由一人沟通,而后再饮下此人的鲜血,而后再次沟通至高,那才能成就更上一层的“完美”,并且无有任何后患。


    可以说,第一个人就是起到一个祭品的作用。


    除此外,信签还写明了又一块石板的下落,显然是要他继续去找寻这般东西。


    他心下一转念,就将那匣子收入了星袋中,而后转过身来,看向整个洞窟大厅。


    由于这是一个非常封闭的环境,再加上过来的道路只有一条,所以可以看到,地面之上依旧留一个个浅浅的足印,应该面前这一位所留下的。


    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稍事片刻,便见对面的石门朝两边移开,有光芒自外透入进来,而后一个模糊的人影自外走入进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朝某一侧偏过身,似是与人在谈论着什么,并且他始终靠着通道的一侧行走,这说明当时此人身边还存在着另一个人,但是这位没有留下过任何过往痕迹,所以无法看到。


    那模糊的人影最后来到那祭坛之前,从那个看不见的人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而后高举起来,似念动了什么,这是一个十分古怪的音声,哪怕他只是看到了过往的残影,都是能隐隐约约的听到。


    这个人影开始还很瘦小,可是随着那音声的涌动,竟然渐渐变得高大起来,到了最后,其人晃动了一下,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往前走,最后便半跪在了地上,并逐渐与地面上那个身形重叠了起来,最后便就一动不动了。


    而这个时候,这人似被同行的另一人所挪动,手臂被向前抬升而起,而下方则多了一个盛放器皿,随着器皿的重量增加,显然有鲜血滴落在内。


    他没有看见另一个人,可是过去一会儿,那石门却是重新合上了。


    但这一切到此并未到此为止,似是许久之后,石门再一次被推开,又有一个模糊人影走了进来。


    此人行至将那半跪之人处,将其手臂之下盛满鲜血的器皿取走,又将另一只石碗放在了下面,在做完此事后,这人也是离开了此地。


    张御走前一步,看着此人离去的背影,随后收回目光,转向那半跪之人,最早与此人同行,并且看不见身影的那位,很可能就是自己那位养父了。


    但是随后进来的那人又是谁呢?

    这也难怪石碗中的血液只有薄薄一层,那大部分血液应该都是被这一位给取走了。


    其人取走鲜血,当是知道鲜血的功用,可石板仍然留在了这里,是不知道还是不需要?亦或是说,此人早就知道下一个线索所指的地方是哪里?

    他此刻不禁回想起与养父相处的时光,这位身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地方,虽然看着像是一个寻常人,但他能觉出自己这位养父并不寻常,且能感觉到,这位养父对待他也很用心,不存在任何恶意。


    他看向那一碗鲜血,当初拜师之后,他的老师就说过,自己可能并不适合走修行之道,那么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己养父才又给他准备了这条道路呢?


    他心下寻思了一会儿,若是要到寻找真正的答案,那或许只有继续找下去才知道了。


    不过他也并不执着于此,对现如今的他来说,这些也只是顺带的,只是为了解开心中的一个疑问罢了。


    他一拂袖,将那碗血收了起来,虽然他自己用不到这东西,但既然是自己养父留给他的,那他自然要收走。


    再是环顾一眼,这片遗迹应该后来人清理过一遍了,没有供奉神明的神像,但是这处地界可以隔绝浊潮侵染,那说明必然有着某种东西存在,那形成了类似灵关的作用。


    他闭目凝神片刻,整个地界微微震动起来,过去十来个呼吸之后,他双目一睁,朝着伸手一拿。顿时那里坚石破碎,而后一枚花瓣从上旋转着飘落下来。


    他伸出手去,一把将此物拿住,眸中顿有细碎电芒闪烁了一下。


    他将此物收入了袖中,便转身向外走去,随着他的离去,半跪在地的那人砰的一声化为了一团飞灰。


    而在安山东麓,密林深处某个山岭之上,有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土著或坐或站的围成一圈,其中有一半是女性,虽然不及这里男性高大,可个个目光锐利,如野兽一般充满了攻击性。


    坐在众人之中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土著女子,她皮肤粗粝,脸庞轮廓分明,面上颊还有几道粗浅不一的伤痕。


    但是可以看出,她原本的容貌姣好,而她身上披着华丽的羽毛织衣,手臂和腰上都系着绳索,上面串满了各类灵性生灵牙齿,腰间则是悬挂着一把明显是天夏风格的斧头。


    而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这时一个面上涂着油彩,手拿羽毛战旗土著跑入了进来,到了女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女子听了禀告,挥手让那人下去,便抬头对那戴面具的人说道:“他刚才说,古老的瓦鲁山上,停着一头飞翔在加纳牧场之中的白色巨鱼,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戴面具的人微微欠身,用土著语回道:“帕雅温尔的代行者,那是天夏神明所乘坐的舟船,我所得到的消息,这一位神明应该是从天夏本土到来的。”


    那女子面上露出了严肃神情,她的身躯也有了一瞬间的绷紧,道:“从天夏神国来的神明,祂很强大么?”


    戴面具人看了看她,缓缓道:“非常强大,他比如今东庭所有的天夏神明都强大,也就是这位,一手覆灭了当初的血阳神国。”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暴露

    周围的土著听到了这句话,都是露出了惊恐不安的神情,呼吸也是紧张急促起来,血阳神国在这处密林之中存在了太过久远的时光了。


    最强盛的时候,庇佑他们的部族神明为了躲避而被迫陷入了沉睡,而他们也不得不弃了自的身信仰,每年都必须向血阳神国提供大批的祭品和激发了灵性的族民。


    直到后来血阳神国覆灭,他们才是喘了一口气,可是他们对于覆灭神国的天夏神明同样充满了惧意。


    听到来人就是那个毁灭神国的神明,他们心中更是恐惧异常。


    土著女子严肃的看着戴面具的人,道:“那么请你告诉我,这位天夏神明重新回到这里,是为了干什么?

    戴面具的人道:“很简单,他们是想覆灭这一片地界之上所有的信仰,包括你们的信仰,令那些沉睡的神明再也无法苏醒过来。”他用这些土著所能理解的话语说道:“这是神明之间的战争。”


    这句话说出,整个部落之中顿时弥散开一片慌乱的气氛,甚至有人低声哭泣了起来。


    这时一个秀丽的少女勇敢的站了出来,她的眼睛不像族人那么凶狠,而是似小鹿一般的纯净。


    她半跪在了那土著女子得前方,并鼓足勇气道:“帕雅温尔的代行者,帕娜愿意带领族人抵抗外来的异神。”


    土著女子没有说话。


    戴面具的人这时语锋一转,道:“这位天夏神明虽然强大,可是帕雅温尔的主神若能醒来,首领的部族便将无所畏惧,诸位,难道你们不希望帕雅温尔的神光再次照耀在这片土地之上么?”


    周围的土著战士听到了这句话,都是流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土著女子露出了沉思之状,她对着一名强壮的土著战事道:“柯潘,把我的客人带下去,给他最好的食物和帐篷。”


    她对那戴面具的人,道:“我还需要再想想。”


    戴面具的人站了起来,对着她一躬身,道:“我等着帕雅温尔代行者再次召见。”说完之后,他便跟着那强壮战士离开了这里。


    几个祭祀模样的老者这时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严肃道:“帕克尔特,帕雅温尔的代行者,你要做出决定了。”


    另一个祭祀也是说道:“神明已经离去我们很久了,只靠我们自身的力量,是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不是被更强大的部落吞并,就是被当作外神的祭品,如果他可以帮助唤醒帕雅温尔,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呢?要是成功,我们可以给他足够的奖赏。”


    土著女子冷静道:“就算要唤醒帕雅温尔,我们也需要搜集到足够多的祭品,这个事情我已经命令战士去做了。而且我才是代行者,他只是一个提供方法的人,所有的步骤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完成。”


    某个祭祀道:“首领说得对,我们不能完全相信那个人,这事需要我们自己来做,如果真的愿意帮助我们,那么应该也不会拒绝教给我们方法。”


    土著女子道:“我需要一个人再想想,帕雅温尔的祭祀们,还有我勇敢的战士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数个祭祀都她躬身一礼,便带着人离开了,唯有那个少女却是单独留了下来,她走上前来,轻声问道:“母亲,为什么不答应呢?我知道祭品已经足够了。”


    土著女子摇头道:“不,不够,远远不够。”


    少女露出疑惑之色。


    土著女子严肃道:“天夏神明覆灭了血阳神国,说明天夏神国的恩惠再次落到了东庭人的身上。


    天夏神国如此强大,唤醒了帕雅温尔,就算能够战败这位天夏神明,可是天夏神国能派出一位神明,那么也可以派出第二位。


    可是神明之战,我们的部族只会成为祭坛上的血肉,要是我们的族民都死了,那么我们唤醒帕雅温尔的意义又何在?”


    少女道:“可是我们所有人都能在神国之中重生,帕雅温尔的信徒并不畏惧死亡。”


    土著女子道:“我听说,在东庭那里,哪怕是一个没有狩猎能力,没有神裔血脉的孱弱族民,每天都可以喝蜜水,有着充足的食物,有着华丽的衣服可以穿,可以住进高大温暖的木屋,他们不用抛弃生命,就可以享受到本该在神国才能享有的一切。”


    少女道:“那不一样,在神国里我们还能享有无尽的快乐。”


    土著女子道:“快乐是自己的,而不是他人所恩赐的,哪怕是神明。”


    少女露出了迷茫之色,道:“可,可是我们是帕雅温尔的后裔,我们的身上流着神的血液。”


    土著女子摇头道:“其实……”她并没有说下去,而是道:“当初血阳逼迫我们的时候,帕雅温尔抛弃了我们,那么我们又何必唤醒祂呢?

    在一千个熄日节之前,我们曾向帕雅温尔提供祭品,之后我们又向血阳提供祭品,那么我们现在也可以向天夏神明奉上祭祀。”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惊慌,道:“可是母亲,族民是不会同意的。”


    土著女子道:“不,族民只会崇信强大者,既然他们曾经屈服过血阳神国,那么他们就可以屈从一个更为强大的力量。”


    她拉过少女,把一个尖喙护符塞到她的手里,道:“我的女儿,跟着帕莱的眼睛,你去找到那个那位天夏神明,告诉祂我们的选择,如果那位天夏神明愿意来,那个戴面具的人,就将是我们献给他的祭品。”


    少女接过东西,就跪了下来,道:“母亲,我虽然不理解你说的话,但所有人都说你从来没犯过错,我会完成你的嘱托的。”


    张御从那洞厅石窟里出来之后,就回到了白舟之上,继续往安山深处行去。


    他坐在主舱之内,周围则摆放着一个个古物,那些东西之中,正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朝他涌入过来。


    这些物品到底是学生的心意,所以他只是隔空吸摄,任热流自然汇聚入身,这样也能得这些东西留存了下来,虽然速度慢一些,可现在不用急在一时半刻。


    而眼下所去的地方,是他当初在都护府时从古代文献中查到的古代城市,名唤“库鲁因奇”。


    当年被他杀死的瘟疫之神伊米特里,就曾经是这里国王。


    这个国家被血阳古国覆灭的,但是从典籍上看,伊米特里后来由人变成了神是因为接触了“因神”和“至高”,所以他想看看这里是否能找到什么。


    这个地方在浊潮浓烈的时候并不好寻找,不说分辨不出方向,光是路上的各种蛮人和灵性生物就不好对付,但是如今,这些都不是阻碍了。


    此时此刻,许成通和青曙等人正等在另一个舟舱之内,青曙则与许成通的一个弟子在对弈之中。


    许成通这时忽然往天上看了看。


    青曙立时留意到了他的动作,道:“许执事,什么事情?”


    许成通道:“有一头灵性生灵一直在跟着我们。”


    青曙警惕起来,伸手拿住剑柄,道:“有威胁么?”


    许成通神情正经无比道:“连许某之点微末之能都可发现,那么巡护想必也早便是发现了,巡护没有关照,想来另有定算。”


    白舟在缓缓行一日之后,在一处掩盖在丛林中的一片废墟之上停落了下来。


    随着舱门塌融开来,张御带着许成通等人走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片依稀可以看出原先雄伟模样的废墟,感应向外张开,但是似乎当年的破坏非常差地,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他收回目光,对青曙吩咐道:“后面有一个土著,你去把她带过来。”


    青曙一抱拳,他眉心一闪,披上了外甲,霎时变成了一个金属巨人,身上光芒腾起,便持剑向外飞纵而去。


    不过多时,他便带着一个土著少女转了回来。


    那个土著少女看着前方笼罩光雾之中的身影,心神满是战栗,身为神裔,她都清楚感觉到前方身影身上所传递出的那股无处不在的强大力量,这分明是行走在现世的神明!

    她跪了下来,深深的低下头颅,浑身颤抖着,用无比恭敬的语声道:“帕莱部族的帕娜,受部族首领之命来拜见天夏神明。”


    张御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霎时进入了少女眼眸之内,他直接看到了后者的心神中,少女近期所经历一幕幕景物都是在他眼前重现出来,在这里面,他看到了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


    他眼眸微闪,道:“复神会?”


    虽然在这里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没想到却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当初东庭内乱的背后,除了正清一脉之外,还有复神会在推动,他也是从项淳那里了解到,这个组织至今还在这片地陆上活跃着,只是如今变得隐蔽了许多。


    而若想找到各类古物或是古老的神国,那么复神会这个组织想必对此应该是很清楚的吧?


    他对那少女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了。”顿了下,“许执事。”


    许成通恭敬一躬身,道:“巡护请吩咐。”


    张御淡声道:“你跟着她走一趟,把那个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一个人都不许走掉。”


    许成通应下道:“巡护放心。”他走上前,看了那少女一眼,伸手一按,两个人便化为一团白色沙雾滚滚飞去,倏忽不见。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交替

    张御负袖站在一处缺裂严重的石台上方,看着眼前残破的景物。


    他脚下所在位置,原先当是一个祭坛,这也是整个废墟的最高所在。而如今,昔日的瑰丽和雄伟已被凋零和破败所取代,并被掩埋在了这处密林的深处,再也无人问津。


    然而此刻在他的眼里,周围这些东西,包括石道、建筑、水渠、花苑都是开始慢慢恢复,那些腐朽的树木花草重新盛开,美轮美奂的城市中再度流淌出了淙淙泉水。


    宽敞的石板道上行走着身着各种轻织衣袍的土著,时不时有孩童追逐嬉戏,从道路上穿过,引来大人的责骂。


    许多身着白袍、戴着编织花环、沐浴清洁过的女祭祀端着一只只精美的黄金器皿,迈着庄肃的步子来到祭坛下方。


    衣着华丽,头戴羽毛冠,胸前配着黄金饰品的老祭祀从他身边走过,对着祭坛上的神明祭品。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最后都被一片血色光芒淹没了,而当这片血色泛起的时候,那些华丽和壮伟也是一同腐朽坍塌。


    他伸出手去,一枚飘落的树叶落在了他手心之中,而后转瞬之间化为灰末。


    世上事物有盛有衰,就算没有这些,这座古老城市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有一天会掩埋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而便是那些自称永恒的神明,也逃脱不了纪元的轮转。当远离了信仰和供奉后,也自会进入了亡眠之中,甚或有一天会被人重新在祭坛上唤醒,再换一个身份回到人世,甚或就此无声无息的消亡,再不为人所知。


    所幸在天夏,却还有修道这一途可走,那些求得上道的修道人,身心意识可以达到真正的不坏不朽。


    但是仅仅是如此,却还是不够。


    正在他眺望这片过去与现在,虚幻与真实交织的景物时,一道刻意收敛光芒闪过,许成通身影出现在了他侧前,其人躬身一礼,小心言道:“巡护,那个部落许某已是控制住了,巡护可还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我知道了,你先留在那里,我随后便至。”


    许成通道一声是,对他再是一礼,随着光芒一闪,身形便就散了去,那适才到此的只是一个元神照影。


    张御站立片刻后,便把青曙唤了上来,交代了几句话,而后他看向某一处方向,身外有灿烂星光一闪,便已是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他循着许成通特意留下气机印痕而行,未有多久,就来到了一座有着许多帐篷驻扎山岭之前。


    这里站着一个个持弓拿箭的土著部民,他们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但是此刻,所有人的都是一动不动,不止是他们,包括这里的树木草地也如此,就像一幅凝固了的画一般。


    张御对此没有去多瞧,缓步而行,从一个个定止的身影之中穿过,走到了山岭之上。


    许成通正带着那名少女等在那里,只是那少女看着周围的族人,若小鹿一般的眼睛之中满是惶恐和担忧。


    许成通见他到来,恭敬一礼,道:“巡护。”


    那个少女见到他,此刻想说话,但终究还是不敢,只是跪伏了下来。


    张御对许成通一点头,他向前而行,一直来到了中间那堆熄灭的篝火之前,可以看到这里坐着两个人。


    那正是从少女心神之中看到的土著女子,还有那个面具人,两个人此刻似是在说着什么话,面上仍然保持着那一刻的表情。


    他心意一转,便解了许成通设下的布置,周围的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流动。


    面前这两个人仍旧是自然而然谈着话,对于方才的中断都是无所察觉。


    可那个戴面具的人再是说了两句话后,便感觉有些不对,他有些疑惑的向旁侧看了一眼,在见到张御后,他先是一怔,随即那未被面具遮掩的双眼之中露出了极端惊恐之色,浑身也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那个土著女子此刻也是了发现了不对,她目光先是一凛,然而在感受到那浩大如烈阳一般的力量后,她果断从木桩座上下来,跪伏在了地上。


    张御看向那戴面具的人,淡声道:“你是复神会的人?”


    戴面具之人此刻本说不出话来,他仿佛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抖抖索索的伸手去,试图抓拿胸前的玉佩。


    张御淡然看着他的动作,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戴面具之人可能是因为心中太过恐惧了,在尝试数次之后,终于抓到了那玉佩,可他方才接触到,这东西却是咔嚓一声粉碎了,他只摸到了一把粉末。


    他目光惊恐落去,看着手中的粉末窸窸窣窣掉落下来,身躯不禁一软,瘫软在了地上,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张御没有再去管此人,而是移开了目光,看向土著女子,后者尽管深深埋下了头颅,可是仍然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立时道:“帕克尔特拜见伟大的天夏神明。”


    张御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激发了灵性的神裔,不过密林之中的部族首领大多都是这样的身份,不然也没法在此生存下去。


    他道:“你让你的女儿来找我,是准备放弃原来的血脉了么?”


    土著女子恭恭敬敬道:“是的,我们不想再投入野蛮神明的怀抱之中了,我也不喜欢牠们的血腥和杀戮。


    我和我的部族只是想获得平和安定的生活,我们愿意永世向伟大的天夏神明奉上我们忠诚和祭献。”


    张御平静道:“我们不需要献祭,你对你女儿说过,快乐是自己的,而不是他人或者神明恩赐的,所以你们所期冀的生活也需依靠自己去获得,但是你们也必须有所放弃,你做好准备了么?”


    土著女子将自己腰间的天夏斧头拿下来,以双手缓缓托过头顶,道:“您的意志,神的意志。”


    张御明白,这个举动代表着对方甘愿放弃眼前的一切来交换神明的庇佑。


    这些土著的认知是在长久生存和生活之中形成的,也不可能一下就转换过来的,需要进行长久的引导和磨合,所以他也没有去纠正什么,只道:“带着你们的部族往西迁徙,走出隘口,会有人给你们做好安排的。”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土著女子的心中直接响起,后者竭力缩小和俯低自己的身形,口中道:“您卑微的仆从当遵从神谕。”


    张御这时望向某一个方向,那里的泥土霎时翻动了起来,而后一尊巴掌大小的异神雕像自地底之下飞出,并飘到了他的眼前。


    这个部族曾经信奉着名为“帕雅温尔”的异神,如今又准备复活它,所以作为载体的神像早就准备好了,下来只是等待着一场在正确方法引导之下的血祭了。


    在血阳神国侵略诸部落的时候,包括“帕雅温尔”在内的诸多异神被剥夺信仰,被迫进入了长眠,只是等待神裔的唤醒。


    而多数浸淫了它们力量古老雕像本来也都是被血阳神国砸烂打碎了,但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得以残留下来。


    比如眼前这一尊,因为个头不大,便于隐藏,所以一直保存在部族之中。


    可以说,那些臣服于血阳的部落多多少少都会如此做,有些固然是出于自身的狂热虔信,还有一部分,其实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张御此时一伸手,拿住了雕像,那上面蕴藏的热流也是源源不断的被摄入了他的身躯之内。


    或许是这个异神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寄托,这或许是这个异神足够古老和强大,这里面所蕴藏的源能也很是充沛。


    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雕像上面才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纹,但在同时,这尊雕像发出阵阵不甘的怒号和乞求般的哀鸣,这声息逐渐衰落下去,最后随着那雕像破碎后的粉末,一同流散入了高岭上的风声之中。


    那个土著女子此时身躯微微发颤,神裔血脉让清晰她感觉到了主神力量的衰退,历史千百年留下的痕迹正在逐渐淡去。


    她也听到了那些来自“帕雅温尔”的哀鸣,感受到了祂的无力。


    在她看来,这就是神权的交替。


    新的神明对旧有的神明进行信仰上的断绝,而在这片密林之中,这样的事也一直在重复上演着。


    此刻的她,庆幸自己的选择,为得到了一个强大的神明庇佑而欢喜。


    可是她并不知道,部族即将开始的生活方式,她过去的那些经验和认知方式,很快都将不适用了。


    而这样的改变,此刻除了他们,还有更多部族的也在进行着。


    张御这时他才再度看向那个软瘫在的面具人。


    以往在东庭时,他也与复神会的人接触过,可是因为那时候手段相对欠缺,再加上复神会身上都有灵性枷锁的存在,所以并没能从此辈身上得到太多的东西。


    然而现在却是不同了。


    他眸光微闪一下,便即从此人的双目之中穿透了进去,轻而易举摧毁了那一层束缚其人的灵性枷锁,并一直看到了其人的心神深处。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源头

    那戴面具之人方才曾试图毁掉自己,可是在张御面前却未曾成功,并且这也并非出于他自身意愿,而是被一种根植在身躯中的力量所推动的,在不成功后,便就再无这等尝试了。


    张御此刻深入他的心神之中,很快看到了一段记忆。从其人到了这个部落之中的所有对话,其人所去过的地方,包括其人心中所思所想,这每一处细节都是清晰呈现出来,甚至比此人自身所记还要清楚。


    但是古怪的是,这段记忆只能推及到一个多月之间,确切的说,是三十七天,其人的记忆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仿佛到达了尽头,而关于此前的都一切都是不存在。


    若是一个正常人,那么不可能凭空生出而没有过往,所以这一段记忆有可能是被人刻意抹去的。


    张御看到这里,神情不见多少变化,若是放在以往,那他或许只能到此为止了,可是现在,在道行功行长进之后,他的手段也是随之多了起来,有很多办法进行查证。


    就算此人脑海之中的记忆中止了,可是身躯却是仍在。


    一个人只要存在在世界上,那么就一定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哪怕生命再是短暂和微小,可也曾经存在于这天地之中,也参与了万事万物的运转,这些并不是能轻易消除的。


    除非有上境大能为其作遮护,可要真是如此,那他根本查不到眼下这般地步,也接触不到对方了。


    而从这方面来看,他很快便是发现,这个人的身躯也并非自然生长而成的,而是与其记忆一般,也只有一个多月的存在期,这个人应该是被某种力量生造出来的。


    此人并非造物人,所以作用在其身上的实际上是一种神异力量,包括其自身行止和性情,都是事先排布好的。


    他思索了一下,道:“许执事,我要去查证一件事,此间之事就交给你了,你需安排稳妥了。”


    许成通躬身道:“许某明白。”


    张御微微点头,许成通对他所传递出去的意思一直领会的十分准确,迄今为止没有出现过任何纰漏和偏差,这里事情当也是能处置稳妥了。


    他身上心光一张,把那戴有面具之人笼罩再内,而后直接遁空飞去了。


    大约十来呼吸之后,他遁光一落,降在了一处土坡之上,通过追溯面具男子的记忆,这里当就是其人最早出现记忆的地方了。


    既然此人到了这里才是真正“苏醒”过来,那么许是有人把其搬动或是运送到这里的。


    而这些人在行动之中,多半也是会留下某些痕迹的。


    他眸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向着四方观察着,很快,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附近,一个正是眼前的面具男子,而另一个,则跟在了其人身后,他一摆袖,就顺着那两个人来处的留痕迈步行了下去。


    那些身影断断续续的出现在他眼中,指引着去处,但是半个夏时后,那两个身影却是越来越模糊,直至再也无法照见出来。


    他分辨了一下,这是因为自己逐渐走入了浊潮浓烈的地方,导致过往的印痕很难再看清楚,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总之凭借现下这等观察方法已然不足用了。


    但这并非说他到此就没有办法了,这个人是自己行步而来的,虽可能是经过了某种暗示或者外力的催动,可仍旧是通过自己的身躯。


    这个人只有三十七天的生命,再加上被他完整获取了记忆,所以其人每一天肌肉骨骼运转的次数他都可以细化到每一天每一刻甚至于每一瞬,甚至力量运用的强弱乃至作用的大小方向他能辨析出来。


    排除此人三十七天之内的动作,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其人在没有记忆时所作的行动了。


    现在他只要倒过去重新演化这一切,那自然就能找到其大致来处。


    之所以说大致,那是方向若偏,或是因为距离太长,那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还有如今地貌天象与三十七天之前也一定是有所偏差的。


    不过他若是用心,那么一切也能试着还原出来八九分,可他无需如此精细,只要缩小到一定范围之内,剩下他只需稍作感应,那么自然能找到那等存有异状的所在、


    他伸手在那戴面具男子的身上轻轻一按,后者就按照自身肌肉骨骼的运转记忆,一步步开始往后倒退回去。


    他从其人骨骼肌肉动作来看,推断得其有记忆之前应该只是走了半天的路,所以他就直接这般跟上去了。


    但若是其走的时间过长的话,那他自也不会自己去亲自跟着,而是干脆站在原地起心意推算了。


    他跟着此人一路走下去,与他判断的一样,半天之后,在经过一片齐腰深的草丛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斧凿刀削一般的巨大岩体。


    虽然外面瞧不出多大端倪,但是落在他眼里,却能看出这里明显是经过人为改造的,并且在山腹之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在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色泽几与山壁浑然一体的出入门户。


    他知道,自己找到地头了。


    那的面具男子此刻还是在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但是前面却有门户阻路,他走至前方,心光一展,笼罩其人,神通运转之下,两人的身影顿时一虚,便从宽厚的门户之中穿透而过,进入到了内里山腹之中。


    他抬目望去,这里空间很大,地面上整齐摆放着一具具粗糙的石柜,有的盖子掀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有的则是闭合着,里面明显还摆放着什么东西。


    而两边墙壁之上。也是开凿一个个丈许高下的壁窟,里面摆放着是一座座竖立着的高大陶俑罐。


    他走上前去,起袖一拂,其中一个石柜的盖子顿被掀了去,里面显露出来的是一具活灵活现,用泥土塑造的人俑。


    他望前看有一眼,心力一转,所有封闭的石柜的盖子俱是被一股无形力量凭空掀起,而里面所出现的,同样是一个个人俑。


    这些人俑的模样大同小异,彼此之间相差不大,有意思的是,他身边这位戴面具的男子,似乎与之也是一般模样,好似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他一转念,眸中光芒再度显出,随即便见一个模糊人影走到了一个石柜之前,此人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对着下方的人俑洒了下去。


    只是过了一会儿,那人俑微微一动,随后竟然从石柜之中爬了起来,其人原本身躯原本僵硬,甚至在动作中磕磕碰碰,可没有几个呼吸之后,便就变得如同生人一般了。


    而在其人出来之后,又有一人走上来,带着此人径直走了出去,身后的石柜也便空了下来。


    见到了这些之后,他转而看向身边那戴面具的男子,伸手轻轻一推,让其继续重新其原来的举动。


    此人缓缓走到了前方,开始走得还很顺利,可是随即便动作僵硬起来,随后找到了一处石柜,就重新躺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他眼神微动,很显然,这个复神会的成员,乃至于其他那些复神会的人,可能全都并非是正常人,而是经过后天塑造的,此中应该运用了某种神异力量。


    若说造出一些拥有神异力量的智慧生灵来,那或许非常困难,可若只是一些只能在短暂时间内活动、且又没有神异力量的欧通人,那却是较为简单的,就算古时天夏也都有偶人的技艺。


    而之所以摆在了这么多俑人在此,那恐怕是因为这些东西本质上很粗陋,没法存在长远,照他来看,最长也只有五十天左右的寿命。


    这么看来,这些东西每隔一两月就要换一次身躯,而此辈的记忆应该可以通过某种方法传递继承下来。


    他们可能一直认为自己是长久存在的正常人,可私底下,身躯不知道已是换过多少次了。


    这些人戴上面具恐怕并非只是为了遮掩自己,也可能是为了不令他人看出不同身躯之间的细微差异。


    且这般做还有另一个好处,就算当中出了什么漏子,只凭那些凌乱而破碎的记忆片刻,敌人也难追溯到根源之上。


    但是对方大概没有想到,他却能凭借各种线索直接找到这里。


    他看着那些人俑,若说天夏的造物人是靠高超的技艺,那么这些人俑就是简单粗暴的利用来自上层的力量。


    但也不是说造物技艺就一定高明,只是双方所走的方向不同,一个自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


    可他看着壁窟里那一座座陶俑罐,却感觉这些物事有些眼熟。此与他在养父放置石板的那个遗迹中所见的陶俑罐十分之相似,从风格和形制上看,几乎是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他此刻忽然起了那个拿走了绝大多数完美鲜血的人影,此人与复神会会有联系么?

    思考片刻之后,他来至一边坐了下来。


    既然那些人俑的寿命就这么几十天,而它们自己又没办法更换身躯,那么届时一定是有人来负责此事的。


    若他等在这里,想必能是等到其人上门的。


    他闭上了双目,整个洞窟恢复了一片寂静。


    在过去不知多久之后,洞窟的大门一阵发出隆隆响声,随即有人自外走入了进来。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截取

    张御此时一下睁开了双目,他看着自外进来之人走过门前的过道,来到了宽敞的山腹空间之中。


    这依旧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很显然也是一个复神会成员。


    他虽坐在此地,可是由于气息不显,再加上这里洞窟空间极大,即便他没有主动遮掩自己,那进来之人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人走到了一具空置的石柜之前,而后手脚利索的爬入进去,并在里面仰躺了下来,随后便就一动不动了,连带他的呼吸也是渐渐由强转弱,直至轻不可闻,可仍然保持一定的生命迹象。


    张御在看到此人的第一眼时便能判断出来,这人身躯的已然存在了四十余天了,这次应该是准备过来替换身躯的。


    他没有选择去惊动对方,这些复神会普通成员并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价值了。


    复神会的成员平时并不互相联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需负责的事情,彼此所知道的东西并不重叠,他可以从其心神之中得到各种有用的消息和线索。


    这刻他目光凝注此人片刻,后者脑海中所埋藏记忆霎时便被他清楚探知。


    而这个人的归来只是一个开始,在下来的数天之内,陆陆续续有复神会的人回来,

    而每一个复神会成员的记忆都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一下对安山密林深处其中十数个部落的情况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


    这个收获不小,因为有些异神无不是正在准备唤醒之中,它们的载体也是早已备妥了,而这些无一不是古老的神像,可这里面极可能都是蕴藏有源能。


    并且他也是从中了解到,近几年来,这些部族似都在试图唤醒那些曾被血阳神国打压下去的神明。


    这里原因是这些土著祭祀都是感到了在未来的数年内,某种威胁即将到来,而他们又不愿意投靠东庭,所以迫切需要神明的庇佑。复神会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给他们提供了在短时间内就能唤醒神明的方法。


    而如今这么多既然复神会的成员回到了这山腹洞府内,那么说明为他们替换身躯的人当也是快要到来了。


    再是等了两天之后,张御感觉到一阵神异力量的波荡,并且由一处不知名的所在灌注入某一具还是泥胎的人俑之中。


    在神异力量的浇灌之下,这个人俑身上很快出现了某种生命的迹象,然后从石柜之中站了起来。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看来对方并不是一定是定期派人过来,而是以灵性降临的方式来完成此事。


    那人先是走到一边,拿起案台上的石罐,来到了壁窟之中摆着的一具陶俑罐前,并对着此物伸手出去,五指一张,可以见到,陶俑罐里面的一具干尸霎时化为了晶莹的粉末,飘入手中石罐之内。


    在做完此事后,此人转而带着这东西来到了一具躺在石柜之中的泥人俑前,并将那些晶莹粉末倒了下去,这一具人俑在此物作用之下,竟是在极短时间内就具备了生机和活力,但此刻仍是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那人又念了几句古怪的音声,而后其中一具自外归来的复神会成员突然脑海之中变得一片空白,那个新近被转为活人的人俑则是莫名多出了一段记忆,很显然那段记忆已是被转挪了过去。


    张御在旁也是把整个过程看清楚了,这还当真是简单粗暴的很,当中完全没有什么机巧可言,就是靠着来自神异力量来完成这一切。


    他凝视着那个身影,其人的力量之中充斥着非人的味道,看着像是某个异神,连力量降临方式也是类似,可他知道答案并非如此。


    因为神明是不可能俯下身段去这等事的。


    神明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这个主次是不可能颠倒的,它们必须时时刻刻处在信仰的上端,享受供奉和崇信,而不会是去屈就凡人,这是由其本质所决定的,它自身也没有办法改变。


    所以来人的身份很可能掌握了强大灵性力量的生灵。


    到此他也并不准备再看下去了,心意一动,霎时间,一股心光将整个山岩乃至周围十余里都是封闭在内。


    这个动静极大,那人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它猛然转过身来,看向张御所在的方向,目光闪烁着某种幽蓝色的光芒。


    张御缓缓站了起来,并往其人所在走了过来,

    那人在看到他之后,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似大吃了一惊,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御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来,他没有必要去听此人说什么,现在他已然将四周封闭了,只要将这股降临在人俑身躯中的力量截拿到手,那么他自然能够通过这部分灵性看到其人所携带的记忆。


    那人往后倒退了几步,但是很快,它发现自己身躯一动也不能动了,却是被心光给封锁住了。


    它从身躯之中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道:“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来,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你什么都得不……”


    张御此刻已是来到了他身前,他十分平静的伸手一拿,按在了其人头颅之上。


    那人顿时一僵,片刻之后,一股几能将其自身融化掉的强烈光芒从它身躯爆发出来,这似乎是在想办法与他进行对抗。


    可这没有任何用处,力量的发挥也需要载体,这具匆忙改造过的身体不足以承载太多的力量,所以轻而易举就被镇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张御就把手收了回来,此时他的手中则多了一团幽蓝色的光雾。


    而在抽离了这些灵性力量之后,那人身躯又重新退化为了一具泥胎,无法维持平衡的形体向后倒在了地上,摔散成了一地碎泥块。


    张御试着探查了一下这段灵性力量之中所携带的记忆,里面并没有显露出此人的自身来历,这一点并不奇怪,但是却有关于他的种种记忆,包括他今番回到都护府中的消息,而剩下的东西都是一些细枝末节,并没有牵扯到复神会的秘密。


    不过他对此也不在意,有了这一团灵性力量,他当可以用此上报玄廷,从而找到其原主所在。


    他伸手入星袋之中,拿出了当初用来追摄曹康的那枚玉珠,将手中这股灵性力量缓缓封存进去。


    待把此物收好,他轻轻一拂袖,此间所有人俑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拂过,金属破碎成了一团泥屑,做完此事后,他头也不回离了此地。


    复神会所用的陶俑塑造很简单,这个地方就算毁了此辈也随时可以再重新建造一个,不过那些记忆却是无法保留下来了。


    尤其是那人降临下来的一部分力量被他截夺了,不曾转了回去,所以复神会根本不会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白。


    而等到此辈反应过来,他当已是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


    从山腹之中走出来后,他往上空望有一眼,霎时遁光飞去。


    接下来他准备把那些复神会成员记忆中的部落都是走一遍,并找出那些异神的载体,若有源能,便直接吸摄了去,若是没有,那便直接将之毁了。


    没有了这些合适的载体,这些异神想再入世不是不能,而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且由于承载的躯体的不合适,那么所降下的力量也不见得会有多强大。


    下来时日内,他都是在密林之中穿梭往来,走访那一个个土著部落。


    这些部落虽然曾经做过血阳神国的附从,不过此刻既然已是退缩到了密林深处,他也不准备拿其等如何,在寻到了那些异神的雕像后便就直接离开了。


    五天之后,他才返回到了白舟之上,才是进入主舱之内,青曙呈便递了上来一封书信,道:“先生,许执事已然将那部落之人送到洪河隘口了,只他送来了一封说是玄府给先生的书信。”


    张御拿过打开一看,眼眸微凝,心思一转,道:“我们回去。”


    他驾驭白舟往回飞转,待出了洪河隘口,接上了许成通,便直接回了玄府。


    他将白舟停在玄府之后,一人走入正殿之中,项淳见他到来,问道:“师弟可是收到我的书信了?”


    张御点头道:“已是看过了,现在具体情形如何?”


    项淳道:“上月敞原之南有不少归附我们的土著部落遭到了袭击,后来我们发现这背后似有那混沌怪物的身影,而这几天类似情况又有发生。


    玄廷派驻在我玄府的姬道友收到消息后便立时赶了过去,他临行之前曾言,若是他三天后还回来,那就上报玄廷,但加上今天已是七天了,仍旧不见他的回音。


    我之前已是上报了玄府,但若是那位姬道友有危险,待玄府派遣人过来恐怕也是来不及了,这事也只能请师弟出面了。”


    张御颌首道:“项师兄做法是正确的,我会找寻一下道友的行踪,不知这位道友可什么物件留下?”


    项淳拿出一枚纸符,道:“姬道友留下的,说是玄府若是来人,凭此可找到他。”


    张御接了过来,看有一眼,便收入星袋之中,道:“我这便前往,师兄在这里等我消息便是。”


    ……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侵染

    张御从玄府正堂之中走了出来,返回到了飞舟之上。


    他算了一下时间,这个混沌怪物出现的时机倒是很巧,恰好是复神会那处驻地被摧毁后没有多久。


    这会否复神会的后招?还是说真的只是凑巧撞上了?


    他思索了一下,玄府守镇的修士不在,现在都护府虽然还有披甲军士驻守,但是玄府的力量却是变得有些薄弱了。


    他虽不认为有人胆大到敢侵袭玄府,但若只想设法弄出一些事来,倒是不难做到,这里还需防备一手。


    他道:“许执事。”


    许成通立刻应声道:“巡护,许某在。”


    张御道:“你且守在玄府之外,若有人能趁隙来攻,就由你抵御来犯之敌。”


    许成通恭敬道:“巡护放心,许某会守好此处的。”


    张御嗯了一声,待许成通带着弟子离去之后,他便驾驭飞舟往都护府南方过来。


    约是十来个呼吸之后,白舟就出现在了南方敞原的上空,由此往下望去,可见到大地上大群的奔马像潮水一样向一个方向漫去。


    还有一些土著骑在马背之上跟着马群,在更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一些土著在放牧,这些应该都是南方的归附部落。


    本来这些人数众多的部落对都护府也是一个巨大威胁,可如今都护府拥有了玄兵和披甲军士,却是再也不用担心这些部落会反叛了。


    而这些土著同样也是知道了都护府所拥有的力量,现在一个个都变得很是安分,对于都护府派来的管束官吏也非常异常恭顺。


    到了这里之后,他便从白舟之上飘身而下,从星袋之中将那枚纸符取出,任其飘在前方,心光入内一转,这纸符也是微微放光,而后就指向了一个方向,并朝着那里飘飞而去。


    他也是跟了上去,那符纸并不走直线,时而绕旋,时而上行,这应该是在追逐着那姬道人的行踪,如此看,其人当是应该是在追摄什么,所以飞遁轨迹才呈现这般状况。


    只是符纸在飞到了某处,忽似接触到了什么炙热之物,嗤的一声凭空燃烧了起来,旋即化为灰烬飘散飞开。


    张御没有再去管这些,因为他发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此刻他目光之中,前方的丛林内出现了一片数里方圆的巨大空地,就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


    不止如此,空地周围草木焦枯,内里则是存留着一种仿佛黑色沥青般的东西,并时时向外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气雾,这气雾还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古怪的香味。


    当然,到了他这境界,并无需将这气味吸入体内,纯粹只是通过感应来分辨的。


    他在上空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东西极似被大混沌侵染的浑章修士的手段,这里也的确有过打斗的痕迹,但是从所泄露的气息上看,斗战并不激烈,双方看去也只是试探,随后俱是往密林深处去了。


    他抬眼往前方密林看去,南方的地形总体较为平坦,安山在到了这里后有一个巨大的断裂缺口,来自南方的诸多部落,包括以前他曾出使的坚爪部落都是从这个缺口中过来的,只是近处得景物倒是十分好辨认,可后面却是一片模糊,那应该是浊潮相对浓烈的地方。


    他身躯一晃,沿着褶皱的山形继续往里深入。


    此刻哪怕没有纸符引路了,可两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在此间追逐打斗,无论如何也是会留下痕迹的,哪怕浊潮也掩盖不了。


    可以看出,斗战断断续续,追逐的一方很是谨慎,当中爆发了几次持续较长的斗战,看去倒是逃遁的一方看去处于下方,那位姬道人作为守镇,倒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但是通常来说,这类来偏远边境的修士,若非玄廷指派,那么多数是感觉自身有着某种缺陷,才会自己主动过来守镇,用以磨砺自身。


    跟着那战斗痕迹,他进入了一条绵延山脉之中,这是一处安山的支脉,可看到山脉之上有几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好似被玄兵轰爆过一般,而有一处山体被自当中截成两段,形成两片巨大的断崖,战事到了这里明显激烈了起来。


    随着他持续飞驰,却见一个道人站在山脊上,这人方额广颐,长须在胸前飘拂不停,他心念一转,便缓缓飘落下来,在这人身侧不远处站定。


    姬道人并未转头,只是道:“道友来了。”


    张御看向前方,就在山脚之下,有一个深坑,那里充满了沥青状的粘稠黑色物体,还向外散发着点点闪烁荧光,而在最深处,则是瘫伏着一个庞大的人形物体,身躯一半是血肉,一半是烟雾,还有一条条说不清是手脚还是触须的东西摊散在身躯四周。


    他道:“道友看来已是将这混沌怪物除灭了。”


    姬道人道:“这人虽然变化较多,力量也是强横,可是混沌怪物的长处也就这些,它们的思绪意识往往混乱不堪,这在斗战之中这是大忌,我只需沉着应战,不难将之除灭。”


    张御道:“是么?”


    混沌怪物长处在与可以无休止的求取大混沌的,力量源源不断,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弱点,相比这些而言,思绪混乱根本不算一回事。


    而且也未必所有的混沌怪物都是如此的,其中有一些只是因为自身的改变而导致对外物认知也随之发生了蜕变。


    世人无法接纳,那是站在世人的立场上,可若放在混沌怪物身上,却又有是觉得理所当然的。


    一般来说,混沌怪物只有彻底打散才能除却,然而这一头却是依然保持着完整的身形,从外表上看不出到底是如何消灭的。


    姬道人感叹道:“只是我与这东西交战了数日,也看到了许多东西,这使我心中颇为困扰。”


    张御道:“不知何扰?”


    姬道人道:“我看到了另一条道路的可能,若是按照此道走下去,那么或许就能行至上境。”


    张御看了他一眼,一个修道人的道心可没这么容易撼动,尤其是这位早已修炼到了元神照影的境界,更没这么容易被撼动内心,除非是……


    他淡然言道:“无论如何走,都是道友自己的选择。”


    姬道人道:“是么?”说话之间,他转过身来。


    但是可以见到,他的眼眸此刻已是变得一片漆黑,看起来无比诡异,他看着张御道:“我以为道友会劝说我放弃?”


    张御平静道:“我为何要劝说?修道人之如何修持全由自主,外人无可指摘,便是把持不住自身那也是自家之事,可若是道友所为超出界限,并涉及到他人,那我自不会坐视。”


    姬道人喃喃道:“的确,此法虽可窥上境,但却是难以抑制自身,若是放任下去,难免会牵扯到不相干之人。”


    他说话之间,眸子之中的色泽开始变得淡了一下,可是过不了多久,又有一股黑气涌动了上来。


    张御看着他的变化,他推断,这位应该是与那个混沌怪物交战时,被对方一部分气息侵入了身躯之中,而这一些气息又勾连着大混沌,里面有着无尽玄妙,更有着修道之人想知道诸多道理。


    若是从不与之接触还罢了,可一旦接触到,修士就很难抵挡其中的诱惑。


    但他没有办法帮助到其人。这是完全是修道人自家内心的变化,就算他能镇压住此人也没有用,反而外面的压力越大,越有可能迫使其人内心发生某种改变,这样反而是害了其人。


    所以这一切只能靠其自家来解决,不过若是能过去这一关,对于其人来说或许还是一个缘法。


    姬道人神情变化不定,内心似是在挣扎之中,身上气息更是数度来回变化着。


    日头偏西,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姬道人眼神之中的黑色终于完全退了下去,他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张御,语发感激道:“多谢道友了,若非道友提醒,我怕是过不去这一关。”


    张御平静道:“不必言谢,既然道友已是做出了选择,那么为了避免道友伤及他人,那么我也只好擒下道友了。”


    姬道人皱眉道:“道友这是何意?”


