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潮起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20 13:11      字数:863333
    张御和恽尘两人站在乘常道派最高处的高台上,看着派内修士一个个驾光飞遁出去,追逐驱赶远空那些忽隐忽现的飞舟。


    从几前日开始,就有灰白色的小型飞舟陆续出现在乘常道派的周围,从飞舟的型体和速度上来看,它们应该是负责前沿侦查的。


    这说明霜洲人即将到来。


    不过乘常道派到底是有些家底的,布置在周围的法器此刻都是激发了出来,并焕发出奇异的光芒将整座山岭都是笼罩进去,此刻从外面看来,这片驻地已然从大地之上消失无踪了。


    恽尘道:“玄正,霜洲人这次来的人恐怕不会少。”


    张御道:“他们自然是不希望看到玄府整合所有域外道派的,不过外部的敌人并不可怕,关键是那些来自内部的敌人。”


    恽尘知道他说得什么意思,点头道:“玄正放心,这些天到来的修士,我会用心查验,不会漏过哪怕一人。”


    这时一个弟子走了过来,拱手道:“玄正,恽道长,精诚道派的人到了。”


    恽尘对张御一拱手,道:“玄正,我先离开片刻。”


    张御对他一点头,目送他离去后,仍是转身过来望去前方,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紫星袋中的青阳轮微微振动了起来,而且越来越是剧烈。


    他也是微讶,入内一察,发现似有一股力量在召唤这件宝物回去,这法宝虽是传递出一股不情愿的意思来,可却无法违抗这股力量,一股股青光自紫星袋中不绝往外泄露出来。


    紫星袋只是用来放置物品的,似青阳轮这样的宝物可压制不住,于是他当即一挥袖,就将其放了出来。


    这宝物一到外面,那股牵引之力便一下大了数倍不止,其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随着一道青光绽放,而后再是剧烈一闪,这宝物便就消失不见了。


    张御看着其消失之处,心下一思,能唤青阳轮的回去的,那应该只有竺玄首了。


    他猜测应该是洲内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竺玄首才选择如此做。


    不过这件正好发生在即将准备与霜洲一战的当口,这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


    如果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那么就许是霜洲人的谋划,或者干脆是洲内某些人在配合霜洲人。


    联想到之前武泽所言洲中有人和霜洲人有所勾结,那么这还有可能是双方共同推动的。


    不过就算没有了青阳轮,也没有什么大碍。


    他目望远空,身后隐隐有幽气星光闪烁不定,青阳轮可以被唤回去,但是他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却是没有人可以取走。


    安寿郡中,停在湖畔的车队之中,有两个身着罩衣,遮住头脸的人藏身在车厢之中,他们透过车窗上的琉璃壁,正看着远处湖心岛上高耸的鹤殿。


    其中一人开口言道:“袁少郎怎么去了那么久?蒙老,你看此事可成么?”


    被称作蒙老的人言道:“那位当年欠下的人情非小,那枚玉匕也是那位亲手所赠,不还此承负,那位恐怕道法难成。”


    那人又道:“可若是那位舍大道而顾小义呢?我可听闻他的那位弟子如今也是去了域外,这可是一个变数。”


    蒙老沉声道:“那位修的乃是出世之道,何为出世?却人间拘束,了心中牵挂,一个弟子,想来还不至于成为牵绊吧?”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忽见一道青色光华自远空飞来,并且一闪便飞入了那鹤殿之中。


    蒙老对面那人语声之中露出喜色,道:“蒙老,看来是事成了!”


    蒙老道:“莫急,莫急,等袁少郎回来再言。”


    等了很长一会儿,两人见袁并自湖心岛上乘舟回返,他们按捺住心中激动,等到袁并上了岸,坐回到了车厢之中,这才急急问道:“怎么样?”


    袁并脸上露出笑容,对着两人一拱手,道:“两位,幸不辱命。”


    蒙老不觉大喜,抚须道:“好好,我们走。”


    可就“好”这一字的说出口时候,忽然他的天灵盖砰的一声爆开,直到他面带喜色的把“我们走”几个字说出去,整个人才倒了下去。


    不止是他,他对面那人也是同样一样头颅爆开,且其人或许坐的比较稳,身体还直挺挺的杵在那里。


    袁并惊恐看着这一幕,他闻着洒到自己身上的那股浓烈血腥味,不禁弯腰吐了出来,浑身更是颤抖不已,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愣着,而是一边吐,一边手脚并用爬到了出去,并冲到另一个车厢里,不顾胸前的秽污,嘶喊道:“走走,快走,快走!”


    明善道人面无表情看着对岸的车马仓皇而去,把方才拂尘收回,往臂弯一搭,返回了大殿,他想了想,腾升往鹤殿上来。


    来到平台之上站定,他见竺玄首背对着他站在那里,身边正漂浮着那闪烁不定的青阳轮,他犹豫了一下,打一个稽首,道:“玄首……”


    竺玄首负袖看着远空,道:“那人醒了。”


    明善道人一怔,随即一惊,不觉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那人?这个时候……


    他一下明白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打一个稽首,便就退了下去。


    苍茫的荒原之上,俊美少年腰悬佩剑,一个人站在这里,衣袂被风不时吹拂着。


    他的身形虽然纤细,但是四肢显得格外有力,银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色泽极纯,在周围白色大地映衬之下,显得高傲而又孤寂。


    如果忽略他脚下所站立的是一片生机俱无的土地,这称得上是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方领军来到了他的背后,抱拳道:“左辅国。”


    俊美少年没有回头,看着前方道:“方领军,你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方领军想了一想,谨慎回答道:“或许是更长的一生吧。”


    俊美少年点头道:“很实际的想法。”


    他低头思索了下,“自我记事起,霜洲就是一片苍白色的世界,枯燥而没有色彩,就像眼前这片土地一样,不过它在以前至少还曾洋溢着生机,不像霜洲,它一出生就已经死了。


    我四岁的时候,母亲送了我一株花,花开的很艳,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而多姿的色彩,那时候我才知道,世界原来还有那么美好的东西。”


    他的神情柔和,眼神中洋溢着回忆。


    “我把这株花种在了院墙的角落里,当时我天真的以为,以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颜色,然而仅仅是在一天之后,这株花就变得凋零败落,变得苍白死寂,和周围的东西没有任何区别。”


    方领军只是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


    俊美少年打量着眼前的死寂平原,“那时候我就知道,霜洲与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我们是没有办法调和到一起的,不是我们毁灭他们,就是他们毁灭我们。”


    这时天边传来的隆隆声响,俊美少年转头看去,见近百艘灰白色的飞舟自外天边飞来,后面还跟着数百余艘载运大舟。


    他交代道:“人已经到了,方领军,下去准备吧。”


    方领军用力一抱拳,就往那些飞舟迎去。


    俊美少年又在此站了许久,直到远空忽然有一道光芒闪现,他眼眸转过,往一侧看去,那里一枚矗立的晶玉正散发着微微的光亮。


    而在晶玉下面,一名浑身笼在罩衣中的老者远远对他一点头。


    俊美少年金色的眼眸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往自己那艘巨舟走去,随着他迈步,远处一列列晶玉巨人跟了上来。


    他一直来到了自己的飞舟之上坐定,淡声道:“出发。”


    随着他命令一下,地面之上密密麻麻的飞舟开始绽放光华,而后带着隆隆震动之声开始缓缓升空,并在巨舟带领之下往北方转向,而后一艘接着一艘不断化流光飞去。


    一团锦云正在天中飞驰着,大概十来丈长,上方坐着五名修士,坐着的是丹庐派派主廖和和他的四个弟子。


    丹庐派在域外十二派中排在最末几位,人数也少,而且一向没有什么野心,这一次张御的书信一至,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归附的决定。


    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


    因为自从六十年前建立道派后,他们就很少再获得什么新的章印了,域外这个地方除了风沙就各种神怪和灵性生灵,荒凉而又野蛮,如果能够回去,而又可避免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谁又愿意待在这里呢?


    廖和这驾云飞遁之时,他若有所觉往远处看了一眼,而后神色一变,伸手在下方锦云之上一按,霎时白色的云气涌动上来,将他与身后的弟子都是笼罩进去。


    远远看来,这一白云与其他云朵比起来并无任何区别。


    仅仅只是片刻之后,他便见到一艘艘灰白色飞舟从远空飞来,从面前不断飞驰而过,看数目足有千余,声势十分惊人,好一会儿才消失在视界之中。


    有弟子惊疑不定问道:“老师?那是?”


    “是霜洲人!”


    廖和神色之间满是凝重道:“看他们所去的方向,应该是乘常道派。”


    弟子顿时有些慌张起来,道:“老师,那,那我们还去那里么?”


    廖和思考片刻,道:“去!不但要去,还要去帮忙!”他沉声道:“霜洲人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如果这些怪物赢了,那我们更没好日子过。”


    ……


    ……


  第一百章 奔腾

    方领军站在主舱之中,目光凝视摆着面前方台之上的一枚打磨光滑的棱形晶玉。


    这是霜洲天机部这十年来才获得的成就,他凭此物可以通过意念,向其余斗战飞舟传递出准确的命令。


    放在以往,不管是青阳上洲还是霜洲,所有斗战飞舟在与敌战斗之时都是没有办进行精确的交通联络的。


    在发生战争时,一般只是依靠主舟舟体上的芒光闪烁来指挥和协调诸多飞舟。


    但这需要极其熟稔的配合,通常唯有在战争之中经历了长久磨练,彼此间有了默契的精锐才能做到这一点。


    而现在他拥有这种晶玉,哪怕麾下指挥的只是临时招募的舰队,也一样能控制的如臂使指。


    在这方面,霜洲已经领先青阳两府一步了。


    不过这种方法可以说是霜洲所独有的。因为所有霜洲人实际上已经转变成了另一种怪物了,它们彼此间本来能够产生一种独特的意识传递,现在不过是借助了晶玉将这种传递放大罢了。


    青阳洲中那些普通人,哪怕拿到了这种晶玉,也没有办法获得这种力量。


    忽然,飞舟前方遁光一闪,可以看到一名修士正驾光远去,随后有一名晶玉巨人追逐上去,两人在天中接连几次碰撞,随着那名修士远远退开,晶玉巨人便就止住身形,回到了自身所在飞舟附近。


    撇了一眼之后,他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在数个夏时之前,他们的舰队就不断遭遇到修士的袭扰,有时是三四个人,有时候是十几个人。


    这些小动作对于斗战飞舟的威胁不大,可是载运飞舟并没有太好的守御能力,所以必须派出披甲军士对这些修士进行驱逐和阻截。


    但是越是接近目标所在,这样的袭扰就越多。


    他这时道:“距离乘常道派还有多远?”


    从副恭敬回答道:“回禀领军,我们难以做出准确判断,那些修士把我们的斥候和侦查飞舟都是驱赶了,而且乘常道派现在也是利用法器将自身所在之地遮掩了,只是大致推算,那处地界约在三千三至三千五百里之外的乾位之上。”


    方领军道:“告知所有舟长,所有人等有命令,在进入三百里范围后,全体用舟载玄兵先轰击一轮。”


    从副立刻应命。


    方领军继续看向前方,近处的景物尚好辨别,可是到了远处,就是一片模糊了。


    其实以玄兵之能,并不是不能去到更远的地步,可因为受到了浊潮的影响,数百里外轰击,那玄兵不知道会落到哪里去,甚至在半途之中就有先行爆裂的可能,这还算好的,最麻烦的是隔了许久才发生爆裂,那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所以唯有抵进轰击,方才有可能取得较大的战果。


    当然,这点距离对于修士而言也是转瞬即至,所以这实际上算得上是一场面对面的战斗了。


    乘常道派驻地之内,张御正在内室之中调息,忽然外面一阵敲门声,而后略带急促的声音传出道:“玄正。”


    张御双目睁开,自蒲团之上站起,步出了内室,只一出来,就见司武彰站在那里,其人抬手一拱,肃声道:“玄正,前方弟子传报,他们来了。”


    张御微微点头,把袖一振,朝外走了出去,沿着宽敞通廊,很快来到了最上层的大台之上。


    包括乘常道派的上层,那些先前到达此地诸派派主几乎都是出现在了这里,见他到来,俱是抬手一揖。


    张御站在台上,目光扫过众人之后,也是抬袖还有一礼,随后向司武彰问道:“人已经到了哪里?”


    司武彰道:“方才出现在三千五百里之外,并且正朝着我等这个方向过来,虽然先前驱逐了不少斥候和飞舟,可他们应该也是大致确定了我们的位置。”


    张御道:“大约有多少斗战飞舟?”


    司武彰道:“根据于派主的确认,霜洲人的斗战飞舟大约是八十余数,不过超过九十驾,多数舟腹都绘有霜花纹图。”


    张御往一处看去,那里站在一名三十岁的白袍道人,此是尚元派派主于坚,后者见他目光望来,抬手一拱,他也是点头对其一礼。


    他心下一转念,从武泽那里得来的消息来看,霜洲的斗战飞舟也是有等次的。


    这里通常是分为中军和外军两种,外军是仅仅是具备一定的战斗能力,大多数是用来破袭他方载运飞舟和固定驻地的。


    而这类纹绘有霜花图纹的,则无疑中军飞舟了,这是霜洲真正的精锐,几乎都是携带威力宏大的玄兵,数艘集合到一处,就具备摧城灭国的威力,现在一下来了这许多,显然对方这次的决心很大。


    他看向司武彰,道:“司道友,这些飞舟可能携有玄兵,尽量让中位以下弟子撤至地下驻地。”


    司武彰也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这些霜洲人和他们斗战,是不可能不动用玄兵的,好在乘常道派除了这片位处于地面上的驻地,还有十余处深藏于地下的驻地,就算地面的建筑和山岭都被摧毁,也并不影响根本。


    他立刻应声道:“司某马上去安排。”


    张御望向远空,这一战,也是可以称得上是修士与造物的正面的对决了,不过此战的胜负,并无法决定两边谁更强大,这些东西还需要用更长远的时间去证明。


    现在他眼中,只有一望无尽的荒原还有无边无际的天空,由于浊潮的影响,还无法观察到那支舰队的踪迹。


    只是同样的,霜洲人也无法望到他这处,这意味着对方必须要挨近到一定距离之内,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不过他身为观读到第四章书的修士,观想图却可以远击于千里之外,却是可以先一步发动攻击。


    念至此处,他眸光一闪,背后闪烁的星光绽放出来,轰的一声,整个大台明暗闪烁了一下,而后似有东西飞驰了出去。


    台下一众修士不由都是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所有人都能猜到那飞去的应是张御的观想图,但他们方才也仅仅只是隐隐看到了一对星光灿烂的翅翼,不由心中都是暗暗琢磨起来,寻思这到底这到底何种观想图。


    可他们很快发现,记忆之中似乎没有哪一个观想图是对得上的。


    众人倒并不觉得太过奇怪,因为这六十年来,诸多修士都是以小印为修持,如此推演出来的观想图有许多可以说是以往都没有见过的。


    这些观想图都在某一方有着独特的能力,他们猜想,或许这位玄正观想图也是如此,看此模样,倒像是精擅于远程攻杀的。


    而这个时候,万明道人、曹方定还有一些擅长远攻的修士也是纷纷屏息凝神,随着大台之内腾起一阵阵光芒闪过,也是一个个将自身的观想图放了出去。


    而另一边,霜洲一方舰队此刻继续在前推进之中。


    方领军稳稳站在位于舰队中腹的主舟之中,透过通透的舱壁,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此时从副过来上报,言称舰队快要进入大致估算出来的千里范围之内了,

    方领军血红的晶玉眼眸陡然变得犀利起来。


    他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区域,在这个距离上,一些修为强大修士已经能对他们发动攻击了,于是他道:“传令下去,载运飞舟军卒随时待命脱离飞舟,各处斗战飞舟做好战斗准备,所有飞舟,全力前进!”


    随着他的命令传下,前方每一艘斗战飞舟之上都绽放出了一道如水雾的光芒,将整个飞舟裹绕进去,飞驰的速度也谁轰然加快,几乎化作流光一般向前疾驰!

    这是灵性光芒,飞舟同样也是一种活物,也一样可以发挥出灵性力量,不然也无法做到凭空飞行。


    所不同的是,普通载运飞舟通过舟身内部无数共生的微小的“灵性绒苔”来获得灵性力量的,而斗战飞舟之上的灵性力量则大部分来自于其本身,所以具备极强的守御力量和突破能力。


    似如“伏空”那样隐遁无形的观想图,可以轻易杀入寻常飞舟之中,但是当面对这种遍布灵性光芒遮护的斗战飞舟,却是极难穿透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左侧一驾斗战飞舟似与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轰然炸裂开来,整个坚固的舟体从头至尾片片破碎,里面的兵卒也是在这一撞之中全数死绝。


    只是过去几个呼吸,又一艘飞舟毫无征兆的凭空爆裂开来,而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缘故。


    这样的爆炸不仅仅是出现在斗战飞舟中,更是波及到了后方的载运飞舟。比起斗战飞舟,它们显得更为脆弱,一时之间,庞大的舰队之中有着此起彼伏的剧烈闪光迸发出来,而每一次,必然伴随着一驾飞舟的爆炸碎裂。


    方领军目视前方,不为所动。对付那些修士,这是必须承受的损失,据他估算,在正式发动攻击之前,至少要损失六分之一至五分之一的飞舟。


    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以最快速度突破到三百里范围之内,那时候他就可以以威能宏大的玄兵轰击对方了。


    那俊美少年坐在巨舟之中,他位处于最后方,每每可以看到前方有飞舟爆裂开来,自是他的眼神很平静,既然他将指挥权交给方领军,那么在整场战斗结束之前,他是不会去轻易干涉什么的。


    霜洲舰队很快趋近到五百里内,方领军身躯一动不动,只要再坚持片刻,那么就能按计划发动攻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有所觉,仰头上方,发现那似乎有什么隐隐约约的星光闪烁。


    那俊美少年此刻此刻微微抬头,随后他目光一凝,就在他们头顶之上,一对遮天星翼横贯天际,将百里方圆尽数笼罩在内,天幕之上像是多了两道璀璨银河!

    与此同时,可见那银河光翼之中的无数星辰忽然发生了变化,其由远至近,一颗又一颗接连闪亮了起来,似乎有无量光芒再其中凝聚。


    方领军发现了不对,他怒喝道:“传令后方舰队,弃舟!”


    下一刻,无数流光如天外坠星,夹杂震动天地的破空啸鸣轰然下落!

    ……


    ……


  第一百零一章 突进

    仿若天上银河之水化暴雨倾落,从空坠下的星光急骤且密集,一道又一道狠狠冲击在霜洲人的舰队之上。


    最先坚持不住的是那些载运舟船,它们在轰鸣之中不断在空中爆开,里面的军卒除了一开始听从方领军命令弃舟逃走的,剩下之人都是随着爆裂的飞舟一齐被星光所淹没。


    方领军感受着舟身之上传来剧烈的震动,还有震动入心神之内的奇异啸声,只觉眼前一片晃动,而周围的军卒也是一个个东倒西歪。


    他一把伸手搭在前面方台上,传递意念让飞舟灵性的力量隔绝这种声音,与此同时,他又再次下令,让前方所有斗战飞舟保持直线,全力加速,争取以最快速度从这片星光轰击范围内冲出去。


    只是因为这一次天冲霄鸣的轰击并非是在舰队中心发动的,而是稍稍偏后了一些,故是这般前进的话,那么越是偏后的飞舟所承受的攻击势必越多。


    而现在整个霜洲舰队已是疾冲起来,根本没办法停下,所以那些后方载运飞舟在撞入星光冲击的范围后,都是开始不自觉的向右半旋偏转,意图从边缘绕走躲避出去,可是灵性护御力量的孱弱,使得它们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就在半途之中纷纷爆开了。


    在舰队最后方,俊美少年所乘坐的巨舟尽管拥有整支舰队中最强大灵性力量屏护,并且一开始便向外排隔绝一切外力,可他仍然感受到了舟上之上一次次传来的震动。


    他站了起来,走到前方,看着左右两边那如烟火般破碎的飞舟,紧紧抿着嘴唇,右手死死抓着佩剑的剑柄。


    而此刻乘常驻地大台这一边,众多修士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可是张御的观想图璀璨而夺目,危险而犀利,那张蔽百里的星翼更是威赫天地,范围之广大,让还隔着数百里的他们都是清晰可见。


    他们虽不知在那双翼笼罩之下的霜洲人如何了,但是不难从那辉赫星光之中判断出来,此刻此辈必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轰击。


    这样的神通毫无疑问需要强大的心力和上乘的观想图作为支撑,心力靠着自我修行,但是上乘观想图却不是能轻易获得的。


    这不由让人联想到张御受玄廷封授玄正的身份,许这观想图许就是玄廷赐传?

    台下诸修不由对视几眼,随后又往台上站立着的那个挺拔身影望去,看来这位比想象中还要受玄廷的重视。


    霜洲舰队在如雨星光之中坚持数十呼吸之后,方领军所乘坐的主舟第一个撞开星幕,从里脱身出来,而后继二连三的飞舟也是突破而出。


    此刻他通过晶玉也是了解到了如今舰队的状况。


    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轰击之下,后队的载运飞舟近乎全灭,里面的死伤现在无法统计,而斗战飞舟则损失了半数,整支舰队近乎被打残。


    可他并没有因此要求飞舟停下,因为就算还有半数斗战飞舟,这支舰队也依然还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


    斗战飞舟强大的地方在于它的攻击力,在于那些可以夷平一切的玄兵。


    只要能冲到对方面前,他认为自己依旧有一战而胜的机会,此刻他只是让飞舟彼此尽可能的分散,以避免再次承受方才那样的打击。


    从副面甲下的脸色此刻苍白无比,他犹豫着建议道:“领军,下面各舟损失不小,各舟舟长皆是要求现在就发动攻击……”


    方领军坚决否定道:“还不到时候!”


    现在距离乘常道派驻地所在至少还有上百里,这还只是大致的估算,事实上可能差得更远,并且乘常道派的人也不可能全部待在原地不动,所以这个时候他绝不能轻举妄动。


    从副有些诚恳劝说道:“领军,属下觉得,此刻若是发动攻袭,虽然差的有些远,可就算无法成功,也能对那些修士保持一定程度的威胁和牵制……”


    方领军冷静道:“盲目的攻击除了壮胆毫无益处,这只会让敌人看到我们的胆怯和虚弱,距离越近,目标越准确,我们的机会才越大。”


    从副此刻不由略显激动道:“可是领军,越是靠近修士的驻地,我们所将遇到的阻力会将会越大,况且我们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再有类似的攻击到来啊?”


    方领军血红色的眼眸一闪,他毫不客气的沉声驳斥道:“不用说了!哪怕只剩下一艘战舰,都必须给我冲到前方后再发动攻击!”


    而在他们对话之间,修士一方攻击很快又再次到来,在舰队的前方,一只巨大而华美的金色虫子突兀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其腹部霍然睁开了一只只眼睛,如阳光一般的光芒看似温柔的铺洒下来。


    不过这次攻袭与天冲霄鸣不同,并没有那等惊天动地的威势,而且由于霜洲飞舟进行了一定的分散,所以只有小部分被攻击到,只有两艘躲避不及的斗战飞舟在一次攻击中爆散。


    金色巨虫发现这样的攻击作用不大,而且斗战飞舟的速度也是极快,故是不再滞停半空,而是光芒一敛,倏地下落,腹部之下锐利的虫爪顿将一艘飞舟整个抱住。


    随着飞舟身上的灵性光芒快速黯淡下去,最后在巨大的压迫力量之下爆碎成一截截的残壳。


    曹方定的观想图“伏空”方才面对众多灵性光芒护持的飞舟无力突袭,只能在外徘徊,而现在却是瞅准机会,往一艘灵性光芒黯淡的飞舟冲去。


    它直接撞开外面稀薄的屏护,开始痛宰里面的军卒,除了达到护军这等层次的披甲军士,无人能抵挡它,舟内精锐兵卒几乎须臾之间就被杀光。


    还有一只仅在大气之中显现出大致轮廓,似牛似豚的观想图一直在徘徊在舰队四周,每一次间断性的冲撞,必然撞碎一驾飞舟。


    那位从副站在主舟之内,他感觉着晶玉之内传来的各舟舟长的意念越来越少,身躯都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起来。


    方领军却是根本无视了这些不断被摧毁的飞舟,只是一瞬不瞬凝视着前方那面晶玉舱壁,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后方巨舟之上,俊美少年看着前方依旧在不断爆裂的斗战飞舟,此刻也是按捺不住,心下焦躁无比,“怎么还不动手?”


    他这次带来的可都是密州的精锐所在,尽管以霜洲的人口,就算这支舰队全军覆灭了还能再行组建,可是这次战事若是失利,那就意味着本来相持不上下的左右辅国竞争提前结束了,就算他能活着回去,未来也再没可能去那争正国之位了。


    他有心现在就给方领军直接下令,要其立刻发动玄兵攻击,可是念头几次浮上来,又是给他生生忍了下去。


    他身边亲信看出了他的心思,出声道:“辅国,是否要小人通传方领军,让他……”


    俊美少年忽然转头瞪了过来,目光凶戾,顿时吓了亲信一跳,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半晌,俊美少年缓缓点头。


    亲信松了一口气,立刻走到晶玉旁边,只是他方要开口……


    “慢着!”


    俊美少年死死看着前方,用力挤出了一句:

    “等下去!”


    霜洲舰队在急速突进之下,此刻终于冲到了先前所估算的三百里范围之内。


    在从冲击天冲霄鸣的轰击中逃脱出来时,整支舰队差不多是四十余艘,可在一路之上又遭受到了接连不断的打击后,到了现在,也仅仅只剩下十六艘了。


    为了到达这里,它们可谓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方领军此时看着琉璃玉璧,那里终于出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上面显现出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赤色光芒。


    这是霜洲目前所拥有的另一个独特手段,在较远遥远的距离上,它们可以窥测到拥有强大力量的生灵。


    这些赤色光芒较为明亮且集中的地方,毫无疑问正是诸多修士此刻所在位置!

    从副也看到了这样的景象,看向方领军,急切道:“领军?”


    方领军没有立刻下令攻击,而是冷静言道:“放出珍龙遮护左右,命令各舟减缓速度。”


    随他命令一下,主舟之上舱门一开,大约八条两尺长短,背撑蝠翼的小龙自里飞了出来,并向着那些观想图各自迎了上去。


    按照霜洲中军的配备,每十艘斗战飞舟可有一头珍龙护佑,再加上他自己所具备的,一共是十头造物珍龙。


    而每一头造物珍龙足以与玄合修士相匹敌,这是这一战除玄兵之外的最大倚仗。


    他此前之所以不动用这些东西,那是因为这些造物的速度比飞舟前进的速度略慢,恐怕一出来就被甩在后面了,而且与观想图纠缠也是舍本逐末,唯有接近到一定距离内,攻击到修士本体才有可能真正解决问题。


    珍龙飞到外面之后,只要观想图不挨近,它们就不上去纠缠,只是上下左右绕回飞驰,遮护着此刻已然逐渐放缓速度的舰队。


    在方领军的安排之下,剩下的斗战飞舟很快排列成一个矩形,而后齐齐停顿在了天穹之中,在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后,整齐列阵的飞舟下方炮口处,跳跃着爆闪出了一团团极度耀目的光芒,随即一枚枚旋转着的尖梭状晶芒以极快速度撕破大气,向着前方大地落去!


    ……


    ……


  第一百零二章 遏势

    十余枚玄兵一齐轰落在大地之上,首先冒起的是无尽的光芒,整个天地仿佛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


    天塌般的响声随即响起,哪怕是经过了飞舟的层层削弱,也仍是震得霜洲诸人一个个胸口发闷。


    那爆散开来冲击力量猛烈异常,哪怕是在两三百里外,也依旧令那些有灵性光芒保护的战斗飞舟剧烈晃动不已,仿佛下一刻就会坠毁。


    方领军只是看到外面那白茫茫的一片,玉璧之上本来显现的赤色光芒此刻都是隐没不见。


    这并非见得是所有的修士被他消灭了,而是玄兵爆裂的力量过于强大,使得舟内晶玉此刻没有办法再捕捉到那些信息了。


    各舰携带的玄兵并不止一枚,但是在这个距离上,他们并不敢发动毫无间歇的攻击,因为那样做只会把自己都陷进去。


    若是八十艘斗战飞舟齐聚,并分散开足够的距离,那么他敢保证那些修士一个别想逃出去。


    可他也明白,这也仅仅只是最为理想的场景罢了,除非是那些修士全部失智,否则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的。


    待得外面光芒缓缓消退,他言道:“传令各舰,不要放松,严加戒备!”


    后方巨舟之内,俊美少年看着前方,玄兵发出那一刻,他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不过究竟能取到怎样的战果,只有在接下来再看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从亲信手中拿过了一杯酒,仰脖灌了下去,随后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结果。


    此刻飞舟之外,那几只珍龙在方才冲击到来的时候,都是以翼足之抓勾在了飞舟外壁之上,身躯也是紧紧贴服其上,这才没有被强猛的气流吹卷离去。


    呼啸的风沙在最强猛的势头过去后,逐渐减弱收敛,前方视线也是依稀变得清晰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一道流光自极远地方飞来,正正轰落在方领军所在主舟的外壁之上,强大的冲击力量,使得一头攀附在此的珍龙被直接震飞了出去。


    而这一道流光与飞舟灵性力量的碰撞,这是让整个飞舟为之剧烈震动起来,灵性力量也似乎消失了那么一瞬间。


    舟身之内,众军卒身躯不由一晃,利用灵性力量方才止住了身躯。


    方领军这时却是见到,正前方的舱壁之上出现了一团刺眼的红光,而他身边的观察者则在向他放出急促而剧烈的警告。


    他缓缓转过身来,却是看到一个神貌若仙真的玉袍道人站在了宽大的主舱之内,手中持有一把长剑,身外微芒莹莹,玉雾环绕。


    张御看向方领军,他能够看出,后面那艘巨舟虽然看去最为庞大,灵性力量极为厚实,里面应该还躲藏着重要人物,但是方领军这一艘飞舟,才是整支舰队的头脑所在,所以第一时间先找上了这里。


    而对面这一位,应该就是这次霜洲人的实际统帅了。


    四周军卒们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斗战飞舟周围有灵性力量的保护,再加上坚固舱壁四处封闭,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


    从副看了一眼方领军,在近距离的意识交流之下,舟腹之内的军卒得往主舱这处赶了过来,而周围数名军卒则是直接向着来人冲了上来。


    张御身周围似有星光闪烁了一下,整个主舱之内也是明亮了一瞬间,而周围冲上来的霜洲军卒在半空之中齐齐断成了数段,残肢断躯顿时散落了一地。


    方领军顿时如临大敌,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从观察者传递给他的意念告诉他,这与杀死姚护军的手段几乎是一样的。


    眼前这个修士,毫无疑问就是当日出手之人。


    此时那个从副小心挪到一处案台旁,起手用力按在了上方的晶石手印之上,两旁舱壁内舱之上,忽有两扇旋门开启,而后有两头珍龙自里飞了出来,落在了主舱之中,并冲着前方发出嘶嘶吼叫之声,


    张御根本没去理会那两头珍龙,他伸出手,掌心之上,一团嗡嗡颤动,闪烁不定的白色光芒出现在了那里。


    方领军看见此物,血红晶眸急剧闪烁了一下。


    此刻飞舟之外又是传来轰然一声撞击,舱壁之上流传的灵性光芒也是消隐下去了一刹那,张御则是轻轻一翻掌,任由手中这团白光掉落了下来,随后他整个人自原处消失不见。


    方领军发出一声怒吼,两头造物珍龙张开翅翼,向着那团光芒飞去,而他本人则是转过身,浑身冒起晶光用力向舱壁之上撞去。


    那白色的光团在珍龙扑过来之前就正正坠在了舟板之上,并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摧毁一切的光与热!

    整艘斗战飞舟几在瞬息间就消失不见,强猛的冲击并没有因此而半分减弱,那光芒所照耀的地方,肉眼可见的一切的物事都是消失。


    荒原再度响起了一声震天轰鸣,庞大的尘埃云滚滚翻涌起来,肆无忌惮的力量从爆裂中心处向四面八方任意宣泄着。


    霜洲人余下的十六艘飞舟彼此相距此刻实际已是较为分散,但因为这次爆炸是在主舟之内,正好是位于舰队的中心位置,所以瞬间有三分之二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失去控制力,仿若无助落叶一般,飘旋的横推出去了十余里才是勉强稳住,可距离主舟较近的那几艘则是直接就在半空之中爆裂开来。


    俊美少年所乘坐的巨舟同样也是在波及范围之内,但是这艘飞舟灵性力量最为厚实,所以仅仅是被冲荡过来的力量强行向后压退了一段距离。


    看着主舟在顷刻间之内覆灭,还有整支舰队的下场,他先是惊愕,随即胸中涌起一股愤怒情绪,一把摔碎了手中的酒杯,站起怒斥道:“无能!”


    他脸色数变之后,最后又坐了回去,咬牙道:“我们走!”


    随着他这命令一下,巨舟陡然一个转向,就以极快速度脱离战场。


    他这一走,再加上负责具体指挥的主舟被毁,剩下的那些斗战飞舟也是斗志全消,也是开始一艘艘调转方向,试图从此间撤离。


    天幕之上星光一闪,张御的身影出现在了高空上方,他浑身上下被玉光云雾所笼罩,排斥着那些袭来的尘埃狂风。此刻他看了一眼那掉头飞转的苍白色巨舟,眸光微闪,背后星光闪烁一下,身影再次从天穹之中消失不见。


    而在那被霜洲人的玄兵轰击过的爆炸烟尘之中,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遁光飞驰出来,诸多修士的身影也是出现在了半空中。


    其中有几人还是心有余悸,方才的那一轮攻击实则对他们也具备一定的威胁,因为霜洲人的玄兵无比准确的找到了他们的所在位置,并且玄兵所覆盖的范围把他们所能逃遁的方向全部给封死了。


    所幸修士自身的危机感应在这里起到了极大作用,就算身处在爆炸范围之内,他们也能找寻到冲击威能相对薄弱的一面,从而避过了这一劫。


    事实上,要是霜洲这一行人一上来就抱着与敌偕亡的念头,以玄兵多轰击几轮,或者参与攻击的飞舟没有在半途之上损失那么多,那么结果还真是难说。


    万明道人望了眼余下的那些斗战飞舟和造物珍龙,大声道:“诸位道友,此辈乃是异类孽物,今次既来攻我,那就万不能放了一个回去。”说话之间,他身上光芒一闪,已是观想图再度放了出去。


    其余修士各是点头,一个个也同样是如此施为,只是面对可能还拥有玄兵斗战飞舟,他们没有亲身上前的打算,而是准备直接以观想图远攻击杀此辈。


    地面之上,一个浑身破烂的晶玉巨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它的身躯被厚厚尘土灰堆之中掩埋了大半。


    不过那晶玉外甲的破损之处上,却有一缕缕晶玉液体蔓延出来,持续而不停的修复那些破损的缺口。


    过去许久,晶玉巨人那鲜红眼眸一个闪烁,身躯微微动弹一下。


    方领军的意识此刻终于恢复了过来。


    尽管当时身处玄兵爆裂的中心所在,可因为两头造物珍龙的阻挡,再加上他自身实力雄厚,并没有直接被玄兵杀死,可也是受到了重创,现在他只能静静等待着外甲的修复。


    这时他感觉前方有光芒闪烁了一下,而后有落地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背剑身影出现在了前方,并且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他支撑身躯,勉强站起,道:“是你?”


    林姓修士一伸手,将背后的剑拔了出来,沉声道:“总算是一场相识,我来送你一程。”


    方领军忽然大声吼道:“你以为你能和他们一样么?你不过也是一个怪物罢了,区区一个造物,你算什么东……”


    他还未曾说完,只觉眼前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顿时声音一止。


    林姓修士默默收剑归鞘,转身走了几步,便化遁光纵空飞去。


    方领军呆呆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他的头颅从肩上滑落下来,巨大的身躯也是随之倾倒,重重摔在了灰白色的厚实尘土之中。


    ……


    ……


  第一百零三章 逆流

    俊美少年神情冷峻的坐在主舱之中那宽大的座椅上,他反复思量,觉得今次的失败,是料错了一件事,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过于看轻了对方。


    他以为没有了那件至宝,那些修士不可能抵挡住霜洲飞舟和玄兵的力量,可没想到,即便没有那件至宝,对面那些修士还具备这样强大的战斗力,那铺天盖地的如雨星光至于到现在还让他深深为之心悸。


    若是有一下次,他当更为慎重,或者准备的更为稳妥。


    可问题就在于下一次……


    他不由抓紧了拳头。


    经历这一次失败,右辅国那里一定会抓住机会攻讦于他,而密州原本支持他的那些人很可能会有所动摇。


    想到这里,他心中愈加烦躁起来。


    目光移去,见坐在下首的那名老者一直默不作声。


    他声音冷硬道:“袁老,今次之败,你如何看?”


    袁老往座上看了看,道:“左辅国,这一次只是实力不如人罢了,左辅国在整件事中并未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我若猜得不错,那强横神通应是那位张玄正所为,他之能为实是在我等预料之外,我回去之后,当会设法把关于此消息报上去,并尽快找到克制此人的办法。”


    说到这里,他微微侧身,看向俊美道:“左辅国,在此一战之前,斗战飞舟与造物从未和修士正面战斗过,便是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日后再找回来便是,而此回从中得来的收获,才对霜洲更为重要。”


    俊美少年冷冷道:“可是我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袁老摇头,道:“辅国太过看轻自己了。”


    俊美少年听出了他话的意思,问道:“哦?怎么说?”


    袁老声音不紧不慢道:“辅国无非是担心问责,被正国所放弃,可是正国正当壮年,放弃了左辅国,那么谁来制衡右辅国呢?或许正国会责罚左辅国一番,但绝不会让左辅国就此去位,所以左辅国大可不必担心自己地位。”


    俊美少年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他还是有些不托底。


    袁老继续道:“此战败北,这一战指挥之人乃是方领军,罪责其实并不在左辅国身上,但左辅国回去之后,首先需将这一战具体经过大肆宣扬,而后面见正国时主动将罪责揽上身来,绝不可诿过于方领军,如此方可收得下面人心,只要有此人心在,那么任何难关都可过去。”


    俊美少年听到这里,眼前微亮,这一步倒真是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只要还能获得密洲上下的支持,那么他对于正国就还有价值,若是此事真的做好了,那么这一次还是极有可能脱身的。


    他语声诚恳道:“袁老,你可愿到我身边做幕僚么?”


    袁老摇头道:“老朽还是适合在天机院摆弄机巧。”


    俊美少年略略有些失望,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得不到对方投效,不过时日还长,等到渡过这一关……


    就在他如此想时,却听到轰然一声响,整个巨舟震动了一下,就算他坐在大椅上,整个人也是随之晃动了一下,他感觉到不对,立刻一挥手,一旁矗立的玉璧上,当即显现出了此刻飞舟之外的场景。


    却见飞舟顶璧之上,一个浑身云光环绕,大袖持剑,有若神人的年轻道人正立在上方。


    老者忽然道:“那是玄府玄正张御!左辅国,快点派出人手将他驱走!万不可让此人进来,不然我等都无幸理!”


    他也没去提及杀死来人,事实证明,方才那么多斗战飞舟都拿对方没有办法,现在更是无可能做到了。


    俊美少年伸手按在座前晶玉之上,于意念之中下令,让自己的亲卫队长带人出去阻止张御。


    在这驾飞舟上,载有六十名披甲军士,两百名披甲从卒,全是他的精锐亲卫,尤其是那些军士,虽然没有什么神通法术,可在力量和速度上都堪堪达到中位修士的水准。


    此刻他命令下去,位于舱腹之下舱门旋开,这些军士立刻自里纵出,再沿着高耸如山的舱壁往上驰来,只是冲在最前面的几人,才是来到了上空,只觉面前似有星光闪过,而后就化为一截截的残肢断体落下。


    这些人不愧精锐,察觉有异,立刻分散开来,各自绕前绕后,准备从各个不同方向进行突袭。


    张御站在巨州舱顶上方,遥远天际的稀薄天云正泛出微微金光,令他半边身躯沐浴在一片光辉之中,他扫了一眼四面八方飞腾起来的晶玉巨人,口中淡声道:“敕禁!”


    这一刹那间,所有晶玉巨人灵性的力量似乎骤然消失不见,而后周围出现一道道不断闪烁跳跃的星光流翼,待得流光一敛,被斩成多段的晶玉巨人如雨纷落,向着下方遥远的大地坠去。


    俊美少年看着玉璧之中呈现的那一幕,脸色一阵难看,与此同时,他的观察者发出提醒,从来敌表现出的力量来看,若是没人再去阻止,那么仅靠飞舟的灵性力量最多只能坚持十到二十个呼吸,要求他尽快披甲,并尽早将造物护卫放出来。


    他意识到了危险,意念一动,苍白色的晶玉从四肢和身躯上蔓延出来,很快将他整个人覆盖了进去。随后快步走到旁侧案台上,伸手一按那里的晶玉,内舱舱门随即打开,两头造物珍龙从内舱里面放了出来。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两个脸颊两侧方嵌着银色金属条的造物人,形象分别为一男一女,俱是面色冷漠,出来之后,便对他半跪了下来。


    俊美少年冷声道:“披甲,准备应敌。”


    几乎是瞬时之间,两人身上就外甲覆盖上来,化变为两个灰白巨人,他们的外甲并不像晶玉外甲那般光亮,但是却有一股肃杀阴冷的气息。


    袁老此刻也是站了起来。


    俊美少年看了他一眼,道:“袁老可以到下方内舱之中一避,若是见到什么不对,可从子舱脱离,我摆脱危机后,我设法派人来寻你。”


    袁老点了下头,走到一边刻画着霜洲图案的金属板之上站定,脚下忽然一沉,而后整个人所站的地方都是往下降去,很快就不见了影踪。


    俊美少年待他走后,一拉壁上板杆,封闭了所有舱门,而后来到自己座椅之前,伸手在上面的晶石上一按,整个沉重的座椅便隆隆往后移开,而后自里升上来一个半人高的天煞将军的雕像,他把手雕像头颅之上一放。


    这个时候,雕像的双目似乎有红光发出,并有若有若无的咆哮之声在主舱之中回荡着,俊美少年不为所动,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在数个呼吸之后,雕像眼中的红光黯淡下去,旋即一股黑气从其上涌动出来,尽数往他身躯之上飘来,并将一身苍白外甲全数包裹起来,滚动片刻,便又隐没不见,俊美少年的外甲看去与原来没什么差别,只是他的晶玉眼眸却是微微泛起了一层黑色。


    轰!