    张御看向他道:“道友即便自己认为还原来的自己,可终究还是原来不同了,你不妨看一看自己的脚下。”


    姬道人低头看去,夕阳垂在一侧,在他身下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但是此刻呈现出来的却并非是人形,而是长着无数手臂和触须的怪物,且这影子随着阳光的退去,像是倾倒在地面上的水渍,正以极快速度向外蔓延开来。


    只是他看到了这些,非但不觉惊异,反而抬起头,奇怪道:“有哪里不对么?”


    张御看着他,眼前之人,已经不能说是原来的姬道人了,因为他从心识到意念都已经改换成了另一个人。


    虽然他本人不这么认为,但实际上这个蜕变已然在无声无息之间完成了。


    其人现在看着固然还有理智,但实际上他已经完全接纳了大混沌,并且以混沌怪物的认知来看待世界,此比思绪完全陷入混乱之中更为危险。


    他眸光一闪,一道明亮的光华便自身上耀闪而出,霎时照亮整个山脊!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光

    “幻明神斩”能直击对手的灵性心神,明光一闪之间,霎时便照耀入姬道人的心神之中。


    以张御现在的功行法力,若是对手对这神通毫无防备,那么一击之下就可毙敌性命。


    只是姬道人现在已经不算是真正的人身了。


    混沌怪物的心神通常并不是凝聚如一的,也不是长存不灭的,自身的心识意念随时在破灭变化之中,每时每刻都新的意识冒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混沌怪物在外人看来思绪那般混乱的缘故。


    但若是思绪意念都朝向一个源头,趋向同一个目的,那么在即便意识时时有所改变,差别也不是那么明显,而如今的姬道人就是这等情形,故是这等攻击并没能将之心神磨灭,只是令其生出了片刻的恍惚和意识上的空白。


    张御也未指望一招就将其杀死,而只是用此创造一个机会罢了。就在神通发动的同时,他身上浩大汹涌的心光也是一齐向此人倾压过去。


    姬道人正在失神之间,被这心光一撞,顿时爆散成一团几乎遮蔽整个山头的黑雾。


    可旋即便有无数触须及手臂自那气雾之中冒了出来,这些古怪的东西一齐晃动着,将心光抵挡在外,不止如此,甚至其中有少数几股竟然从心光之中逆反穿出,向着张御这里延伸过来。


    张御站着未动,那些触须虽是在他这处过来,可是越往前去越是艰难,尚在半途之上,就被那浓郁的光芒磨灭了,不过后续又有更多触须状的东西自里源源不绝的滋生出来。


    混沌怪物最难对付的地方就在于沟通到了大混沌,后力不绝,身上也没有任何要害可言,哪怕被打成碎片,余下身躯之上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以继续牵引大混沌为自身助力。


    所以要想铲除这东西,必须将之一口气将之全数消杀,若是做不到,那还不如及早退去。


    他此刻所选择的办法,简单而又直接,那就直接以心光将此獠困束在原地,再用绝对的力量将之压消磨掉。


    修行到他这一步,同辈之中已经很难找出能在心光法力上与他相抗衡的对手了。


    姬道人虽然挡住了来自一面的心光倾轧,但是此刻四面八方都有心光一同涌动上来,将它合围在了中心,并且不断向内里挤压着他,这便难以招架了。


    他虽然还有着一定判断力,可毕竟不是正常的修道人了,所以根本没去理会此刻身边的处境,而是单纯想着怎么将张御杀死,几番发力都是直接对着张御而来。


    可每当如此做时,它那庞大的气雾身躯就时不时的崩溃一下,导致攻击动作总是不连贯。


    这是因为张御的“诸恒常易”和“天心同鉴”这两个神通在影响着它,它的恶意和自身的气息混乱无疑使得这两个神通得到了最好的发挥,所有的反击也就成了无意义的举动。


    而这个时候,在张御催使之下,那些围拢在姬道人身周的心光开始坚定的向里挤压而去,可以看到,那团气雾在那里不断挣扎扭动在着,并且在一点点的缩小之中。


    尽管它不断从大混沌中借取力量,可是用以承载的身躯毕竟是有极限的,那就不可能一下借来太多,而在与心光对峙之时,每时每刻又在耗用着自身的力量,现在补充进来的力量已是渐渐跟不上消耗了,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心光消磨掉。


    而看起来姬道人也的确没有什么太好办法了,失去了转挪的空间,全身力量都是用来对抗敌人,已是再没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山脚之下不远处,那本来趴伏在深坑之中的混沌怪物的尸体忽然动了起来,在无声无息之中化为一缕缕黑气,并沿着山坡缓缓蠕动向上。


    而这个时候,夕阳正在渐渐沉落,天地的光亮正在向大地的尽头退去,就在夕阳完全坠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无边的黑暗一下涌动上来,霎时将张御以及他的身外的心光一同围拢在了里间。


    张御很是平静的看了眼那笼罩在上空的黑烟,他方才就看出来了,那个混沌怪物并没有被真正消灭,只是它的意识与姬道人混合勾连到了一处。


    若是姬道人最后能战胜这混沌怪物的意识,那么下一步再将那寄托的载体摧毁,那才算是过去此关。


    可其人对此毫无所动,那无疑说明这位与之合为一体了,而自身自然不会去摧毁自身。


    只是现在表面上的情况似乎对他不利,因为姬道人有了外面的那一个躯体,他就算磨灭了其人被困住的那一部分,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反还可能被敌人用同样方法反过来围困。


    可是既然早便知晓,他又如何会不做准备?


    他眸光微微一闪,霎时间,两道灿烂若星河的双翼在天顶上空展开,巨大的玄浑蝉观想图出现在了那里,无尽明光随之绽放出来。


    这一刻,天穹仿佛又变成了白日。


    那仿若灿烂银河般双翼之中有点点星光亮起,片刻之后,一道宏大无比光柱轰然照落下来,顿将那黑气一举笼罩在内。


    同样是“天冲霄鸣”这个神通,但是在张御取得二元之后,对所有神通法力的驾驭都是到了随心而化的境地,故是这一次不再是万千道分散星光,而是集中凝聚到了一处,然则威能却是更甚于前。


    此刻场面之上,张御的心光封压住了姬道人,而混沌怪物在外将他包裹住,可是星光却是反过来又将混沌怪物笼罩在内,可谓一层围住一层。


    姬道人和那外面的混沌怪物此刻其实算作一体,外间身躯被这一道星光落中,等若双方同时受到了打击。


    位于最中间的姬道人身躯慢慢缩小,最后被压迫成了拳头一般大小,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其仿佛知道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一下变得格外坚韧,始终坚持着不肯被消磨去,而外面涌动的黑气也是反抗的尤为激烈。


    张御没有拖延下去的意思,那样说不定会有变数,心意一转之间,身后一道明亮剑光从心光之中跳跃出来,霎时斩中了那一团黑雾。


    而这东西之中顿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嚎,随之再无法维持自身的坚稳,那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心光轰然合闭,顿便将之彻底磨散了。


    将内中的威胁处理掉后,他立刻转过来对外间的混沌怪物下手,在天冲霄鸣和心光一起消磨之下,这东西也是无处可逃,而且其意识显然较为混乱,没有能拿出任何有效的抵抗手段,没用多久一样被消杀干净。


    而因为混沌怪物必须将之从身到心全数打灭才可消杀,所以姬道人本身可谓一点残余也没能留存下来。


    不过他见到不远处地面之上有一枚印信落在那里,便将之摄拿至眼前,见这是玄廷给予姬道人守镇修士的印信,他思索了一下,便将此物收入了星袋之中,最后腾空飞起,很快转回到了白舟之上。


    可并没有立刻回转玄府,而是在外等着。


    他想看一看,有没有人会趁守镇道人和他都不在的时候对玄府做些什么。


    他在外等三五天,但是期间没有见到任何动静,许成通也是派遣弟子过来告知他一切如常,看起来这好似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他闻报之后,这才驾白舟转回了玄府。


    待到了玄府之内,他与来前来迎他的项淳见过礼,便一同到了正殿之内。


    坐定之后,他大致说了下此行遭遇,又姬道人随身遗落下来的那枚印信拿了出来,摆在了案上。


    项淳接过印信,沉默片刻,才道:“姬道友到玄府之后,总是沉默寡言,似是怀有心事,只是他功行比我等俱高,我等也不好过问,不想眼下遇上如此事情,这件事唯有上报玄廷了。”


    张御道:“还有一件事,是有关于复神会的。”


    项淳抬头看来,惊疑道:“复神会?怎么?张师弟又见到此辈了?”他可没忘记当初都护府之事就有此辈在背后推动。


    张御微微点头,他将此番所见复神会诸事情说了下,又道:“被复神会蛊惑的那十几个部落皆在安山附近生活,对我们都护府有一定的了解。现在此辈失去了异神供奉,而为了避开他们祭祀所预言的危险,他们下来极可能过来投靠都护府。”


    项淳点头道:“我会做好妥善安排的。”


    张御自座上站了起来,道:“复神会之事,我在回去之后会上报玄廷,若是顺利,许能找到那背后主谋,今日便不打扰师兄了。”


    项淳也是站起,他想了想,提醒道:“只是师弟,有一件事你需注意,你说姬道友变成了混沌怪物,并将之打杀了,我自是信你的,可姬道友是有师门的,他的几名弟子也在都护府,届时恐会再来向师弟求证。”


    张御伸手将遮帽戴起,道:“我将此事记了心神之中,到时可照见出来,玄廷那里也自有鉴辨之法,若是他们来问,师兄可让他们来寻我。”说完之后,他对着项淳一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寻证

    张御从玄府走出来后,正在那满是神怪的外城郭前思索了一下,他感觉那个混沌怪物出现的时机还是过于巧合了,不过其人是不是与复神会有关,随着姬道人和那混沌怪物之死,已是不得而知了。


    倒是这位姬道人,他能感觉到其修行之上遇到了什么障碍,心中很可能本来就存在着转修浑章的念头,只是此前犹豫不绝。


    但可能也是由此,其人心神之中有了缺陷,导致漏洞出现,不然也没可能如此轻易就被那混沌怪物所侵染。


    许成通此时来到了他身侧,静候在那里。


    张御道:“许执事这几天继续守在玄府周围,有什么事你再来报我。”


    许成通躬身道:“是,巡护。”


    张御吩咐过后,便驾起遁光飞去,回到了那白舟之中。


    在主舱之内坐定,他于下一唤,唤出了大道浑章,便将这些时日得来的神元都是渡入到了“正我”之印中。


    随着这些神元填补进来,这章印显得明亮了许多,同时他也是感到了自身无论心识神魂都是变得更为饱满了一些。


    收起大道浑章后,他也是感慨,东庭这里搜罗源能确实方便许多,尤其他的古代博物学就是探究的就是此间古代文明,而东庭又是他此身出生之地,所以找寻古物起来没有什么太大阻碍。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在此地多留一些时日,要是能在此就将“正我”之印修持完满,并就此取得三元,那是最好不过了。


    在白舟内修持了有两日之后,他取出了纸笔等画具,并按照自己的记忆,将去过的那个名为“库鲁因奇”的废墟给画了下来,而后命青曙拿去装裱。


    待青曙把裱好的画拿回后,他便待带上了此物,前往位于城东的柳府,按照多日前的约定登门拜访柳光。


    柳光闻听他到来,心下大喜,大开中门相迎,将他一路请到了正厅之内。


    张御到此便将那画递于他,道:“我为修道人,身边也是无甚好物,这幅画乃我亲手所绘,便赠予柳兄吧。”


    柳光笑着接过,道:“张兄之画作,我当品鉴一二。”他兴致勃勃的将此画放开案台之上,而后小心展开。


    待看了此画一眼后,他先是一怔,随后动作稍稍加快了些,待得整幅画卷显露出来,他不禁露出了震撼惊叹之色。


    呈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幅单纯的画,而是堪称一幕活动的景!

    这幅画是张御以自身心光书画而成的,将他见过的那整个废墟都是描摹入内,不仅色彩层次丰富,且随着时间的变幻,也会呈现出不同光影变化来,甚至因为天气的不同,也会出现阴晴雨雪的变化。


    这还不止,若是稍稍转挪此画,甚至可从不角度看过去,凭此一幅画,就能欣赏整座废墟!

    柳光一时看得十分入迷,口中也是啧啧有声,看了一会儿,他指着一座残破的石墙,道:“从那些壁画和文字上看,这莫不是传闻中早已覆亡的‘库鲁因奇’?”


    张御点头道:“柳兄看得很准。”


    柳光嘿了一声,感慨道:“我区区凡人之身,常以不能去往安山深处为憾,而张兄这一幅画,却是令人身临其境,仿若亲身游历了一番此地,却是补足了我这心中遗憾。”


    他非常喜欢这幅画,再是欣赏了一会儿,便小心收藏了起来,并道:“说起来,我也有一物相赠张兄。”他伸手一请,“张兄请这边走。”


    张御欣然应从,跟随他出了正厅,沿着宽廊经过一处栽满荷花的水池,来到了一处香洲之上,这里有一处面向水池的开阔闲居,里面几排弧形的檀木书架上摆满了各类文卷书册。


    张御往上望有一眼,他能看出上方摆有法器,不过那当只是用来扫除水气污浊的。


    柳光走到一边,从上面抽出了一卷足有半人高的图册,取了上面的牛皮套壳,随后将之放到大案之上,徐徐打开后,道:“张兄请看。”


    张御目光落下,见这是一幅东庭都护府的舆图,从西南边的燕喙湾到北方的北海,从西边海外诸岛,再到东边的安山,都是包括在内。


    而最精彩的部分,还是对于安山多处土著部落还有各处古国废墟的标注,看得出来,每一处经过了详实而严谨的考据的。


    那‘库鲁因奇’所在的位置,与他去过的地方不说分毫不差,但大致位置却是对了。


    他点头道:“柳兄能作此图,当真是不易。”


    这幅图也是柳光自己的得意之作,他道:“当初为整理,我查阅了大量古代文献,还请教过那位裘学令,后来都护府与本土联络上后,我又请了不少披甲军士去往密林之中探查,最后方成此作。


    但是至今我仍觉不满意,只我自家不曾去过那些地方,所以这里定有不少疏漏,故也不敢示与他人观看。”


    他抬首对着张御一揖,“我思忖着,这幅图当交由张兄一份,若有不对之处,还望张兄能够指正。”


    张御道:“我近来还要往安山深处去几回,倒是可以顺带验证一下柳兄这幅舆图。”


    柳光很是高兴,抬手对他一揖,道:“那便拜托张兄了。”他想了想,“对了,我这里又收得不少古代树书,许多文字我也拿捏不准,还要请张兄一同看一看……”


    顿了下,他又道:“说来学宫之中,也就张兄、朱兄还有辛师教最钻研这古代博物之学,不若什么时候我把这两位也是请来,我们一同深研一番。”


    张御道:“柳兄安排个时日便好。”


    柳光喜道:“好好,便如此定了,我先联络这两位,再安排一个时候。”


    张御在柳府之内待了大半日,待得晚宴之后方是与柳光别过,只是他方才欲回白舟,忽生感应,往街道一头看去,便见那里走来了一名身着深青色袍服的中年道人,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弟子。


    那道人走上来,打一个稽首,道:“可是张玄正么?”


    张御点头道:“是我。”


    那道人道:“贫道泰正平,姬远是我师弟,我有些一些话想问请教玄正,前方有一处茶居,看着雅致清幽,也无人打扰,不知贫道是否有幸请玄正饮一杯茶?”


    张御心下一思,便道一声好。


    如今的瑞光城城东,依旧遍布着都护府大多数权贵和官吏的宅邸,那不远处茶居也是这些达官贵人常去之所在,不过这个时候已然快要入夜了,几乎无甚客人。


    茶居居主见是两位修道人过来,不敢怠慢,忙是将他们请到一处山亭别苑之上,并令人将造物灯笼都是高高挑起,这令整个山丘都是点缀在了光亮之中。


    泰正平请了张御坐下,待饮了几杯茶后,才是道:“我师弟此次遇难,情形我已听项玄首说过了。”


    他抚须一叹,“我师弟因在修持之法上有疑思,这才主动请缨,愿来东庭守镇,以求补上心中缺漏,却不曾想他却是就此殒命,也是命中之劫数。”


    他抬头看向张御,“但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张玄正告知?”


    张御道:“泰道友有何疑问,可以明言。”


    泰正平缓缓道:“尊驾究竟是在我师弟变化混沌怪物之前下的手还是他在成为混沌怪物之后再动的手?”


    说话之间,他看着张御遮帽之下阴影模糊的脸容,而那站在一旁的年轻弟子也是同样看了过来。


    混沌怪物是很难生死的,可若是在混沌怪物彻底蜕变之前出手,却是能将之提前扼杀。


    可是这样又带来一个问题,那个时候,因为修道人还没能完成完全的蜕变,他的身份还可以说是一个人。换言之,若在姬道人未曾有变之前杀了他,那死的便是他,而不是什么混沌怪物。


    张御若是如此做,从道理上是说得通的,他也能理解这样的做法,可是在情理上却就有些难以接受的。


    而若是如此,而不管是出于同门的情谊,还是师门的颜面,他都需向张御讨问一个交代,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


    张御这时伸出手来,朝着一侧空地一指,霎时有一道光亮闪烁出来,这一刻,整个山亭仿若化去了一般,随后出现的,却是他当时与姬道人对话的那一幕。


    当时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是如实映照了出来,而从其人那一幕视怪异阴影如无物的场景来看,已是足以证明这位最后已是完成了蜕变。


    至于具体的斗战过程,由于涉及到个人隐秘,他便没必要向这两人展示了。


    泰正平在看完这些之后,良久不言,最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他抬手一揖,“事情我已是知晓,今番打搅玄正了。”


    光影之中所展现的的确确是姬道人,其言行也是符合其人所为,他对这一切也是愿意相信的,且这事情到此为止也是最好,他回去也能有一个交代了。


    可是这个时候,那个年轻弟子却是忽然出声道:“师伯,我有异议!”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使者


    泰正平面色一沉,道:“我与张玄正在这里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那年轻弟子却道:“师伯和张玄正谈论的是弟子师父,作为师父亲传,弟子不能不问,还请师伯给弟子一个说话的机会。”说着,他深深拜揖下去。


    泰正平看向张御,歉然道:“张玄正,真是失礼了。”


    张御倒不在意,淡然言道:“既是姬道友的亲传弟子,却无道理不给他说话。”


    泰正平看向那年轻弟子,语声稍缓道:“你到底想说何事?想清楚了再说。”


    那年轻弟子抬头看他一眼,道:“师伯,方才我等所见照影,未必见得就是真实的。”


    泰正平听到这句话,却是坐在那里许久没吭声。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侄脾气执拗,认定一件事就不放。今天本来是不想带他过来的,奈何其人是他师弟留在这里的唯一弟子,不带着也说不过去。


    其实不管他师弟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也能理解当时的情况,所以真相其实不重要,只要在张御这里能得到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就行,他回去也算有个交代。


    然而此言一出,这件事就不能这么轻易收场了,势必要问个清楚明白。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道:“张玄正,贫道自是信你所言,但是有些事……唉,我师侄说的话想来玄正也是听到了?”


    张御神情如常道:“我听到了,两位若是对此还有所见疑,那可去玄廷那里申言。”


    泰正平微叹一声,他站起身,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今日打搅了。”


    说完之后,他便带着那年轻弟子从茶室之内走了出来,在回转临时居处的路上,他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


    年轻弟子看了看他,道:“师伯似乎不高兴?”


    泰正平叹道:“张玄正乃是青阳上洲玄正,你跟随你老师这么久,当是知晓这是何等地位,这件事不管他有错与否,方才顺着他的言语说下去,那么日后都好相见,甚或他还可能因为今日之事日后对你加以照拂。


    可是你方才那一言,我们与他却是再也不能缓和关系了,反还可能大大得罪这一位。”


    年轻弟子听他这么说,却是语气激烈道:“师伯,师侄从来就不在乎什么好处,身为弟子,只是想着为老师讨回一个公道!

    师伯,这人即便是青阳玄正,可终究只是一玄修罢了,以老师的本事,若不是心神失守之下全无防备,又如何可能这么轻易被他所杀?”


    泰正平摇了摇头,道:“玄修之中也是有厉害人物的,不能一概而论,这位能为一洲玄正,必是立下过莫大功劳的,没有一定手段本事又哪里做得到……”


    可他看了看年轻弟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知道其人此刻也听不进这些东西,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道:“庞师侄,不管你如何想,届时若是玄廷出了裁定,你便不可再在此事之上纠缠下去,今后给我好好修道,别给你老师丢脸,不要给师门蒙羞。”


    年轻弟子道:“师伯放心,只要能为老师讨回公道,弟子自不会再纠缠于此的。”


    泰正平道:“望你说到做到。”


    他待回到居处之后,就开始执笔写申书,为了不太过得罪人,这里面语句他也是几番斟酌,待写毕之后,他封好此书,便唤来一名亲信弟子,仔细叮嘱了一些事宜,就让其把书信呈送上去。


    而另一边,张御离开了茶居之后,就回了白舟之上修持,一夜过去之后,他便转挪白舟,再度往安山方向而去。


    这回他是准备照着柳光的舆图去查看一下那些遗迹,这上面有好几处是标注的地界,他此前也仅仅是在文献上看到过。


    白舟速度极快,在没有浊潮影响的情形下,原本漫长路程只是百来呼吸便就穿渡而过了,这与近在咫尺几是没有什么区别。


    在下来大半个月中,走访了数处遗迹,每到一处,他先是详细搜寻了一遍,而后再以画笔将之描摹下来。


    然而其中多数遗迹与神明相关的古老东西都是不存在了。


    一部分应该是被信众撤离时带走了,而另一部分,包括神像、神庙还有祭坛很明显是经过了针对性的破坏,有的看得出还被破坏了好几遍,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当初血阳神国所为。


    不过他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还是有少数废墟中是留下了不少古物的。


    尤其是在一处名为“诺切”的遗迹之中,这个古国躲藏在丛林深处,本身有着食人的习俗,认为如此做可以他人身上可以获得力量。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而是当真是能做到的,这个古国在强盛起来,不知为何抛弃了原来的神明,转而崇拜一个名为“塔神”的异神,而在其蛊惑之下,整个族群开始了彼此之间的狩猎。


    这场狩猎持续了十余载,到了最后,整个国度的族民几被一个人食尽,此人并且由此完成了以人成神的转变。


    而整个城市之中,最终只留下了两名工匠。他赐予两人只需喝清水就能活下去的神恩,代价是两人负责雕凿记录他的“伟大”。


    也是因为如此,这片废墟才会有各种传说流传出来,并被外界所得知。


    或许是因为这里早早没了人居住,所以血阳神国并没有盯上此处,从而得以保留了下来大量的神像和古物,让他着实得了一番收获。


    不过在吸摄源能的时候,他也是发现,冥冥之中似有数道目光盯上了他,并且对他表达出了强烈的恶意。


    他眸光微闪,若无意外,这应该是这片废墟背后的异神了。


    这些异神看来因为当初没有与血阳神国起冲突,所以并没有陷入长眠。


    且他也由此想到,这些异神当都是居住在自己的神国之中。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在血阳神国之中得了许多收获,若是对方当真来找他,那他说不定能顺此找到对方所居之地。


    他将手从一座满是裂痕的神像之上收了回来,随着他这个动作,整座神像轰然崩塌,变成了一地碎砾。


    可在这个时候,他感受到后方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灵性波荡。


    这个波荡最初在这片废墟大约二十里外,可只是几个呼吸后,就已是来到了这片废墟之内,并且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缓缓转过身来,站在高台上看过去,便见一个浑身冒着红色光芒,身着金铜甲,手持长矛,背着弓箭的健壮男子沿着残破的石板路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容貌很是英武,眼中满是凶戾和嗜血,但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下去,整个大地都在震动着,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头浑身皮毛赤红的豹子。


    在走到近处后,那个男子抬头对他看有一眼,伸手一拿,一根标枪便出现在了手中,而后发出一声怒吼,在整个废墟因此声震动起来的同时,那标枪则已化一道难以辨识的虚影,向着张御所在之地射去!

    而就在张御尚在安山密林之中的时候,泰正平则是带着那年轻弟子则是来到了泊舟天台之上。


    根据回信,今天就将会有使者从玉京玄府到来,并负责裁定姬道人之事。


    在等了小半日后,一驾描绘着玄浑蝉翼纹的银灰色飞舟自远空飞来,停落在了泊舟天台之上。


    泰正平二人精神一振,在他们目注之下,见得那舱门打开,自里出来一个衣衫皱皱巴巴,留着稀疏胡须的修道人,他的头发凌乱无比,看去只是随意打了一个髻,他瞄了泰正平二人一眼,从上面走了下来。


    二人连忙迎上去,泰正平打一个稽首,道:“贫道泰正平,见过尊使,不知是尊使如何称呼?”


    年轻弟子也是跟着行有一礼,只是他神情有异,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负责裁定的使者竟然是一个玄修,他心中顿时一阵不舒服,有些怀疑这位会不会偏帮那位张玄正。


    那道人很是随意回了一礼,言道:“我姓毕。”


    泰正平忙道:“原来是毕上使,我们已为使者准备好了下榻的居处……”


    毕道人却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不必了,如今已是十二月了,我得尽快把你们这里事情处置了,我好能在过年之前赶回去。”


    泰正平诧异道:“尊使如此急切么?”


    毕道人不耐烦道:“怎能不急,玄廷之中许多好物是年节才下赐的,而且好坏不一,我若是回去的晚了,那说不定得的东西就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了。”


    泰正平对此也不知该说什么。


    毕道人对他们挥了挥手,道:“好了,就劳烦二位去把那位张玄正请到此地,我去玄府去拿取那位姬守镇的印信,待寻到人和物后,我们再寻一个地方,了结这件事情。”


    泰正平忙是点头称是,随即便带着那年轻弟子离开了泊台。


    在回去路上,那年轻弟子质疑道:“师伯,那人真是使者么?身为修道人,怎会如此贪鄙无礼?”


    泰正平抚须道:“你放心好了,不管他为人如何,他既是玄廷派来之人,那当不至于有失公允,我们先寻到张玄正才说。”


    ……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分辨

    废墟高台之上,张御看着那一枚标枪射来,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那标枪在进入到十丈之内时候,却是陡然开始旋转起来,速度也是十分突兀的加快了一倍。


    可是随着长矛与外面那一层的心光碰撞上,却是遭遇到了严重的消磨,一点点缩小之中,在距离张御一丈有余的地方,便只剩下了一小撮金铜沙屑,而又一个呼吸之后,便就彻底化为乌有。


    他身上的天寰玉授大氅飘拂晃动着,有了此物的遮掩,他身上的气息并没有任何外泄,也是如此,才能将敌人引了出来,不然这些异神在清楚观察到他的实力后,说不定就会选择不出了。


    至于眼前到了的异神,他一眼便看透了对方的底细,这个异神也不过是当初血神神国几个主神的层次罢了,若以神异力量来论,可以与第三章书的修道人一较短长,但在他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那个英武男子在投出标枪自后也是发现了不对劲,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他想象当中可以满足他一场狩猎欲望的对手,而是力量强大到难以测度的敌人。


    在意识到对手的厉害后,他果断选择了后撤,脚下迈步往后退去,然而他才出去了几步,却发现自己仿若撞在了一堵厚实的无形墙壁上。


    见到如此情形,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眼耳口鼻之内闪烁出金色的光芒,却是想直接将这一部分降临下来的神力收了回去,然则那光芒闪烁了一阵,却是黯淡了下去。


    他愕然发现,这一部分神力竟被牢牢封堵死在了这一具躯体之中了。


    随后他便惊恐看到,整个废墟都是在一片金色光芒的笼罩之内,这股浩大莫测的力量让他想起了远远望到的某个沉睡的远古神明。


    这个时候,他所想着的不是对抗到底,而是向对台上的神明表示屈服。


    打不过便臣服,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若是对方要求不高,他可以将属于自己的祭品供奉给对方一部分,以交换回这一次降临下来的神力。


    然而他此刻虽然有这个想法,可却发觉就这么片刻工夫,连带自己身躯竟也变得无法动弹了,于是他只能以灵性力量向对面传递出自身的意念。


    张御此刻也是感觉到了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与这个异神交流的打算。


    他现在只要劫夺到对方这部分降临下来的神力,那么他就有很大机会找到这异神背后的神国所在了。


    与此相比,其余东西都不重要。


    他从高台之上一步步走了下来,并来至那英武男子的近前,而后伸出手去,朝着后者脑袋轻轻一抓,顿时有一道散发着璀璨光芒的飘舞霞光从此人脑袋之中被强行拉扯了出来。


    那个英武男子现在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愤怒和不甘,还有深深的恐惧。


    他也是唯恐自己所在的神国暴露出来,于是拼命尝试着自我毁弃,然而他发现这一切都是无用之举,因为在被对方这一抓之后,他就完全失去了对自身神力驾驭之能了。


    只是片刻之间,张御就那一团神力彻底从那英武男子的身躯之中扯了出来。


    而在这部分力量失去的瞬间,后者顿像是一瞬间经历了千百的岁月,表面光洁饱满的皮肤暗淡干瘪下去,头发干枯掉落,眼窝深陷,肌骨枯萎。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它便变成了一具焦黑的骷髅,而后一截截掉落下去,在地面上化为了一摊黑色的残渣。


    张御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透过手中这团灵性,去窥看其中深藏着的东西,他首先看到的是这力量所占据的躯体的来源,是一具埋葬在城外的首领及王族的墓地中的干枯尸身。


    而后他顺着那力量来处望过去,待凝视了一会儿之后,他遮帽下脸容微微抬起,望某一处方向望了过去。


    “找到了。”


    下一刻,随着一道灿烂星光闪过,他的身躯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瑞光城中,泰正平在接到使者后,便过来找寻张御,然而在得知他暂时离开了瑞光城,一时找不到下落后,也只得将书信先送到了东庭玄府之中。


    项淳同样也不知张御的去处,但是他知道守在此间的许成通是张御的属下,故是命人将这书信转交了后者手中。


    许成通在了解了一番事情后,便漫不经心道:“知道了,我会把书信及早交给巡护的。”


    不过来人前脚方才离开,他转头将书信扔在了一边。


    守在旁处的一名弟子看着十分不解,道:“老师,这件事不用通传巡护一声么?”


    许成通看着他道:“巡护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那弟子摇头。


    许成通道:“我也不知道,又哪里去交给巡护?这事只能等巡护回来再说了,你下去吧。”


    那弟子道一声是,从这处居室内退了出去。


    许成通待他走后,负袖站着看向书信,不屑言道:“巡护什么身份?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好好在那里等着吧。”


    五天之后,密林之中某处,忽然凭空出现了一片光幕,张御自里一脚从里跨了出来。


    而在他背后撕开的光芒之中,隐约可见矗立着一座包围在鲜花和云雾之中的宏伟的神城。


    可那里此刻已是变得残破不堪,原本在神殿顶上闪烁着的神符早已是黯淡无光,就在他迈步出来那一刻,再是闪烁了一下,便彻底熄灭了,


    与此同时,平地旋起了一阵凶暴狂风,神异力量的失控也是引发了天象的异常变动。


    张御没去理会这些,他一抬头,霎时身化虹光飞去,任由身后的地界狂烈的风暴之中彻底破碎。


    半天之后,白舟便从安山转回到了瑞光城中。


    许成通一直在留意城内外的动静,在察觉到张御已是归返,第一时间就派遣弟子往白舟去,将玄廷使者到来的消息送了过来。


    张御在得报后,关照那送信弟子道:“回去告诉泰道友还有那位使者一声,说我稍候便至。”


    打发走了送信弟子,他先在主舱之内完成这日的修持功课,这才下了飞舟,沿着道路往东城而来,依旧是来到上次泰正平邀请他的茶居之内,自有等在这里的役从将他请入进去,并引至一间临水廊厅之内。


    泰正平和那年轻弟子,还有毕道人此刻已等在了这里,见他到来,泰正平站起一个稽首,道:“张玄正。”那年轻弟子也是站起,不情不愿的跟着执有一礼。


    毕道人一点没有等待已久的不满,也是主动抬手一礼,道:“张玄正,毕某久闻大名了。”


    张御点首道:“劳烦几位久候了。”又对毕道人抬手还有一礼,道:“使者有礼了。”


    待见过礼后,除了那年轻弟子依旧站着,三人俱是落座下来,泰正平回头吩咐了一声,周围所有役从躬身一礼,都是退了下去。


    毕道人看了看几人,道:“诸位想来也都是有事要做,不像耽搁太久,那么我也不多啰嗦,现在便来谈一谈姬守镇之事。”


    他一指泰正平,道:“泰道友递上申言,说是对东庭镇守被杀一事有所异议,玄廷特命我来查问此事。”


    说着,他看向张御,“不知张玄正这里可有什么分说么?”


    张御淡声道:“有心光映影为证。”他心意一动,一道光亮泛动出来,却是将当日场景再是重新演化了出来。


    毕道人见状,便拿了一件玉镜出来,对着那映影一照,待得里面演示到两人即将斗法之际,他立刻道:“张玄正,可以了。”


    张御听他如此说,便即一挥袖,散了场中照影。


    泰正平和那年轻弟子此时不由都拿目光看向毕道人,后者则是将法器一收,道:“张玄正所演示之景皆为真实,张玄正是在姬守镇变化为混沌怪物后方才出得手,其中并无任何遮掩伪造,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泰正平松了一口气,可这个时候,那年轻却是一下涨红了脸,他站出来道:“等一下,事情不对!”


    毕道人撇了他一眼,道:“我手中法器乃是玄廷所赐,有此物看过,已能证实一切,还有什么不对?”


    年轻弟子却是反驳道:“这法器难道就没有任何错漏么?”


    泰正平呵斥道:“庞师侄,少说两句吧。”


    年轻弟子却是大声道:“师伯,我不服,这事若是不公平,我还是要向玄廷申言的!”


    毕道人呵呵冷笑两声,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也是玄修,所以这次是我在偏帮着这位张玄正?你不用否认,你问问自己,你需要的究竟是真相,还仅仅是要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


    泰正平叹一声,道:“看来师弟的心关未过,也是一样影响到了你,这般说来,倒是我的过错了。”


    那年轻弟子一指张御,激愤言道:“师伯,你想想看,我师父何等本事,怎么可能败亡在此人手中?”


    毕道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真是井底之蛙,无知蠢徒!坐在你这位面前的张玄正,两月之前在伊洛上洲论道法会之上,曾与玉航上人论法,玉航上人亲口承认当时并未能分出高下。”


    年轻弟子下意识反驳道:“那又如何?”


    泰正平却是心头一震,面上露出震撼之色,他严厉呵斥道:“住口!”


    毕道人摇了摇头,以怜悯目光看着其人,道:“小子,你可知晓,玉航上人与张玄正论法之后不到半日,便即成就踏破境关,成就玄尊,试问你师有何德何能,能与这位张玄正做对手?”


    ……


    ……


    ……


    ……


  第一百八十章 传声

    那年轻弟子一下变得脸色苍白起来。


    毕道人这一言,不啻一柄重锤敲打在了他心头之上。


    张御能与即将成就玄尊之人论法,且又不分胜负,这足以证明其功行之高深,

    显然张御是真的以绝对实力镇压了转变成了混沌怪物的姬道人。


    可这个答案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不由一阵失魂落魄。


    毕道人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泰正平道:“泰道友,事情已是有结果了,你们若是不服,那么可以继续找玄廷,不过到时候,那申言可不止对着张玄正,记得也要给毕某人留一份。”


    泰正平忙是道:“尊使言重了,尊使裁定公允,贫道信服,此事到此为止,当不会再劳动尊使了。”


    毕道人却是一脸无所谓道:“先别把话说的那么满,反复的事我见得多了,也不差一桩两桩。”


    他站了起来,拱手道:“几位,这里事情既了,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他又对张御客气言道:“张玄正,什么时候你来玉京,我请你喝茶,聂道友说,你的问好她收到了,她也让我带话问你一声好。”


    张御心中微微一动,看来这位毕道人和他师姐也是相识,他站了起来,抬手回有一礼,道:“多谢使者带话。”


    毕道人呵呵一笑,“小事一桩。”他再是对诸人一礼,而后便一甩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泰正平这时缓缓站起,对着张御稽首一礼,道:“张玄正,这一次事情是我们无礼,改日泰某当登门赔罪。”


    张御道:“言重了,今日之事乃是论理,心不平则鸣,人人皆可为之,不必言罪。我在年节之后回会离开此间,若是两位以后觉得有疑见,那可去外层西穹天寻我。”


    泰正平此时已是无话可说,他郑重对着张御一礼,便即带着神情木然的年轻弟子走了出去。


    往往外来的时候,他心中感叹道:“这位张玄正,看来距离那一步也不远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玄尊,也幸好他心胸开阔,不来与我等计较,好在结果不坏,这事情弄清了,我回去也算对师门有一个交代了。”


    得知姬道人的确是在混沌怪物的情形下被杀,他心中卸下负担,郁结也是去了不少。


    走出茶居后,他对那年轻弟子好言说道:“你也知道真相了,你还记得此前答应过师伯什么么?那从今日开始,你便放下此事,好好修持吧。”


    年轻弟子方才一直一声不吭,此时则道:“为什么?”


    泰正平诧异道:“什么为什么?”


    年轻弟子咬牙道:“那位张玄正既然有如此之高的功行,那他为什么不阻止老师当日的蜕变?他就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老师变成混沌怪物?他明明有能力阻止的不是么?”


    泰正平吃惊的看着他,道:“你这是什么话?”


    年轻弟子激动道:“我说错了么?我没说错!他是一个玄修,而且还是出身东庭玄府,他一定是见不得老师在这里做守镇,所以才故意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泰正平皱了下眉,严肃道:“看来你当真是心性修行不够。”


    他口中念了一个法诀,那年轻弟子顿时觉得身躯一沉,如同灌铅,全身法力都无法调动起来,他又惊又恐,道:“师伯,你这是要做什么?”


    泰正平看着他,沉声道:“你再这么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甚至可能步上你师父的后尘,回去之后,你给我闭关定心,什么时候除了心魔,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哪还看不出自己这位师侄是心中有了偏执,认定自家老师的事就是张御的过错,这样和他说道理是没有用的,唯有等他自己冷静下来了。


    张御此刻依旧坐在茶居之内,茶案之上那些空余的茶盏已被撤了下去,唯有他一人在此独品。


    这几天瑞光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城东这一面靠近东侧启山而建,虽然没有内城台地那么高,可大致也能看清楚城内的景物。


    看着那鳞次栉比的民居,远方开阔的旦港,还有更远的陷在雨雾之下的铅蓝色的海水,心中不由有股说不出寂寥旷静之感。


    他出外数载,这次也是难得回来东庭一趟,眼下还有一些事没有做成,心下准备今次就在都护府这里过完年后再回去外层。


    他在此默坐了许久之后,亭外的雨水不知何时已是停下,只有如墨染救的檐前滴水上时不时有水珠落入下方水洼之中,树林之中则又响起了清脆的鸟鸣声。


    他轻轻一振衣袖,站起身,离开了茶居,径直回到了白舟之上。


    在主舱坐定,他便闭目思忖起来。


    在截获了那英武男子的灵性力量还有消灭了一处神国后,他却是看到了许多只有异神才能看到的东西。


    其中有一个,就是一个在沉睡的远古异神。那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甚至可能是上一个纪元之事,只是似那异神在忌惮什么,所以那具体地点所在被其刻意将之抹去了。


    他只能凭着残破的几个画面,推断其当是落身一座庞大无比的地下洞窟之内。并且应该还是在这处地陆之上,甚至很可能就在安山往东的更深处。


    他在想着,那来自安山深处部的威胁,还有那即将要苏醒过来的东西,会否就是这个远古异神呢?


    他还怀疑,这事情或与复神会有关,毕竟复神会就是在这片地陆之上找到了一个远古神明的脑颅。


    他心下也是决定,过后在离开东庭之前,再往那里去看一次。


    而另一边,那年轻弟子被泰正平制住后,后者就将其关入了一间无法脱离的密室之中。


    此间隔绝了一切外扰,他只能定坐修持,随即一切念头都是远离自己而去,渐渐心静了下来。


    在不知过去多久之后,他耳旁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庞立。”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开口道:“师父?”


    可他随即觉得不对,自己老师明明已经死了,便是不亡,蜕变成了混沌怪物,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他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那声音道:“我是你老师。”


    庞立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很蠢么?”


    那声音道:“我是你老师,但不是你认为的那人。”


    庞立皱眉道:“什么意思?”


    那声音道:“你本就是我徒弟,只是当年你意外亡故之后只有神魂得以逃脱,我送你投入了一个胎儿身躯之中,并设法引导你拜入了姬道友门下,其实他也是知道的,我想你平日也当听你师父隐晦说起过此事。”


    庞立不禁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姬道人平日确实对他说过此类之话,只是当时不明白,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觉得似当真如此,他道:“有何证明?”


    那声音道:“你且看你身边所携带的玉佩,那是你此世至少携带的,那就是我给你的东西,上面的神通你已是在暗暗修炼了吧。”


    庞立不由一惊,这玉佩上面的玄妙只有他自己回到,连自己师父未必清楚,这人却是一口道破,他顿时信了几分。


    他道:“你现在出现,是想做什么?”


    那声音道:“你师父死了,我自然是来接替他指引你接下来的修行了,其实你这一脉,虽然功行精进较快,但是这里却有心关这一关要过,过不去就是万劫不复。


    姬道友为什么来东庭?就是因为他心关难过,陷入了执迷之中,不得不寻僻静之地静思,同时寻解脱之法。”


    庞立这时道:“可我观泰师伯,好似没有这等顾虑。”


    那声音道:“泰道友与你师不同,他性子平和,无甚追求,他能修行到如今境界,那是天资使然,换了任何一门功法都不碍他修行,所以无有此虑。”


    庞立没有出声。


    那声音再道:“你不必对我有所怀疑,你本是我弟子,亦是因我之故你才身亡,故我自认需指点于你,一切都会给你说明白,但你已是换了一世,情谊早断,你如何选择,还在于你自己,我不会强求,只是为了解这段缘法罢了。”


    庞立这时忽然道:“尊驾,你能帮我报师仇么?”


    那声音似是沉寂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那张御的对手,毕关山那日没有夸言,玉航玄尊未曾成就之前,也不过与此人论个平手罢了,我与姬道友虽有交情,可还没到为他不顾性命的地步,你要报仇,只能靠你自己了。”


    庞立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道:“那尊驾又能教我什么呢?连尊驾都不是那人对手,我便学了这些又能如何?”


    那声音道:“故我不准备教你寻常法门,而是准备教授你如何感应浑章。”


    “浑章?”年轻弟子一惊,“和老师一样?”


    “实际你老师走得道路略有偏差,因为他都是自己琢磨的,可是我要传授你的法门却是不同,此乃是几位浑修玄尊验证过的法门,你若修持此法,胜过那人也不是没有希望。”


    庞立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好,我学。”顿了下,又言:“还有一个问题,尊驾既说我前世是你弟子,可能让我知晓,我前世又师出何门?”


    那声音略作沉默,才沉声言道:“那你需记住了,你我师徒,皆乃是正清宏正祖师门下!”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图

    瑞光城城东,柳府。


    张御这是第二次到此造访了,不过这一次,柳光按照上次所言,不仅是邀请了他,也同样是邀请了朱安世和辛瑶二人。


    若是排除张御和辛瑶修道人的身份,只以专学来论,那么他们这四人可以说得上是泰阳学宫古代博物专学这一代的翘楚了。


    再往上钻研此道的前辈不是没有,不过那时候之人更多是把精力放在文字破译和找寻古代文献上,是为都护府能更好与各土著部落沟通,是为了能对抗各路异神,找出潜在的危险,而并不是纯粹出于研究学问的目的。


    似如裘学令,再如他的学生詹治同都是如此,他们或许在某一方面有长才,但是对于这些古代知识却并没有一个整体的认知。


    朱安世性子直,柳光这次邀他来,是以一同探研这片地陆上纪元历史为借口,故是他与诸人叙过别情后,就迫不及待拿出一只精工打造的长匣,小心摆在案上后,自里取出一卷古图,便在诸人眼前缓缓铺开。


    他一边动作一边说道:“这是我两年前得到的一份古卷,很可能是迄今为止,这片地陆上所发现的最为古老的文献,许是上纪元乃至上上纪元流传下来的东西。”


    说话之间,那一份古卷已是徐徐展开。


    张御三人都是离开座位,走了过来,这一处案台很大,三丈有余,然而这也仅是堪堪容纳下此图。


    张御目光望去,他一眼便看出来,这图卷应该是从某处壁画之上拓印下来的,所以很多地方显得有些斑驳不清,但是大体保存完好,其中大部分描绘的,是一个个在那里争斗拼杀的巨人。


    图画之中的场景很多,有的巨人正在自相残杀,有的则是巨人在对抗着形形色色的生灵,它们的对手无一例外都很强大,而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则是一种显得更为庞大的生灵。


    这东西东西浑身漆黑臃肿,双脚直立在地面上,但是上半身却是如同烟雾一般发散开来,里面形成无数的手臂。


    这不禁令他想到了混沌怪物,虽然现在的混沌怪物有许多是由修道人转变而来,可这种的东西来源可并不只是一个,早在天夏到来之前,可就存在这种东西了。


    图卷呈现看去并不是叙事型的,从内容看,许多场景可能来自不同的时代,甚至可能同一件事的不同解读,并且每一个场景都没有具体严格的边限,而是混融在了一处,看着格外纷乱和难以分辨。


    辛瑶手指不自禁扶上了眼镜,道:“远古神明?”


    朱安世道:“是的。当初那个安神倒下后,我特意去搜集关于这类远古神明的线索,特别我去安神曾经镇压的地方看过,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辛瑶道:“我问过项师兄,安神镇压之事玄府也没有文字记载,很大可能牵扯到了上位修士的手段,也难怪你找不到。”


    朱安世叹道:“是啊,且当年知晓此事之人多是战殁在洪河隘口一役中了,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两位还记得两年前瑞光城的大修么?”


    柳光道:“自是记得。”随即他反应过来,恍然道:“这东西你是那个时候拿到的,难怪了!”


    辛瑶轻轻点头,道:“那就说的过去了。”


    由于瑞光城过去的格局和建筑都是百年前建立的,早已不合时宜了,所以两年曾经进行了一次从里到外的整修和扩建,许多的古老的建筑被推倒或是拆除重筑,那时候又整理和发现了一大批古物。


    朱安世道:“我们瑞光城里的许多建筑原本就是古老的神庙改建的,为的就是方便镇压下面的安神,现在无此疑虑,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找到了这图卷。”


    柳光奇道:“这东西如此显眼,我怎么没听说此事?”


    朱安世略微有些赧然道:“我叔父在司工衙署做事,当时就是负责主持拆除事宜的,他在石璧之中发现了这幅壁画后,当时是我过去将之拓印下来的,找玄府之人看过没有神异力量,故我打算自己先探研起来。”


    柳光不由看向辛瑶,道:“辛师教,牵扯到玄府,你也不知道?”


    辛瑶淡然道:“这两年我都在洪河隘口镇守,这里的事情我不清楚,朱师教应该是请他人鉴辨的。”


    朱安世正色道:“柳师教擅长的是古代地理,辛师教则是长于鉴辨各种精美器物,同时还要分心修持,而我对于古图壁画雕塑最有心得,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做最好不过。”


    柳光打趣道:“那朱师教今天怎么又拿出来了呢?”


    朱安世诚恳道:“一人智穷,我探研了两年,感觉凭我的本事是看不出太多新的东西了。今天几位在此,说不定能从其他方向上察看出更多。”


    张御此时已是将上面那一幅幅场景看了下来,不过这个图画并不完整,在图幅的中间部位,被一片空白所占据,可谓异常之醒目,可以看到许多巨人背靠着空白之地。


    从此处在图上所占据的位置,还有图画本身的表现来看,那里所描绘的东西应该是整张图最重要的部分。


    朱安世留意到他的目光,道:“张师教,这处地方当时就是空白的,甚为可惜,我研究了很久,从空白的痕迹看,诸位觉得像什么?”


    柳光用折扇拍了拍手掌,若有所思道:“这个……”


    朱安世方才要说话,却突然怔住了,却见张御伸手上去隔空一抚,原本空白的地方却又重新出现了诸多色泽,并且如浸水一般渐渐蔓延开,很快就将所有的空缺都是填满。


    现在可以看到,那是显露出来的是一株参天巨树,它那一根根枝叶和根系都深深根植入了图上代表着天空和大地每一寸所在。


    “这……”他不禁睁大了眼睛,“这是……”


    张御道:“图画本身是用灵性彩料所绘,只要有一定层次且合适的神异力量加持,就能再现原来的模样。”


    朱安世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什么话来。


    辛瑶一推眼镜,道:“嗯,修道虽然分心,可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朱安世脸色不禁有些发红。


    辛瑶这时看了一眼张御,她方才话虽如此说,可她知道,方才那一抚绝然不简单,正如张御自身所言,力量需到一定层次且要合适,她敢说换了玄府其他人来绝然做不到这一点,强行为之,只会破坏了这张图。


    柳光这时则是被那大树吸引住了注意力,他指了指,道:“诸位,你们看,这些巨人像不像是从这树上长出来的?”


    辛瑶凝视着那一根根延伸的树枝,柳光很敏锐,不愧是经常看图的,总能提炼出最独特的地方,的确,看那些树枝延伸之处,画上的巨人就如同树枝上长出来的树叶和果实。


    朱安世喃喃道:“如此,那意义就大不同……”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本以为所有的场景都是单独的,可现在一看,却很可能是统一的,这就是说,他原来所做的考证都要推翻重来了。


    辛瑶此刻伸手一指,道:“诸位,看这里。”


    柳光目光转去,却是神情一震,因为他见到一个羽衣星冠的人站在巨人面前,看那模样,分明是一个天夏修道人!


    他惊奇道:“这,这不对啊,这图画至少也是上纪元的东西了,那时候我们天夏还没有到来这片地陆上,图上怎么可能会有修道人出现?莫非是后来有人添加上去的?”


    辛瑶以确定的语气道:“方才没有这幅画,这是突然冒出来的。”


    朱安世也是一脸不可思议,道:“是的,我探研了这画两年,就没见过这幅图。”


    张御看着这幅画,缓缓言道:“这副图所展现的东西,有的并非是过去,而是展示了某种未来,我若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一幅有着神异力量预言图。”


    而同一时刻,瑞光城中某一处私宅之内,两个修道人正坐在一处。


    主位之上一个人身着天夏古服,眼神凌厉,道:“张御此次……”


    他方开此口,却被对面那蓄着长须,目光深沉的道人抬手制止,后者沉声言道:“不要随意念那个名字,这人功行高深,现在我们可是在瑞光城中,距离他如此之近,你这般叫他名字,他可能会有所感应的。”


    对面那古服修士心头一凛,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如今玄修之中,最有可能成就玄尊的便是此人了,他今番回东庭,说不得就是在找寻破境的机缘。”


    他看向对面长须道人,道:“我得上命,必须设法阻他,至不济也要拖延他成道之机。


    东庭这里没有上境修士坐镇,更没有什么厉害的修道人,正是方便下手之时,要是等到他回到了奎宿,到了我们伸手难及之地,那就再无法阻止了,所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长须道人严肃起来,道:“此人厉害道友也是知道的,你们待如何做?”


    古服修士道:“我们对付不了他,可以找能够对付得了他的人去,我现在手中正有一枚棋子。”


    “你是说那个庞立?”长须道人摇头道:“他连元婴照影都没修炼成,哪有本事去和那人对抗?”


    古服修士言道:“他现在是不成,但是沟通了大混沌后,却未必不成。”


    “你说让他成为混沌怪物么……”


    长须道人并不看好,“那有什么用,那位姬守镇还不是一样被这人除灭了。”


    古服修士道:“那是因为那位姬守镇不懂得掌握自身力量,但是若有我们指引,还有上面流传下来的方法,我们可以造就更为强大的混沌怪物,关键是,在我们引导之下,庞立对那人有着足够的仇恨。”


    长须道人沉吟片刻,才道:“那便试试吧。”


    古服修士道:“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什么问题?”


    古服修士郑重言道:“要对付他,先要解决他身边之人,特别是那个叫许成通的,功行高深不说,更是对那人极为忠心,若是此人届时拼死卫护,那我们便很难奈何得了那位了。”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变演

    长须道人捋须长思,道:“许成通此人我也知道,曾经是奎宿幽城的执事,确实功行了得,可他对那位未必有多少忠心吧,道友是否是弄错了什么?说不定他只是屈服于那人的手段呢?”


    古服修士摇头道:“我们无需知道他以往的身份如何,只看他现在是如何做的,若是那位有手段控制其人,那岂不是更需提防了么?”


    长须道人一想,道:“说得也是,如今玄廷新任守镇还未到来,在东庭动手确实是一个好时机,但是都护府也不是以前的都护府了,不止有一队披甲军士驻守,还设立了禁阵,若在城中,他须臾间就能得到支援,最好能将他引出瑞光城再动手。”


    古服修士道:“放心,到时候自会有人帮助我们将都护府的注意力引开的。”


    “什么人?”


    古服修士漫不经心道:“一群阴私鬼祟之人,复神会。你知道的,前些时日那位好似破坏了复神会的什么谋划,恰好我下面有一个弟子与他们有些过往来,彼此传递了一下意愿,他们表示会帮忙的。”


    长须道人谨慎问道:“信得过么?”


    古服修士道:“彼此利用罢了,放心,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来历。”


    随即他嗤笑一声,道:“一群早该埋葬的异神,此辈却偏要去设法去拉了出来,好在现在这些人现在能为我所用,就让他们再多苟活一会儿,等到我真法重兴之后,顺手把他们收拾掉即可。”


    长须道人不觉颌首,道:“那现在就看你准备的那枚棋子什么时候能用了。”


    张御在柳府盘桓了两日方才离开,而这一回出来,他却是将那副图卷一同带上了。


    这副图卷里面运用了神异力量,那便需得用神异力量来解读,朱安世也是发现这东西不是自己能看明白的,于是愿意把这东西交托到他这里来保管。


    辛瑶也是与他一同告辞出来,两人身为修道人,都是没有乘坐造物马车,而是漫步在两侧鲜花簇拥的林荫道上。


    而眼前的景物,却是让张御想起初入学宫之时,偶遇辛瑶的那一幕,也是那一次,被后者引荐,得以顺利进入了玄府。


    修道人如不是去刻意遗忘,那么对过往的每一刻都有清晰的记忆,哪怕过上数十上百年都不会改变,所以修道人彼此之间的交情,也不会被那遥远的距离和久远时间所磨灭,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仿若昨日。


    他此时言道:“如今的瑞光城变了不少。”


    辛瑶道:“是变了不少,我听得学宫中的学子之中现在流传有一种说法,他们说如今都护府的改变是因为有了造物。造物飞舟,造物车马,还有各种造物工具,才使得我们的如今生活因此变得美好。


    还因为有了斗战飞舟和玄兵,以往的那些土著部落如今驯服无比,所以他们认为玄府的存在已无什么必要了。认为只需专注造物便可令天夏为之强盛了,并要求将都护府内建立造物学宫。”


    张御略作思忖,才道:“许多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更别提过去和未来,他们以自己的有限所知去作出结论,并以此判断世界的全部,当然会有所偏狭,这并不奇怪。


    我们也不该看低他们,至少他们的初衷是好的,等到他们看到更多,自然是会有所改变的。但是背后出于其他目的之人,却是不能轻易放纵。”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道:“我在与外层也遇到过不少此类人,他们主要目的是想让造物代替我辈玄修。”


    辛瑶闻听此言,侧首看过来,道:“代替玄修?”


    张御道:“就如当年玄廷大力推动玄法一般,有一些人也希望造物能替代玄法。只是如今之造物,可被利用的地方太多了,青阳之事,想必辛师姐也是有所耳闻的。”


    辛瑶轻轻点头,道:“我听从青阳到来的同道说起过此事。”


    张御道:“造物本身无错,但是背后推动之人有许多却是别有用心,辛师姐也要提醒项师兄,要注意此事,不能轻易放纵。”


    辛瑶神情略肃,道:“我会的。”再走了一段路后,她道:“听闻张师弟准备在都护府过年?”


    张御道:“都护府怎么也算是我故乡,出外数载,今回难得回来一次,我自是想过完年节再回去。”


    辛瑶道:“却不知外层如何?”


    张御看她一眼,道:“辛师姐想去外层么?”


    辛瑶看向远处,道:“三年前我去过青阳,那时候张师弟方才离开未久,如今的都护府与青阳相差也是不大,听说外层大为不同,如今又在招募人手,故我也很想去看看。”


    张御心下一思,道:“过完年后,我当回返回内层,辛师姐若是觉得可以,可乘坐我的飞舟同往。”


    辛瑶扶了下眼镜,道:“多谢师弟了,到时再说吧。”


    说话之间,两人已是走出了林荫道,来到了一处开阔大道之前,辛瑶转过身,对张御万福一礼,道:“我回学宫了,就在此与张师弟辞过了。”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


    与辛瑶别过之后,他抬头看天,纵光一腾,不过一二呼吸之后,就回到了停留在天中的白舟之上。


    来至主舱内坐定下来,他于心中一唤,就把大道浑章唤了出来。随后他便将这一回前往各处废墟,乃至毁灭一处神国后所得来大部神元都是渡入了“正我”之印中。


    此印得此灌注,又是比之前明亮了许多,他感受了一下,此印距离完满还是差有一些,靠自己提炼神元恐要一段相当长的时日,相反找寻那些古物吸摄源能虽更危险,也更不容易,但其实却是大大缩短了时间。


    他心意一转,收了浑章,便将那幅图卷拿出,重新在展开主舱之中展开,并将之悬挂到了一面舱壁之上,随后抬起首来,目注着图中出现的那一个羽衣星冠的修道人。


    朱安世和柳光认为,这个修道人并不是单指某个人,而是在预言之中代指了天夏,预言天夏人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与这些巨人有所接触。


    辛瑶却是十分谨慎的没有下判断,因为她知道一旦涉及神异力量,变数就非常之多,不是一般的推论能够判明的。


    张御对此却是另有看法。


    因为那修道人虽面对那巨人是在沉睡之中的,这不得不让他想到此前在那异神之中看到的那一段记忆,那是否预示着他即将前往找寻那巨人,并寻到其人面前?

    若是如此,那么修道人或许代表根本就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指的就是他!


    或许也正是因为此前他就有这个想法,再加上是他的心光渡入画中重现了那巨树之影,所以才有了这一幅画面的预示。


    要是这么看,整幅图上面所呈现的,或许就是过去某一刻所显现的“未来”,有的或许真的曾经发生过,而有的仅只是预言。


    要是这样,图画杂乱无章也就所有解释了。


    就思索之间,他眸光微微一凝,因为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图上的修道人似又是发生了某种变化。


    那道人本来是背面而立的,但是现在却是脑袋微偏,可以看到他在似看什么东西,而其目光所落处,却是巨人手腕之上的一枚似虚似实的金环。


    可这东西在之前是没有的。


    并且这东西还给了他某种似曾相识之感,他念头一转,便已是分辨出来,此物与他在青阳灵关之中所见到的“造世神环”十分之相似。


    他心下一转念,这么看来,这图上之预兆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期望而做出的。


    他目注那枚金环,要是这东西真是存在,倒是值得他试着探询一番。


    瑞光城外某处底下静室之中,庞立盘膝而坐,看着前面一份由雾气所组成的书卷,上面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按照那个自称是他前世老师之人的说法,这上面的文字其实是从一块玉板上照显出来的。


    那是从几位浑章玄尊处流传出来的秘法,可以让借助大混沌之力修持的修士,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也能保持一定的清明,并且按照一定的方法来壮大自己,而不是任由混沌力量蛮横无比的改造自身。


    那个声音同时告诉他,若是修法不成,那么他就会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到时候万劫不复,连神魂都办法保全,并让他自己来做选择。


    他只是迟疑了一瞬间,就决定选择学习上面的法门。


    不止是他愤恨敌视张御,还有他知道,自己的资质其实还不如自己的老师。


    之前他以请教疑难为由向泰正平讨教,旁侧敲击之下,他也是得出结论,那声音告诉他的事是真的,他们这一脉都有心关要过,他自然也不会里外。


    而问题是连他老师都过不去,还转而要去追逐浑章之路,他自问也是做不成,既然早一步晚一步都要走上此道,那还不如早点接受此人的建议,如此还能免了多年的苦修。


    至于会不会被泰正平所察知,那声音承诺说会设法引开其人注意力,他若是下定决心,那么抓紧时间就是。


    随着他参照上面的功法默默行功,一连多日不言不动,直接十天之后,他双目一睁,眸子竟而转成了金红之色,而身躯之外,则有一团黑气涌动了出来。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浑乱

    瑞光城外,长须道人和古服修士站在一处废弃的岗哨之上,凝视城外某处土丘。


    长须道人言道:“到现下为止还无动静,你那个棋子还能成么?”


    古服修士道::“在转到城外后,他的气息每天都在强大和变化之中,据我观察和推算,差不多今晚就当有结果了。”


    顿了下,他又道:“便是不能成,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混沌怪物,以如今都护府的情形,也需那人出面来解决。”


    长须道人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两人在等到下半夜后,那处土丘之上忽有一团黑雾冒了出来,并有一股混乱晦涩的气息弥漫而出,但是很快又收敛了下去。


    长须道人言道:“这么快就慑服住了,倒是比那位姬守镇强上了许多。”


    古服修士道:“毕竟有我们提供的法门,若是他连自己的力量都制压不住,那也不用指望他对付得那人了。”


    这时一个弟子走了上来,对长须道人传声说了几句,后者神情动了动,挥手让那弟子自去,而后道:“那人离开瑞光城,往北去了。”


    古服修士皱眉道:“是复神会的人提前动手了?”


    “非是,我们还没有给他们传递消息,按照约定,他们是不会提前动手的,应该是那人自行外出。”


    古服修士想了想,道:“虽然有些突然,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们再费力气了,那样反而太着痕迹。只是如此,可还要告知复神会一声么?”


    长须道人沉吟片刻,道:“还是通传他们一声吧,他们在城内一定也是有眼线的,不传他们也能收到消息,还不如我们来告诉他们,表达一下善意,在诛杀此人的事上,我们双方是一致的。”


    古服修士略作思索,应了下来,这时他似想起什么,道:“那许成通呢?可曾随那人一同离去?”


    长须道人道:“他在瑞光城中,不过若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传讯牵连,这位很可能会赶去支援,最好弄点事情将他的注意力引开,或者干脆趁此机会将他出去,不然怕到时候会坏事。”


    古服修士道:“好,这件事我来安排,实在不成,我等亲自上阵。”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都是感觉不对,便见远处有一个身着黑袍的年轻道人走了出来,正是这段时日在地下修行的庞立。


    在他们眼里。此人乃是一个稍显稚嫩,同时有些偏执的后辈修士,但如今却是气息大变,看起来很是深沉阴诡。


    看去那功法不但提升了其人的功行,也是改变了他的性情。


    古服修士点头道:“成了,我与去见他一面。”他话音一落,人已是挪遁而去,并出现在了郊野之上。


    庞立察觉到他到来,上下看了看他,道:“你就是我前一世的师父?”


    古服修士颌首道:“是我。”


    庞立呵了一声,道:“我看不像。”


    古服修士面无表情,道:“哦,为何?”


    庞立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修炼了你的功法,我对人心思念感应甚至敏锐,你见到我时,连半分心绪变动都也无有,怎么可能是我前世老师?”


    古服修士淡然道:“你不必怀疑。毕竟那是前一世之人了,今世的你看不到我徒儿的半分影子,更和我没有丝毫情谊。”


    庞立看他一会儿,道:“倒也说得过去。”


    古服修士道:“这是如此,这次报仇我不会随你前往,这是你自己之事。”


    庞立狡猾一笑,道:“不,我现在不想报仇了。”


    古服修士一皱眉,沉声道:“你说什么?”


    庞立看向夜空,张开双手,道:“和大道比起来,和区区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现在知晓了更多的道理玄妙,我发现以前的想法着实可笑,我为什么要为另一个人而活,那根本不值得,只有无上妙境才该是我追逐的。”


    他收回目光,带着一丝玩味道:“你教我是因为我是你前世弟子,所以来了解缘法是吧?既然如此,那么你已是了结了,你可以走了。”


    古服修士沉默片刻,才道:“你或许已经感觉到了吧?”


    庞立道:“什么?”


    古服修士缓缓道:“你这门秘法,如今在追逐大混沌之时,也需吞夺修道人的精血,才能维持自身,对你便越有利。”


    庞立眼神变得危险起来,道:“哦,那我的选择似乎不止一个。”


    古服修士顿时感觉到了一阵警兆,但是他站在原地未动,冷静言道:“你莫非不想得到后续法门么?”


    庞立眯眼道:“后续法门?”


    古服修士道:“你心中清楚自己该如何选择,到合适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给你余下的功法。”


    庞立语声阴冷道:“要是我现在就想要呢?”


    古服修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庞立这时忽有所觉,他往远处一撇,见一名长须道人出现在了那里,他那一双金红色的眼睛不由再度眯起。


    古服修士这时从袖中取出一瓶丹丸,向着庞立抛去,道:“这是秘丸,配合你的功法运用,可以更好的驾驭住你自身的力量。”


    庞立一把抓住,凭借感应,他能确定瓶中的丹丸的确对自己的确有用,目光不由闪烁了一阵,显然对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他。


    古服修士淡然道:“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如何选择,剩下你自己考虑吧。”


    庞立这时道:“说起来,尊驾自称我前世老师,我还不知道尊驾的名讳?

    古服修士道:“名讳就不必说了,前缘已了,如今我们只是陌生之人,对了,那人现在已是往北方去了,我们推断他当是又去安山深处了,这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城中有一个人名唤许成通,是那人身边的得力助手,在出发之前,你或许可以先去找他。”


    说完之后,他便直接转身,纵身飞空离去了。


    长须道人看了庞立一眼,也是与他一同遁空而去。


    待回到城中后的宅院中后,他道:“你那棋子亲近大混沌之后,其所思所想,已和常人完全不同,仅凭丹丸和功法怕是制压不住他,若是其人不愿去对付那位?那我们的谋划岂不是落空了?”


    古服修士道:“放心,即便他自己不愿也没用,因为这是他的执念,他正是因为那人才去找寻大混沌的,不过一个了解,那么他自己这关就没法过去,他自己也是明白的,我们只要坐着看戏就是了。”


    说话之间,他神情一动,因为他发现一道晦涩力量进入瑞光城,正往玄府方向过去,他笑了笑,“看来他的动作比我们想象更快。”


    此时此刻,许成通正坐在玄府之外的启山之上的一座洞府之中,面前则摊着着一本道册,他时不时会翻上两页。


    早年在玄府与都护府有矛盾的时候,这里有一条秘密通道,关键时刻玄府之人可以由此通向瑞光城外。


    不过现在浊潮渐退,诸多修士已能飞遁,便不能玄府也有自己的飞舟,所以这密道也就不足为凭了,早已改成了修士的潜修之地了。


    只是现在很少有修道人会至此,他们通常都是躲在干净整洁的密室之中,这里则是潮湿阴暗,能来这里修持的都是真正的苦修士。


    许成通倒无所谓周围的条件如何,甚至他恨不得环境越艰苦越好,这样因为越是这样,才越能显出他是在忠心任事啊。


    他近日但凡有暇,便是加紧修持。他清楚明白自己能在张御面前效力,除了自己每回都能把事办妥,最主要的还是这一身胜过许多同辈的功行修为。


    没了修为手段,那又如何可能成事?

    为了能紧紧跟随张御的步伐,最近他也是在用心翻看道书。


    只是正在他观书之际,忽然感觉心头有异,便将道书收起,自修持的洞窟之内走了出来,看了看外间,两侧只有空荡荡通道和外面传来的水瀑声。


    这时他略觉不对,再是转身一看,却见不知何时,自己走出来的洞窟之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黑袍,两眼是金红之色,洞窟之内本就是光线暗淡,而此人的存在却使得周更显幽暗,望去浑身上下似是融入了黑色之中。


    许成通看了看,道:“尊驾自何而来?”


    庞立诡异一笑,道:“来取你性命。”


    话音一落,外间一片黑气涌动,化作无数触须自里伸出,齐齐拽住了许成通,并狠狠一扯,霎时就将惊恐万状的许成通撕了成碎片。


    庞立做完此事后,却是颇感诧异。


    他的确是有信心拿下许成通,但也不会觉得事情会如此简单,随即他发现,那些断肢残体落在地上后,却是化作一片片细碎的白沙。


    他能确定许成通方才就在此间,显然是方才走出洞窟时,不知何时居然被此白沙替换了。


    正欲走了出去,可方才迈动两步,却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层无形屏障。


    他神色一变,像四周看有一眼,“阵法?”


    原来这洞窟之内早已布置满了阵法,许成通出去之后,却是将他反过来封闭在了里面!

    纵然他得了秘法,得以一下跨越了两个层次,可是力量可以获得,但经验却不是一下可以弥补上来的。


    许成通压根就不和他正面对抗,只是玩弄了一个小花招,就将他困住了。


    他哼了一声,知道此刻再对抗下去也是对自己不利,身躯之上黑气一散,整个人竟于瞬息之间化为了乌有。


    瑞光城外一处土丘之上,一个虚淡的人影盘膝坐在那里,可随着时间过去,渐渐凝实起来,庞立身影在度浮现了出来。


    待回复之后,他站了起来,看向启山方向。


    方才放出去的只是他一部分力量罢了,他现在等若已是大半个混沌怪物了,损失掉的部分却是可以通过借用大混沌来弥补。


    只是大混沌的力量一下填补过多,会带来更多的意识混乱和难以驾驭的力量,这里需他以秘法和药物加以镇压驯服了。


    他拿出古服修士方才给他的那瓶丹丸,倒出几粒吞服下去,运功片刻后,身上暴躁的气息渐渐平复下去。


    随后他身躯一晃,又是一道黑气凝聚的身影飞了出去。


    前一次失败,并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吃亏在经验上,但是这一回他提前有了提防,却是不会再失败了。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异变

    庞立出于谨慎,再度分化了一个力量分身出去,这样就是这化身被打散了,他依旧可以重新来过。


    只是这一次,分身去往瑞光城中后不久,他却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抬头往天中一看,却见一股翻翻涌涌的厚重白烟正自天落下,朝着他这处罩来,其中可以清晰辨察到许成通的气机。


    他神情不由一变,本是想入城中再度找寻其人,可是没想到,还未等自己过去,对方居然已是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许成通身为幽城执事,最擅长的就是匿迹追摄之道,在发现方才那个过来的只是分身后,他立刻寻找气机源头,而庞立就在瑞光城外,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再是醒目不过。


    只是寻过来后,他并没有选择立刻动手,而是潜藏在了一边,直到其人力量分化出了,这才出手捡软柿子捏。


    庞立这个身躯没有多少力量,知道对抗不了许成通,当即往外一纵,身躯化为一团黑色气雾飞去,同时准备召得那一部分力量回来再战。


    然则不论他如何呼喊,那化身似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总是不得回应,他只能继续向外逃遁。


    许成通掌握许多神通,遁光之术更是远胜庞立,但他并没有急着上前与之交战,则是追在后面,待庞立离去瑞光城足够远,再无可能返回,他这才骤然加速,将那些白沙猛然向前一推!

    庞立本以为许成通速度就此刻表现出来的那般,不由有些猝不及防,事实上速度上的差距,他便有防备也无用。


    那些白沙看着能随风飘动,但实际上却粒粒沉重无比,且蕴含道道奇芒,两相一碰撞,他身上那一缕缕黑气顿被消散化去,


    只这一接触,他顿便意识到自己这一具身躯大概是保不住了。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在被大混沌侵染之后,他只有还有一部分存在下来,那就能再度借助大混沌还化回来。


    在那白沙消磨之下,他这部分身躯很快化尽,眼前也是一黯,但是很快,这意识又在方才分化出去的化身之中觉醒过来。


    然而到了此身之上,他却是发现,自己此刻正与一名两鬓略显斑白,望去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修道人对峙,他这才恍然为何方才分身不应,原来是被此人拖在了这里。


    只是从方才斗战的情形来看,这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至少不是一时半刻能拿下的,而许成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欲在此久留,于是一转,化一道黑雾飞遁了出去。


    可是遁雾才去不远,神情微微一变,骤然停了下去,却见许成通不知何时转了回来,正堵在前方,而那道人也是落在了他身后。


    而此时另一边,长须道人和那古服修士却一直有在关注着战局。


    此前庞立找上许成通时吃了一个亏,他们还镇定自若,认为这正好给庞立一些教训,可现在的情形却让他们察觉到不妙了。


    他们忽然发现,若是自己不插手,那么两个在元神照影这一层次的修道人足以将庞立缠住。


    实际庞立在沾染大混沌后,从绝对力量上来说,已是胜过许成通二人了,奈何战斗经验却是差太多,这令其不可能在短时间击败对手。


    要是在荒无人烟之处,那么凭着无尽大混沌之力拖延下去,或许到了最后还可能反克那二人。


    可是在这里不行,都护府是不会对此视而不见的。


    不说城中现在有阵法护持,庞立一旦被拖住,受刺激太过,那是有可能直接变成神智混乱的混沌怪物的,这样他们原来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古服修士恼道:“那道人到底是谁?”


    本来若只是一个许成通,实在不成他们二人上去加一把力,是极大机会毙杀其人的,可现在却是没此可能了。


    长须道人摇头道:“不认识,我来东庭都护府数载,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此人。”


    古服修士惊疑道:“莫非是新来的守镇?”


    长须道人断然否定道:“不可能!新任守镇虽会在年节前到来,但根据五天前传来的消息,还没从玉京启程,哪可能这么快就到这里?”


    古服修士道:“那就是东庭都护府暗藏的人手了?哼,还藏的当真是深!”


    长须道人沉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尽快令庞立脱身。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也无法在城中久留了。”


    古服修士神情阴沉道:“不管怎样,这枚棋子必须保住,我已是把呈书递了上去,这次成败两说,可若是还未开始便就结束,那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长须道人点头道:“那便动手吧。”


    两人这一定下,当即遁光上前,许成通和那名道人察觉到有两股气机到来,立时心生警惕,向一旁避开。


    而过来的两人也没有逗留的意思,助庞立解脱出来,立刻就带着其人飞快离去了,生怕再晚上一步,瑞光城中的大阵就要转运起来了。


    许成通见他那道人没有上去追击的意思,他也不认为自己一个人敌过对面三人,故是也立在原处,并对那道人打一个稽首,肃然问道:“多谢道友相助,敢问道友名讳?”


    那道人对他回有一礼,道:“许道友不必有所见疑,贫道陈嵩,也是东庭玄府之人,如今玄首项淳,乃是贫道师兄。”


    许成通一想,暗忖道:“那这位当也是巡护的师兄了?”一念到此,他当即换上了一张笑脸,道:“啊,原来是陈道友,道友功行,可比项玄首高上许多。”


    陈嵩语声平静道:“我一直潜心修持,不问外事,不似项师兄那般劳心劳力。”


    许成通道:“方才那人似是混沌怪物,我疑与此前玄正打杀的混沌怪物有关,只是玄正正好外出,不在城中,陈道友不妨先告知项玄首一声,好有个防备。”


    陈嵩肃容道:“好,我这便去玄府走一趟。”


    而另一边,长须道人和那古服修士在救了庞立之后,便带着其人出了瑞光城,往南方逃遁而去。


    瑞光城东边荒原本来是一个去处,可是现在那里驻扎着一支斗战飞舟舰队,北方又是重兵守御的隘口,而这两地都是设有禁阵守御,不合去,故而只能往南走了。


    许久之后,见已是远离了都护府统治的核心区域,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古服修士这时回转身,沉声道:“庞立,我们不惜暴露身份救你出来,你知是这是为什么?”


    庞立嗤了一声,嘲弄道:“不就是让我去对付张御么?你们给我功法和丹丸也不外出于这个目的吧?只是我有个疑问,你们为何不与我一同前往?这样把握不是更大么?”


    长须道人和古服修士对视一眼,前者抚须道:“此人身份特殊,我们不好向他动手。”


    实则他们二人若是加上庞立,合在一起去对付张御,把握当是更大。


    但是他之前听到张御的战绩,实在没那个胆子上前与他较量,哪怕三人抱团也是不敢。


    再则庞立选择了接受大混沌,他们很清楚,此人一旦变成了混沌怪物之后,纵然还有理智,可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和此人配合,是十分危险的举动,故是不能与其同往。


    庞立这时诡异一笑,道:“你们不愿,那也没有关系,我一人也是可以的。”


    古服修士道:“你能这般想,倒是……”他话说到一半,面上忽然泛起惊怒之色,“你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都是被一股无形无影的力量束缚住,而自己的精气则是不断往外流逝,可以见到,那是从庞立身上冒出来的一根根形似手臂的触须。


    他们之前对庞立不是没有防备,但是没想居然这般轻易被后者拿住,而且事先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两人仔细一想,发现这并非是飞遁途中下得手,而是在他们出面解救其人的时候被下的暗算,一时不由又惊又怒。


    庞立面现嘲弄,道:“你们是不是觉得给我的书卷之中没记载此等功法?”


    我早就告诉过我们,我看到了更多很多大道妙理,只是动用这些法门,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其实你们方才若不来救我,我也能对付他们两个。


    你们不是要让我一个人对付张御么?那也是可以的,你们二位把性命给我,我可以代替你们前去啊。”


    古服修士一边抵御他的侵袭,一边冷静出言道:“杀了我们,你莫非不要后续的功法了么?”


    庞立玩味一笑,道:“你自称正清一脉,那么想必除了你们,其余正清弟子那里也一样能找到,我以后再去找他们便是了。”


    长须道人沉声道:“倒是小看你了。”


    下来两人都没有,只是全力抵抗,可是对面传过来的压迫之力却是越来越大,而自身的精气流逝也是愈来愈快。


    庞立在那里则是时不时会说上两句话,看去是要打击他们,开始还很有条理,但是很快,却是变得颠三倒四,混乱无比,并且发出很是古怪诡异的音声。


    可是他的力量却不见丝毫减弱,反而因此在不断提升之中,而两人越是坚持越是虚弱,意识也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到了最后,只觉一股黑雾涌动上来,同时听得一声嘶哑狂笑,便就再无任何知觉了。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祭品

    庞立在吸收了一阵血肉精气后,浑身暴动的力量再度平复了下来。


    本已是成散为一团黑雾的身躯缓缓收敛起来,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乃是一个张扬着无数触须和手臂的怪物。


    借助那门功法和吸摄入身的精血之助,他人性的那一面又短暂的占据了上风,不过他心中却有着一股杀死张御的执念在。


    这也是那两名被他吞夺的道人暗中有意推动的,最初他是出于仇恨敌视张御的目的才选择了亲近大混沌。


    这是他唯一的执念,哪怕最后他陷入了无意识之中,那也会本能去找寻张御的麻烦的。


    他在原处停留片刻,便又驾起一团黑雾,直接往安山之东飞去。


    按理说他并不知晓张御去了哪里,可随着他心中泛起追寻后者的念头,冥冥中便有个声音指引着他,他也是昏昏沉沉的跟随那声音而去。


    而此时此刻,白舟已是早早越过了安山,正在往地陆深处飞驰而去。


    主舱之内,张御正在看着舱壁之上那一幅图卷。


    这几天来,图卷上面再无任何变化。


    他伸手上去抚了一下,这东西其实也足够古老,并且也蕴含着莫名的力量,照理来说上面也能寻到源能的存在,但他并未感受到丝毫热流。


    他思忖着,这很可能是因为此图并非完整,因为这毕竟是从墙上剥拓下来的,许还非是第一次遭遇此等做法,而且不像那些神像和古物一般承载一定的信念。


    看有一会儿,他回到了座位之上,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微带幽蓝色泽的石块,这东西表面很是光滑,看去常被人摩挲。


    那个异神记忆之中只有那个巨人沉睡之地,那地下洞窟的风格也从未见过,想要在广袤的地陆之中找到这么一处所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这里面并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见到那沉睡巨人周围的洞窟岩石呈现出一种微微发蓝的色泽,这东西非常独特,不知是沉睡巨人的影响,还是那地方本来就是如此。


    但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线索,于是他试着从此处着手查证。


    他用了十来天查遍了学宫过去的文卷,但却并无所获,后来他又去都府调取这些年来归附各部落的记载文册,看这里能否查到什么。


    余名扬在听闻此事后,又问了一下那等岩石的模样,却是回忆起来,早在两年之前,在一个安山之中投奔来的部落之中,自己似乎见过这类似的东西。


    张御得知后,便是找来那个土著问过,据说这石块是部落之中的祭祀用来沟通异神的东西。


    只是这个部落是根据部落之中预言的指示,经过了漫长的迁徙方才来到东庭的,连自己也说不清部落原先是在哪里,那个祭祀也是早死在半途了,没人知道这东西来自于哪里。


    好在这对张御来说并不是什么妨碍,他运法仔细看过部落之中每一个人记忆,虽然有很多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地方,但当所有人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后,却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大致可以寻觅的去处。


    白舟在连续飞驰了五天,前方是依旧是延绵无尽的密林和浓雾。


    但此刻这已是极其深入地陆内腹了。


    张御相信过去少有修道人曾深入这么遥远的地方,之所以不说从来没有,是他不确定自己那位老师是否曾经到过更深处的地方。


    这时他目光之中出现了一座尖锥型的山峰,那看去是一个火口,他精神一振,因为在那些部落族人的记忆之中,这一处就是他们曾经经过的地方。


    再过去不远,应当就是部落原先所居之地了。


    果然,在飞舟又出去半刻之后,他根据那些记忆准确找到了一处被舍弃的聚落居住地。


    庞大的白舟出现在了上空,使得一些寄居在此的小型灵性生灵和野兽都是受到了惊吓,从此间逃了出来。


    张御则是从白舟之中出来,自天飘落在了地上,他目光一扫,虽然这里被荒废了许久,但能看出,这正是那部落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那枚石块在祭祀死后,没人知晓是从哪里来的,但在那些部民的记忆中,这东西是一个消耗品,祭祀也经常使用此物,所以不管是交换还是获取,那必然是有一个来处的。


    他迈步来至原先祭祀所居之地,眸中有光芒微微闪烁着,可惜的是,这里浊潮较为浓郁,很难再重现往日之景物。


    他思索了片刻,出了这片废弃聚落,往位于北方的一座矮丘行去。


    那里这个部落的一处圣地,是历代祭祀的埋葬和启灵之地,在部落在决定迁徙的时候,这个祭祀更是曾单独前往那里。


    须臾之间,他便来到了光秃秃矮山之上。


    他站在原先的祭坛之上,把心光向外放出,很快就感应到了不少东西。


    在地底深处,那里存在着十来个空洞,每一个空洞之中都是摆着一具干尸,从其身上打扮来看,应该就是部落的前任祭祀。


    除此外,坑洞之中还有不少殉葬品和人牲,并夹杂着大量生灵的骨骸,但是他看了下来,这些殉葬品中却并没有那种幽蓝色的石块。


    到此一步,线索似是中断了。


    不过他并不是没有办法了,他一甩袖,随着一团光亮闪过,一个半人高下,形如鼠兔,浑身仿若一团细密白色光雾聚成的小东西出现在了他面前。


    而出来之后,便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是一只他取名为“宝君”的旧灵,最为擅长找寻古物和隐秘奇珍。这一次出来,为了方便找寻古物,他也是同样将之带在了身上。


    他将那块偏蓝的石头取出,放在其面前。


    宝君接过,捧在手里轻轻啃了一口,随后居然三两下吞了下去。


    张御看着它的动作,却并没有伸手阻止。


    这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在异神那段记忆之中,这东西在那洞窟之中多的是,若能找到那处所在,这一块舍去也没什么。


    宝君吞了那石头后,两只短小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便趴伏在地,似在感觉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往一个方向蹦跳去。


    张御见此,也是迈步跟随而上,大约半个夏时后,前方浓浊的迷雾忽然一散,他来到了一座高大的灰白色山丘之前。


    一到这里,他便感觉到了一股深重的压抑感,宝君的身躯更是抖动不停。


    他目光望去,见山丘周围环绕着一个个坑洞,每个坑洞里面都是埋藏有一具具巨大的生灵骨骸。


    同一时刻,他感觉到了一股澎湃的热流向着自己涌了过来。


    他眸光不由微微一动。


    在某些灵性生灵的骸骨之上,也是一样蕴藏有源能的,他第一次进入泰阳学宫的时候,就是从某具灵性生灵的骸骨身上摄取过源能。


    只是这等东西其实很是稀少,除了在神女峰下的祭祀坑中他又见过一些外,之后就不曾遇到过类似之物了,却没想到在这里却是再次撞到了,而且数目看去还不少。


    他观察了一下,这些坑洞四周都有着各类石头垒砌的标示,还有剥落彩料涂抹的印记,但彼此的风格却各不相同。


    他心下推断,这些坑洞很可能是出自不同部落,当同样也是出于献祭的目的,而其祭拜的对象,应该就是这座山丘,或者说是山丘之下的某个东西。


    他的感应到了那里,就被一层力量所阻,没法再往下去,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下面的东西不简单。


    他对着等在一旁的宝君一点头,后者就往那个山丘蹦跳而去,到了山丘边沿处,就往地下一钻,霎时没入了进去。


    张御身影一虚,也是一同跟着往地下沉入下来,数个呼吸之后,他眼前一敞,不出意料来到了一片旷阔的洞窟之内。


    他看了两眼,就随着宝君往里深入,而周围的一些场景与那异神记忆渐渐重合起来,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未有多久,他便来到了洞窟的最深处,可是他的目光却是微凝。


    脚下这一片地界,正是他在异神记忆中见到的地方,可谓分毫不差,然而前方却是空空荡荡,那个本该沉睡在此的巨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巨人到底去了哪里?是被人挪走了,还是从沉睡之中醒来,所以自己离开了?

    他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忽似想到了什么,身躯外有光芒一闪,眨眼又回到了地表之上,心下一唤,将白舟唤来,飘空来到了主舱之中。


    此刻他再度看向那副画卷,不出意料这上面又再度出现了变化。


    那羽衣星冠的道人仍是站在那里,可其身下却是多了一团长着无数触须状手臂的巨大黑影,这影子将他与巨人连接了起来。


    他方才想到,那些巨人兴许并不是不在这里,而是其层次可能更高,也很可能身处在类似神国的地界中,所以无法直接被外人接触到,可既然能为那异神所见,那么一定有着连接彼此的方式。


    实际上过来时那外面所见到的那些东西,已是告诉了他答案,那便是这里需要一个祭品。


    而从图卷上预示来看,这祭品是一个类似混沌怪物的东西。


    这原来是倒是有的,可无论是那混沌怪物还是姬道人,都已是被他除灭了,现在又去哪里找寻这类东西呢?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夺取

    张御正思忖之际,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恶意袭来。


    他转首往外看有一眼,便见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道袍,双目之中的黑气浓郁到化不开的的修道人。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那个曾经跟随在泰正平身边的年轻弟子。


    可那只是外形罢了,感应之中映照出来的,却是一头满是触须状手臂的怪物。


    此人无论从气机还是外形上,都与当日蜕变后的姬道人十分相似,这人分明就是一个混沌怪物!


    这人一出现在远空,就直接朝着白舟这里飞驰而来,在行进过程中,他的身躯逐渐散开,开始还只是一团雾气,可仅是几息之后,便化作了好似铺天盖地的阴影黑水,本来明亮的天光也是被侵压的黯淡下来。


    那股淹没一切的势头,好似连天地都要被吞入进去。


    而它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是扭曲和疯狂,显然它的身躯之中开始接纳了更多大混沌的力量。


    而到了近处之后,那无数的触须和大团阴影一下冲到了白舟之上,并将之紧紧包拢住,不停往里收缩侵压。


    那黑潮的色泽也是变得越来越深,天中一时之间好似多出了一个黑色的茧子。


    张御站在主舱之内没动,白舟本是一件法器,兼有守御之能,再有他心力支撑配合,对面一时半会侵入不进来。


    他蓄势片刻后,微微一抬首,眸光一闪,一道剑光霎时自心光之中跃出,朝外飞斩而去!