    整个飞舟再度传来了一声震动,且是左右摇晃了起来,就算巨舟之内的光亮也是闪烁不定。


    而此刻,巨舟的中段靠前的位置处,舱顶上方爆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一道流光凭空一转,化为长剑,回到了张御手中。


    他看了一眼底下貌似空荡荡的舱室,就一个迈步,自上方落了下来,可脚下才是站定,就有一道道晶光自各个方向之上攒射而来。


    他身外的心光瞬息升起,莹莹玉光闪烁之下,所有的晶光全被抵御在外,见此无用,飞舟之内的晶玉巨人一半继续维持攻势,另一半从背后解下剑矛等巨大兵器,从藏身之地出来,毫不犹豫向着他冲了过来。


    张御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人,抬头往前方看了一眼,就一振衣袖,往主舱方向迈步走去,而他心光本来只是围绕在身外半尺之处,这个时候却是忽然猛地向外一张!

    轰地一声,这个舱间之内所有晶玉巨人都被那巨大力量推挤到了舱壁之上,每一个人都被挤烂压扁,而心光所过之处,一切物事都是粉碎,待得光芒收敛,剩下的只是迈向舱道深处的沉稳脚步声。


    俊美少年通过主舱的玉璧,也是看到了中部舱室之内的变化,看到那些护卫连片刻都挡不住张御的脚步,他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随后抬手而起,向前一个示意。


    两个人造物人立刻解了下背后的长剑,主动走上前去,来到了面向舱道那一边门前左右站定,并握柄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俊美少年目光凝定在玉璧之上,看着张御手持长剑,袖袍摆动,从舱道之上缓步而来,而一路之上,那些残存的披甲从卒丝毫没能阻住他的脚步,最后在距离主舱只有一墙之隔金属大门前站定下来,并微微抬首,往上看有一眼。


    俊美少年感觉对方目光此刻似乎正在注视着自己,不觉呼吸一紧,可是下一刻,似有璀璨星光在玉璧之中闪烁了一下,舱道之中已然变得空空荡荡。


    他悚然一惊。


    人呢?


    随着观察者传来的疯狂提醒,他猛地转过身来,便见一个道人此刻站在了飞舟前端的落地琉璃壁之前,在其背后,是一抹消逝下去的灿烂星屑和无垠而广阔的天空。


    ……


    ……


  第一百零四章 崩塌

    张御在进入主舱之内后,就感觉有一股淡淡的热流飘涌上身,观其源头位置,恰是在那个主座之上,他不由往那里看了一眼。


    此间两名造物人见到他突兀出现在这里,不待俊美少年的吩咐,就已是主动冲了上来,手中两把锐利长剑也是向他挥舞而来。


    张御眸光一转,这两人一出手,他就感觉非常有章法,有种千锤百炼的感觉。


    但是在这种动作之中却是感觉到了一种刻板,就像是尺规刻画出来的线条,精准有余却又失之于自然。


    二人长剑切入进来的角度力度很到位,配合也是很好,可落在他眼里,却是带着一丝僵硬。


    遇上这样的对手,他不吝于以剑法回敬,于是一抬手,握上了剑柄,他的举动之中带着一种从容和潇洒,与对面的狠厉冷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自从踏入第三章书之后,他就很少直接动用剑器与人格杀相斗了,通常都是直接以心力飞剑攻杀,但这不并代表他的剑法落后了。


    力量和速度的大幅提升,还有对道法深入理解,使得他已然进入了另一个层次之中。


    看着两把长剑到来,他身躯微微一侧,脚下同时向前一步,借着前出之力,剑刃自然而然被带动出鞘,如清光流水一般向着前方斩去!


    两个造物人的目光闪烁着,它们看到了张御的出招,脚步一错,剑刃也是随之一偏,继而改挥为退,既避开了前方剑刃,又一一左一右封死空间,回应的恰到好处。


    张御挥出剑刃不出预料之外落空,可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任由长剑下落,脚下微微一发力,身躯前进的速度微不可察的向前加快了一些。


    这个时候,他一伸手,往那左侧袭来剑刃之上推了一把,使那剑刃不自觉的往上偏去。


    与此同时,他那下落的剑锋以极快速度猛地往上一挑,直接穿破空隙,从右侧那个造物人下巴之中刺入进去,并从头顶之上贯穿出来。


    造物人并非是人,造得和人一样是为了融入人群,现在本身身为兵器,哪怕头颅被贯穿,也没有立刻死亡,它的观察者也可以代替它继续观察外面的事物,所以它仍然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可是那冲击入头颅之上的剑刃和心力却是破坏了它的平衡,手中的动作也是不可避免产生了歪斜变形,使得剑刃不可避免的落去了其他方向。


    张御此刻身形继续往前走,手腕一带,剑刃自然从其头颅中滑脱出来,同时轻轻半旋身牵动手臂一挥,剑刃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弧光,就将另一侧的造物人从腹至肩着斩成两段,脚步再移,旋身过来,高高荡起的长剑顺势下劈,直接将那早已受创的造物人连人带剑劈成两半!

    从出招到斩杀两个造物,他一共只是走了三步,而整个过程只是发生在一个呼吸之内,两个造物人已被斩杀。


    不过由于他的转身,此刻却是背对着俊美少年这一方,两头造物蛟龙窥见机会,不约而同张开翅翼,头颅向前一引,如利箭一般射出,向前他的后背冲来!


    张御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微微一个侧首,就在这两头造物珍龙堪堪触及他后方的时候,他整个人倏地闪烁了一下,好似消失了极为短暂一瞬,而那两头珍龙看似直接从他身躯之中穿了出去。


    这一刻,双方位置发生了一个互相,变成了他在后,珍龙在前,他手腕一振,淡然摆动剑刃,一道明锐剑光顿时舱室之内闪过,两头造物珍龙刹那间被横剖成两半。


    这些珍龙速度极快,动作敏捷,一旦被其展开所长,的确能和四章修士一较高下,但是输在没有神通,只能依靠自己的躯体上来与敌相斗,那便容不得任何疏漏,现在被他抓住一丝破绽,立刻就被斩杀于剑下。


    俊美少年看到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自己身边最具力量的造物就被一一斩杀,心中惊栗无比。


    在这些浓烈负面情绪推动之下,他眼眸之中的黑气变得更为浓郁了,随即有一股凶戾从心底翻涌上来,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厉啸,滚滚煞气就从身躯之中轰然涌出!


    这些乌黑烟气到了外面,霎时凝结成一个五丈高下的六臂魔像,双目赤红,面目狞恶,原本宽敞而高大的主舱内,足有一半被那庞大的身躯占据。


    张御此时转过身来,手中之剑向一侧展开,迎着喷涌上来的煞气,抬头看向这尊煞气凝聚的庞大魔像。


    从那三头六臂的模样之中,他立刻辨认出这是一尊受霜洲人膜拜的天煞将军。


    可以感觉到,这东西在现身出来之后,灵性力量就在不断往上攀升,并且很快到达了与他同一个层次内,而那上浮的气机到此一步并没有停止,此刻只从单纯灵性力量上而言,已然是超过了他。


    他的言印可以制压一切位于自己心力之下的对手,但是对于灵性力量超脱于他的人,便就很难撼动。


    不过便不动用此印,他也依然还有其他手段。


    天煞将军头颅一低,凶厉目光瞪下,朝着他就是一掌拍下,巨大的手臂摆动之间,视界顿被塞满,周围几乎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


    张御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对方虽然看去是人形,可并不能当做人来看,在他眼中,那就是一团无形无质,无处不往的烟煞,其中灵性那一面更是占据了绝大部分。


    故是他没有选择去躲避,而是伸手出去,张开五指,结结实实与那手掌撞在了一起,身上的心光如同两个浪潮的撞击,高高奋扬而起。


    两者的碰撞却是使得整个空间发生了剧烈的震荡,主舱的舱壁隆隆震颤着,仿佛下一刻就被破裂。


    那魔像一击受阻,其他几个手臂跟着落下了来,其势仿佛巨锤砸城。


    张御此时把袖袍一拂,一柄清光湛湛的玉尺飞了出来,逆流而上,一路破开巨臂煞气,轰隆一声撞在了天煞将军正中那一颗头颅之上,霎时将其轰散,不过随着源源不断的煞气涌出,那爆散的那一只头颅又是凝聚出来。


    张御眼眸里的微光再是闪动了一下,他判断这东西光是只是破坏一点没有任何用处的,需得从整体上打破,方有可能将之击溃。


    他身躯微微下蹲,就在上方巨掌再次压下的时候,背后星光一闪,霎时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天煞将军的胸前,拳头之上心光一闪,风雷激荡,随着其一拳轰出,主舱之内大气随之炸开,对面的巨大身躯上也是轰然破开一个大洞!

    他动作不止,伸手一抄那玉尺,一甩袍袖,已是朝里直直冲入进去,那些煞气纷纷涌了上来,修复着那破口,并很快将那里填满。


    天煞将军独自站在那里,开始无甚变化,可是过去片刻后,那些凝聚身躯的煞气开始扭曲变动了起来,头颅和手臂也是时散时聚,还可以看到身躯底下有着一缕缕有若霹雳雷电的光芒在泛动。


    再是过去几个呼吸,轰的一声,一对有若星光翅翼自它身躯之中绽放开来,这尊魔像的身躯也是如沙砌雕像一般轰然爆开!


    张御重新现身,他立在半空之中,袖袍飘荡,手中所持玉尺放出澄澈而明亮的光华,凡光芒所到之处,那一缕缕震散开来的煞气随即被化去。


    随着这些污浊被清扫,俊美少年的身形也是随之显露。他晶玉眼眸之中的黑气此刻已然不见,而方才涌上来的凶戾情绪已经尽数消退,残留下来的只有无可抑制的惊惶。


    天煞将军一旦俯身,就完全不受他控制了,可这尊魔神的战力毋庸置疑,这也是他眼下最后的倚仗了,连此物都被张御打得破散,这样的敌人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对付了,现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离此间!


    他伸手一按胸口,身上猛然爆出一道极端明亮的光芒,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动出来,并推动着他撞破了前方琉璃壁,并化一道流光从此间飞遁了出去。


    在冲至外间之后,他回头瞥了一眼,见到张御持剑站在巨舟破损的边缘处,看着他远远离去,似没有上来追赶的意思。


    由于他的飞遁速度极快,张御的身影在视线之中急骤倒退远去,而整艘巨舟也是很快化为了一个小黑点,再是在眼中消失不见。


    在一气奔出去千余里后,他这才稍稍减弱了速度,不是他不愿意去到更远,而是发挥出外甲的力量,毕竟还是要靠灵性力量的,身为辅国,他固然得到了最好的培养和教育,可毕竟年岁不大,还不具备持续动用这等力量的能力,需要当中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观察者出声提醒道:“注意敌人!”


    俊美少年目光一转,立刻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飘渺云团,手掌一挥,一道晶光爆射而出,那云团一散,一个道人和四名修士出现在了那里,他们似乎也未想到自己会被敌人发现,有些猝不及防。


    俊美少年晶玉眸子之中一阵闪烁,瞬间分辨出这几人力量层次远无法和方才那位相比较,他立时决定杀死这几人,在其等身上宣泄了自己的郁气之后再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旁侧观察者却在疯狂示警,他仰首一看,大气之中泛起一阵涟漪,一个奇异而华美的物事自里浮现出来,璀璨的流光双翼只是轻轻一晃,两道流光就斩入了他的心神之中!


    ……


    ……


  第一百零五章 落潮

    俊美少年身为左辅国,他所披外甲是霜洲之中除却正国之外最好的,具备常人所不及的守御之力,哪怕灵性力量未曾激发之时,也能挡住大部分的外来攻击。


    可是此刻两道明锐光芒斩来,却是直接杀入了心神深处,他的意识和神智在一瞬间之间被磨灭,无边黑暗涌了上来,只剩下如同空壳一般的身躯,从高处的云端坠落下去。


    廖和看着其人化作小点从视野之中消失,再抬头看去,却见那一抹星光已然飘散不见,不觉吐了一口气。


    方才那名霜洲人盯上他的时候,他生出一股极端危险的警兆,他擅长炼制丹药,但并不以战斗力见长,真打起来还真不见得是对方对手,尚幸还有他人出手。


    一名弟子这时飞上前来,看了看那抹流光消失的地方,问道:“老师,那是什么?”


    廖和吸了口气,才道:“应该是观想图,那位同道此时应该还在数百上千里之外,方才是以观想图跃空杀敌。”


    那弟子不禁愕然。


    “那是观想图?”


    他有些不信。


    他也是见过廖和的观想图的,像面团一个,看着无比丑陋,和方才那华美的物事相比根本不是一回事吧?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看了自家老师一眼。


    廖和没好气道:“你看什么?”


    弟子马上低下头,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廖和看他模样,瞪了他一眼,又抚须想了想,“那位不知稍候是否还会过来,你们且在此等着,我下去看一看那霜洲人是死是活。”


    交代过后,他纵身往下落去。


    此前他们过来时,路上撞见了霜洲人大股舰队,因为怕再遇见,故是不敢行走太快,直到远远见到远空光芒闪烁还有那隆隆爆响之声,猜测双方现在应该已经交上了,这才加快了速度。


    他本打算趁此机会自后突袭霜洲人,可现在看起来,似是战斗已然临近尾声了。


    转念之下,他已是来到了地面之上,那名霜洲人躺在了一个生砸出来的土坑之中,丈许高的苍白色外甲看着比例合度,没有半分臃肿感,即便此刻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也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站在远处,感应了一下,确认对方生机已无,只是心中却总感觉危险未除,小心走上前去,忽然,苍白巨人那晶玉双眸之中有光芒闪烁了一下,而后轰的一声离开地面,往上空飞去。


    廖和背后白光一现,一团如白色泥浆,无眼无手的物事涌了上来,顿将那苍白巨人的一只脚裹住,尽管后者仍在上往上升腾,将那白色泥流如扯面一样拉得越来越长,可始终无法将之甩脱,而那些泥流沿着居然能腿部蠕动着上来,一路蔓延而上,将之整个裹入了进去。


    做到这一步,廖和心下大定,目标一旦他观想图裹住,那只能任他揉捏搓扁,只是他略觉遗憾,自家弟子不在身旁,看不到他大显身手的这一幕。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巨舟之上,张御睁开了眼睛,方才观想图千里跃空击去时,他也是看到了廖和,之前他对各派派主也是作过一番了解的,当时便认出了其身份,既然有这位在一旁,便有什么意外变化,那也足以应付了,他也就不必急着赶过去了。


    他转过身,走到那主舱中间的座椅处,伸手在上一拍,这座椅缓缓移开,底下升上来一尊天煞将军的雕像,这东西一出现,那涌上身来的热流顿时变得浓烈起来。


    他观察片刻,把手往魔像的头颅上一放,眸中顿有丝丝电芒闪烁着,过去少时,雕像身上出现道道裂纹,并且越来越密,最后崩碎成了一堆细小残砾。


    他站在原处抬头看了看,这艘巨舟应非常有价值,他准备带了回去交给桃定符,想来这东西在其人手中应该更有价值。


    稍稍侧身,他目光落在主座前的方台上,略一思索,把手按在了那里晶石之上,心光涌入进去,不出预料,里面有一股意识正试图反抗他。


    这是这艘巨舟本身所存在的意识,或者说是一个庞大生命聚合体所凝聚出来的意识,不过双方的强弱并不是体型所决定的,而取决于生命的层次,所以这样抵抗没有丝毫用处。


    张御的心光如洪水冲奔,浩浩荡荡,轻而易举将之覆灭。


    这艘身长足有六十丈长的飞舟失去了自身意识,自是无法再悬停于半空之中,沉重的舟身往一侧倾翻过去,不过转瞬之间,一道璀璨光亮自张御身上扩展出来,将整个舟身笼罩在内,而后缓缓从天空之中飘落下来,并无比稳当的停落在了地面之上。


    片刻之后,张御走里走了出来,他身上心光一闪,腾身在空,不过他没有往俊美少年逃走的方向去,而是往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而方才就在张御与俊美少年交手的时候,一个子舱从巨舟之上脱离下来,并朝着坚硬的地面之上坠去。


    在落地之后,子舱弹动了几下,又地面之上翻滚了起来,最后靠着分布合理的重心平稳停下,过了一会儿,一侧的舱门被自里移开。


    袁老从内舱之中爬了出来,他努力呼吸了几口气,张望了四周一下,入目所见,是天上刺眼的光芒和满是杂草的荒原。


    他年纪较大,即便早早披上了神袍,可因为专心精研各种机巧,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精力,自然也没能修炼出灵性力量。


    现在他纵然力气大一点,可也没有能力在荒原之上跋涉的能耐,只能寄期望那位左辅国能够顺利逃脱,随后再遣人过来救助自己。


    他现在所需面对的问题,并不是水和食物,这些东西子舱内都有,省着点吃,足够他坚持半月时间了,若是进入低消耗的沉眠,那还能坚持更久。


    现在最麻烦的,是那些白天躲避在地下,而夜晚出来觅食的灵性生灵,子舱看似厚实的舱壁可挡不住这些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回过气来,回到了舱内,拿出一包东西,拆开外面的纸封,显露出来的一包油汪汪的肉稣,他三口两口吃了下去,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饱腹感。


    他又拿了一只薄皮金属酒罐出来,少少抿了一口。


    这个时候,他忽然身躯微微一僵,因为他看到了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人影,他转过身来,见一个人飘悬在空中,背后是刺目的光芒,使得他没有办法看清对方,但他清楚来者是谁。


    张御身躯缓缓从空降下,尽管对方用罩衣遮挡,可是他看得清清楚楚,在那下面,是一张惨白的脸庞,眼瞳呈现出淡黄色,脸颊瘦削。


    这是典型的霜洲人的形貌。


    这个人没有任何武力,但是却能乘坐子舱逃走,显然在霜洲那边具备一定的身份。


    袁老沉声道:“不管你想问什么,都无法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他微微抬头,看向张御,道:“你也别想用修士的神通手段来问询我,我的脑部经过改造,任何迷惑心智的手段对我都是没用的。”


    张御淡然望着此人,没有说话。


    他方才就发现,这个人在自己出现的那一刻就突兀死去了,现在和他说话的,不过是由一个残留意识控制的躯体罢了。


    袁老看着他,罩貌下的脸容露深沉笑容,道:“这一次是你赢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嘴唇再动了几下,便就往后倒了下去。


    张御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能够看出,对方嘴唇动的那几下,所说的话是“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略作思索,把袖一拂,将整个子舱收入了星辰袋内。


    这个人虽然死了,可是其人身躯还是有价值的,可以带回去给武泽研究一下,看是否能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他往上一抬头,再度腾空而起,往南一路疾驰,很快到了方才斩杀俊美少年的所在,远远看见了一个如面团一样的东西漂浮在那里,下方正站着方才那名道人,于是往下一落。


    那道人看了几眼,走上来拱手一揖,打招呼道:“可是张玄正么?”


    张御抬袖还了有一礼,道:“是我,尊驾可是廖派主?”


    廖和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自我回书那一刻,世上便再无丹庐派了。”他关切问道:“玄正,不知道这一战如何了?”


    张御道:“此战已然结束。”


    廖和松了一口气,随即他脸上露出惭色,道:“惭愧,来时路上正好撞见了霜洲人,故是缓行了一程,没能帮上玄正和诸位道友。”


    张御道:“道友能带着弟子赶来,已是足以证明自身心迹了。”他看向那个“面团”,道:“那霜洲人在其内么?”


    廖和马上道:“是,此人被道友击杀,明明没有了生机,却还能往外逃遁,故是在下将之困在此中了,正要等玄正来处置。”


    张御道:“且放其出来。”


    廖和立刻依言而为,将自身观想图一收,露出里面那苍白巨人,只是他才一放开束缚,这看去已无声息的东西晶眸剧烈一闪,身躯忽然纵起,再一次往天中遁逃!

    ……


    ……


  第一百零六章 余波

    张御站在原处不动,他只是往上看了一眼,那苍白巨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固束住,身周围围更是出现一团莹莹发光的玉光,它犹如陷入琥珀的虫子,一动也不能动。


    张御此刻看得很清楚,这东西身躯内部没有任何生机,原主早已经被他的“幻明神斩”杀死了,现在控制外甲的是另一个寄存其上的意识。


    他猜测这或许是霜洲人预先安排好的手段,即便人死了,也不让尸体和外甲落在他人手里。


    不过最好的办法实际上是毁灭,不这么做的原因许多对方身份不一般。


    他心光往外甲之内一个扫荡,立时将里面这股意识泯灭,苍白巨人失去控制,坠回地面,过有片刻,那外甲忽然一阵变化,消退了下去,里面露出的是一个双目紧闭的俊美少年,身上穿着刻着细小纹饰的银白色内甲。


    毫无疑问,此人在霜洲内部一定是个极为重要的人物,想来知道不少事情,只是现在被他杀死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可惜,就像那个老者一般,这样的人霜洲为了防止秘密泄露,一定是会有所布置的,几乎无可能从其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他一挥袖,将此人也是一并收入了紫星袋中,准备到时候一并交给武泽。


    转身过来,对廖和言道:“廖道友,我现在回去与诸位道友汇合,道友可要与我同往?”


    廖和忙是表态道:“自当跟随玄正。”他又道:“我上面还有几位弟子,还有代步之物,不知可有幸邀玄正同乘?”


    张御一点头,道:“也好。”


    随即两人腾空而起,来至悬停在上方的那一团白云之上,待得坐定,就往来处归返。


    在回程路上,张御问了廖和一些话,大致了解一些如今丹庐派的情况,

    这个道派完全是以祭炼丹药为生,就连廖和的观想图,也不是与敌攻杀的,而是用来祭炼各种丹药膏散的。


    此派实力不强,能够在域外生存,多是依靠这一手本事。


    而最早的丹庐派,是廖和与一名真修一同建立的,只是其人后来回到了灵妙玄境之中。


    也是如此,丹庐道派与灵妙玄境的修士还一直打着交道,且经常会有真修过来登门求药,道派中一大半药材,也是由灵妙玄境提供的。


    张御思量了一下,丹庐道派这些弟子都很有价值,待解散之后,原本道派之中的人倒是可以考虑仍然聚合在一处,而不必似其他道派弟子一般拆散开来。


    白云法器一路飞驰,很快回到了乘常道派原本驻地附近。


    在他离开前,霜洲舰队还剩下十艘左右的战斗飞舟,不过此辈现在已全数被歼灭在了归途之中。


    万明道人还带着诸多修士来回反复的搜查,勿必不让一个霜洲人漏逃了出去。


    张御回来的时候,众修已是等了一会儿,见他平安归返,都是一个个上来郑重致礼。


    这是因为他在这一战中所表现出来的神通慑伏了众人。


    修炼者不论是何地位,自身力量才是根本,哪怕他现在不是玄正,所拥有的力量也足以让此间修士所敬服。


    经此一战,众修也是由衷相信他能带领诸人恢复玄府以往之格局。


    廖和看着这一幕,又是羡慕又是敬佩。


    张御与众人见过礼后,寻到万明道人,问道:“可有同道受损?”


    万明道人回道:“之前按照玄正布置,弟子都是躲入了地下,少部分弟子受伤,不过都无什么大碍。”


    实际上十余枚玄兵轰炸之下,即便有些弟子躲入地下,也仍然受到了冲击,有些洞窟甚至坍塌了,好在修士自身生命力极强,事后被人救出来,现在大多数已是恢复如常了。


    张御道:“可有俘获?”


    万明道人摇头道:“每一个霜洲人见到自己有可能被擒捉时,都会提前自我了断,神魂也是会一起消散,我们尝试过阻截,但没有太多用处,所以我们手中也没能留下任何活口。”


    张御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关系,那些霜洲人军卒当也不会知道太多隐秘。这样一来,这一战算得上是歼灭全数来犯之敌了。


    不过他也是想到,今次可以说是修士一方取得全胜,但下一次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和各派派主所展露出来的能力,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霜洲人所得知。


    这回次霜洲人来了这么多人,还有如许多的飞舟,总有一些用来观察的东西难以杀死,譬如一些微小的造物,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


    就算不提这些,眼前这些修士之中,也必然有人是心怀异思的。


    而下来他所需要做得,就是设法鉴别此辈了。


    万明道人这时又言道:“玄正,我们方才找到了霜洲舰队指挥者的尸体,这个霜洲人就是之前覆灭摩云道派和浮于道派的元凶,可这个人并没有死在玄兵爆裂之中,而是被人斩杀了,动手的并非是我们的人。”


    张御问道:“可能推断出是何人所为么?”


    万明道人言道:“曹道友说,从留下的剑痕上看,这可能林宣盛下得手,这一位可能玄正未曾听说过,此人修为不差,以其实力足以在域外立派,不过或许其人性情较为淡泊内敛,并没有如此做,据说在霜洲人未曾进犯青阳之前,这人便已与霜洲人有过不少往来了。


    这一次霜洲人攻上曹道友的伏空道派之前,他也是为霜洲人做过一回说客,不过其人倒是有些操守,并没有劝说曹道友投降,而是讲述了霜洲人一些手段,让曹道友及早离去,也是因为如此,曹道友才得以霜洲人到来之前将门下大部弟子转移走了。”


    张御心念一转,从这个人表面上的行为上来看,看去还是站在众修这一边的,但也不排斥其人是想隐瞒一些什么东西。


    他作为玄府玄正,似这样一个修为深厚的玄修,势必不能放任在外,今后无论如何也是要让其接受玄府管束的。


    不过这可以放在之后解决,眼下还需先把整合域外各派之事做完。


    洪山派高履山驻地之内,钟烈坐在后殿平台之上,看着面前空旷无人的沼泽大湖,而他的手旁边,则摆放着一枚半尺高的多棱琉璃玉。


    他在等待着从域外传来的消息。


    若是此一战域外道派失败,那人身亡,那么洪山无疑可以继续存在下去,若是结果相反……


    他摇了摇头,觉得应该不至于。


    试问没有了那件至宝,那人又拿什么去和拥有玄兵和强横造物的霜洲人去拼?


    拼得过么?


    这些年下来,他早就已是看明白了,玄修已是没有什么出路了。


    当初玄廷扶持玄修,就是为了弥补底层战力的不足,可是随着那些强悍造物和神袍玄甲的出现,玄修地位已是一降再降,说未来被那些东西取代他也毫不奇怪。


    现在他维持道派格局,与两府合作,一切事情都可自己作主,可回到玄府之中,不但没有了现在高高在上的地位,反还多了一层管束。


    最重要的是,他交流得来和自身造立的章印秘法还都要上呈玄府,这叫他又如何愿意?他宁愿毁去,也不会交了出去。


    正寻思时,远处的沼泽之中有一片光芒闪过,而后身边琉璃玉上也是迸发出了闪烁着光亮,好一阵之后才消去。


    他在凝视过后,面色变得阴沉了几分,哼了一声,一拂袖,将琉璃玉震了个粉碎,碎裂的琉璃玉片在平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站起身,在这里来回走着,过去许久,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了一阵寒风,转头看去,见那雪衣女子出现在了平台上,他道:“你也收到消息了吧?”


    雪衣女子微微沉默,道:“你准备如何?”


    钟烈上前两步,目露杀机道:“还能如何?那位一旦整合好域外道派,必会拿我们开刀,你若想不想道派被散,那就只有出手阻止!”


    雪衣女子看了看他,冷冷道:“我们的力量不够。”


    钟烈在原地又走了两步,这句话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不知道那一战具体的详情,可是传讯之中点明了这次之所以能战败霜洲人,主要还是依靠那人的手段。


    这足以说明,哪怕没有了那件至宝,这位的实力也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他沉声道:“还是那句话,不希望他回来的人很多,不过这件事只能靠我们自己去做了,我会去拜访那一位,寻一个解决办法。”


    雪衣女子听到他听到“那一位”,眸子略略一动。


    钟烈看向她,道:“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那人一回到洲内,那我们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我们只有抢在这前面下手!”


    他似怕对方决心动摇,又着重强调了一句,“梅派主,我相信你也是明白的,就凭我们在之前做过的那些事,若是让这位知道,我们也是一样逃不过去。”


    雪衣女子语声中带着一丝讽意,道:“你不用对我说这些,也不用怕我会解散道派投靠其人,我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不管是输是赢,都不会半途收手。”


    钟烈看着她道:“梅派主能这么想,我也是放心了,”他望了望外间,“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我料想三五天那位还不会归返,但时间长了就说不准了,所以最好在这两日做好准备,尽快赶去域外。”


    ……


    ……


  第一百零七章 微澜

    一艘瓷白色的庞大飞舟正在旷阔无边的天穹上方行驶着,下方则是一成不变的荒原大地。


    “陈辽死了?”


    主舱座位上坐着的一名五官精致美好的少女。


    她拥有银色有光泽的头发,只是在轻松的扎了一个马尾,脸庞上的皮肤并不像寻常霜洲人那么苍白,而是白皙如同美玉,唇色淡紫,像是通透的水晶。


    她此刻的表情十分惊讶,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最大的对手就这么死了。


    “是的,右辅国,消息是真的,是方才独州内用密讯送来的。”


    站在座下的白袍老者向她证实了这个消息。


    银发少女拂动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发丝,“还真是有些意外呢,陈辽这个人虽然有些自负,可还是有些本事的。”


    白袍老者沉声道:“右辅国,兵凶战危,任何人的生命在战场上都是对等的,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


    银发少女那淡金色的漂亮眼眸转过来看向他,“欧老,你是在提醒我么?”


    白袍老者没说话,但是态度却很明了。


    银发少女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旁侧的晶玉扶手,道:“那我接受你的这个提醒了,想想用一个辅国的生命来作教训,哇哦,这个代价还真是够大的。”


    “对了,杀死陈辽的人是谁?他是怎么死的?”她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白袍老者神情无比郑重道:“根据密讯情报,左辅国带领千余飞舟,正合方领军一部五百人及密州左右二卫两千精锐,共计千余飞舟想要一举打断域外道派联合之势,只是这一战最后大败,以至于全军覆没,而此次带领域外诸派与他交手之人,乃是青阳玄府玄正,张御!”


    银发少女神情认真了些,道:“唔,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受玄廷敕封,这可是六十年来可是仅有的一位,对了,有这一战再具体一些的情报么?”


    白袍老者摇头道:“这次行动人全是密州的人,还都是左辅国的亲信,我们的眼线很难插进去,而且这一战无有一人逃回,只有一些造物在陆续返回,要得到准确的消息,还要再等待一段时日,但可以肯定,那位张玄正在这里面起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银发少女点头道:“了解了,蔡老,多搜集一下关于这位的消息,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我们在洲内的人,以后说不定他会是我们的对手。”


    蔡老严肃道:“我会的。这件事我也一直在做。”


    银发少女嗯了一声,她往椅背之上一靠,双指交叉,“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事呢,陈辽那家伙死了,我们总该做些回应吧?”


    蔡老沉声道:“按旧有的礼规便好。”


    “旧有的礼规?”


    银发少女若有所思,好像有些明白了。


    此时站在阶下的一名英丽女军士对她一抱拳,有些激动的言道:“主上,陈辽一死,主上就是唯一的辅国了,即便再提拔左辅国,也不可能和主上相争。”


    银发少女手肘支撑在扶手上,似在思索什么,她轻轻一摆手,道:“没那么简单,正国可不想那么早退位,就算陈辽死了,他也会找另一个人来制衡我。”


    蔡老道:“右辅国看得很清楚,希望心中也不要生出得意之念,这件事对右辅国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反而更值得警惕,因为正国为了提拔新的左辅国,下来一定会寻机会设法打压右辅国,用以平衡朝局。”


    银发少女托着腮,翘了翘光滑饱满的小腿,道:“料到了。”她语锋一转,“不过夹着尾巴做人可不是我的风格。”


    她很清楚这六十年来自己前面两任辅国的下场,辅国既是霜洲的继承者,又是正国的竞争者,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那自然要承受住这个位置上的压力。


    她也知道,自己不管如何做,正国该是如何还会如何,不会因为她表现出来的乖顺而收敛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太委屈自己呢。


    蔡老沉思了一会儿,道:“下个月右辅国就满十七岁,离敖神怪我们也已经找到了踪迹,建议右辅国近日尽快完成晋升祭仪,那时候再返回洲中,把握就大许多了。”


    银发少女的神情也是严肃了一些,道:“我知道了。”随即她一把按住两旁扶手,微微抬头,“陈辽认为只要做出功绩,就可以名正言顺拿到洲中所捕获的上等神怪,可是我觉得,获取这些东西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不能等着别人赐予。”


    霜洲权柄一方面来自下面人的支持,另一方面则来自于他们生命的潜力。


    现在所有霜洲人都已是非人的怪物,但是一般的霜洲人潜力有限,与寻常天夏人相比也并不占什么优势,甚至在寿命和体魄上还有所回落。


    可是有少部分霜洲人的生命潜力却是极大,它们甚至可以通过吸收一些强大神怪的生命精华来帮助自己来提升生命层次。


    如今凡是霜洲上层,皆是此般人。


    而其中潜力最大的,无疑就是正国和左右辅国,他们如果能在十八岁之时完成这个仪式,那就可一举获得等同与上等神怪的力量和体魄,那时候再披上霜洲特意为他们打造的外甲,自身能力将会无比接近于上位修士。


    只是银发少女现在只有十七岁,提前完成祭仪,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可是她不得不冒这个险,因为按部就班的去做,前两任的下场就摆在那里,而陈辽想走堂堂正正的路线,也是同样遭遇到了失败。


    故这是她唯一可以选择道路了。


    巨舟在沉默之中飞驰着,大约半日之后,蔡老目中晶色光芒闪烁了一下,看向主座道:“右辅国,我们找到它了。”


    银发少女从座上站了起来,缀着流苏的长裙的垂到了地上,她漂亮的淡金眸子里有着明亮的光芒在跳跃着,“那就准备开始吧。”


    营州,某处地下营垒的大厅之内。


    一名身着银色袍服的中年男子将一封告书一把扔在案上,不满道:“上面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这个时候要我加快进度,说早些把人挑选出来,这件事是说快就能快的么?得一步步来啊!”


    他来到案台边,“不行,我们要写申书,我要说明此间情形,不能让他们乱来!”


    厅内另一个身着同样服饰的矮个子看他如此做,劝说道:“主事,没用的,上面决定的事情,我们只能照办,没法违抗。”


    中年男只是自顾自在那里写申书,嘴里还时不时嘀咕几句,待把书信写好,递过来道:“代我呈上去。”


    矮个子无奈接过,道:“那我去了。”


    中年男子催促道:“快去,快去。”


    矮个子转了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中年男子急切问道:“送上去了?”


    矮个子点了下头,又忍不住道:“可是我觉得没什么用……”


    中年男子则是喜道:“送上去就好。”他一转身,回到案台边翻着文书,“我们还是按我们之前安排计划做事,上面那帮家伙,不懂装懂,还乱插手,简直瞎胡闹。”


    矮个子张了下嘴,放弃了劝说,站在那里默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中年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上次的测试,过关的那些人,把她们都找过来,我们继续先做我们的测试。”


    矮个子犹豫了一下,道:“上次的测试,有十一个人受了重伤,有一人濒死,各地学宫对我们意见很大,我们原本的安排是否要酌情减弱一下?”


    中年男子似乎什么都没听见,道:“我先到演武场,稍候你把人找来。”说着,就拿着东西直接走了出去。


    矮个子:“……”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能下去安排了。


    半个夏时之后,莫若华还有十五名女军士被唤到演武场的大厅之内。


    只是许多人面上都带着些许不安。


    上一次测试让大多数人仍是心有余悸,军中要求她们与一头下等神怪作战,而她们每一人都不被允许披甲,也不被携带任何兵器,她们中的大半人都未能通过。


    没有了外甲,大多数人一上场就失去了本该有的斗志,更别说去冷静面对神怪了,便是通过的人,也感觉自己是九死一生。


    而这一次的测试,她们意识到恐怕会比上一次更为严苛。


    莫若华站在人众之中,她面上很平静,上回的测试她很顺利的通过了,实际上,比起驾驭外甲,她更习惯单独披上神袍与敌斗战。


    虽然青阳的神袍与东庭的神袍有些不同,但没有那些负面情绪的干扰,她反而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


    演武场的琉璃壁外,矮个子看着这些年轻的女军士,有些不忍心,道:“这次的测试太危险了,她们都是军中精锐,万一折损在这里……”


    中年男子无所谓道:“不用担心,这次我请来了专人看顾,一有问题立刻可以阻止。”


    矮个子无奈苦笑。


    这时一名军中女教长出现在了场中,她用挑剔的眼光看着眼前所有人,道:“这一次的测试,你们的对手依旧是那些神怪,但是准许携带武器。”


    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她面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又加了一句,“但是这一次,你们不被允许使用神袍。”


    ……


    ……


  第一百零八章 间隙

    听说不被允许使用神袍,演武场大厅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现在神袍就是所有军士力量的源头,在场所有人一切技巧的运用可以说都是居于神袍而来的。


    可以说,失去了神袍,她们这些女军士也就是比寻常军卒强一些。


    有一名女军士忍不住问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么?”


    女教长神情严肃道:“战场上是不会有人和你们讨论这个问题的。”


    那女军士反驳道:“可战场上我也不会脱下神袍啊。”她又加了一句,“就算在平日,我也不会轻易脱下神袍的。”


    一众女军士都是纷纷赞同。


    神袍可以帮助她们更好的摄取外来食物之中的养分,而无需经过如凡人一般的消化,能够使她们的身体不染一尘,凡人所有的污秽排泄她们都不会有。


    神袍能够延长她们的寿命,使她们长久保持青春,处于旺盛的生命状态之中,可以说就这就真正神化的过程,所以在披上了神袍之后,一般很少再会脱下来。


    女教长冷声道:“神袍并不是不能除去的,一旦你们的灵性力量耗尽,那么敌人就能利用灵性力量设法排斥你们身上的神袍,到那个时候,你们又应该用什么办法来抵抗?”


    众多女军士面面相觑,要是连灵性力量都是耗尽,那不就只能等死了么?还能再干什么?

    女教长冷笑道:“你们许多人的心里肯定已经觉得可以放弃了,可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身为军人,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时候,只要你们还活着,哪怕你们只剩下了一口气,都必须给我战斗到底!”


    最后一句,她几乎吼出来的,众多女军士听得心中凛然。


    女教长盯着所有人,语声生硬道:“还有,你们这次是受两府的征召,你们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没有提条件的权利,军中命令下来,你们就必须服从!”


    此刻她似乎没兴趣再说下去,走到一边,挥手道:“开始吧,韩茹,你先来。”


    随着她的点名,一名长相秀气的女军士走了出来,她站有片刻,把身上的神袍退了下去,只剩下一身训练服,随后从前方的案台挑选了一把长剑再拿了一把火铳,吸了一口气,就略带紧张的走入了训练场的内厅之中,那厚重的大门也是缓缓合闭。


    然而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会儿,女教长就开始喊了下一个人的名字,“顾鹿。”


    众人心头一颤,这么短的时间,是没有可能战胜神怪的,而且对战之中也不被允许放弃,那么结果是显然易见了。


    那名叫作顾鹿的女军士倒是一脸坚毅,她退去神袍之后,上前挑选了一把弓箭和一袋箭囊,别的什么都不带,直接就走入了进去。


    又是片刻后,女教长叫起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随着在场之人一个个进入,很快轮到了莫若华。


    她退去神袍,上前拿了火铳两把,插在两边绑腿上,同时再挑选了一面金属盾牌和一柄标枪,还有一把短刀,佩戴好之后,就十分沉着的走入了内厅。


    背后厚重的金属大门轰然合闭,再没有一丝缝隙。


    她打量了一下,这处场地与上一场测试时一样,非常宽敞明亮,心下不觉一定,神怪的速度并不快,只要有足够的空间,那么自己就有可以发挥的余地。


    这时对面的舱闸向两旁移去,她看到从里面蠕动出来一个怪物,这东西大约一人来高,像一个竖立的绿色贝壳,但是上面有着类似人脸的凹陷和浮突,看着像是在做出诡异的笑容,而下面则是浮动的粗壮触须。


    这是泰博神怪之中最为下等一种,可即便如此,其身上也有一层稀薄的灵性光芒包笼着。


    莫若华知道这一战绝对不能拖延时间,下等泰博神怪的视力较为普通,对移动的东西往往顾应不过来,可是这东西却能敏感的感应到猎物的情绪和心灵。


    现在她没有神袍的遮护,越是与其纠缠长久,那么神怪越是了解她,最后甚至可能会试图控制她的心灵,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


    她把身躯伏在盾牌后面,用镇定和锐利目光打量着这头神怪,在稍稍调整过自己的呼吸后,就突然向着这头怪物迎面奔跑了上去。


    那头神怪立时作出了戒备的模样,它从莫若华的心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侵略性。


    莫若华几步之后,忽然奋力把标枪往高处一掷,而后拔出了一把火铳,把盾牌往旁侧一移,朝着这头怪物就放了一铳!