    那黑色的茧子悬停在半空之中,由外望来,好似完全静止了一般,但是这个时候,一道明亮锐利光华却是自内爆发出来,一下撕开了这片黑暗。


    似有一声凄厉之声传出,那一片黑色阴影立时从白舟之上剥落了下来。


    庞立感到一股深入神魂意识之中的惨痛,同时他察觉自己的力量似被斩除了一半。而他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他,短时间内他也只有剩下这一半力量可以动用,而他自身所能承载的大混沌之力由会由此减弱大半。


    这个念头在一闪而逝后,又很快被一股混乱填埋了。


    此刻的他,由于大混沌的侵蚀,即便他心中冒反应出这个意识,可对这个意识本身所表述的东西已经无法理解了。


    这就如同他看到了陌生得文字,陌生的图画,尽管知道这是图和字,可里面的意思却是无从去明白。


    张御一剑将其斩开,紧随其后又自放出一圈心光,那宏大明耀的光芒霎时将被重创的庞立反过来包围在了里面。


    他对付过姬道人和那混沌怪物一次,此刻已是有经验了,心光向内压迫下去,稍候只需依靠庞大浑厚的心力,就能将来人消磨化尽。


    只是他也在思考,对方不知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变成混沌怪物的,修士要接触大混沌,首先找寻大道浑章,但这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功行浅弱之人,没有一定的天资和指引,也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这背后多半是有人在推动。


    他转念之际,庞立已是被心光进一步压迫,身形愈发缩小,此刻后者似也察觉到了灭亡危机,正在里面拼命挣扎反抗。


    但这一切毫无作用,或许其一上来就使出全部力气还能有几分反抗之力,可随着被他一剑斩去一半力量后,结局已然是毫无悬念了。


    就在那一团黑影在被逐渐消磨下去,只差一步就能完全消杀的时候,张御却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意念向着他投来,并向他索取着这个混沌怪物。


    他顿便明白,自己只要同意这个意念的要求,并顺势将这混沌怪物磨灭,那么就等于是同意向上层某个存在献上这个祭品,或许由此他便见到那个沉睡之中的巨人。


    然而他却是稳住了心光,并没有去急着做这最后一步。


    他抬头看了看那悬挂在舱壁之上的那幅图卷,看着连那羽衣道人和那沉睡巨人脚下那一个满是黑色触须状的阴影。


    这幅图卷到现在为止所显现的东西无不准确,好似上面所昭示的一切都是必然发生的。


    他有一种感觉,所有的事情仿若被事先安排好了一样。


    冥冥中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大手把这些捏合到一起,身在其中的人都不自觉的被这股力量推动着朝一个方向而去,而自身对此却无所察觉。


    而越是如此,他越不能照做。


    且那所谓的祭品一旦献上,就是确立了祭祀者和被祭祀者之间的主从关系。


    祭祀这个举动本身所表达的就是一种臣服。在更高的力量层面上,一旦做了此事,不管是否出于你自身的意愿,那么这个关系就会由此确立下来。


    从此献祭之人就是下仆,接纳祭品之人就是上主。


    而身为天夏修道人,他怎么可能会去对一个不知名的存在献上祭品?

    故是无论那个宏大意识如何催促,他都是不做任何回应。


    而只要他自己不答应,主执之权没有交托出去,那么对面这混沌怪物自然就成不了所谓的祭品了。


    此时他目注前方,心光向内部一压,随着心光向内一合,那混怪物此刻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残余就被他骤然磨灭了。


    而这东西一消失,那个向他投来的意念也是随之退去不见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再次找到合适的祭品,那个意念多半也是会再度出现的。


    不过他此刻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一甩袖,自白舟之上踏步出来,缓缓从空飘落而下,越到下方,便越能清晰感觉到从那些坑洞骨骸之上传来的热流。


    可他并没有在外停留,而是身躯一虚,再度穿透地表,来到了那位于下方的洞窟之中,并站在了那异神记忆之中巨人沉睡之地的正前方。


    要与更高层面接触,除了自身力量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借用外物,若是同一力量层次的东西,是能够接触并见到彼此的。


    他心意一动,身外一阵银光闪烁,天一重水从身上缓缓流淌了下来,其中一端连接着他,而另一端向着远处延伸过去。


    而后他便看到,在那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却是好像揭开了一层遮掩,大气也是化开了一道缺口,里面隐隐然露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许是这天一重水不够多,所以他此刻只能看到那部分身躯,但不难判断出,那是一个正侧躺在那里沉睡的巨人。


    他精神微振,这证明他的思路可行。


    其实若这样接触不到对方,那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今天他便转身回去,他就不信无法从其他地方找到源能了,等到日后道法成就,那再回头到此处收拾这里。


    他此刻小心而缓慢的挪动着天一重水,由于这水化开的缺口不大,只有随着挪动慢慢找寻自己所想找的东西。


    他此刻有种感觉,这里举动若是太过急切,那么或许会唤醒这巨人身上沉寂的力量,导致双方脱离接触。


    而那时还想再度尝试的话,或许就无可能再看到这巨人了。


    天一重水缓缓流淌着,从巨人的庞大身躯上端慢慢下移,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那一只搁在地面巨大手臂,水光到此,再次由手臂向下,直至来到了手腕部位,随即他便看到,那巨人手腕上面扣着一个看去十分虚淡的银环!


    他一望到此物,眸光不由凝注在了上面。


    这与在那幅图卷之上见到的银环,几乎完全一致。


    同时他也是感觉到,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上面滚动着,但外面似被一层屏障所阻,并无法直接传递到他身上。


    他略作思索,便迈步向前,缓缓伸手过去,透过那天一重水所连接的通路,将手放到了那银环之上。


    轰!

    就在手掌按上去的一瞬间,好似一股正在奔腾的洪水正面向他冲涌过来,那股热流之强猛,像是要将他直接推挤出去一般。


    他的眼眸中闪现出密集而细碎的电芒,身上衣袍大氅更是向后一阵飘飞。


    而仅仅是双方这一接触,那本来已是十分虚淡的银环看去变得更为虚实不定了,看去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而在这个时候,他也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征兆,他没有半分不舍和犹豫,果断把手收了过来,同时意念一转,断绝了天一重水与前方的牵连。


    然而那化开的大气缺口却似是被一股力量撑住,没有立时合拢,可以看到,那背后有一只已然睁开的巨大眼睛正在看着他。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威压散溢出来,这一刻,整个洞窟的岩石都是无声无息之间化为粉屑,再是化为虚无。


    张御平静的站在那里,他身上则是荡漾起了一阵阵流传的银光。那散溢出来力量仅仅维持是一息之后便即退去,那巨大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那化开的缺口也是随之轰然闭合了起来。


    他抬头往上看去,一道阳光照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洞窟本来沉在了土丘地底之下,可是这个时候,着整个洞窟,包括头顶上方的整个巨大土丘,都是一齐消失不见了。


    由天中望来,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空洞。


    而这个时候,他听到哗哗如潮水般的声响,却是在山丘消失之后,周围坑洞中那些骸骨便向中间地穴之中倾泻而来。


    他心意一转,身躯向上飘飞飘起。只是几个呼吸之后,这处地穴被那一片白骨之海所填没。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归合

    张御看着那一片骸骨海洋,从那里流传出来的热流依旧在往他身上涌入进来,不过他没有立刻专注吸摄,而是查检了一下自身。


    天一重水这一次建功不小,不但沟通了两者,并且成功抵挡住了最后那异神力量的侵袭,着实消耗了不少,此刻已是陷入了某种沉寂之中,只能等待着其自行恢复了。


    而他方才虽只与那银环进行了短短片刻的接触,可身躯之中所可容纳的源能却是一下填补了大半,可谓取拿到了此前从来没有收取过的丰厚收获。


    要知道,自他每一章书都是六正印齐修以来,神元每回都是积蓄不了多少就会耗去,还从未有如眼下这般充沛过。


    有了这些神元,完成“正我”之印当也是足够了。


    而一旦取拿到了三元,那么他就能看清自身前路,明了该是如何去往上境了。


    只是这里地陆深处,并不合适修持功法,需得等回去之后再继续了。


    他思定之后,在天中缓缓落下,站定在一具巨大的骸骨头颅之上,此间剩下的源能他自也不会放过。


    不过这些骨骸太多太散,他也不耐去逐一翻捡,索性便就站在此间吸摄。


    随他逐渐加大吸摄力度,仅只是三天之后,那些蕴藏有源能的骸骨就是全数化为了大堆骨粉。


    他再是感受了一下,见再无半分热流存在,便就足下一点,腾空飞去,重新回到了白舟之上。


    回到主舱之内,他转目看向悬挂在舱壁上那幅图卷。


    有意思的是,好像上面所有的图画都被重新打乱后又换了一个位置,再也找不到之前那一幅有那羽衣星冠道人的图画了。


    他心下一思,很可能是他当初以自身的神异力量催动了画卷显图,才使得上面出现了关于他的一些预示。


    不过这幅画显然是也并非无所不能,而是基于已然存在的条件而进行的未来演化。


    比如他是先得了那异神的记忆,生出了去寻那沉睡巨人的念头,这幅图卷才会把他与巨人联系起来。


    再比如,那庞立所化的混沌怪物未曾出现之前,图上也没有出现这东西,直到其人在向他追逐而来的时候,方才在上面有所展示。


    这幅画虽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玄妙,但至少提供了某种预兆,而这预兆目前看来而是有极大可能发生的。


    只是就在他思索之间,忽然又觉有异,一抬头,却见画卷一角浮现出了一个场景,只是当他看到那副场景时,眸光微微一凝,而与此同时,整幅画卷忽然燃烧了起来,而后化作无数黑屑飘散而下。


    他站在主舱中深思了许久,这才回到主座之上,将舟首往西拨转,临走之时,他往下方看有一眼。


    诸多往西迁徙的土著部落都有预言,说是地陆深处有强大之物即将醒来,那会否就是那个沉睡之中的巨人?

    现在还很难说。


    不过东庭都护府既与本土恢复了联络,就算都护府和东庭玄府对抗不了,背后也还有玉京和玄廷,总之不会像当年一般孤立无援了。


    念头转过,他把心光一催,驾驭白舟往回飞转。


    这一次因为需的时时对照土著记忆之中的路线和景物,所以飞遁较缓,而回去路上则是快上许多,纵然有浊潮影响,不过两天时间,就回到了瑞光城中。


    在泊舟天台上停落下来后,他出了飞舟,迈步走入内城。


    此时已是到了十二月月底,再有一天就是年节了,城中已是有了年节的浓厚喜庆气氛。


    街头之上家家户户挂起了红彤彤的造物灯笼,宽敞的石板大道两旁热闹喧嚣,人流往来如织,人人精神饱满,衣着整洁干净。


    自东庭与本土恢复联络后,因为无有了有威胁的外敌,都护府与青阳一般,重点都是落在革除旧弊,改善民生之上,几年下来整个都护府内外俱是为之焕然一新。


    正迈步之间,身后光芒微微一闪,许成通出现在了他身侧,恭敬言道:“巡护。”


    张御道:“什么事?”


    许成通道:“回禀巡护,巡护多日前离开后不久,许某本在启山修持,可是却是遇到了一个疑似已然成为混沌怪物的修道人的袭击。


    我与玄府一位陈道友合力与之周旋,本拟将它拿下,只是此后又来了两个修士,将此人救走,我们唯恐都护府和玄府受袭,也就没有去追。


    后来又知,驻扎在安山山脊之上的一支飞舟舰队发来报书,说是察觉到有东西从顶上飞过,看去似是一团黑气,我疑就是那混沌怪物。”


    张御听了下来,心下顿时了然,这混沌怪物背后果然是有人在推动的,他道:“这混沌怪物当是来寻我的,我已是将之杀死,无需再虑。”


    许成通脸上露出惊容,道:“竟是去找巡护了?”随即又现出鄙夷不屑之色,道:“这等怪物又怎知巡护能为,真是自寻死路啊。”


    张御道:“过去这几天了,那两名道人的来历可曾查出来了么?”


    许成通忙道:“玄府查到了那两名修道人居住之地,现在已是封锁了起来,正在查证之中,不过……”他低声道:“从那人遗落下来的东西推断,很可能与正清一脉有些牵连。”


    张御眸光微闪,道:“知道了。”


    许成通又道:“还有一事,陈道友认出,那混沌怪物的身份,很可能是原来姬守镇的弟子庞立,玄府怀疑姬守镇的师兄泰正平与此事有关,故是将他暂时看押起来了。”


    张御道:“人在何处?”


    许成通道:“就在原来姬守镇居住的宅院之内。”


    张御点了点头,他让许成通自去,自己则往姬道人原来所居之地过来,门外则有玄府弟子看守,这些弟子俱是认得他,得知他要寻泰正平,本拟直接放他进去,不过他仍是按规矩留下了签名落印,这才往里来。


    泰正平此时正在神色消沉的坐在正堂之中,听得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张御到来,便是起身一礼,道:“张玄正。”


    张御看着他道:“泰道友,前几日我在安山深处遇到你那师侄了。”


    泰正平心头一沉,吸了口气,抬目看向他,道:“不知他如何了?”


    张御目注他片刻,见他其意情绪完全出自于自然,并非伪饰,能看出这件事情应该与其无关,便道:“当时我一人去往安山深处有事,你那师侄却是追了上来。当时他已然化作了混沌怪物,再无有恢复神智的可能了,我自是下手将之灭除,免得生出祸端,牵连他人。”


    泰正平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颓然道:“张玄正所为,乃是正理,无从指摘,泰某无话可说,只是……”


    他愤然言道:“我只离开了大半月,我那师侄怎就会变成变作混沌怪物的?这里面定然是有人在弄鬼!”


    张御淡声道:“此事背后的确有人在暗中推动,如今正在查证之中,只是到底是谁,尚还没有定论。”


    泰正平看向他道:“没有定论?那就是有线索了?”


    张御道:“此事我不便明言,泰道友可自去玄府问询。”说完之后,他抬手一礼,便自里转了出来,对着门口两名弟子,道:“这人当是无碍。”


    交代过后,他径自回到了自己那处位于泰阳学宫的居处之中,青曙在他离开之前曾得有关照,一直在此间整理布置。


    他见门口堆了不少东西,问过青曙才知,这些却是都护府和学宫之中送来的年礼,因为送礼的人实在太多,而且都是一车车的送,连地窟都是摆不下了,所以只能堆放在外。


    他道:“摆在这处不好看,也是碍事,眼下用不到的,可先搬去白舟之上。”


    青曙道:“是,先生。”


    张御直接来到了天台之上,在矮几之前坐下,拿起上面这几日的报纸翻看着,只是未过多久,他心中一动,他站了起来,来到平台边沿处,看着柳光远远走了过来,待其人至近前,才道:“柳兄怎么来了?”


    柳光走至近前,对他一拱手,笑道:“我邀张兄去往柳府过年,张兄不至,那么我只好厚颜而来了。”


    张御道:“柳兄且上来说话吧。”


    柳光欣然应下,他走入宅内,行至平台之上,站在此间,他看了眼外间景物,感慨道:“我犹是记得,当年那时候都护府还未与本土恢复联络,我与张兄也是在此观看万家烟火,祝愿天夏永昌,如今多年过去,景物虽变,但此心尤在。”


    张御也是点头。


    “对了。”柳光站了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自袖中拿出两枚钱币,笑道:“这时候到张兄门上,若不携礼,怕是让人笑话,张兄是修道人,寻常礼物我怕俗气,便赠以此物,望张兄不要嫌弃。”


    张御接了过来,见这是两枚铸造精美的银币,但与天夏金元不同,是中间留孔,取天圆地方之意的古钱币样式。


    正面四字是“归合安定”,反过来一看,背后四字为“万民同乐”。


    柳光道:“这是归合币,都护府归复之后所造,当时第一批正币铸了三百七十五枚,恰合当年天夏大玄历之数,这两枚乃是其中第一批正币,我便赠给张兄了。”


    张御点了点头,抬袖一礼,道:“柳兄此礼,我很喜欢,我便收下了。”


    柳光一笑,随后把双袖一展,道:“除了这些,我可什么都没带,只能在张兄这里讨杯水酒喝了。”


    张御道:“柳兄既到我这里,我自当招呼好。”


    这个时候,天光虽未完全黯淡下来,可外面爆竹声却是陆续响起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团团璀璨烟花在上空爆开。


    他转目看去,有若琉璃般的眸子中映照出一道道绚烂的烟火。


    过了今夜,又将是天夏新的一年了。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秘闻

    除夕一过,便进入了大玄历三百八十一年。


    张御在泰阳学宫的居处中一直待到了初五,这才远离了喧嚣,回到了白舟之上。


    他来至主舱之中坐定,心下一唤,便将大道浑章唤了出来。


    他看向那“正我之印”,耽搁了这些天,此刻当是完成此印了。


    当下心意一动,便将神元往里渡入了进去。


    而随着神元填补其中,那“正我之印”也是变得越来越亮,随着那章印逐渐完满,上面有光芒一阵流转,好似黑夜里闪过一道闪电,而后有一道光华投下,照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刹那,他感觉四周围好像一下黯了下来。


    他若有所觉,抬头看去,却是见到虚黯之中,有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人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这似乎是另一个他,又好似不是。


    这个人没有停留,一直来到了他近前,而后似不曾看到他一般走到了他所在之处,而后转过身,端坐了下来,两者也是于此合二为一。


    此时此刻,那章印之上的光芒也是散了去。


    张御抬起头,眸中似有灿烂银星一闪而过,这一刻,他感觉身上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安和之感,而自身气息流转之间竟是生出种种玄妙异声,似如那永恒不息的海浪拍岸,又像是悠远山巅上奏响的仙灵妙音。


    而在同时,他恍惚又觉面前面前天地似有一种虚幻之感,使他忍不住想从中脱离出去,去寻找那身心所认为的真实。


    他知道,这是自己在修行之道上有所精进,进了一步补全自身,对于天地产生了更多的排斥之故。


    不过……


    他望向大道浑章,虽然“正我之印”已是补全,但他并没有因此取得第三元,或者说第三元并未圆满。


    他此印上端看去,见是在那里又衍生出来了一印,显然这里还有什么缺陷,要想往下走,还需继续填补此印。


    对此他倒并不失望,现在他神元充足,大不了再填满此印就是了。


    实际上能有这等变化倒是好事,免得他再去自行摸索里间所缺了。


    于是意念一转,也是将神元渡入到其中,这章印也是同样渐渐亮了起来,而此时上面也是逐渐显现出“执我”二字。


    只是眼见得要将此印填补完满,还差最后一线即将完成之时,他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推动,都是没法将此完成。


    他不由生出讶疑,而此刻完成“正我”之印后,他心神变得格外清明澄澈,这疑问一出,心中立时便映现出了答案。


    这并非是章印和自身的原因,而是自己此刻所处的这方天地不合适。


    他不由看向上方天空,这次回到内层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折返外层了。


    时日飞转,在过了十五之后,差不多整个年节都是过去,整个都护府上下又是开始了新一年的运转。


    张御则是令下面之人收拾一下,准备这几日便就启程了。而他这些天除了必要的功课之后,就是在那里翻看道书。


    尽管手中的道书已是翻看了许多遍,可是每回在功行上有所长进后,再是翻看,便又有的不同的收获。


    青曙行走至天台之上,道:“先生,许执事来了。”


    张御道:“让他进来。”


    许成通走了进来,躬身一揖,道:“巡护有礼。”


    张御道:“许执事坐吧。”


    许成通忙道:“巡护面前,岂有许某的座位。”


    张御也未勉强,道:“玄府那里有结果了?”


    许成通道:“是的,玄府已是将那两人查清楚了,这两个人皆是崇奉正清一脉道念的修道人。”


    张御道:“非是正清弟子么?”


    许成通道:“从两人过往看,并不是,彼此的师传也扯不上关系。不过两人的长辈都曾与正清门下有过往来,后来正清受逐,这两人师长也是受了一定责罚,也是沉寂了下去。”


    这时他愤慨言道:“本以为此辈当是自此弃恶从善,却没想到,暗地里还在做着这等鬼祟勾当,当真是贼心不死,毫无廉耻!许某最看不起这等人了!”


    张御也是知道的,正清一脉从来不是只有那位正清祖师的门人,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到灭玄兴真之事,此一脉背后实际上有一大批明里暗里的支持者。


    此辈都是在借用正清的名头行事,不过有的人的确是在暗中谋划覆灭玄修,恢复真修原来的格局,而有的人只是随口喊一喊,实际上纯粹是在利用这个名头为自己谋私利。


    他看向许成通道:“许执事,你以为此辈可能成功么?”


    许成通正色道:“巡护,当年玄廷定下兴扬玄修一脉,此事当初遭受许多修道人反对,便连许某老师也是其中一员,可那是出于现实考量。


    后来事实证明,此乃是顺应天道之举,玄修确实承担起了重任,使得天夏为之兴盛,而正清一脉逆势而动,反天道而行之,是绝然不可能成事的!”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段话,心里道:“巡护迟早是能成玄尊的,就算是满天下的玄修全都亡了,玄尊也是不会有事的,老许我只要紧跟着巡护就行了。”


    张御微微点头,其实在他看来,当年之事,若说是顺道而行,与其说是顺应天道,不如说是人顺应道。


    修道之事,本就在顺逆之中,而非一意到底。


    让许成通退下后,他继续观书,不过今日注定不平静,过午之后,青曙又来报:“巡护,玄府那边递话过来,说是新任守镇已是到了,只是这位守镇想见一见巡护。”


    张御道:“见我何事?”


    青曙道:“据言是有关姬守镇之事还想问询先生一声,故是来问先生何时方便?”


    张御道:“你去传告玄府那里一声,就我这两天便要离开东庭了,这位公孙守镇若要见我,那便让他来此。”


    青曙道:“是,青曙这便照此回复。”


    只是未想,这番传话出去不到一个夏时,这位公孙守镇就找上门来了。


    此人外表三十来岁,身着暗青色竹叶纹道衣,面相看着儒雅随和,身具一股文士之气。


    待见到张御后,他主动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在下公孙绍,有礼了。”


    张御见他一口道出自身的职位,知道此人在玄廷怕是有些来历的,且是今天来意怕也不那么简单。


    还礼之后,他请了此人坐下,便道:“关于姬道友之事,我已是尽数告知了毕使者,不知公孙守镇还有什么要问么?”


    公孙绍道:“姬守镇之事我的确是听毕使者说了,请巡护不要介意,此人不过是我方便与巡护交谈的一个借口罢了,不过说来此事也的确与姬守镇有些关系。”


    这人虽然外相儒雅,可是说话之时却是语声有力连贯,看得出是个意志坚定,一旦有所决定就会坚定执行的人物,

    他看着张御,道:“我看过毕使者的报书,也是知晓,在巡护对付姬守着之前,其实还有一个混沌怪物。”


    张御道:“是如此,姬守镇就是追逐这个混沌怪物之故,才被其气息侵染,导致自身也是堕入旁道。”


    公孙绍道:“我今日就是为了这混沌怪物而来,巡护可是知道那个混沌怪物的身份么?”


    张御道:“这倒是不知,但我曾玄府消息说及,此人原本乃是一位来都护府游历的寻常修士。”


    公孙绍道:“现在已是查明,此人名唤宋律,不过后来在途中见到了一个人,才转变成了后来模样,而关于这个人,此是他的文卷,还请巡护过目。”说着,他从星袋中取出一卷文书,递了过来。


    张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他开始还以为这或许是哪一位玄尊门下,所以玉京玄府如此重视,可看了这个。却发现并非如此,但事实反而更是惹她注目。


    这上面的说得是一名名唤霍衡的修道人,这人资才惊艳,堪称当时第一英才。


    以此人之天资,本可成为真修,并拜入一位玄尊门下,然而他放弃了真道,反其去做了玄修。


    这里原因竟然是此人认为真修之道早定,按部就班修行上去显不出的他的天资和本事,当时玄廷正在有意扶持玄修,对他此举也很是支持和赞赏。


    而霍衡也未曾辜负重望,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只会吐纳之术的弟子修成了四章修士。


    当初他是有望成为玄修第一位玄尊的,便连玄廷之上不少廷执也是对他加以关注。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寄托了极大期望之人,却是不知为何,就在踏出最后一步,将要成就之时,却是又退了回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众人都是以为他只是准备不足,或者又有了什么新的感悟,毕竟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能以玄法赴上境。


    而凭此人天资,只要道基未损,就算从头来过,当也是不难。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此事之后不久,其人居然在众目睽睽蜕变成了一头混沌怪物!在当场留下了一句话后便就离去了。


    张御看到这里,目光微凝,在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人又到底为何那般选择,那句话是什么,文卷却上面没有说。


    只是提到那时候恰逢浊潮到来,天地元机发生变化,地陆扩张变动,天夏诸洲且是遭到侵袭,也无人去追剿他,此后便就不知所踪了。


    公孙绍道:“文卷上面其实没有说完,可是据我们查证,当时此人投奔了一位同样堕入混沌之道中的大能,这人就在青阳上洲附近,或许张巡护也是听说过的。”


    张御点了下头,青阳上洲附近那一位大能,应该指得就是竺玄首一直防备的那人了。


    公孙绍这时道:“张巡护知道么,那霍衡与其他人不同,纵然身为混沌怪物,可我们推断,他还极可能保持着一定的神智,现在他功行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我们也无从确定。而他极为擅长的,就是将自身气息侵染他人。


    受他害者,不止一个。


    宋律是如此,姬守镇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在自身不知不觉中失陷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直视过来,盯着张御道:“所以我们想问的是,巡护真的确定已是将那两个怪物消杀了么?巡护有没有感觉到自身有什么变化?”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传令

    张御听他如此问,神情依然平静。


    公孙绍虽然用词之中说到“我们”,乍一听,好像是背后的玉京玄府在向他询问,可实际上,若是玉京玄府对他状态有所怀疑,那么此刻到来的,就绝不可能是公孙绍一个人了。


    只是若这真是公孙绍一个人或者背后某些人出于查证之意,那么就不怕他真的变成混沌怪物?还是说其人自认有手段对付他?


    他看向公孙绍道:“御能确信,当时的确已是将此二人除灭,没有任何残余留下,亦是不曾受此等侵染。”


    公孙绍目光依旧盯着他,道:“巡护凭何如此自信?”


    张御淡声道:“就凭御为玄廷巡护。”


    公孙绍看他几眼,道:“我听闻姬守镇的弟子也是变成了混沌怪物,后来此人又去找了尊驾?”


    张御道:“确有此事,根据东庭玄府查证,这事当是与两名来历尚未确定的修道人有关,当初这庞立所化混沌怪物曾在瑞光城中袭击我身边之人,最后此人被两名修道人带走了,可以看出,这三人之间有着一定关联。


    姬守镇的这位弟子,可能就此因此二人之故才是成为了混沌怪物的,不然这两人早是避之不及了。”


    公孙绍道:“这二人身份巡护也不必避讳,我也知道,此前巡护曾与正清一脉余孽有所遭遇,若是此辈利用那庞立来对付巡护,倒也说得过去,这般不用自己出手,要是成事,也沾染不到自身。


    但巡护身边那位同道,既然曾与那庞立交过手,此刻可否唤了出来一见?”


    张御看向他,这位话中之意,不止对他有所怀疑,也怀疑许成通可能遭遇了侵染。但看得出来,这里最后的矛头隐隐然都是指向了他。


    他道:“公孙守镇若只是了解过去情由的,那么我可坦然告知,可若是来查证此事的,甚或想从同道身上查出些什么,那么需得拿出玄廷明敕。”


    公孙绍一皱眉,随后神情严肃看向他,随后他吸了口气,缓声言道:“张巡护,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吧。


    巡护可是知道么,凡是涉及到霍衡的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甚或会引来一些玄尊的关注。


    我今天只是来问些话而已,张巡护如实说,那么彼此都能留下些情面,可若是这回没能得到什么可靠的结果,那么此事是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的,下回来问话之人,怕也没有在下这般好说话了,这想来也不是巡护希望看到的。”


    张御淡声道:“若只是私下确认的话,那也证明不了什么,该有查证依旧会来,该有的问题依旧会有,我宁可公孙守镇请到玄廷明敕彻查,这样事情还能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在他看来,要是私下达成查验,那才是极为不妥的。


    既然可以光明正大弄清楚此事,那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今日他妥协了,那么日后人人都可以拿此事来质疑他,或许还会有人说他若不是心虚,那又为何要退缩让步?”


    公孙绍见他如此说,凝视他片刻,沉吟一下,便将摆在一边的那份文卷取了回来,手腕轻轻一振,此物便化成了一堆粉屑。


    他站了起来,道:“既如此,今天之事就到此为止吧,过后自会有合适之人来和巡护打交道的,只是希望,巡护不要将文卷之上的内容告知任何人。”


    张御颌首道:“御自会严守此事。”


    公孙绍对他打一个稽首,就自里走了出来,他回头看了那居处一眼,不禁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一张纸符。


    没有人知道,他在来到东庭之前,曾被一位玄尊召见过。


    那位便赐给了他这个东西,虽然那位玄尊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里面的意思却是表露的很明白。


    那就是万一张御有什么不对,有变成混沌怪物的迹象,或者说有什么不肯配合的地方,那么就可用此物将之拿下,不要有所犹豫。


    可是到头来,他却还是犹豫了。


    他也说不清楚是自己觉得这位当真没有问题,还是出于怕被玄尊当作棋子的缘故而不敢动手,总之他不曾走出这一步,也是为此感到一阵轻松。


    可正如他所言,牵扯到霍衡,这件事是不会到此结束的,这番交谈他是会如实呈报上去的。


    张御在公孙邵离开后,也是思忖起来。


    按照公孙绍的说法。那个霍衡曾经庇托在青阳上洲那位大能之下,而据他所知,那位堕入混沌之道的大能似与霜洲也有一些关系。


    只是这位并不像其他混沌怪物那般疯狂,好像一直在沉睡之中,但究竟是真的沉睡还是在摸索什么,他无从得知。


    他还记得,当初与霜洲势力有所接触之时,他曾有一名投靠霜洲的浑章修士交手,那人曾言,霜洲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混沌怪物都是保持理智。


    他本来以为那个方法是那位大能所赐,可现在看来,这个方法倒还有霍衡带来的这一可能。


    而那位大能在与竺玄首一战后,已是明确被战败了,那么霍衡自然也不会再待在青阳,若是来东庭这个天夏势力不及的偏远之地,倒也说得过去。


    公孙绍说这位实力不明,那却也是一个大麻烦,但好在玄廷已是查探到了此人行踪,这位应当不会再轻易暴露自身。


    这事情既然有玄廷关注,他此刻也无需多管,眼下当是先取到第三元,看清自身前路才是正理。


    公孙绍回到了临时居处后,他将与张御的对话详细写了下来,先是施展了一道法力禁符,而后用秘制蜡油密封起来,交给亲信弟子道:“以最快速度送呈玉京,告诉他们快些送去玄廷。”


    那弟子接过东西,重重一点头,退了出去。


    公孙绍则是托着下巴,看着案台上摆放着的文卷,这些东西上面记载的,都是那混沌怪物,姬道人还有那庞立的相关消息,除此外,还有他方才讨要过来的那两个正清一脉修道人的记述。


    他的目光中有光亮闪烁着,面前稍显凌乱和繁琐的信息仿佛被抽离了出来,并在他意识之中归纳整理着。


    看有许久之后,他身躯微微前倾,目光变得认真了一些,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隐蔽的线索。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轻轻唤声传来,“师父,师父?”


    公孙绍方才的感觉顿时破散,他有些不悦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弟子,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道:“项玄首派人来邀,想与守镇面谈。”


    公孙绍一想,挥了挥手,道:“你去告诉项玄首,多谢他相请,我身为守镇,需要想解决眼前出现在的都护府的问题,等到有暇,我自会去拜访他的。”


    打发走拿弟子后,他继续看着眼前的东西,试图找回方才流逝去的灵感,只是他总是差了一线。


    在不知过去多久后,那弟子呼唤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公孙绍再次被打断了思路,眉头不由深皱了起来,可他语气没有表露出任何喜怒,问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熟悉他的老师,知道这时候是不高兴了,他略略有些不安,可还是定住心神,将手中一封书信递上,道:“师父,一封玄廷来的传书。”


    “嗯?”


    公孙绍有些疑惑,虽是他方才寄出去了一封去书,但也没可能这么快有回音,可他很快神来,这应该是另一件事。


    他伸手出去,将书信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先是一怔,随即眼神凌厉起来,放下信,问道:“那位张巡护如今何在?”


    那弟子道:“弟子这便去问。”


    他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转了进来,道:“师父,守在那里师弟回报,方才这位张巡护带着役从和弟子从居处离开,还从玄府接了一位玄修,看去是准备都护府了,现在这个时候,当是在去往泊舟天台的路上。”


    公孙绍神情一变,喝道:“立刻用芒光传讯,封锁泊舟天台,把他们给我拦下来!”


    那弟子一阵犹豫,道:“师父,恐怕拦不住,这位张巡护可是东庭出身,而且以他的身份,没有玄廷明发谕旨,谁又能拦他?”


    公孙绍看他一眼,道:“你说的对,这里不是玉京,你在这里多看着些,这件事需我亲自前往。”


    交代过后,他大步出了居处,随着一声轰然震响,便已是飞空遁去了。


    张御在把一切都是收拾妥当之后,便就离了居处,往泊舟天台方向而来,这次他除了带上几名造物役从,还有严鱼明和辛瑶二人。


    除此外,新一批去往青阳进学的玄府弟子也将与他同行。


    毕竟如今都护府并无直接去往外层的通路,必须回到青阳才是可以,这也算是顺路了。


    众人由泰阳学宫出来,沿着大道而行,一直出西城门了,就来到了泊舟天台之前。


    堪称巨大的白舟此刻正停在上方,与其余飞舟与之比起来,其就犹如一头巨鲸静卧在那处。


    张御这时有所感应,他回头对青曙吩咐了一声,道:“你带所有人先上飞舟。”


    青曙一点头,便带着诸人往上飞舟行去。


    张御则往东南方向看去,便见一道白光自里飞来,随即降落在了他的面前,光芒一分,公孙绍自里走了出来,并沉声道:“张巡护,玄廷有传命到来,让你暂留东庭,配合查验!”


    ……


    ……


  第一百九十章 疑踪

    张御看向公孙绍,道:“既是玄廷传命,那公孙守镇且将谕书予我一观。”


    公孙绍从袖中取出方才那一封传书,递给他道:“传书在此。”


    张御接了过来,展开扫有一眼,这封文书言及,因为霍衡之事,要公孙绍留住他一段时日,并设法弄清楚此中缘由。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签印,随后就将之还给了公孙绍,后者道:“如何?巡护可能随我回去么?”


    张御淡声道:“传书是真,但请恕御无法从命。”


    公孙绍神情一沉,道:“张巡护,你这是要违抗玄廷传命么?”


    张御平静言道:“要真是玄廷传谕,御自当奉令,但是公孙守镇这一封,也仅仅只是传书罢了,既无玄廷敕印,又非明发旨谕,御自不必奉从。”


    公孙绍盯着他眼睛,手中晃了晃,道:“张巡护,你方才可是看清了,那是玄廷廷执的亲笔手书!”


    张御摇头道:“我为玄廷巡护,只听玄廷之命,而非某位廷执之命。”


    公孙绍皱眉道:“这又有什么区别?”


    张御看着他道:“自然是有区别的,此封书信乃是这位廷执自身名义发出,并给以公孙守镇,充其量只是私命,我又非他之门人弟子:也从未为其效命过,他更无恩惠着于我,那我为何要奉从此命呢?”


    公孙绍不由伸手入袖,此刻他很想将那枚纸符拿了出来,可他手指搭上去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他吸了口气,道:“张巡护,你可是想清楚了么?这只是让你多留一段时日罢了,又不是让你如何,就算不是玄廷正命,只是为了这等小事,就得罪一位廷执,这值得么?”


    张御看向他,道:“若是为我个人之事,确实不值,可若能为此正正序,严规矩,那却是值得的。”


    他理解公孙绍的想法,在很长时间内,玄廷廷执传下的一些话,对于门下弟子来说与玄廷传谕没什么两样,甚至威望大一些的廷执恐怕没有正令都能直接让下面俯首听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认为,只是一些人即便明白这里的关节,也并不想明着去违抗一位廷执。


    可他却是不认这个。你要命令我,那就要拿正命过来,只是私下传命,对不起,我恕不奉从。


    就算这位廷执此刻出现在这里,他也敢当面顶回去。


    公孙绍目光复杂的看他几眼,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从袖子中缓缓拿了出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前面风高浪急,一路小心了。”


    张御看着他,点了点头,抬袖回有一礼,道:“公孙道友,多谢相送了。”


    回礼过后,他一转身,就往台阶之上走去,在公孙绍目注之下走入白舟之内。


    随着舱室合闭,一阵光芒在舟身之上闪过,白舟缓缓腾空,而后化一道划过的天穹光华,便倏而远去了。


    公孙绍站在泊台之上久久不动,衣袖在风中摆动着,他看着面前旷阔大海,似在沉思着什么。


    脚步在背后响起,弟子的声音传来道:“师父,就这么放这位走了么?”


    公孙绍摇摇头,道:“我是可以拦他,但是我又没有道理拦他。”他回过身,道:“不是叫你在驻地看着么?怎么又过来了?”


    那弟子忙是取出一封文书,道:“师父,方才送来的消息,弟子觉得师父需立刻过目。”


    公孙绍拿过来一看,眼瞳一凝,文书上竟是说,有疑似霍衡之人在都护府西南边的朝明城中出现。


    他立刻收起文书,道一声:“随我来。”


    两人随即腾空飞起,往西南方向飞去,而在途中,有一驾自正面驶来的朱红色飞舟与他们擦身而过。


    他们在赶路途中,正也没有多去理会,半个夏时后,他们来到了朝明城中,并找到了那个传递文书的修士。


    公孙绍展开文书,问道:“这是你送过来的?你怎么知道霍衡之事?”


    那修士恭声道:“弟子是姬守镇派遣留在这里的眼线,自混沌怪物那事后,姬守镇就叫我在这里盯着,并给了一幅霍衡的画影,叫我若是见到有其人出现,就立刻上报。


    姬守镇虽已是亡故,但没有关照我停下,故是弟子仍是在此盯着。”


    公孙绍耐心听他说完,道:“你做得不错,你最后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那修士指了指外面的泊台,道:“我最后见到他,是乘上了飞舟离去了。是在大约半个多夏时前离开的。”


    “你说什么?”


    公孙绍猛然回头看向远方,也就是说,方才看到的几艘飞舟之中可能就有其人存在?


    那弟子道:“师父,追么?”


    公孙绍想了想,挥了挥手,让修士先下去,而后冷静道:“追不上的。”


    弟子道:“师父,不过半个夏时罢了,那些客舟飞遁不快,我们若是加快一些速度,还是能够赶上的。”


    公孙绍摇头道:“追上了也无用。”


    那弟子疑惑道:“这是为何?”


    公孙绍沉吟一下,道:“霍衡变化为混沌怪物之后,身上似就多出了一种留痕迹象,他所经过的地方,两三天或者更长时间之后会有他的留影或诡奇的事情出现,所以有时候会发现他同时出现在两处不同的地界。


    这些留影甚至与他本人也无甚区别,也具备一定手段威能,以前我们也是因为设法围剿几次,才发现了这些东西的本来面目。”


    弟子惊异道:“竟是如此么?”


    公孙绍点点头,道:“方才那弟子所见,有极大可能是霍衡几日前或是更久之前到过这里,只是到了今日留痕才重现出来。


    我若不理,过些时候留痕自会消散,可我若追上去,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到时不但难以捉到此獠,反可能会牵连到无辜之人,此是得不偿失之举。”


    弟子不解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公孙绍道:“目前还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他有意而为,还是他自身的缘故,但是每回露面,那或许代表着他要做些什么了。”


    弟子不可思议道:“师父说过,连玄尊都是有可能盯着此人,他如此行事,时不时暴露行迹,我们拿他无法,莫非不怕被玄尊抓拿起来么?”


    公孙绍道:“我们以前推断过,这人身上当是另有手段庇佑,或是法器,或是大能所赐之手段,所以才能遮蔽自身,何况……”


    他叹道:“作为当初那一代修士中天资最为杰出之人,谁又知道他现在又是何等功行呢?”


    那弟子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个霍衡,虽然说有可能是留痕,可谁又能真的肯定呢?


    那说不定就是霍衡本人?


    他暗暗看了一下自己老师,自己能想到,那么师父也能想到吧?可为什么老师如此确定是那一定留痕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压下这个隐晦心思,低下头去,不敢再去说什么。


    而另一边,张御在离开都护府之后,因为这段路程白舟已是行走过一回,故是他将驾驭之事直接交给了白舟自身的意识。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那里观看道书,不过余暇之际,他也会给前来请教的严鱼明做一番指点。


    这开始还只是严鱼明和少数几个玄府学子在听,可后来见他并不介意他人旁听,故是越来越多的同行学子被吸引过来。


    好在主舱之内宽敞无比,哪怕数百人同时听讲都容纳的下。


    张御如今的功行法力,在同辈之中已是极为少见了,且他不但功行高深,因为长久观摩道书的缘故,看得还都多是玄尊赠予和玄廷所赐的上乘道书,对道法道理掌握的也同样很是精深。


    而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所以他讲解的道法往往直指根本,许多学子平日修持时怎么也不明白的地方被他一点就透。


    而这里面事后最令诸学子惊叹的是,他们每一个人功行修为都不一样,有些心光都未寻得,有些则是跨过了第一章书,但是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这讲法似就是对自己说,每一个人都能从中获得自己想获得的东西。


    仅仅数天的工夫,个个都是感觉到自身大有长进。


    在白舟行驶到第四天的时候,张御一番讲道完毕,就令众学子自行散去,他本拟再翻看下道书,可这时却是若有所觉,抬头望去,见一艘朱红色的飞舟正行驶在前方。


    看这飞舟形制和方向,应该也是从东庭都护府出发,并去往青阳的。当是比他们早些时候出发,只是白舟速度更快,所以现在赶上来了。


    而正在他看时,白舟已是越过那飞舟,往更前面去了,很快弥漫的浊潮遮蔽了视界,便再也看不到那飞舟的身影了。


    他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便拿起道书入神看了起来。


    又是三天过后,白舟用差不多七天时间穿过无边海域,重新回到了青阳上洲,在泊舟天台的在光束指引之下,白舟在一处泊台之上缓缓停落了下来。


    舱门旋开,张御带着一行人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站定脚步,回头看有一眼,却是看到一艘朱红色的飞舟停在那里。


    可他分明记得,这艘飞舟已是被白舟远远甩在了身后,可现在怎么提前出现在了这里了?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诡影

    从东庭都护府出发到青阳的客舟有很多,形制不过就那么几种,这类朱红色的客舟也有不少。


    或许许多同类客舟停在一起时,寻常人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可修道之人观察入微,却是能轻易分辨出其中的异同。


    张御此刻一眼便就看出,这就是三天前自己在半途之中所遇到的那一艘飞舟。


    可是一般的飞舟,哪里可能快的过白舟?


    白舟速度可谓已是达到浊潮影响范围之内的最快了,之前已然已是超了过去,那此舟就绝不可能再赶到自己前面。


    他心念一转,不禁想到了一个可能。


    而且他也觉得,这飞舟许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包括那路上恐怕也不是偶遇,倒像是背后有人有意显露行迹给他看的。


    他略作思索,对身后青曙关照道:“你先和鱼明带诸弟子下去安置。”


    青曙抱拳道:“是,先生。”


    张御则往泊舟天台的管辖厅走来,许成通也是无声无息在后面跟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他四名弟子。


    这里卫卒见到一行修士到来,都是恭敬执礼,负责此间的管卫迎上来,抱拳一礼,谨慎问道:“几位上修,可是有什么需我等帮衬么?”


    张御出示了自己的玄正印信,道:“把这五日来的泊舟记册和乘客名录都是拿来给我翻看。”


    那管卫见他此印,心头一震,急忙俯身一礼,道:“原来是张玄正,玄正稍等,我立刻命人拿来记册。”他躬着身回头交代了一声,又转回头问道:“玄正,可要封锁泊台么?”


    身为泊台管卫,他自也是见过张御画影的,不过后者此回戴着遮帽,掩去了气机,所以他没能一下认出。而张御虽然离开青阳上洲数载,可威名仍在,故他也是很主动的配合。


    张御道:“不必如此。”


    泊台的军卒动作很快,才几句话的工夫,就有吏员将一本册子送呈到面前来。


    张御拿了过来,翻到与泊台相对应的飞舟上,见这驾被编为“瑞十二”的飞舟早在两天之前就达到青阳了。


    他随后又翻了一下乘客名录,在翻到某一个名字时,他眸光不由一凝,着有一会儿后,便将名册合上。


    可是他待要将名册交还过去的时候,心下一动,却是再度将名册再度打开,不出意料,上面却是再也寻不见那人的名字了。


    他眸光微闪,将记册还给了管卫,道:“记得不要把这事传出去。”


    管卫接了过来,肃然道:“是,玄正,今天之事绝不会有半分泄露出去。”


    张御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方才之事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此人之行迹就是有意泄露给他看的。


    且不去管这个人的目的,只说一个传闻之中的混沌怪物来青阳,他身为玄正,却不能视而不见,且至少要知会玄首恽尘一声。


    在走出了泊台后,等在台阶下的青曙迎上来,道:“先生,诸弟子都已是安置在玄府设在此的宫庐之内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许执事。”


    许成通一躬身,道:“巡护,许某在。”


    张御道:“这些弟子录名造册后,便会安排往各处学宫,至少要在此停留一至二天,就劳烦你先在此看顾他们。”


    许成通虽还不知究里,但凭经验却也是觉得情形有异,他道:“巡护放心,许某定会守好此处和诸弟子的。”


    张御嗯了一声,他望向天中一眼,身躯微微光芒一闪,便已是消失不见。


    归州宫庐之内,诸弟子在下了白舟后,都已是住到了此间。


    尽管在白舟之上仅仅是渡过了七天时间,可他们个个都是感觉到自身大有长进。


    有弟子唉了一声,道:“真希望张先生能一直教我们啊。”


    另一个学子毫不留情的击碎他的白日梦,“你做梦呢,张先生是什么人?青阳上洲玄府玄正,以前还是我们东庭的玄首,能得七天讲法已是我们的缘法了,别想太多。”


    有人羡慕道:“还是严师兄好,就是张玄正的弟子。”


    严鱼明心里得意,表面却是一叹,道:“不要这么说,我和诸位师弟一样,也是很少见到老师的。”


    有一名心思重的弟子有些担忧对他道:“严师兄,青阳那里那些同道如何?会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从东庭来的学子?”


    不少弟子关心这个问题,不由都是看过来。


    他们多数人这这两年来才加入玄府的,而早年那些来过青阳的弟子多是去往分府任职了,他们进学时也接触不到,只是听闻了一些关于青阳的传闻,实不知上洲学子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严鱼明道:“这你们可以放心,先生在这里很有声望,若是听说我们是从东庭来的,反会和气待我等。”


    有弟子高声道:“对啊,张玄正是青阳玄正。”


    严鱼明严肃道:“只是你们也需记得,不许仗着先生之名胡乱行事。”


    众弟子纷纷出声作出保证。


    这时有弟子走上来,将一本册子递上,有些不意思道:“严师兄,张先生所讲之道我这几日都是记了下来,只是想请师兄帮小弟看一下,又没有什么疏漏。”


    严鱼明道:“此事容易。”


    这时他忽然目光一撇,却见一个面容英挺,皮肤苍白的黑道人侧身站在门庭之前,看着有些奇怪。


    那弟子此刻又唤了一声,他回过神来,将那本的册录接了过来,这时再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那道人却已是不见影踪了。


    张御离开归州后,飞遁半刻,就落入了玄府之中,并顺利见到了恽尘,待叙礼过后,随恽尘到了正殿坐定,他便将方才在港口之所见之事告知后者。


    恽尘听说之后也是极为重视,保证会仔细留意这件事,有什么消息立刻会来通传他。


    张御再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就从正殿走了出来,方至外间廊道之下,却见一个外表二十多岁道人站在那里,似是等候他。


    这道人皮肤白净,外貌看着有一分秀气,不过气息纯厚端正,功行很是不弱,其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在下卫高,可否请张玄正移驾一叙?”


    张御认出这是玄廷派遣至此待要接任他的新任玄正,他抬袖还有一礼,道一声可。


    卫高将他了一间偏殿之内,坐下后,又命役从过来泡上了香茶,先是闲聊了几句,而后便点入了正题。


    “卫某来青阳已久,差不多有年许光景了,如今已是摸清楚青阳之内各处情形,自信已能胜任此职。


    此前张玄正曾亲自出面分说安抚玄府下面各位道友,卫某也要承你之情。


    只是卫某身负玄廷之命,也当履行权责,前次张玄正往来匆匆,又是难得回返内层,卫某也不好扰了玄正兴致,而今次玄张正回返外层,那卫某想着,我们是否就此可以完成接替之事了?”


    张御思索了一会儿,道:“暂且不行。”


    他看得出来,卫高这个人有些气度,且知道进退,进入青阳后不但不立刻急着玄正,反而一等就是一年,并且身为真修,还肯俯下身段在青阳在了解各地事宜,这确实非常难得。


    由其人接替玄正一职倒也是合适。


    只若是现在接替,那么处理霍衡之事就要以其人为主了,这并不方便,那还不如由他处置了此事之后,再将职位交托给了其人。


    卫高有些疑惑,他看得出来,张御并非是贪恋权位之人,而且若是后者有意占住此位,那之前也不必出面安抚下面修士了。


    他神色郑重了一些,道:“张玄正,可是有什么事么?”


    张御道:“卫道友还不是青阳玄正,就不必多做过问了,御在离开之前,自会与道友完此接替事宜。”


    卫高一想,道:“既如此,那卫某便在等上几日。”


    张御与他说罢此事,便也是起身告辞。


    卫高送他离开后,坐在原处寻思许久,却也是站起身来,往正殿方向去寻恽尘了。


    张御自偏殿走了出来,却见明善道人迎面过来,对他稽首一礼,肃然道:“玄正,恽玄首让我来告知,方才有芒光传讯,在巨宫石那里见到了那人行迹。”


    张御眸光一闪,巨宫石可就是在巨州,与玄府所在的安寿郡相隔不过两百里多路,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明善道人言道:“玄首说了,他会镇守此间,随时支援玄正的。”


    张御点了点头,青阳上洲目前没有玄尊坐镇,但恽尘持拿青阳轮,同样也能震慑宵小,他道:“我去会一会此人。”


    他足下一点,顿时身化虹光飞去。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卫高也是自正殿之中走了出来,方才他寻到恽尘询问事宜,后者也未瞒他,他现在也是明白张御的用意了。


    说实在的,他心中对此也是有些承情,可同时又有些不服气,这一年来他虽还没接任玄正,可他确实把维护青阳安稳之事放在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花那个心思去了解各地详情了。


    此刻遇到这等事,他也不想就这么置身事外。


    正寻思间,外面过来一名弟子,脚步很是急促匆忙,他问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忙是对他一礼,因恽尘关照过,事情若非特殊,不必隐瞒这一位,故他回道:“卫道修,玄首今天令我们查证一人,方才涵州那里回报,发现了其人行踪,故是弟子正要前去上报。”


    卫高心中一动,道:“拿来我看。”


    那弟子把书信递上。


    卫高看了看两眼,眼前一亮,这果然是那人有关,他把书信还给那弟子,一挥手,道:“你去吧。”


    那弟子躬身一礼,就往正殿里去。


    卫高站在原地想了想,涵州玉璧龙泉附近,与此间也就隔了一个望州,须臾可至,若是他能拿下此人,那也能证明自身,这心思一起,他走了几步,唤来自己弟子仔细关照了几句,而后便就化光一道,飞空而去。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留痕

    张御遁光离开玄府后,只是须臾之间,便就来到了同样位于巨州的巨宫石附近。


    这处大石是巨州之地的极有名的胜景之一,当日他初到青阳之时,也曾到这里来游览过,并还曾以纸笔描摹过。


    此刻他自天望下,就见下方大石呈方圆之状,脚下四根巨柱托起,犹如台案高举于群丘之上。


    而巨宫石上端,则是站有一个皮肤苍白的黑袍道人,看着英俊挺拔,神气孤傲,身外飘荡着丝丝缕缕浑沉黑气。


    他见过霍衡的画影,一眼便认出是其人,便从空降下,缓缓飘落在了其人前方不远处。


    黑袍道人上下看了看他,道:“张道友,我等你许久了。”


    张御目光迎上,道:“尊驾是霍衡?”


    霍衡笑了笑,道:“那也只是过去之我罢了。”


    张御方才在上空望来还不觉异状,可是到了近前再观,才发现此人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这说明面前之人根本不是本人到此。


    也是如此,他也必要再上前动手,因为这没有意义。


    他道:“尊驾此前留下诸般痕迹,不外是引我前来,如今我已亲身至此,尊驾有何话,可以明言了。”


    霍衡道:“张道友,我请你来此,我只是见你天资卓绝,不忍你走入歧途,故才现身,想引你上得正道!”


    张御凝视其人,道:“正道?混沌之道么?”


    霍衡呵了一声,道:“混沌之道虽是恶名在外,那只是世人之偏见罢了,世上那些庸才本是不堪造就之辈,却偏又不自量力,非要行此道,自然落得个神智混乱,自身不存的下场。


    殊不知,混沌之道难就难在存我存神之上,此比求那“真、玄”两道更是艰难,绝不是世人所以为难般易求之法,只有如你我这等天资绝世之人才能真正明了此道之真义。”


    他看向张御,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欣赏,道:“我了解过张巡护你之过往,你修道尚不及二十载,然则今时今日的修为,却是凌驾在一众同辈之上,与世无双,也难怪玉航那般人物,在成就之前尚且拿捏你不得。”


    张御淡声道:“尊驾言过了,那不过是一场论法罢了。”


    霍衡道:“你不必谦言,我是知道玉航的,这人看似谦诚君子,实则内心十分虚伪,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你斩杀黄孟古之时不出面了。”


    他不屑言道:“换作是我,为了求道法圆满,早便上前一搏了,而他后来言与你论个平手,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以其人之性情,若是能胜你,一定不会轻易放手,这般说不过是没把握拿捏你罢了。”


    张御道:“看来尊驾对我之事知之不少。”


    霍衡立在那里,负袖而言道:“不止是张道友,天下英才,我都是有所关注,不过自道友与玉航论法之后,我便一直在留意张道友。”


    张御眸光微闪,道:“这么说来,那头混沌怪物当是尊驾特意找来的?”


    霍衡道:“那是一场试探罢了,通常精进甚快之人,往往道心有所缺失,我本以为你修行之速不下于我,或许道心不坚,然则事实证明,却是我多虑了。”


    说到这里,他满是赞赏之色,“张道友,你不觉你我很像么?遍数你之过往,你在同辈之中可谓出类拔萃,难逢敌手,而修行一道更是于你全无滞碍,想我过去亦是如此,看到今日之你,我却想到昔日之我。”


    张御看着他道:“我与尊驾不同。”


    霍衡摇头道:“不,张道友,你怕是自身还未意识到自身的真正才能。”他伸手对上一指,“张巡护,似如你我这般人,本就该凌驾在众道之上,如大日一般光耀万古,根本不用去掩饰委屈自己!”


    他振声言道:“前人能行之路,我辈可行,前人不能行之道,我辈亦可行!”


    张御淡声道:“我之道亦与尊驾之道不同。”


    霍衡却是不恼,反而笑了一笑,道:“你现在所遇到的,你现在所想的,我都明白,因为你眼下所面对的,我当日亦是面对过。


    只是你若要行玄修之道。那却是可惜了。


    你知我当时为何行有一半又退回来么?那是因为我看到了,此法纵是能成,也不过那些真道之辈相仿佛,而我本超脱之人,岂能沉浊于世间,与此辈为伍?

    也唯有混沌之道,方能凌驾于众道之上!”


    张御看了看他,这人好大的口气,按其人所言,当日退出不修玄修,只是因为玄法并未能超迈真法,便修成了也是与一众真修等同,而他不屑于与那些真修做同道,所以才选择了投入了大混沌。


    霍衡道:“张道友,现在我说服不了你,不过也是,似你我这般自视极高之人,又怎会被他人一番言语轻易所打动?”


    他语气之中无比肯定道:“不过你一定是会改主意的,你迟早会明白,唯有混沌之道,方是真正上法,能化无尽之玄妙。”


    说话之间,他半张脸及半边身躯却是缓缓飘散开来,变化为一缕缕黑烟,声音也是越飘越远:

    “你什么时候愿入混沌之道,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唤我名,纵是玄尊阻你,我亦可出手助你脱困!张道友,我等着你。”


    随着他整个身躯都是化去,那一缕缕黑烟也是飘去云端,可袅袅余音却仍是不绝传下:“天理诸道有时尽,万化乾坤终须灭。慧灵生真执常在,不辟混沌不入劫!”


    张御目光看向其人原本所在之地,见那里留下了一团如火烧灼过的黑痕。


    他又往空看去,这人最后言语之中似连玄尊亦是不放在眼中,很是明显,此人已是迈入到那一层次之中了。


    而玄府之中,恽尘正借着大青榕之助观望巨舟这边情形,青阳轮已是放了出来,在身边时不时旋转一下,看去异常活泼,好似随时准备飞跃出去,惹得他只能不停以法力抚慰。


    恽尘虽然隐隐约约张御和霍衡二人,但却听不见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他知道此人厉害,故是随时准备出手相援,直至见到霍衡消失不见,心神也是不禁一松,随手第一时间拿个法诀,把青阳轮收了起来。


    明善道人这时走入殿内,来到他身边,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首,卫道修方才出去了。”


    “嗯?”


    恽尘先是随意应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神情严肃道:“去了哪里?”


    卫高并非囚犯,就算出去,明善也用不着特意与他来说,除非是有什么变故。


    明善道人对跟在身边的一名弟子道:“你来说。”


    那弟子有些惶恐道:“方才涵州消息送至时,卫道修曾是询问,弟子想着玄首说什么事都不必瞒着卫道修,故是给他看了……”


    明善道人接言道:“卫道修此刻已是朝涵州那里去了,就怕有什么变故,所以来向玄首禀告。”


    恽尘揉了揉额角,方才他主要把注意力投注在巨州方向,涵州那里他虽也收到消息,但是也只有放一边,没想到卫高跑到那里去了。


    只是当了几年玄首下来,他倒是非常沉稳,想了想,道:“不用着急,待我先往那处观望一二。”


    从递信时间来看,卫高已是离去一刻有余,要是真有事情,此刻现在赶去也是来不及了。


    他坐定下来,把身上气息放出,很快便与上方大青榕沟通上了,意念一转之下,霎时便将整个涵州都是尽收眼底。


    随后他便见得,玉璧龙泉附近一处高崖之上,卫高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见他并无事,恽尘心下放松许多,可他依旧不放心,这位毕竟是玄廷派来的下任玄正,而且为人也是不错,他可不想其人出事了。


    他法力再转,垂在涵州的大青榕气枝微微一动,便有光芒放出,眨眼凝聚出一具气化法身,往下飘落而来,很快来至卫高身边,待站定后,他唤道:“卫道友?”


    卫高此刻似在思索着什么,听到唤声,回过头来,见到是他,忙是执礼,道:“玄首。”


    恽尘这时留意到他脚下一团黑迹,心下一惊,道:“这是……


    卫高摇头道:“无事,我方才在此见到了那霍衡,我本以为祭出师门法器便能将之擒拿住,可没想到,这不过只是一个过往留痕罢了。”


    恽尘点了点头,他是知晓卫高背景来历的,莫看这位不显山不漏水,可是能来青阳担任玄正,身上说不定也携带着师门所授法器。


    他道:“卫道友无事便好。”


    卫高转过身,对他一礼,语声歉然道:“今番是卫某莽撞了,还劳动玄首亲来过问,实是愧疚。”


    恽尘安抚他道:“哪里话,我也知卫道友之心意,不过此人诡异莫测,道友还需小心为上啊。”


    卫高认真应下道:“卫某理会的,以后当不会有此事。”


    恽尘见此便不再多言,打一个稽首,身躯微微一虚,便化无数光点散去了。


    卫高则是抬手揖礼相送,随后又一次转身朝向地上那黑色留痕,站在那里怔怔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替位

    恽尘神思一回来,护在身侧的明善道人便道:“玄首,玄正已是回来了。”


    恽尘道:“好,师兄你先去吧。”


    明善道人一点头,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恽尘从座上站起,自殿内走了出来,一抬头,却见张御正负袖立在殿门之外的临湖廊道之上,便走了上去,与他并肩而立,道:“玄正方才与那人见面,可知此人到我青阳,到底有何目的么?”


    张御道:“若问目的,此人或是为了传道。”


    “传道?”


    恽尘不想是这个答案,讶疑道:“此人不是成了混沌怪物了么?”


    张御道:“这人仍是保留着神智,从其言语来看,似认定投入大混沌亦是道法一种,且还凌驾于诸道之上。”


    恽尘一怔,随即连连摇头,道:“荒谬之言。”


    张御道:“不管其人言语如何,但以我观之,此人当似已是入至上境了。”


    恽尘顿时心下一凛,神情肃然道:“玄正可能确定么?”


    张御道:“我方才之所见,不过其人一个过往留痕罢了,但论及实力,却已然深不可测,不是上境之人,绝无此等能为。”


    恽尘神情凝重道:“难怪上面至今也拿不住他……”随即他有些担忧道:“此人若是在他青阳上洲兴风作浪,残害生灵,我却难以抵挡。”


    张御道:“此事我料玄廷之上早已知晓,青阳上洲此时看着虚弱,可若其当真是真身到来,怕是来得走不得,不然当初也不会离开青阳了,况我观其人,乃是一心逐道之辈,似对世间诸事并无兴趣。”


    他看感觉的出来,这个人自视甚高,视天下万物如无物,根本不屑去把目光投入世间,但恐也是这个缘故,所以玄廷才没急着去收拾其人。


    恽尘还是有些放心,道:“稍候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玄廷,还请玄正与我一同附言。”


    张御点了点头。


    恽尘道:“还有一事,方才玄正去见霍衡时,又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人留痕也是在涵州出现,而卫道友闻此消息后,却是先一步找去了那里。”


    张御露出注意之色。


    恽尘继续道:“我听闻之后赶了过去,所幸一切无碍,只是卫道友见了此人此后,似是有些心神不定,好似有什么难解之处。”


    张御一思,道:“玄首,卫道友是什么来历?”


    恽尘道:“他师长也是有名望的大能,只是在他之前,尚有几位资才出众的师兄,所以他本人并不十分受师长看重。”


    张御点了点头,若是真修玄尊的弟子,资才高绝的绝不会轻易俯下身段来至世间,他们通常是闭关修持,若有朝一日成道,那么进退都是自如,若是不成便泯然众人,有一些玄尊弟子外界甚至从未听说过其名声。


    只有那些不受师门重视,背后又有些背景之人才会到各洲或是玉京之中任职。


    卫高看来就是这等人。


    恽尘道:“玄正放心,我已是借用大青榕之气查看过了,卫道友绝无受到半分混沌侵染迹象,只我忧虑,会不会卫道友听信了此人什么言语?

    自卫道友来青阳玄府之后,这一年我也是把他一切举动看在眼里,卫道友的确是我辈之中少有愿意俯下身段做事的,我实不愿见到什么变故妨碍到了他。”


    张御倒是并不为此担忧,说实话,卫高功行也便如此而已,算不上弱,但也绝然不算多高,霍衡可未必瞧得上。


    他道:“待卫道友回来,我会去与去他谈上一谈,若是无事,我这玄正之位也该在此交予他了。”


    恽尘听到此言,郑重一礼,道:“那便拜托玄正了。”


    张御还了一礼,便在此与恽尘分开,回了自家所居偏殿之中。


    到此之后,他便在蒲团之上坐下沉思。


    他能察觉出来,霍衡此来,虽说主要是为了宣扬混沌之道,但同样也是在暗示着他什么。


    他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一点,甚至有了一些可能称得上是无稽的猜想,可一时又却觉这里有太多矛盾之处。


    不过这些并没有能够对他造成什么干扰,自他入道之后,道心自始自终就不曾变过。


    而今上境之门已是近在眼前,他绝不会顿足不行。


    他在此打坐一个多夏时后,明善道人走入殿中,稽首言道:“玄正,卫道修方才回来了。”


    张御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明善道友告知。”他站起身,迈步往殿外走去。


    明善道人侧身目送他出殿,再是一礼。


    卫高自外回来,看去仍是在想着什么,一个人在湖畔走着,这时一抬头,见是张御站在面前不远处,连忙执礼道:“张玄正,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我听恽玄首说起,卫道友今日也是撞见那霍衡了?”


    卫高坦言道:“正是。”他抬眼看来,道:“张玄正之前也是去见那人的,不知那人可曾说些什么?”


    张御没有回答。


    霍衡之言论,他不会轻易泄露出去,倒不是他怕别人知晓他与此人有这一番对话,而是这话流传出去恐怕会掀起无尽波澜。


    现在便是无有霍衡宣扬,已有许多人受到蛊惑投入大混沌之中,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条可能存在的上进之道,那还了得?

    要知道,世上总有那么一些缺少敬畏之心的人会不顾一切去冒险的。


    卫高似也意识到了什么,道:“是我冒昧了。”随即他正色道:“张玄正是一洲玄正,我方才所遇之事该当向尊驾说清楚。”


    他想了想,道:“方才我到得涵州之后,见到了那霍衡,我也从玄首那里听了此人的名声,故不敢与他有什么纠缠,上来便掷出师门所传法器,此人随后便化一道黑烟化去。”


    张御道:“既如此,那道友心中又有何疑呢?”


    卫高摇摇头,道:“实际上,此人在我出手之前,便先一步自我消亡了,我那法器并未能建功,只是在那一刻,从那化去的黑烟之中,却是看到了很多东西。”


    张御看着他道:“什么东西?”


    卫高沉吟一下,道:“我看到了自身未来之道途,那一幕幕演化出来的场景极端真实,好似我未来必然之经历。”


    他叹了一声,道:“若只是一幕未来场景,那我也不会理会,然则里面出现了数十幕未来,卫某方才反复思忖,发现自己下来无论如何走,都无法摆脱此中一种可能,故是心中未免生出许多迷茫来。”


    张御点了点头,平静道:“我思之,在这其中,却无有一道是成就玄尊,可是对么?”


    卫高一怔,抬起头来,道:“玄正怎……”


    张御淡声道:“若是成就玄尊,想道友也不会为此而迷茫了,道友畏惧的其实并不是那些演化出来的未来之景,而是在畏惧无论你如何选择,这些道路都没法助你成就玄尊。


    也是如此,卫道友对自身之修持便生出了怀疑。


    或许那些道途当真能演化出道友之未来,可是卫道友,人必自助而天助之,若你自身放弃了道念,那便当真无可成就了。


    而若道友反过来想,若这些演化为真,却等若先一步知晓许多自身之疏漏,下来大可小心规避,未来自又有不同,那岂不是一件好事么?”


    卫高眼前一亮,他认真思索片刻,道:“玄正说得对,是卫某自陷执迷了。”他对着张御一礼,诚心谢道:“多谢玄正开解。”


    张御伸手虚虚一扶,道:“道友不必如此,这些道理便我不说,道友过后自也能想明白的。”


    卫高摇头道:“身在局中,又有几人得能自知呢?”


    张御转首看向身侧波光粼粼的湖水,道:“此间之事已了,明日我当是离开青阳了,此一去,便不知何时能再回转,而在此之前,这青阳玄正之职,当要交托道友了,我看眼下便就合适。”


    卫高一怔,随即面上露出郑重之色,对他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自湖畔转回,又令明善道人去请恽尘,而后三人一同来至青阳玄府后殿之上。


    殿台之上竖有一面明璧,此乃是青阳玄府新立“玄望”,是用以沟通玄府之所在。


    恽尘先是上前一揖,待将玄首印信拿出,玉璧之上便有流光浮动出来,三人一同往里走去,却是直接透过明璧,走入一片浑黯虚无之中,再是行走几步,前方便照现出了一道高远无边的庞大光幕。


    恽尘走上前去,将他昨日写就并请张御附名的书信往上一呈,此书便就一股无形力量牵引,飞入了那光幕之中。


    他走回来后,对着张御一点头。后者便走上前去,将自身青阳玄正的印信解下,道:“青阳玄正张御,于此交托印信。”


    他话音落下几息之后,便有一道明光自上照落下来,将那印信收去。


    但随即那光幕一阵波荡,少时,便出来踏步一个由金色光芒聚合的道人身影,其人手中托有一卷符诏,口中道:“卫高何在?”


    卫高忙是上前,俯身一拜,道:“卫高在此。”


    那金光道人看他一眼,道:“青阳真修卫高,自今日始,便由你接任青阳玄正之位,过来接诏吧。”


    卫高再是一礼,走上前去,双手伸出将那明诏一托,接了过来。


    那金光道人此刻语气稍缓,道:“卫高,诏书既领,你便是青阳玄正了,望你能一如前任张玄正一般,能守心持正,驱逐邪妄。”


    卫高神情无比郑重道:“卫高定然不负此般重托。”


    那金光道人不再多言,对远处张御一点头,便转身往光幕之中走去,随其身影融入其中,很快便化去不见。


    恽尘这时走上来,对卫高一礼,道:“玄正有礼。”


    卫高忙是还有一礼,道:“玄首有礼。”


    随后两人转过身,俱是对着张御一礼。


    张御也是抬手还有一礼,待把袖放下,他道:“恽玄首,卫玄正,这里既事情既交托完毕,那我也当与两位别过,就此离开青阳,回转外层了。”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离陆

    在交替职位过后,张御便在恽尘和卫高相送之下步出大殿。


    三人在玄望之中看似待了没多久,可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一夜了,晨曦照落庭殿之内,整个玄府犹如披上了一层金光,清爽晨风吹来,拂动着三人衣袍,远处的湖面之上,几只白色水鸟掠水而过,留下一串涟漪。


    张御站在这里看有几眼,便于心下一召,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巨大的白舟身影便已出现在了玄府上空。


    他回转身,对恽尘和卫高二人道:“两位不必相送了,青阳这里,终究有我不少故友,我若有机会,还是会前来拜望的。”


    恽尘抬手一揖,道:“好,那便来日再会了,巡护前路珍重。”


    卫高也是郑重一礼。


    张御在殿前与二人再次别过,便足尖轻点,整个人似被一股吹来之风承托住,道袍飘飘,直往上空飞去,随即洒然迈步入了白舟之中。


    那飞舟缓缓一移舟首,陡然向前射去,须臾化为一个小点,再是消失在远天之中。


    恽尘目送他离去,此刻心中颇多感慨。


    张御作为青阳玄正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他也不讳言,当初自己能顺利登上玄首之位,也是仰仗了张御的帮衬。


    不过他也是清楚,这位的前面显然有更广阔的天地,青阳一地却是容纳不下这一位的。


    卫高此刻心中踌躇满志,可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上得肩来。


    张御在时,尚内镇住青阳内外人心,而张御这一走,如何梳理内外不驯,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张御驾飞舟离开玄府后,便先转去归州,将严鱼明、辛瑶还有许成通等一众人等接了上来,随后又往南方飞去。


    他准备先回良州庄园一趟,到这里处理一些手尾,再是去往外层。


    白舟飞遁迅快,只是行去数十息,便就到了地界,舟身往下一沉,便稳稳在一处水湖之前停落下来。


    舟身塌融开一排舱门,张御与众人一同沿着搭桥走了下来,他对着青曙关照道:“你带诸位各人在此先是住下,收拾整理一下后,明日我们再是动身,还有,稍候叫青摩来见我。”


    青曙抱拳:“是,先生。”


    而另一边,严鱼明下来飞舟后,他隔着湖泊看了看这座占地广大的庄园,还有背后山峰之上那延伸上去的石道,在高处时隐时现的亭台楼阁,惊叹道:“好大得地方。”


    张御这处庄园他以前只是听说过,倒是未曾来过,想想自己在玄府之中一直省吃俭用,内心之中不由满是羡慕。


    青曙这时走过来,对着他与一边的辛瑶一礼,道:“辛玄修,严少郎,请随我来。”


    众人沿着湖上石阶穿过湖泊,进入庄园之中,到了一座有着宽敞长廊的台阁之前,就有两位女性造物人走了过来,对着一旁的辛瑶万福一礼,道:“这位上修,居处收拾好了,请这边走。”


    辛瑶一点头,跟随二人而去。


    青曙一指左侧游廊,道:“严少郎,你的居处在这里,我带少郎前往。”


    严鱼明道一声劳烦,他跟着青曙而行,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之上,沿着廊道穿过一个个曲折门廊帐幔,他四处打量着,见这里陈设布置虽不豪奢,但也堪称精美的,而且外景内景连成一体,着是令人赏心悦目,不由发出赞叹之声。


    青曙见严鱼明似对此处很感兴趣,边走边说道:“这处宅院是先生以前当青阳玄正的时候买下的,原来这处庄园也不大,也就山脚下一地,这几年下来又陆续扩建了不少。”


    严鱼明吃了一惊,道:“以前,先生现在不是青阳玄正了么?


    青曙道:“是的。先生来此之前已然卸脱了此职,如今新任玄正乃是玄廷来的卫道修,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明告全洲了。”


    严鱼明不禁惋惜道:“哎呀,那先生不是少拿一份俸酬了么?”


    青曙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问题,想了想,道:“是的,的确是少了一份。”


    严鱼明又问道:“那玄府就没给补偿么?”


    青曙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哦,到了。”他指着前方一间精致客居,“严少郎,你今日便先住在此地,明日我们就要启程,有什么事情吩咐役从便是。”


    严鱼明拱手道:“劳烦了。”


    青曙一抱拳,他正要离开,严鱼明却忽然又叫住他,面上带着好奇问道:“青曙师兄,先生在外层也有庄园么?”


    青曙站住脚步,回头道:“有,有一处方才置下不久。”他望了望严鱼明,顿了下,“那地方也很大。”


    严鱼明忽然发出一声感叹,道:“真好。”


    青曙道:“什么真好?”


    严鱼明嘿嘿一笑,道:“我觉得跟着老师修行,是真的很好。”


    青曙想了想,点头道:“是。”


    张御这时已是来到了凭湖廊台之前,手中向湖水中时不时洒下一些药散,下面的金鲤跳跃不停,纷纷过来争食。


    他看着外面湖光山色,心中有种感觉,这次回去外层后,恐怕未来很少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了。


    青摩放轻脚步来至身后,对着他躬身一礼,道:“先生找我?”


    张御手中又是轻轻一洒,几头金鲤又是跃动出来,身上金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落水时飞溅起一团团水花。


    他道:“我自离开青阳之后,就由你一直在此打理诸事,我如今已是卸脱青阳职位,这里少有机会再来,这里也无需时时守驻了,你是愿意跟随我去外层,还是继续留在洲中?”


    青摩毫不犹豫道:“青摩愿意跟随先生去外层!”这时他欲言又止。


    张御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青摩一抱拳,道:“先生,这几年青摩在此领养了不孩童,想着这次离开,能不能把他们都是带上?他们都很聪明,将来许能成为先生得力助手。”


    张御道:“就是现在庄园后面那些个孩童么?”


    青摩道:“是的,他们都是七十多年浊潮之时躲入附近山中的天夏子民后代,山中艰苦,已是几代人过去了,这几年来洲中改善民生,有些人陆续走了出去,被洲中重作安置了。


    可也有一些,或许是习惯了山中生活,也或许是畏惧浊潮,不愿出去了,但他们却不愿后代跟着一起受苦,故是送到了庄园之中,青摩请了一个师教过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张御一思,道:“若是他们父母愿意,那便都带上吧,他们终究都是我天夏子民,切不可把他们当作仆役使唤。”


    青摩面上露出笑容,道:“是。”


    众人在此驻留有一天后,到了次日,便又随张御一同登上了白舟,而后白舟缓缓升起,往天穹之上而去。


    张御站在主舱之内,看着下方的青阳上洲越来越小,直至被浓雾遮蔽,这才收回目光。


    辛瑶这时走到一旁,看着外面逐渐浓厚的迷雾,道:“张师弟,此刻便是在去往外层么?”


    张御道:“正去往那门户所在,外层与内层虽看去只是一层,可却是一道天堑,拦阻了外来势力的侵入,也是挡住了我等外出,因为过于频繁的往来,很可能会导致那出入门户的扩大,增加外敌入侵的机会。”


    辛瑶道:“这几年由于通路打通了,我看了不少玉京送来的文辩,如今有种说法,说是每回浊潮之所以出现,都是因为内外层通路被扩大,同时还有上层力量的持续穿渡所致。”


    张御点了点头,根据现在的推断,有人认为每一个纪元,都是外来势力一次大规模的入侵,同时也导致了浊潮泛起,直到上一个旧文明覆灭,新文明建立,浊潮也是随之退去,然后再是开始下一个轮转。


    但也有人认为,浊潮才是引发一切变动,乃至纪元更迭的因由,先有了浊潮的易动,才导致了内外层之间的裂隙扩大,这里理由是每个纪元存在的文明都是极长,从兴盛到覆亡有着一定的规律。


    但是无论过去哪一个纪历,浊潮一来,上一个文明必然倾覆,也只有天夏,不从纪元之转,硬生生挺了过去。


    可似也是因此,天夏也似付出了一些代价,这里面具体是什么,现在他功行不够高,还接触不到这里面的隐秘。


    不过他未来当会去设法弄明白这一切的。


    白舟往上升腾大约有一个多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状云团,白舟到了这里,似如被吸引一般,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数息之后,舟身化作一道流光,便往里穿入进去。


    舟身只是微微一震,一种好似浮出水面的感觉传来,随即那满是星雾云团的瑰丽虚空显现在了舟内众人眼前。


    张御道:“到了。”


    辛瑶扶下了眼镜,她看着餐崔虚空和下方往来穿梭,时不时消失在远方光幕之中的飞舟,目中透出异彩,道:“这里就是外层么?”


    张御道:“这里天门所在,由此可去往四穹天,我所驻之处,乃在西穹天奎宿,我等需得在此换过关书,才能去往那处,尚需等待片刻,辛师姐若是觉得烦闷,可下去走动一番,我尚有些事,暂且失陪了。”


    辛瑶万福一礼,道:“张师弟自去便是。”


    张御离开主舱,来到了舟腹一处静室之内,便在此坐定下来,而后于心下一唤,霎时间,大道浑章已是现于眼前,而后他转目往那“执我”之印上看去。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我

    张御之前心中已是由推断知晓,这“执我之印”之所以在内层不得成就,那是因为这一方天地不合。


    诸我之求,非在于一方之我,更是在于诸方之我。


    “正我之印”是将内层之我求得,而“执我之印”唯有在外层方有可能收获完整。


    这些道理他凭着自身的道法修持之功已然有所推断,在得正我之印后,心中更能确定此理,

    眼下既至外层,也该当行此一步了。


    他当即心意一转,就将神元往里渡入。


    “执我之印”上仅余最后一线不曾填补,在内层时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是难以完成,而现如今,神元却是顺利无比的渡入进去,并将整个章印俱是补全。


    就在章印成就的那一刹那,一道光芒自上绽放出来,将他笼罩入内,这一刻,周围再度黯下来。


    仿佛是上次景物之重现,他抬头看去,见又有一个自己朝他走了过来,并与他重合为一。


    这一瞬间,他感觉身躯变得轻盈无比,而自己好似一念之间,就可由此超脱而去。


    但这也仅是一种感觉而已,他知晓这里尚还有所欠缺,转目再往大道浑章之上看去,见就在“执我之印”上,又是浮现出来了一印。


    对此他早有所料,当下继续以神元渡入,待得章印逐渐泛动光芒,上面浮现出了“明我”二字。


    正我方可执我,执我方能明我,明我方得诸我。


    他心下顿时知晓,取三元的最后一关便即在此了,只是与上次相同,到章印完满仅余一线之时,却是再一次感受了滞碍。


    若说“正我之印”对应的是内层之我,而“执我之印”对应的是外层之我,那么这“明我之印”,对应的当就下层之我,故取此印,当需落在下层!


    只是这个时候,随着执我之印完成,道行再有进之后,他发现前面的道路已是隐隐约约显露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也是由此看到了许多东西,心中亦是渐升明悟。


    他明白,哪怕自己不去取这最后一印,此刻也是可以尝试着攀渡上境了,而此刻留下的那些缺漏和不足,到了上境之后,也是可以慢慢设法回头弥补的。


    那是否就此尝试试着踏出那一步呢?


    心中这个念头这一浮出,就一下变得无比强烈起来。


    可以说世上所有修道人在迈入道途之后,都有着一份求道之心,而在机缘近在眼前,似只要一步踏就能过去这一关门时,却也没有几个人能忍耐的住。


    可他稍作调息,却是生生将此遏止下来。


    他观摩道书许久,心中隐约知晓,修士在跨入上境后,虽有些东西是可以设法回头补足的,但是那里的代价却是需得之后用更多精力和时日去弥补回来,而还有一些东西,则是永远被舍弃了。


    且由此求上境其实并不稳妥。


    如今前方道路虽是得现,可因为“诸我”之道并不完整,有些地方他并没有能够看清楚,他也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正道。


    而眼见再是稍稍向前一步,就可摘取三元,那又何必这么急切呢?

    定下了心思,他冷静无比的将那强烈念头从脑海中抹去,而这欲执一杀,随之而来的则是身心内外一阵通透,而似洗去了什么污浊,整个人为之焕然一新。


    他一振衣袖,自座上站了起来,在静室内走了几步。去往下层倒是不难,比起之前所经历的更是说不上是什么难事。


    这里唯有一个阻碍。


    那便是去得容易,回来却难。


    外层无论是修士还是军士,去往下层通常就是力量投影,就是怕有去无返。


    然而按照之前完善章印的过程来看,可这无疑是需要他亲身前往的,只要他到了下层,那么立刻就可把将章印填补完满。


    他要事先找好退路,这样取得三元之后才能顺利回来突破上境。


    这里若是有一个上境大能接引,那是最为方便的。


    不过除此外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他从星袋之中取出了某件东西看了看,思索许久之后,又将之放了回去。


    白舟在外停留了一个多夏时,青曙才是转了回来,来至舱中向张御禀告道:“先生,关书已是换好了。”


    张御道:“怎去这许久?”


    青曙道:“听闻是南穹天近日被外敌侵略甚急,故是内层诸洲每日都有军卒修道人和各类军械调运过去,故是慢了一些。”


    张御点了下头,他感应了一下,方才虽有人下舟,不过此刻都已是回到了舟上,当已是可以启程了。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心生感应,往外看去,见是一个陌生修道人踏云而来,出现在了白舟前方。


    奎宿,乙未天城。


    戴玄尊坐在法台之上,他望着虚空天穹,目中赤红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他背后大台之上这时幡旗一阵涟漪,一团模糊身影出现在了那里,其面目却是难以分辨清楚。


    戴玄尊并不回头,只道:“你现在不应该来这里。”


    那个人影道:“戴道友,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除了你之外,没人会知道我来过这里。”


    戴玄尊道:“什么事情?”


    那个人影道:“这月过去,便就是二月了,你到底准备得如何了?”


    戴玄尊沉默片刻,道:“我还在等一个人,若是他没有到,到时候恐怕会生出意外。”


    那人影沉声道:“那么人在哪里?”


    戴玄尊道:“很快便到了。”


    那个人影得了这个回答,没有再说什么,身影一晃,便缓缓消失不见了。


    戴玄尊依旧坐着未动,好似那人影从来未曾出现过。


    张御见那道人,心下一转念,身影一虚,自白舟之中踏步出来,道:“这位道友何来?”


    那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传声言道:“可是张巡护么?”


    张御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那道人言道:“张巡护不必见疑,贫道此行是奉戴玄尊之命而来。”


    张御眸光微闪,道:“哦?”


    那道人道:“戴玄尊有事找寻巡护,巡护若是方便,那么请尽快回去奎宿,与玄尊一晤。”


    张御道:“我知晓了,只我还有一些事需安排,劳烦道友回告一声,待我处置好了,便去面见玄尊,只是有一事……”他看向对方,道:“尊驾既称是受戴玄尊所遣,不知可有什么凭证么?”


    那道人却是没有接话,而是对他打一个稽首,就这么转身离去了。


    张御看他离开,也未有上去阻拦。


    他站在原地深思了一会儿,对方应当就是戴玄尊派遣过来的,虽然未曾拿出信物,但是冒称没有任何好处,便他此刻不用芒光传讯,回到奎宿之后也一样可以确认,伪称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他觉得,这事似有些不同寻常。


    他此时忽然想到了在灭去庞立之后,那幅古图之上又一次显现出来的场景,眸光一时变的深远了许多。


    转念之后,他回到了舟舱之内,起心意一催,白舟泊台之上飞起,往前方一座座方玉柱之间的光幕飞去,数个呼吸之后,便进入了其中。


    霎时间,周围一切声音都是退去,只能感觉飞舟似在浮动之中,舱壁四周则是浮现出了无数彩雾光带。


    在飘忽不知多久之后,舟身一震,便自另一端天门之中穿渡了出来,此时熟悉的乙未天城已是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他朝天城大台之上看有一眼,却没有选择立刻去见戴玄尊,而是驾驭白舟往昙泉州上来,并在此定落下来。


    下了天台后,他唤过青曙,道:“我有事离开片刻,你带诸位先去宅院之中安置,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你可问询许执事。”


    青曙道:“青曙明白。”


    张御抬首往地星北方看有一眼,身上银光飘荡了一下,随即身影一腾,便即不见了影踪。


    青曙则是遵照吩咐,带着诸人来至宅院之内,并与李青禾一道,将众人都是安置稳妥。


    这一番忙碌下来,已是到了日入初刻,天色也是渐渐黯淡,李青禾来到偏阁,准备要给妙丹君喂一些丹散,可这个时候,这头小豹猫却是耳朵一动,倏地一下窜了出去,化一道金影往正堂而去。


    李青禾一怔,他神情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东西,急着跟过来,待踏入堂内,抬头看去,便见张御坐于在蒲团之上,正伸手抚揉着妙丹君的小脑袋,而这头小豹猫则蹲在他的脚边,尾巴竖起,轻轻摇晃着。


    李青禾露出激动欣喜之色,上前一揖,道:“先生回来了?青禾见过先生。”


    张御微微点头,道:“我离开后,这里可还好么?”


    李青禾道:“回先生,奎宿大致安稳,倒是听闻前阵日子娄宿鏖战激烈,奎宿数月来也是给前方派遣去了不少援军。”


    张御嗯了一声,他初次到达奎宿的时候,就听闻娄宿群星经常遭受侵袭,奎宿驻军除了守御之外,主要负责的就给娄宿提供支援。


    他道:“左道友、英道友还有卫氏军那里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禾特意询问过了,这几月来因为奎宿抽调兵卒,令下层空虚了不少,所以多是依靠先生的安排支撑,这几位上修至今仍在守御之中,不过局势暂且还稳得住。”


    张御颌首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青禾躬身一礼,便从堂上退了下去。


    张御坐了一会儿,道:“许执事。”


    许成通自一旁现身出来,道:“巡护,许某在。”


    张御道:“我有一事关照你。”他传声说了一段话,最后道:“可是明白了么?”


    许成通心中一震,他低下头,躬身一礼,道:“是,许某定当办妥。”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间隙

    次日天明,张御自定坐之中醒来,他从静室走出来,来到了正堂之上,透过敞开的门廊,他看着外面随风晃动枝叶的花树,片片轻柔的花瓣掉落下来,再飘着飞去了远空之中。


    他目注了一会儿,回到了堂中的案几之后坐下。


    案上放着将这几月来的文书和书信,其中多数是军署送来的,且只有他这个巡护能看的军署报书,所以上面至今仍是保持着封贴。


    而这些报书足有四十余封,远远超过了此前所见,这也足以说明在他离开这段日子里,军署之中的动静不小。


    他按照日期顺序,一封封拆开来看,发现这几月下来,奎宿变化确实很大。


    虽然洪原秋一直在设法压制军中要求全军推动造物军衣和药油的声音,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拦住。


    当然这不是他处理不力,而是战局变化所致。


    前方娄宿的战事激烈,需要从奎宿调集大量的援军,而送去军卒因为需上阵与敌搏命,却也不可能不给他们用上最好的军备。


    这是大势所趋,他个人也是无能为力。为此他特地写了一封书信过来,向张御解释了这件事。


    张御在把所有报书看下来后,发现战事的激烈远远超出想象,奎宿已经一连做了三次大规模的调动,连天城这里镇军也被抽调出去了一半。


    而由于大量军卒被调离出去,这也是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奎宿本身的守御相对空虚,这般就无力再去顾及平日不怎么受看重的下层了。


    所以下层情况更是不好,本来还掌握着几处下层几乎都是沦陷了,唯今只有一处洪乙层界还握持在军署手中。


    而且这一处下层之所以到现在还能保留,军署起到的作用并不大,那主是在依靠他之前安排去人手的缘故。


    他将报书看过之后,挪至一边,又将余下的书信拿起,除了俞瑞卿等同道寄来的书信外,剩下就是左道人留下的,主要就是交代洪乙下层现如今的情况。


    正如李青禾的报告,这一处情况尚好。


    这是自然,本来有了英颛、左道人、杏川道人等人支撑,通过不断游斗和袭扰的方式足以让那些邪神信众组织不起大军,现在又有人数多达数千的卫氏军加入进来,虽然不足以收复这处层界,可是守住却是不难。


    且洪原秋在得知此事后,虽然抽调不出太多人手来帮衬他们,却仍旧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帮助,包括提供了大量的药物还有准备了坚固的军垒,以保证他们力量投影下去时正身不受外间侵扰。


    毕竟这一处下层也是失守的话,那么奎宿下层就全数沦陷了,这传出去也终究不好听。


    张御在把所有书信都是翻看过后,又抬起头看了上面的乙未天城一眼,心中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须事先安排好。


    他思索过后,就命等候在门口的役从去把辛瑶请来。


    少时,辛瑶来至正堂之上。只是她脚边却是跟着一只玉花狐。


    张御看得出来,这是当日那只玉花狐的幼崽之一,只是数月不见,个头倒是大了许多。


    辛瑶走上正堂后,对他万福一礼,

    张御也是抬袖回有一礼,道:“辛师姐请坐吧。”


    辛瑶称谢一声,落座下来,而那玉花狐则似是有些畏惧张御,躲到了她的后面,她伸手一捉,把这小东西拿到了前面,道:“张师弟,我见这玉花狐很有灵性,与我也颇是亲昵,不知可否将它赠予我?”