    随着爆裂的火星闪过,神怪身上稀薄的灵性光芒也是忽然闪烁了一下,晃动不已,


    莫若华随手甩开了手中的火铳,又拿出了第二把,就在她几乎就在进入神怪攻击范围的时候,轰地又是放了一铳,这头怪物身上原本几近消失的灵性光芒顿被轰散。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健美而有力的双腿一用力,忽的高高跃跳了起来,同时身体一个蜷缩,整个人都是掩藏在了盾牌之后。


    从泰博神怪的正面看去,只能看见那一面盾牌,而人却不见了。这怪物那底下的触须晃动了几下,倏地一下,如长枪一般刺了出来,空气中传来了一声爆响。


    莫若华在神怪出手的一刹那间,将盾牌往下一压,在这面厚实盾牌变形的同时,借此力量往上,如鱼跃出海,来到了神怪头顶之上,她一手高高伸出,轻轻握住正好于此时坠落下来的标枪,而后顺着标枪那下坠的力量再是往下一掷!

    嗤的一声闷响,仿佛扎了穿了一层厚重的牛皮纸,标枪深深的从神怪的头顶之上扎入了进去,小半截枪身在外震颤不已。


    莫若华的身躯在空中一个舒展,再是腹部一收,整个人一翻,往神怪的身后落下,脚掌触底,顺势向前一个翻滚,再是用手一撑,轻盈无比的站了起来,同时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泰博神怪摇晃了一下,身躯之中发出低沉而沉闷的滚动声,随后便见有油绿色泽的血液流淌了出来,很快在其身下化作了刺鼻的一滩,好一阵之后,这怪物终于无了声息,往一边倾倒了下去。


    莫若华看了它一眼,便将腰间的皮鞘解下,连带那短刀一起抛在了地上,而后大步走了出去。


    琉璃玉璧之外,那个中年男子看得两眼放光,他用手指了指,对那矮个子,道:“假如下面没有再通过测试的人,那么我们营地向上推荐的人就是她了。”


    青阳域外,乘常道派原先驻地所在,距离此前那一场大战已是过去了半个月。


    乘常道派位于地面上的山岭和驻地虽然被夷平了,可是此派在地下深处保留着有一部分驻地,且十分宽阔,故是战后众修士都是避入了此地。


    在这些天内,域外各派弟子都是陆陆续续被唤至此地,开始接受恽尘澄心镜的查验。


    张御则是抽空去了界隙一次,将收缴到的东西都是交给了武泽。


    还有那艘巨舟,他也是一并放在了那里,准备回头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来让桃定符带走。


    至于那些霜洲人的尸体和残骸,他则准备让人送了回去交给两府。


    待他回来之后,恽尘却是告知他,查验已是结束,但是结果竟与乘常道派相同,域外这些弟子并没有一个沾染到魇魔或者寄虫的。


    张御心中思索了一下,这个结果看去有些不可思议,可实际往深入去想,却又是合乎情理的。


    诸派身在域外,稍有不慎就是覆灭的下场,所以比域内各派更是警惕魇魔和寄虫。


    而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洲外的弟子死伤远远大于洲内了。


    域外道派的四周到处都是神怪和灵性生物,道派也是需要猎杀这东西来与两府和洲内交换一些必须的物品的。


    可以说域外道派除了丹庐派这样纯粹炼药的道派之外,每日都在与外界的异类做着抗争,且绝大多数弟子都是在这样的历练之中成长起来的。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出外与异类搏杀的弟子需要绝对的冷静和娴熟的配合。


    可是被魇魔和寄虫寄驻的人,大部分在初期情绪波动都会比较强烈,这是原本心性和外来寄体之间的对抗所带来的,也是无法避免的,而这样的人,通常很快就被淘汰了,根本没可能给其成长的机会。


    而越是如此,越会使得魇魔和寄虫不喜欢这里。


    在明了这些之后,张御却并没有感觉多少高兴,因为这无疑是用无数鲜活的生命去换来的结果,在这里面,双方没有一个称得上是赢家。


    在又安排了一些事宜后,他考虑自己出来已是颇久,而且临近年关,洲内也有不少监察事机要他去处置,故是决定先一步返回洲中。


    于是在十二月二十五日这天,与众修别过,乘坐来时飞舟,往洲内回返。


    而就在他飞舟离去之后不久,一个白袍道人悄然离开了驻地,并来到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地界中。


    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琉璃玉,对着远空某处不断的晃动了着,过去一会儿,那里也是光芒闪烁了一下,他这才把东西放回了袖内,无声无息转了回去。


    ……


    ……


  第一百零九章 阻截

    白袍道人往驻地回返,来到一处地下洞窟入口前,正要往下走入进去的时候,却听到一个人在后面言道:“于派主,你去哪里了?”


    白袍道人心下一惊,他方才过来时,并没有看见任何人,缓缓转身,却见曹方定的身影立在远处,他道:“原来是曹道友。”


    他面上潇洒一笑,“曹道友可莫要再言派主一词了,于某可是当不起,我等都已是成了玄府修士,那如今彼此应该称道友才是。”


    顿了下,他又言:“我方才寻一个地方修炼神通了,道友当也知晓,我尚元派精擅远观外感,修炼之时需观天望星,在那地下可不是一个好去处。”


    曹方定面无表情道:“那么你方才又是给谁芒光传讯呢?”


    白袍道人心中一震,但是面上却是疑惑道:“什么芒光传讯?”


    曹方定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一直无声的看着他。


    白袍道人脸上轻松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最后沉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曹方定摇头道:“我并没有在事先发现什么,只是在等待那个可能存在的人罢了。”


    白袍道人摇了摇头,这个事情看起来是自己太过不谨慎了。


    不过他也是没有办法,若是可以,他也想寻一个稳妥的时机来传递消息,可是按照那位的要求,张御离开之事是必然是需要第一时间传报上去的。


    他也没办法违抗。


    要说他做错了什么,那只能说是在传讯之后没有及时脱身离开,还以为能瞒过他人。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向曹方定,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轻松之色,道:“但是曹道友,你也未免也太托大了,我已经看过了,这里除了你之外,并无他人。


    你的能耐我是知道的,你若是不现身,只以观想图攻我,我倒还忌你三分,可是你此刻居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又何惧于你?”


    曹方定神情一直很平静,道:“是么?”


    白袍道人一皱眉,他忽然有所察觉,往后倒退了几步,警惕的洞窟入口看去,却是见到万明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心下不觉一沉,只是曹方定一个人还好,可若是两个人的话自己绝无可能是对手,现在必须想办法赶紧脱身离开此地了。


    可就在他如此转念之时,就见不远处的大气之中泛起一阵涟漪,而后便见一个身外有玉光云雾环绕的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并把目光投向了他。


    白袍道人身躯不禁一颤,眼中露出惊恐之色,道:“张,张玄正,你,你不是……”他猛然收住了口,显已是意识到,这事就是张御安排的。


    张御看着这一位,淡声言道:“于派主,我只问你一句,你芒光传讯是送去何处?又是传给何人?”


    面前这位尚元派派主于坚已经寿近两百岁,绝然无可能是造物人,而其人也是在此前检验之中过关的,身上没有魇魔侵染的迹象,那么其人应该就是出于另一方势力了,但也不排除与造物人背后的势力有所勾结。


    于坚沉默了下去。


    他是见识过张御的神通手段,知道自己哪怕是单打独斗也胜不过这位,别说还有万明和曹定芳两人了。


    若是可以,他倒宁愿选择如实回答,因为张御是按玄府规令做事的,他至多受些责罚,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他却偏偏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早早就立下了不可透露背后隐秘的誓言。


    他叹了一声,道:“张玄正,你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也没法说。”


    张御看他片刻,点了点头,道:“万明道友,劳烦你将于派主带下去看押起来。”


    万明道人一点头,身外金光一闪,一只华美的大虫往身上于坚身上冲来,后者此时放弃了抵抗,任由那大虫侵袭上身,而后身上心光顿时消隐下去,随后便一下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就被裹入了那一团金光之中。


    西南域外,荒墟之地外沿,钟烈和雪衣女子此刻停留在一处山岩洞窟之内,而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名不苟言笑的中年道人。


    他们已是在此等了许多天了。


    每过一至两天,域外便会有新的消息传来,告知他们张御那艘飞舟的大致行踪。


    只是期间张御似曾离开过一段时间,使得他们以为他意图暗中回转洲内,也是大为警惕,直到后来张御再次在驻地现身这才定下心来。


    钟烈本是一直在向外观望着那方位于洞窟门口的琉璃玉,这时若有所觉,转头看去,见那中年道人手中忽然出现了数枚泛着紫色电芒的小珠,在氤氲气雾之中上下翻滚着。


    他看了几眼,问道:“朱道友,此物莫非就是‘雷霄珠’么?”


    朱姓道人表情淡淡道:“对。”


    钟烈目光闪了闪,雷霄珠的破坏力量足可比拟玄兵,但又不像玄兵那样力量分散,是专门拿来对付修士的。


    他没想到这位今次携带了此物,事先却丝毫不曾听其提及。


    介于这东西太过危险,他本还想多问几句,可是朱姓道人看去似是不屑于与他们多谈,只是随意敷衍了他几声。


    对此他倒也是不恼,因为真修之中总有一些人看不起玄修,显然这位就是如此。


    他其实也无所谓这些,做好了这件事后,他依旧回去做他的洪山派主,而这位转回灵妙玄境,双方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雪衣女子则是坐在那里一直不曾说话,周围只有缕缕寒气涌动,这些天下来,她周围的地界都是凝结了一层白色的寒霜。


    朱姓道人这时看了她一眼,道:“梅道友,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雪衣女子冷冷看向他。


    朱姓道人淡淡道:“别这么看我,根据那位之前的战绩,我们推断他的感应之力也十分高明,你的力量虽然不大,可在荒原里太过显眼了,极可能让他提前察知。”


    钟烈仔细一想,觉得这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从此前陆续传回的消息看,这位张玄正的神通十分了得,且特别是擅长远攻之术,若是这位小心一些,在回来路上那或许观想图会先一步在外探路,那他们的确是有可能一定被发现的。


    要是发生了这等事,那么这位在千里之外就能对他们发动攻击,或者干脆避开这里,那么他们的布置就完全无有用处了。


    他道:“梅派主,大事要紧,只能委屈你稍稍收敛几分了。”


    雪衣女子默然片刻,将身上力量缓缓收敛了一些,很快,周围那些白霜也是退了下去。


    朱姓道人见此,也就没有再去理会她。


    洞窟之中重新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那方位于洞窟门口的琉璃玉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亮。


    钟烈眼前一亮,站了起来,走近那琉璃玉仔细看过眼,随后回转身道:“诸位,此人已是动身往洲内回返了。”


    朱姓道人道:“可以确认是往此处回返么?”


    钟烈言道:“朱道友可以安心,无论南边还是西北方向,路上都有造物为我们传讯,还有我们在地下安排的临时哨岗,只要此人是从这两个方向过来的,那我们就绝不会漏过。”


    在他想来,有了这些东西做准备,张御除非是往南之后直接出海向东,绕一个大圈子回去,否则他们是不可能错过的。要知现在可是临近年关了,张御显然是准备赶在这之前回去洲中,又哪里可能去浪费时间这么做?

    况且从这位以往的作风来看,也不是一个遇事躲避之人。


    三人又在等有两天之后,那琉璃玉又是闪烁了一下,钟烈猛地站了起来,道:“来了。”


    这一个芒光传讯是最后一个哨点传来的,出现这个时候,就是说明对方距离他们已是不足五十里,可以说是顷刻便至了。


    钟烈当即走了洞窟,凝望远方,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遮掩隐瞒了,过去未有多久,他的视线之中便就出现了一驾墨色飞舟。


    遁光一闪,雪衣女子和朱姓道人已是各自出现在了荒原之上,他们都是冷冷看着那飞舟从自己面前飞遁过去。


    根据他们事先知道的消息,这次只有张御一个人上了飞舟,与霜洲人交战以来一直跟随他的万明和曹方定都是留在了乘常道派驻地内,要是错过了这一次,往后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钟烈这时直接走到了飞舟过来方向的正前方,他把手张开,霎时一片赤红色的沙土从背后腾起,一时之间,方圆数十里内全都化作了一片赤红色的沙海,里面还隐隐有着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片赤色不算艳丽,但是看着太过僵凝,有一股生造之感,原本澄澈的天地之中陡然多出了这东西,看着就让人有一股不适之感。


    这是他的观想图“赤丘”,以范围广大而著称,只要在他事先布置好的地界之内战斗,那么他的实力至少可以提升三成以上。


    但他不认为凭借这个自己就能对付得了张御,今天的关键是那一位安排来帮助他们的朱道人,他主要是负责为了这一位创造有利的出手条件。


    那飞舟被这片赤色沙海一激,顿时摇晃起来,那无数飞舞过来的砂砾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竟如密集铳子,霎时将舟身撞的千疮百孔,而后翻滚着向下坠去。


    ……


    ……


  第一百一十章 围攻

    飞舟坠落下来之后,发出一声沉闷响声,在地面之上段成了数截。


    钟烈目光望去,飞舞的赤沙很快把飞舟笼罩在内,可是里面好似没有见到任何人踪。


    对此他并不奇怪,张御毫无疑问是先一步从飞舟之中离开了,到底躲在了哪里现在虽还无从察觉,但只要还在这片赤沙笼罩的范围之内,那么就能找了出来。


    随着他心力的逐步加入,赤红色的沙子一阵阵的涌动起来,方圆数十里全数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并且隐隐约约可见里面形似走兽的庞大东西在四面游走着。


    朱姓道人在见到飞舟坠落后,目中有一道金光透出,足有盈尺之长,不断在赤色沙海之内来回扫视着,只是他一时也无法看到张御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他也一样不怕后者走脱。


    而雪衣女子这一面,周围到处都是寒霜雾气,可以见到,有一头如雪玉塑就的雁子在里时不时横掠飞过,那些赤色的沙海到了这里,都是自行避开了她观想图所笼罩的范围。


    现在他们三个人恰好站成了一个三角方位,每一人都可以相互兼顾,只需要不断缩小这个圈子,那就不难将人逼迫出来。


    钟烈身下受着赤沙的承托,往前方缓缓飞驰而去,一直来到飞舟残骸前方,他目光一凝,却见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这是一名身着玉袍的年轻道人,其身外玉光莹莹,云环雾绕,赤色砂砾侵袭过来,就被一片灿烂闪烁的光亮挡在了外面。


    他不觉打量了一下这位,只觉其人果然如传闻之中一般神气高凛,貌若天人,他神情一正,抬手一揖,道:“张玄正,有礼了。”


    张御看他一眼,点头道:“钟派主?”


    钟烈态度很是谦逊,道:“正是敝人。”他不介意在此多说几句,在这里拖延的时间越长,那么朱道人那边准备的越是充分。


    且要他直接与这位放对,他心头还略微缺乏一点底气。


    张御看着他道:“钟派主在此阻我,是怕我回去要求洪山派归附玄府?”


    钟烈坦然承认道:“张玄正猜得不错,我正是担忧此事,玄正也莫要怪我,洪山道派是我钟某人当年一手立造的,这五十余年的心血,又岂能说舍就舍?”


    此时赤色沙海之中,两道气机逐渐接近,朱姓道人和雪衣女子二人一左一右,分别出现在了张御的侧后方。


    钟烈见此,心下大定,道:“张玄正,敝人能够理解张玄正的作为,但是我等却也不能轻易放下手中一切。”


    张御淡声道:“几位的做法并不明智。”


    钟烈点头道:“或许吧,”可能是以为已然胜券在握,他倒也是去掉了一些方才的伪装,语声嘲弄道:“其实哪怕我们愿意放手,那一位也是一样不会放过玄正的。”


    朱姓道人冷声道:“你说得太多了。”


    他看向张御,眯了眯眼。


    本来他想一上来就立刻动手,可是这个时候却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妥当。


    作为一名真修,他对危机感应十分敏锐,可从方才开始,他心里就萦绕着一股警兆,可又不知道出自哪里,这让他很是不安。


    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敢不轻举妄动。


    钟烈此刻不禁看了一眼朱道人,对于后者迟迟不动不禁有些诧异,猜测其人是不是在等自己先动手。


    他心下冷笑了一声。


    他是绝然不会主动上前的。


    虽然他们现在是在联手对敌,可他很清楚朱道人并不把自己的性命如何放在心上,尤其是此人还掌握着雷霄珠,他相信若是见到合适的机会,其人哪怕明知道会把卷入进去,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雪衣女子此刻也是默不作声站在那里,她最为擅长的是守御,在之前商量好的计划之中,她只需负责不让张御脱身离开便好,故是她也不会主动出手。


    张御此刻看向朱姓道人,道:“观尊驾气机,当是一名真修,想来当是出自灵妙玄境了,只要真修不入玄修辖界,玄府自也不会去刻意管束真修,却不知尊驾又到此,又是出于何等缘由呢?”


    朱姓道人眼神一下锐利了起来,他今日既然来此,那就不可能再放其人回去了,否则必然带来无穷后患,想到这里,他抹了去了心中顾忌,沉声道:“张玄正,要怪就怪你做了太多事,妨碍到太多人了。”


    他手指微微一动,袖中的雷霄珠已是滑落到了掌心之中,然而正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却似感觉到了什么异动,忽然一转头,往张御身后看了过去。


    钟烈和雪衣女子此刻也是有感,目光一起往那里看去,随后脸色一下就变了。


    就见那模糊不清的赤色沙海之中,一团团光亮闪烁映现开来,而后一个又一个人影自风沙之中走了出来。


    伏余派派主曹方定、海岳派派主田江、少明派派主唐谕,妙灵派派主温良……


    域外十二道派,除了已死的金池上人,还有尚元派派主于坚,方台派派主何唯不在之外,其余诸派派主几乎全部出现了在此地!

    再算上张御,这里一共站有十名观读到第四章书的玄修!

    三人立刻明白过来,之前传回来的消息出现了差错,张御这一次根本不是一人回转,而是有诸多域外派主一同随行。


    轰然一声,一道赤色虹光自原地拔起,钟烈竟然毫不犹豫是纵光逃遁。


    与他一般,朱姓道人也是一样当机立断,纵虹光飞走。


    十一名与他们同层次的玄修,便算他们三人手持厉害法器也无有可能对抗,一旦打起来,他们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张御看了上空一眼,负袖站在那里,淡然道:“拿下他们。”他一语说出,身后各色光芒齐齐纵起,往那两道遁光追逐而去!


    身为玄府玄正,以往因为玄府力量分散,他才不得不亲自上阵,现在既已是整合了域外道派,遇到这几人,自然不需要他再亲自动手了。


    这一次在捉出了于坚这个内贼之后,他就料到归途之上可能不太平,其实他倒宁愿此辈先跳了出来,因为到了洲中,由于各种规矩限制,这些人反而不怎么好解决。


    他看向一边,见那雪衣女子还站在那里,便道:“梅派主为什么不走?”


    雪衣女子低头默然片刻,面容之上带有一丝苦涩,道:“逃不掉的。”


    这时远处传来了隆隆爆响之声,声响之大,却是一点也不逊色玄兵爆裂,却是那朱姓道人将雷霄珠祭了出来,妄图以此脱身。


    可是这并没有任何用处,法器再好,也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才能建功,可这些派主大多数都是在域外争杀出来的,斗战经验丰富无比,哪里会轻易中了手段。


    过去没有多久,曹方定先一步折返回来,把袖一甩,凭空将失去反抗能力的钟烈扔在了地上,道:“玄正,那名真修自裁了,神魂皆灭,尸骨无存。”


    张御点了点头,淡声道:“带上梅派主,我们先去洪山、弥光二派走一趟。”


    凤湘岭,此处地界位于涵州之北,距离胜景玉璧龙泉不过百里路程,山中满是玉竹翠树,风一吹过,树摇声动,鸟鸣阵阵,是极为清幽的一处所在。


    而在山中深处,有一座古朴庙观矗立此间,一名看去二十余岁黑衣道人正手握一捧道经古卷,在温和阳光的照耀下走来步去,口中似在吟诵着什么,他的声音古雅醇厚,时不时会引得一些凤鸟过来落在周围的长枝上。


    就在此时,远处有一道金光如利箭一般飞来,到了面前,却是骤然一顿,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金色雀鸟,其鸟喙之中衔着一枚细长的束枝。


    “看来是有结果了。”


    黑衣道人一看,就将束枝拿过来,轻抚了那金鸟几下,让其自去,而后束枝之中取出一束纸卷,他打了开来,只是才是一看,却神色微变。


    他一转念,便匆匆走入了庙观之中,到了里堂之内,往一处案台上看去,那里本来摆有三枚竖立着的牌符,然而其中一枚却已是变得黯淡无光,与其余两枚光华湛湛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心头一惊,道:“怎会如此?”


    在原地皱眉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他转回到了庙观之外,从袖袍里取出了一枚玉符,举手一晃,上面便冒出了缕缕烟火,再走前两步,将之放入位于庙观前的石龛之中,随后便退开几步。


    待得里面有氤氲气雾显出,最后渐渐凝聚成一名道人身影,他忙是对着一礼,道:“老师,朱离失败了,他的命符已是灭了。”


    那个飘渺身影之中传来一个温朗声音,道:“清楚何缘故么?”


    黑衣道人恭声道:“传来的消息语焉不详,具体缘由还不清楚,只是洪山钟烈和弥光梅倚枝似一个也未曾回来,看起来不是那一位实力太强,就是他们中了什么圈套。”


    那飘渺身影缓缓道:“那你且静观其变。”


    黑衣道人恭敬言道:“是,老师。”他又抬头,“老师,我们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么?”


    那飘渺身影语声平和道:“莫要急,洪山、弥光两派若是归并玄府,那么自有人会先忍不住的。”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秘图

    张御转回洲中之后,立刻带着诸派派主直奔洪山、弥光两派而去。


    诸人皆为观读到第四章书的修士,故这一路之上,遁光经空而来,气势威赫,如流火飞天,洲内诸多巡游造物察知之后,纷纷避让,而观见此幕景象之人纷纷向州郡之中乃至两府之中传讯。


    洪山、弥光如今两派没有了派主,自然无可能抵御这股力量,不过一日时间,张御就将这两派拿下,派中弟子尽数归并入了玄府。


    尽管钟烈、梅倚枝二人还未曾将章印和秘法上交,但这只是小事罢了。


    随着这最后两派归附,域外域内诸派已是全数并入了玄府,青阳玄府也是在实质意义上将五十余年将来分散在外的力量重新归并为一。


    不过张御也是知道,这样的结果肯定是有人不愿意见到的,甚至连原本相处尚算和睦的两府在对待他们的态度上怕也会有所改变。


    毕竟从礼制上说,玄府是高于两府的。


    放在以前,玄府也仅仅是拥有这么一个地位,但却根本干涉不到洲内的事情,然而现在,玄府不但有名义,也更有实力去干预这些。


    他清楚,这是无可避免的,毕竟任谁也不希望头上另一个人压着,玄府之前那般四分五裂的样子恰恰是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看到的。


    不过没有关系,他相信这些人很快适应的。


    在将两派的事务和各派派主的事机处理好之后,他才转回了学宫居处,这里还有不少各州寄过来的书信等着他批复。


    另外,因为霜洲的威胁,还有其他一些特殊原因,域外诸派的驻地并不能放弃,所以这一次他回来,还留着万明道人和乘常派两名长老负责在那里看顾后方。


    那里的弟子也需轮流安排回来录名造册,这些事情绝然不是十天半月能完成的,现在已是临近年关,所以只能往年后拖了。


    张御返回天夏本土后的第一个年夜是在开阳学宫之内渡过的,虽然学宫内的大多数师教和学子都是回去过年了,不过那些造物人都是以学宫为家,他们在学宫之中挂起了联幅灯笼,处处贴上了满是喜气的红剪纸,所以看上去倒也不觉冷清。


    他站在金台的琉璃壁前,看着外面不停闪烁的烟火爆竹,而妙丹君则在他脚下转了转去,时不时还会变成数十个自己,互相追逐拍打。


    青曦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万福一礼,道:“先生,年宴已经准备好啦。”


    张御点了点头,对着妙丹君招呼一声,这只小豹猫立刻跟了上来,随着他往楼下走去。


    过了年夜之后,他陆续接待了不少前来拜年的人,到了初六,才有暇往玄府去了一回。


    恽尘也是在年前回来的,尽管在年节之中,可他仍是在处理事务,对于真修而言,一个闭关通常就是数载甚至十余载,故是对年节倒是并不如何看重。


    他见张御到来,立刻请了他入殿,并道:“玄正来得正好,有一事正要告知玄正,新年之后,两府来函,说是北方战事吃紧,物资调拨周转有些困难,所以答应拨付给我们的东西可能要削减一些。”


    张御一听这话就明白,这应该是两府之内某些人看到玄府此回实力大涨,所以开始在一些地方找麻烦了。


    他可以肯定,这件事若去计较,那只会反复来回牵扯,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他道:“此前一战,我们所收获了不少战利品,当可以送去两府了。”


    恽尘懂他的意思,道:“好,此事就由我来与两府交涉吧。”


    张御这时问道:“恽道友,钟烈,梅倚枝二人可有什么交代么?”


    恽尘摇头道:“这二人与那于坚一般,都是在心中立下过誓言的,所以不曾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是知道那位与他们同行的真修名唤朱离,的确是灵妙玄境的修士。”


    张御心下一思,从钟烈的话可以看出,其背后是有人的,尽管现在不知此人具体身份,可其能驱用真修,且还能让两位玄修派主为之立誓,这其实已经是一个较为明显的线索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霜洲人才是眼前需要解决的,更别说霜洲那里还有可能找到与域内有牵扯的东西,余者可以暂时先放一边。


    与恽尘再商量了一些事后,他本是准备去竺玄首那里再走一趟,不过恽尘言却道:“老师这几日正在闭关,不过月末当会出关,老师也言,有些话也正要与玄正言说,玄正可那时再至。”


    张御见此,便就与恽尘拜别,离了玄府,他没有回学宫,而是去了一趟界隙,与范澜、齐武和一众来自东庭的弟子饮宴了几日之后,从武泽拿里取了一些东西,出来之后,又往方台道派驻地而来。


    这个道派的驻地位置十分重要,若是霜洲人想要用成规模的军兵突袭青阳,那么这里是必须拿下的,所以万明道人和曹方定等人现在都是被安排在了这里看顾。


    万明道人见他到来,待见过礼后,便道:“玄正来的正好,正有一事要报于玄正知晓。”


    他吩咐了一声,立刻有弟子托了一只长形玉匣上来,他指着言道:“这是初一那日有人送到派中的,附着信签上言明是交予玄正的,看去是什么重要之物,我们未敢擅自打开。”


    张御心光一感,知是此物无有问题,便接了过来,道:“可是送来此物的是何人么?”


    万明道人道:“尚且难知,这玉匣是一个出外巡查的弟子在驻地外发现的。”


    张御思索了一下,便带着那玉匣从大堂出来,来至驻地为他安排好的居处之中,把长匣摆在案台上,起袖一拂,将匣上盖子去了,里面却显露出了一卷图轴。


    他目光一落,这图轴自行飞去,而后台上缓缓打开,上面却是显露出一团五色斑斓的图案来,乍一看,像是打翻了彩料之后混淆而成的。


    这图案很是混乱,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若以心光深入去观,却能发现有些图形对心光有着极其微弱的反应,应是用特殊彩料所绘。


    张御伸手出来,在其上方虚虚一按,霎时间,这些图形一个个化作细细金线,从图中分离出来,而后再是在大厅内衔接拼合再一处,随后呈现在他的面前,却是一幅描绘的并不算太过细致的舆图。


    他看着这副悬于空中以金线勾勒出来的大图,不难分辨出来,这上面画的是两个地方,只是为了绘图方便,所以被彼此紧按在了一起。


    而从地形轮廓上来看,竟是与原来失落的密州和独州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摆袖走前了两步,再是仔细看了几眼,心下思索了片刻,若是不曾猜错的话,这很可能是一副霜洲舆图!

    他眸光微动,霜洲是他下一步就要针对的目标,假设这张舆图是真的话,那么倒是方便他行事了。


    此前他便考虑过如何该对付霜洲,这地方绝然不能等同于青阳之中寻常州郡,在与青阳失去联系之前,独州和密州是直接接受玉京辖制的,除了人口之外,其实各方面并不比青阳上洲差多少,在有些地方甚至因为能直接得到玉京的支持,可能还胜过青阳一些。


    并且现在的霜洲极大可能还与洲内某些势力有牵扯,隐藏的力量更是不可小觑。


    这也是之所以两府对玄府的要求只是牵制霜洲,而不是将之灭绝,因为两府也知道这无有可能做到。


    实际上,霜洲尽管算得上庞大,但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


    比如说,他可以直接带领众修携带玄兵或者法器进行突袭。


    以青阳上洲如此庞大的地域和军事力量,尚且惧怕外来小股部队利用这样的战术对付自己,更别说是霜洲了,如此即便无法毁去此地,可绝然也可以对其造成巨大的破坏。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里面还有更多更复杂的事情需要考虑,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需先找到霜洲的所在。


    而这副舆图却是给他指出了方向,只是其真实性还需待定。


    若这张图是真的,那么送上这副舆图的人,必然是对霜洲十分了解,此人无疑比这幅图的价值更高,若是能找到此人,那么他相信目前所遇到的问题至少能解决一半。


    那么又该到哪里去找这个人呢?

    这人之前直接把东西摆在了驻地之前,显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人其实还是留了下线索。


    张御转回到了案台边,目光凝注那副五彩斑斓的图画,眸中光芒闪烁不已,不过片刻,他的目光之中就浮现出了一只手,只是飘忽如光影气烟,可随着这些气烟往外蔓延,又逐渐凝聚了一个人飘忽不定的身影来。


    大致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身量中等的修士。


    他思索了一下,当即从案上拿过一支笔来,而后刷刷几笔,将之勾画了出来,可以看到,此人尽管没有五官面目,但是却表现出来了一种独特的行止气韵。


    他对外吩咐了一声,让人去把万明道人和曹方定寻来,待两人都是到来后,他指着那图画道:“两位可是识得此人么?”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线索

    万明道人和曹方定都是往那图画看去,张御所画之人尽管没有五官,可有时候分辨一个人物,却并非需要从面目上去看的。


    某些独特的人,只需观其形体及举止,就可与他人区分开来。


    尤其是修士,可以说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神气意蕴在内。


    曹方定看有片刻,开口道:“这是林宣盛。“


    万明道人打量几眼。点头道:“曹道友这么一提,倒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张御思索了一下,“林宣盛么……”


    年关之前,域外各派派主重新在玄府录名造册。


    比较放心的是,各派派主都没有可能是造物人。


    因为这些人并非真修,六十年前,几乎都是青阳玄府之下的正经玄修,每一个人的生辰都是有确切记载的,差不多都是在两百寿岁上下,而那个时候,造物人的技艺还未能达到后来那般高度。


    但还是有一些修为较高的修士并不在记录上面,譬如这两人口中所说的林宣盛就是如此。


    其人没有具体的生辰年月,更无修行记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成就的功行,之前他查问过,这人曾在一个名唤“胜因”的道派之中修法。


    只是这个道派早在二十年就在一场与霜洲人的冲突中消失了,所以已是无法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倒是胜因道派的派主与摩云道派派主金池上人交情不浅。


    有些巧合的是,这两家道派都是先后覆亡了。


    不过若真是此人送来的这副舆图的话,那倒也是说得通了,传闻之中,这人本就与霜洲人有不少牵扯,此前那个霜洲人的指挥,看去也是此人亲手所斩。


    他道:“方才万明道友交给我的东西我已是看过了,那是一幅舆图,我推断那很可能是如今霜洲的舆图。”


    万明道人心中一震,道:“霜洲舆图?”


    张御道:“以我观来是如此,具体还待另行查证。”


    万明道人想了想,道:“玄正怀疑那递送玉匣之人就是林宣盛?”


    张御点首道:“我是有此疑,若是舆图为真,那么此人必然知道更多,故我想把其人找了过来,当面问询一番。”


    曹方定这时一抬头,道:“玄正,或许我们可以找杏川道友。”


    万明道人也道:“杏川道友么,或许他还真有可能知晓林宣盛的下落。”


    张御倒也是听说这个人的名讳的,因为这位也同样是实力高强,却没有在域外建立道派的少数修为玄修之一,据闻其人与被玄兵杀死的金池上人关系较好,摩云派灭亡之后,还曾主动攻击过霜洲人。


    他看向二人,道:“两位是言,这位杏川道友与林宣盛有交情?”


    曹方定言道:“回玄正,这位是唯一与林宣盛往来较多之人,而我辈与林宣盛也只能说是认识。”


    万明道人这时主动言道:“杏川道友隐居之地谁也不知,但我觉得他有几处地方或许会去,我或可为玄正走一趟。”


    张御道:“那便劳烦万明道友一行,若是这位道友有什么要求,也可回来道与我言。”


    万明道人拱手应下。


    张御待两人出去后,就回到案台之前,将那副图画收起,而后坐下等候消息。


    他本来以为万明道人这番寻访,当会过一段时日才有结果,可是没想到,仅仅是一日之后,万明便就把人带了回来,并直接领到了他面前。


    张御打量了一下,见来人面目甚为年轻,穿着一身金色道袍,瘦瘦高高,可是眉宇之间意气飞扬,身上更有股止不住的锐气。


    那人也是看了几眼,不由面露惊异,随后抬手对他一揖,朗声开口道:“在下杏川,见过张玄正,听万明道友所言,玄正正有意对付霜洲人,若是玄正真是准备做此事,那么我当会助玄正找人,若是玄正没有这个打算,那么在下这就走,不在这里讨人嫌。”


    张御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直脾气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倒用不着做什么遮掩,故他直言相告道:“霜洲人青阳威胁甚大,必须剿除,但是必须准备稳妥,我不会拿玄府诸位同道的性命去冒险。”


    杏川道人一挑眉,道:“那就请玄正容我半月,半月之后,还再此处相见,我必把人带到。”说完之后,再是一揖,就转身走了出去。


    万明道人言道:“玄正见谅,这位杏川道友便是这个脾性。”


    张御道:“无碍,这位道友心思纯粹,看得出是一个不见结果绝不回头之人,既然他揽下此事,那我们也不必去多操心了。”


    他在域外又停留了几日,便就折返了开阳学宫,回到金台后,却是收到桃定符寄来的书信,上面言称,因为这些天一直在和一些道友加紧打造飞舟,所以无暇至外,不过他对张御所提及的霜洲人巨舟十分感兴趣,说是待手中之事忙完,就出来见识一下此物。


    书信在后面又言,上次张御托他打听之人已是查出了一些东西。


    灵妙玄境之中的确有一位真修曾在竺玄首座下做过的弟子,其人不知名姓,众修皆以“白秀上人”相称呼,这个人据说手段了得,曾与灵妙玄境之中同一层次的真修都是做过印证,据说数战无一败绩。


    只是这个人行踪不定,在灵妙玄境之中并未设下常驻洞府,特别在这十多年里少有露面,目前无人知其在何处。


    张御看完书信后,面上若有所思。


    “上人”之称在天夏旧时是指自己有修为,且能指点他人修行,具备一定神通的修道者,有此称呼之人必然具备非常之手段。


    不过这称呼因为并未被玄廷列入正名,所以到了现在,已不怎么严格规束了。


    譬如金池上人,因为其人是一派之主,门下有诸多弟子,倒也勉强当得起此称,但这仅是他自称,与古义所指相差极远。


    可这位白秀上人是一位真修,能被如此称呼,那想来当真有本事的。特别是其人师承似也不简单,竺玄首的那位同道好友,很可能也是一位上位修士。


    他深思片刻,此前朱离、钟烈、梅倚枝等人所说那一位,很可能就此人了,毕竟似雷霄珠这样的法器,也只有传承久远的真修才有可能掌握,并非是谁都能炼造的。


    并且他怀疑,库藏之内丢失的金鼎,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本来这里具体的事情他是想与竺玄首确认一下的,奈何遇上竺玄首闭关,那只有等到月底再说了。


    白秀虽为真修,可若是违背了玄府规矩,那他自有法理可以捉拿其人。只是此人身份敏感,背后又牵扯较大,需要做足了功夫才能做这件事。


    青阳上洲西南荒墟之地,地下千丈深处。


    一名身着连帽罩衣的高大男子乘着下降的梯板一直落到堡垒的最底部,而后舱门开启,一个光线黯淡的金属舱道出现在前方。


    此刻他耳旁听到一个充满回响的声音,“往前走。”


    高大男子当即沿着舱道前进,地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四面回荡着。


    大概走了有半刻,前面出现了一扇圆形舱门,在他走近之后,两面喷涌出一阵清雾,而后舱门轰然旋开。


    他走入了进去,见室内坐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只是身躯很是壮硕,此刻正坐在那里摆弄着案上一只丈许长的金属长虫。


    老者听到人进来,并不回头,直接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


    高大男子将罩帽一掀,露出了枯白色的脸容和凹陷的两颊,以及淡黄色的眼珠,脑袋之上没有任何毛发,这明显一个霜洲人,但是其脖子和额头上的皮肉较为松弛,看去年纪已是很大了。


    他道:“我这次来的目的难道你们猜不出么?”


    壮硕老者似乎脾气不怎么好,嗤了一声,手中丝毫不停,道:“有话说话,我从不打哑谜。”


    高大男子看着他道:“那个人想必你们是清楚的,他现在已经整合了玄府,下来必会找我们的麻烦,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解决掉他,别让他打扰到我们的计划。”


    壮硕老者没好气道:“你的要求太高了,现在我们没有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力量来对付他。”


    高大男子道:“我知道你们还有一些盟友……”


    壮硕老者打断他道:“那可真不巧,前些时日我们那位盟友已经出过手了,可也一样没有成功,短时内不要有所指望了。”


    高大男子陷入沉默中。


    壮硕老者不耐烦道:“如果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高大男子却不肯放弃,道:“那我们之前与你们合作打造的那件外甲呢?你们不是正是需要检验外甲的威力么?这个人难道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么?”


    壮硕老者瞪了他一眼,道:“你在说笑么?这东西哪是能随便拿出来的?我们要找寻检验的对象也只会选择在战场之上,又何必现在去找?这样还会暴露我们自己。我可不想现在就被这个人盯上。”


    高大男子看了看他,道:“那我们用那东西作为交换呢?“


    “哦?”壮硕老者转身来,第一次露出严肃表情,“你说认真的?”


    高大男子道:“我确定。”


    壮硕老者伸出双手搓了搓脸,随后放下,目光灼灼道:“那么就看你们什么时候把东西送来了,什么送过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道路

    张御在开阳学宫中差不多把年后的事情处理过后,便就开始思索自己接下的修行之路。


    玄修在第一章书和第二章书之时,被称之为下位修士,而到达了第三章书到第四章书的修士,则便被认为是中位修士了。


    从修士这边来看,这可以说就是修为功行乃至于生命层次的区别。


    第一、第二章书从心光启发到养炼运用,从此有别于凡人,到了第三、第四章书时,心力已可干涉外物,并生出种种不可以思议的神通变化。


    而站在寻常人的角度上,那就纯粹是以一名修士在战争中的破坏力上下限来作界定的,这算得上是一个相当粗略的划分。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修士与修士是不同的,他们之中差距,有时候甚至会比凡人与修士的差距还要大。


    张御尽管现下的神通手段远远高于同辈,可无论以哪方面来评判,仍然应被划定为中位修士,而以他自身认的知来看,这也是极有道理的。


    到了第四章书之后,虽然他的功行修为比在第三章书时高明了不知多少,可实际上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第四章书的修士与在第三章书一样,仍需修炼观想图。


    只不过,从第三章书到第四章书,修士的观想图走得是“化假为真”之法,而从第四章书所行道之道,那就是“化死为生”之道了。


    但化假为真”只是将观想图由虚化实,而“化假为真”就是让观想图变化为一个真正的活物了。


    譬如万明道人,他已是修炼到第四章书的巅峰,再往前去一步,那么就可以将万明虫转化为一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生灵。


    不过观想图与观想图是不同的,有些观想图成就之时所的章印只有寥寥八九个,威能自不能和十数个,乃至数十个章印变化出来的观想图相比。


    可这只是斗战之上的差别,双方所处的层次却是相同的,在没有完成最后的一个蜕变之前,他们之间在生命层次之上是完全相同的。


    从玄府记载的道册上来看,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完善观想图,由死化生,直至蜕变。


    可是如何完成这等蜕变,玄府之中却就没有具体言述了。


    他与万明道人对此也有过一番交流,其人自言也是同样按照这等步骤啦完善观想图来做的,不过其人又有言,总感觉观想图之中还缺失了什么关键,所以没法迟迟完成死生蜕变,故是他现在也在找寻前行之路。


    他考虑下来,认为可以向竺玄首请教一番,不过要等到玄首出关再言了,其实便是玄首那里找不到答案,他有界隙在手,也可以设法寻找进行外洲交流。


    再是两日之后,他见与杏川道人约定的时间已近,就再次动身往域外而来。


    这一次出行,他依旧是乘坐飞舟。


    他心中很清楚,凡是两府打造的飞舟,上面多半是会做手脚的,只要坐在飞舟之中,那么无论他去到哪里,行踪或许都会被两府察知。


    但这正是他有意而为。


    他并不怕某些人找上门来,恰恰是怕此辈隐藏不动,对比那些跳出来的人,反而些躲藏在后面的人才是最是麻烦的。


    待他来到方台道派驻地时,却发现杏川道人已经等在了这里了,这位一见他面,抬手一供,就干脆利落言道:“张玄正,我已是把人了。”


    张御点头道:“不知人在何处?”


    杏川道人道:“请玄正随我来。”说话之间,他当先往外走。


    张御随他来到外间,见其一下纵空上天,心下一转念,也是飘身而上,跟随过来,不一会儿,杏川就在一个不起眼的山洞之前落下身形。


    张御也是飘落下来,随其走入洞中,却是看到这里摆着一张石床,上面半坐着一名中年修士,看模样正是林宣盛,只是此人浑身上下贴满了符纸,明显是被封镇在此的,他看了杏川一眼,这个“请”的方法倒是很别致。


    杏川道人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道:“我请林道友出力对付霜洲,他却不愿来,推三阻四,我辈天夏玄修对付域外异类乃是理所应当,哪有不肯的道理?故是我把他擒了。”


    张御看向看向林宣盛,道:“林道友,那幅霜洲舆图可是林道友送来的么?”


    林宣盛也没有否认,苦笑一声道:“若早知如此,我就不送此舆图了。”他倒是没有骂杏川道人,因为是后者行事作风从来都是摆明在面上的,理由又是光明正大,所以让人恨不起来。


    张御这时一拂袖,将其身上禁符都是去了。


    林宣盛从石床上下来,对着张御抬手一揖,并没有试图逃走。


    他很清楚自己在张御面前根本走不了,那日张御大显神威之时他也是在场,只是当时为了怕众修察觉,所以才躲得比较远。


    张御道:“我寻林道友,是知道友对霜洲较为熟悉,故是想向道友请教一些事宜,不过在此之前,却有一言想问道友。”


    林宣盛看了看他,道:“不知玄正想问什么?”


    张御道:“摩云、胜因两派覆灭,是否与林道友有关?”


    林宣盛一怔,显然没想到张御会问此事。


    杏川道人听得此言,看向林宣盛的眼神却是陡然凌厉了起来。


    林宣盛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两派覆亡的确与我与有些关系,可我自身并不曾参与其中,也不曾生过这等念头。”


    张御道:“那不知其中缘由何在?”


    林宣盛沉默片刻,最后好似做出了什么决定,抬头道:“想必玄正也听人说起过,我与霜洲人往来过一段时日,事实上并非如此,真相是我本是霜洲治下之人,后来是霜洲那边送我去域外道派学道的。”


    杏川道人听得此言,神情顿时一厉,身上光芒也是涌动起来。


    张御却是一伸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道:“杏川道友,且听林道友把话说完,再论是否过错不迟。”


    林宣盛看着两人,道:“当时霜洲之中送了不少如我这般之人去学道,可是最后真正修炼有成的,也只我一人罢了,霜洲人为了抹去我之前留下的痕迹,所以将胜因派灭去,后来选择摩云道派,或许也是有这个缘由在内。”


    张御思索片刻,又问道:“霜洲派遣你等去域外各派学习道法,目的为何?”


    林宣盛摇头道:“霜洲人真正目的我从来不曾知晓,我猜测或许是为了控制域外道派,只是这个计划最后似是没能成功,”此时他露出一丝厌恶之色,“我并不喜欢霜洲人,也不喜欢那个地方,那里一群表面上看去是人,但心性被严重扭曲的怪物。”


    杏川道人此时盯着他问道:“林宣盛,我只问你一句,你是霜洲人么?”


    林宣盛目光迎上去,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不是。”


    张御能够看出,林宣盛其实有不少地方做了隐瞒,还有很多难以解释清楚的东西,但他并不介意这些,只要其人愿意对付霜洲人,那其余都是小节,无需现在去追究。


    从其斩杀那位霜洲指挥,还有后来暗中送上舆图的行为来看,其人的确十分敌视霜洲人,至少在这方面,他们可以达成一致。


    他道:“林道友不妨随我回驻地,下来对付霜洲人,还需要道友的出力。”


    林宣盛也知此时没有什么选择,他缓缓抬手一礼,道:“愿听玄正吩咐。”


    杏川道人此刻也是往前一步,高声言道:“也算我一个!”


    张御点了点头,再与林宣盛交谈了几句后,便带着此人与杏川道人一同返回了驻地,在接下来的时日内,他便开始向林宣盛详细问询霜洲的情况,并且依据其人所言,粗略定下了一个对付霜洲人的计划。


    只是按照林宣盛所言,他也是二十来年没曾回去霜洲了,仅是与霜洲人的接触还在,所以现在的霜洲是何模样,他也无法准确说清楚,这里就需要先行查探一番了。


    好在霜洲所处的位置已是确认,下来的事情相对简单许多了。


    张御在域外一直待到月底,算了一算竺玄首出关时日已近,便就将域外事宜交托给万明道人,自己则是乘坐飞舟回返青阳。


    到了洲内后,他在卫县停下飞舟,便遁空往玄府而来,遁光一落在湖心岛前,明善道人已是迎了上来,道:“玄正,玄首已是出关,正在鹤殿等候玄正。”


    张御点了下头,他迈步走入阁堂之内,就往鹤殿之上飘身而来,见竺玄首正立在此间,上来见了一礼。


    竺玄首点头回礼。


    见过礼后,两人就在蒲团之上坐下,竺玄首道:“听闻玄正上次之后回来便欲见我,不知是为何事?”


    张御其实原本打算一问白秀上人之事,不过他后来仔细想过,如今既已是知晓此人身份,那就无需再去多言,日后该如何便如何,身为玄正,这本也是在他权责内之事,把竺玄首牵扯进来,反而事情会更为复杂。


    故他索性撇开此事,道:“我今来是来向玄首请教,我辈玄修观读到了第四章书之后,又该于何处寻觅那登攀之路?”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进途


    竺玄首虽然是一名真修,可其境界甚高,并且作为玄首,他也有向府中修士指点解惑的职责,至于那些修士是否能有资格向他当面请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竺玄首这时看了张御一眼,道:“我本以为你会问我青阳轮一事。”


    张御神情之中一派从容,道:“这宝物本是由玄首执掌,玄首当时收了回去,自然有玄首的理由,我又何须多问。”


    竺玄首神情舒缓了几分,他道:“玄正要问我如何攀行上道,那么我只能告诉玄正,玄修之道,到了玄正这一步,在各地玄府之中是寻不到上进之法了。”


    张御眸光一动,道:“玄首可能详细一说?”


    竺玄首抬袖而起,自里取出一枚玉简,任由此物飘了过来,道:“此物玄正可拿去观看,玄正要知道的,在里间皆有记述。”


    张御将玉简接了回来,看了一眼后,就将之收入了袖中,随后在座上一拱手,道:“多谢玄首了。”


    竺玄首微微点头,随后道:“我这里也有一事需要告知玄正,我近来需指点恽尘修炼一门道法,下来他会闭关一段时日,大约需用百来天时日,此在期间,玄府之事玄正自决便可。”


    说到这里,他又言道:“顺便再告诫玄正一句,玄正若是想顺利往下修行,那么洲中之事就到底为止,莫要再往下深究了。”


    张御闻此言,不由抬首望竺玄首一眼,见其神情平淡,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心下一转念,站起身来,一礼之后,便转往下了鹤殿。


    他先是到了恽尘那里,交流了一些紧要之事后,就离了玄府,返回开阳学宫。


    回至金台内,他来到书房中坐定,将玉简拿了出来,随后意识入内一转,里面登时有无数信息浮现出来,待大略下来之后,他对此后修行也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玄修观读到了玄合之章后,再往上去,那就当可称之为上位修士了。


    因为上位修士的破坏力极大,所以通向第五章书的道路不被允许放在各处玄府之中,而是由玄廷牢牢把持着的,特别其中有几枚涉及渡去境关的关键道印,唯有得到玄廷的赐授,才有可能被修士所掌握。


    所以万明道人的感觉一点也没有错,少了这些道印,玄修绝无可能攀升上境,除非是向浑章求取,但是这般做同样是凶险万分,因为没有足够神元的话,那必会牵扯到大混沌,这就需要采用神异器官炼药的方法来对抗化消大混沌的影响。


    可是有着这种神异器官的生灵本身也是异常强大,并不是这个境界的修士能对付的,而且这些异类现在在内层之中也很难寻到,故而这条路几乎是不可行的。


    这样算下来,走玄廷下赐这条路反而是最可行。


    而要做到这一点,其中首要便是功绩了。


    他翻看了一下那些信息,若要论功的话,无论是战功还是治功,亦或是监察拨乱之功,都可算是功绩。


    而若论获取功绩最快的地方,那自是去往战场之上,与那些外层到来的异类神怪作战,不过这无疑是需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的,修士的伤亡也是极高,功绩并不是那么好拿的。


    至于治功和监察之功,则是相对积攒较慢,比如他现在玄府所为之事,就可以算在此中,这种几乎就是靠苦熬了,和人拼岁寿,和人拼资历,和人拼声望。


    除此之外,玉简之中传递出的信息里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获取功绩,修士如果愿意,可以递申书去往偏僻荒原之地镇守,那么攒功相对会快一些。


    不过也这种事并不好做,在遇到难以对抗的强大力量时,往往只能依靠修士自己一个人去解决,所需面对的危险一点也不上战场来的少。


    可是最关键的地方,其实还不在于这些地方。


    玉简上面明言,一般情况下,玄廷赐印是三十年一授,并且一次只会赐下三枚道印。


    也就是说,没有太大变动的话,每过三十年,修士才可能轮到一次获取道印的机会,并且一次能真正获得道印赐授的只有三个人。


    张御思索了一下,只这么看去,似是获取道印的机会甚大,可要知道,玄廷虽面对的并不是青阳一洲,而是囊括了天夏所有洲府,不仅仅上洲,而是把中洲、下洲都是在囊括在内。


    可以想见,现在不知有多少第四章书的修士在等待这个机会。


    而到底道印把赐予何人,这实际上是由玄廷上层那些大能来定夺的。


    而这里面,恐怕也很难做到完全公平。


    此时他却是忽然想到了竺玄首方才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要他若想攀登上境,就不要再往下深究,那是否是在暗示他,青阳洲中的造物人之事与玄廷上层中的某些人有所牵扯?


    他转了转念,发现这是有一定可能的。


    如此看来,竺玄首对洲内那些事完全不作理会,或许除了其人是出世派之外,恐怕也还有这一层缘由在内。


    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就更为复杂了。


    他深思了一下,若是光明正大之事,那又何不放开手来做呢?这足以说明这件事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而若这么看,玄廷传诏于他,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他站了起来,走到琉璃壁前,看着外面广袤的天空,无论如何,他身为玄府玄正,造物人的事情他必须查清楚弄明白。


    而现在他也不必去管上层如何,那距离他还太过遥远。


    他相信等到青阳上洲洲内的事情解决之后,届时局面也当会与眼下大为不同。


    至于修行,其实除了积攒功绩等待赐授之外,玉简上面还给出了另外两条道路,但是相对正途更是艰难,到底该如何选择,这里尚需要好好斟酌。


    正在思索之间,青曙走了进来,躬身一揖,道:“先生,惠先生求见。”


    张御想了一想,转过身来,道:“请他进来。”


    营州,某处地下军事堡垒。


    莫若华走入了宽敞的营房之中,这一次代表自己所在营地来到主营进行最后一轮训教,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处营房只她一个人,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优待,而是她在踏入这里时就被告知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那不准与任何人进行交流,并且她还看到,在开阔地带和走廊之上,还有蜂虫造物随时随地负责监视,可谓严密异常。


    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军府征召她们这批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士,没有资格去问这么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在这里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日被唤到营中继续接受训练,这一次营中则是要求她们掌握一定的剑刃战斗技巧,这里还有许多和她一样,从各个营地之中被挑选上来的女军士。


    不过她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对方也是看到了她,但却似不认识她一般,目光直接从她脸上扫过去。


    她也没有贸然上去打招呼。


    不过在接受训练的时候,因为每一个人都被分配有一名训教,是一对一的指点,所以他们很快就有了接触的机会。


    而那名训教则是有意无意找上了她,在指点过程中,其人嘴巴不动,但是其身上灵性光芒却是以通过一种独特的韵律振动,将声音传递到了她的耳中,“你是张玄首的役从?”


    莫若华见他如此小心,也是同样以灵性力量传递声音道:“是我,秦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对面这位,赫然是曾在东庭都护府做过护御剑士的秦午。


    秦午这时一个错步,轻而易举将她手中的剑锋隔开,巧妙无比的将剑递到了她的咽喉之上,道:“小心了,你的力量和速度不错,但是技巧太过粗糙,如果你达不到营地的要求,我想你应该早点回去。”


    在口中批评的同时,他用灵性力量言道:“我师门中的一位师兄在这里担任镇军司马,所以请我到这里来做剑术训教,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不过我劝你不要太认真,更不要去争什么第一第二,这场训教的背后,等着你们的可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莫若华心中一凛,的确,这一场场的测试,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古怪,她也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心思这一分神,手中一空,却已是被秦午把剑挑飞出了。


    秦午以灵性力量传声道:“莫女郎,认真一些。”


    莫若华同样回声道:“秦先生,你不是说不太要太认真么?”


    秦午眼神异常凌厉,“是的,但不是让你现在就松懈,你以为那些负责测试观察的剑士都是傻子么?你要是剑术技巧不过关,你在他们面前连装都装不像,趁着这个难得机会,我会把我掌握的关键技巧都教给你,也算还张玄首当日的人情了。”


    与此同时,他口中呵斥道:“把剑拿起来,不要再让我看到它从你的手中离开,如果再有一次,你就可以离开了。”


    莫若华活动了一下手腕,去了一旁把剑捡了起来,她吸了一口气,随后摆开一个架势,眼神无比认真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准备

    青曙下去传命之后,未有多久,看去精神状态极好的惠元武步入书房之中,他见到张御,眼神之中充满敬意,上来一礼,中气十足道:“见过玄正。”


    张御打量他几眼,道:“道友功行,颇有精进。”


    惠元武连连摇头,道:“我这点微末精进,又算得了什么,与玄正相比可谓天差地远。”


    他这时神情郑重了一些,“惠某一向以来的心愿,就是收并各派,使玄府重回以往格局,而今玄正已然做到了,我当在此拜谢玄正!”


    说着,他又对着张御重重一揖,再抬头时,带着几分期望道:“我也听说了域外霜洲人的事情,不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在下么?”


    他自受创之后,就一直在闭关之中,到了年关之后方才出关,这才听说了张御已然整合了域外域内诸派,现在正负责牵制霜洲人的事宜。


    得知这些之后,他也是心绪激荡,这才主动赶来,想在这里面也出一份力。


    张御道:“惠道友愿意出力,我自是求之不得,正好我需在域外设立多处哨所,用以监察霜洲人动向,只是此举可能有些危险,不知惠道友可能胜任?”


    惠元武毫不犹豫道:“在下愿意!”


    张御道:“此事道友一个人无法做成,我会调派几位同道与道友一同前往。”


    惠元武欣然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张御道:“那道友可先回去等候消息。”


    惠元武点了点头,走得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一礼之后,就退下去了。


    张御知道他想问什么,应该是关于万明道人和齐羽的事,不过他对此不必多做什么解释,经过这么多时间以来的观察和检验,他可以确定,惠元武的确是造物人。


    实则他对其人倒没有什么偏见,就如青曙、青曦那般,他也是可以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的。


    可是想到其自身之意愿、乃至生死,都有可能掌握背后某个势力手中,他就不得不有所防备。


    所以这样的人他并不能重用,一些关键的是事情也不可能能让其去做,并且还需派人在旁盯着,现在这样的安排,也是有意让其避开漩流中心,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实际上,现在玄府之中,凡是身份来历有疑之人,都会有人负责监察,一旦生变,就会及时作出应对,但是这些人只要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他就不会动手。


    时间流转很快,月底一过,进入了二月份,开阳学宫又是迎来不少新入学的学子。


    因为北方战事的缘故,开阳学宫也是放宽了进入的学宫条件,今年的学子足有万余人数,年后本来很是冷清的学宫一下又充满了人气。


    张御偶尔也会去往训武场转上一圈,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做教长的事情了,只是从玄府调遣了一批合适的玄修过来,专门负责对学子的指点。


    下来时日内,他在学宫之中除了每日修持,顺带还处理了一下恽尘闭关之后留下的玄府事务,到了十二日这天,他收到了域外来的来书,说是曹方定已然自外回返,他不觉精神一振。


    他在回青阳之前,曾派遣曹方定根据舆图前往探查霜洲所在,现在回来,那一定是有消息了。


    于是他再次出了青阳上洲,乘飞舟来到方台道派驻地而来。


    待他到了地界后,发现这里与年前相比已是大为不同了。


    为了防备玄兵的轰击,驻地原先的山岭已被弃用,只是象征性的布置了一些建筑,所有洞府和居处都已是转移去了地下。


    其实两府之中许多修筑在地面上的堡垒也是可以抵御玄兵轰击的,比如现在向北方一路推进的军事堡垒就是如此。


    只是修筑这些东西对于玄府来说代价既高,又不实用。


    对于玄修而言,在有必要的情况下,驻地是可以随时丢弃的,哪怕是一些关键的地方,便是扔了,也可等到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后再设法抢回来。


    待入了驻地之后,他立刻吩咐弟子去把曹方定唤来。


    等了一会儿,曹方定走了进来,拱手一礼,道:“见过玄正。”


    张御还有一礼,请了曹方定坐下,道:“道友此行可还顺利?”


    曹方定沉声道:“玄正,林道友的舆图很是准确,我以观想图前往探查,轻易就找到了霜洲的所在,不过霜洲外沿戒备十分严密,千里之内,无论是地上地下还是天空上方,都有造物巡游,有些造物十分之微小,我有几次也险些发现,故是无法太过深入。”


    张御心下一转念,这些造物如此严密,很明显是为了防备修士的,因为观想图通常只能跃击千里,他这时起身一挥袖,顿有一副以光芒汇聚霜洲舆图凭空浮现了出来,指着道:“这次曹道友见到的是霜洲哪一处边角?”


    曹方定站了起来,在东南角的位置上点了一下,道:“应该是此处,我后来又在外走了一圈,其轮廓与舆图有相似之处,也有不相似的地方,但大致应该是在这里没错了。”


    张御对于这些不同之处倒是理解,林宣盛说其二十年没去过霜洲了,若无意外的话,这应该是这些年来的改变。


    曹方定道:“只是我这次探查,却没有看到太多地面上的屋宅,这或许是因为所接触到的地方是霜洲边境的缘故,不过我猜测,霜洲人大部分的建筑,应该是修筑在地下的。”


    张御同意这个看法,霜洲现在所在位置,距离青阳上洲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这么长时间没被两府所察觉,除了一些人在有意隐瞒外,恐怕还有他们自身遮掩的好的缘故。


    他对着舆图看了一会儿,心中决定对霜洲进行一次突袭。


    这并不是为了消灭霜洲,而是上次行动的回敬。他是要告诉霜洲,自己这边也有攻袭其本洲的能力,让其无法再肆无忌惮的往青阳洲中来。


    可若是有条件的话,还是要尽量破坏有价值的地方,比如飞舟泊台,军营、粮仓,军备所,厂库等处。


    所以他需要一次更为精细的探查。


    除此外,他需要更多的法器,更多的玄兵,这样才能进行大规模的破坏。


    虽然两府提供的物资减少了一半,可他却从上次的缴获的斗战飞舟残骸中得到了不少玄兵。


    这些玄兵被深藏在密匣之中,即便飞舟爆裂也没有使之受损,现在他已经全部交给了武泽,看其是否有把握破解,若是可以,那么就可直接用这批霜洲人的兵器去轰击霜洲人。


    转念下来后,他道:“我需要曹道友再走一回,这次需你深入霜洲腹地探查,你需要什么人帮衬,可以直接与我说。”


    曹方定想了想,道:“如果要深入探查的话,那必须躲过那些造物,或许可以叫温良道友相助于我,这般便就容易过去了。”


    张御点了点头,温良是原来妙灵派的派主,格外擅长营造迷幻遮掩之术,境界之高,足可让人虚实难辨。


    上次他返回洲中的路上,正是因为其人用观想图笼罩了所有人,使得钟烈三人都没有发现各派派主就跟随在他的飞舟之后,曹方定无疑是想借助这一位的力量来绕过那些造物。


    修士的好处就在于变化万端,造物不发展到一定层次,再是严加戒备,也防备不了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


    他道:“可以,我稍候会把温道友唤来,令他与曹道友一同前往此处,另外我再派遣两位道友负责接应你们,记得以自身安危为上,若有发现不对,要尽快撤离。”


    曹方定郑重一礼,道:“曹某记下了。”


    青阳西南荒墟之下,时隔一月,那名高大男子再次走入了位于地下深处的军堡之内。


    他沿着长长舱道进入后内舱后,掀开帽子,对着坐在那里的壮硕老者一举手中的晶玉匣子,道:“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你答应我们的事也可以开始了。”


    说话之间,他走到一边,将晶玉匣摆在了案上。


    壮硕老者站了起来,来至案台前,伸手在晶玉匣上一拂,随着一阵亮光闪过,匣盖移到了一边,他从取出一根墨条般的物事,用手轻抚了两下,又放了回去,随后从衣袖里也是拿出了一只玉匣,递过去道:“你要的东西,不过人就需要你们自己去找了。”


    高大男子一皱眉,道:“你们的人选呢,仓促之间我哪里去找契合这件外甲人手?”


    壮硕老者道:“这我帮不了你们,能和你们交换外甲已经是破例了,如果你不愿意……”他伸手往外一指,“那么拿起你的东西,沿着这里往前走,直接回地面上去。”


    高大男子沉默少时,还伸出手去,将东西接了过去,尽管人选找寻有些麻烦,可这是能够克服的,而且用自己人似乎更为放心,可是被对方逼着做选择,他也有些不快,把东西收好后,也不打招呼,转身就往外走。


    壮硕老者这时一抬头,冲着他道:“对了,不管失败还是成功,事后的战斗记录我们也要一份。”


    高大男子脚下微微一顿,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加快速度走了出去。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晶柜

    整个两月三月份,张御都是在方台道派驻地和玄府及学宫之间往来,他一边着手准备着进攻霜洲的计划,一边顺带处理玄府事务,而余下时间,则全都是用来修持。


    现在他方才进入第四章书,无论是观想图的完善,还是六正印的提升,都是需要较长的一段时间去完成。


    道印的事还并不急切,而且无论他选择何种道路,做好玄正权责之内的事情,也同样也是在积累功绩。


    如果他能更进一步,将霜洲拿下,那足可引起玄廷上层的关注。


    因为这两个地方本来是受玉京直接辖制的,过去的地位很高,不在青阳上洲之下,若是能平灭或是收复,那功绩也绝然小不了。


    到了四月份,随着曹方定和温良两个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他那幅舆图上面所能显现的内容也是逐渐增多了起来。


    霜洲实际上是两座失落州郡的统合,虽然是两州放在一起并称,可实际上两者之间既有合作又有竞争,彼此的矛盾一点也不小,只是为了对抗来自的外部的压力,才不得不抱团罢了。


    他之前特意问过林宣盛,之前带领斗战飞舟前来进攻他们的,应该是属于密州之人。


    密州和独州的霜洲人其实并非完全一样,而是有些差别的,但是外人不足以辨认出来,但可从徽标上进行判断。


    当时来到来的斗战飞舟腹部所刻绘的霜花向左偏重一些,这是密州的徽示,但若是霜花向右偏重,那就是代表独州了。


    曹方定二人这一次所接触到就是密州。


    这是因为密州属于靠近青阳上洲这一边,而独洲则相对更远一些,而这般来看,为什么是密州先对青阳上洲动手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这一次选定的突袭目标,也只是打算放在密州,而不去涉及独州。


    除了距离上的原因,更多的是密州经过一次失败,军事力量有了一定程度的削弱,到底对其造成了多大影响现在还很难判断,可哪怕只是少许影响,那对他们下来的行动也是有益的。


    而此时此刻,一艘晶玉飞舟正飘悬在方台道派驻地的远处,似正观察着驻地,只是飞舟浑身通透,看上去融入进了大气之中。


    这驾飞舟甚小,前后只有一丈余,堪堪容纳两个人,高度也是十分有限,所以两人都是没有披甲。


    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霜洲人看到同伴正在试图让飞舟挨近驻地,不由有些焦虑的言道:“什长,不能再往下挨近了,那些修士有着过人的感应,随时可能发现我们。”


    被称作什长之人看去非常放松,他道:“放心好了,对面是看不到这里的,上面要求我们盯紧此处,离开太远,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年轻霜洲人道:“可是我们就算靠近了,也一样什么都看不到,这些修士的驻地现在可都在地下。”


    什长一边小心驾驭飞舟,一边回道:“你知道的上面难道会不知道?可是我们的印影晶玉没法骗人,如果只在外面转一圈,你觉得上面会放过我们?”


    说到这里,他又说了将同伴几乎惊吓的跳起来的话,“其实我觉得这些修士已经发现我们了。”


    “什,什长,你说什么?”


    看着同伴惊惧的脸容,什长哈哈一笑,“放心好了,既然发现我们,又不来找我们麻烦,那恐怕是那些修士有意让我们把消息带回去的。毕竟我们不动,他们也找不到我们不是么?”


    年轻霜洲人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什长这时看向前方,见到驻地已是清晰可辨,目光变得严肃起来,道:“好了,到此为止吧,不能再往前去了,不然这些修士真有可能拿我们下手。”


    他把舟首一转,掉头就走,在行程去千里之后,便见到有两个晶玉巨人悬停在半空之中,这是负责接应他们的人,以防备他们后面有人盯着。


    飞舟没有停下,直接跃空而去,并且加快了几分速度,再行千余里,往一个地洞之下一落,下去千丈左右,进入了一个修筑在这里小型霜洲军营,这里大约留驻了百余人。


    在把影印玉交上去,他们两人算是完成了这一次任务。


    这东西很快送到了主营之内,营中从副看过之后,叹了一口气,转至主官内营之中,对着座位上一名三旬左右霜洲男子言道:“陈百主,最近搜集的东西仍是老一套,上面对我们很不满意,再这么下去,恐怕交不了差。”


    陈百主目光好似没有焦点,很是懒散道:“这种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他们有这么急么?”


    从副低声道:“我听说青阳两府现在的堡垒群已经快要逼近到那些神怪的地上壁道之前了,大战很快就要开始了,所以那些神怪一直在催促我们动手,以此减少正面战场的压力。”


    陈百主撇了撇嘴,道:“上面可是拿了这些神怪不少好处的,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却要我们去卖命,你觉得这事做得到么?”


    从副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陈百主,慎言啊。”


    陈百主伸手把罩帽遮住脸,往椅背上一靠,道:“没用的。”


    “嗯?”从副有些不明所以。


    陈百主的身影从罩帽底下传出,道:“有那位张玄正守在那里,就算我们搜集到的东西再详实,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从副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有道理,可是上面一定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反而会设法诿过于下面之人,他不免对自己这边的处境有些担忧,道:“那我们怎么办?”


    陈百主正想说什么时,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并道:“百主,上面来人了。”


    陈百主一惊,连忙从座椅上起身,眉心一闪,转瞬间披上了晶玉外甲,带着从副和一队亲卫匆匆来到地面之上,却见一驾晶玉飞舟出现在了上方。


    他暗中骂了一句,自己辛辛苦苦在这里修筑了一个营地,可是这飞舟却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这不是完全把他们的藏身地界暴露了么?


    他叹了一口气,嘴里嘀咕道:“看来等下要换一个地方了。”


    那飞舟并没有如预想一般落下,而是腹部舱口打开,从中抛下了一个晶玉柜子,这东西掉下来后,下半部基座直直的戳进了坚硬的荒原土地中,做完这件事后,飞舟身上流光一闪,却是掉头就走。


    包括陈百主在内的人所有都是愣神了,不知道这一次上面搞什么名堂,他们不由得看向那晶玉大柜,大概两人来高,此刻正斜斜竖在那里。


    陈百主示意了一下,一名亲卫走上前去,看了几眼,隐约可见里面藏有一个人影,回头道:“百主,怎么办?”


    陈百主皱着眉头看着这东西,上面什么没有说,但是既然把这东西扔在了这里,他们也不能不管,他道:“上去一个人,把这柜子先拖回去再说。”


    当即有一个晶玉巨人走上前去,把住柜子的侧沿,然而正要搬动的时候,却是心中一惊,他却是看到,里面那个人影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之中闪烁金色的光芒,此刻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的危险,顿时手上一松滞,保持着姿势慢慢往后退。


    众人这个时候也是看出来不对,本来围着打量着柜子,现在纷纷往后退。


    晶玉大柜此刻轰的震动了一下,而后正面的晶玉大盖被自里推开了,众人睁大着眼睛,见自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惨白色修身内甲的女人。


    她有着白色的齐腰长发,个子不算特别高,身材足可称得上匀称美好,面庞如玉雕琢,她金色的眼睛既美丽而又危险,但是里面却渗着一股死寂般的冰冷。


    随着她目光盯过来,不知为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背脊发寒,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悸感。


    这时她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用毫无情感的声音问道:“敌人在何处?”


    “敌人?”


    那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陈百主这时忽然开口道:“西南方向,三千里外。”


    那个白发女子转头看过来,陈百主被她金色的眸子一盯,哪怕隔着晶玉外甲,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凡人面对居于上位的神祇。


    他尽量保持着镇定,再次出声道:“敌人就在那里。”


    他话音才落,那个白发女子倏地一下从原地消失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眼前有一片风沙扬过,对面那女人就不见了影踪,往左右看了看,周围只有空荡荡的荒野,根本不曾看清人是如何离开的。


    一名军卒惊魂未定,道:“百主?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那女人外貌与他们相差不大,可是方才那种异常惊悚的感觉,在场之人谁都没办法把她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同类。


    陈百主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他看向西南方向,方才那种恐惧感,应该是双方生命层次相距太大,所以自身产生了被压制的感觉,他也说不好那到底是造物还是真的是活生生的人。


    这种东西,就让那些修士去对付吧。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耀光


    方台道派驻地之外,两名年轻弟子正在此处遁空巡游,不过他们神情很是轻松。倒不是他们松懈,而是他们接受过命令,只要不是太过显眼的目标出现,那就不要去理会。


    他们也隐约能猜到上面的用意,所以很多时候哪怕察觉到了一些可疑之处,也故意当作没有看见。


    这个时候,他们忽然见到远方地陆之上有一道白线浮动,并以直线移动的方式向着驻地这里飞速接近。


    这样的变化他们无法再是忽视了,各自作出戒备之色,那白线到了近处之后,骤然一顿,烟尘随之散开,出现在那里的人是一名白发飘扬的女子。


    她有着修长匀称的身段和金色的眼瞳,只是堪称美好的脸庞上只有一片冰冷淡漠,没有表情存在。


    她也是发现了两人,此刻正抬头朝上方看过来。


    两名年轻修士却没有很莽撞的对她动手,其中一个对同伴道:“你立刻回去禀告,我在这里看着她。”


    而这个时候,他的同伴却是忽然露出了惊容。


    这名修士转头一看,瞳孔一缩,却见这个白发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前,脸对着脸,双方仅仅就是一线之隔。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将心光向外一撑,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女子遭此袭击,竟然丝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他心光撞开,然后坠落下去,片刻后,砰的一声砸在了地表之上。


    这名年轻修士不觉一怔,这名女子似乎并不会飞遁?他想了一想,似乎方才对方是跳跃到他面前的?


    地面上烟尘散开,那名白发女子重新站了起来,她身上毫发无伤,那身银白甲胄也是点尘不染,她又抬头看了眼天空。


    而这个时候,她身上忽然有光芒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仅仅片刻之后,身上就出现了一层灵性光芒,并且很快从最初的不稳定变得稳固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年轻修士心中一惊,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安。


    这个时候,那个白发女子却是倏地飞上了天空,开始的时候还微微晃动了一下,可是很快就适应了起来,速度也是陡然加快。


    年轻修士意识到了这个女子不好对付,急忙往更高处去,可是他低估了女子的速度,几乎是在下一瞬间,对方就冲到了近前,并且手中五指紧握,已经蓄势待发。


    而她正要一拳砸上来的时候,一个似牛似豚的观想图在大气中显现出来,横着撞在了那她的身上,轰的一声,就将她远远撞飞了出去。


    那个修士惊魂稍定,回头一看,远处出现了一名相貌威武,身板结实,唇上留着浓须的中年修士,他连忙一抱拳,道:“田派主。”


    来者是原来海岳派的派主田江,他看着那白发女子飞出去的方向,沉声道:“你先回去。”


    那修士再是一礼,急急遁光离开。


    田江看着那白发女子被一气撞出去了二十余里,但是其人在停下来后,看上去却是浑若无事,他的神情不由微显凝重。


    他的观想图“莽淳”在上次大战之中,只要蓄势足够,连斗战飞舟亦可一气撞碎,可是这个人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居然半点损伤都看不到。


    他站在那里不动,意识暗运心力,身后的观想图蓄势片刻,就四蹄踏动,跃空而行,朝着那白发女子再次冲了上来。


    白发女子却是没有躲闪,这一次她身上心光溢出,双手一伸,轰的一下,竟然按住了巨大的“莽淳”。


    开始她的身形直往后退,可是她身躯内的潜力似乎无穷无尽,待退出去数十里后,自身的力量就已是与这观想图持平了,又过了一会儿,竟是开始反过来压制观想图。


    田江看了一眼,那“莽淳”观想图的身影忽然一散,化作无数微小的“莽淳”,从四面八方而来,直接避开了那些心光阻挡,轰击在了那女子身上,再一次将其击飞了出去。


    “莽淳”观想图可以进行更为细致的变化,并不是只有直来直去这一套路,只是平常直接用最简单的法就足以对付敌人了,所以也没必要用其他手段,而这个对手却是逼得他不得不如此施为。


    在无数“莽淳”不断的冲击之下,白发女子直接被从天空压制到地面,即便在坠地之后,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持续了百来呼吸才停止。


    这个时候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范围广大的地坑,这还是只是双方余波撞击出来的,那受到直接冲击的白发女子已是深深陷入到了地底深处。


    田江凝注着下方,他的神情仍旧板紧着,对方的气机依然存在于那里,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也是发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白发女子身躯坚韧无比,方才无论怎么攻击都没有出现任何受损的迹象,并且随着他战斗手段的增多还在持续变强之中。


    假如这个白发女子能这么一直持续变化下去,他实难想象其力量最后能提升到什么地步。


    而在两人这边交手的时候,数驾融入大气的晶玉飞舟出现在了方台驻地的周围,里面的霜洲人都是在观察着这里的斗战,并且时不时往手中的玉板之上书记录着什么。


    张御此时已是来到了方台道派原来位于地表的山岭高台之上,站在这里看向前方。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原本域外各派派主,对比域内,域外更需要这些人坐镇,所以绝大多数观读到四章玄修此刻都在这里。


    万明道人这时出声道:“这个女人似乎在通过斗战慢慢变强,并且还在逐渐适应田道友的力量。”


    少明派派主唐谕这时转首过来,对着张御言道:“玄正,这样的人,恐需尽早压制,否则不知会有何等变化。”


    张御心下一思,却是否道:“再等一下。”


    从那白发女子的相貌特征和身上的甲胄风格上来看,应该是霜洲那边派过来的人。


    白发女子虽然没有披上外甲,可他却能感觉到,其身上有一种不协调感,就好像那力量是被强行灌入身躯之中的。


    其人看上去好像在战斗中会不停成长,实际上是在通过外部的打击来的使得自身与力量变得更为协调。


    虽然在战斗过程这个白发女子看上去没有什么战斗智慧,可是当力量到了一定层次之后,技巧和经验这些东西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他此刻之所以不去阻止,是要看清楚这个人的上限在哪里。


    霜洲总不可能弄出一个无用的东西来,且能弄出这么一个,那说不定就能弄出第二个,只有搞清楚了其人的上限和各种手段,那在下次再遇到相类似的东西时,才不至于全靠猜测和判断去应付。


    此刻那地坑之中,随着轰的一声,巨量的泥土如喷泉一样从地底之下冲出,再爆散开来。


    白发女子浑身冒着光芒,从那坑洞之中飘了上来,并且越飘越高。


    这一次,她身上的灵性力量变得如海潮一般涌动不已,她所站立的地方,一切东西都被排挤了出去。


    只是她本来是盯着田江的,可是忽然间,却是扭转脖子,看向山岭方向,而后身上芒光一闪,轰然破开大气,居然直接舍弃了田江,而是朝着张御等人这边冲了过来。


    只是她才到半途,忽然一头金色而华美的巨大长虫从大气之中显现出来,无数足肢一合,将她一把抱住,并且向内不断收拢。


    白发女子身上的光芒顿时变得闪烁不定,看去随时可能熄灭,但是很快,其身上的灵性力量又一次开始增加,最后随着一团光焰的爆开,挣脱了身上的束缚,而后停也不停,直接朝着山岭最高的大台过来,张御的身影此刻已经倒映在她的金色的眸子之中,并且两者之间距离的迅速拉近,越来越是放大。


    张御看着冲来的白发女子,口中淡声言道:“敕禁!”


    白发女子不觉身躯一震,身外原本辉赫的灵性光华一下消失不见,只是方才的冲势仍然带动着她身躯往前行进,并如天外陨星一般斜斜冲坠到了地面之上,坚硬的身躯犁出了一条长而深的沟壑。


    与此同时,蝉鸣剑化作一道闪光,从张御身边脱离,追逐而下,如雷霆霹雳,直接轰在了这名白发女子的躯体之上!

    随着一声轰然大响,剑中所包含的力量没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全数在其身上爆发出来!

    众多修士看过去,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都是神情一凝。


    白发女子面无表情的从深沟之中站了起来,即便是她方才短暂失去了灵性力量,可那如天雷般的一击看去依旧是没给她带来半点损伤。


    她站立片刻后,双手迎着位于东方的太阳向外张开,轰的一声,身上的灵性力量再度如爆散的火焰一样绽放开来,且是比方才更为强盛,更为猛烈。


    当她再次看向高台处,正待飞身而起时。


    张御眸光闪烁了一下,天地间似有灿烂星光微微晃动了下,而后诸人眼前一白,场中有一道无比明亮的耀光爆发了出来。


    这一瞬间,似连天光都是遮掩了过去,日月都为之黯淡失色。


    好像是过去了极长时间,那光芒终于消落下去。


    那个白衣女子仍然站在那里,似乎保持着将动欲动的姿势,随后她往前动了一步。


    可随着她做出这个动作,迈出去的那一只脚却如松散的沙土般陡然崩塌,而后她身躯随之一歪,整个倒了下去,跟着轰然坠散成了一团无足轻重的尘埃。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甲壹

    当那耀光出来的时候,周围那些晶玉飞舟中的霜洲人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待得视线恢复正常,却只看到了山岭之前那空荡荡的荒原,而那个白衣女子已是消失无踪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人去哪里了?”


    “快,快点把她找出来。”


    正当这些霜洲人在设法寻人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道流光飞驰而过,数艘晶玉飞舟几乎是不分先后凌空爆开,余烬纷纷扬扬自半空中洒落下来。


    剑光一闪,重新往观台上回返。


    张御伸手一拿,捉住剑光,放归到了剑鞘之中。


    看着他这无比从容的模样,跟在他身边的众多修士都是心生震动。


    方才他们都是看到了,白衣女子拥有几乎无可摧毁的坚韧身躯,可在那道光芒闪烁过后,只是瞬息之间就化为了飞灰尘埃,这等手段着实令人畏怖。


    张御看着那白衣女子消失的地方,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有显露出那种晶玉外甲,可是表现出来的战斗能力却是远远超出那些甲士。


    霜洲人这一次似也不是对着破坏驻地而来的。


    实际上拥有这样的力量,那根本不必用正面强攻这种战术,若是用暗袭或者游斗的办法,无疑可以对驻地造成更大的破坏和伤亡。


    而这么看,这个白衣女人倒十分像是对方的一个试验品。


    三千里之外的霜洲营地之中,陈百主很快收到了那白衣女人和一群侦查飞舟被摧毁的消息,虽然这两拨人都不是出自他的营地,可他还是很负责的将此事报了上去。


    这些消息通过数次传递,最后送到了一处荒域深处底下制院之内。


    那名曾经在青阳洲地下军垒中交换过外甲的高大霜洲男子此刻却是出现在了这里,他接过外面送过来报书,翻了一遍,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着金袍,年月四旬,看去地位不低的霜洲人,其人探头探脑看了下,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琢磨了一下,看向那高大男子,问道:“翁大匠,怎么样了?


    翁大匠回道:“‘甲壹’消失了,周围所有负责观察的人也没能把具体的记录带回来,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失望,道:“不过至少我们知道,这样层次的仿甲是对付不了那些修士的,我们需要继续改进,尽量使得它的力量接近‘原甲’。”


    金袍男子想了想,道:“翁大匠,我不懂这些,但且胡乱问一句,还望不要见怪,我们不能直接拿青阳那里给我们的那件‘原甲’去战斗么?”


    翁大匠摇头道:“暂时我们找不到合适披甲的人,而且我们研究下来,认为青阳交给我们的这件‘原甲’很可能是有自己的神性的。”


    金袍男子一惊:“大匠是说……那东西,它有自己的意识?”


    翁大匠想了想,没有去和他解释这里面具体的区别,只道:“也可以这么说,我们现在难以保证披上这件外甲的人还受我们的控制,如果驾驭者的本性被原甲的神性反过来吞夺,那么很可能形成一个新的独立意识,或许他在对付敌人之前会先来攻击我们。”


    听到这些,金袍男子也是惊惧不已,连连说道:“还是谨慎一点好,谨慎一点好。”可是他想了想,又是有些不甘心,十分可惜道:“这么说来,如今没人可以用到原甲了?”


    翁大匠言道:“只能慢慢找了。青阳上洲那么人口,迄今为止,也仅仅只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但也仅仅是眼下合适,我们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问题。


    现在他们现在还在为另一件原甲挑选人选,据说至今还没有结果,所以我们之前曾要求让青阳的人披甲上阵,他们并没有同意,将这件事又推还给了我们。”


    金袍男子道:“翁大匠,我想问一下,哦,如果是涉及机密,那就不用说了,到底什么人样的人才能披上这样的外甲呢?”


    翁大匠沉吟一下,道:“如果非要说得话,那么坚强的意志,过人的体魄,纯粹的心灵这些都要具备,或许还要有一点点运气。”


    “是这样么?”


    金袍男子睁大了眼,这时把手一张,目光半是带着玩笑半是带着期待说道:“翁大匠,你看我怎么样?”