    张御道:“那是与它与辛师姐有缘了,这也是它的造化,辛师姐带在身边便是了。”


    辛瑶道:“那便我谢过师弟了。”


    待造物役从泡上好茶,张御问道:“辛师姐来到外层,可是有什么打算么?”


    辛瑶道:“我方至外层,诸事尚还不熟悉,待要了解一番后,才会有所定。”


    张御道:“我这里倒有一事,若是辛师姐愿意,却想拜托师姐。”


    辛瑶看向他,扶下了眼镜,道:“张师弟请说。”


    张御道:“毕宿有西穹天诸宿天门之所在,可以藉此方便往来各宿,而亦有不少鬼祟之辈利用此间窜走各宿,行不轨之事,前次我追剿一外敌时,其人就欲借此间甩脱我。


    我待在此设一处驻点,由此好方便监察。不过我眼下尚有一事需办,抽不开身,可否拜托辛师姐代劳此事呢?”


    辛瑶道:“张师弟言重了,这回劳烦你带我来至外层,我还想着如何还师弟人情,这等事交由我便好,只是我对外层不甚熟悉,怕是会耽搁事情。”


    张御道:“这却无碍,我会派遣手下得力役从一同跟随辛师姐前往,他们都是来了外层许久,熟悉事务之人,可为辛师姐之臂助。”


    辛瑶道:“好,我应下了。”


    张御从袖中取出一瓶丹丸,递去道:“外层多是虚空外邪,能消杀神异,此等丹丸可以制压外邪,但不同于外间那些丹丸,此乃是玄廷所赐,只是师姐注意不可多服。”


    辛瑶接了过来,点了点头,在座上合手一礼,道:“多谢张师弟了。”


    她在此又饮了一会儿茶后,便抱起那只玉花狐告辞离去了。


    张御看了一眼外面,见安小郎正和几只玉花狐在玩耍,他吩咐了一声,役从一点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安小郎在外脱履,走入了堂中,对着他躬身一拜,道:“学生安知之拜见老师。”


    张御看了看他,比起此前所见,个头窜高了一截,原本看着有些瘦弱,现在倒是壮实了不少,脸颊也变得圆润许多。


    他道:“你在我这处也有大半年了,我因俗务在身,也无暇来亲身指点于你,只留下了几本呼吸之法让你照着修习,你修炼下来觉得如何?”


    安小郎听他问起这个,兴奋言道:“回禀老师,练了那些呼吸法后,我感觉自己力气变大了许多,还能看得更远,听得更清楚,有时候我在宅院里,就能从路过车马声音中分辨出上面有几个人……”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一旦练出心光,就没法再打造造物了,所以抗拒修道,可这也是他本身年纪小,最早接触的东西就是造物的缘故,但是对修道,他其实从来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但这呼吸法修炼下来,却似乎是打开了一个新奇的大门。现在他身躯轻盈,蹦高跳远都是轻松自如。


    他如今每天都会跑着小步踏着墙,一口气冲到屋顶上,呼叫几声后,再从上面滑跳下来,可谓玩的不亦乐乎。


    张御道:“你资质甚好,也很聪明,你要是修道,也能行走长远,不过未来之路在于你自己,你愿意如何选择都是可以。”


    安小郎睁大眼睛道:“老师是说,我就算去打造造物都可以么?”


    张御道:“我说过了,都由得你。”


    安小郎顿时有些意动。


    张御道:“当初你老师郭樱曾与我有约,一年之后,就让你回去,不过我观你能学到的也都是学到了,下来你若还有意此道,那无非自我修持打磨了,故你已是可以回去了。”


    安小郎一听要他让他走,顿时急了,道:“老师,我不想走!”


    在这里多好啊,没有族里的人来管教他,每天有一群玉花狐还有妙丹君陪他一起玩,虽然妙丹君不怎么理他。


    可除了不能打造造物,每天要完成呼吸功课,只要不太出格,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他也没有因此耽误了学业,毕竟该学的东西他早就学完了,暂且学不会的也可能是他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东西。


    张御道:“如果你以后还愿意跟随我修行,那你也可以随时回来。”


    他现在却是有种强烈感觉,要是自己这一回回去了,那么自己恐怕从此就远离修道之路了。


    他满带期冀道:“老师,真的没有造物和修道共存之法么?”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以往修道人,会自己打造法器,如今不少造物也是参鉴了这等法门,但是想两者兼具,光走造物之道的话,目前却是无人能够做到。”


    安小郎不甘心,道:“玄尊也不行么?

    张御淡声道:“能者不为,到了他们这一步,已无需在意眼下之造物了,因为这对他们无有意义。”


    安小郎有些沮丧,要是换作一年前,他肯定叫着说找出一条共存的道路,现在也有了些见识,这等话却是说出不口了。


    张御道:“先回去吧。”


    安小郎抬头看了看他,忽然小声问道:“老师,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张御看了看他,这个学生的确很聪明,他道:“回去收拾一下,趁着这两天天气尚好,早些回胃宿。”


    安小郎似乎明白了什么,道:“老师,学生知道了。”他想了想,道:“老师,学生这就回去,等过些天学生再回来看你。”他对着座上恭恭敬敬一揖,就转身小跑出去了。


    张御看他离去,就起身回到静室之内坐定,自星袋之中取出一只玉匣,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悬浮着的球形玉丹,他一伸手,按在这天行晷的上方。


    随即意念一落,这东西顿时绽放出一道光芒,将他浑身笼罩住,顿觉自己似是在快速下沉,一个恍惚之间,一具力量投影已是出现在了洪乙层界之中。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召

    张御见自己站在了一个圆形石盘之上,这正是他前几次所来之地,位置没有变,但是周围环境已是不同了。


    脚下的石圆盘现在是一个高隆而起的石台,下方是四面向的三层台阶,而四周围竖立着厚重的石墙,对面只有一扇石门通向外间,顶上则是高隆的穹顶,除他自己之外,这里并无其他人,这是一间宽敞而相对封闭的大厅。


    这无疑说明此间已是从原来的战事前沿转移到了后方,不然没可能安稳营造出这样的建筑。


    他此时感受了一下,与此前相比,他如今道行已是高出太多,能够感受自己正身在隐隐落在某处。


    此刻哪怕不用玉符,也能一念之间回转回去。


    但是要正身全入下层,若无有指引,便就很难寻到回去之路了。


    而下层神通不显,力量投影被灭,大不了转头再来,可正身若是落此,一旦被杀,那就是真的死了。


    此刻他试着感应了一下,能隐约感应到大道之章,但却无法将之唤了出来,或者说力量投影根本望之不见。


    以往他也对此做过尝试,不过即便取拿了二元,却依然无有改变,显然光靠力量投影的确无可能填补上“明我之印”的,唯有他亲身到此方可。


    他思忖之下,已然找到了一个可循之法,不过足可称得上是冒险,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修道一途,也从来没有绝然稳妥之说。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做。


    他迈步从石圆盘上走了下来,伸手一推,沉重的门便就向外移开。


    前面出现了一条狭长的长廊,尽头处可见明亮的天光。


    他沿此而行,很快走到了外间,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处庭院,有两名披甲军士正守在这里,其中一个看见他走出来,看了他两眼,便就露出惊喜之色,上来一抱拳,道:“张玄修,可还记得我么?老历,历柏梁啊。”


    他伸出手,晃了晃手掌上的六根指头。


    张御看他一眼,点头道:“历军士,我自是记得。”他记得第一次到来的洪乙下层时,见到的就是这位与另一位杨姓军士。


    他道:“历军士,你不是正军军卒么?怎么在这里?”


    历柏梁咧嘴一笑,道:“我去年就从正军退役了,现在已是加入了卫氏军中,成了一名雇募军,虽然没有以前拿的酬赏多,但如今在下层也没有性命之忧不是?”


    张御了然点首,道:“如今这里像你这样的军卒有多少?”


    历柏梁道:“不多,也就三百多个,不过大部分人都跟着卫军主打仗去了,哦,张玄修,这里还有一位玄修驻守,就在那里的哨塔上,这位可能知晓的多一些,你要问什么都可问他。”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对面高处一个高耸的石砌哨台。


    张御看去一眼,道:“多谢。”


    他足尖一点,身躯缓缓飘起,向着那里飞去。尽管只是力量投影到此,可是要做到短暂的飞遁却也不难。


    那哨台处于整座的军垒的最高处,里面大约可站三四人,两面开口,视野广阔,此刻正有一个抱剑道人站在那里,他对自外踏入进来对着张御一拱手,“杏川见过玄正。”


    张御点首回礼,道:“杏川道友有礼,不过不必唤我玄正了,来此之前,我已是卸脱了青阳玄正之职。”


    杏川道人显然不在乎职位不职位的,在他眼里,唯有道行才是一个修道人的评判根本,他所追逐的,乃是能帮助自己提升实力的对手,所以对此只是点点头。


    张御道:“只有杏川道友一人在此么?左道友和英道友他们何在?”


    杏川道人回道:“卫军主带领大军前方征战,两位道友负责随军护持。这几年来邪神信众屡败屡战,可他们好像杀不完一样,退回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战线拉长后,还有不少神裔也学会了绕后突袭此间。


    所以我们约定,需有一人在此间镇守,今次是我负责驻守此间,其实这里也不错,每过一段时日总有人会送上门来,让我一试剑锋。”


    张御微微点头,接下来他详细问了问,从杏川道人这里了解到了许多情况,与左道人书信大致所报相差不大。


    为了抵挡众多邪神信徒逼压,现在他们执行的策略就是以攻代守,卫氏军与众多修道人深入敌方腹地突袭破坏,而后方则是趁着这段时日加紧恢复元气。


    由诸多修士和大批战阵老卒凝聚起来的队伍战斗力异常之强悍,数千人往往能正面击破上万之众,再加上英颛和左道人二人护持,几是没有神裔率领的军队能挡住他们的进攻。


    而这般做法已是在下层延续了十几年,此间乐朝得以收复了大批失地,要是再这么持续下去,这处下层再有个几十年就可恢复全部疆域了。


    这也是他原先的目的所在,不过此刻恐怕这势头要稍缓一下了。


    他道:“你有最快联络他们的方法么?”


    杏川道人道:“军署的人也是在这里建立了芒光传讯,但是不同于外层,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能用。”


    张御道:“那就设法告诉他们,若是战事不急,那便抽空回来一趟,我有话与他们交代,若是不方便,也可以让他们定一个地方,我过去见他们。”


    杏川道人非常干脆利索,没有询问任何原因,点头道:“我这便去。”


    张御道:“劳烦道友,这里有我守着。”


    杏川道人自这足有十五丈高的哨塔之上一跃而下,缓缓飘落到了地上,身影几个闪烁,便即不见。


    只是过去半个夏时左右,杏川道人一手搭住哨台边沿,轻轻一跃,重新回到了哨塔之上。


    他对张御一拱手,道:“巡护,已是安排好了,只是两边路途遥远,我又派遣了一个信使沿驿站快马传信,就算芒光传讯传递不过去,信使最迟两三天也可把消息带到了。”


    张御道:“杏川道友安排很是妥当。”


    他看向远处,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不过下来事情较为顺利,并没有让他等得太久,卫氏军那里显然收到了芒光传讯,只是半天之后,就有消息传回,说是已收到了消息,只是因为战事正是激烈之时,暂且无法抽身,故是相约在一处名唤螺山的地方会面。


    张御在半天内已是事先看过了新近绘制的舆图,念头一转,便知这地界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丘,在一处通向后方的小径隘口附近,距此大约一天半路程。


    他思索了一下,对杏川道人道:“我这便赶去哪里。”随后他又传声说了几句,后者凝神听过之后,毫不犹豫道:“杏川知道了,当会遵令行事。”


    张御关照过后,当下就出了军垒,往北方走去,他脚程极快,只是半天之后,就来到了螺山附近。


    螺山是一座小丘,上面有一支五十人的哨队驻守,并有一名名唤贺乘帆青阳修士负责护持,这个弟子也是认识他的,两边相见也是免去了一些麻烦,他到此之后,便在一间宽敞营帐之中等候诸人到来。


    等了有两天之后,贺乘帆在外言道:“巡护,卫军主和左玄修已是到了,请求拜见。”


    张御道:“让他们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营帐一掀,卫灵英和左道人一同走了进来,见到他后,两人神色一正,执礼道:“见过巡护。”


    张御点首道:“两位辛苦了,坐吧。”


    两人称谢一声,坐了下来。


    卫灵英坐下后,在座上一抱拳,道:“巡护传来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好与敌交战,暂时无法抽身,还请巡护责罚。”


    张御道:“卫军主此举处置妥当,我岂因此会怪罪于你,此番战事如何了?”


    卫灵英听他问起这个,精神振起,道:“回禀巡护,我们这次取得了全胜,大约能有半年时间平静……”


    正说话时,营帐之外的光线一黯,外面一阵好若如墨染就的黑色烟火飘荡,而后忽然汇聚到了一处,而后帐帘一掀,英颛自外走了进来,他猩红色的双眸看了眼座上二人,又移至张御处,对他点了下头。


    张御也是点了点头,道:“英师兄请入座。”


    英颛走到了一旁,默默坐了下来。


    张御道:“这次唤诸位到此,是要交代一事……”


    而就在他下层与诸人说话之际,昙泉州庄园之前,却是走来了一名修道人,他只是身躯微微一虚,就进入了庄园之中。


    他穿过空空荡荡的庭院,直往张御所在之地而来,只是他方才踏入正堂之中,却是脚步一顿,因为此间赫然布置有一座阵法,他立时站定不动。


    静室之内,张御一下睁开双目,他一振衣袖,自里走了出来,见来者正是路上自称奉戴玄尊前来寻他的那名道人。


    他道:“道友来此何事?”


    那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此前贫道奉戴玄尊之命前来相请,张巡护说有事尚未处置好,而今贫道奉命再来相询,不知巡护如今可是把事机处置好了么?”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路

    张御看着那道人,道:“尊驾虽称是受戴玄尊之命而来,但是规矩不可坏,还是那句话,请道友拿出凭信。”


    那道人依旧如上一次一般没有回答。


    张御目注其人片刻,心中有了一个推测,他道:“事情未了,还请尊驾再等上一等。”


    那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转身走了出去,一会儿就出了院墙,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张御略一思索,转身回了正堂之上坐定下来,此刻整个宅院之内空空荡荡,无论是造物役从、还是辛瑶、严鱼明、安知之等人,都已是离开了此地,可以说,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不言不动,在此入定有一天后,再次感觉到了外间阵法起了波澜,睁开双目,见那道人站在庭院之内。


    这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事机可是处置好了么?”


    张御依旧问道:“可有凭信么?”


    那道人这次没有不作回应,而是伸手入袖,将一封文书取了出来,并展开给他看。


    张御看了一眼,上面那一方朱红色的天城守镇印信赫然在目,他点了点头,振袖站起,道:“我这便随尊驾前往面见戴玄尊。”


    那道人道:“那便请张巡护随我来。”他当下腾空而起,张御看有一眼,也是纵空飞起,同往顶上天城飞去。


    只是十来呼吸后,两人一前一后落于天城法台之上,那道人对他一礼,“戴玄尊便在上面等候,张巡护自去见面便是。”


    张御沿着宽长台阶往法台上来,待行至殿台之上,见戴玄尊一如以往那般站在殿台之中。


    只是此刻,他却忽然想起当日来此见余玄尊的那一幕。


    他上前去,抬袖一礼,道:“见过戴玄尊。”


    戴玄尊赤红双眸一动,缓缓道:“我要是看的不错,张巡护你当是修行到了第四章书的尽头,而今已是在试图叩问上境了。”


    张御点首道:“确然如此。”


    戴玄尊能看出这一点并不奇怪,不过每一个在玄廷任职的修道人都有玄廷印信遮蔽自身。


    所以外人至多只是看出大概的气息和境界所在,但是想具体看出情形如何,却就无有可能了。


    当然,玄尊要是不顾规矩,倒也能做到。可若强行窥测,这印信也会同样遭受破坏,御主自会知晓,而玄廷也同样也会得知。


    所以玄尊一般不会做这等不顾脸面之事的,其实也无此必要,因为不至上境,终究是无有资格和他们相提并论的。


    戴玄尊这时道:“我奉劝巡护一句,莫要再在玄法道途上继续行下去了。”


    张御一挑眉,道:“这是为何?’


    戴玄尊淡然言道:“因为此道无路。”


    张御听得此言,不由抬目看了去。


    戴玄尊站在那里,依旧是望向虚空方向,道:“你可知第一个修成玄法的玄尊是如何来的么?”


    张御道:“这却不知。”


    戴玄尊转过首来,道:“我来告诉你,第一个玄修,乃是玄廷当年为推动玄法一脉,授命我辈拟印,并挑选一名天资出众的修道人,让其在试图破境之时以此渡梯,从而登临上境的。”


    他淡言道:“你可是要问,玄廷为何要如此做?

    需知世上人心最是难测,若玄法一道迟迟无人能成,那么势必衰颓下去。


    可若是知晓此道当真可成,那么便可以由此坚定天下修玄之人之信念,凭空增加无数可能。


    而那人得成,也非摆设,他也可由上至下,由此反推补全玄法。”


    张御眸光微闪,他未想到这其中居然蕴藏着如此隐秘。


    他心中突然想到了霍衡,当年这位被誉为第一个可能成就玄法之人,其人迈出此步后却又于半途之中退了回去,那是不是因为此人察觉到了什么?

    他转念下来,道:“便是当时这位受了浑章之法相助,可玄法玄尊不止一位,其余几位玄尊想不至于都行此道,玄廷当也不会允许如此做,否则玄、浑之道岂非再无分别?”


    戴玄尊道:“张巡护说得不错,也推断准了玄廷的意愿。”这时他赤红目光一闪,“但是你以为,他们真的也是凭借自己成功的么?”


    “虽然玄廷不允许,但是我们可以暗中渡印给他们,毕竟自玄法兴盛之后,世上章印千千万万,有一些章印夹杂其中,也是难以发现的。


    他们从中得悟,只会以为这是自己所得,丝毫不会察觉此中有异。


    你以为玄法一道已然被人走通上境了么?

    不,没有,从来没有。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玄修是靠自身之力登临上境的,全是借由我辈之助罢了。


    若是深究起来,以纯粹玄法成就玄尊之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实则从未存在过。”


    张御眸光一凝,这足以称得上是一个惊天秘闻了,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会引发一场波及整个天夏的大地震。


    他凝视着戴玄尊道:“诸位为何要如此做?”


    戴玄尊淡然道:“往长远说,乃是借助大势,让此辈为我所用,而往眼前说,却是为了今日。”


    张御道:“为了今日?”


    戴玄尊缓缓道:“八九十年前浊潮其实就已是开始泛滥了,开始势头不大,后来愈演愈烈,乃至遍布此世诸个角落。


    可最初那一刹那间天地之机的变动,却令我们每一个浑章修士都是看到了很多东西,有些人甚至看到了更为上层的道路,而此后却再无所见。


    我们皆是深感可惜,不少同道那时便是在想着,若是再来一场浊潮当是如何?

    自那时起,有不少人便开始有所筹谋,并暗中挑选一些合适之人,让他们籍借“玄法”进入上境,好在关键时刻能为我们所用。”


    张御凝目看着戴玄尊,在他看来,浊潮给这些玄尊带来的不仅是所谓“机缘”,恐怕也污染改变了某些东西。


    戴玄尊转过身,走到天城边沿处,看着下方奎宿,“现在是大玄历三百八十一年,巡护可是知晓,每隔七十到九十载,内外层之间的阻隔就会变得薄弱一些。


    根据我们这数十年来的推算,这一次最为薄弱之处当就在奎宿这里,届时若是内外有人相互配合,只需伸手轻轻一推,”他做了一个向前推的动作,“就能将这所门户打开。


    而后……便能再是掀起一场浊潮!”


    张御眸光中隐现寒芒,道:“只是为了尔等求道,就置亿亿万万生民于不顾么?”


    戴玄尊却是语气平淡道:“无有巡护想的那般严重,天夏有过一次浊潮之劫,如今早有防备,每一个上洲都有镇守,足以抵御浊潮了。


    何况,七十多年前的浊潮非是人为,而是天地之劫,两者绝然不可同日而语。”


    张御心下一思,抬眼看去,道:“此前镇守奎宿乃是余玄尊,而他身上应该有你们的算计,所以正好可以为你们所用,而你们也可趁势洗脱嫌疑。”


    戴玄尊点头道:“本来事情当是如此的,可是这里面出了一点意外,余常居然发现了自己上的不对劲。


    他也的确天资不凡,竟然设法在化身之上再斩化出一个恶念,并令其拜己师,意图以此推动恶念成就上境。


    若是这恶念当真成就,那么不但可将我等施加于他身上的影响给剥离出去,也可成为真正的玄法玄尊。


    而无人来理会他的话,却也确实有可能被他成功。


    可他化身所在之位置,乃是我们千方百计推动他坐上来的,为的就是要在他关键时刻为我们所用,可他居然想摆脱我们,我们又岂容他如此?


    但他至少分身之中恶念已是化斩而出,已然无法制拿他的分身,我们又不好亲自下手,于是想了一个办法。


    恶念之中因有他欲执,当中难免会做一些违背天夏律法之事,我们可以让玄廷动手来查他,然后再设法安排合适之人坐上此位。”


    张御看着他道:“所以我来外层,也是诸位安排的?”


    戴玄尊道:“不能如此说,当时玄廷本也有人查余常,我们也正好顺手推上一把,而也唯有张巡护你,才适合做此事。”


    他看了过来,劝说道:“张巡护,你天资杰出,如今你已是知晓,玄法之道无路可寻,那为何不转修浑章呢?”


    他一瞬不瞬看着张御,“只要你成为了我辈一员,待浊潮来时,你一样可以的享其中好处。”


    张御抬头看向上方虚空,道:“我来时遇上了霍衡。”


    “嗯?”


    戴玄尊显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目光急剧闪烁了几下。


    张御缓缓道:“他来寻我,是想让我入那混沌之道,他曾对我言,哪怕遇到玄尊相阻,只需唤他,他自会出来相助。”


    戴玄尊目中赤红色的光芒凝注在他身上,身上露出了一股随时可能出手的戒备之色,语声严厉道:“张巡护,你想做什么?莫要自误!”


    张御道:“我所要说的是,无论是混沌之道,亦或是浑章之法,皆非我所求,我既走上玄法之道,此为我之道心,道心若变,又谈何修行?”


    戴玄尊看着他,语声冷了下来,道:“这就是张巡护的选择么?”


    张御此刻不禁想到了之前在内层时看到的那幅图卷。


    那是两个道人站在一座天城之上,而背后则是一个虚空开口,而其中一个站在天城边缘处,看去随时可能掉落下去,除此外,还有一些是他当时无法看清的东西。


    只是那一个场景只是显现了一瞬间,随后便如承受不住一般化为了灰烬。


    他收回思绪,目光迎上,语声坚定道:“这正是我之选择!”


    戴玄尊没再劝说,而是目光之中赤红之光剧盛。


    张御身上顿时有一阵银光荡漾起来,他看了戴玄尊一眼,十分沉稳的伸手入袖,似拿住了什么东西,下一刻,整个人就忽然消失不见!


    戴玄尊目光一闪,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天台,久久不言。


    这时一道模糊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沉声问道:“他去了哪里?”


    戴玄尊想了想,道:“如今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下层了。”


    “下层?”


    那模糊人影道:“你这里有禁阵在,为何没有封住?”


    戴玄尊道:“他身上有天一重水在,内外无漏,禁阵是封不住的,不过这般也好,一个巡护若死在我这里,玄廷那里说不定会有变数。


    而现在他唯一能去的下层,便是洪乙层界,我们只要搅乱天机,他就没有可能再回来了,不管他是死是活,都无法妨碍到我们了。”


    那模糊人影道:“洪乙层界?”他忽然一挥袖,一抹深红光虹闪烁了一下,旋即不见,而此时此刻,奎宿之上所有连通洪乙层界的天行晷也是与同一时间齐齐破碎。


    戴玄尊目光闪烁一下,道:“敕诛神虹?你想毁绝那一界?”


    那模糊人影缓缓道:“如此,方可确保事机无虞。”


    ……


    ……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诸我皆全

    张御只觉自身不断往下沉落,周围是无数流动的星光彩雾,开始周身还是有着束缚,像是困在了泥沼之中。


    可是很快,浑身束缚一去,前方出现一片地陆,他自身像是流星坠地一般向着那里冲去,他眸光微微一闪,身上心光飘荡而起,任由自身下落,而后轰地一声,将一座隆起的山岭砸出了一个深坑,荡起滚滚尘土。


    他站定自后,自地坑之中缓步走了出来,自看了一眼天穹,虽是白日,可是依旧能看到闪烁着银光的星辰。


    这里虽是下层,但是并非他之前曾几次去往的洪乙层界。


    他摊开手掌,那里有一枚满是裂纹的玉符,手指轻轻一动,便化为一手细小的碎片。


    这东西是他当日从上宸天修士裴岳那里得来的玉符,他之前就是试着看过,可以通向去一处陌生地界。


    只是此物只能修士亲身前往,且用上一次便极有可能破碎,再加上没有天行晷,谁也不知会落在哪里,还是否能再回去,所以他之前从来没有动用过。


    他这回之所以来这里,而不选择去洪乙层界,那是因为奎宿有诸多天行晷通向洪乙层界,他能去那里,他人亦能去,若是玄尊想要对付他,实在是太简单了。


    此刻他检视了一下自身,因为是亲身到此,而非力量投影,所有东西自然都是在身上。


    天一重水因为方才助他抵御,再次受创,但看去戴玄尊似是并不想取他性命,所以消耗并不大,远没有上次受损那么多。


    他再试着转运了一下气机,发现自己似进入了一处极端粘稠的地界之中,身躯的力量虽然还在,但却需以更大的代价才能使展出来,而这里消耗的则是自身的元气。


    而要想不消耗太多,那么只能将自身动作降低到一个极低限度。


    不过不以为意,以他现在所具备的实力,除非是玄尊手段追至,否则下层没有东西可以威胁到他。


    而既入下层,那也当是完善章印,完成那最后一印了。


    他看向不远处高大的山壁,心光一放,往那里走去,随着他的到来,山壁逐渐塌陷粉碎,逐渐形成了一个深长高大的洞窟。


    他方才察看过了,在这里,白舟此刻亦能放出,但是很难变化大小,故是将应星方天庐拿了出来,摆在此间,而后走入了进去。


    在帐中坐定下来,他于心中一唤,随着一片稍显浑黯的光幕升腾而起,大道浑章已是被他唤了出来。


    他目注上面只差一线就可完满的“明我之印”,心意一动,神元往里渡入进去,这个章印几于瞬时被填补完满,并如前两印完成之时一般,由此绽放出一道明亮光芒,将他整个人罩入进来。


    他感觉到身外一黯,紧接着便看到又是一个自己自虚空之中行步而来,并融入自己身躯之内。


    此时此刻,他顿有一种玄妙之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好似在无限扩张,在着更为广阔的的天地延伸出去,及至无穷。


    但他并没有沉陷此中,意念一动,霎时从中脱离出来,重新又回到了眼下这具身躯之中。


    此刻再观那大道浑章,却不知何时,那三个章印已是合至一处,化为一印,上面浮现出“诸我”二字。


    这无疑表明了他完成了“诸我皆全”这一元。


    至此,三元之法皆是取拿到手。


    这自古夏以来便在真修之中亦是少有人能取到的三元之法,却于此刻被他修持成功了。


    而修道人一成三元法,首先就在于能知己正己。


    此刻他反观己身,却是见到自身恍若一片聚合起来的璀璨星光,而这片星光尽管明耀灿烂,但有些地方深浅不一,更有一些地方存在着不少大小不同的空洞。


    这实际上他自身情状在意识之中的聚合映照,那些深浅不一和大小不同的空洞则代表着在那上面的诸多缺失和疏漏。


    没有人是没有缺点的,凡人如此,修道人亦如此,对于后者而言,这些缺点也正是在修行之中一点一滴逐渐形成的。


    因为修道人所修之法多是承传得来的,所以后辈必然是参照前人之法修持。


    只是每一个修道人都是不同的,可是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在一开始就用上最为合适自身的修持方法,哪怕是那些玄尊弟子,一上来都要参照前人之法行事。


    而他要想明悉前路,眼下就要补上这些漏洞,这样才能完整的看到独属于自身的道途。


    他意念一动,霎时间,便有一道道光芒从心神之中照耀出来,映照在那一片璀璨的星光之上,并将那一处处缺漏填补上去,将那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心光逐个抚平。


    得益于“内外俱明”和“神法悉足”之能,他能够自如调和气机和心力,从而够补足自身根本的不足。


    这就好比自身重新修持了一遍,并且还是按照最适合于自身的方式。


    当然,似如他现在这般做,寻常修道人不明己身,未至三元,就算想做也无有可能做到。


    且这也只有在上境之前才能这般做,一旦功成上法,就无有这等可能了。因为那等蜕变是基于原身而来的,无此便无后来之所成。


    换言之,此是成道之种,一旦有所成,便是你毁弃所有,转头重来也不可能再有所改观了。


    而随着那些缺陷被逐一补齐,他过去曾有的缺失被重塑,他一直以来落下的不足被填补,这片星光也向着那真正的完满逐渐升华而去。


    奎宿法台之上,那个模糊身影在出现之后,便一直停留在那里未走,并保持着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言道:“戴道友,时候已是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变数。”


    戴玄尊回转身来,看向奎宿方向,眼眸忽然闪烁了一下,一道淡金色的光雾从天城扩散而去,并从整个奎宿地星之上一拂而过。


    这一刻,这座地星之上的生灵乃至所有一切都是静止不动,这里亦是包括地星本身。


    可见天城之下出入的飞舟俱是停在了半空之中,舟身之外的灵性光芒更是如同凝固的光焰,保持着某一瞬的形状。


    戴玄尊身形忽从法坛之上消失,再出现时,已然落在了地星之上。


    他落足之地,乃是一处荒原之上的驻地,这里有着一队队披甲军卒,还有几名修道人来回巡弋。


    此刻这些披甲军士和修道人完全就是如同雕塑一般,保持某一刻的动静,可见一些被风吹卷起来的根茎草叶也是同样悬停在半空之中。


    若是张御在此,那便能认出,这处地界是上次师延辛等人负责监察那个内外层出入的裂隙所在。


    只是此刻这里看去与寻常驻地并无不同,显是那处裂隙早已被封堵起来了。


    戴玄尊迈步来至驻地最中心处站定,赤红目光闪烁了一下,便即伸手出去,在前方某处缓缓一点。


    霎时间,在他手指碰触之地,原本空无一物的所在,大气之中骤然出现一点涟漪,一团旋转雾气逐渐生出,缓缓向外扩散。


    与此同时,一个似是通向极深之处的通道也是显现而出。却是那曾被封堵的裂隙又是重新被撕裂开来。


    而在这时,那个模糊人影也是出现在了他身旁不远处。


    戴玄尊站在那里言道:“我这处之事已是做完,就看内层道友是否能及时赶至了。”


    那模糊人影道:“他很快会到。”他看向戴玄尊,道:“此事过后,戴玄尊打算如何?”


    戴玄尊淡淡言道:“自是按照原来安排,离开此间,往上宸天去。”


    那模糊人影道:“就这么离开,舍弃在天夏的一切,你可是甘心么?”


    戴玄尊语气毫无波澜道:“为了得见大道,有又什么不甘心的,况且这件事终归是有人要做的,余常出了变故,又正好选到了我来接任,我若不来做此事,又如何能顺利打开这门户,莫非再等上个八九十载么?”


    那模糊人影道:“说得也是。”他这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往下看去道:“来了。”


    戴玄尊心神之中感应得一阵震荡,而后便见极深远之处有一团光亮显现出来,一个模糊的道人身影正自那被洞开的通道之内而来。


    其人还未至,便一阵阵法力波荡传递出来,外间那些漂浮的草木霎时崩散,甚至整个地星开始了些许挪动,此等威势,分明表示对面那名玄尊乃是真身到来。


    随着那道人逐渐往外来,身影也是清晰起来,可以见到这人俊貌秀颜,细眉若须,斜飞飘逸,而他的眼眸却是金色的竖瞳。


    戴玄尊见到是他,心头不由微微一震。


    那道人站在通道之中,周围的气雾也是向外扩散,他笑了笑,道:“怎么,见到是我,戴道友很意外?”


    戴玄尊凝视着他道:“确实没想到是你。”


    龙道人玩味看着他道:“既然你已然见到是我了,你下来准备如何做呢?”


    戴玄尊当即道:“自是与道友一同,撑开门户,以待浊潮了。”


    那龙道人淡笑一下,道:“哦?我还以为你会传讯回去给正身,让玄廷抓拿于我呢。”


    戴玄尊目光急剧闪烁了一下。


    那模糊身影微微一闪,在那一瞬间,现出了沈玄尊的脸容,他面无表情道:“不用指望传讯了,外间已是被作法封闭了。”


    ……


    ……


  第二百章 诸星化易

    戴玄尊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所怀疑的?”


    龙道人悠悠言道:“其实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你。尽管你一直很克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也少与人往来,但是你所作为之事,并非是出于你本心,只这一点便是最大的破绽了。”


    戴玄尊缓缓道:“原来如此。”他抬起头,他看向龙道人,道:“我猜想了许多人,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你是投靠了上宸天,还是那幽城?”


    龙道人负手而立,道:“严格来说,都算不上,就我本心而言,我也不太看得上他们。”


    戴玄尊盯着他道:“那你为何要如此做?你并非浑修,也无可能从浊潮之中得到任何好处。”


    “你问我为何如此做?”


    龙道人望过来,冷笑一声,道:“因为我早是受够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厌恶之色,“玄廷这些年来竖立了无数规矩,无一为了束缚我等,你看看现在那些同道,个个都是谨慎慎行,生怕翻了哪一个规矩律条。


    我辈修道人,本该是无拘无束,超脱于天地之上,那是何等逍遥自在,却为何要去屈就区区凡人?”


    戴玄尊略作沉默,才道:“你若是有这般想法,那么与上宸天和幽城那些人也无甚不同。”


    龙道人哼了一声,他看向远处,道:“你知道栗道友么?修道近千载,位称玄尊,却因为杀了几个卑微凡人而被囚押论罪,这却是何等可笑?


    我见到此景,也是难免兔死狐悲,我思忖着,不能再如此下去,哪怕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都是要挣扎一两下的,我自也想试着改变点什么。”


    戴玄尊听了他说了句话,起初还没如何,可是却似想到了什么,一下抬头看向他。


    龙道人看着他道:“看来你也是想到了。”他意味深长一笑,道:“既开此门,我怎能让我辈独占,自然是诸方之势一同享得此利了。”


    戴玄尊没有说话,只是这个时候,他的身躯忽然微微一虚,同时有一股绝灭气息从身上传出。


    龙道人却是漫不经心一抬手,霎时间,一股金色光华凝就的龙爪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令其身躯又是稳固了下来,并且再也动弹不得。


    他道:“戴玄尊,你莫要想着自弃,我们现在还需你好好待在这里。”


    他们不会杀散戴玄尊这具分身的,至多只是将他制住罢了,因为分身一崩,正身必然知道,虽然还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的事,可是玄尊化身被除,那又是何等重要,一定是会从上层进行查问的。


    尽管他们为今日之事也是做了另外的布置,可是难保不会出纰漏,故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沈玄尊沉声道:“戴玄尊,龙道友真身到此,你之举动毫无意义,不要再做多余之事了。”


    通常来说,玄尊若是到了外层,定会受到虚空外邪剧烈侵袭,时时会受消磨,而若使动神通道法,那便会吸引更多外邪到身上,一不小心,就会使得清净道体受染,还需之后再炼化祛除。


    可是如今内外层门户洞开,他只是站在裂隙之中,却是避免了这些影响,可以无所顾忌的使动力量。


    戴玄尊像是听进去了这句话,也似是如服输了一般,身上气息逐渐平稳了下去。


    龙道人道:“很好。”他看向远空,“下来你只需看着就是了。”


    他说得此言没有多久,就在奎宿边缘的虚空之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形似天门的光雾气漩。


    这团光亮猛然大放光明,而后绽开一个无边广大的裂隙,随后自里面钻出来一头头庞大的扁平状灰色生灵,它们形如长鱼,边缘及下方有着灰色的长须。


    它们浑身凹凸不平,从前到后有着一层层大小不一,分布方向不同的甲壳嵌叠在了躯干之上,而在整个身躯之外,则是包裹着一团烟雾状态的灵性光芒,

    这些东西大则是数十里,小的也是千丈来长,远远往来,像是一艘艘怪异的飞舟。


    戴玄尊立时认出了这些东西的来历,沉声道:“泰博神怪……”


    只是他一眼看过去,这第一批出来的神怪,至少有百万之众,如此多的数目,平常想要绕开天夏外层的监察,侵入到这里,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看向沈玄尊,道:“沈敖,你放它们过来的?”


    沈玄尊面无表情道:“现在娄宿正遭侵攻,你们奎宿众军也是派遣到了那里,无力盯着各处,而我胃宿只需稍稍放开一道隙缝,自能让它们往此处来。”


    龙道人饶有兴趣道:“按照底下那些的人推演,据说上一纪元灭亡之后,本该是由这些吞食生灵的凶残神怪受天地所钟,得有兴起之机,可是这结果机会却被我们天夏占了,现在我把他们送了回去,也算是成全他们吧。”


    他呵了一声,“而有这些东西挡在前面,也就能将我们的痕迹掩饰过去了。”


    戴玄尊沉声道:“只是这般做便能达成你们所想了么?”


    龙道人撇他一眼,淡然道:“我们当然知道只凭这些泰博神怪根本不可能是天夏的对手,可是我们不过利用他们延驻这内外相沟通的门户罢了。


    这片门户一开,不提上宸天和幽城,光是诸天邪神都会如蚊蝇一般,逐血而来……”


    说到这里,他提高声音道:“到时候玄廷想必就能知道,谁才是他们所需倚仗的,那是我们这些修道人,而非是那些如蝼蚁一般的凡人!”


    戴玄尊默然片刻,才道:“你们赢不了。”


    龙道人冷笑道:“那便拭目以待吧。”


    沈玄尊这时看了看戴玄尊,又开口道:“戴道友,你以为我们愿意这般做么?


    此前浊潮来时,诸位道友察悟到了不少玄机,可是玄廷却是禁制我们修研,这分明是堵死了我们向上修行之路,如今玄廷之中更有廷执提出,要设法定下规矩律条,永远断绝此道之修持。


    你也是浑章修士,你当也是明白,这是道争!我们也是不得不争!”


    戴玄尊沉声道:“不管你们如何说,勾结异神异类,妄图重置天夏于昏乱,尔等罪不容赦。”


    他这话一说出口,龙道人和沈玄尊都是感觉到了一阵警兆浮上心头,而后他们便见得场中无端多出了一只两尺大小的金圈。


    这金圈宝光灼灼,外显如芒毫光,圈身之上环绕着山水之纹,只一出现,就有宏大威严之声透入心神之间,


    两人一见此物,却都是为之色变。


    “山河圈?”


    这金圈一出现,放出万般光华,霎时彻照虚宇,波及整个奎宿。


    无论是近在咫尺的龙道人还是沈玄尊,亦或是包括远处出现的那些泰博神怪,被此光芒照过,顿被定住不动。


    戴玄尊看向龙道人,平静道:“你问我是不是会传讯会正身,我并不需要如此,有此物足以制拿尔等!”


    为今天之事,他事先也是考虑到了万一暴露之可能,又怎会不提前做好准备?

    龙道人只是冷冷看着他。


    戴玄尊本能觉得何处有些不对,可他这时候没有太多选择,心意一转,便要冲破外间封绝,传讯至正身之上。


    可就在他转运心力之时,忽然一股晦涩气机却是从他身躯之内冒了出来,竟是令他气息无故为之一滞。


    就是这么一瞬间,一只如玉之手从虚空之中伸了出来,一把将那山河圈拿住,霎时将其上宝光镇压下去,而他心神一震,只觉自身与这件重宝脱离了牵连。


    龙道人立时脱离了山河圈的制压,他那竖瞳一闪,哼了一声,放出法力,却是再度将他制压住。


    而在那只玉手出现之后,一个飘逸俊雅,身着鹤氅,浑身裹在一团灰色气雾之中的白发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戴玄尊立时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眼眸骤凝,“浑空老祖?”


    浑空老祖一手捉住那金圈后,那东西震动不已,他看了一眼,感叹道:“山河圈,久违了。”


    他伸手轻轻一抹,圈上顿时金光敛去,随后看过来,淡淡言道:“戴道友,当日你化我宝玉之时我便与你说过,我之法门暗合天数之转,受一缺,则得一满,如今当是应在此处!”


    戴玄尊想及当日之景,再想及这具化身之中异状,默然片刻,才道:“原来这也是你们的安排,你们早便勾结到了一处。”


    浑空老祖承认道:“不错,我那徒弟若是能在虢星成就,那是自身之造化,若不是成,我料他那里留下的宝玉最后一定会是送到你手中的,当日我便知道,你与我等绝非一路。”


    龙道人道:“浑空道友何必与他说这许多,还是大事要紧,方才动静若是传出去,玄廷极有可能知晓。”


    浑空老祖不禁颌首,他伸手一指,却那原本被封印奎宿深处的那一枚银色地星骤然破裂封禁,显现了出来,并在其人法力推动之下,缓缓往奎宿这边挪来。


    这时他看向某一处,道:“费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远处浮现出一团幽气,一个手持拂尘,头戴鱼尾冠,面色阴郁的道人自里走了出来。


    浑空老祖道:“道友,你我合力,搬挪诸星,布下阵势,如此玄廷便是有所察觉,一时半会儿也搅扰不得我们。”


    费道人漠然言道:“该当如此。”


    他把拂尘一摆,那原本同样被封禁在奎宿之中的幽城也是同样破禁而出,来到了那颗祭炼过的银色地星上空,那模样竟是奎宿天城立于地星之上的格局一般无二。


    观其所为,分明是要以此星将奎宿主星代替了去,从而统摄诸星,并将整个奎宿都是化为大阵!


    ……


    ……


  第二百零一章 重理阴阳转死生,再造乾坤定玄机

    张御端坐于方天庐之中,正沉浸于“正我正己”之中,他心神所照的那一片星光,此刻却是越来越是明亮灿烂。


    可见上面一个个疏漏都是被逐个补齐,深浅不一之处也是慢慢浑然合一。


    难以知晓过去多久之后,他霍然睁开了双目。


    只觉自身通澈清净,一念外取,似能与万物合鸣,一念内收,似又能立于世外。


    及至而今,他已然重塑了自身根基,此刻反观己身,可见那星光化为了一片纯澈如水的明光,再也寻不得半分瑕疵。


    不过他心中明白,从来没有真正无暇无缺之物,但他此刻的确已是做到了这个境界完满。


    如今哪怕他再不往上去,此身之寿元也是同辈修道人的一倍之上。


    他望着那片明光,那里融汇了他过往所有的记忆和经历,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留痕,他的一切神思心意皆可从这上面反照出来。


    而他此刻仿若一个站在天地之外局外人,看着过往那一幕幕景象从眼前晃过,口中则悠悠念有一句:

    “东陆洪河洗旧尘,青阳晨照鉴顽身,天外虚宇寻诸我,三花落取种道根,纵使炼就长生果,此心依旧入世人!”


    随着那些记忆流流淌,这时他看当日在他从内层归返之时,戴玄尊派遣人前来唤他那一幕。


    那道人前面两次没带印信,这明着是唤他前往,可实际上却是在变相提醒他,有危险将至。


    当时他可以选择一走了之,也可以选择前往。


    不过身为玄廷巡护,不可能遇到不明情况就驻足不前,更何况,他能感觉自身机缘就当落在奎宿之中。


    而戴玄尊最后告诉他那些话,应当是其人对自己所为之事没有完全的把握,故是提前对他交代清楚。


    而后来劝他转修浑章,现在看来出自其真心,目的是希望他不要耽搁在玄法之上,反被此法所累。


    当然,戴玄尊并非完全出于公心,亦有私心在内,因他正处于道机之前,一旦转修浑章,便可成为一个重要助力。


    他思忖着,倘若当时身上不是有天一重水,戴玄尊很可能是准备把他转挪去另一处地界中,而后再遮掩了去,毕竟后者掌握着整个奎宿天城的禁阵,做到这事当很容易。


    实际上,他若顺应一切,以浑章成法,那便是戴玄尊安排好的后援了,可以在万一之时出来阻碍敌手。


    只不过他最后却是选择离开了,这也是选择了自身一直以来坚守的道路。


    不过如此一来,戴玄尊那里想是失却一个原本算定的后手,此刻情形怕是难料。


    他一伸手,从星袋之中拿出了一枚玉珠,伸手轻轻在上一抚,上面顿有一道光芒映照流转。


    此物是当日那位少年道人赠他,后来便用来追摄涉及正清之事的高芝音、黄孟桓等辈。


    而这一次他在对付复神会之人的时候,曾截取了某人降临下来的一股神异力量,同样收在了里面。


    此前他因为感觉到了危险,又因为可能要亲身进入下层,所以在回到奎宿后,在去见戴玄尊之前,又特意去了呈书之地一趟。


    他所求者,就是想请那位少年道人再次赋予此物追摄之能,可以凭此找到那复神会之人,而此行也是达成了所愿。


    不过除了追摄那人之外,他还有另一个用意,那便是利用这枚玉珠指路,重新回到外层或是内层之中。


    毕竟这玉珠已是被玄尊赋予了力量,区区层界阻碍却是阻挡不住的,一定是能找回原路的。


    只是他方才感受了一下,纯凭自身现在之能,根本无力一气穿破层层界障,直接回去原来所在,便是凭借此物寻路,也或许要用上数十上百载,甚至更长时日才能找寻回去。


    所以在他看来,如今唯有设法先行成就,而后再图归返了。


    他一翻腕,将此物收起,随后自里方天庐里走了出来,望向山岭下方的广阔地陆。


    如今他正己已成,根基重塑,也当凭此去一问最适合自身之路为何了。


    而随此念一起,顿有无数玄妙道理从心头流淌而过,仿佛这些东西天生便在那里一般,自然而然就浮现了出来。


    以道书之上所传之言,此可谓“以心证心,以身证身,以道证道!”