    翁大匠委婉道:“沙少府这样的贵人,没必要冒这样的险。”


    金袍男子哈哈一笑,这个答案也在预料之中,他也说不上多少失望,笑罢之后,他神情一正,道:“翁大匠这里还缺什么可以与我说,正国很关心这件事,并且希望我们也能早点拥有自己的原甲。”


    翁大匠道:“这件事很难,我们所掌握的技艺是足够了,可是我们不像青阳上洲一般拥有各种珍稀矿藏和与外洲及玉京交通的渠道,打造原甲所要用到的材料可谓异常稀缺,我们手中没有多少,要凑齐非常困难。”


    金袍男子想了想,道:“翁大匠可把需要的东西拟一份册子,我来想办法。”他笑了笑,“其实没那么困难,既然我们能从青阳拿到原甲,那么也能拿到更多东西。”


    翁大匠对这句话没有评价,这次为了原甲,他们是用一个很关键的技艺来作交换的,这样的代价他们可承受不起几次。


    金袍男子这时道:“对了,‘甲贰’什么时候能打造出来?”


    翁大匠道:“我们还要做一些改进,如果材料不缺的话,进展顺利的话,大约需要三至四个月的时间,不过我打算这次连着‘甲叁’一并打造,既然单个个体不具备威胁那些修士的能力,那么这一次我们就尝试一下用数量取胜。”


    金袍男子点头道:“放心去做,少府这次会全力支持你们的。”


    张御在方台驻地内待了半月后,见霜洲人再无什么动静,就抽空去了一趟界隙,这一次他主要是找寻武泽,问询缴获上来的玄兵一事处理的如何了。


    武泽仍是居于那艘飞舟内,见他到来,请了他坐下,泡好茶水后,便道:“玄正,我已经设法把密匣拆开了,不过霜洲人的封置很严密,尽管我已经很小心了,可能为我们所用的,大概只有二十三枚,我已重新做了一番改造,只需自天掷之下,就能引动其中的威能。”


    张御一思,八十艘斗战飞舟,每一艘飞舟都携有三枚玄兵,再加上那艘巨舟之上所具备的六枚,一共是二百四十六枚玄兵,眼下这个数目,大略是十分之一左右。


    不过毕竟是缴获得来,能有这些便已不错了,他也不怎么苛求,他道:“以武老之见,霜洲人这次的损失如何?”


    武泽考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霜洲具体情形如何,若以青阳为参照,飞舟损失还是其次,二百余枚玄兵的损失也不是太过重要,关键其实在于那密匣,这东西甚至比玄兵还要难打造。


    因为有了密匣,哪怕寻常匠师打造的玄兵,也能被长途携带,而不必惧怕浊潮的影响,也就是依靠这个,霜洲人才能携带如此多的玄兵。


    打造密匣需要用到一种被称之为‘烛金’的奇异金属,这东西多是从异神那里交换得来,外面几乎寻不到,连青阳上洲中也没有多少。”


    张御道:“武老是说,飞舟玄兵都可以再打造,但密匣在短时间内却很难再获得。”


    武泽道:“是这个道理,除非那些异神能源源不断的提供‘烛金’,但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烛金对于那些异神来说也很是宝贵。”


    张御略作思索,这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霜洲人就算再次发起攻击,其长途奔袭的力量必然会因此减弱,必须就近设立一个飞舟泊台和军事驻地,才有可能对青洲内部发动突袭。而这般看来,方台驻地的位置更为重要了。


    他道:“这些密匣我们还能利用否?”


    武泽摇头道:“很难做到了,这些密匣其实也是生灵,一旦自外进行破坏,其便会死亡,里面的烛金也会转化另一种东西,没有办法再利用了。”


    张御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缠于此,他又说了下之前所遇到的那个白发女人,并着重说了对方匪夷所思的守御能力,并询问武泽是否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武泽听他说完,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玄正说得这个,倒是让我想起了天机部以往想要打造的一种没有甲形显现的外甲,大匠们期望这种外甲能超越中位修士,达到无限接近上位修士的力量,不过我离开的时候,这种外甲尚且留在纸面上。”


    张御思索片刻,道:“武老以为,假若青阳洲中已经有了这样的东西,霜洲有没有可能拥有同样的技艺?”


    武泽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道:“这是十分有可能的,霜洲之中那几名大匠我不知道是否还全都活着,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掌握有一些独到的技艺,若是愿意拿出来交换,呵,洲内某些人可未必会拒绝。”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返归

    张御与武泽一番谈话之后,收了玄兵,走了出来,到了范澜,齐武等人所修筑的庐舍之中坐了一会儿。


    界隙另一边暂还没有什么结果,不过这件事眼下倒是不急。


    他此刻已是修至第四章书,而玄府并合各派之后,所得到的章印秘法现在也还在整理归纳之中,且现在除了北方战事,与霜洲人的碰撞冲突也一直不曾停歇,与外洲交流之事尚且可以往后放放。


    与范、齐二人会面过后,他又顺便指点了下严鱼明和郑小郎,这才从界隙之中转出。


    界隙之外的天光很亮,澄蓝的天空中飘悬着稀疏的云流,大裂谷外红褐色的裂岩上流淌着着云影和金光,他注意到一只骏鹰从天顶之上飞过,发出长长鹰啸。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湖畔边上特有清爽气息落入肺腑。


    重活一世,他是用焕然一新的心态来看待这个世界的,毕竟比起前世那个死寂冰冷且僵化的世界,这个世界就算有着诸多瑕疵,却也比那里好过无数倍。


    经历了死亡与新生,他比任何人更能理解生命的珍贵和世间的美好,这样的世界,值得他付出力气去维护。


    他再看了一眼那广阔无垠的天地,身形腾空而起,袖袍飘飘,身外虹光玉雾环绕,迎着那一缕射下的阳光,飞入了云穹之中。


    待回了方台驻地,他走入大台之中,对在此值守的弟子关照道:“让各位道友到我这里来。”


    弟子赶忙下去传命。


    过了一会儿,所有驻守在方台之内的第四章书修士都是来到大台之内,见他立在那里,俱是上来恭敬见礼。


    张御见人已是到齐,便来到前方台上,只是一挥袖,顿有金光洒开,一幅霜洲舆图便在前方的琉璃壁上展现开来。


    在曹方定等人努力之下,上面所显示的内容不再是原先那只有大致轮廓的模样,而是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繁复标示,霜洲人修筑在州陆地下的一些比较重要建筑,现在在这上面都能找到。


    唯一缺陷就是密州具体军事力量还是不明,虽然用更多的时间应该能打听出来,但是他恰恰没有那个时间。


    霜洲人接二连三派出斗战飞舟和人手对他们这里进行攻击和试探,看去现在也没有停手的打算,是故他们绝对不能坐等对方打上门来,而是要主动出击。


    他转身过来,负袖立在台上,望向众人道:“曹道友和温道友所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我认为时机已是成熟,故是准备在一月之后对霜洲发动一次突袭。”


    台下众修心头微微一震。


    尽管他们早有这个准备,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张御目光扫了一眼下方,道:“为了确保此行成功,我等需先扫平荒原之上所有的霜洲哨所及驻守营地。”


    台下一名修士问道:“所有?”


    张御点头道:“所有。”


    他左右一顾,道:“想来诸位也是看到了,这些天我派遣了不少弟子出外探查,为的就是把霜洲人的哨点找出来,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霜洲彻底失去耳目,这将有利于我们下来行事。”


    又有一名修士出声言道:“可是玄正,那些造物该怎么处置?一些微小造物恐是难以清理,那也是霜洲人的耳目之一。”


    张御道:“那些暂不用去管,我已经询问过了洲中一些匠师,这些微小造物多半智力低下,以现在霜洲人的技艺,失去了哨所驻地,那根本无法将确切的消息及时传递回去,就算能传递到,也是似是而非,不足为虑。”


    接下来他大致交代了一下,定下了时限,就让诸人先行回去安排,只是把温良和万明道人二人留下了下来。


    待众人散去后,他请了两人坐下,把取拿回来的二十六枚玄兵摆在了案上,并道“这一次突袭因为距离较远,只凭我辈自身之力尚有不足,故我准备了这些玄兵用以相助。


    只是两位也知,似这般物事,易受浊潮影响,我辈急速飞遁之时,往往无法携带在身,故需先行把这些东西送至霜洲附近安置,待我率众到来时再行取出,这件事非常重要,故我准备交托给两位。”


    万明道人神色一正,拱手道:“玄正既把此事交予我等,那我等当会竭力办妥。”


    温良也是肃容拱手,言道:“敢不尽力。”


    张御点了下头,再与二人详细交代了一下,就让他们先下去准备,等到出发之前,再来自己这边拿取玄兵。


    两人走后,他步出了大台,看向西边的侵染在深红色泽之中的暮云。


    完成所有的前期准备,他估计大概需要一月至两月时间。


    根据他从北方得到的消息,现在两府往北方推进的军事壁垒,已经逐渐逼近到泰博神怪的底限了,双方极可能在近期爆发一场大战。


    就算他这里不动,霜洲那边也一定会再有动作,故是他准备这回争取一次重创密州,使其短时间内再无威胁青阳侧翼的能力。


    而就在荒原之西,原本乘常道派那条对外交通的道路上,此刻却是出现了三个人影。


    夏侯明,钱忠二人望了望前方,心里一阵感慨。


    历时一年多的行程终于结束了,这一次他们出发时一共十一个人,除了乘常道派的弟子外,还另行找了不少从海外归来,却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修士,可最后活着回来的,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一路上他们实在经历了太多的危险和坎坷,好在终于安全回返了。


    这一次他们虽然没能交流得来新的章印和秘法,不过却是带回来了一个人。


    此刻就在他们旁边,还有一名风采潇洒、面如冠玉的白衫道人,在漫天飞灰之中,衣衫发梢却是纤尘不染。


    这是一位外洲修士,修为极高,回程路上两人也是靠了其人才能保全性命。


    只是其人对自己的身份来历向来却是闭口不言,两人也很识趣的没有去多问,只要双方能够交流,并且能有所收获,那身份什么的其实并不怎么重要,只要知道对方也是天夏人便就可以了。


    夏侯明这时看了看路边一座石碑,伸手一指,道:“折道友,这是我乘常道派设立在此的定行碑,过了此辈,再往前面过去一段路就能回到我乘常道派驻地了,到了那里,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折道人点了点头,面上一派矜持之色。


    两人也没有在意,这位确实是有本事的,傲气一点也没什么。


    只是等他们三人再行了一段路,到了原来乘常道派的所在地之后,夏侯明和钱忠二人却是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们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白大地,天空之上更是飘散着灰烬般的尘埃,原本乘常道派的驻地已是无影无踪。


    折道人看了看面前那灰败的荒原,眯了眯眼,道:“不知两位所说得乘常道派又在哪里?”


    钱忠赶忙道:“折道友莫急,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我乘常道派乃是一个大派,绝不至于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夏侯明脑子虽然转过了很多不好的念头,可他仍是保持着冷静,道:“我乘常道派除了地上驻地,还有不少地下驻地,应该能在那里问到具体情形。”


    折道人淡淡道:“希望如此。”


    夏侯明与钱忠商量了一下,分开一番好找,总算让他们安心的事,周围的地下驻地之中的确还有乘常道派的弟子驻守。


    那负责驻守的修士也是认识二人,惊讶道:“原来是夏侯师兄和钱师兄,你们回来了?”


    钱忠急问道:“卫师弟,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怎么道派地上的驻地不见了?”


    那卫姓修士道:“唉,两位师兄有所不知,霜洲人于年前率众击我乘常,并投下了不少玄兵,也亏得张玄正带领诸派派主便与此辈在这里斗了一场,击退了此辈……”他说得兴起,一时滔滔不绝,停不下来。


    两人越听越是疑惑,霜洲人为什么来攻击他们?张玄正?诸派派主?他们不在一年多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不是我们离开了不止一年,而是十年?


    在他们反复问询之下,用了好一段时间,才算大致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待明了自后,他们也是面面相觑,哪里想到的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本来他们以为这一次定然能得到派中奖赏和看重,可是现在一回来,却告诉他们连乘常道派都没有了。


    那卫姓修士看两人沉默不安,忙道:“两位师兄,如今我玄修弟子俱是要去玄府登名造册,不然寸步难行,司长老,哦,司玄修如今还在此处驻守,就在前方三十里外的驻地内,两位可寻过去,他应该能妥善安排两位师兄之事。”


    夏侯明与钱忠谢过他之后,自里走了出来,两人商量了一下,重新找到了那折道人,就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知了其人。


    夏侯明歉然道:“折道友,对不住了,洲内出现了这等变化,我等也是不曾预料到,如今我们二人也是无有着落,只能先带道友先去见原来的司长老,再做安排了。”


    折道人目中流露出一丝奇异之色,道:“两位是说,现在已然不再是以道派为尊,而是在这一年内重新归并于一体了?”


    夏侯明叹道:“是,只是具体情形我们也不甚了了。”


    折道人目光闪烁了一下,道:“那好,那我就先随你们二位去见一见那位司长老。”


    ……


    ……


  第一百二十章 发动

    隆隆震响声在荒原上一处地坑之中响起,两名晶玉巨人从地下仓皇跃出,往高空冲去,只是未曾飞出多远,就有两道如锤气光自地下飞出,两人顿在天空之中爆碎开来。


    田江自下方缓缓升起,悬停于空中。


    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道道遁光闪烁,十余名修士也是自下方一一飞腾上来,其中一名年轻修士抱拳道:“老师,下面的霜洲人已经清除干净了。”


    田江看着下面那些地坑,摇了摇头,道:“这些霜洲人真是如同老鼠,倒处都是。”


    那名弟子言道:“老师,我们已是检查过了,这应该是千里之内最后一个霜洲人营地了。”


    田江道:“出来一月,也该是回去向玄正复命了,陈寒他们怎么还不见?”


    那弟子道:“陈师弟正在收拾整理驻地留下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想来一会儿就该出来了。”


    田江嗯了一声,这么天来,他也是发现这些霜洲人哨所之间有时候是会互相联络的,由于他们清剿发动的很突然,还有一些未曾及时销毁的文字记录保存着,有时候往往能一下牵出好几个哨所。


    众人等有半刻后,一道遁光自里飞出,现出一名年轻修士来,上来一抱拳,拿出一个以心光包裹的东西,兴冲冲道:“老师,我发现了这个东西,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完全销毁。”


    田江看了看,眼瞳一凝,冷笑几声,伸手一拿,同样以心力裹好,收入了袖中,道:“我们回去。”


    张御此刻站在方台驻地的大台之上,看着各处呈送上来的报书和战果。


    经过一个多月的清剿,驻地周围基本肃清了霜洲人的眼线,并且这一次动作的范围很大,连南域也未曾放过。


    可以说,青阳上洲域外之地由南到西,几乎没有什么霜洲人的据点留下了。


    不过只要霜洲人继续往这里派遣人手,这些仍是可以重新建立起来的,毕竟相对广大的荒原来说,修士的人数太少,也不可能全部看顾的过来。


    但是他仅仅也只需要这一段空白时间便可,在这个时段之内,足够他完成一次突袭了。


    此刻又一名弟子步入进来,对他一揖,小心递上一个以心光包裹的物事,道:“玄正,这是田玄修方才送来的。”


    张御目光一转,这东西便落至案上,他示意那弟子下去,伸手一拂,那心光散去,显露出来的是一堆残破的文书。


    看去被火焚烧过,但是还有小半残留下来,依旧可以清晰看出原来的笔记痕迹,而从这些书信的纸张、格式乃至笔墨上来看,很明显是出自洲内。


    他眸光微闪,在他的眼中,那些尚还保存完整的焦纸开始“恢复”,上面陆陆续续显现出了一个个的残缺文字。


    凭着留下来的残句和词意之间联系,他很快推断出来这些书信是出自平州,而且是出某个负责后方物资调运的衙署。


    书信大部分都是同一格式的文书,记载的大多数都是物资调运和出入库的记录。


    这般看来,送出书信的人,应该是把衙署内的记录原封不动照样誊抄了一份,并将之交送给了霜洲人。


    因为霜洲人很大可能与泰博神怪有所勾结,所以这些东西被霜洲人得知,那么也就等于被泰博神怪知道了。


    他转下了念,执笔写了下一封书信,然后唤过来一名弟子,道:“你把书信送去平州检正司,你不用急着回来,等有结果出来再回来报与我知。”


    那弟子领命而去。


    不过仅是两日之后,这名弟子便就转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一封平州检正司的回书。


    张御拿过来一看,书信上言,检正司调查下来,发现通敌之人是一名负责物资调运仓吏,这个人半年前被人用金钱收买,专门向外贩卖转运物库之中的各类公文。


    此人仗着自己有过目不忘之能,每次物资调运只是看上几眼,就能全数记下,而后回去复写出来,并且连句读都可一字不差,半年以来,已是卖出去了千余份文书了,现在这个人已是被缉拿起来,正在审讯调查之中。


    张御看完之后,就把书信放到了一边,他很清楚,能把消息送到域外,牵连之人肯定不止一个。


    内部应该还有更多霜洲人的眼线存在,不过这些自有检正司和洲内的专以负责此事的察阅司去负责处置,他不必再去多作理会。


    现在他的重点不在于青阳两府内部,而是霜洲。


    又是十余日过去后,两道遁光自西而来,落入方台道派之中,却是万明道人和温良二人折返回来,并言称已是将玄兵妥善安置在了霜洲附近。


    张御见一切已是准备妥当,决定不再等下去,当即下达谕令,把众修都是唤了过来,待人到齐,他便命人将一幅绘制好的舆图在琉璃壁上展开。


    他行至近前,扫了一眼上方特意用鲜红色泽标注出来的地点,道:“这一次突袭,密州武库、军营和泊舟天台是我们着重要摧毁的目标。


    根据温度道友和曹道友探查出来的情况来看,密州境内大致有泊舟天台二十六处,武库三座,军营十二个,分别位于不同的方向,彼此距离相隔较远,且每一处都有厚重壁垒用以防护,故是我们要分头击破。”


    这一次突袭主要针对的是军事要地,至于粮库、厂坊等地只是次要目标,倒不是这些地方不重要,而是他手中玄兵有限,只能有所取舍。


    而且这次主要目的,是为了迫使密州在短时间内无法再集结太多的力量再来进攻青阳,同时也是震慑整个霜洲,让其不敢再轻举妄动。


    等到北方关键的那场的战事一过,就算霜洲再聚集起力量反击,那威胁也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当然,这里也不排除霜洲遭受袭击后,会发动另一座州郡的力量进行报复。


    不过一州之力总比两州之力容易对付,现在先发制人,总比等到对方从容布置好再来强的多。


    此回张御准备一次调用百名中位修士,而且全部是从域外调选,域内修士他一个不用。


    以现在洲内的情况来看,洲内修士一旦转移至域外,那么极其容易走漏消息,而且现在还有修士在不断支持北方战事,也不适合调用。


    尽管两府给予的物资少缺了一半,可是支援北方的修士并没有减少,这是他与恽尘共同商量下来的结果。


    一件事归一件事,物资少缺,可以再另行设法,玄府毕竟在位在礼制之上,想给两府以压力,那总是有办法的,可在以后再一并算账,可若是抽调参与战事人手的回来,那么有理也将会变得没理了。


    大约用了半日时间,他把事情都是安排交代好后,就让众修下去准备,并争取在三日之内出发。


    只是众人陆续离去,他见温良还留在那里,他心下一转念,道:“温道友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温良抬袖一拱,道:“玄正,这一次我与万明道友埋下玄兵后,却是无意中发现了两条地下暗河,我怀疑密州主要的水源是来自于这里,如果我们也把这两条河纳入玄兵轰击范围之内,使之受到罡煞污秽,那说不定能对霜洲造成更大打击。”


    张御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可以考虑。”


    其实根据武泽的看法,霜洲人的体质已经发生了根本上改变,每一个霜洲人都能够直接暴露在罡煞之气弥漫的地界中。


    实际上此辈平日饮水和用食就充满了各种天夏人所排斥的“污秽”。


    霜洲人已经不能再当作纯粹人来看待,而完全是另一种生灵了,只是他们从天夏人蜕变而来的,故是天夏的一些东西还保留着罢了。


    他认为这么做或许能给霜洲带来一些麻烦,但作用不会太大,不过可以尝试一下。


    就在众修这边倾力准备的时候,霜洲这边还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本洲所在已然暴露了,更不知道张御正在谋划一次突袭。


    霜洲布置在荒原中的哨所和驻地被大量破坏,这令他们不但失去对域外修士动向的把握,也影响了他们与青阳上洲之间信息的交换。


    现在霜洲内部还在讨论是继续往荒原派遣人手,还是再次对域外修士发动一次规模足够大的进攻,双方各执一见,看去短时间没可能得出结果。


    而方台驻地这边,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高台内堂之中,张御将手中最后一份文书放下,将手中之笔搁在了一边,他一展衣袖,站了起来,往琉璃玉璧上的霜洲舆图凝视片刻,便自里走了出来。


    而此刻外间,众修已是等候在此,见他出来,都是肃容抬手一揖。


    张御在此站定,也是抬袖还有一礼。


    此时他感受到背后暖光,回头望了一眼,见此刻东方大日高居于上,大青榕那庞大的轮廓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使得青阳上洲如同笼罩在一片青气之中。


    他回转首来,身上灿烂星光一闪,已是化一道云光玉雾环绕的青虹飞腾而起,而在他背后,百余道遁光齐齐遁空纵起,往西空飞去!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端


    虚空之中,百余道光虹经天而行。众多修士看着下方,他们的视线之中所看到的是总似一无变化的荒凉大地。


    在长久而沉默飞驰之中,一些弟子忍不住相互以心光传声攀谈了起来。


    张御对此也是有所察觉,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与真修相比较,玄修的修炼速度较快,但是对心性的打磨略有欠缺,看着这般枯燥乏味的场景,再加上正要去往未知之地与敌交战,心中难免会出无聊而烦躁的情绪来。


    他也能理解这些弟子的心情,但只要不妨碍到此次行动,这些小节他不会去多管。


    此回除了原来乘常派的那位房派主被他留下坐镇后方外,其余原先的诸派派主,还有林宣盛、杏川道人等人都是被他带在了身侧,可以说这一次跃空突袭已是集中了原先域外道派的大部分力量了。


    这次原来丹庐派派主的廖和老道也一样随行而来,他此刻正在关照跟在自己身侧的几名弟子。


    “你们稍候可是留神着,别没头没脑的冲到前面去,玄正这次带着我们,可是要我们关键时刻能施手救人的,不是让你们上去斗战的,你们也没那个本事。”


    有一名弟子有些不服气,口不择言道:“老师,我们为什么没那个本事,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不清楚吗?”


    只是话才说出口,他就发现不对,忙上认错,道:“老师,是弟子说错话了。”


    廖和看他补救得快,哼哼两声,没去计较,只道:“我说得话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你们都冲到前面去了,万一同道受创,又有谁来救助?现在我们可是在玄府辖下了,不是以前了,你们要是犯了错处,可别指望老师我替你们兜着。”


    他的弟子这次总算听进去了一点,以往在门派中可以随意一点,可现在没有门派了,自然一切都需依靠玄府的规矩行事,而且现在是在战事之中,那更是容不得他们自行其是。


    由于修士彼此之间修为有差别,所以一行人速度其实并不快,而且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走得也不完全是直线,故是行程拉得较长,在日夜不停飞驰了有五日之后,方才接近了霜洲所在。


    这个时候,前方出现了一条如同海浪雪花一般的皑皑白线。


    跟随在张御旁边的林宣盛这时出言道:“玄正,过了这白浪矮山,再出去两三千里路,应该就是密州所在了,霜洲人自己往来之时,通常也是靠着这一处地界来辨明方向的。”


    张御往远空望去,因为浊潮的影响,天地尽头的世界仿若隔着一层雾气,只能见到模模糊糊的一片,可依稀能见到大片的白色,就如同寒霜染在了大地之上。


    就在众人陆续越过这条白色的矮山之后,前方忽有一道金色遁光飞起,遥遥朝着众人而来。


    张御把身一顿,身后众修也是陆续停下。


    那遁光待至近前后,光华一散,万明道人自里现身出来,他对着张御一拱手,道:“玄正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道:“万明道友,如今情形如何?”


    万明道人言道:“玄兵都是妥善安排在了前方,并无一个遗漏损毁,曹道友还在前方继续巡视,稍候就赶来,若有什么变化,他立刻会向我示警。”


    张御道:“那还请万明道友在前引路。”


    万明道人当下纵光在前,众人则是随后跟来,因为已是接近霜洲人所在,故是所有人不用提醒,都是自行收敛声势。


    未行多远,万明道人遁光一矮,往地面行去,一时间,漫空遁光也是如喷虹倒悬,纷纷飘落而下。


    万明道人落去一处地窟之中,过去片刻,才又转了出来,此刻他已是将所有玄兵以心光承托至外,并对张御一拱手,道:“玄正,幸不辱命。”


    张御看着那一只只飘荡在外玉匣,心光入内一转,确认都没有问题,点了下头,当即一拂袖,将其中大半都是送至诸人手中。


    除了林宣盛之外,凡是第四章书的玄修都是分别持一至二枚玄兵。


    而余下玄兵,张御则留在了自己手中,待收妥之后,他言道:“诸位道友在此调理少时,半刻之后,我们再次出发。”


    众人凛然称是,每一名修士都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丹药,默默服下,而后各自寻觅地界打坐调息。


    半刻之后,遁光再次冲天而起。


    行不多远,又是一道遁光自地面飞来,加入了众人行列之中。


    曹方定直接来至张御身前,以心光传声道:“玄正,霜洲人那处没有任何异样,他们不曾发现我辈到来。”


    张御道:“甚好。”


    再行片刻,他可以看到前方出现了不少往来巡弋的造物,知已是进入了最后的千里范围之内了。


    这些造物称得上霜洲人的第一道防线,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没必要去顾忌这些东西了。


    他身形率先向上一拔,往高空之上行去,身后众修也是纷纷跟来。


    百余中位修士穿空而过,激荡起来的心力何等强势,那些挡在路上一时不及避让的造物直接被撞得粉碎,而其余造物则是纷纷躲避逃窜。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天空高处,这里同样也存在有不少造物,甚至还有几头造物珍龙。


    这些东西见到众修,本能的冲上来撕咬,不过面对如许多的修士根本是就是飞蛾扑火,直接被诸修一起发力绞碎,连半点浪花也没能翻起。


    张御这时把身形一顿,立在了虚空之上,身后众修见此,也是齐齐停在了此间。


    他目光往落下去,那里是一片霜白色的土地,地面之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建筑,而在此之下,就是霜洲两州之一的密州所在了。


    他口中道:“准备了。”


    所有修士此刻都是目光凝注下方,同时缓缓调整着自身呼吸。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诸人背后是无垠虚空,只有身上的心光和天上光华交相辉映,闪烁不定。


    张御身形微微向上,而后往下一个俯冲,身上玉光如焰,轰然爆开,并在后方带出一道有若收拢双翼的璀璨星屑。


    轰隆隆……


    天空之中如雷滚动,百余道遁光撕裂大气,跟随着破空而下,往那一片霜白大地冲去!

    像是流星雨自天幕之上洒落下来,这幅景象华美而又壮丽。


    随第一道光芒落在地面之上,顿时传出了一声天塌一般的巨响,并迸发出了极致的闪光,天空也是随之黯淡了一瞬,随后在那撞击的位置处,出现了一个足有方圆十余里的巨大的塌陷空洞!


    张御以自身强横的心光力量,直接撞开霜洲人所修筑的地表厚重的护垒,并且往下方不断深入,而其余修士则是紧随其后而来,进一步将前方撞开的通道开拓扩大。


    而震塌了最上方的地面顶垒后,下方视界一阔,此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笼罩在连绵不绝的微蓝光芒之中的巨大城市。


    一座座宛如艺术品的精美的晶玉矗立在那里,互相间有丝丝缕缕的蓝色霞雾缠绕飘荡着,半空中浮动着如游鱼一般的造物,它们通透晶莹,像是水晶打造,无数如萤火虫一般晶蓝色光点飘散点缀着每一处角落。


    这样的场景堪称如梦似幻。


    张御立在上空,身后灿烂星光闪烁,隐隐有双翼浮动,他朝下目光一扫,抬起手来,向下轻轻一挥。


    轰的一声,在他袍袖犹在拂荡之间,身后的修士顿时分散开来,驾驭遁光向着四面八方冲去。


    每一名修士在来此之前,都已是从舆图上了解到了自身所要攻击的地点和其位置所在,故是此刻没有犹疑,都是直接朝着自己的目标奔去。


    万明、曹方定、杏川等一众四章玄修此刻冲在了最前方。


    那些泊舟天台、军营乃至武备库,半数以上都是有着厚重壁垒保护的,能够承受玄兵的轰击,所以这些地方他们需以自身观想图先行破开壁垒,而后再将随身携带的玄兵投掷下去。


    至于那些位于露天的目标,那便直接以玄兵轰击便可。


    随着一道道遁光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市上空划过,第一枚玄兵被投掷了下来,,一点闪烁不定的白光似缓实快的坠去下方。


    那里是一座一处敞开式的飞舟泊台,一名霜洲营尉察觉到外面轰声巨响,正急急忙忙带着亲卫来至上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霜洲自从地下建立起来之后,还从来没有遭受过来自外部的攻击,所以直到此刻,他们也还未曾意识到是有外敌入侵了。


    这时一名卫卒指着上方,惊异道:“那是什么?”


    营尉抬头看去,只看见一道虹光自天中划过,而后一点白光倏地自天落下,所有的意识便被一片无比明亮的光芒所吞没。


    轰!

    一团耀眼到极致的光芒绽开,巨大的冲击气浪使得周围一切都是如海浪一样波动起来,无尽的尘埃翻腾上空,又被上方的护垒挡住,开始向着更远处滚荡而去!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进击

    第一枚玄兵的爆裂使得一座规模庞大的飞舟泊台及其周围的建筑在顷刻之间就被摧毁。


    可这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随着众多修士陆续找寻到了自己的目标,二十余枚玄兵先后在这个地下空间内爆裂开来,并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自身的威能。


    在短短时间之内,密州境内暴露在外的大半军事设施俱被摧毁。


    闪烁的光与热伴随着冲击气浪到处肆虐,滚滚尘埃翻涌到这座城市的上空,再簌簌滚落下来,整个地下空间此刻好似变成了一个充斥着火与烟的巨大闷炉。


    众修士也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后备手段几乎都没有用上,他们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利用自己遁速快,破坏力强的长处,分散开来,继续袭击各个次要目标,以期对霜洲造成进一步的打击。


    玄兵的轰击再加上众修的四处破坏,使得整个密州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密州的主要军事力量分为中军和外军,中军常驻城内,共有常备一万两千人,分为左右前后四卫,人人披甲,也是城中最为精锐军事力量。


    前次攻击乘常道派两千人就是从左右二卫之中抽调出来的,平时这些军卒分布于四营之中。


    而这一次众修突袭,除了飞舟泊台之外,这四座军营也同样在重点关照之列,每一个营地至少承受了两枚玄兵的轰击。


    中军四卫俱为精锐,在第一枚玄兵在密州之中落下的时候,许多人实际上已经反应了过来,但是没有得到军令,他们不可能擅自离开军营,而修士们又来得实在太快了,在玄兵近距离的轰击之下,足有过半卫卒在剧盛的光芒之中灰飞烟灭。


    而余下之人也大多受到了重创。只有少数达到了护军、营尉这个层次的将校仗着甲胄坚厚逃过了一劫,这些人反应也快,立刻组织起了余下还有战斗力的披甲士卒上来试图阻止众修进一步的破坏。


    不过这时立刻有玄合境修士的上前阻截,由于此境修士的观想图可以跃空千里杀敌,所以人数虽然不多,可往往能在局部形成优势,故是这些零星的反击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密州正北处,修筑有一片堡垒群,周围岗哨林立,此是辅国治署所在。


    上任左辅国阵亡之后,新一任的左辅国直到年后方才匆匆选出,其人年龄只有十五岁,无论是能力还是经验上,都是远不及上一任辅国。


    众修士发动进攻的时候,这名少年人因为服下了激发血脉的药物,还正在午睡之中,随后他便被惊天动地的震荡所惊醒,只是还未曾弄明白怎么回事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府内管事带着两个仆从匆匆冲进来,对着他躬身一揖,随后一挥手,道:“带左辅国离开此处。”两名仆从上前把他双手一架,就带着他往外走。


    这位新任的左辅国不免惊惶起来,挣扎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府内管事随手拿过一个披风披在了他身上,语气急促道:“左辅国,青阳人来犯,我们遭受到了大量玄兵的轰击,我们不清楚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也不知他们是否会来袭击这里,左辅国快些跟随我等到底下的母窟之中躲避,等待援兵。”


    左辅国听到这些话,也是立刻放弃了挣扎。


    只是一行人方才出了长廊,却被一名体躯强壮,腰悬佩剑的光头男子阻拦了下来。


    管事色变道:“乌中候,你想什么?”


    乌中候沉声道:“外敌欺至,我们不能不做理会,我方才看过了,来敌应该只是一些修士,他们数目不多,只是携带了不少玄兵罢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我们也有能力驱杀此辈。”


    管事还想说什么,左辅国这时突然开口道:“放我下来。”


    两名仆从看了管事一眼,后者点了下,将他放了下来,这名少年人站定之后,看着自己面前的高大男子,道:“乌中候,你想做怎么做?”


    乌中候道:“我知道左辅国还有不少亲卫……”


    他话还没说完,管事顿时跳了起来,激动道:“那是左辅国的亲卫,怎么可以随意调遣出去?不可,不可!”


    乌中候也没有坚持,看着少年人道:“若是不愿意动用亲卫,那么我请求左辅国启用护国神将。”


    管事不由迟疑了一下,道:“左辅国还未成年,护国神将每次必将耗费精血,这……”


    左辅国这时道:“没关系,我愿意。”


    他虽然没什么经验,可也知清楚,密州才是自己的根本,要是连密州都没了,或者在密州受打击之时明明有能力但却什么都不做,那么等这件事过去,自己怕是不但坐不稳这个位置,说不定还会被拿出来当替罪羊。


    于此而言,损失一点精血又算得了什么?

    乌中候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一抱拳,道:“左辅国英明。”随即他神色一正,“那些修士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到来,所以左辅国,我们要快些了。”


    张御负袖站在空中,他看着下方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城市,这里不愧之前受玉京所辖之地,地域广大,即便是玄兵爆裂之后的闪光和烟尘,也不足以淹没此处。


    林宣盛此时则仅仅跟随在他身后,其人一言不发。


    张御此前曾用武泽玉佩的鉴别过,这个林宣盛极有可能是一个造物人,所以他将一直将其留在身边,也没有将玄兵交由其人。


    好在这位也是识趣,并没有对此表达任何意见。


    这个时候,一个个修士派遣弟子转回来向他禀告,说是之前定下的目标俱都已是被摧毁了。


    张御言道:“传命下去,令众修按之前计议行事。”


    诸位弟子一抱拳,立刻下去传命。


    张御抬首看了看上方那被自己打穿的空洞,天光正从那里透入进来,他知道现在只是打了霜洲人一个措手不及,此辈并没有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何况霜洲除了密州之外,还有一个独州,那里的军事力量还完整的保持着。


    与霜洲人进行阵战,那是以己之弱,攻敌之强,故是这一次行动,他需在霜洲主要军事力量赶来支援之前就及时撤离。


    不过独州那里的支援过来,最快速度也要半天,所以他们还有时间,要趁着这段空档尽可能削弱密州。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有所觉,往远处望去,就见那里腾起了一团浓浊黑烟,随后一个巨大的三头六臂的身影自里冒了出来,并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声。


    “天煞将军?”


    张御看有一眼,身上星光一闪,已是朝着那个方向飞遁而去,而他身后的林宣盛也是立刻跟了上来。


    他很快他便看到,这个身影是从一个占地广阔的堡垒群中冒出来的。


    实际上辅国府这个地方曹方定一早便发现了,毕竟这是密州境内最为显眼的地方,可是这里防御壁垒实在是太过厚实了,四周戒备严密不说,并在地底更深处还有更为广阔的空间。


    曹方定当时判断,就算投入十枚以上的玄兵也未必能将这里轰破,并建议不去理会这个地方,否则若是此处围攻不下,其他目标又不曾摧毁,那么这次突袭就会变化为强攻,反而会陷入困境之中。


    张御当时采取了他的意见,将此间从他们的第一攻击目标之列中划去,不过由于那个地方特殊情况,所以他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并准备了几个应付的后手,甚至袖中还有几枚玄兵保留着。


    不过现在见其出来的是天煞将军,却是不觉心下一定,这是他曾见过的手段,知道该是如何应付。


    而随着他的遁光逐渐接近,这个时候,堡垒群中飞出十余名晶玉巨人,向着两人直冲过来。


    一直跟随在张御身后的林宣盛这时将身后长剑祭出,随后遁光一疾,主动迎了上去,化一道飞虹流光杀入了这群晶玉巨人之中。


    张御目光一瞥,林宣盛手中之剑虽然比不了蝉鸣剑,可也算得上是一柄上好法器了,其人在这里也是足以应付,故是他停也不停,直奔那天煞将军而去。


    这个天煞将军比他当日在飞舟之中见到的更具威势,不管是气机还是力量都是厚重的多,并且看那猩红的眼神正盯着他直看,似乎还具备一定智慧。


    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修持,他也不是无有进步,意念一引,人还未至,一道剑光先一步杀出,直往其正面那一颗头颅之上飞去。


    天煞将军发出一声响彻州陆的怒吼,六臂之中各有一把武器现出,而后风火雷电,一时齐动!

    而此时此刻,密州遭受轰击的消息已经通过芒光传讯,向着四面八方传递了出去。


    位于密州之外的十数万外军迅速动员起来,各类飞舟和披甲军士化出一道道晶虹向着密州境内赶来。


    远在另一边的独州此时同样收到了来自密州的求援报信,他们的反应异常迅速,泊舟天台上成千上万的飞舟腾空而起,也是向着密州方向急速飞驰来。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震荡

    荒域深处的地下制院之内,翁大匠正与另外几名大匠废寝忘食的打造“甲贰”、“甲叁”等仿甲,然而这个时候,却是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拜访。


    翁大匠思路被打断,这令他心下十分不快,但他也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不得不应付的,不得不放下手中之事,换了一件干净衣袍走了出来。


    来人此刻已经坐在了外室,这是一个瘦高的中年人,身穿精致的内廷银袍,头戴梁冠,冠上还有系着朱璎,神情十分之严肃。


    翁大匠近这段时间见过不少内廷来人,心下对人并没有太过重视,不过他礼数仍是不缺,拱手一揖,问道:“尊驾来此有什么事么?”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对他出示了一面红色的玉牌。


    翁大匠一见,神情微微一变。


    这东西名为“朱玉符”,持有此符表明对方的身份是自国督府来的内使,这样的人虽然身上没有什么品阶,但却往往代表着正国本人的意愿。


    他不敢再拿大,放低姿态道:“使者想知道什么?”


    来人严肃道:“翁大匠,密州方才遭受了攻击,来敌投下了不下二十枚玄兵,密州城的武力几乎被摧毁一空,现在密州急需要强力支援,我代正国来问询贵院,此刻是否能提供威能强大的外甲?”


    翁大匠想了想,道:“我们有两具正在打造的仿甲,目前进程只有一半,不过我们之前自己曾打造了一具外甲,也堪与之一比,可是缺陷仍有不少,且也没有合适的披甲人选……”


    来人直接道:“把外甲交给我。”


    翁大匠犹豫了一下,道:“使者稍待。”


    他转了进去,许久之后方才走出来,并将一只匣子交到这人手中。


    来人拿了东西,也不多言,收好之后,对他一拱手,转身就走了出去。


    翁大匠则是在站在原地沉吟不语。


    这时一个霜洲老者自后面的廊门之中走了出来,道:“你把那东西给他了?”


    翁大匠回转身,道:“国督府的来使,不敢不给。”


    老者道:“给了就给了吧,反正吃苦头的也不是我们。”


    翁大匠一叹,道:“也是,不管如何,事情也不会比外敌来袭更糟糕了。”


    老者言道:“那就别在这里耽搁了,青阳人都打上密州了,我们这边也要尽快把东西弄出来了,下次再来有人来催,还有东西可以交代。”


    此刻密州境内,尽管顶上已不再有玄兵落下,可是隆隆的碰撞声响仍是在上空激荡传递着。


    张御正与那天煞将军激烈交手之中,两人碰撞之地,风雷水火激荡不已,迫得他人根本无法靠近。


    蝉鸣剑此刻一道雷芒闪电,在天煞将军身上纵横劈斩,而张御自己也是身化虹光在其巨大身躯之外绕转飞驰。


    他此刻也是注意到,这个天煞将军的源头在下方堡垒之中,那里有源源不断的煞气涌出,为其增加力量,若是不将那根源斩断,那么永远无可能将之击溃。


    于是他趁着一剑劈开煞气,驾驭遁光冲入其身躯之中,看着他无边煞气包裹上来,背后一对星光双翼向外一扬,刹那间,无尽星光洒散开来,天煞将军那庞大的身躯随之轰然崩裂,化作煞气滚落下来。


    光芒一闪,张御驾光自里冲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煞气又会聚合在一起,故是立时向着下方急骤飞去,眼见就要撞到那壁垒上时,身上有星光闪烁了一下,整个人已是消失不见。


    等他再出现时,已然站定了在堡垒内部。


    他打量了一眼,身形再度从原地消失,却是继续往那深处源头寻去。


    这些堡垒虽然厚重,内中还夹杂着某种金属,足以抵挡玄兵的轰击,但因为并非是活物,所以没有灵性力量的护持,这使得他可以轻而易举就遁行进来。


    当然,这也可能是天煞将军的缘故才不得不如此,毕竟煞气所致,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长久待在其近侧。


    星光接连闪烁之间,张御未用多少时候,就已然达到了堡垒最深处,出现在了一间修筑的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


    这里矗立有一尊五丈来高的天煞将军巨像,一名身披白玉外甲的巨人正半跪在巨像头颅之上,双手正正按在上方,身上有着一阵阵煞气滚动。


    而在巨像两侧,则还站立着两排晶玉巨人,看上去乃是此间护卫。


    而在这个时候,他也能感觉,那巨像身上涌动着一股滚烫的热流。


    乌中候此刻看到张御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不觉大吃一惊,外面重门封锁,他根本想不出来对方是如何进来的。


    他脸上血色晶眸一闪,也未见他下达什么命令,那两排卫士就纷纷把手一张,就有一道道晶光朝着张御攒射而来。


    张御站在那里不动,他身上心光如火腾升,那些晶芒射到他身上,就如同石子入海,半点波澜也未曾掀起。


    这个时候,他背后隐隐有星光闪烁了一下,场中顿有一道明亮而璀璨的如刃星芒明亮起来,霎时斩入了诸多晶玉巨人的心神之中。


    场中顿时一静,过得片刻,那些晶玉巨人一个个栽倒在地,再没有了半点声息。


    乌中候见此一幕,眼瞳急剧闪烁了一下,他放弃了凝聚天煞将军的打算,身上晶芒一涌,十分果断的往后方的密道之中逃遁而去。


    张御淡然看他一眼,口中道:“敕镇!”


    乌中候不觉浑身一震,本来前冲的势也是一乱,一头撞在了那密道墙壁之上,随即便被紧随而来的一道剑光倏地钉在了地上。


    他努力挣扎了一下,扭头往张御所在之地一眼,随即双目之中光芒一下黯淡,像是抽离了什么东西一般,便就变得一动不动了。


    张御此刻倒是有些意外,他感应了一下,发现其人身躯之中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神魂已然不知去了去向。


    他心下一转念,根据林宣盛的说法,霜洲人中一些血脉特殊的人在灵性变化上有着一些奇异手段,想来这个人就是如此了。


    他也没去深究,直接飘身而上,来到天煞将军巨响的头颅之前,而后伸手出去,按在了上面。


    手掌只是与之一接触,滚灼的热流顿往身躯之中汹汹涌入进来,他眼眸之中顿有细碎的电光在那里泛动着。


    大约十来呼吸之后,神像之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而后在隆隆声中崩塌碎裂。


    而就在神像崩毁的那一刻,上方的那些原本不断滚荡的煞气似是一下失去了支撑,如寻常烟气一样四面飘散,但却并没有因此完全消失,而是缓缓飞升而上,最后往更远之处飘飞而去了。


    张御在摧毁了神像之后,就没有再停留在下方,身形上星光几个明灭闪烁之间,就又一次回到了外间。


    林宣盛此刻也已是在数名修士的帮助下将那十多名晶玉巨人解决了,此刻见到他出来,俱是过来一礼,道:“玄正。”


    张御一点头,这时他目光一转,注意远空之中,正有成百上千的晶玉巨人和一驾驾飞舟往着这里赶过来,后面更是还有难以计数造物跟随。


    这应该是来自于密州之外的援军,此次他们主要攻击的是中军和泊舟天台,对于密州之外的外军并没去理会。


    他心念一转,接下来霜洲的各处援军应该会接连不断的到来,再继续停留下去,那将会遇到越来越多的敌人,到时候恐怕就难以轻松走脱了,于是他道:“传令,所有人退出密州,按事先计议分头撤走。”


    除林宣盛外,所有人修士对他一抱拳,而后各自分头传命。


    城中某一处,万明道人此刻也是看到了那些纷涌而来的霜洲人,他正欲过去阻截,这时一个弟子过来言道:“万明前辈,玄正传令,所有人退出密州,按事先计议分头撤走!”


    万明道人看了一眼张御所在方向,没有犹豫,当即把身躯一拔,就往上空那被撞开巨大的缺口遁去。


    而此刻分散在外的众多修士也是陆续得到了通传,他们也是同样遵从张御谕令纷纷回撤。


    张御立在天中,看着那一道道遁光沿着那缺口从这片地下空间内飞驰出去,直到几是所有人都是撤走之后,他对跟随在身边的林宣盛言道:“林道友,你也可以走了。”


    林宣盛意外看了他一眼,老实说,他也是怀疑张御已然发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甚至他做好了被张御放弃在此的打算,可是没想到张御居然没有这么做。


    他抬起双手,对着张御郑重一礼,而后也是化一道白虹,在半空之中化一道弧光,自此间飞纵了出去。


    此时此刻,唯余张御一人还立在此间。


    他身躯缓缓上升,来到上方之后,看着那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敌人,一对有若璀璨银河的星光翅翼在背后轰然展开,随后里面一刻刻星辰逐次闪烁起来。


    片刻之后,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啸鸣之声,万千缕灿烂星光如雨而来!


    百里方圆之内,无论是晶玉巨人还是飞舟,在那密密麻麻的星光轰击之下,俱都一个个崩碎开来。


    待得星流光芒收歇,成千上万的霜洲人和飞舟都是停留在方才的星光范围之外一动不动。


    所有人抬头看向上方,只见那足有十里方圆的洞口处,一个年轻道人站在那里,无尽天光从他背后透照进来,袍袖拂动不已,随后便见其人在那未曾完全消逝的灿烂星屑之中缓缓上升,最后融入了仿若来自天外的昼光之中。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源念

    霜洲中域,此间位于密州、独州两州之间,此处地势凹陷,天然汇聚成一个湖泊,而在湖泊底下百十里深处,却是洞窟甬道相连,灼热的赤色岩流在这里肆意流淌着,无数气泡在里面泊泊翻动。


    在巨大的中心洞窟之中,矗立有一块三丈高下的幽蓝色晶玉,周围更是被一层蓝色的薄雾包裹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存在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熔岩上面漂浮着一块块满布裂纹的破碎板块,这些东西勉强拼凑成一条道路。此刻一名古服高冠的老者正踏着这些东西往晶石方向走去。


    漂浮的板块踩上去的时候会生出更多裂纹,还会随着落脚的力量往一侧漂移几分,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


    高冠老者小心翼翼在上面走着,他鼻梁高挺,皮肤枯白,眼瞳带着泛着浅金色泽,一般男性霜洲人身上没有任何毛发,可他却是有打理整齐着白发银须。


    用了许久之后,他终是迈过那一片岩流区域,来到了那块幽蓝色的晶石面前,拿出一块玉笏板,对着上方一揖。


    过去片刻,那晶玉之中的高大人影好似醒了过来,目光之中有着蓝芒隐隐透射出来。


    高冠老者忙再是一礼,道:“拜见正国。”


    那里面的人影看去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声音却是在四周响了起来,道:“原来是家相,你越过那替身来寻我,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高冠老者肃容道:“启禀正国,密州遭受外敌袭击,中军四卫万余精锐近乎覆灭,州内军用要地悉遭损毁,其余损失更是难以计数,此是我霜洲立国以来从未遭受过的大挫。”


    那人影眼中蓝芒闪烁了一下,问道:“是何人所为?”


    高冠老者言道:“根据在场之人辨认,此回率敌来犯之人,乃是玄府玄正张御!此人在去岁欲将域外道派重新并归合一,左辅国得悉此事,为阻此人,曾对此人所之地发动突袭,只是此事以失败而终,左辅国本人也是殁于此一役中。”


    他顿了一顿,“而这一回,那张御率领百余中位修士跨越数万里荒原袭我本州之地,此举极可能是对我之报复。”


    说到这里,他面容一片肃穆,声音陡然拔高,语气略显激动道:“正国,仆以为,此人于我霜洲有大害!

    而今神怪与青阳大战在即,彼在催我履议自后方扰乱牵制青阳,而此人却是我等之阻碍。且其人乃是去岁玄廷传诏封授,我恐其会碍我大事,故我以为,勿必要设法击杀人!且不惜任何代价!”


    那人影言道:“那家相准备如何做?”


    高冠老者把玉笏板放到一边,伏地跪下,对上郑重一拜,道:“正国,我霜洲制院之中,有自造外甲,威能近乎上位大修,只是无有合适之人可披此甲,仆唯有恳求正国赐下源念灌注,用以操御此甲。”


    说着,他便朝前一个叩首。


    那人影没有立刻回应,眼中蓝芒闪烁不定,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四周才有声音再次响起,“家相可知,赐下一缕源念,势必让我源血觉醒之路晚上十年。”


    高冠老者俯首在那里,头上冠带随着说话声一起颤动着,“正国,怕只怕等不了十年。”


    那人影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最后他忽然动了起来,可见其缓缓伸出手,而后对着晶石一点,一缕晶莹无比的微蓝色光屑就自里面飘散出来。


    高冠老者抬起头,露出无比郑重之色,他把双手伸了出去,而后将此光屑捧在了掌心之中。


    那人影似乎比之前稍稍黯淡了一些,道:“下去吧,近段时日莫再来扰我。”


    高冠老者忙是致意垂首,随后他将那些星屑收好,自地面之上站起,便沿着原路自这里转了出来。


    他绕过数条甬道,没用多久,又是来到另一处洞窟之中。


    这里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晶玉,一眼望不到尽头,而每一块晶玉的下方,都有一大朵类似花苞一样的物事,其悬地三尺,里面有光亮忽明忽暗,似在节奏的呼吸一般。


    他辨识了一下,沿着晶石之间的通道行进,最后在其中一块晶玉之前停下,这块晶玉看去较大,颜色也比其余晶玉更显深沉。


    他道:“乌中候,你双身被斩杀一身,神魂更是缺少了一部分,往后已无可能再进行血脉迁升了,我可用正国赐下的源念为你补足缺失,你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但是事后,需要你披上霜甲,成为我霜洲的镇守武器,不知你可是愿意?“


    那晶玉微微闪烁了一下。


    高冠老者很满意他的反应,他将那蓝色星屑取了出来,而后对着晶玉一洒,这些飘荡过丈许空间,很快渗透入了那块晶玉之中。


    须臾,晶玉之中顿时绽放出了一缕芒光,而后又于瞬息之间黯淡下去,没用了动静。


    而这个时候,位于晶玉下方的巨大花苞忽然一阵颤动,而后一下裂开,哗啦一声,一滩粘稠的水液与一个浑身不着一缕,浑身苍白的光头男子一齐掉落到了地上。


    那光头男子双手拉住延伸入口腔之中的肢管,而后将之一把拔开,随后大口大口呼吸着。


    过了一会儿,随着他双目之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蓝光,身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缓缓站了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可见他的身形也是在缓缓拔高之中,很快高出了对面那老者一个头。


    高冠老者不觉抬头看向其人,沉声道:“乌中候,你可以去披上你新的外甲了。”


    方台驻地,一名值守弟子站在大台边沿处,眺望着远方的荒原。


    距离众修出发,已是十天过去了。


    因为这一次突袭很难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情况,张御也曾做过最糟糕的设想,所以在出发之前他就做好了安排,要求诸修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那么需立刻放弃地地,撤回洲内。


    此刻夕阳渐渐垂落,红彤彤的晚霞晕染在天边细长的云层之上,色彩瑰丽而丰富。


    这时那值守弟子忽然眼前似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这不由引起了他的注意,身躯微微前倾,凝神望远处看去。


    随后他便看清楚了,那是一缕修士的遁光,而不过是片刻之后,便见一道道遁光在晚霞之中浮现出来,并朝着方台这处快速飞来。


    这名值守弟子顿时激动起来,他立刻拿起铜锤,刻敲响了方台之上的磬钟。


    在清亮悠长的磬钟之声中,大约二十余名从密州撤出的修士先一步返回了方台驻地。


    而在下来的两日之内,这次参与突袭的修士也都是陆陆续续的回到了驻地,便连林宣盛也是一样归来了,却唯有张御不见踪影。


    曹方定心下有些担忧,寻到万明道人处,道:“万明道友,是否要派遣人手过去接应一下玄正?”


    万明道人却是道:“无妨,以玄正的手段,密州之中当无人能阻,玄正此刻不回,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张御这一次其实倒不是有事耽搁了,在返回的途中刻意放缓了一些速度。


    这一次参与突袭的修士虽说俱为中位,可九成以上都是三章修士,他知道霜洲之内有些披甲军士飞驰速度较快,而此辈若是出动类似白衣女子那类人物,那么哪怕众修先行一两天,也一样可以追上。


    他在顺带又肃清了一些零星追兵后,待算算时间诸人差不多已是该回到驻地附近了,这才纵开遁光回返。


    在所有人都是归来后的第三日,他乘一道玉雾环绕的青色长虹,在东方升起的朝阳之中回到了驻地之中。


    在他归来那一刻,众修士俱是站在大台之上相迎,众人心中俱皆振奋,望向他目光之中也是满是崇敬。


    这次跨越数万里之遥击敌,战果极大不说,关键是前后行动未曾损失一人,张御身为玄府玄正,最后还亲自负责断后,说明他是真心把所有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


    这一刻,他在众人心目之中的威望已然超过了过往的那些派主和师长。


    而原先各派派主此刻也俱是心绪激荡。


    说实话,张御此前说恢复青阳玄府旧有格局本来他也是将信将疑,可现在他们是真心相信了,并也愿意为此而付出努力。


    张御归来之后,用了一日时间统计了一下战果,随后亲手执笔拟了一封书信,让弟子送去两府,而后转至大台之内,并行至那幅霜洲舆图之前。


    此刻图上面所有被玄兵轰击过的地点现在都是用黑色标注了,可以见到一大片的黑点。


    这一次密州城内所有的武备所、中军营地、乃至泊舟天台全被他们摧毁,由于突袭顺利的缘故,其余厂坊、粮库等地也是同样进行了一轮破坏,成果之大远远超出了之前的所料。


    密州方面想要恢复过来,绝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并且霜洲还要设法防备他们再度来袭,故是对方想要在北方战事发生之前对青阳进行侵扰的可能性已是极低。


    不过必要的防备还是要做的。


    他目光一转,往霜洲另一个州郡独州移去,霜洲方面若是还不想放弃的话,那么下来所能选择的,无非就是派遣小股精锐来袭了。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伪函

    张御又看了一会儿舆图,这才转回了内厅之中,翻阅着这些天来洲内寄送过来的各类文书。


    恽尘还在闭关修习道法,玄府中日常事宜由明善暂时负责处置,只是一些难以决断的事情才会送到他这里来;还有一些就是涉及监察事宜的公文了。


    大约处理了一个上午,他把文书差不多都是批阅好,又命人把玄合境的玄修唤来交代了几句,要他们勿要松懈,并且要求加强四周戒备。


    经过这一次成功突袭霜洲之后,如今他的威望颇高,没人提出反对意见,都是遵照他的吩咐下去安排。


    张御见众人离开后,司武彰却是一个人留了下来,就问道:“司道友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司武彰对他一拱手,道:“有一件事需禀告玄正,前些时日我乘常道派派去与外洲交通的修士自外回返,与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自称是自外洲而来的同道。


    当时因为突袭霜洲在即,我就没为这件事来打搅玄正,只是把他安置在了乘常道派原来驻地之内,让与他一同归来的两位弟子待在一处,可是这次回来之后,我发现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问那二人,也是不知其人去向,不知是否要派人搜寻?”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那便不用去理会了,其人若是往洲内去,那终归是会出现的,若在洲外,那随他如何。”


    现在是战时,青阳上洲内可不是修士能随意穿行的,处处都要检验身份,且若是在洲中遁空飞行,那么一定是会被巡游造物发现的,而其人若只是在域外存身,那他们既管不到,也那个工夫去管。


    霜洲辖下的独州中心城域之内,一处连通地面泊舟天台分开半弧形的金属遮盖,随即便有一艘灰白色的梭形舟倏地飞驰了出去,很快纵去了空域之中。


    乌中候双手张开把住扶手,后背笔直的坐在主舱之内。


    在得到了源念之后,他感觉浑身上下满是充沛的力量,不止是这样,连神思都是无比清晰敏捷,他觉得现在随意一伸手,就能摁死以前的自己。


    主舱一侧的随从这时离开嵌有晶玉的座台,走了过来,抱拳道:“中候,根据我们在洲内线报,那位张玄正仍然驻留在原先方台道派的驻地之内,这几日大概都不会离开。”


    乌中候道:“知道了。”


    他目光深沉,根据霜洲内的看法,这一位威胁实在太大,如果继续让其停留在域外,那么霜洲绝无可能再向前迈进一步,而与神怪约定的计划也难以实施。


    所以这一位必须要设法解决,而且要尽快!

    现在张御还逗留在洲外,这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其人若是回转了青阳上洲,那他就只能在外等候了。


    梭形飞舟行有四日之后,随从言道:“中候,还有半天路程就要到那方台驻地了,前面可能已有修士在巡游,我吗,们必须减速了。”


    乌中候道:“这里附近还有我们的驻地么?”


    随从道:“没有了,之前的驻地已是全数被那些修士摧毁了,后来也未见有人手调拨过来,现在我们在荒原上已经得不到任何帮助了。”


    乌中候道:“那就先去此前约定的地方,把东西交换好了再说。”


    随从立刻应声称是。


    飞舟再飞行了一个夏时,便伸出撑脚,在一个风化的奇形沙岩前落了下来,舱门旋开,乌中候和随从走了出来,随从取出一枚晶玉摆放在了地面之上,而后就见上面道道光芒闪烁着。


    大约两个夏时之后,自南远远飞来一驾昆图飞舟,并且在他们面前停下,自里走出来一名下巴刻着金属条的造物人,面目普通,看不出什么特点,腋下则夹着一只文袋。


    他看见了乌中候,便踩着荒原上细碎的砂砾走了过来,道:“我奉令将物件交给霜洲来使。”


    乌中候示意了一下,他身旁的随从上前接过,随后翻了翻,抬头道:“只有这么多么?”


    那造物人道:“最近玄府似是发现了什么,引得两府现在在严查与洲外的交通往来,能送来这些已是不易了。”


    乌中候道:“又是玄府么?”


    造物人道:“是的,玄府现在归并合一后,已然不同于以往了,洲内也不得不重视玄府的意见。”


    乌中候看了看他,道:“你不像是一个造物人。”


    造物人认真道:“我是人。”


    乌中候嗤了一声,道:“那么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么?”


    其实他以前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身居高位,也犯不着和一个身份不对等的造物人去较劲,可是在吸收了源念之后,他总是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那个造物人没有回应,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是他这个样子其实就已是明显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


    乌中候这时从随从手里接过了一枚玉匣,并甩手抛向了对面。


    青阳洲内某些人虽然在给他们传递文书,可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他们一样是要拿东西去交换的,不过他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


    那个造物人接过之后,按例检查了一下匣子上封签,见没有被拆解的痕迹,就收了起来,而后一拱手,看去就要告辞离去。


    “等一下!”


    乌中候却是喊住了他,道:“我还要让你们做一件事。”


    造物人道:“这不在事先交代里。”


    乌中候示意了一下,让身旁的随从将一封书信递上去,他道:“我只要你把信带到,其他不用你管。”


    造物人一开始没接,直到那随从用力往前送了一下,才勉强拿了过来,与两人告辞之后,回到了飞舟之上,很快飞舟就腾空而起,往来路飞回了。


    随从道:“中候,对面会照做么?”


    乌中候道:“试一下好了,左右就是这七八天的事情。”他关照道:“你先把文书送回去,半月之后,你再回来接我。”


    随从道:“属下遵令。”


    乌中候看向方台驻地的方向,道:“如果半月之内他还不出来,那我就只好主动杀进去了。”


    其实他曾想过,通过杀戮那些巡游修士把张御给引了出来,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位却不见得会和他进行一对一的斗战,如是驻地里那么多修士一拥而上,他可不认为自己能赢过。那可能会落得如之前派遣过来的“甲壹”一样的下场。


    在看着送自己来此飞舟离开之后,乌中候身躯之中微微泛出一阵晶光,轰然腾空飞起,往青阳上洲方向纵去。


    转眼七天过去,这日清晨,一驾飞舟来至方台驻地之上,自里出来一个自称两府来的信使,并将一封书信送到了张御的手中。


    张御问了那送信人几句,就让其离去了。


    他打开书信,发现这是自洲府辖下司功衙署送来,上面言及两府已经收到了他的书信,但是关于霜洲尚有一些疑问需要当面向他核对问询,请他什么时候方便回洲内一趟。


    在书信末尾,是盖印、落名还有各个衙署的签戳,可谓一样不缺,看去是一封极正常的书信。


    可他却知道这封书信很不对劲。


    若说两府上层往下属州郡的长吏处去书,譬如对象是丁研礼这样的一州州守,那么书信用这样的措辞和章程那是没错的。


    可问题是玄府在礼制上是位在两府之上的,故两府如是向他来书,那要么是以正经的“玄封玉匣”的方式递呈过来,要么就干脆以私人身份寄书给他,而绝不会是这等像对待下属一样的公函。


    两府之中那些衙署上层官吏是绝不会出现这等疏漏的,唯有那些时常参与机宜,但却对上层情况缺乏足够了解,且又履历不深的年轻官吏才会犯这个错误。


    可这封书信却又恰恰写明是两府上层请他过府一叙,这让他想不怀疑都难。


    事出必有因,对方来书,那无疑就是想让他回返洲内,可费这么大工夫难道就为了让他回去一次么?


    他心下一转念,便就有了几个猜测。


    他关照道:“把万明道友和曹道友请来。”


    过了一会儿,万明道人和曹方定二人到来内厅之中。他与二人详细关照了一番,而后就回了内室之中打坐调息。


    第二日凌晨,他一早就登上飞舟离了方台驻地,往洲内回返。


    开始一段路程还很是顺利,可就是在他进入荒墟之地的时候,忽然一道晶光朝者飞舟射了过来。


    飞舟遭此轰击,顿时一震,往地面之上落去,并栽在了那厚重的赤色砂砾之中。


    张御迈步自飞舟之中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残破的舟身,不觉摇了摇头,这艘飞舟跟随他不过两个多月,却是又遭破毁了。


    不过这也难以避免,他也是料到在回去路上可能会有人袭击自己,而这几月往来洲陆内外都是直接乘坐飞舟,若是忽然不用,那反倒显得有问题。


    他抬头往前看去,就见一个健壮高大的霜洲人正在朝他走过来,其人身上披着一件遮挡风沙的罩衣,走到半途的时候,一把将之扯了,露出了里面那身修身的淡蓝色内甲,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芒。


    乌中候向着张御大步走来,这时他的眉心一闪,苍白色的甲胄从四肢和躯干之上泛了出来,将他全身上下都是覆盖住,瞬时变化成了一个两丈高下的巨人。


    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脚步开始加快,而后猛然前冲了起来,然而才是几步之后,其身影却是极其突兀的消失不见。


    张御眸光微微一闪,伸手一抬,身上玉光如火焰一般腾起,闪烁的蓝芒在他左侧浮现,而后一只巨大的拳头出现在了那里,并狠狠朝他砸了下来!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甲

    乌中候力道十足的一拳砸在张御的心光屏障之上,心光与灵性光芒的撞击,顿时引发了强烈的地震和冲击气浪,就犹如玄兵轰击一样,先是泛动的光芒,再是猛烈的巨响和向着四面八方滚动的尘埃。


    张御这个时候从对方的气机之上感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又有什么地方有些不一样。


    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如果真是当时那个人,那么这位比之当初可是强猛了太多。


    乌中候第一拳没能撼动心光,他的第二拳很快跟了上来,但是这一拳却是落了一个空。


    张御忽然消失不见了,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闪烁的星光。


    若在以往,乌中候这一拳的力量只能顺着宣泄到地面之上,然而现在不同,在有了源念的灌注之后,心身高度统合,所有的力量也都是收发自如,只是腰间微微一旋,就将那一股力量重新裹入了身躯之中。


    此时他心神微微一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假思索,顺着感觉就是一拳轰了出去,仿若爆开了一声沉闷雷震,方才收蓄起来的力量如鸣炮一般轰了出来!

    荒原之上顿时出现了一股狂烈的飓风,而他拳面所向之处,地面上也是跟着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沟壑,一直远远延伸到了视线尽头之外!

    可这一拳仍然没有落中敌人。


    此时他心中又有所感,意念才是一动,身躯就作出了反应,甲胄之外蓝芒一闪,身影已经凭空跳跃到了那一处,根本没有去看,拳头就已是朝前挥出。


    他不是修士,没有各种神通道术,但有绝强的力量和速度!


    特别是进入近身之战中,可以用连续攻击压制修士的各种手段。


    而张御之前在密州与天煞神将进行了一场斗战,也是有部分战斗影像被霜洲方面得到,根据张御所展现出来的神通法门他也是拟定了一套针对性的战术。


    张御在挪转过程之中,也是在观察着乌中候,若是一般对手,那根本无需费这个力气,轻易一言,随手一剑,便可定其生死。


    然而这个人却不是以往遇见的那些人,他的速度并不比当日那个白发女子来的差,还有近距离闪挪的本事,并且与那白发女子空有一身力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利用不同,这一位的战斗技巧高明太多了。


    而从对方方才所表现出来的灵性力量来看,也是与他此刻的心力相差仿佛,这即是说,便是言印之术,也不见能将之一气制压住。


    可以说,这是一个全方面强大的对手。


    对付这样的人,自是不能任由其从容发挥,也不能和其强打硬拼,而是要设法打乱其人的战斗节奏,并且将修士所擅长的变化手段运用出来。


    他心念转过之后,在弥散的星光中,身影霎一个闪烁,到了稍稍远一点地方,乌中候也是如影随形,几乎是贴身跟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闪避,而是袖袍展出,伸手一拿,蝉鸣剑已是嗡鸣一声,跃跳到手中,旋即剑光在大气中划出一道完满的弧度,对着迎面而来的敌人就是一斩!

    乌中候却是对着剑光冲来,带得剑光堪堪就要落到额头上的那一刹那,忽的微微一侧身,明明强硬至极的冲锋却似轻柔的羽毛一般,贴着剑刃向旁转开,随即肩膀向前,一头往张御内圈之中撞进来。


    张御手肘内收,手中之剑也微微一侧,先一步横在当前,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变化圆转自然,丝毫没有剑去空落的滞涩之感。


    乌中候维持着冲势,面对剑锋横阻,伸手欲推,然而就在即将接触,又是前面一虚,却是推了一个空,张御的身体就像一个虚幻的泡影,两人的身影出现了一刹那的重叠。


    这个变化可谓无声无息,乌中候之前没有丝毫察觉,他知道不对,想要做出改变,可是抢在他意念转动之前,一只手已经轻轻推按在了他的后背之上,而猛烈的心光冲击也是随即在那里迸发出来!

    轰!

    那一股力量再加上乌中候本身的冲势,使得他整个人像炮弹一样横飞了出去,尽管他身上有着丰沛的灵性力量屏护,并没有因此受伤,可却也是瞬息间被推出去了十余里,只能尽全力化解那股持续冲击的力量。


    张御回转身来,看着他飞去的方向,身后隐隐约约有一对灿烂星翼一闪,与此同时,一道锋锐星光就往其心神之中斩入进去。


    乌中候此刻顿觉心神一颤,然而这个时候,那股灌注进他身躯之中的源念却是动了一下,并将他的神魂裹住,那光芒与此一触,却是如昼去明月,再无影痕。


    这刻他终是消去了推动自身的冲力,身躯微微一顿,而后倏地一闪,瞬间又是横越过十余里的空间,重往张御所在之处杀了回来,手中拳头作势欲出。


    张御这个时候把蝉鸣剑斜指一处,朝着着其人所来方向主动疾去几步,同时一手抬起,五指紧紧一握,拳面之上风雷一闪,却是后发先至,挤开那一层厚重的灵性光芒,重重砸了乌中候的脸颊之上,其人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后翻滚着出去。


    此时此刻,他凝望其人身影,眸光微微一闪。


    乌中候正在全力稳住自身的时候,忽然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怖感笼罩下来,仿佛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而那个源念于此时又是冒了出来,如水瀑一样将他的身躯裹住。


    下一刻,荒原之上绽放出来一道耀眼到极致的明光,天地也似乎黯淡了一下。


    这光芒来的快,去的也快,待得完全消散下去,乌中候却是保持着双手撑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半跪在那里。


    过去片刻,他动了一动,身上的苍白的外甲一块块掉落下来,方才坠在地上,便散碎成了一堆尘埃,不止如此,这上面还夹杂着他的表皮,同样也是大片大片脱落下来,然而下面露出的,却是新生的皮肤和肌肉。


    忽然一双手自里伸出,往两旁一撕,乌中候宛如新生的身躯从那个焦烂的表皮和甲胄的融合物之中挤了出来,并任由这些东西落在地上,再化成散碎的灰烬飘散开来。


    他抬起头,用金色的眸子看向张御,咧嘴一笑,身上有像水雾的东西晃动了一下,顷刻间又披上了一层恍若流水一般的甲衣。


    “张玄正,我这次来得时候一共披了两甲一袍,没想到吧?这是你们青阳也没有的双甲技艺,虽然方才那外面一层甲胄已经毁去了,但是我身上还有一层,少去了那层外甲,虽然我的灵性力量会有所减弱,但也更为纯粹,我接下来我的速度也会比之前更快,你去掉的并不是我的力量,而是我的束缚。”


    他知道明明此刻冲上去继续战斗才是最好的选择方式,而不是诉诸于无用的言语,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忍不住想说话,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述自己此刻的情绪,而不这么做他就感觉不痛快。


    张御淡声道:“我曾经见过一个和你一样话多的人。”


    乌中候哈哈一笑,这样的对话不但不让他恼怒,反而让愈发的兴奋,他鼓起满溢全身的力量,足尖一点,脚下的大地如陨击撞,轰然裂开,人已是化若流星冲来。


    张御看着乌中候,诚如其人所言,去掉了一层外甲之后,力量显得更为纯粹,但也并不是真的毫无影响,整体的灵性力量上就明显下降了一层次,于是他开口言道:

    “敕镇!”


    “敕禁!”


    “敕封!”


    乌中候的冲势才是开始,可是身躯却猛地一颤,本来他的灵性力量向外张扬的强盛无比,此刻却是忽的往身躯之中倒退回去。


    不过那藏于心神之内的源念却似受到了刺激,再次冒了出来试图突破束缚,可随即又被新的敕言压下,这令他身上的灵性光芒如升涨消退的潮水一样忽起忽落,如此一来,攻势自也是维持不下去,先是脚下一个踉跄,再跌跌撞撞往前而来。


    张御在开口道出言印的时候,已是举剑一横,起两指往剑脊之上一搭,沿此轻轻一抹,那闪烁的剑刃先是放出一道湛然光芒,而后似乎一下消失了,那剑刃本来存在的地方忽然变化为了一片虚无。


    他把袖一展,往前一步,身后星光闪烁之间,人已是来到了乌中候的前方,而后一剑斩下!

    乌中候正要躲闪,可是他恍惚之中,一只张开灿烂星光的双翼的物事蓦然冲入了他身躯之中,无边幽气缠上身来,令他动弹不得,而后他便见一道仿若融入天地的虚虚剑影斩落下来,并毫无滞碍的从他身躯之上划了过去。


    张御一连走出去了两步之后,方才站住,在一声悠长的剑刃清鸣之中,他还剑归鞘,衣袖轻轻晃动了一下。


    乌中候背对着他,捂住胸口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蹬,轰然一声,化一道晶光往远空纵去,只是才到半途,却是光芒骤黯,身躯化作两截,然后翻滚着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来书

    张御转过身来,走了两步,衣袖拂动之间,已是跃空数里,来到了乌中候坠落下来的尸身之前。


    他看着那掉落下来的残躯,被剑斩切开来的断口处,外甲上还有丝丝缕缕晶莹液丝冒出来,沿着被蓝色血浸湿的泥沙不断向前蠕动着,似是想要将分开的彼此重新连接到一处。


    此人自身已是生机全无,神魂也是完全泯灭,可是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人遗留下来的躯壳之中存在有一股力量,也是这股力量在刚才的战斗之中屡次帮助其脱险。


    而这股力量现在也在逐渐消逝减弱之中。


    但再感应一下,这与其说是消逝,倒不如说是回去到了某个地方,就好像是这东西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只是暂且寄居于此人身躯之内罢了。


    实际上他并没有办法直接感受到这东西,之所以能有如此判断,是因为这东西正不断排斥着周围的一应事物。


    这个时候,两道遁光自天而来,一左一右分别落在他身侧,曹方定和万明道人分别自里走了出来,这一次因为张御早就有所判断,所以让他们在外接应。


    若是敌人少,那么防备其人逃脱,若是人多,那么就负责帮助分担。


    其实这一次来的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其他玄合修士在更远处巡游,一旦见到讯号,那么就会立刻赶来。


    万明二人这时看着乌中候的尸身,神情很是严肃。


    方才战斗的具体过程他们虽然没有能完全看清楚,可是却不难察觉到此人那身上强大的灵性以及过人的力量和速度。


    虽然这个人没有什么神通道术,可哪怕只拥有这几个长处那也非常可怕了。


    要知道,灵性力量若是足够,那么可以排斥一切外来的攻击,神通道术也不例外,在战斗时一旦被此人近身欺来,那么他们暂时还想不出什么有效手段能压制其人。


    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上来就不让这个人接近,在上千里或是数百里之外用观想图进行遥攻,那或还有几分胜算。


    万明道人这时看向张御,道:“玄正,此人出现,足以证明那封来自洲内的书信是为了故意引玄正出来的,两府之人不能不为此给一个交代。”


    张御点了下头,他来之前已往洲内去书,不过他认为未必能查出什么有用结果来,对方肯定不会留下太过明显的线索,不过倒是可以籍借这件事让检正司再设法动一动。


    他看了一眼乌中候的尸体,此人的尸身和外甲都是有一些价值的,回头他可以送去武泽那里,让后者再加以研究一下,于是一挥袖,将之收入了紫金袋中,道:“我们先回去。”


    随着三道遁光腾起,往西空飞遁而去,荒原之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而就在三人离开大概半日之后,一只细小的造物飞虫振翅飞来,围绕着乌中候残留下来的蓝色血液飞舞了几圈,再是采摄了一些,便又飞离了此地。


    张御回到方台驻地之后,一个人步入了内厅之中,随即便开始思考起来。


    方才那个霜洲人除了速度和力量外,其实还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地方,那就是此人具备一定的属于自身的战斗智慧。


    这其实很不简单。


    因为无论是霜洲人还是现在青阳洲里那些披甲军士,战斗时都是需要通过观察者来进行辅助的,可毕竟观察者的意识与御主并不是一体的,有时候还需御主自身进行的取舍。


    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一个人有时候其实很难做出足够准确的判断,所以利用观察者的人一旦与战斗经验丰富的人交手,有时候往往就会慢上一拍。


    而这个霜洲人与他交手时却没有给他这等感觉,其人反应快而准确,完全是凭借自身的直觉来战斗的。


    但是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


    从气机上来判断,这个霜洲人很可能就是他在对付天煞将军之时遇见的那一位,以当时的情况看,他可不觉得此人有多么丰富的战斗经验,这里面无关乎实力强弱。


    眼下距离突袭霜洲过去还没有多久,这个人的战斗力却是有了质的提升,不管霜洲方面用了什么办法,这至少这证明了霜洲方面有能力做到这等事的。


    只从这位所表现出的力量来看,其实已经胜过绝大多数他所见过的四章修士了。


    当然,真正交手起来不是这么简单的评判,有太多决定胜负的东西,修士更有许多变化手段。


    不过这足以让他引起警惕了。


    要知道神袍玄甲这东西可是能重复打造的。


    他相信这个人所披的重甲在霜洲里也是很特殊的,数目也肯定很稀少,不然对方这次不会只来一个,可是霜洲现在没有这个能耐,那么下一次呢?


    要应付此辈,最简单的办法,那就尽一切可能去提升实力了。


    其实反过来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这样的对手存在,才能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有哪些地方不足,又哪些地方还需要有所加强。


    他考虑了一下,以目前情况来看,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条路。


    其中一条,就是完善观想图。他可从三大神通之中择一而行,如此不但可增进修为,也能在修持过程中进一步增强神通的威能,譬如那“日月重光”神通,若是威能再提升一些,或许一击之下,直接就能将那霜洲人杀死了。


    而还有一条最简单也最稳妥的路,无非就是修持六正印了。


    现在他虽是方才踏入玄合章书之中未久,可战斗之能却是远远胜过那些同辈,这与他之前所打下的坚实基础不无关系。


    也是因为如此,那名霜洲人在与他进行近距离的交锋中,才没能占到多少便宜,他但凡差的一点,那可能一上来就被压制了,那之后就极为被动了。


    而在一番深思下后,他心中便就有了决定。


    青阳上洲西南荒墟,地下军垒之中,一名拄着拐杖,发须衣着都是收拾的干净齐整的老走过金属舱道,最后推门而入。


    里面那名壮硕老者放下手中东西,转过身来,道:“你怎么来了?”


    拄拐老者看了一圈周围,道:“老韩,你把自己关在这里,也不怕闷出病来,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了。”


    韩姓老者嗤了一声,把手套摘下,摔在案上,道:“别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了?”


    拄拐老者摇头道:“你还是那个糟糕脾气。”他来到一边坐了下来,打量了下室内,道:“你知道霜洲一直在秘密打造的那套玄甲么?”


    韩姓老者有些不耐烦,道:“你跑过来就是来问这个?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想法是不错,和天机院走得路数不太一样,可是还缺少几种关键的技艺,几乎无法用到实战之中,那又什么意思,天机院在这方面已经走在他们前面了。”


    拄拐老者看着他道:“我收到消息,前两天,霜洲那边有人披上了这套玄甲。”


    韩姓老者有些意外,道:“怎么?他们解决了那些难题了?”


    拄拐老者摇头道:“应该是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韩姓老者嗤笑一声,所谓特殊手段,无非就是一种一般人难以触及的超常力量,并不是说这种力量不好,而是这种力量并无法多数量的重复,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种的力量去填补缺陷,的确能完满的发挥出玄甲的威力。


    他道:“结果呢?结果是什么?”他不难想到,霜洲既然不惜动用超常力量让人披上这件外甲,那么一定是有要对付的对象的。


    拄拐老者摇头道:“他们失败了。”


    “嗯?”


    韩姓老者这时倒是真的有些吃惊了,霜洲人的外甲纵然还比不上天机院,可也差不了太多了,他道:“他们这次针对的是谁?”


    拄拐老者缓缓道:“据说是寻上了那位张玄正,从遗留的战斗痕迹来推断来看,霜洲那个披甲人很可能是在一对一的斗战中败给这位的。”


    韩姓老者一听这话,忽然站了起来,他在室内转了几圈,最后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拄拐老者,道:“这么看来,我们所坚持的方向才是对的?”