    他感受着那些道理,闭目许久,当再是睁开时,眸光之中似有一团星云在那里旋转着。


    而此时此刻,他已然知晓己身之道到此为何,又当如何去行。


    无论是玄修和还真修,从踏上修道之人的那一刻,就在寻求对天地的超脱,使自身从万事万物中脱离出去,从而成为自身之主宰,不再受外物的支配和束缚。


    而若是超脱不出去,或者半途遇阻,那么稍有不慎,便会道业受挫,甚或可能有性命之忧。


    这里首先要修道人有足够牢固的根本和道基,再有一个,这里必须要有登天之梯。


    这登天梯或是上乘法器,也或来自于上层的力量,更或是与前人能相互印证的道法,由此方可渡去天关。


    前者尚还好说,一些天资出众之人亦能做到,或者勉强触摸到到边限,可是后者便就难了。


    玄法本无师传,更无前人印证之法门,上乘法器都是有主,与自身也未必相合,所以这一点千难万难。


    所以以往玄修修修到这一步,再难往前迈进,只能在这里久久徘徊,这样难免道心受到挫磨,也就容易为那些上境修士所算。


    如今他也一样需面对这等难关。不过这一步实际上却阻不住他,因为这登天之梯他一直有握持在手。


    而此物,便是那大道六印之一的“言印”!

    六道印乃是天成之印,更是大道之印,从玄法上层力量来看,可以说就没有能高过六印之物的,因为这是大道章书之具现,同时此印又与玄修自身道法紧闭相合,用来攀升最为合适不过。


    而他更是早将“言印”立为了自身的根本章印之一,如今他诸法皆备,只需依靠此印,当就能跳脱出去,从而成就上境!

    他于心下一唤,一片撑天支地的光幕在他背后显现出来,却是大道玄章为他唤出,洋洋荡荡飘荡在了那里。


    而在此刻,他不禁想起了霍衡劝他投入混沌之道,更是想到了戴玄尊认为前途无路,暗劝他改道。


    似乎玄法便是末法,似乎玄道并无前路。


    可在他看来,玄法不只是一人之法,更是天下之法,今天他走到这一步,不止是自己一人之能,更得有无数在此道上行走的先辈和同道之助。


    众多玄修前赴后继,为的便是这一刻,他又岂会退缩?

    他人走不成,今天便由他来走,他人寻不到,今天便由他来寻!

    他脚下踱有几步,眸中泛出光芒,以言印说道:“三百年来传道衣,我身当是承此继!”


    此言一出,一股玄妙意味从他身上浮现而出,周围有阵阵飘渺玄音响起,背后大道玄章之上亦是飘过一枚枚章印,其中有些是他所持,有些只是他以往所见,有些则是前人同道所立,如今皆是从中光幕一齐泛动而出。


    说完一语,他再迈一步,缓缓抬头看着远空,又是以言印说了一句:“玄声道名何须改,众志同心天地移!”


    轰!

    脚下大地不由震动起来,而与此同时,随着言语隆隆传开,他浑身上下的气势也是不断向上攀升,大道玄章之中的所有章印也与此时一同亮了起来,而在玄章最上方,更是逐渐显现出一个湛湛放光的章印!


    他站定脚步,霍然仰首,目注无限虚空,以言印再是发声道:“重理阴阳转死生,再造乾坤定玄机!”


    此声一落,天地骤然一亮,穹宇诸星齐齐生辉,霎时有万光落来,一齐洒在大道玄章之上,而那一枚章印得万星万光所济,倏尔一亮,也是骤然凝成!


    他站在山岭之上,眸光无限深远,于心中默默念了一句,“来日当传万世法,诸界同声此全一。”


    此话他不曾说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无可能做到。


    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那一枚此刻正光芒流转不息,耀眼无比的章印。


    因为在他之前,并没有哪一个玄修能以真正玄法修成上道,可说是皆为前人所予之印,并非自己所得,所以此印仍是无名,在等待那开道第一人来赋予印名。


    他没有犹豫,立把自身所积蓄的神元渡入其中,这章印也是随之放出了更为璀璨明耀的光芒。


    而就在章印完全完满的那一刻,他似感觉到了什么,再次仰首观去,便见高空之上重云皆散,一道光柱破开重重天宇,绽放无量金光,一下照落在他的身上。


    而后他感应到了一股力量自无限高远的天外而来,他抬头看着,那是另一个金光笼罩的自身之影由那光柱之上朝他而来。


    他见此也是踏前一步,循空而上。


    下一刻,两者在半空之中霎时重合到了一起!

    轰!

    仿佛是开天辟地,无尽光芒绽放出来,万物随之绕旋,由是破碎,再是重合,如此往复周始。


    难知多久之后,他身躯再次出现在了天穹之上,此刻正有无尽清光自他身上散出,无数祥云瑞光环绕周身,阵阵飘渺道音随气机变化妙奏。


    他那若蕴藏灿烂星云的眸子一转,再观那大道玄章。


    上面那无名之印渐渐浮现出“重易”两个字来,修士修炼到此一步,已是超脱天地束缚,抛却过往世之留痕,唯留己存,可谓之“重生再造,化易己身”,故是得此印名!


    自今朝起,任何以玄法跨越此关之人,都需得此印方可攀得上境。


    然而最重要的是,自此之后,玄法之道,也是被他一力辟开,而这足以撼动周天虚宇,引发无穷天机变化的震荡此刻也是由此不断往外传递,并向着诸空万界,乃至渺不可测的上层传递而去!


    他看向面前层界,如今这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虚幻一般,感觉只转一念就可将之拂开,因为在他成就那一刻,天地就再也束缚不了他了,已然从中脱离出来,现如今两者也是若即若离,而不再是纳容彼此。


    这时他心中浮起一丝悸动,朝此关注过去,却见那观想图的中玄浑蝉,却自身上生出了一股无限生机,随着一声清清蝉鸣,从大道之章上飞落而下,在上端悬空一圈,轻轻一振灿烂若星河般的翅翼,霎时冲天飞去,并留下了一道贯通诸界的明亮光柱。


    张御望向那光柱深处,一敛大道玄章,大袖一振,身化一道无量清光,循此往天外之天渡寻而去!


    ……


    ……


  第二百零二章 渡天剑归来


    西穹天,毕宿。


    某一颗无人荒星之上,一座粗糙但不失坚固的法坛正被搭建起来。


    一块块被法力打磨齐整的巨大石块从远处飘来,再被逐个垒砌到一起。


    待到最后一块石块摆放稳定,一名弟子走了回来,对着许成通一礼,道:“老师,布设好了。”


    诸弟子修筑法坛的时候,许成通全程在此看着,不过他还是上前检查了一遍。


    巨石本身的重量,再加上法力的加持,只要不是遭到天外陨星的冲击,在此立个百十年都无问题,只他仍是感觉不太满意,但眼下完成张御交代的事机最为紧要,其余都可先放在一边。


    他自星袋之中取拿出一只剑匣,去掉上面的丝帛包裹,将匣盖打开,里面显露出来的乃是一柄光芒湛湛的玉剑,正是张御以往随身携带的蝉鸣剑。


    他走到了法坛之上,郑而重之将此剑摆在了法台上端的石供案之上,并恭恭敬敬拜了几拜。


    待直起身来,他转而呵道:“你们也上来拜过!”


    弟子相互看了看,也是无奈上来,对着那蝉鸣剑拜了几拜。


    只是他们心中不禁腹诽,这不过是一把剑而已,老师何必这么较真呢?现在也没人看着。


    待是拜过,有弟子言道:“老师,如今我们做什么呢?可是回去么?”


    许成通道:“等着,巡护没让我们撤离,我们就必须守在这里。”


    有一名弟子犹豫着道:“老师,张巡护让我们于此布置此事,稍候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成通板着脸道:“不管有无危险,我们都必须守住此地。”他心下则是暗自琢磨着:“真有危险才好,这样才显得我老许有用啊。”


    参宿主星之上,梁屹正与一名眉目疏朗,看着有气无力的少年修士说话,这段时日来,一直四处拜访有名的能手,并大谈观察者的好处。


    他毕竟是玄尊弟子,纵然别人不认可他的想法,也总不会拒之门外,终究也是会给他一点面子的。


    那少年修士喝了一口摆在案上的药汤,苦着脸道:“梁道兄,这东西有你说得那么有用么?”他把身上道袍紧了紧,“这东西看着是有些好处,可我怎么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妥呢?”


    梁屹沉声道:“有了此物,只是让我辈玄修之间互相更是方便交流道法,而若是能见得到好处,那当会吸引更多玄修同道投入进来,梁某最终之愿,是想如七十余年前一般,我玄法再次兴盛。”


    那少年修士神情变得认真了一些,道:“原来道兄心中有此大愿,只是如今不同了啊……”


    他摇了摇头,当时玄法经过了长期积累,正好处于一个上升阶段,恰如那潮水上涨之时。


    还有就是在那段时期之中,接连出现了几位玄法玄尊,而正是因为这几位的带动,才使得玄法出现了更为兴盛的局面。


    可是后来,玄法仿佛是耗尽了气运一般,虽然有不少杰出人物出现,可始终再没有人能修成上境了,并且还有一些俊才莫名其妙的就断了道基,甚至有一些人还以为玄法本身有什么问题。


    现在光靠他们努力可没什么用,最好是有玄尊出面推动此事,或者是有人能够……


    梁屹正要再说什么,可忽然之间,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这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是什么地方有些不太一样,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机变数。


    而对面那少年修士也似乎有所察觉,有了微微一个恍惚,随后他便看到梁屹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上。


    他奇道:“怎么了,梁道友?”


    梁屹看着下方,沉声道:“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他看过来,“我能感觉出来,这应该与你我都有些关系。”


    奎宿。


    偌大的银星正在那里缓缓挪动着,并朝着原本的奎宿主星逐渐欺近,而后者则是被一点点从原来的位置上给挤压出去。


    可是这等挪动非常缓慢,因为奎宿主星也并非其他寻常地星,同样是被玄尊祭炼过的。


    并且上面也有禁阵与周围群星牵连,此刻看去只是在挪动一颗地星,可实际上却在牵动着诸星之力,若不是此刻主星之上无人主持大阵,只凭两位玄尊化身,那也很是难以挪动。


    龙道人本来负手站在内外层出入门户之上,好整以暇看着外面的动静,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感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两条长长的须眉抖了抖。


    沈玄尊发现了他的异样,道:“龙道友,可是有何不妥么?”


    龙道人看着前方的银星挪动,道:“只是觉得有些慢了。”


    沈玄尊看了看他,道:“龙道友何必急切,我方才已是确认过了,西穹天其余玄尊当是未曾发现异状,否则玄廷早已是遣人过来了。”


    龙道人沉吟道:“我却不担心内层那里,那里早有布置,天数也早被搅乱,玄廷也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这里变故,只是我总觉得,戴恭瀚被抓似乎有些简单了。”


    沈玄尊道:“他倚仗的,不外就是玄廷赐下的山河圈,这东西已是被浑空道友收取,还能掀动什么风浪呢?


    而龙道友亲身在此,只要不是玄廷发难,便是西穹天玄尊化身尽数来了此地,也一样奈何不得我等,道友就不必担心了。”


    龙道人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又是等了许久之后,那银星终于将奎宿主星从原本位置之上挤开,并令其从阵势之中脱离了出去。


    可以见到,奎宿之中诸星受此牵引,开始缓缓扭动,似在重新排列调整之中,到了最后,诸星齐齐一顿,便落定不动。


    而这个时候,龙道人所在的那处内外层的门户骤然扩张,并且很快扩大至小半个地星大小的范围。


    沈玄尊看有一眼,道:“成功了。”


    龙道人抬头看了看周围,道:“好,此阵一成,不但可隔绝内外,也扩大了门户,足以让这些神怪于短时之内通过了。”


    只要数以百万计的神怪能够由他所在的这个隙口进入内层,那么就可以不断撑开门户,而当这里扩大到一定程度后,更为强烈的浊潮就会被引动起来,到那个时候,浊潮不减弱到一定程度,这门户就不会平复。


    下面无疑将会引发一场足以将整个玄廷注意力吸引过去的酷烈战争,而只有在争杀之中,玄廷才会放松对他们的管束,甚至主动帮助他们提升实力。


    再接下来,他还会设法在背后运作,设法玄廷将那些原本加于他们身上的律条规矩一条条废除。


    至于离开天夏,他暂时还没那个想法,因为有些东西只有在内层才能获得。虽然上宸天和幽城可能也有掌握一些,可是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此刻投靠过去,也是轮不到他的。


    浑空老祖这时开口道:“龙道友,稍候我上宸天也会派遣一些弟子到内层中,以待浊潮来时参悟道机,希望道友不要介意。”


    龙道人有些意外,道:“借浊潮参悟道机,你们上宸天为什么会有浑章修士了?”


    浑空老祖道:“天夏实力强盛,各洲都是拥有亿万人口,俊秀之辈层出不穷,我上宸天要与之对抗,当然不能故步自封了。”


    龙道人玩味道:“我这里倒是无碍,不过几名后辈弟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你们就不怕变成混沌怪物么?我可是听说,要是有混沌怪物,那是极有可能引来霍衡的注意的。”


    浑空老祖轻描淡写道:“但有苗头,不过提前掐灭就是了。”


    龙道人点头道:“也是,玄廷那一套规矩,你们上宸天从来不讲。”


    而正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那一头头体型庞大无比,形若飞舟的泰博神怪也是在逐渐接近之中。


    这还仅是头一批到来的神怪,等到穿渡到内层之后,它们会在地陆上建立稳固的驻地,以便抵抗浊潮,并迎接更多的神怪到来。


    只是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却有一只拳头大小,光芒烁烁的星蝉在神怪彼此的间隙之中悠然振翼飞来,其所过之处,灿烂光翼翅膀洒下阵阵星屑。它很快从整个神怪大队之中飞了出来,并往那个内外层的隙口飞去。


    星蝉来到了通道之前,一振翅翼,便乍见一点光亮出现,随后它再沿此凭空旋转了一圈,原本一点亮光也是随其轨迹越旋越大,最后轰地一声向外洞开。


    龙道人等人本来都没有留意到这么一个小东西,因为星蝉是从泰博神怪那里飞来的,而且上面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气息,可是这里的动静却是引得他们得一同看过来,随后脸色齐齐一变:

    “玄浑蝉?!”


    那星光门户一开,似是连接了另一方天地,无边深远,灿烂如银河的光芒之中,便见有一个身着玉色大氅,浑身包裹在清光之中的道人身影浮现了出来,而其人正一步步向外走来。


    随其迈步之间,一股强横气机传荡出来,整个银星发出隆隆震颤,周围那些本拟穿入泰博神怪无声无息间粉碎开来,并在星芒照耀之中化为一片虚无。


    龙道人竖瞳猛然放大,这股气机……


    沈玄尊、费玄尊还有那浑空老祖都是神情大变,如临大敌的向外退开。


    那年轻道人一步踏到了星门之外,只是遮帽之下的脸容看不清晰,那星蝉这时振翼一旋,落到了他的肩膀之上。


    他伸手向外一拿,一道剑光自霎时穿渡虚空,透过大阵,凭空跳跃到了他手掌之中。他起另一手在上一抚,随后微微抬头,看向百万神怪,口中淡声道:“敕逐!”


    轰!

    虽此一言说出,虚空之中凭空裂开一道空洞,那里生出了一股绝大吸力,数以百万计的神怪似被一股无形漩流裹住,如倒退洪流一般被强行拽去那空洞之中,只是一二呼吸之间,便全数消失不见!

    ……


    ……


  第二百零三章 言出夺天机

    那一个虚空空洞在吞没了百万神怪之后,轰然合闭而起,整个虚空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因为这一切都是在极端时间内完成的,那数百万神怪根本抵挡不住股力量,早在被逐出奎宿之前便已是被全数撕扯为血肉碎屑了。


    不过在场也没有人去关心那些泰博神怪,而是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来人身上。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竟然有一位天夏玄尊亲身到来,诸人都是第一时间想到是玄廷发现了他们这里的谋划。


    龙道人神情阴沉无比,玄廷一旦发现这一切有他在其中参与,那么他就只有逃遁到幽城和上宸天一途了,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来人的气机很是陌生,并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而且对方并非是从内层或是上层来的,而是本来就在外层或别的什么地方,不然不可能正身直接出现在这里。


    这就说明对方或许不是直玄廷来的玄尊,那么若能设法拿下或是镇压起来,今日之局面还不至于完全崩坏。


    浑空老祖和费玄尊此刻也是想到,既然另有玄尊亲身出现在这里,并且一上来就表现出了敌意,那么今日之谋算怕是要出问题。


    可是他们必须要继续下去,因为他们不愿看到此前辛辛苦苦的谋划就此失败,而就算泰博神怪没有了,只要这座门户立在那里,也还有其他势力会入侵内层的。


    况且唯有门户继续维系下去,浊潮才能掀动起来,从而给予天夏足够的压力,他们才好保持己方势力的存在,并从中取利。


    只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是达成一致。


    浑空老祖暗暗一运法力,霎时给在场三人都是下一个反咒。


    他非正身到来,施咒当中没有任何天机回转,也没有法器护持,那代价必须由分身来承受。


    此咒一出,不但这具分身在百息之内必然崩散,且此间诸玄尊化身所沾染的虚空外邪也会被传至他正身之上。


    不过玄尊化身本就不能与正身相较量,至多只能做一些牵制和干扰,所以他也不在意这些。


    沈、费二人立时感觉到了身上有咒法侵来,他们能察觉到此咒对自己有用,故都是没有抗拒,而是将之接纳了过来。


    唯有那龙道人出身不同,天生不惧诸多外法侵染,再加上是正身在此,故是咒法一至,还未近身,便被外间的护持金光消磨去了,甚至他连半分感觉都没有。


    此刻他金色竖瞳一凝,身上浮现出片片龙鳞,每一块龙鳞之上都有道箓浮动出来,奎宿天日光芒照落至,微微一黯,似是全数吞纳了进去,而下一刻,便有亿万道金光随之迸发了出来!


    张御驱逐了百万神怪之后,转头看向首先浑空老祖动手,眸光之中似有星云流转了一瞬,口中淡声道:“敕灭!”


    此言一出,浑空老祖身躯顿如泡影一般破碎。


    而在对此人发动言印之时,他也是感觉到了那龙道人那里的异动,意念方才生出,便见有万般光芒闪出。


    这些光芒显然别有玄妙,在迸发出来的一瞬间,遍即落到了他的身上,根本无从躲闪。


    通常而言,接下来这就需要自身来硬抗了。


    不过自成了玄尊之后,他能感觉到自身凭空多了许多一些玄异。有的有些玄尊也同样具备,有的则是独属于他自身的,在这其中,有一个玄异名曰“补天”。


    这门玄异可以保证自身在被神通法术落中后不会立刻身死,这有别于他的神通“玄机易蜕”,只要他能在下来几息之中寻找到破解外来神通道术的手段,并将之化去,那么自身便不会有丝毫损伤。


    只是这玄异之能也不过是用来避死延生的,不可能拿来作为倚仗,因为在他化解手段的同时,对手也不可能放弃攻击。


    正常情形下,后续还会有更多的神通手段到来,而有的神通则根本无从化解。所以关键还在于修士自身。


    此刻光芒外落他身,“补天”玄异自行应发,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他只是意念一转之间,随着一阵清光散开,就将附着到身上表面的金芒驱散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浑玄浑蝉忽然一声清清蝉鸣,在清光之中骤然放大到如地星一般大小,撑起灿烂若星河的双翼,同时身下幽气滚滚泛荡,将那些余下袭来的金光尽数吞没。


    观想图与修士一体同生,在由死转生之后,更是具备与修道人同一层次的力量,并且具备各种匪夷所思的威能,与真修元神十分相似。


    张御见龙道人一直立身在内外层通道之中不曾挪动位置,便知其不愿来至虚空之中,这无疑对他的威胁大降,放心将自身一侧交给玄浑蝉遮护,把星眸一转,看向了费玄尊所在,发声道:“敕绝!”


    费玄尊一闻此声,连半点反应也是没能作出,就化为一片崩散光芒,并于眨眼之间消失无踪。


    张御再次转身,再向沈玄尊,后者顿觉不妥,他判断张御乃是通过外声杀人,故是立刻封闭感应外识,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用处,下一刻,他只觉心神之中骤然响起一声犹如天威般的宏大声响:

    “敕诛!”


    这一言落下,他的身躯就好如被一只无形之手一捏,刹那间被挤压成一团破烂的光气。


    张御一挥衣袖,将余下那些光气一股荡灭,这才是转过身来,立身于虚空之中,面对那龙道人。


    龙道人金色竖瞳一凝,方才张御几乎就是一言发出便灭杀一具玄尊化身。


    这些玄尊化身纵然不是正身的对手,可也不至于表现的这般羸弱,看去其人面前却没有丝毫反抗抵抗之力。


    他能感到张御言语之中蕴藏有莫大威能,即便是对他也有着极大的威胁,再加上攻杀上去的手段竟然被玄浑蝉挡下,一时也是心存忌惮。


    他站在内外层的门户之中,谨慎问道:“你是何人?”


    张御淡声道:“玄廷巡护,张御。”


    龙道人一皱眉,他不认识张御,也没听说过后者的名字,可是他如今非常厌恶玄廷的规矩,而巡护偏偏就是维护玄廷规序的。


    不过他如今无需弄明白这一位为什么会在这里了,现在这些都是小节了,对方的身份证明与他没有任何和缓的可能。


    要么今天他将此人杀死在这里,要么就只能从这里遁逃出去,去投奔上宸天和幽城了。


    他念头一定,金色的竖瞳之中旋即浮现出一片狞厉。


    陡然间,他背后无边虚空之中竟有浪潮奔涌而出,而此水一经生出,随即蒸腾起云雾,再是闪电轰雷,兼有震声芒光,嚣嚣而至,原本浩寂虚空,一时竟化变为荒洪之世。


    可见在那滔天水浪之中,有一头金鳞黄龙鳞爪外露,身躯时隐时现,翻滚浮沉于水波之中,难以窥见全貌。


    此是龙道人心相外显,乃是元神变化之一。


    实际上他亦能变化原身上去斗战,不过他虽是真龙,却是自诩修士,非是无智无耻的禽兽,通常是不会在同辈面前去化出原身的。


    此举在他看来,乃是极为没有脸面的事情,并且元神外显若是做不到之事,他亲身上去也强不出多少。


    张御眼见着水浪过来,若不阻止,似可他将一举淹没,虽未必见得能拿他如何,可敌人欲作之举,自然不能让其轻松如愿,他站立原地不动,再度把心光一放,顿有无量清光洒落虚空。


    现在尽管他还没有完全梳理清楚自身功果,可他乃是六正印完满,三元得取之人,根基之无比牢固,而如今一成就玄尊,这等厚实根基的好处便就立刻显现出来了。


    随他心光外行,更有瑞霭祥云,飘渺仙乐传来,这声光玉雾之中似隐含有莫大威能,水潮一冲,纷纷化作冲天碎浪,俱被拒阻于外,只剩下轰雷潮鸣之声,还有那若日芒电一时徘徊回旋不去。


    龙道人见他用出这等手段来,既是吃惊,又是无言。心光法力不是什么神通变化,但天生能排斥一切外染,只要修道人自身根底足够,道理上说可以万法不沾,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就没有几个。


    就算他异类出身,也强不去一些同道多少,至多只是载道之身稍稍强悍坚韧一些罢了,可眼下对方偏偏以心光强行制压他神通变化,这让他一时竟是生出难以下手之感。


    张御在安然护持住己身后,把心意一催,玄浑蝉在他身后一展翅翼,虚空之中,看去霎时铺开了两道无边无际的璀璨星河,内中蕴藏有无数星辰,而在此刻,那星辰接二连三闪烁起来,星河之中,一时光辉灿烂,异象纷呈。


    龙道人猛然察觉到了一阵危兆,心相所化之龙一摆首尾,无尽水浪抬升而起,将他所站位置俱是遮蔽起来,只是就在这时,他却听一声宏大声音传来:

    “敕夺!”


    轰!

    下一刻,那前方无边水浪竟是应声崩塌,而后他便见那两道星河之中星辰齐齐一闪,便有亿万道星光向他冲射而来!


    ……


    ……


    ……


    ……


  第二百零四章 玄功伏龙相


    龙道人面对袭来星光,身上浮现出无数龙鳞虚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一条黄龙盘旋于身。


    而一簇簇星光射至,却是被那浮现出来一枚枚厚实龙鳞挡下。


    这是他元神的另一种变化。元神可照显出他原身所具备的一切威能,并且某些时候,能削弱其余地方,并放大某些长处。


    这里最大的好处,念动即出,根本无需运法催动,并神通道术更是何应付激烈斗战。


    而龙鳞本是无比坚固之物,现在得他刻意加强,龙影又是飞旋抵挡,那飞来星光俱被匀分消磨而去。


    张御见到神通被阻,倒是心中早有预料,他不指望能一击将此敌击败,此刻只是要将龙道人牵制住罢了。


    他早是看准了,龙道人顾忌外邪侵染,不肯来到虚空之中,又害怕玄廷抓拿,不愿退去内层,那就只能生生站在内外层通道之处受他这一击了。


    而随着这天冲霄鸣一使出来,这神通之中的各种玄机变化也是自被再度梳理,每过去一瞬,便多出一份理解,并且威能也是强大一分。


    随着时间推移,这神通也是变得越来越是强盛,二两人神通之力的碰撞,使得近在咫尺的虢星首先不堪承受,很快在这等冲击之下变得粉碎。


    就算这是经过玄尊炼化过的地星,可本身并非法器,也无力去承受两个玄尊交手的余波。


    龙道人在通道之中,却是仗着龙鳞之能守得很是稳妥,可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那星光无穷无尽,并且威能在不断加强。


    元神之鳞在回旋之中虽是一经消磨就可被他法力重新填补,不虞有失,可他随即想到,现在自身不能离开通道,而来人心力浑厚无比,若是这么之下去,那等于是在比拼彼此的心光法力了。


    虽他也自认根底不弱,若不去论那力量高低,只拼消耗倒也无惧,自有信心坚持长远,可问题是他不能久拖在这里。


    两位玄尊正身交战,那是何等声势,就算有大阵遮掩,可是必然会有异象传递出去的。


    并且沈玄尊的化身已被打灭,胃宿那里必然会察觉异状,一旦把消息传了回去,玄廷必会关注此间,到那时候他无论做怎么选择都是晚了。


    他当即属意在外的心相之龙翻腾而起,向着张御所在之地冲去,意图搅乱此次攻袭,同时也是另行找寻战机。


    张御在以天冲霄鸣压制住对面后,这时又一抬手,准备用出“日月重光”之术,若得顺利施展的话,他思忖着便不能给予此人以重创,也能施加更大压力,从而完全掌握战局的主动。


    然而就在即将出手的那一刻,却是微微一顿。


    他心中忽有一种感觉,若此招出手,就算能够建功,也是得不偿失,随后可能会引来的更大的麻烦。


    这感觉非常矛盾,可他能够猜到,这很可能与对方自身所具备的“玄异”之能有关。


    尤其从元神可以看得出来,对方本体很可能是真龙,那么玄异之能或许更为不同寻常。


    不过这里一收手,那边心相之龙却已是驾浪向他冲来。


    张御敏锐感觉到了水浪的异常涌动,转目看去,见那一条潜于其中的真龙看去若隐若现,似是在近,又若在远。


    那些大浪云雨并非幻象,而是对方法力心意所化,而这等变化也非无用,能够在一定程度遮蔽搅扰对手感应。


    通常而言,这只能靠修道人自身耳目去察看了,若是在此道之上少缺神通加持,那么极可能被敌人所迷惑,便就无法作出正确判断了。


    他此时凝眸一望,眼底深处有漩流星光阵阵流转,那些海浪霎时被剥离而去,而那一头顶生从角,长须飘拂,爪踏祥云,正自兴云布雨的心相之龙便自里显现了出来。


    见到正主,他自也不客气。身上有一道照彻虚空的明光一闪,霎时穿破重重虚妄,斩入了那心相之龙的身躯之中!


    此是“幻明神斩”,有斩神破妄之能,这心相之龙遭此一斩,顿时明灭了一瞬间。


    这却是在瞬息之间被斩杀了一次,只是身为龙种,龙道人自身根底较厚,故是元神又于瞬息之内复还回来,这就看去好若未受损伤一般。


    不过这心相之龙经此一遭,也似被激怒了一般,不再遮遮掩掩,而是腹下祥云一托,裹动大浪潮水,向着张御所在奔来。


    张御目光自遮帽之中俯视而来,身上又是一道辉耀神光落斩而下,此龙瞬息间再是被斩杀一次,可几乎在同时又是还回。


    而在下来几息之内,这心相一连被斩杀了数次,但每一次之后,不仅没有衰弱下去,反而变得强盛了几分。


    他眸光一闪,元神破灭再造,终究是折损元气的,通常没有越杀越强的道理,这应该是玄异或是神通之用。


    他的判断很对,龙道人真龙修炼得道,在成就之后,身上自也具备数种的玄异,其一名唤“无暇”,任何用于神通道术,哪怕是法器之流,一旦落中他身,或者对他造成创伤或影响,那么身躯自然而然会生出相应的抵御之力。


    而元神乃是他身躯之映照,同样具备此能,故是到了此刻,他已是无惧于幻明神斩之威了。


    而随着这心相之龙顶着张御的神通冲过来,两者之间的距离无形中为之缩短,这个时候,向着后者骤然一跃。


    张御只是眸光一闪,一股无形制拿之力压迫上来,心象之龙身躯不由一顿,停滞住了一瞬间,只是旋即其身上一阵雷芒闪烁,忽然不见,唯有顶上无数雷霆轰响,虚空也是时明时暗。


    在又是一阵霹雳闪电闪出,那一条硕大龙影却是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脚下,龙躯一转,似要将他围裹缠绕住。


    可是下一刻,四周围却有无数道流光飞翼飞斩而出,顿将龙影撕散成无数碎片,尽管在一瞬之后又是还复过来,可却又一次被杀退了远处。


    龙道人站在两界通道之中,这几次试探下来,他自认已是稍稍了解了一些对方的神通,下来当需亲身出外决一胜负了。


    不过他心里也是清楚,对方应也未施展出真正本事,当还有后手留着,说不定也是在等着一击制胜。


    可斗战之中哪可能算定对手所有手段?只要有一定成功的可能,那就值得一试了。


    只令他有些奇怪的是,按道理说,玄尊正身暴露于虚空之中,那么必受到虚空侵染,神通使动越多,越不可能坚持下去,可对方与自己斗战了这么久,看去却似没什么影响,

    他想了想,那不定有什么法器护持,所以不能等待对方自己出问题。


    他吸了口气,该是动手了,

    他意念一转,身上那龙影留在了原地抵那无尽星光,而自身则是突兀从原地消失,这却是骤然挪移到了那心象之龙之上,并与之合二为一。


    与此同时,他毫不迟疑拿一个法诀,身上心象骤然放大,这一刹那间,一头似若莽荒之中到来的巨大真龙元相浮现在虚空之内,望去便是那被挪至远处奎宿主星,也不过其一爪之握,其一现身,就对着张御所在之地张口一吞!

    张御却是站在那里未动,身上大氅在法力心光的激荡之中晃动不已,身周围瑞云星虹旋绕,遮帽阴影下的脸容根本无法看清,


    龙道人在发动之际,则是紧紧盯着张御。


    方才张御所发那些敕言他感觉对自己威胁也甚大,可明显也有某些限碍,否则方才根本无需其他神通,而是直接对他施展此等手段了。


    他此刻已是准备了几个手段,可随时应付张御的后招,可这个时候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而就他这一念升起的时候,却忽有一道金光忽然从那远处的奎宿主星之上绽放出来,一时整个虚宇都被照亮,并从那巨大的元相之龙和龙道人身上一拂而过,两者身躯不由被同时定住。


    他一时心中泛起惊怒,目光望向那奎宿所在,却是见得,戴玄尊不知何时已然脱困而出,其人手中正拿着那枚本来被浑空老祖收去的山河圈,这定压之力正是从这宝物之上散发出来的。


    龙道人此刻那竖瞳一闪,身躯竟然在这光芒之中挪动了起来。


    这却是因为方才他已是被山河圈定拿过一次了,“无暇”玄异随即生出了一线抵抗之力,再加上戴玄尊此刻只是化身到来,故是此刻对他束缚之力已然大减,只要再挣扎几下,便能从中脱离了出来。


    然而这是在斗战之中,哪怕稍微一隙停滞,都有可能导致战局变化。


    就在他挣扎之际,张御却是微微一抬头,对他淡声言道:“敕镇!”


    这一瞬间,龙道人身躯一僵,却是再一次被镇压住,令他为之惊惧的是,此刻不止是神通之能,便连他自身之玄异亦是一同被克压下去了。


    戴玄尊见得此景,没有错过机会,将手中那山河圈向外一扔,此宝霎时来到了龙道人头顶之上,再向下一落,却是将他整个人一下套了其中,这至宝一至他身上,金光一闪,其人便即被收去不见。


    他再是伸手一召,将金圈拿来,看有一眼,心下一松,而后飘身就往张御所在之地而来。


    ……


    ……


  第二百零五章 日月犹经行


    张御见龙道人已被慑服,心中一唤,身后玄浑蝉那有若灿烂星河的双翼一收,漫天光华随即敛去,重新还化为一只拳头大小,望去华美无比的星蝉,凭空飞旋一圈,又是重新落回到了他的肩头之上。


    戴玄尊这时飘身而来时,看着前方立身于清光祥云之中的挺拔身影,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他之前也的确如张御所想,看中了后者正在突破门关之上,想说服其转修浑章之法,这样可在关键时刻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未料到张御身上有天一重水相护,随后又不知挪去了何地。


    他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虽未如愿,可人至少走脱了,可是张御此刻居然踏破上境归来,且走的还并非是浑修一道。


    他心中对此也颇觉疑虑,猜想张御要么也是得了某位浑章修士的暗中相助,从而得成上境,要么就是后者凭空辟道,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来。


    只是后一种可能实是太过让人难以想象,而他现在只是化身在此,也无法作出正确判断。


    可不管如何,眼下对方以玄尊之姿立于面前,已是与他站在同一层阶之上,不可再以之前那般态度相待,而必须以礼相敬了。


    转念之际,他来到了张御近前,收拾心神,打一个稽首,道:“贫道却要敬祝张巡护成就玄尊了。”


    张御抬袖而起,合手还有一礼,道:“此前之事,还要多谢戴玄尊一番好意。”


    戴玄尊摇摇头,道:“张巡护自有缘法,前面却是戴某多事了,幸好未曾耽误道友成就,还望张巡护不要责怪。”


    张御道:“戴道友言重了,你为奎宿守镇,诸般行事,皆在守镇权责之内,并未有任何出格之举。”


    戴玄尊听他这一语,心中一定,抬头看着张御,道:“张巡护纵成玄尊,可是正身久立于虚空之外,怕也是不妥,不若先避去两界通道之内,也能一避侵染。”


    张御道:“倒也不必如此,我眼下倒是无碍。”


    他在虚空之中接连使用神通道术,也的确感到受到了一定侵染,甚至外放一部分心光莫名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但消耗并无想象之中那么多。


    他心中猜测,这许可能与自己得取三元,寻找了诸我有关,特别是其中之“执我”便是从外层中寻得,而其中之“执”,亦有守执之意。


    不过虚空确然不是长存之地,这等每时每刻的消耗非常不利于修持,他怀疑待得越久,侵染便就越重,待这里之事了结,尽早去往内层便是。


    他看了一眼戴玄尊手中的山河圈,见圈中有一条金色小龙在那里盘旋,并且时时挣动,好似要从中脱离出来,便道:“方才戴玄尊传声告我不可杀伐此人,而是设法擒拿,可是此人身上另有玄妙么?”


    戴玄尊道:“不错,这一来是这龙淮知晓很多事情,现在还不能死。二来其人有一门玄异,唤作‘还生’,只要有一滴真血或者残肢留下,那么便可借此再度复原全身,并且不损任何实力。


    只是在还生之后,一切玄异得来的好处也会随之消失,不仅如此,还还会丢失一部分记忆,并且损折越重,记忆缺失越多。


    而这件事背后不止他一人,我们还需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消息。”


    张御微微点头,若是如此,此人的确当是留下,唯得如此,才能将那些牵涉之人一并找出来。


    戴玄尊将山河圈收了起来,道:“也幸好这一战此人没有携带法器到来,不然怕是很难将之生擒。”


    张御道:“却不知这是为何?”


    他非常清楚一个真修,不会只依靠自身神通道术,应当还有各种法器,这样才具备完整的战斗力,似竺玄首手中的青阳轮他便印象很深。


    这等法器一旦在玄尊手中用出,可谓威能无俦。


    也是如此,他方才没有完全放开手段,一直有所收敛,就是为了应付对方可能存在的后招。


    可是到了最后,也没见对方拿出哪怕一件法器来。


    戴玄尊沉声道:“如今玄廷之中对于玄尊所用法器盯得很紧,并有规矩定下,法器携去哪里,又是作了何用,都需清清楚楚载录明白,半分不得含糊。而玄廷通常也不允许玄尊真身随意去到其他界层。


    这位此番是自内层来的,我猜其人当是找了一个正当的借口,只是如此一来,那么他身上法器便就没可能带出来了,否则这必会引起玄廷的注意。”


    张御不觉点头,他倒不知道还有这等规矩,不过对此也不算太意外,身为巡护,他自是知道,在天夏哪怕是玄尊也不能随意妄为,余玄尊尚有先鉴在前。


    戴玄尊这时看向那内外层的门户,道:“张巡护,这隙口却得及早封闭,以免引来更多外层实力觊觎。”


    张御颌首道:“由我来吧。”


    他在戴玄尊目注之下行至前方,伸手出去,五指张开,遥遥对着那缺裂,随着他五指缓缓合拢,顿有一股无形力量压下,这一层门户也是随之徐徐收敛。


    到了最后,他五指倏尔一握,整个裂隙轰然合闭,所有的光雾漩流也是一同不见,而整片虚空也是随之黯寂了下来。


    戴玄尊心下一定,随即拿一个法诀,身上滚滚黑气放出,很快将整个奎星都是裹住,并往原位推回。


    此前那虢星已是被击碎,顺带也是使得他为之脱困,而如今与各星之间牵连的阵势已破,只是搬挪一星,自是容易许多,在他心力推动之下,很快归复了原位。


    待做完此事后,他对张御言道:“我方才解脱之后,就已是将此间情形向正身报传,想必玄廷使者不久之后便将到来,张巡护不妨随我到天城之中等待。”


    张御点头应下,身上清光向下一落,便随戴玄尊一同降落到了奎宿天城的法台之上。


    戴玄尊站定之后,把袖一拂,原本笼罩在奎宿之上的那一层用于护持的禁制光芒也随之消去,所有一切都是恢复了原状。


    也幸亏他事先设下了这层禁制阻碍,浑空道人和费道人也没心思去费力气对付此星,不然这地星之上所有人性命都是难保。


    张御走前两步,看向地星之上那些凡人,在成就玄尊之后,他已然从这方天地之中超脱而出。


    可他没有忘记,自己正是从这些人之中来的,就如他此前所言,此心依旧入世人。


    而他深信,给这些世人一定的机会,他们便能够创造无限的可能。


    此刻一道光芒忽现,他抬起头,见奎宿之阳自奎星背后徐徐上升,正将那无比明亮的光芒投照在了这颗地星之上。


    与此同时,胃宿。


    整座天城看着与以往一般,可实际内部却是弥漫着一片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


    因为天城军务署适才发现天城之上忽有变动,连禁阵都有了一瞬间的紊乱,军署署主莫冉亲去法坛拜望沈玄尊,试图询问缘由。


    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十分果断之人,当即持符上台,然而却未寻见沈玄尊身影,不知去了哪里,

    她察觉不对后,立刻回到下方将此情形向玄廷做了通传,随即下令封锁天城内外严加戒备,但是为怕引起不必要的变故,故是没有惊动外间。


    在把消息报上去之后,莫署主便至法坛之上等候。


    不过一刻之后,虚空裂开一道隙口,一道金光降落在了胃宿法台之上,一名中年道人出现在了此间,此人顶上戴着如意冠,身上一袭鹤氅,不过身形面目模糊不清,有阵阵清雾遮掩,不令外人直视。


    莫署主见了,恭敬一礼,道:“见过上尊。”


    那道人看向她道:“沈玄尊失位之事玄廷已然过问,下来由当会由我暂时镇守此间,莫署主,胃宿上下一应如常便是。”


    莫署主道一声是,她一礼之后,便待退去,不过走了两步,她却是转回身,大胆问道:“敢问这位上尊,这件事可是与奎宿有关么?”


    那道人面无表情看她一眼,道:“莫署主,你是署主,应该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莫署主道:“明白了。”她再一抱拳,便转身下去了。


    那道人看向奎宿方向,手抚长须,暗暗感慨道:“又岂止是奎宿呢,此事之影响,怕会是波及整个天夏……”


    此时其实不止是胃宿,如此西穹天各星宿之上,所有负责守镇玄尊化身都是收到了玄廷传告,要求他们看尽门户,不得擅自移镇。


    而在奎宿这里,张御正与戴玄尊言语,这个时候,却有一道金光照来,两人观去,见天中开有一个缺口。


    张御隐隐能感觉到,背后并非是内层,而是来自更为上层的地界,当日余玄尊被捉拿而去事,那打开的门户之中,也是有类似气息流露出来过。


    这时缺口之中一道光柱落下,而后便见其中有一道金色卷旨缓缓飘落了下来。


    戴玄尊走上前去,将之接在了手中,打开一看,便抬起头,郑重言道:“张巡护,玄廷传诏,宣你我去往玄廷述职。”


    张御沉吟一下。


    玄廷么……


    他仰首观去,仿佛望到虚空无限深远之处。


    是该去那里看一看了。


    ……


    ……


  第二百零六章 登台瞰旧阙


    虽然玄廷下有传诏,令戴玄尊和张御回去述职,不过并没有定下时限,并且言明他们有何疑虑,随时可以呈书上奏,显然是给他们一段准备和交代的时间。


    且在没有他人来接替之前,戴玄尊也不敢擅离奎宿,唯有先守在此,等后续接替之人到来才能动身。


    张御也是觉得,自己正好这段时间将自身功行梳理一番,也顺便可做一番交代和安排,毕竟这一去玄廷,也难知要去多久。


    他翻动了一下手中的玉牌,这是随着卷旨一同送来的,考虑到他正身在外会受到虚空侵染,玄廷允许他先退入内层之中。


    其实去往上层,也同样是需由内层经行而去的,所以这里面倒也并不冲突。


    他之前已然察看过了,玉符通向的是青阳上洲,正是一处自己所熟悉的地界。


    他考虑了一下,便即寻到戴玄尊,设法向其人打听了一些玄廷之内的情形,这才与之告别。


    他离开此间之后,瞬息之间就回到了自己昙泉州的那处宅院之内。


    因为之前察觉到危险,让所有人提前离去,故是这里如今空空荡荡无有一人。


    而随他迈步过来,满庭花树齐皆盛放,兼有阵阵异香飘来,而在他气机影响之下,这些草木也正向着神异方向逐渐迈进。


    与此同时,整个宅院都是泛起一阵飘渺云光,似从凡间抽离而去,成了另一方界域所在。而那些在外间走动之人却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这里的变化,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张御走入正堂之上,在此坐定下来,随着他两袖摆下,身上飘起一团团冰纨也似的玉雾,有柔和光亮随之生出,更有空灵音声徘徊,好似随他到来,这一处已是变成了人间仙境。


    这也是玄尊之能,一言一动皆有神通相随。而玄尊所居之地,无需运法,无需着意,便能自生诸般玄妙,而他这个玄法开道之人,似是与其余玄尊又有些许不同,不过他与同道接触不多,这其中之分别,恐待以后方能知晓。


    他在此坐了一会儿之后,将那玉牌拿出,心中默默一运法,身上清光一阵涌动,看着他还落在此间,可实际上,现下唯有化身在此。而他正身,早已是随着那玉牌指引,往内层落去了。


    毕宿某处荒星之上,许成通一直守在法坛之上,虽然法坛之上蝉鸣剑已是飞去,但是不得相召,他也没有离开。


    一名弟子看了看上方许成通的背影,低声朝另一人问道:“师兄,不知要守到什么时候啊?”