    拄拐老者虽然也认同他的观点,但言语之中仍是十分保守,道:“现在还说不好,毕竟那个计划还缺少最为关键的一环。”


    他顿了下,“而且,那也只是霜洲人的失败罢了。”


    韩姓老者冷静下来,道:“对,你说得对,这仅仅是霜洲人的失败,不过我有个建议,你也该让他们也试上一试了,我相信他们也是有兴趣的。”


    拄拐老者颌首道:“我会设法推动这件事的。”


    韩姓老者目光闪烁着,道:“我很期待结果。”


    大约半月之后,张御在方台驻地之中收到了两封从洲内送来的书信,其中一封是检正司寄来的,言称上次向他寄书之人是一名司功府的幕僚参事,只是此人在送出书信后就立刻告假回乡了,现在正在设法缉拿之中。


    张御对此没有太在意,那幕后之人应该不会留下太大的破绽,这个人便是能被找到,其所知晓的事情也必然不多。这时他又拿起了另一封书信,只是打开一看,这一封书信,竟是来自于天机院,上面言及想请往天机院一行,有一些事宜与他相商。


    他眸光微微一动,自入青阳上洲,便感觉到许多事情背后的都有天机院的影子,本是待得时机合适后往那里走一回,倒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还未去寻去,对方却是先主动找上他了。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访拜

    张御把书信看下来,见这上面除了邀请他前往天机院之外,就没有什么太多内容了,余下就是一些客气话罢了。


    与以往两府寄来的书信一般,此书同样是以私人名义寄来的,落款之人是天机院如今的副院主,大匠谭从。


    他也听说过这个人,天机院并不是只有一个副院主,不过只有这一位是负责对外沟通打交道的。


    这位在技艺上未必是顶尖的,可名声却是不小。


    天机院诸大匠,在爵禄之上可不在两府上层之下,院主之名位,更是可与当今青阳洲牧相提并论,副院主的身份也是不低了。


    不过他与谭从素无交情,而天机院从礼制上说更在玄府之下,他身为玄正,现在更是全权处置玄府事宜,没有对方一封书信过来就主动上门的道理。


    或许对方也是知悉此情状,所以只是以借这一封书信过来攀言,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他思考片刻,执笔过来,当场拟了一封书信,写明自己在五月下旬或许有些空闲,天机院若是真有事,那么可那时派人来上门来与他详谈。


    落笔封书之后,后唤来一名弟子,让其将此送回洲中。


    下来十数天,他坐镇方台驻地之内,除修持功行外,也是顺手做了一系列的安排。


    首先他在荒原之上排布了诸多由修士值守的哨点,这主要是为了防备霜洲人再度侵袭。


    同时他还不忘派出曹方定、温良等人继续去往霜洲之地探查。


    这一方面是为了了解此辈的具体动向,另一方面是为了更好的查清楚两州内部情况。


    现在霜洲所在之地已被发现,并且被他传告了两府,就算有人想瞒也瞒不过去了。


    等到北方这一阶段的战事结束,假设青阳上洲这一方能够获胜,那么两府就能抽调出一定军事力量,转头解决霜洲这个侧翼威胁了。


    这里就肯定不必再由玄府来做主攻力量了。


    不过到时他仍会设法参与这一次进攻,因为按照武泽的说法,也唯有在霜洲这里才有可能找到一些有关造物人的线索。


    在此期间,他也是收到了检正司寄送来的报书,说是那个向他寄信的参事已然是抓到了。


    这人与霜洲并无什么直接的瓜葛,他之所以寄送出那封书信,是因为家人被人胁迫,并威逼他如此做,故他也是不敢不从,而那家人现在已经救出,只是那些人早已是不知了影踪,现在还在追索之中。


    张御也没指望能从这些人攀牵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接连两次被玄府发现内部通敌,两府自也不会无动于衷,定然会设法严查,自也不必他再去多管。


    在差不多半个月后,到了五月下旬,方台驻地上空来了一驾七丈多长的昆图飞舟,在得到允许之后,便在山岭上端开辟出来的平台之上停伫下来。


    舱门旋开之后,自里出来一行人,并让其中一人持着拜书往大台之内送去。


    张御此刻正在修持,接到送入进来的书信,知是那位副院主谭从来访,便就自内室出来,行步来至外间。


    谭从八九十岁的年纪,满头银发,中等身量,这个人眼睛略小,笑起来只有两道缝隙,他下颌的胡须细而浓密,看着就如一把银霜,平添了几分威仪。


    见他出来,拱手一礼,道:“张玄正,有礼了。”他的声音很有特色,沉而舒缓,不急不慢,让人听着便生好感。


    张御站定那处,双手一合,抬袖还有一礼,道:“谭副院主有礼。”


    谭从这时伸手一指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一男一女,道:“这是我两名弟子,常谷,施姜。”


    那两人也是上来见礼。


    常谷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白色文士袍,态度温文有礼,看着还有一点腼腆。


    施姜大约三旬左右,挽了一个单螺髻,面上施了一些淡妆,额上一点醒目朱砂,风姿绰约,美目流盼。


    谭从这时也是打量着张御,心中暗暗不由惊叹。


    对于张御传闻之前他听过很多,尤其见过这位的人,皆言仙仪神秀,望之有若天人,现在他当面观来,更觉张御仪姿超尘脱俗,两眸之中似有星光流动,让人心神为之所夺,他忙是低头,不敢多看。


    双方在外见过礼后,张御就将谭从师徒三人请入了别院之中。


    谭从走了进来,见到里面布置十分简朴,没有任何华美装点,忖道:“这位张玄正果如传闻,虽是玄修,行止却有类有道真修。”


    其实修士并非不在意享受,特别是玄修,寿命长远不说,还不必像真修那般日夜苦磨,动辄一个闭关就是数十上百年,所以在漫长时光之中,声色之娱也是其喜好。


    譬如洪山派派主钟烈,就是一个十分乐爱享受的人,据他所知,现在凡是不爱这些,多数都是道心纯粹,性情坚凝之人。


    心中有了这些判断后,他在里坐定之后,便没有说那些多余的无用之言,客气寒暄几句,便拱手一礼,道:“今番到此打扰玄正,是先有一桩正事想要与玄正商量。”


    张御道:“谭副院主请说。”


    谭从道:“张玄正传告霜洲一事两府已是尽知,此实为我青阳腹心之患,北方战事正至关键时刻,此战过后,当会遣一军向西,我需在荒域之上先立下各处军垒及泊舟天台,因恐霜洲来坏我布置,这里便需得玄府加以帮衬了。”说到最后,他抬手拱了一拱。


    张御略一思索,道:“此事涉及青阳大局,亿万生民安危,玄府理应出力相助。”


    谭从离席而起,站了起来正容一礼,道:“多谢玄正了。”


    张御也是站起,坐上还有一礼。


    待再次落座后,谭从抚了下那把银霜美须,笑道:“正事说毕,谭老儿这里还有一桩事,望也能得玄府相助。”


    张御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来。


    谭从道:“张玄正当是知晓,如今我们能与泰博神怪进行较量,除了斗战飞舟、造物以及玄兵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依靠众多披甲军士。


    近来与泰博神怪交战之后,也是陆续发现了外甲之上一些缺漏,虽我等也在不断弥补改进,但是否真是有用,每回还需再拿到战场之上去做验证,这往往付出的是军卒的性命,代价委实太高,故是我等思量下来后,想请玄府修士出面相助,在旁规正。”


    张御看着他道:“天机院要想如何做?”


    谭从道:“其实此事不难,我们希望玄正允许一些修士到我们天机院中,来与披甲修士斗战,如此见得缺陷所在,我等便可改进不足,然后再运用到战场之上。”


    坐在他旁边的施姜这时也是开口道:“张玄正,以往我们也曾邀请过不少修士,譬如洪山、弥光两派就曾派遣不少弟子到我天机院来配合检验外甲威能。”


    张御目光看向二人,道:“按照两位所言,这数十年来,贵方想要得到的东西差不多该是得到了,此次又为何而至呢?”


    谭从道:“张玄正,以往来的修士,至多是一些低位修士,中位修士却是十分少见,我等所得着实不多,何况我天机院这几年来又打造出了一件上甲,威能太大,寻常修士根本无法试出其潜限所在,眼前北方一场大战在即,这件玄甲可能要起到关键之用,故是不得不来请玄府相帮了。”


    他对施姜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拿出了一份文书,交给了一旁役从,由其拿去递给张御,口中道:“我等自不会白白让玄府出力,愿意支以报偿。”


    张御只是扫了一眼,就将之放在了一旁,他略作思索,道:“大战将至,霜洲之敌随时可能到来,我玄府修士人人皆有权责在身,不可擅离,故是天机院欲为此事的话,需来域外。”


    谭从想了想,抬头道:“若是玄正准许的话,我等可在建立一座分院。”


    张御淡声道:“域外本是无主之地,贵方想如何做我自不会干涉,而玄修行事只要不违玄府规令,我自也不会去束缚。”


    谭从一听此言,就知他已是不反对此事,肃容拱手道:“那便多谢玄正了。”


    张御微微点头。


    谭从见事情已是谈妥,也就没有多留,再拜谢几句之后,就告辞出来,带着一行人回到了飞舟之上。


    待得飞舟离地起,又飞出一段路后,施姜看了看外面,见距离方台驻地已远,便道:“老师,这样有用么?那位真有可能会亲自出手么?”


    谭从抚须道:“此事尽可放心,待将那些玄修一一击败,为了玄府颜面,这位又岂会不出手呢?“


    施姜犹豫了一下,道:“老师,我观那位玄正,眸清气正,若仙若神,又是玄廷封授,并不像是会受外魔所侵的样子。”


    谭从叹了一声,道:“魇魔若是侵入人心,又岂是能从外貌之上鉴辨得出来的?这些修士身拥莫大神通,一旦入魔,越是修为深厚之人危害越大,我们必须要掌握他们的手段,有能在关键克制他们的办法,不然闹将起来,不知要有多少生民罹难啊。”


    施姜默默点头,她知道谭从的家人就是在当初宜州之乱中被一名魇魔沾染的修士杀死的,所以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并一直想将修士纳入辖制之中,她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可身为弟子,也只能跟随在后面了。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飞蠃

    张御在三人走后,从案上拿起了方才谭从递上来的那一封文书,这上面写的是这次天机院愿意为此事付出的酬报。


    天机院在各州郡有不少产业,因为听闻玄府现在正与两府交涉试图收回各地的学宫,所以这次愿意以十座堪为学宫的宫阁做为交换。


    并且天机院还听说玄府正在与霜洲人交手,认为荒原之上可能会有许多微小造物难以发现的,故唉愿意提供各类造物和巡游飞舟供玄府驱使。


    由此可以看出,天机院这次非常重视这件事。


    他心下略略转念,吩咐弟子下去传命,将众修士都是唤了进来,把此事稍作交代之后,就又回去继续闭关修持了。


    时日匆匆,大约一月之后,便见陆陆续续有巨大的载运飞舟自洲内飞来,并在方台驻地东南方向大概五十里之外选定了一处地界,开始修葺各类建筑。


    五十里路,对于修士来说是瞬息而至,所以这处地界可以算得上是在方台驻地的庇佑之下,几乎不用惧怕外敌的侵扰。


    张御此时也是了解到,这些飞舟多是从照州方向过来的。


    青阳天机院在各地都有分院,大多数是设立在各州郡学宫之中,不过因为大匠人数稀少,所有目前青阳上洲之中只有六座学宫之中有大匠长驻,照州便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面唯有开阳天机院是一个例外,这里大匠是由玉京直接派遣过来的,并不从属于青阳。


    而这些分院每年都会为两府及诸多学宫提供各类造物,在这其中,由谭从执掌的照州分院至少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数目,所以这人说话其实在两府之中极有分量。


    照州天机院在两府配合之下,从后方运来大量的物资,动用各类造物日夜不停修葺,差不多二十余天后,一座占地千亩的台阁已是拔地而起,而在台阁之下,还有更大的空间在不断开拓着。


    到了七月底,一驾巨舟来到了天机院这处驻地的上空,


    这驾飞舟之外满是有类鱼龙之鳞的护甲,两侧和舟背上更有如锯齿一般的鳍刺,看着威武骇人,一望而知是出自的自府的飞舟。


    其在北角的军用泊台之上停了下来,舱门旋开后,自上面下来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的男子,手中拎着一只硕大的行李包,他一出飞舟,眼神便睥睨四顾,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山岭之上。


    “这里就是修士驻地了么?’


    跟随他一同下来的从副提醒他道:“明校尉,修士并非我们两府所辖,行事万望克制。”


    明校尉略略有些不耐烦,道:“知道了,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他试着活动着了一下手指,“尽快安排对手,我不是来此游玩的,希望这些修士能让我满意,不要像以前遇到的那几个一般无用。”


    从副道:“校尉万万不可自大,修士与修士各有不同,域外修士实力远远超过域内,不可相提并论。”


    明校尉五指一握,拳头上有光亮一闪而逝,道:“这正和我意!”随即他往驻地最高处的大台上望有一眼,咧嘴一笑,就下了泊台,身后的卫士随从也是急急跟上。


    而另一边,张御站在大台之上,目注着巨舟上下来的一行人进入了台阁之内,两日前他收到谭从的来书,说是天机那件玄甲的御主即将到来,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此人了。


    万明道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他道:“那个人身上有些古怪。”


    张御也是点头,身为修士,他一眼便就看出走在最前那人已然打破了身体极限。


    一般来说,过了这一层关隘的人都会生出灵性力量,可但凡披甲之士通常并不允许如此,唯有玄甲与人相合之后再激发出灵性才能完美运使这股力量。


    这个人不同,要么是天机院解决了人与外甲之间灵性不协调的难题,要么是此人的灵性力量十分特殊。


    目前看来,天机院十分重视这个人,显然此人和他身上所披的玄甲一样,都是十分独特的。


    对于谭从请动修士与这位披甲军士比斗一事,除了这位口中所说得原因之外,他也略略能猜到一些其它的用意,不过他并不准备阻拦,而是由得众修自去选择。


    明校尉在驻地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来到了塔阁高处,他双手环抱,站在琉璃壁前望着外面,澄澈而碧蓝的天空之下,浅黄色的空旷荒原一览无余。


    他一眼便能看到那孤独耸立在那里的山岭,而它的后面,则是横长而地平线,望去宁静而寂寥。


    从副走了过来,看了看他的表情,言道:“明校尉,做夜送去了贴书,已是一位修士愿意与校尉比斗。”


    明校尉道:“这位是什么来历?”


    从副道:“这位玄修名唤时悦,原来昔灵道派派主。”


    明校尉道:“听说这里最厉害的是那位玄正,不知我何时能与他一比?”


    从副摇头道:“现在恐怕不成,”


    明校尉转头道:“那要什么时候?”


    从副沉声道:“若是校尉能将这域外修士尽数斗败,那么张玄正为了玄府的脸面,或许才有可能会亲自下场。”


    明校尉咧嘴笑了起来,道:“是么,我想这很容易。”


    天机院那边似乎很重视一战,还派人来邀请张御观战。


    张御也未推辞,到了傍晚时分,带着众修出了大台,往天机院驻地而来。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飞遁,而是沿着一道石阶往地下行去。


    天机院在方台驻地和自家台阁之间修筑了一条相连的地下驰道,不但可以连通两边,而且也是通向地下壁垒的通路。


    张御等人坐上地下陆舟,不过百来呼吸,就来到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地下空窟之内。


    两个月时间,天机院利用地下本来存在空洞,开凿了一个大约方圆十里的空地,这已是足够双方在一般情况下的比斗所用。


    张御很快来至位于四周的观台之上,常谷见到他到来,连忙主动过来见礼,不过这人不善言辞,也不怎么会招呼人,所以讷讷几句话后便自退去了。


    张御也不以为意,他看得出来这人心思纯粹,这两个月来一心埋头做事,就没见其人往别处去过,或许也是如此,谭从才将之摆在这里。


    明校尉这个时候已来至观场中间站定。


    时悦道人此刻也是走了下去,并对着明校尉拱手一礼,他一身道袍,黑发束髻,站在那里时身形笔挺,气宇轩昂,看着也是神仙中人。


    明校尉也是第一次遇见第四章书的修士,他嘴上虽然说得并不怎么在意,可现在对敌,倒也没敢小看对手。


    他双拳一握,顿时有玄甲从四肢和躯干上泛动出来,整个人顿时化变为一丈来高的金属巨人。


    这件外甲的外表是鲜艳的赤红色,而甲胄宛若琥珀一样是半通透的,内里有一层流质般的光泽晃动着,仿若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不谈战斗力,外观却是十分鲜丽夺目,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披甲之后,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凝望着时悦,随着灵性光芒绽放,便欲主动向前冲去,可是身躯才是一动,却是忽然感觉不对,因为他发现对面的对手变得虚幻不实起来,这分明是自己的感官出现了问题!


    而此刻观台之人却是看到,明校尉的身上显现出一头近乎透明的四翼大鱼,隐隐将他身躯裹住。


    台上众修士都是冷眼看着,这是时悦观想图名为“飞蠃”,昔灵派在域外十二派中算是排在后面的,若论功行,时悦道人也只是比丹庐派那位廖和老道略胜一筹,可其人虽然不长于正面斗战,但却有一门非常了得虚实变化神通。


    飞蠃一旦沾染对手,便会开始由假化真,同时对手会由实化虚。


    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敌手没有办法破解,那么待得飞蠃到完全凝聚出实躯,对手就会由真化虚,直至从世上消失不见。


    不过对手越是强大,虚实变化的过程也就越长,对付寻常之辈,只是呼吸间事,对付明校尉这样的人,或许需要数个夏时。


    不止如此,一旦被这观想图裹住后,眼前感官还会生出重重幻境,左右其真实判断,而每出得一次错处,就会向虚无更为迈进一点。


    不知就里之人第一次和时悦交手,那几乎很难赢他。


    可就在众人以为这场战斗会持续很久之后,明校尉双目忽然闪烁起来,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他身上的飞蠃倏地消散而去了,而后一转首,准确看向了时悦所在之地。


    时悦不觉一怔,随即他不由叹了一声,拱手道:“这一战是明校尉赢了。”


    明校尉咧嘴一笑,他来时本以为这次又是一无聊的比斗,不过他现在觉得有些意思了,因为这玄甲有许多潜力可挖,有些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以前他遇不到像样的对手,所以不曾发挥出来,而在与修士的战斗中,却是逐渐将这些唤醒了过来。


    他看向座位上的张御,这么看来,现在挑战这一位还是太早了一些,等到和那些修士战过之后,再去找这位不迟,想到这里,他一转身,迈步往回走去。


    ……


    ……


  第一百三十章 再至

    时悦道人待明校尉走后,也是转身来了到观台之上,先是对着张御一礼,道:“见过玄正。”


    张御点首回礼。


    时悦随后又对前来观战的众修士一拱手,再面向张御,道:“时某惭愧,这一场比斗却是输了。”


    田江不解问道:“时悦道友,你方才明明还有手段,为何就当场认输了呢?”


    时悦摇头道:“我由观想图可知,此人至快至坚,方才我们二人相隔不过就数丈之远,此人既已是找准了我之所在,那么瞬息之间就可至我面前,我强要坚持的话,固然下来还有的较量,可他既破我观想图,那我已无可能再胜他了。”


    田江看了眼下方,点头道:“倒也是,这处场地委实太小,不必千里,但有百里容我周旋,道友又何至于认输呢?”


    他们的长处在于可以跃空千里击敌人,要是这场比斗不是在近距离之内,对方也不见得能找到时悦。


    就算破解了观想图,也还可以有其他手段用上,那么胜负犹未可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名披甲军士走了过来,站在场下,对着上方道:“时玄修可是在么?”


    时悦转身来,道:“我在此。”


    那名披甲军士对他一抱拳,道:“我奉明校尉之命而来,明校尉说,方才一战,时玄修其实未败,他也知道,玄修能越空千里击敌,方才他也是胜之不武,所以希望明日能在荒原之上再与时玄修比上一场。”


    时悦想了想,道:“劳烦尊驾回去和明校尉说一声,说我应下了。”


    披甲军士再是一抱拳,就转身离去了。


    田江点头道:“这般看来,此人倒也磊落。”


    张御这时衣袖一展,站了起来,与时悦和众人一点首,便就往外走去,众人连忙拱手相送。


    待回得方台驻地之内,他对跟在身旁的万明道人,道:“万明道友对于此战如何看?


    万明道人想了想,道:“此人外甲有异,似能借他人之手琢磨自身,激发潜力,倒是令我是想起前次冲击驻地的那名霜洲女子。”


    张御点首道:“此人甲胄之坚韧,比当日那霜洲女子其实还胜上一筹,天机院此次,除了私下一些小心思外,其实就是想借我之力打磨这件外甲。”


    万明道人因为造物人一事,对于这些造物有着本能的排斥感,他警惕言道:“那玄正是否要我与诸位道友知会一声,让他们莫去理会此僚?“


    张御淡声言道:“不必如此,彼等纵然可借我之手打磨自身,可彼等又何尝不是我辈的磨刀石呢?”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另有考量。


    自从六十年前的小印出现之后,青阳上洲之内的玄修就再无什么太大进步了,这里原因就是缺少交流。


    不仅仅是外部的交流,还有内部的交流。


    洲内外每个道派都视自己所掌握的章印秘法为珍藏,只传给自家弟子,这就又走回真修的老路了。


    就算现在玄府归并为一,可六十年延续下来的惯性又哪里是这么容易扭转的?


    故他希望通过这一次的比斗,能够让修士认清楚自身之缺漏,迫使他们彼此间进行更多的交流,从而继续推动玄法的变化。


    到了第二日,明校尉与时悦道人在荒原之中进行了一场比斗。


    这一战持续了四天,因为各个修士都有要务在身,并没有前去观战,所以最后到底谁胜谁败,当时无人知晓。


    只是时悦回来之后便就闭关潜修了。而明校尉则于回来的第二日,就继续向其他修士递书邀战,结果已是显而易见了。


    此时天机院驻地的总事常谷离开了驻地,来到了照州分院之中,向谭从禀告驻地各类事宜。


    谭从听完之后,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切的问题,道:“明校尉近来如何了?”


    常谷这时将一封册子递上,道:“记册在此。”


    谭从拿来翻了翻,沉默半晌,才道:“我本以为明校尉是个进取之人,没想到这些天过去,他只与一位修士有过交手么?”


    常谷疑惑道:“太慢了么?可是明校尉自言大有收获啊。”


    谭从摇头道:“北方的战事迫近,他没有那么多时日去慢慢打磨了,你回去关照他,他不是去做谦谦君子的,而是去做恶人的,要他尽放开手脚施为。”


    常谷道:“老师,我记下了。”


    谭从抚须道:“还有,要他尽量寻机会与那位张玄正一战。”


    常谷躬身一礼,道:“是,老师。”


    霜洲地下制院之内,金袍男子时隔数月,再次来到了这里。


    他在外等了一会儿,翁大匠就从里迎了出来,对他揖礼道:“沙少府,有劳久候了。“


    沙少府回了一礼,随后急急问道:“翁大匠,上次我来时,曾问你新的仿甲还需多少天可以完成,你说大致是三到四月,如今已是去四月有余,不知情形如何了?”


    翁大匠言道:“得亏沙少府供应不缺,甲贰、甲叁已是打造完成,而这一次我们更进一步,将重甲之法也是运用了上去,它们将会比甲壹更为强大。”


    沙少府不觉呼出了一口长气,并且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好啊,这样一来,我便可对正也可有个交代了。”


    不过他随即又急着问:“对了,不知何时能派遣仿甲出战?北方大战一触即发,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再做一次尝试啊。”


    翁大匠皱眉道:“情形如此紧迫了么?”


    沙少府叹气道:“上次修士到来后,我霜洲已是暴露在了青阳眼下,若是青阳此次在与神怪一战之中获胜,势必会转头回来拿我开刀,届时神怪或许只是放弃了一处前沿要地,可我等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啊。


    现在我们唯一机会就是在战前攻其侧翼,搅乱青阳上洲的部署,那么或许就此能干扰到北方战事,若说以往我们只是帮助神怪牵制青阳,这一次就是为了我们自家啊。”


    翁大匠点头道:“我知晓了,沙少府,既然时机紧迫,那么仿甲我们就不能再慢慢找寻合适之人去驾驭了,只能如上回一般用造物人去替代了,虽然还是无法达到我们的要求,但已算是目前最为合适的披甲之人了。”


    沙少府忙道:“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我无其他要求,只是要快,不知何时能好?”


    翁大匠思考片刻,抬头看向他,道:“两日时间吧,这已然是最快了。”


    沙少府道:“好,翁大匠请尽快,我也需要回复正国了。”


    翁大匠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思索片刻,也是回转身去准备了。


    三日之后,霜洲洲外荒域之中,一处位于地下的泊舟天台分开弧形罩盖,一驾又一驾飞舟自里飞驰而出,划出一缕缕晶虹,往东飞驰而去。


    一名身着金袍的高冠老者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这些飞舟远去。


    沙少府此刻正站在他的身边,他脸上满带乐观,道:“相国,这次我等有两具仿甲,又做了周密安排,想来定是能够一洗耻辱的。”


    高冠老者摇了摇头,道:“飞舟数目还是太少了。”


    他沉声道:“那些蠢货目光短浅,说什么本洲之地需要防备修士偷袭,不可调用太多飞舟,殊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完卵?越是这个时候越当孤注一掷,哼!此辈迟早为自身之短视付出代价。”


    张御正在大台静室之内打坐,这时有弟子在外言,“玄正,哨点急报。”他一睁目,从内室之中走了出来。


    门外弟子对他一揖礼,肃容道:“玄正,哨点方才报传,正有大股霜洲飞舟正在朝我处快速飞来。“


    张御往外走去,口中问道:“数目多少?距我还有多远?”


    那弟子跟了上来,道:“方才报传,敌众不下百艘飞舟,大致分为两队,前快后缓,最前两驾飞舟,距离我们大概三千多里。”


    天机院驻地建立之后,整个方台驻地也是用上了芒光传讯之术,再加上之前布置的各类造物和哨点,霜洲舟队方一出现,就被他们察觉到了。


    张御走了一会儿,便就来到了大台之上。


    他思索了一下,根据上回的战事来判断,对方若是携带玄兵而来,那至少也要在两三百里内才是有用,不过冲在最前的只是两驾飞舟,应该另有名堂,他道:“传告田道友,让他出手击落那两驾飞舟。“


    而在修士这边得到了传报的时候,天机院驻地同样也是察觉到了动静,并且有悠长的警戒哨声在驻地之内响起,所有驻地之人开始往地下转移。


    明校尉本在内室之中,听到声音,立刻自里冲了出来,他看着远处方台驻地之内有一道道遁光飞出,对着从副问道:“怎么回事?”


    从副道:“回禀校尉,应该是有霜洲人来犯。”


    “霜洲人?”明校尉顿时来了兴趣,他想了想,“我出去瞧瞧。”


    从副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得道:“校尉小心。”


    明校尉对他一挥手,快步出了台阁,随后直接冲天而起,化一道赤色流虹,向着霜洲人过来的方向飞去。


    ……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霜赤

    张御立在驻地山岭最高处的露天台之上眺望远空,他身边时不时会有一名弟子上来低声说上几句话,这是通过芒光传讯向他禀告那些霜洲人的动向。


    霜洲舰队每过三百里,负责传讯的弟子就会向他通传一次。


    就在这个时候,却是见到一道赤色虹光从天机院驻地飞起,向着远空奔去,很快消逝在了天际尽头。


    万明道人看了看他,道:“这应该是那位明校尉。”他转身道:“玄正,这一位掺和进来,会不会乱我部署?”


    张御淡声道:“无碍,明校尉是上过战场之人,他应该是知道轻重的。”


    万明道人这时若有所觉,看了一眼外面,忽然见到有滚滚荡荡的尘沙黑雾在天边泛起,道:“起风了。”


    而此刻在千余里外,田江正站在一处哨塔高台之上。


    他收到了芒光传讯之后,便就在等待,霜洲人一旦进入他观想图范围之内,他便会发动攻击。


    此时他忽然感觉一阵疾风吹来,将身上道袍刮的猎猎作响。


    而后他便看到前方漫天飞沙滚滚而来,荒原之上几是一下被这些灰黑之色的砂尘所遮盖,并且连他自己也是很快被一同卷入了进来。


    他低头想了想,霜洲人挑着这个起风当口过来,应当是有意为之。


    不过身为玄合修士,这点暴风沙尘还阻碍不了他。身上光芒一涨,顿在昏黑不见日月沙尘之中撑起了一团光亮。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有动静传来,他转头一看,却见一道赤色光焰直接从自己身边不远处飞驰过去,并很快消失在了前方的风沙之中。


    他一皱眉,认出那是明校尉的遁光。


    又看了一眼脚下的琉璃晶玉,现在风沙遮掩,显然现在芒光传讯也无法用了,他也无法确定后方情况如何。


    不过按照方才传讯行事总是没错的。


    他当即抬袖而起,拿了一个道决,眼帘低垂,随后便将心神投到了千里之外的观想图中。


    再等有一会儿之后,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双目之中猛然爆发出一阵精光。


    千余里外,两驾晶玉飞舟在风沙之中行进着,并朝着方台驻地的方向过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似豚似牛的“莽淳”很是突兀的从旁窜出,并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冲去,正正撞在其中一艘飞舟的舟身之上,毫无阻碍的将之一头撞散,借着余势继续向前,又于瞬息之间又将第二艘飞舟撞散。


    远远看去,两驾飞舟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天空之中爆开。


    田江此时不禁有些诧异,他这本以为两艘飞舟行在最前面,应该是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可现在居然没有丝毫任何反抗之力就被他击毁了。


    可他随即发现不对,通过观想图见到,似有两只晶柜从断裂的舟身之中分散落下,落去下方荒原之中。


    他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去多管。


    他在此地的主要职责是为了防备后面的霜洲舰队,飞舟之内有什么问题,也自有后面负责防备的修士处置,不必他去多费手脚。


    而此时此刻,明校尉已是飞驰到了前方,他也是隔远看到了田江将两艘飞舟击落的一幕,本来他还鄙夷霜洲人的战斗力,可随即见到有两个明光闪烁的东西坠落下来。


    在浊潮影响之下,他并无法看清楚那是什么,不过本能感觉那东西有古怪,故是遁光一疾,向着那里追去。


    那两个晶柜从空掉下之后,深深砸在了沙土之内,只是过有一会儿,厚重的柜身之中听得两声爆响,上面的罩盖不约而同远远飞了出去,而后从里走了出来两个瘦削高长的霜洲人,他们光头无须,眼窝凹陷,眼神泛着金黄之色,相貌几乎一模一样。


    两个人望了眼上面狂涌的风沙,正要腾空纵起的时候,忽然金色的眸瞳一闪,齐齐往一处看去。


    一道赤光撞开风沙,轰隆一声落在了两人之前,随即一个半蹲着的赤色金属巨人自沙坑之中站了起来。


    明校尉抬眼看了眼面前两人的相貌,也是啧啧称奇,他此前一直在北方与神怪交战,倒也是第一次见到霜洲人。


    他捏了一下双拳,再以拳面碰撞了一下,目中光芒一盛,面甲之下传出了威势甚宏隆的声响:“你们来的正好,神怪的手段我见识过,也让我试试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那两个霜洲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上光芒同时一闪,顿有一层甲胄倏地的自皮肤底上泛出,瞬息间将全身覆盖了起来。


    这两人甲胄皆为冰白之色,看去如同披上了一层厚重的寒霜,而明校尉此刻则是一身赤红色的,内里似有滚烫的火焰热流的滚动着,双方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对峙片刻之后,那两个霜洲人先是动了,两个人左右一分,向着明校尉包抄过来,他们无论是迈步、发力,节奏还是身躯倾斜的角度都称得上是毫无差别,仿若另一人就是自己的倒影。


    明校尉一咧嘴,“有意思!”


    他与那些披甲之士不同,身上虽也有观察者,但是只是负责记忆他与敌人的交战过程,并不提供任何建言,所以的战斗都需要自己去完成。


    什么时候发动攻击,什么时候守御,都要依靠他自身的判断。


    在战场上一般人若是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那么就再没有机会了。


    可他不同,他的外甲之坚韧可谓无与伦比,便是正面撞上玄兵,外甲也足可护得他无碍,所以他战斗风格异常悍勇。


    此刻他不去管左边之人,而是主动向着右侧那霜洲人冲去,他也没有抡拳,而是身上灵性光芒一涨,竟是直接用身躯去撞击对方!


    此刻他身上心光奔腾,赤色心光与外甲几乎融合一体,仿若一团燃烧的烈火,周围的砂石更是在他起势冲击之下轰然排荡出去,看去气势宏大异常,可是对面那个霜洲人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身上苍白色的灵性光芒凝聚到了极点,同样直挺挺的撞上来。


    轰!

    两道灵性的撞击将呼啸风声也是掩盖了,肉眼可以见一圈大气波浪扩散出去,涌动的风沙也似是停滞了一瞬。


    明校尉在这个碰撞之下丝毫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只是他意外发现对方也是丝毫无损,正讶异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左侧袭来,却是另一名霜洲人此时对他发出了攻击。


    只是因为方才双灵性的碰撞,他身躯免不了顿了一顿,故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头,直接横飞了出去。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他就在半空之中调整好了身躯重心,恢复了平衡,可此刻左右两边光芒一闪,却那两个霜洲人已然冲了上来,并对他发动了快而猛烈的攻击。


    那两个人速度丝毫不比他慢,进攻之时更是宛若一人,他挡得住一面,挡不住另一面,故是他一时被接连不断的轰击打的在地面上弹动翻滚着,在快速的飞驰和隆隆震响声中,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地坑和沟壑,眨眼之间就出去了百多里地。


    而此刻另一边,自霜洲而来的百余艘飞舟此刻远远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行进。


    因为大致了解到上次左辅国是强冲修士所在驻地方才全军覆没的,所以这一次他们变得格外谨慎。


    按照他们原本的谋划,是先由“甲贰”、“甲叁”冲入方台驻地之中,不求击杀,只是牵制住那些修士,而后舰队往平州方向突入,而后再分头行进。


    方台驻地后面的营州、平州,这两州是青阳北方防线的大后方,只要斗战飞舟突入进去投掷玄兵,哪怕只有十余艘飞舟,那也能造成相当大的破坏。


    这足可迫使两府做出一定的军事调整,进而影响到北方战事,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一次还在数千里外就被修士发现了行迹,载有“甲贰”、“甲叁”的飞舟还被提前击毁,并且还被人阻截在了原地。


    现在他们只能期望能如计划一般,这两个披甲造物人能够突破封锁,并且继续原来的计划,若是不成,为了避免太多的损失,那么他们也只有向后退走了,


    而方台驻地这里,因为沙尘的影响,所有的芒光传讯都无法用了,不过修士的观想图却不在影响之中,很快就将前方大致的情形报传了回来。


    “两名霜洲甲士?”


    万明道人道:“是的,这两人与上回出现的霜洲女子非常相似,他们现在被明校尉挡住了,而霜洲舰队则停留在两千余里之外,不见他们再往前来。


    张御略略思索了一下,就从霜洲人这回的异常举动上大略猜出了此辈的布置。


    应此辈该是准备以两个甲士为前驱,而后在他们受到牵制的时候,舰队再往后方突入。


    部署很简单,但也非常有用。


    假设这两个甲士战斗力比那个乌中候更为强大,那么这个计划实际上是有一定成功的可能性的。


    不过这一回明校尉的出现却是一个变数,倒是无意间打乱了霜洲人的谋划。


    他望向前方,道:“既然这些霜洲舰队出现在了此地,就不能放任此辈回去,诸位道友且守好此处,不可让任何一个霜洲飞舟漏了过去,我往前面走一回。”


    万明道人等人都是揖礼应下。


    张御一仰首,顿时化一道玉雾环绕的青虹冲入了天中,倏忽远去,只在漫空沙尘之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曾消逝的明灿长痕。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邀战


    荒原之上,明校尉此时正遭受着两名霜洲造物甲士反复而持续的攻击。


    霜洲这回来的造物甲士俱都是身披双甲,可以说他们所拥有的实力是近乎于乌中候的,只是没有源念的帮助,他们的战斗智慧却是略有不足。


    若是任何一人拿出来与明校尉比较,那都是差了一筹,可是他们两个人在战斗时却是配合默契,几乎就可以算是一个人,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反而弥补了这里面的不足。


    明校尉在两人联手合击之下几乎找不到反击的机会,无论他攻击那一个人,另一个人就会上来阻截或者攻击他。


    而且这两个造物甲士的攻击速度极快,可以说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狂猛凶烈的攻击落在他的身上,可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是毫发无伤。


    在被又一拳轰至上方后,他看着上方昏暗的天空,心里则是想着,自己若要破局,那唯有先击破其中一人。


    可不说两人配合毫无破绽,就算对方的守御也和他一样异常坚韧,就算给他机会一时也拿不下来。


    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依靠拖延时间才能胜过对手了。


    玄甲也是造物的一种,一样会疲惫虚弱,可两个霜洲人的外甲同样不是凡品,即便是在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之下,或许要十天半月才能将玄甲的力量耗尽。


    可现在哪有可能等待这么长远,霜洲一方明显是突袭,不管成功与否,肯定是不会在此滞留在此长久的。


    轰!

    正思考之间,他再一次被轰入地下,在灵性光芒的排斥之下又反震而起,随后又被紧随其后另一名造物甲士一拳轰了出去。


    因为对方攻击伤不了他,所以他现在干脆不管这些,只是将四肢身躯蜷缩起来,脑海之中努力思索对策。


    可就在这个时候,转机却是出现了,一道若青玉色的遁光忽然贯空而过,并那在无边风沙之中留下的一道璀璨星光,从上空投落来的一隙光亮仿若割开了这一片浑沉的天地。


    两个造物甲士望到这一幕,晶眸闪烁了一下,攻势也是随之一顿。


    两人通过印入心中的印影,立刻辨认出来那是属于张御的遁光,而这一次他们过来,被下达的最主要的命令,就是设法牵制住此人。


    故他们此刻立刻停下了攻击,不再与明校尉纠缠,同时往天中遁去。


    明校尉发现了这变化,他如何肯让这个两个霜洲造物离去,方才他被打的无法还手,正憋了一肚子的郁气还无处发泄,现在无疑是抓到了一个机会,他喝了一声,道:“往哪里走!”


    在说话之间,他已是一下展开了身躯,并且准确无比的一把搭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另一手握拳狠狠砸了上去,在灵性光华剧烈碰撞的下将其击飞了出去。


    随即他脚下一顿,跟着飞空跟去,继续宣泄情绪,可是还没有等他打出第二拳,另一人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和肩膀,强大的力量生生限制住了他的冲势,一时之间,他整个人居然停滞在了半空之中,不待他挣脱纠缠,那被他击飞的那个人此刻已经自上空飞速回转过来,并狠狠朝着他的肚腹一拳。


    一声沉闷巨响,他整个人顿时弯成了一个弓形,并在巨大的冲击力量下骤然如陨石一样坠落地面。


    那两个霜洲造物甲士见是摆脱了他,就一转身,再次往天中飞去。


    还是才是飞去不远,其中一人却是身躯一顿,停顿在了那里,却是其小腿被一只手给生生拽住了。


    “给我回来!”


    明校尉抓住这个造物甲士的一条腿转了一圈,狠狠甩了出去,这个时候他把头颅一歪,腰部一旋,身躯往侧面偏开,将另一人接连而来的两拳都是避开,随后使力一拳轰出,正中此人腰侧,轰地一声,此人击飞了出去。


    此刻他忽的伸手一挡,将另一侧飞回的霜洲甲士攻击格住,同时不假思索的顺力向下一拉,迫使此人的重心往下偏失,趁此机会,双掌合起紧握成拳,高高举起,自上重重挥砸在其背脊之上,顿将之轰落地表,并在那里撞开一个巨大地坑。


    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后,他也是心下微怔,方才的攻击回应之时他根本没有去多做什么思考,纯粹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可却有一种应付如裕的感觉,自己最初与两人交手时的那种缚手缚脚的感觉已是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的战斗技巧在无形之中提高了!

    方才他看着是光被挨打无法还手,可实际上在被两人近乎虐打的过程中,他的外甲却也是渐渐熟悉了两人的力量、技巧乃至于战斗节奏。


    他顿时信心大增,向下一个俯冲,主动向下方那人冲去,在半途之中,他轻易避开了另一人的袭击,并且几个来回就将之拿住,并甩了出去,尽管地面上的那霜洲人再次冲来,可他却在另一人到来之前又将其远远击飞了出去。


    他欣喜发现,在下来的战斗中自己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似乎是自身与玄甲之间本来存在的隔阂正在逐渐削弱之中。


    随着这份契合的加深,他感觉自己每一击所运使出来的力量同样也是在不断增加着。


    与之相反的,那两名造物甲士虽然也在战斗之中提升着实力,但却远没有他来得快,双方在这里开始渐渐拉开了差距。


    在双方的战斗又持续战斗了一会儿,他一拳击出,竟是直接轰开灵性光芒,并在那名造物甲士的外甲之上留下了一道裂痕!

    他双眸光芒剧盛,在浑身赤色光焰一阵晃动之中,接连不断的攻势随后招呼了上去!


    而就在双方纠缠之时,霜洲舰队则是一直停留在那里,并没有再往前去。


    这一次的舰队指挥林成候正背着手,在主舱之中走来步去,他眉头锁结,看去很是烦躁,而两旁的卫士则是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他此行的从副姓洪,曾担任过外军司马,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参事,见他如此,便于此刻出声提醒道:“成候,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了,时间拖得越长,此行成功的可能性越小,还请成候速速做出决断!”


    林成候烦躁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前面还没有分出胜负,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拿这些飞舟去闯吗?”


    洪从副断然道:“那我们就回去,总之不能停留在这里!”


    “回去?说得轻巧!”


    林成候嗤了一声,用手指了指他,“你知道为了这一次行动相国顶住了多大压力么?我等若于此间无功而返,这个罪责谁来担?你么?”


    洪从副看着他的双目道:“我们不动,那么那些修士必动,再拖下去,我们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林成候听到这话,怒道:“不用你来教我,你以为你……”他一挥手,摇头道:“算了,你又知道个什么。”


    洪从副坚决道:“我只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正确?”


    林成候用拇指食指在两眼之中掐了一下,却没有去争辩,而是坐回了椅子上,无力叹气道:“正确有时候可不止是战场上的正确啊。”


    他挥了挥手,道:“反正我今天就是战死在这里,也绝然不会后退一步的!”


    舱室无人应声。


    过了一会儿,有卫士指着前面,颤声道:“成候,前面……”


    林成候抬起头,外面是席卷了整片天地的的沙尘,哪怕相隔远一点飞舟都无法望见,然而在这片昏暗之中,此刻却有一团耀目明光出现,而后一名浑身笼罩在玉光之中的年轻道人自里踏空出来。


    林成候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了惊恐之色,然后用自己听着都感觉刺耳的声音嘶喊出声:“快退!”


    可是这个时候,所有人惊恐的看见,天顶上空却是出现一个巨大的存在,灿烂有若星河的双翼忽然空绽放开来,撕裂了那笼罩天地的无边的阴霾,而后翅翼之中的星辰如由内向外逐次闪亮起来。


    再接下来,就是万千道轰鸣而落的星光!

    荒原之上,明校尉此刻正用身躯死死压住一名造物甲士,双拳则是不断朝着后者脑袋之上招呼着。


    在那不断的轰击之下,面甲上方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后伴随着一声碎裂之声,终于被他彻底击穿,虽然下面还有一层甲胄,可他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灵性力量于一瞬间减弱了不少。


    他狞笑着举起拳头,上面如火焰般的光芒一闪,再是重重落下,轰然巨响中,大地一阵震动,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他看着那个造物甲士已是不再动弹了,便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远处另一具残破的身躯,胸中畅快无比,直想呼喊出来。


    可就在这等时候,他感觉到后方有异,转头一看,却见那里一对巨大若星河的飘渺双翼呈现于天穹之上,而后那处传来了声势宏大的啸鸣震响。


    他心下吃了一惊,想了想,腾空而起,向着那处飞纵而去,未有多久,他来到了事发之地,并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此刻风沙正在消退,天上光芒再度洒落大地,他看着那漫空落下的飞舟,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的火星,还有站在天中那袖袍飘拂的身影,双目之中赤色光芒闪烁不已,半晌,他脚下一踏,轰的一声来到了前方,对着上方喊道:“张玄正!”


    张御回转身,目光落了下来。


    明校尉走前两步,站定之后,把双手缓缓打开,摆开一个架势,同时仰首上望,双目紧紧盯着他道:“我想跟你比一场,就现在!”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清剿

    明校尉连续击败了两名霜洲甲士,这给了他巨大的信心,而且这里又正好只有张御和他在此,所以他借着自己现在气势正盛,向张御提出了邀战。


    张御只是淡然看了他一眼,随后往远处望去。


    明校尉也是有所察觉般转回头,就见一个外甲残缺破裂的霜洲甲士正自稀薄的风沙尘埃中飞遁出来,并朝着两人所在之处疾冲过来。


    他哼了一声,方才察觉到动静后急着过来,他没有再去补上几拳,倒是让这个霜洲甲士又得机恢复了过来。


    他正要冲上前去,忽然间,一道剧盛无比的光芒从那个造物甲士身上迸发了出来!