    另一人却是摇头,并使劲冲他暗使眼色。


    许成通哼声从台上传下来,他转过身,很是不悦的对着那弟子道:“到了合适时机,巡护自然会召回我等,你连这等耐心都没有,又怎么修大道?我将来又将衣钵交托给你等!”


    那弟子被他训斥的连连低头,不敢多言。


    倒是有胆大的弟子在那里嘀咕道:“我们师兄弟五个,也不能人人都继承衣钵啊。”


    许成通看过来,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那弟子一吓,道:“弟子胡言乱语,还请老师恕罪。”


    许成通皱眉道:“我问你的是,你上一句说得是什么?给我重复一遍。”


    那弟子不敢不从,小心翼翼道:“弟子是说,弟子师兄弟五人,也,也可可能人人都继承老师的衣钵啊。”


    许成通看着他,又看了看下方之人,道:“你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在座众弟子都是茫然。


    许成通缓缓道:“我徒弟是收了不少,可是自从投效巡护之后,就只带了你们四个人出来,哪里来的五个人?”


    诸弟子悚然一惊,没说破这件事前,没人觉得不对,可是被点醒之后,才蓦然发现,这里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这里居然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许成通这时哼了一声,喝道:“魑魅魍魉,给我出来吧!”他一挥袖,身上白沙一涌,自祭坛之上涌下!

    这些白沙从四名弟子身上一涌而过,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受到损伤,但可以见到,地上原本是五个人影子,而此之后,又是重新化为了四个。


    许成通朝下看有片刻之后,猛地一转头,望一侧看去,见是不过数步之远处,站着一个神色阴冷,两目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幽瞳的人黑衣道人,只是再看之时,其人已是不见。


    同一时刻,毕宿某处地州之内。


    辛瑶手持竹剑,在一座高台之内走动着,一只小玉花狐一直跟在她后面,一会儿前窜,一会儿又停了下来,看着跳脱无比。而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役从,正将各种摆设搬挪进来。


    辛瑶这几日遵照张御的委托一直这里筹备驻地,不过她只是负责与修道人打交道,其余一切都是交给青曙等人去办。


    玄廷巡护的名头十分好用,哪怕外层让人闻之变色的金瞳署,也没有做多余之事,只是按照职责过来检视一圈便就走了。


    她本来想直接购置一处宅院,不过安氏在毕宿也有不少产业,半卖半送了一座本来用作摆放造物材料的高台。


    她见这里坚实牢固,十分不错,便就作主接纳了下来。


    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气息变动,便从一旁绣兜中拿出丹瓶,倒了一粒服用下去。


    只是她记着张御的交代,尽量少用这等药物,好在待这里周围的阵法布置起来后,可以稍加延阻这等侵染。


    她在上层游走了一圈后,便往下方走来,可方到台阶转角处,却见有一个身着黑衣的陌生男子站在那里,眼眸黝黑无比。


    她眼神一凝,这时忽听到喵的一声,她循声而去,却见妙丹君蹲在高处窗沿上,她再是回头,却见那里已是没有了那个人,不由一蹙眉。


    这时听得脚步声传来,却见严鱼明自外走了过来,抬头看到她,对她一拱手,道:“辛师叔在这里啊。”


    辛瑶看了看他,道:“你方才进来,看到什么人了么?”


    严鱼明一怔,道:“没有啊。”


    辛瑶嗯了一声,她扶了一下眼镜,道:“严师侄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严鱼明道:“师叔,英师伯前来拜访,师侄就急着来告知辛师叔一声了。”


    辛瑶讶道:“英师兄?”她不由露出欣喜之色,道:“快请他进来。”


    她没想到了外层,还能再见到往日同出于东庭玄府的一府同门,虽然这里除了她与严鱼明之外,也有不少从东庭来的弟子,不过这些后辈多是这些年来才进入府中的,有一些人她此前都没有见过。


    严鱼明道一声好,兴冲冲出去了。


    辛瑶也是来到下方大厅之内,不一会儿,就见英颛在严鱼明引路之下,自外走了进来,他身上衣袍似是黑火般飘摆晃动。


    辛瑶万福一礼,道:“英师兄有礼,师兄怎么来了?”


    英颛猩红的眸子看向她背后,平静言道:“你这里有鬼。”


    青阳上洲之外的荒原之上,一道清光自穹空降落下来,持续十来呼吸之后,才是落定,待芒光一散,张御自里走了出来。


    他感觉了一下,浊潮本来已是退去了,可是此刻,却能感觉到又稍稍浓郁了一些,显然龙道人在内外层的门户之中穿梭,并不是没有影响的。


    他思索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些浑章修士是否感应到了什么天地之机。


    他目光朝四下一顾,这时却是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四周有着激烈的交战留下的冲击痕迹。


    他身上清光一闪,已然出现在了那地坑边缘处,望有几眼后,已能确定,这一处当是应该是当初竺玄首与那名不知名混沌怪物交战之地了。


    在站立有片刻后,霍衡无声无息来到了他的身侧,感慨道:“世事无常,短短时日未见,不想张道友你已是有所成就了。”


    张御依旧目望前方,没去看来人,道:“不想霍道友也会说无常二字。”


    霍衡笑道:“我纵然修炼混沌之道,可还臻上境,自是无法料定所有,不过终有一日,我可拿定万世万物。”


    他看向张御,满是赞叹道:“道友不入混沌,不循浑章,反是成为玄法一脉上境开道之祖,完此前无古人之举,着实值得一赞。”


    张御淡声道:“当年获道友若是不从玄道之中退了出来,想来也是能成此道。”


    霍衡呵了一声,道:“我当年是成不了的,因为那时候有太多人看着,我也有自知之明,当年之我,比起上面那些人,不过是大些的蝼蚁罢了,有些事是不可能如你之愿的。”


    他略略抬头,“不过我并不愿如他们那般,故是我从不勉强人。”


    顿了下,他又道:“外层出了如此大的事,我猜得不错的话,道友此番当是去往玄廷了?”


    张御没有说话。


    霍衡也不需他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下去道:“那道友要小心了。


    现在玄廷之上充斥着废弃玄法之言,以往那些修炼浑章之人虽然不把自己算作玄修,然则在那些真修眼里,他们却与那些被扶搀上来的‘玄修’无甚差别,这也是一股不小势力,废弃玄法,必然绕不过他们。


    而掀动浊潮之事一出,彼辈必不受信任,玄廷说不定会加大对此辈的管束,纵然不至于牵连道友,可玄法到时势颓,道友当真能独善其身么?”


    他意味深长道:“且余下那些‘玄修’,也不见得会把道友视作自己人,因为道友终究是和他们不同的。


    他看向前方,“我仍是那句话,道友什么时候觉得前路走不通了,大可唤我,我自会出手相助。”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便如现身之时一般消失了,只是在地面之上凭空多了一团黑色焦痕。


    张御一个人静静站在此处,无边无际的空寂旷野似亘古以来无有改变,唯有他身上衣袍在阵阵吹来的风中飘拂不定。


    ……


    ……


  第二百零七章 引光击星寒


    张御在地坑旁边只是站立了这么一会儿,脚下这片地界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无数翠绿色的草茎从坚硬的石砾之中顽强的冒了出来,埋藏在地底深处的种子开始复苏发芽,勃勃生机在荒原之中蔓延开来。


    泊泊水流之声在四周响起,开始还只是涓涓细流,可是很快化成了崩腾河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纷纷填入到了前方的那个巨大的深坑之内。


    此时他伸手一拿,竺玄首和那位对手所残留的气息俱被他拿入到了手中,很快就被他尽数化炼了去。


    他转目往东面看去,那里大青榕清清楚楚显露眼前,这一回他并没有入洲的打算,不过在正式去往玄廷之前,有一些事却是必须先做的。


    他一挥袖,一道白烟飞过,却是将那白舟放了出来,他便没有登舟而入,而是立定看了几两眼。


    在他还是第四章书之时,白舟作为一个载具是十分合格的,可是现在他已是成就了玄尊,此物已然承载不了他的力量了。


    好在白舟并非造物,而是一个法器,只需要以他能以心光重新祭炼一番,便可再次为他所用。


    他站在原地,伸手轻轻一按,便有一道清光将整个白舟都是罩住,大约小半天之后,清光徐徐收敛回来,白舟看去与之前变化不大,但是周围却是裹上了一层朦胧灵光,算是经过了一番洗练。


    不过眼下还只是粗粗祭炼过。毕竟白舟所用的宝材对于玄尊而言并不是什么上乘之物,他虽可在日后一点一点改换,但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完成的,要想彻底脱胎换骨,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而这么多时间过去,他所站立的地方,已是从一片荒原变成了一片绿荫遍布的湿润林地,而面前那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则是变作了一片如海一般广大的湖泊。


    他望有一眼后,想了一想,唤道:“白果。”


    光芒一闪,一个戴着遮帽的小道童出现在他身边,道:“先生。”


    张御道:“你以后可以不用躲藏在我心识之中了。”自他成就玄尊之后,自也无需这知见真灵了,而且后者也不可能算定玄尊。


    他伸手一指,随着一道光芒闪过,白果微微一顿,身躯顿时凝实了几分。


    白果不是真实的人,而是知见真灵,以往唯有他自己能看到,可是现在随着他心光照见,却是真实存在在了这个世界上。


    白果看了看自己,仰起小脑袋问道:“先生,你是不要我了吗?”


    张御目光落下,道:“你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白果嗯了一声,用力点了下头。


    张御抬头往白舟望有一眼,上面霎时塌融开一个缺口,他带着白果走入进去,来到宽大的主舱之内,两袖一展,在此坐定下来,同时周围舱壁好若融化一般退开,显露出了外面的景物。


    白果走到一边,伸出两只小手往那里一只铜炉上轻轻一按,随着一阵微光闪过,就有袅袅青烟飘出,并还带来了一阵闻来心思澄明的异香。


    张御微微点头,他于心下一唤,大道玄章便即浮现了出来。


    道章之上此刻有着密密麻麻的章印,这里面除了他自己所立造的,也有此前所见过的但却不曾修持的章印,不过在成就玄尊,这些章印对他再无任何秘密可言,也自然而然落入了大道玄章之中。


    只是玄修每一名章书皆有定名,而如今他所达到的境界乃是第五章书,只是之前纵有玄修成就,那些人算不得是真正的玄法玄尊,就算留下了定名,也并不合乎此中道法道理。


    而他作为开道之人,也当由他来拟下这一章书的真正定名。


    他心下微微一思,缓缓言道:“‘心盈照神出,御主天地机’,此一章书,当以‘神御’而称之。


    他此声一落,大道玄章之上一阵金光飘荡,生出了某种更为玄妙的变化。


    自此之后,若有修道人得执重易之印,并由此成就,那么自然而然便能得悉这一章书的定名。


    此事一定,他便将大道玄章收敛了下去,再是心意一使,但见两道剑光闪过,却是“蝉鸣”、“惊霄”二剑从心光之中跳跃出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两柄剑器与白舟不同,本就是与他心意合一,自他成就之后,也是一起水涨船高。


    但是与他以往每一次功行有所提升,就需得重新将之祭炼一番一般,这次两把剑器也同样需要重新炼过,才能适应他眼下的力量。


    之前他与龙道人等人战斗时,并没有将两剑祭出,除了防备龙道人身上可能留藏的法器外,还有就是斩诸绝之法无法完满使出,那还不如不用。


    他听戴玄尊言及,玄尊所用法器,通常都是用上层的宝材祭炼的,并还有专人炼造。这般法器是会受玄廷重点关注的。


    而若是像剑修随身所携带的剑器,因为是以心祭炼,视作是与修道人本身一体之物,好比那神通道术一般,是不会去专门加以过问的。


    此刻他目光一落,把心光渡去,两把剑器表面先是泛起一阵刺目的光辉,有道道毫芒自上面激射出来,待是过去几个呼吸之后,这毫光便缓缓消失。


    现下再看,两剑皆是竖悬于空,蝉鸣剑表面化变成了一种莹润通透之色,望去似如千年暖玉,又似天色空青,望之温润无比;而惊霄剑像是一引流光所凝,又宛若一道烁电,簌簌飒飒,观之寒意凛冽。


    张御屈指轻轻一弹,随着一股气流击去,正撞在蝉鸣剑上,后者发出嗡的一声响,而后上方有清脆鸣音传出,并带着一股欢欣雀跃之意,仿佛是在回应他一般。


    那声音悠长不绝,透出舟身,并在外间林中徘徊飘荡,那原本平静下来的湖面也是泛起一阵阵远去的波纹。


    他略一思索,心念一转,那一枚玉珠自星袋之上飘了出来,这里面依旧还留存着那个复神会那人的力量。


    而这此人既然他当初已是决定收拾,那么这刻当是该有一个了结。


    他伸手出去,拿住方才祭炼好的蝉鸣剑,手腕轻轻一振,而后往外一掷,霎时间,这柄飞剑倏忽一跃,去到虚空之上,眨眼出了青阳,如流星曳光一般往东庭方向射空飞去。


    东庭地陆,安山深处,某一处四季如春的盆地之内,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神庙,此刻洁白的石阶上洒满了粉色的花瓣,溪渠之中流淌着浓烈香甜味道的蜜水,有抱着香油罐,穿着轻薄纱衣的少女走来步去。


    一个肌肉结实高大的异神坐在主位之上,身下是用灵性生灵毛发编织出来的软垫。他自面前拿起一串朱紫色的饱满葡萄,一仰脖子,往嘴里放入进去,轻轻一嚼,如鲜血一般的汁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起手抹去,看向台阶之下,道:“怎么,不合客人的口味么?”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灰色布袍之中的人,他连头脸都是遮蔽,只有眼睛露出来,此刻他对身前金银盘盏摆放着的食物却是半分未动。


    灰袍人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些东西并不是我所喜欢的,伟大的织羽之主,能告诉我,这回召我来是为了什么么?”


    那个男子居高临下看向他,一手压上膝盖,身躯缓缓前倾,道:“我希望你们复神会能帮助我唤醒更多的神众。”


    灰袍人道:“当然,这本来就是我们在做的事。”


    男子道:“我指的是,你不必去唤醒其余那些外神了,只是唤醒独属于我神国之中的神众便可,成功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奖赏给你,就算你想成为神明,我也可答应你,我可以给你留一个从神的位置。”


    他虽然摆出了一副认真商量样子,但是神情语气之中仍是不免流露一丝傲慢。


    灰袍人道:“可是据我所知,就算没有我们复神会的帮助,伟大的织羽之主也一样能唤醒那些剩下的神众。”


    男子道:“可是那样太慢了,而且只有你们复神会能够找到那么多的祭品。”他盯着灰袍人道:“不要拒绝我,我并不喜欢被人拒绝。”


    灰袍人察觉到他不容置疑的态度,犹豫了一下,道:“我只能让我的人为织羽之主服务,但是复神会其他人并不归我管束,我无法命令他们。”


    男子缓缓站了起来,道:“这是个问题。”他张开双臂,手掌一握拳,用残酷语气说道:“可如果把他们试图唤醒的神众都是灭杀,那么这一切应该不是问题了,不是么?”


    灰袍人心神一震,他正要说什么时候,却是忽然发现,那高大男子说完这句话,表情和姿态却是凝固在了那里。


    只是一个呼吸,他身躯却像是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为了坍塌为了一地烟尘,不止是他一个,这里整座神庙,包括那些少女、庭院,石柱全俱是在变化为一缕缕飞灰。


    灰袍人大吃一惊,他霍然站了起来,随即一抬头,却见一柄莹莹发光的长剑悬停在那里,自上面散发一股难以令他浑身为之战栗的力量,他目光中顿时流出绝望之色,颤声道:“天夏玄尊……”


    此时那剑光轻轻一振,一道明亮的光芒霎时在整个神国之内绽放,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之间都是化归虚无。


    张御放出蝉鸣剑后,便一直在那里定坐,而在入夜之后,他忽然睁开双目,便见此剑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的案台之上。


    他目视其上,此剑飞去之后所为诸事俱是从心神之中反照出来。他伸手出去,将之拿起,起指在剑脊柱之上轻轻一抚,口中吟道:“赤日飞虹暖,引光击星寒。万里逐波去,斩神夜飞还!”


    ……


    ……


  第二百零八章 幽光生疑影


    高台大厅之内,辛瑶见英颛凝视着自己的身后,知晓有异,目光一落,见自己脚下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影子,正陷在自己的身影之中。


    她稍作沉吟,手持竹剑,忽然往侧移过半步,半旋转身,目光一撇,然则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她待再度转回来的时候,一个面目阴冷的黑衣道人赫然在面前,双方可谓近在咫尺。


    她心下一惊,手中竹剑正要挥出,忽然间,一股黑火自地上升腾而起,这黑衣道人随之被黑火撕裂开来,转瞬化去不见,而周围存在的人和事物也是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那一团黑火则是凭空飘动了一下,又是重回到了英颛身上。


    辛瑶扶了扶眼镜,将竹剑放好,冷静问道:“英师兄,那是什么?鬼怪?”


    英颛点了点头。


    辛瑶思索了一下,要说鬼怪,古夏时候也是有的,不过多是掌握了一点修持之功的凡人所化,都是无法久存之物。


    不过也有一些邪修刻意祭炼的,还有一种,就是功行未成,抛却了自己肉身存在的修道人,而其中有一些极为特殊的存在,往往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她猜测自己方才所见应该就是最后一种了,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第一时间想到是否是安氏便宜卖给自己的这座大台有古怪。


    这时她撇见严鱼明低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问道:“严师侄,你可是知道些什么么?”


    严鱼明一抬头,哦了一声,道:“我方才想着,好像听青曙师兄说起过一些相似的事情,我去把他找来问问。”


    说着,他就转身往外跑,过了一会儿,青曙与他一同走入大厅之内,后者对着几人一抱拳,道:“严少郎方才与我说了此事,按照几位方才描述,我确实知晓一些。


    我听先生说起过,这应该是一个是叫昙君的人,金瞳署还为这件事特意找过先生。”


    他下来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于昙君的事在此大致讲述了一下。


    辛瑶听闻这个昙泉的来历后,知晓这人不是自己能对付的,本来许成通在此或能抵住此人,但是恰好这位得了关照出门去了,至今未归,所幸今日英颛来此。


    她抬首道:“英师兄,你一来就发现了此人,可能降伏这鬼怪么?”


    英颛淡淡言道:“这人若虚似幻,附心而存,只要你心中有定静,便是见到此人也无碍。”


    辛瑶沉吟道:“定静?”


    严鱼明听着有些心慌,道:“那英师伯,我们这些弟子又该怎么抵挡呢?”


    辛瑶道:“英师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无关乎修为了,全是看修士个人心境修持了。”


    严鱼明苦着脸道:“说是如此,可是被人时时被盯着,总是有些不好的感觉,何况每一个人总有点私密之事吧?”


    辛瑶轻轻点首,道:“这也是个问题。”


    修道人在修成心光或者法力之后,身躯洁净无垢,若不是出于习惯,通常无需再如凡人一般去沐浴洗漱,也不会有浊物存身,倒是不怕被有人窥伺。


    但是与人私下交谈或是一人独处的时候,想到有一个人就在旁边盯着,却又如何定静的下来?


    严鱼明道:“青曙师兄,以往那些被这昙君盯上的人会是如何?”


    青曙想了想,道:“按先生的说话,那或许就会被其替代为原来之人。”


    严鱼明不解道:“替代?”


    青曙道:“比如说,我我若是被其所趁,那么他便会代替你我成为其中一人,而与你我相熟之人却丝毫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对,仍会把其当作原来之人。不定我们两个人现在就有一人被代替了,他人却觉得理所当然。”


    严鱼明只觉背后涌起一股寒意,这几乎是把一个人存在从世上给取替了,这比直接杀死一个人还要可怕。


    英颛这时猩红色的眼眸转来,看向青曙道:“你是说此人有替代他人之能?”


    青曙道:“是的。这是先生说过的,所以这事后来交给了金瞳署处置了,可虽然他们有金瞳之鉴,现在看来也没能真的抓到此人。”


    英颛道:“他们应该是抓到了,但是没能根除。”他想了想,看向诸人道:“或许有一个办法。”说话之间,他身上忽然飞出一簇黑火,转眼就飞了出去。


    严鱼明试着问道:“英师伯,什么办法?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英颛平静道:“等着。”


    只是不一会儿,一个背着包裹的短腿少年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到了大厅之内,他一边不停对着众人躬身,一边开口道:“诸位好,诸位前辈好,我叫‘幺豆’,正跟着英先生学法,诸位叫我豆子,小豆都行。”


    严鱼明忙是还礼,道:“幺,嗯……豆师弟。”


    幺豆把身上的包囊往上挪了一点,抬头向英颛问道:“先生,要我做什么?”


    英颛道:“你把这里的人都看清楚了,照着做就是了。”


    幺豆干劲满满道:“好咧!”


    他迈着小短腿,跑到青曙、严鱼明、还有辛瑶等人面前一个个仔细端详了几下,最后一拍掌,道:“行啦!”


    他在严鱼明等人好奇目光之下走到一边,将背上的包裹解下,而后从中搬出一大块秘炼过的紫泥摔在案台上,随后撸起袖子,道:“看我的。”


    他自秘泥抠了一小块下来,放在手中揉捏着,不过一会儿,就捏出一个小泥人出来,模样与严鱼明一般无二,只是头大身体小,看着就是一个泥娃娃。


    严鱼明惊叹道:“真像!”


    幺豆动作很快,在严鱼明之后,青曙、辛瑶还有英颛本人的泥像都是捏了出来,并且都是一个个活灵活现。


    这个时候,忽听得顶上喵了一声,众人抬头看去,却见妙丹君蹲窗台上,尾巴微摇,正盯着那些泥娃娃。


    “有灵性的小猫?”


    幺豆抓了抓脑袋,转头问道:“这个,先生,小猫要给捏一个么?”


    英颛没说话。


    严鱼明眼前一亮,道:“捏一个,就捏一个吧……”


    幺豆嘀咕道:“行吧。”他又是拿了一块秘泥过来,没几下的功夫,很快也给妙丹君捏了一个泥像,看着也是惟妙惟肖。


    英颛这时身上黑火一飘,从那几个泥娃娃之上飘过,而后将自己那泥像收了回来,淡淡言道:“你们把这些各自拿回去,随身带着,或者摆在静室里,这几天之内就会结果了。”


    严鱼明上前拿过自己的泥像,想了想,又把妙丹君的那个拿了过来,一起揣在了身上。他这时想到了什么,问道:“台上那些役从怎么办?”


    青曙拿起自己的那个泥像,道:“我听金瞳署的人说过,这昙泉只会盯上修道人,那些役从都是寻常人,应当无碍,便如我,若不是披上外甲,想必也不会被盯上。”


    辛瑶待上前拿了自己的泥像,便转身过来,道:“我给英师兄在此安排一个住处。”


    英颛没有拒绝,跟着辛瑶往大台上去。


    青曙和严鱼明也未再待在这里,而是各自回了位于自家居处。


    这时蹲在窗台上的妙丹君四爪忽的撑了起来,尾巴竖起,盯着下方,一个黑衣道人站在那里,后者抬头对它看了一眼,就又不见了。


    同一时刻,外层毕宿某星之上,许成通与弟子依旧守候在此。


    这时他见远处忽然飞来一道符纸,顿时警惕了起来,待看着那符纸飘忽来到了面前,谨慎上去一拿,看过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巡护唤我等回去,你等收拾一下,随我回去奎宿。”


    这时转头一看,见四名弟子都是无精打采。


    他见状很是不满,痛斥道:“连这么点小都捱不过去,我又如何指望你等做大事!”


    他心里忖道:“这些小子还没有那些道卒好用,不过既然跟随了巡护,老许我就是一个好人了,不能再用那些道卒了。”


    他当下放出飞舟法器,载上了四名弟子,就往天门这处过来,两日之后,他渡过天门,落在昙泉州上,在泊舟天台收了飞舟,就往昙泉州宅院过来。


    只是到了地界之后,许成通却惊异发现,这处宅院似被一团仙灵之气所笼罩,看去也不像是禁阵的样子。


    他念头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下睁大了眼,忍住心中激动,把自己衣袍整理了一下,对诸弟子斥道:“你等在此处等我。”


    待诸弟子应下,他便迈步走入了院内,在外面时,他本来身板笔挺,可是一进门,腰便弯了下来,而后穿过庭院,来到正堂之前,躬身道:“巡护,许某奉命回转。”


    等了一会儿,他耳畔听得熟悉的清朗声音传来,“许执事进来吧。”


    许成通去了鞋履,来到了堂上,望座上看了一眼,然而他发现张御浑身笼罩一团光芒湛湛的玉雾之中,一时无法看清面目,他意识到了什么,忍住心中激动,躬身一拜,道:“许成通拜见巡护!”


    张御颌首道:“许执事,你之前之事做得很好。”


    许成通忙道:“许某只是按照巡护吩咐行事,不敢受此夸赞。”


    张御这抬袖轻轻一挥。


    许成通愕然发现,张御留在自己身躯之中的那一缕剑气被摘去不见了。可他非但不喜,反而有些惶恐,心道:“糟了,巡护把这剑气移了,以后还能信我老许么?”


    张御道:“我如今修行有成,得玄廷传诏,近日或会去玄廷述职,你等可先在此地等候,事后我自有安排。”


    许成通一听此言,浑身颤抖不已,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去已是两目微红,他双手一合,道:“许成通在此恭敬巡护成就上境!”说着,俯下身来,一拜到底,久久不动,只有身躯微颤。


    张御看他一眼,道:“许执事,你可先下去了,只我天夏不兴俯拜之礼,以后切记不可如此。”


    许成通道一声是,老老实实起得身来,恭恭敬敬对着座上一礼,而后倒退着出了大堂。


    待他一路出了庭院,跨出大门,又是变得昂首阔步起来,他看了眼外面敞亮的天空,忍不住心里得意起来:“老许我终于敖出头了!”


    ……


    ……


  第二百零九章 煞河隐禁秘


    严鱼明回到了自己居处,将妙丹君的泥像先拿了出来,摆在了上面,学着张御的样子伸手揉了一下,嘿嘿一笑,然后再将自己的泥像摆在了一边。


    他满意看了看,退了回去,盘膝坐了下来,便拿起道书观读起来,这是张御的吩咐,要求他平日除了提炼神元,更要注重道行的修行。


    只是那些晦涩的文字道理总是看得他十分头疼,不过他仍是逼着自己往下去,一直到了夜晚,他才停下,服了一枚丹丸后,这才以呼吸之法提炼神元。


    这些年修持打坐,这一切都已是成了本能,才一运法,便即入至定中,忘却了所有。


    等他从定中出来时,已是天光大白了。


    他吐了一口气,忽似想起什么一般,往前看有一眼,见自己的泥娃娃还在那里,心下一松。


    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用来示警的还是什么其他作用,但见到这东西没有任何异状,自然也是心情变好了起来。


    今天他与几名同门有约,要去看一场盛剧,昨天也是答应了带上幺豆,现在看看时辰已近,便站了起来,去内室换了一件道衫,就兴冲冲推门往外走。


    而在他掩上门的时候,通过合上的门缝可以看到,在他原来所坐的地方,一名面无表情的黑衣道人正站在那里。


    英颛自进入辛瑶安排的居处之后,便一直定坐在此,似是从来没有动过。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天色再次黯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睁开猩红色的双目,摆在前方的那个以他自身形貌塑造的泥娃娃依旧在那里未动。


    然而此刻,其却已是完全变成了昙君的模样,正在那里咯咯摆动不已,看去像是在试图挣脱一般。只是泥像周围却有一股黑烟泛动,似是将之束缚住了。


    英颛平静看着,这时他身后如烟黑火忽然飘荡起来,似有忽忽风声卷过,大气却似凭空撕开了一个裂口,里间露出了一个半环形的层台木架,里面是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泥塑娃娃,每一个都是精致小巧。


    其中有两个娃娃自里蹦跳了出来,一直来到了案几前,一左一右拽住了扭动不已的昙君娃娃,又着蹦跳着回去,并将之端端正正摆在其中一个空位上,昙君娃娃方一接触到那里,百年一下无法动弹了。


    随着那两个娃娃也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飘荡着如烟黑火退去,此间所有这一切又都是不见。


    到了第三日,英颛自居处里走了出来,来到大厅之中,看着等在这里辛瑶和严鱼明等人,平静道:“那鬼已是被我封镇,你们这里不必担心了。


    辛瑶讶然。


    严鱼明惊奇道:“师伯,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


    幺豆一下从英颛背后跳出来,道:“先生那几天对我说了,昙君能存在,那是因为此鬼怪有一个载承之物,这东西不毁去,就永远杀不掉,但好在我们可将他封禁起来。


    这鬼怪寻人,为的是求一个寄托,这是刻在他心中的执念,但是他会本能的选择与他修为相近的修道人,所以一开始他就盯上了辛师叔。


    后来它虽被先生化解了,可要是这东西如是不肯放弃,那迟早还会找上我们的,故必须要有一个东西吸引住它……”


    青曙道:“所以就用泥娃娃来代替?”


    幺豆点头道:“对啊!”


    严鱼明不解道:“可为什么它会盯上泥娃娃,而不是我们呢?”


    幺豆道:“先生说了,世上诸物之真幻从无严格界限,我看昙君,似幻若真,非是真人,而昙君观我,不是望人,而是望气,我们是什么样的外貌,什么的身躯对它来说并无区别,它替代的乃是人身之上的一切外照。


    故是在这鬼怪代替了原主之后,若非心思修为过人之辈,大部分看见他只会以为还是原先那人!”


    众人听到这里,方觉恍然,而昙君身上的玄秘也是一下褪去了大半,变得没那么让人捉摸不透了。


    幺豆道:“先生在一开始就在秘泥娃娃之中投入诸位的气息,昙君便会不自觉的投入其中,这是本能,无法违背,而且这事情也很容易,可是当它发现不对,要想出来时,那便已是晚啦。”


    严鱼明忍不住道:“这鬼怪,就这么简单被拿下了?”


    辛瑶却是一扶眼镜,认真道:“不,这并不简单,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有时候即便你懂这个道理,也未必做得到,不经过任何斗战就将之拿下,这反而是最为高明的手段。”


    她看向英颛,道:“英师兄,你说这东西消灭不了,那它会否再出来?”


    英颛伸手摊开手掌,随着一团黑烟飘过,那个昙君娃娃出现在了那里,但是此刻在那里挣动不已,他又一握五指,昙君娃娃便随黑烟散去。


    他淡然言道:“我下来若是对敌,每次都会唤他出来助战,时日一久,待它与秘泥融合,便是去了束缚,也一样变不回原来模样了。”


    青阳上洲洲域之外,张御站在白舟主舱之中,正看着面前则漂浮着的几块残破石板。


    如今已他功行已臻至上境,要弄清楚他养父留下些东西,说来当是比原来更是简单,不过这却是要往东庭去一趟。


    可是东庭那边存在着那一个沉睡之中的巨人,面对这样的异神,他也要考虑到自己若是到那里,是否会惊动这个东西。


    若是他一旦与之动手,那么都护府不定会有所波及,就如竺玄首和那混沌怪物交手一般,尽管后来二人因为法力的对拼而被排挤到了层界之外,可此前依然在荒原之上留下了巨大的坑洞。


    而且他也不确定那里是否只有一个巨人,故这件事还是稍微缓缓,等去了玄廷之后,日后再想办法回来处置。


    他收起石板,抬头看去,自己不觉间在此已是待了一天一夜,周围的地界已然从荒原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绿地。


    而此刻在湖泊的最外围,已然吸引来了不少灵性生灵,只是大多数灵性生灵都是天性警惕,因为他在这里,所以都不敢深入进来,只偶有一些大胆禽鸟飞落在湖畔边饮水。


    他没有再选择停留在此,而是意念一转,整个白舟一同消失,待再自虚空之中化显出来时,已是出现在了另一片荒原之上。


    他望向下方,这里乃是元童老祖尸身封禁之地。


    此人尸身存在于此终究是一个隐患,尤其是那无穷无尽的煞气,若是被人利用,那绝然是后患无穷,故是他决定在离开之前将此人的尸身给处置了。


    他气息一转,化一道清光从白舟之中落下,霎时穿过地表,落入到了下方的广大洞窟之中,并悬立在了此间。


    而他一进来,整个周围法阵动荡无比,似是在那里排斥他。


    他看了两眼,眸光微闪,周围地脉的转流立时在他心意导引之下去了别处,而禁阵转运失去了一大助力,也自都是都被压了下去。


    不过这地脉流转也只是一个补充罢了,关键的并非是这里。


    他抬头看去,见正上方有一个占据数里方圆的符箓绘纹,纹路之上有一道道金色勾纹,在那里如呼吸一般时隐时现。


    可以看到,黑赤两道如江河一般的煞气从元童老祖尸身上冒出来后,都会流过此处,而后再被导引回身躯之中,可每经过一次,就会被化去一点。


    也正是有这个符箓定压在这里,方是把元童老祖尸身之上冒出的煞气一点点消磨而去,到了最后,当就能彻底消磨点此人尸身。


    这应该就是白秀背后那位老师当初的布置,而经过这么多年的宣泄消磨,虽然煞气看去仍是汹涌如江潮,可他在看来已然势颓,就算没人干预,大约再有个百来年消磨,就可以彻底将之化去了。


    只是他在把目光移下时候,忽然眸光一闪,再度抬眼看过去。


    不对,这里有问题!


    当初他来此处时,只能算是一个低辈修士,而且也不怎么了解阵法,所以有些东西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但是现在却是不同了。


    他发现这个阵法的布置实在太过“温和”了!


    按照正常的封镇路数,禁阵当是在吸纳完所有煞气之后,就顺势把元童老祖剩下的尸身磨碎掉,彻底了结此事。


    而按现在这等布置,到了最后固然可以煞气化尽,但并不会损及这具尸身分毫,这里分寸拿捏很是准确。


    可是白秀那位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思索了一下,从之前白秀某些的表现来看,这人能轻易将元童老祖的神魂唤出来,并且还从元童老祖这里得到了祭炼某种法器的方法,从这般看来,这具尸体看去应该就是白秀老师留这里,方便其自家弟子关键时刻借用力量的。


    他觉得或许是有这个缘故在内,可总感觉这里应该有更为深层次的原因在内。


    想到这里,他抬目往前看去,霎时间,眸中放出一道光芒,内中似有无数星云流转,在看了一会儿后,他眸光一闪,果然发现了一丝端倪!

    ……


    ……


  第二百一十章 身乘云光去


    张御看到,元童老祖的身躯之上除了向外崩腾的煞气外,在更深处还遍布着一团散发着微光的气雾。


    可若仔细看来,这东西似是由经络一般的气光汇聚而成的,这也是这具身躯之中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他明白这是什么。


    这应该是元童老祖本身所具备的某种玄异。


    修士一成玄尊,跳脱去天地之外,等若重生再造,化易其躯,由里到外都与凡人不同了。


    而玄异就是焕然新生之后修道人所具之能为。


    这不同于神通道术,与修道人生命是融为一体的,就像寻常人呼吸一般,是本身就具备的能力,区别是有的人具备的玄异多一些,而有的人则少一些罢了。


    值得一说的是,一个玄尊身上所拥有的玄异并不是成道之时便会一下全数涌现出来的,而是随着修为的提升,或撞见某些机缘,亦或是忽然有所感悟时才会出现的。


    故是有些玄异即便存在于修道人身躯之内,也有一定的可能永远无法唤出来。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选择。


    有些玄异可以通过服用一些天材地宝试图唤醒或改变的,更有一些办法,是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或者法仪从他人身上夺取过来的。


    玄异虽有着种种妙用,但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用来护命存身,这在战斗之中尤为重要。


    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玄异,若是搭配各种神通法器,往往可起到逆转局势的作用。


    而是几个若能够互相配合的玄异在一处,就能成就彼此,那斗战能力更可由此大大提升。


    不过也有玄异摆在一起时反而彼此冲突并且无法相互利用的,这里的反面例子就是龙道人。


    “无暇”和“还生”随便哪一个玄异单独拿出来都可说得是上是乘。


    无暇只要伤而不死,就能对伤害自己的手段逐渐拥有抵抗之能,而还生则是哪怕一滴精血留下都可重生回来。


    这两者表面看着很合契,可实际上并不能互相成就。因为“还生”回来后,此前“无暇”所得一切积累都会化去,所以龙道人唯有尽量使得自身小心存生下来,才能发挥自己的实力,这样一来,“还生”就成了鸡肋了。


    不过这并非不能改变,随着修道人修为的提升,玄异也是可以继续发生变化的,虽然这很难就是了,若是龙道人去掉了还生之中的瑕疵,那么斗战之力就远不是此前可比了。


    张御现在推断,白秀那位师尊,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来布置这个阵势,当就是要想从元童老祖的身躯之上夺取到本属于其人的玄异。


    这门玄异对其他人未必有用,但一定对白秀那位老师很是重要,要不然也不会精心留下这么一个布置了。


    现在元童老祖身上的煞气已是不多,那么他似只要一伸手,就将此玄异夺取过来,顺便还可以一坏白秀那位老师的布置。


    不过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想要的话,大也是自己光明正大去取拿,不会私底下去做这种鬼祟之事,更何况修道人讲承负,拿了之后自己就真的占了便宜么?这却也不见得。


    而他此回到这里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使元童老祖的尸身被人利用从而引发更大灾异,既然已是确定灭去此僚并不会再度引发莫测变化,那么他当是可以放心动手了,至于其他,与此事比较起来毫不重要。


    心念一定,他便站定不动,而背后却有无量清光绽放出来,在一瞬间将整个洞窟照得一片雪白。


    清光落在了那两道煞河之上,像是骄阳融雪,赤黑两色的煞气大河顿便化为一缕缕烟气飘升上行,再是蒸化为虚无,随着光芒愈加浓郁,煞气逐渐向后退去,一直退缩到了元童老祖身躯之前。


    以他之能,光是消磨掉这具躯体只是一瞬间事,但是要保证这个煞气的源头在爆散后不会有一丝半点外泄,那所需付出的力气就要多一些了。


    可这东西之前毕竟已是经过了几十年的消磨了,剩下的已是不足为虑。


    在光芒照落差不多有小半个夏时之后,这一具邪修留下的躯体已是完完全全的化作了虚无,只有背后一个用来囚锁玉盘还是残存着。


    张御此刻已能看到,玉盘上面也是刻画着密密麻麻的道箓,里面仿佛藏了什么玄妙,不像让他看到一般,忽然退隐了下去。


    与此同时,上方那巨大的道箓也是在闪烁几了下后,便就彻底灭了,只有一丝丝剥落金屑从上面飘落下来。


    这刻他忽然心有所感,往某处望有一眼,他心中顿知,白秀那位老师定然察觉到了他这里的举动。


    他思索了一下,记得这位似还是一位廷执,在玄廷之上势力不小。不过玄廷是将规序之地,便是势力再大,也无法一手遮天。


    不过经此一遭,他也是察觉到,修道人本身具备的玄异似是比想象中更为有用,看来接下来可以多多注意此事。


    他看向天穹,说起来,那有关于造物修士打造的拓录在被传出去后,最后到底是落到谁人手中了呢?


    而在他正身消杀元童老祖遗躯的时候,他的化身仍是坐定在奎宿庄园之中,在与许成通那里交代过事宜后,又是传讯至其他人处。


    在收到传讯后,安小郎却是第一个回到了庄园之内。


    他一入正堂,见张御身上清气玉雾,难以看见面目,有一股飘渺出人间之感,他有些敬畏道:“老师,可是你么?”


    张御如今功行与以往已是有所不同,身为玄尊,凡人若是见得,势必难以承受,除非来人有玄廷印信护,否则必须有所遮掩,他道:“你倒是来得快。”


    安小郎一听他的声音,放下心来,得意道:“得到老师的传讯,我就立刻动身了,学生可是乘坐自己打造的飞舟来的。我把自己的传册印名都是刻在了飞舟之上,这一路之上只是稍作检验便过来了,所以没人能比我更快了。”


    张御微微点头,道:“诚心方有得,有得故有乐,希望你下来做事也能维持这份诚心。”


    安小郎反应机敏,看了看他,问道:“老师,你是不是要离开奎宿了?”


    张御抬头看去外间,道:“稍候等人到齐,我当一同交代。”


    安小郎哦了一声,这一次很老实的等在了一边。


    过去大约有半刻左右,庄园之外就脚步声响起,一道金色的影子先是自外窜入堂内,只是这一次,妙丹君看到了张御,却是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在座前停了下来,眼瞳中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张御伸出手来,它小心看了看,来到了他手边,最后钻到了他的手底下,他伸手揉了揉这头小豹猫的脑袋,后者这才恢复原来样子,顺势挨在了他的身边。


    再是片刻之后,左道人、严鱼明、李青禾、青曙、青曦等人一同走入进来,同时向他见礼。


    张御颌首道:“今次唤你等前来,是因为我过些时候就要去往玄廷述职,当会离开外层,此一去尚不知多久,有些话需得关照。”


    他先是看向严鱼明道:“鱼明。”


    严鱼明忙是一躬身,道:“老师,弟子在。”


    张御道:“你心思纯正,只是性子有些跳脱,我交给你的道书要认真观读,你若能明其意,正得己心,未来尚可期待。”


    严鱼明认真道:“弟子记下了。”


    张御道:“我再赐你的一道章法和一十二枚章印,你小心研修。”他语声一落,便有一道光芒落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严鱼明躬身一拜,欣喜道:“弟子多谢老师赐法!”


    张御看向安小郎,道:“知之。”


    安知之站出来道:“老师,学生在。”


    张御道:“你不缺什么,只是心中尚有疑惑,不管你如何择选未来之道,你我终归我师生一场,我便赐一道法符,可在关键时刻救你三次性命。”说着,他伸手一指,一道玉符飞落至安小郎身前。


    安知之双手捧过一枚法符,小心收了起来,而后躬身一拜道:“多谢老师。”


    他又一抬头,道:“老师,学生在打造出那些造物的时候,感觉很快乐,可是修道也很好,学生现在不知怎么选。老师说过,学生大约再有十年时间,就能接触到心光了,学生想那时候再做一个决定。”


    张御点首言道:“我此前说过,此事之上不会来干预你。只是作为老师,我也多说一句,世上多数人是无法决定自身未来之路的,你能择选,乃是一件幸事,但一旦决定,便不要再有所犹疑,更不要辜负这身才华。”


    安知之认真道:“老师,我记住了。”


    张御这时看向左道人,道:“左道友。”


    左道人连忙站了出来,恭敬无比道:“巡护,左某在此。”


    青曙和严鱼明尚不觉什么,可是他本身便是修道人,在看到张御身上围笼着的清光玉雾,还有听到去往玄廷述职一说后,他已然是有所猜测,此刻即便以他之城府,心中也是有些激动难抑。


    张御道:“我离开之后,诸事一如旧例,卫氏军那里,你也多多看顾,若有急事寻我,持我符印到此庄园来便可。”


    左道人郑重言道:“巡护交代,左某定当做好。”


    张御点了下头,又看向李青禾几人,道:“青禾,青曙、青曦,你们几人便先在此看顾宅院,我待述职过后,自有安排。”


    李青禾三人都是恭声称是。


    张御交代过后,再是一揉妙丹君,而后其身形便在众人目光之中缓缓化为一团清光玉雾,随后便消散不见。


    青阳上洲,张御正身正盘膝定坐于荒原之上。


    这里原本元童老祖囚押之所在,而在他坐有几天之后,原本的荒原却是逐渐化为了一片生机盎然的湿地。


    这时他睁开双目,看向上方。便见天穹之中,忽然融化开一个巨大的裂口,内里显露出澄净明亮无比的光芒,并有仙灵妙乐自里传出。


    过去片刻,一道宏大无比的金光照落下来,正落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在那后面,有着更为深远的天地。


    他知道时机已至,振了振衣袖,站了起来,随即身躯缓缓升起,循此光而上,袖袍飘荡之间,已然自大地之上飘去远空之上,最后进入到那一片明光之中。


    待他入内,那隙口则是徐徐合拢,顶上云光也是一齐收敛而去,最后完全不见,只余下一片被舒缓风声拂过的苍茫大地。


    ……


    ……


    

  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