    这光亮太过刺眼明亮,让顶上落下的天光也是陡然黯淡下来,即便有外甲遮护,明校尉也是忍不住举起双手挡在了面前。


    待得光芒消退,他才放下了手。


    此刻再是看去,却见那里霜洲甲士已然从天坠落,只是一边下落,身躯一边化作一团团飘散的尘埃。


    等到此人完全坠到了地面之上,其人的头颅和最后一部分残存的身躯终是在那里砸散成了一堆扬起的灰土。


    明校尉顿时心下一惊,他往上看去,见张御负袖站在那里,在如芒洒落的天光之下,面容一时无法看清,只有袍袖在那里飘拂着。


    随后他感觉对方望向了自己,心中却是莫名一慌,下来耳畔听得一声破空声响,便见其人已是化一道玉雾青虹遁空而去了。


    他看着那遁光离去的方向,不觉捏紧了拳头。


    在他看来,张御对自己的话不予回应,那显然是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对等的对手。


    可对此他却是没有办法发出任何置疑。


    他与两个霜洲甲士纠缠了许久,深知这两个人是多么的难以对付,可即便这样的厉害的对手,居然在顷刻之间就张御轻描淡写的灭去了。


    他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挫败。


    这时又听到天边有声响传来,转头一看,见数道遁光自东面飞来,正往张御离去的方向而去,他想了想,也是纵光跟了上去。


    天空之中,三十来艘闪烁着灵性光芒战舰正在往后遁逃,方才那一轮攻击之下,有大半飞舟覆灭在了那里。


    林成候颓丧地坐在主舱之中,这回突袭连一次像样的攻击都没做出就仓皇撤退了,即便他能成功逃回去,这次大败的责任也需由他来承担。


    就在他缩在座椅中时,轰隆一声响,左后侧的一驾飞舟居然凌空爆开。


    他顿时大惊,一下跳了起来,惶恐的看着后方,道:“怎么了?怎么了?”


    洪从副抱拳道:“成候,那个人追上来了。”


    林成候面色一下变得煞白,他满头大汗,一把拽住洪从副,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洪从副立刻给出了合理的意见:“分散撤走,留下一部分人断后。”


    “谁来断后?

    洪从副毫不犹豫道:“我来!”


    “你……”


    林成候犹豫了一下,他虽然不喜欢洪从副的性格,可是他知道这个人是真有本事的,即便在霜洲之中也是少有,他并不想洪从副死在这里,可让他自己留下来断后他又没那个勇气,试着问道:“不能别人么?”


    洪从副神情严肃道:“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他一抱拳,“时间紧迫,还请成候不要迟疑,请尽快下令,越早做出反应我们损失越少。”


    林成候叹了一口气,随后也是努力使自己严肃起来,道:“我授命,舰队全权交由从副洪阅指挥。”


    张御在飞遁之中,看见前方飞舟忽然各自分散开来,并向着不同方向飞去。


    与上一次不同,整支霜洲舰队本来就散得很开,而且飞舟上的灵性力量比上一次更是有所加强,现在分散逃走,就算他身后还有修士在跟来,也无法保证一网打尽,故是现下只有先解决最有价值的目标,譬如舰队主舰。


    他目光一扫,就凝定在了前方型体最大的那一艘飞舟之上。


    林成候此刻已是借助子舱之助落到了下方一驾赶来接应飞舟之上,他惋惜的看了一眼上方,催促道:“快走快走。”


    洪从副在一番调整之后,一共安排了六艘战斗飞舟留了下来断后,这些飞舟齐齐转向,面朝后方,他看着追来的那道遁光,冷静言道:“启用天行玄兵,两轮连射。”


    传命下去之后,六艘飞舟腹下炮口闪烁了一下,紧跟着再是一闪,一枚枚旋转着的尖梭状晶芒自里飞出,而后直接在半空之中爆裂开来!

    天空中仿佛出现十多个巨大的太阳,先是传播出灼热到仿若能融化一切的光芒,再在天裂般的声响中放出肆虐一切冲击气浪。


    明校尉此时已是冲到了前方,他没有修士的观想图,并无法提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方才望到霜洲飞舟身影,迎头就赶上了玄兵的爆裂。


    他忽觉眼前一花,而后在响彻天地的轰鸣声中,被那隆隆奔腾而来的冲击气浪一气掀飞出去了数十里地。


    待得停下来,他晃了晃头,又再度往前冲去。


    尽管方才那等冲击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太大影响,不过他也是变得小心了一些。


    他去过北方战场,能辨认出那是不下十枚玄兵一同爆裂才会引动的威势,若只是一两枚玄兵落到他身上,那不会有什么事,可要是数目一多,他也是需要谨慎对待的。


    而另一边,六艘飞舟发送过玄兵之后,自身也是被冲击气浪带动着往后退去,洪从副感受着舟身传来的剧烈颤动,双目则是一瞬不瞬看着前方。


    他知道凭此一击不可能杀死那个可怕的敌人,至多将之暂时迫退,不过他的职责就是在此拖延,拖延的越久,其余飞舟撤去的成功可能就越大。


    随着玄兵光芒和尘埃的消散,他果是又依稀看到了那个停立在上空的身影,似乎方才的攻击并没有对其造成什么影响。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犀利的光芒如雷电一般,自那个身影之旁飞射了出来,并且直接从最左侧一驾飞舟之上一穿而过!


    初时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是随即便看见一道笔直的切口出现在了那舟身之上,而后这驾飞舟分成了左右均匀的两半,缓缓裂开,向下坠落。


    洪从副见到这一幕,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保持着沉稳的声音道:“派出甲士造物遮护四周。”


    他命令传下,所有飞舟两旁的舱门都是打开,而后数以百计的造物和晶玉巨人自里飞了出来。


    按照霜洲的战术,造物和披甲军士在斗战之时承担掩护飞舟的责任,可在对上擅长大范围轰击神通的修士时,那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实际上这个时候用任何战术上去都是没用,唯有派出强横的甲士负责上去对抗才是正确的做法。


    而现在剩下的这几艘飞舟上所载乘的披甲军士,则是此次除开那两名造物甲士之外实力最强的一批人,在洪从副的考量之中,纵然阻止不了对面那一位,哪怕只能做到纠缠片刻那也是好的。


    张御站在天顶之上看着下方,不动用神通的话,处理这些飞舟和甲士和造物也是要一些时间,他不欲在此多留,于是一翻腕,一枚嗡嗡闪烁的白色光团飘飞了出来。


    这是上次突袭密州后未曾用尽的几枚玄兵之一,因为这回霜洲来了不少飞舟,故这次也是被他带来了出来。


    一两千里路程还不至于让这些不太稳定的东西爆裂,但是再远一些就说不好了,所以他干脆决定用在这里。


    他屈指对着此物轻轻一弹,这光团就朝着前方飞了出去。


    洪从副在看到那一团白光向着自己这边冲来,顿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金色的眼瞳不觉一缩,可是这个时候再下命令已然是迟了。


    在最后的时刻到来前,他没有唉声叹气,只是牢牢站在那里,坦然看着前方。


    随即他看着无尽白光在自己面前绽放开来,下一刻,他便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张御眼眸之中倒映着着明耀的光芒,身外的心光随着外来的气浪飘忽闪烁着,好一会儿之后,那肆虐的气光才缓缓收敛下去。


    位于玄兵轰击中心范围内三艘当场灰飞烟灭,什么东西都没剩下。而远一些的那几艘飞舟在近距离的冲击气浪之下直接被摧残成了无数块,至于那些暴露在外造物和晶玉巨人,在这场轰击中更是一个都不曾剩下。


    这时遁光一闪,田江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试探问询道:“玄正?”


    张御道:“我这里无事,你们继续追击,勿要放走一个。”


    田江对他一抱拳,再次遁光离去。


    而除田江之外,后方许多修士也是纷纷加入了这场追击之中。


    张御是在第二日天明时分转回到方台驻地的,他飘落到了大台上后,向驻守此处的万明道人问道:“我离去后,可有异状么?”


    万明道人言道:“回禀玄正,并无任何动静。”


    张御一点头,他回望天空,昨天的风沙已是完全不存在了。


    虽然荒原上起大风沙尘是很常见的事情,不过以往一出现,通常就会持续十天半月之久,而像昨日这般恰好在霜洲人到来的时候兴起,又在此辈退去之后消退,这便有些异常了。


    他心下觉得,这倒有点像是修士的手段。可若有人能搬弄这么大规模的自然天象,那却绝非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他再看了一眼霜洲方向,思索了一下,就迈步往阁台之中走去。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挑选


    接下来两三日内,出外追剿霜洲飞舟的诸多修士陆陆续续返回归来。


    明校尉也同样是在第二天转回的。


    这一次他主动拦下了两个造物甲士,又在随后的追击之中亲手摧毁数艘飞舟并击杀了上面所有造物和甲士,功劳也是不小。


    若无意外,这又会成为他的一笔资历。


    不过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很清楚,自己能立下这些功劳是因为身上的这件外甲,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厉害,要是没了此物,凭他的本事,至多就是回去坐个高高供起的闲职,下来等着养老就好了。


    他也是听说了,两府近来一直在培养和找寻合适的披甲后辈,可是直到现在,能披上这件玄甲的人仍然只有他一人。


    莫说他身上这件外甲,就算那件女性甲胄,直到现在也没能选出真正契合的人选。


    不过现在不成,不等于以后也不行。所以他必须表现出独一无二的价值,这才能在军中站稳脚跟。


    他回来之后的几日,没有再去邀约其他修士比斗,就在一个人坐在宽阔的训武场里思考如何战胜张御。


    只是当时张御所表现出来的那个瞬息间将霜洲甲士化作飞灰的手段实在太令人惊悚,他一时也是找不到破解之法。


    而在这个时候,常谷也是从洲内转了回来,并向他传达了谭从的要求,要他尽快设法与张御一战,可是明校尉却是明确表示了反对。


    常谷问道:“明校尉,你是说,你觉得自己在提升之后仍然没有战胜张玄正的把握?”


    对于这个明校尉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道:“是的。”


    常谷疑惑道:“你既然没有和他比过,你又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明校尉便将当时见到的情况与常谷大略一说。


    常谷想了一想,道:“我不是甲士,也不是修士,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判断的,但我根据明校尉的说法,我能判断出那名霜洲甲士当时一定是身披双甲的,只是后来被明校尉你打破了一层护甲。


    这样他的实力肯定会因此而下降,所以我并不认为那位张玄正杀死了一个曾被你重创过的甲士,就一定能用这样的神通来对付你,毕竟你身上的外甲代表着如今天机院的最高技艺,你也要对它有信心。”


    明校尉仔细想了想,道:“虽然常先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可我还是觉得我难以胜他。”


    常谷看了看他,嗯了一声,道:“老师曾说,你能驾驭这件玄甲的原因之一,一个是因为你够纯粹,还有就是因为你有超越常人的直觉,或许你的看法是对的。”


    他顿了下,又道:“老师也曾说过,不必争一时,玄甲的潜力很大,你还能继续提升,等到你觉得合适的可以再来尝试也是可以的。”


    明校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头绪。”


    常谷认真道:“我知道了,我会把明校尉的话传达给老师的。”


    五天之后,常谷返回位于照州的天机院分院,将明校尉如今的情况报于谭从知晓。


    谭从听完之后,摇头道:“他太执着了。也太看重输赢了,那位张玄正越是强大,越是能帮助他提升玄甲的力量,这输赢根本是小事啊。”


    常谷不解道:“可是老师,他现在上去寻那位张玄正比斗,若是输了,不是磋磨他的信心么?而且他现在也不是找不到其他的对手,弟子以为,让明校尉自觉有把握的时候再去,那不是更好么?”


    谭从眼神复杂的看了常谷一眼,自己这个弟子在技艺上无疑能继承他的衣钵,可是对世事对人心的认识却仍然很浅薄。


    他让明校尉去尝试与张御斗战,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提升玄甲的力量,也是为了能试出张御所具备的神通手段,好寻到一定克制之法,这样天机院就有手段可以制衡此人了。


    在这方面,施姜显然更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沉吟一下,叹道:“罢了,你回去之后告诉明校尉,如果他觉得没有什么机会,那就早些回来吧,北方战事很快就要开始,他也能在战斗之中获得磨砺,等到他从战场上回来,或许到时候就能拥有足够的实力了。”


    在进入八月下旬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在霜洲疆域附近的曹方定折返了回来,向张御详细禀告了此辈最近的动向。


    张御听了他叙说后,道:“也即是说,这几月以来,这些霜洲人一直就在加固城防,修筑各种军用堡垒?”


    曹方定道:“是这样。开始我还以为霜洲只是为了防备我们再次突袭,可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那些护垒层层深入地下,无论是密州、独州都是如此,而外围的堡垒群更是将整个州郡都是笼罩了起来。”


    张御微微点头,霜洲这应该是在做着青阳大举来攻的准备,虽然霜洲又一次对他们发动了突袭,可显然他们内部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不过他也是觉得,这回突袭其实还不及上次,首先意志上就不够坚决,其次规模与上回相差并不大。


    这应该是霜洲内部有分歧,所以无法动用足够的力量。


    其实霜洲方面若是敢于放手一搏。别的不说,只是这次到来的飞舟的数目翻上一倍,那就足以对他们造成巨大的麻烦。


    当然,这里也不排除是霜洲方面经历了一次失败后,短时间已是拿不出足够的密匣,故是无法一次携带更多的玄兵进行长途奔袭了。


    他道:“辛苦曹道友了,不过下来还要劳烦曹道友继续监察此辈动静。”


    曹方定肃然拱手道:“曹某当不负使命。”


    营州。


    地下军垒之内,莫若华和五个女军士一道,在地下漫长的舱道中行走着。


    而她们一路过来时,两边全是脸颊上刻着金属条的造物人以及各种负责巡游的凶悍造物,前面领路的军士更是神色绷紧,全程一语不发。


    她们也是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一直保持着沉默。


    在行走有一个夏时,她们走入了一处巨大的金属舱厅之内,此时她们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处于哪个位置了,甚至到底还在不在营州也不知晓了。


    到了这里后,那名军士示意她们停下,而后上前与站在这里的一名女军士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后一个军礼之后,就转身出去了。


    那名女军士则是向五人这里走了过来。


    莫若华留意到,这个女人眉梢眼角看不到任何皱纹,可给人的感觉年纪已经不小了,且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颈脖处,给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煞气。


    女军士看向众人,在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停留了一会儿,最后用平缓语声说道:“你们想必一直疑惑为什么挑选你们到此,今天你们将会得到答案。”


    她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向着某处示意了一下,地面之上顿时有五个方台升了起来,上面各在摆有一个玉匣,里面则是一枚晶亮的玉石。


    女军士站在那里道:“你们以往所披的,只是最为下等的神袍,而这是特意为你们量身打造的神袍,你们现在就可以换上了。”


    莫若华和其余四人一同走上前去,找寻到了写有自己伍号的那个方台,先是将原本的神袍解脱了下来,而后再拿起了那枚玉石往胸口处一按。


    随着她意念一动,霎时一件修身的甲胄裹满了全身,仍旧是原先她最喜欢的暗蓝色泽,但是所能运用的力量却是有着些许的不协调。


    可是这种不协调在她试着动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了,并且连披上神袍的感觉也几乎察觉不出来,显然说是为她们量身打造的并非虚语。


    她留意到,在玉石之旁,还有一只陶罐,上面盛放着一团如脂膏一般的玉液。


    女军士的声音再度传来,道:“那是‘灵衬’,你们现在把这个也是披上。”


    莫若华心中猜测是要让她们披上玄甲了,毕竟只有披甲才会用到“灵衬”。她和其余四人都是伸手出去,按在了那陶罐里,过了一会儿,那玉液顺着她们的手臂蔓延上来,并很快融入到了神袍之中。


    女军士道:“好了,你们和我来。”她当先迈步,往大厅后方走去,带着五人一直转入了到了后厅,而后前方金属壁上一阵水纹般的晃动,显现出现了五条舱道。


    她道:“你们自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是了,记着,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


    莫若华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条舱道,就迈步往里走了进去。


    她听从秦午的意见,在训练剑技的时候并没有表现的太过突出,不过看去仍然被选入了进来,显然上面看重的不仅仅是技巧,或者说技巧并不是决定性的东西,或许她本身在到了这里后,就已经没办法做出什么改变了。


    舱道幽长,看去没有尽头,行走在这里,只有脚步声的回响伴随着她。


    在走了大概两百来步后,她看到了一座方形的琉璃罩,上下连着顶璧和底部,灌满了某种透明清澈的水液,里面漂浮有一块晶莹华美的宝石,差不多有拳头大小,从不同的方向看,它有着不同的形状。


    外面的人并未告诉她要干什么,言语也很模糊,但她本能感觉与这种东西有关,在走近了一点之后,这东西忽然朝她一转,绽放出一团绚烂的光芒。


    她感到心头一阵悸动,眼神也是一片恍惚,不知不觉间,就把手朝着这东西伸了出去。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考验

    就在莫若华和其他四名女军士走入舱道的时候,大约二十多人站在通透的琉璃壁后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这里面有军府的上层,也有北方前线的高层军将,亦有天机院的大匠。


    在人众正中站着的是一个面庞端正,外罩军袍大氅的英伟男子,他此时开口道:“这是第几批人了?”


    一名军校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英伟男子点了下头,道:“我听说这次的人选成功可能更大,袁大匠,你的看法呢?”


    袁大匠身躯矮小,满脸皱纹,看去至少也有百数十岁了,他悠悠言道:“现在说成功还为时太早,我们之前所做的,也不过只是剔除那些必然会失败的人,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都无法下定论。”


    就在这时,他看到琉璃壁中有一名女子正往那宝石上伸出手去试着接触,他眯着眼道:“看来第一个结果就要出来了。”


    众人都是凝神看着,可是他们随即便见到那个女子跪倒在了地上,面上流露出了痛苦之色,过了一会儿,她开始不停的抽搐,而后开始嘴角溢血,没用多久,她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袁大匠语声毫无波动的说道:“第一个失败了。”他目光往旁边移动,看到另一边发生了同样的结果,道:“嗯,又一个开始了……”


    莫若华恍惚的伸手出去,然而就在她要接触到那琉璃的时候,动作却是陡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往后倒退了几步,晃了晃头,再抬起时,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在方才那感应之中,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一件有自我意识的玄甲,军府放她进来这里,或许就是为了让她披上此物。


    她可以披上这东西,但绝不会让这个东西为主导,而当这个念头升起来后,原本悸动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而后她一握拳,猛然砸在了那琉璃晶壁上,顿时之间轰得粉碎。


    哗啦一声,里面的水液涌了出来,顿时流泻了一地,而那枚宝石也是被水流带动着冲了出去,最后在骨碌碌滚了出去二十多步远后才停了下来。


    她走到前方,看了看这东西,就弯腰伸手,将之拿了起来,然而这东西似在抗拒,而这种抗拒不是不满她的接触,而是不满她凌驾于自身之上。


    她将这东西攥在了手中,而后看向了周围,这里似乎已经是舱道的尽头了,前面没有出路。


    她便试着往回走,可是见到进来时的舱门已经完全封闭,她试图出声呼唤,但是外面没有任何反应,她又用拳头试着打了几下,即便此刻已经披上了新的神袍,可那厚实的防御也不是她能打穿的。


    这样看来,唯有尝试披甲才有可能出去了。


    不过联想到之前军府的筛选,她能想象出来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披上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是此刻,她似乎没有选择。


    在深思过后,她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并将这枚宝石往眉心之中放去,这东西像是没有实体一般融入了她光洁的额头之中。


    过去片刻,她的双眸之中泛出了一层黑色的光芒,而后从四肢百骸之上浮现出了一层乌黑色泽的甲胄,她也于瞬息之间变成了一个丈许高的下的金属巨人。


    只是那黑色甲胄像火焰一样将她包裹住,地下的倒影看着扭曲跃动不已,同时她感觉到一股意识往自己脑海之中侵入进来,且似乎根本无法阻挡。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唯有转动起一个自己熟悉的呼吸法。


    这是张御交给她的呼吸法门,本来是用来对抗魇魔寄虫的,有着很明显的镇定心绪的作用,但能不能用来对抗这个玄甲上的意识她就不知道了。


    随着呼吸,她的意识开始缓缓往心神深处沉浸了进去,并且慢慢忘掉了其余的一切。


    待她从这等沉浸状态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半跪在地上,且已经感受不到那股侵略性的意识了,她也不知道对方是完全消失了还是暂时蛰伏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此刻才有空打量自身。


    披在身上的这一层外甲四肢驱干比例合度,几乎就是她自己身形的放大,在某些地方还有了更为合理的调整,整体看来,显得纤细修长,极富美感,

    本来那漆黑的颜色已是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她之前所着神袍一样的暗蓝色泽,沉静而神秘,细细看去,如琥珀一般的甲胄之内,里面似乎还有薄雾缓缓涌动着,


    她试着原地跳动了一下,若不是自身的视角提高了,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披了一身甲胄。


    她心意一动,暗蓝色的灵性光芒从身躯表面浮腾出来,如雾如云,却又凝而不散。


    这个时候,前方的舱门缓缓往上升起,露出了另一个舱道,她看了一眼,就朝着那里迈步走去。


    大约二十来步后,前面出现一个拐角,她转了过来,发现方才那名对她们训话的女军士就站在那里,似乎此刻正在等着她。


    女军士很对她一点头,“你是这次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人,”她转过身,“跟我来吧。”


    莫若华跟着走了上去。


    女军士对待她态度显然比方才大有改观,边走边是言道:“现在你已通过了考验,我被批准告知你应该知道的东西,那么,你有什么要问的么?”


    莫若华道:“所谓的考验,是那件玄甲么?”


    女军士道:“是的,这是天机部所打造的目前最为强大的玄甲,在被打造出来后,它就有着自己的意识,唯有合适的人披上它才能够将之驾驭。”


    女军士回过头看了看她,认真道:“你显然就是那个合适的人。”她转头过去,脚下继续往前,口中道:“从某种方面来说,你现在已经可以算是一个神明了,一个不需要信仰,不需要祭祀的神明。”


    莫若华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消化这个消息,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说我是这次唯一通过考验的人?”


    女军士点头道:“是的,对抗玄甲的意识是非常困难的,你能成功压下它,真是非常的幸运。”


    这时两个人又转了一个拐角,莫若华看到舱道两旁是一排排的琉璃罩,而每一个琉璃罩中都漂浮有一名年轻的女子。


    她们沉浸在一种泛着微小水泡的液体之中,头发在里轻轻飘散着,只是双目紧闭,嘴部有一个呼吸罩。


    女军士道:“看见了么?她们原先都是和你一样的优秀军士,但是都在尝试披甲之中遭遇到了失败,她们比起你,就是一些失败者。”


    莫若华注意到了那些呼吸罩,道:“她们还活着?”


    女军士道:“算是吧,但因为意识受到了冲击,她们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她们现在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而已,可是她们毕竟是军中的精英,所以我们还觉得还需要留下她们,现在我们技艺每天都在进步,或许在将来某一天我们还能将她们救活也说不定。”


    莫若华不禁想到了与自己一同进来的那四名女军士,既然只有她一个通过,那么想必她们用不了多久也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没有去质疑,也没有义愤填膺的发出指责。


    因为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她冷静问道:“既然有这么多人接受了考验,你们想来也是希望我们成功的,那么总该有一些值得注意的要点吧?为什么事先没有人提示过?”


    女军士道:“我们尝试过,但是没有用,因为无论是成功还是不成功,所有人都会遗忘之前的一切,这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所以我们至今不知道对抗它的真正办法,只是从现存的例子上看出它是可以对抗的。”


    莫若华道:“那我能知道,之前到底有多少人成功了么?”


    女军士没有出声,继续在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到了舱道的尽头处,她拿出一枚玉符,往一个凹槽上一放,前方的如齿咬合的金属大门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开,外面明亮的光线一下照了进来。


    她这才回转身,道:“包括你在内,一共是两个。”


    莫若华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像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女军士仔细看了她几眼,满意道:“很好,你的考验已经通过了,稍候军府会派人过来任命你为巡军校尉,并授予你正式的披甲资格,或许秦都尉还会亲自召见你,现在你就在这里准备一下。”


    此刻琉璃壁外,那名身披军袍大氅的英伟男子收回目光,道:“这样看来,我们已经有两把利剑了。”


    站在他身后的军校都是恭敬言道:“是的,都尉。”


    英伟男子道:“可即便是两把利剑,也暂时只能指向一个方向,所以我们还需要更多。”


    众人都是不由自主看向袁大匠,只是后者霜白的眉毛下的眼皮耷拉着,像是睡着了一般,没对这句话作出任何回应。


    英伟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氅摆动之间,已是转身向外走去,身后的军校都是跟了上去。


    有一名年轻从副走近几步,低声问道:“都尉,需要见一见她么?”


    英伟男子目视前方,边走边言道:“不必了,北方战事即将开始,等她授功加号那一天再说吧,告诉她,我期待她的表现。”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邪影

    界隙,北山。


    张御与桃定符一同坐在新近修筑的山巅小亭之内品茶论道,中间石台之上茶香阵阵,云气袅袅。


    茶饮半杯,桃定符站了起来,负手看着远方温润的湿地泛着银白光泽的湖泊,道:“这里风光美好,景物奇秀壮阔,比灵妙玄境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是前两日从灵妙玄境之中出来的,近一年的时光里他都是在和几名同道打造飞舟,顺带打磨道法,这次完成了自己手中的事,也正好出来散散心,顺便也是看一看张御所说的那艘霜洲巨舟。


    张御道:“师兄这次出来,不知准备在外待有几日?”


    桃定符道:“也就月余时日吧,唉,那里还离不开我啊,若是出来太久,那些道友免不了也要抱怨。”


    “对了,”他转身过来,“我为师弟打造的知见真灵,可是开化了么?”


    张御道:“至今仍在深睡之中。”


    桃定符有些意外,这都一年过去了,按说这东西早就应该开化,不过他看张御神情,料想也是自有安排,笑了一笑也就不再多问。


    这时他看到下方石台上有几名正在打坐的修士,道:“这些都是东庭玄府来此修业的弟子吧?说来到了青阳后,原来熟识之人也是少见了,唔,不知英道友如今在何处?”


    张御道:“浑章之法需用各类灵性内腑炼药,英道友又是不碍受束缚之人,是故与几名同道一直在洲南荒域之上修行。”


    自他将玄府归并为一后,现在绝大多数的浑修同样也已是在玄府录名造册了,不过无论是北方战事还是接下来进攻霜洲,他都不准备调用这些人。


    因为清剿荒原上的灵性生物也同样是一件大事,除了两府的军事驻地外,现在也主要就是那些浑修在负责剿杀。而且在战场上若是心思一个动摇,一不小心堕入大混沌中,那也是一桩麻烦事。


    不过近来他收到传报,说是荒域之中有一些小型浑修驻地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他之前已是派人前去探查了。


    桃定符这时看向他,认真言道:“玄修修行前期的确较我真修为快,师弟功行又见精进,不过师弟也需记得老师之言,炼法也当炼心。”


    张御点头道:“此话我一直记得。”


    玄修修行精进较快,可最大的缺点就是心性不稳,若放在以往,还可说这只是修士自家之事,可青阳上洲这里就不是这样了,魇魔无时无刻不是盘旋在顶上,一个不小心,就易受得沾染。


    域外这里看去稍好一些,可也是用大量死伤和淘汰换取得来的。


    桃定符目光又望向远处山顶上一个苍白色的巨大影子,在此间天光的照耀之下如同一幢巨大的白石宫殿,道:“这就是师弟你所说的那艘飞舟了吧,我倒要好好看上一看。”


    两人飘身而上,不多时来至巨舟之上空,而后从当日破损的地方飞入进去。


    桃定符兴致勃勃在里转了半日,有时候还会陷入出神思考之中,显然是受此启发,想到了什么。


    张御见如此,也不打扰他,自里退出来,行至武泽这边问询这次从霜洲飞舟上缴获的玄兵能有几枚能用。


    不过武泽却是告诉他,这一次霜洲显然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密匣之上又多设置一层布置,所以这一次没有留下任何可用的玄兵。


    张御倒也不觉得如何失望,待得下一次再去霜洲,那必然是和两府舰队一起行动,玄兵不可能少缺,况且他上次又送来了一批材料,武泽也是在继续打造之中。


    武泽这时推了下眼镜,言道:“玄正上次送来的那些霜洲人尸体,我发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并且还有了一些想法,准备打造一些物件,待有了结果之后,我当会给玄正送来,或许会对玄正对付霜洲有所帮助。”


    张御点首道:“那我就等着武老的好消息了。”


    在界隙待了五天之后,他与桃定符等人分别,又回到了方台驻地之内,才到这里,他就收到了方才出关未久的恽尘的传报,说是两府战事准备已是大致做好,对泰博神怪发起战事的时间已是定下,大约是季秋上旬,也就是下月初十之前。


    信中提及,因为到时候肯定大军倾力而出,肯定无法顾及和支援别处,所以霜洲方面若是有什么异动,就要靠玄府自己来解决了。


    恽尘信中也言,若是张御认为需要,他可以尽量从洲中抽调人手,以保侧翼无虞。


    张御转了转念,对于霜洲方面,他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只要方台驻地不失,保证霜洲无法在荒原之前设立驻点,那么此辈就不可能派出足够的斗战飞舟进攻青阳。


    但是也并不排除霜洲是否会动用其他手段,他犹还记得那一场来的很是古怪的风沙,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反而倒是好对付,最为麻烦的恰恰是那些看不见的。


    青阳南域荒原。


    折道人站在一个小丘之上眺望远方,他看得地方是一个浑修的大型驻地。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是知道,驻地之中一共是三十多名浑章修士,有两人是三章修士,还有一名姓杨的四章修士。


    看有许久后,他腾空而起,往驻地而来。


    距离那处还有数里远,里面腾起一道光芒,一名修士自里走了出来,拦阻在了他的前方,并以警惕的目光打量了他两下,拱手一礼,道:“在下杨归,这位道友自何而来?”


    浑修不像玄修,每一个人都是随时可能化变为另外一种东西的,而且你不见得能从表面上进行判别。


    不过自从玄府归并合一后,大多数荒原上的浑修都是前往录名造册了,互相之间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此人功行这般高,他之前却从未听说过这般人物,就连名册之上也未有见,这说明其人还不曾归入玄府,这由不得他不警惕。


    折道人也是回有一礼,道:“原来是杨道友,在下闻人冶,年前去往追剿一头灵性生灵,近日方才归来,本欲往前方驻镇之中换取一些炼药所需之物,可听闻现下却要录名造册。我是一个闲散之人,平日独来独往惯了,受不得约束,故是到此来,看能否将此物交换给同道,也免了我再去与洲中之人打交道。”


    杨归看了看他,对于这种选择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浑修修行通常只靠自己,从不依赖他人,有些人并不认为自己欠玄府什么,也不认为玄府能管束自己。


    但是这种人无疑也是有本事的,不然一个人哪可能在荒原之中存生下去?


    而且其人能用一年时间去捕杀的灵性生物,想来所获的东西也不简单,便道:“那不知闻人道友所得是何物?”


    折道人笑了一笑,道:“是一头‘遂鸟’。”


    “哦?”


    杨归露出一丝惊讶,遂鸟可是极为少见的灵性生灵了,倒不是说这东西厉害,而是极为少见,而且速度也异常之快,非常难以捕捉,关键是此鸟的灵性组织,可以提升大多数秘药丹丸的药效。


    想到这里,也是诚恳道:“我这里与军府的驻地也是往来不少,闻人道友若不嫌弃,我可代道友交换所需之物。”


    他顿了下,道:“道友若是不放心,我等可以立心誓。”


    心誓对浑章修士是最重的誓言了,毕竟心性稍稍不稳,就可能堕入大混沌中,除非双方有着深仇大恨,否则很少有人会违背誓言。


    折道人笑呵呵道:“不必了,我来此之前就打听过了,杨道友是在玄府立册的修士,我信得过道友。”


    他伸手一拿,从腰间的坠袋之中取出一只玉匣,轻轻一送,此物就飘了过来。


    杨归讶道:“道兄竟然有落星袋?”


    折道人目光垂下,那道:“是师长所赠。”


    杨归很是羡慕,有了落星袋,往来携带物件就很是方便了,有种东西的人,那通常是有一些根脚的,极有可能是与真修有一些牵连的。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放下戒心,心光一放,将那匣子托着,而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米粒大小的晶石,在阳光之下流转着七色的光芒,正是那“遂鸟”的灵性组织。


    他确认过后,正要把匣子合上,可这个时候,却愕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层朦胧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带来自己身上的,随即他便醒悟过来自己疏漏出现了在哪里,怒视折道人道:“你……”


    还未等他说完,那朦胧的暗影蠕动了一下,就将他整个吞入了进去。


    折道人呵呵一笑,就往驻地之中落去,只是半刻过后,这个浑修驻地除了他之外就再无任何声息了。


    他从驻地之中一间最大的阁楼之中走了出来,自落星袋拿出了一把缀着珠穗的扇子,只是轻轻一扇,随着一阵动听悦耳的声音传出,顿时一阵大风吹过,而后所有的建筑都是变得千疮百孔,仿若过去了数载,而这里所有的残留灵性也是一并消去。


    他拿一个法诀,身上暗影一阵浮动,就化变成了杨归的模样,而后深沉一笑,便纵光离开了此处。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排查

    就在折道人离开大约三天之后,一道遁光出现在了天穹之中,而后那光芒一降,落在了这片被毁弃的驻地之内。


    时悦张望着四周,这一次因为荒域之中有几个小型浑修驻地消失,所以他奉张御之命前来此间来探查。


    只是看着周围荒凉的景物,他神情不太好看。这里的情况与他之前所见到那几个出问题的驻地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在这里查探了一番,与之前一般,没有找到什么用的线索,于是只能先行离开了这里。


    在下来半个月内,他走遍了荒原之上浑修的驻地。不过对方仿若知道他来了一般,此后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唯恐这件事与霜洲有关,所以拟了一封书信,将自己所探查到的情况写下,然后让一名弟子带去了方台驻地。


    张御收到这份书信之后,也是异常重视。


    现在距离北方大战开始还有十余天,任何看去微小的事情都不能忽略。


    而这件事居然前前后后失踪了不下七十余人,虽然大多数都是低位修士,可人命却不是能这么简单拿来算的。


    并且在失踪的修士里面还有一名四章修士,这说明出手之人至少也在这个层次之中,这由不得他不放在心上。


    他思虑了一番后,就把万明道人唤来,道:“方才时道友传来,南域之事有些许变数,他一人有力难施,我需亲往此处处置。这里之事就劳烦道友了。”


    万明道人拱手道:“玄正可放心前去,我与众道友当会看住此处。”


    目前驻地的人手不能抽离太多,所以张御只是带了原来的少明派派主唐谕及几名负责传信的弟子,便乘坐天机院驻地提供的飞舟往南域而来。


    还好这一路之上非常顺利,飞舟最后平稳的停落在了一处位于荒域之中的驻地泊台之上。


    时悦此刻就停留在此地,见到飞舟到来,他与李摩一同走了出来相迎。


    李摩当日与英颛等人回归玄府后,他们一行人中有两人最后选择了留在洲内,听从玄府调遣,不过他和英颛二人还是决定回来域外,并在此间立下了一个驻地。


    这次他听闻有多处浑修驻地被覆灭后,心下也是十分担忧。


    他这里距离军府驻屯之地甚近,还有劳前辈的躯壳守御,倒是不怕一般的外敌侵扰,但是遇上第四章书的修士,那是怎么也抵挡不了的。


    众人在外见过礼后,张御与唐谕一行人被李摩迎到了驻地观阁之内,他迈入大堂之中,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上面的青阳上洲舆图,道:“时道友,目前情形如何了?”


    时悦抬手一礼,道:“回禀玄正,自时某到了此间之后,近来就再无什么动静了,也不知那背后之人是离去了还是暂时蛰藏了起来。


    不过时某已是遵照玄正此前吩咐,在各处驻地都安排了传讯用的琉璃玉,每日用芒光传讯对照,一旦有变故发生,立可有所发现。”


    张御看着舆图之上的标注,域外现在由西至南,有大约大大小小二十来个浑修驻地,小的驻地有的只有十几名修士,大的则有数十上百人。


    在玄府未曾归并合一之前,它们犹如大海中的孤岛,彼此很少碰面,现在往来则是多了不少,有时候还会合作对付一些难对付的灵性生灵。


    而在这其中,最大的驻地约有三个,每一处都有一名四章修士坐镇,这次被覆亡的一个驻地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时问道:“方才进来时,怎不见英道友?”


    李摩回道:“英道友正在一处大驻地内访道,后来我听闻有几处驻地出事,李某便去书让他在那处多留几日,不用急着回来。”


    张御一点头,他道:“时道友,你随我往那处出事的大驻地一观,唐道友,你且留在此处。”


    唐谕拱手道:“唐某领命。”


    张御吩咐过后,便与时悦离了此间,腾空遁光而往,半个夏时之后,就再次来到那处被摧毁驻地之前。


    在这里落定之后,他当即运使了先见之印,只是在看了一会儿下来,却发现不但是没有见到摧毁驻地之人的线索,就连在驻地内生活的那些修士的过往痕迹也是一概没有见到,唯有看到一阵狂风飘过的幻境。


    很显然,那出手之人异常谨慎,特意将这里重新清理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他仍能看得出来,来者实力或许有一些,但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其人应该是运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拿下了这里的。


    这里周围的地形没有遭到破坏,建筑也保持着大致的完好。说明这个地方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又在转了一圈下来,他确认这里再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了,可他并没有因此离去,而是在原地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腾空而起,来到了天顶之上,他朝四周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百里之外的一座小丘上。


    他往那里疾驰而去,须臾落在了小丘之上,片刻之后,时悦也是一同落在此地。


    张御此刻眸光微微一闪,霎时间,他的眼前显现出了一个模糊无比的道人身影,其人正站在这里眺望远空,所望方向正是方才那处驻地。


    他凝视了此人片刻,一探手,从自紫星袋中取出了纸笔,而执笔在手,于瞬息之间在纸上勾勒出了那道人大致的轮廓形影。


    他将此物交给时悦,道:“时道友,劳烦你将此图摹印之后分传先去,让每个驻地的同道都辨认一下,看是否有人认识此僚。”顿了下,他又言:“往方台驻地那里传一份过去。”


    时悦将图画接了过来,拱手道:“玄正放心,我必办妥此事。”


    他回去之后,立刻命令各弟子将图画以最快速度传至各个驻地。


    虽然图画上面的人影没有面目,可是每一个修士都有独特的气韵,特别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更是如此。


    只是在十多日之后,各处驻地的通过芒光传讯之术陆续回复,说是未曾见过有类似之人。


    正当线索看去好像断了的时候,方台驻地那处却是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经过原先乘常道派的出外归来的两名修士辨认,这个人疑似是那名自外洲到来的折道人。


    张御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倒是略略放心。


    现在是九月初七,距离北方发起战事之日仅仅只剩下三天,若是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变故,那么将很是棘手。


    虽然这个外来修士目的不明,但此人既是自外洲而来,那么与霜洲当是无关,且这个人方至青阳,当也没有什么得力的帮手,这般就好对付许多了。


    只是目前仍然猜不透,此人的真正目的到底为何。


    他看了看舆图,现在上面已是标明了被灭去的驻地,从先后覆灭的时间上可以判断出来,此人是沿着一条由西向南的路线行进的,可以说是直奔那大驻地而去,而对于其余地方的小驻地却是视而不见。


    那是否可以认为,有着众多浑修驻留的地方,或者是有着第四章书修士存在的所在才是其人的真正目标?


    现在此类的驻地,只剩下了两处,他倒是可以试着做一番布置。


    他思索了一下,就把时悦唤了过来,仔细关照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就立刻下去安排了。


    就在距离张御等人所在不足三千里的一处浑修驻地之内,一名相貌平平的修士正在道路之上行走,看得出来他在此颇受尊重,但凡见到他之人,都会主动对他行礼。


    他看去性情和善,不论何人都是执礼回敬,在一路回到他自己所在的居所后,他的身上忽有一个扭动的黑影自里冒了出来,在一阵涌动之后,他的面目扭动了几下,最后又变化回了折道人的模样。


    他看着那个冒出来的黑影,里面隐隐显露出杨归愤怒的面目,他呵呵一笑,道:“到现在还不老实,不过你也撑不了几日了。”


    他拿一个法诀,那黑雾又涌入了身躯之中,就又化变回了方才的样子,心中一转念,待自己把观想图喂饱了之后,那么就该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他也知道外面正有人追查自己,甚至那张摹画他也是见到了,他也是吃惊于对方能这么准确的描绘出自己的形影。


    不过他对自己的神通颇为自信,那是完全自内而外变化成了另一个人,甚至连记忆里的东西都可清楚被他所知,只要他不去主动暴露,做事再小心一点,那么就没人能够查到他的身上来。


    他十分放心的在屋中坐了下来,默默运功,大约半日后,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响,而后听的有人唤道:“魏道友可在么?”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外间,见来者是一个五旬左右的中年修士,他拱了拱手,客气道:“原来黄道兄,寻我有什么事情么?”


    中年修士也是对他一拱手,道:“魏道兄,张玄正方才到了我等驻地之内,如今已在正堂之上,说是有事要对我等交代,你与我一同去拜见吧。”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察敌

    折道人听到此言,心中微微一惊。


    他之前随着夏侯明、钱忠二人到来青阳地界之后,就听到过张御的名声,当时他便警惕非常,因为一洲玄正负责监察众修,正是他要防备的人物。


    而后来他也是了解到,张御还是那等极为强势,斗战之能远胜同辈的修士,并且这是此人一力将原本分散的道派重新捏合唯一,这更是让他忌惮,故是不等玄府的人前来与他接触,就先行离去了。


    他料到这里的事很可能也会惊动其人,所以特意挑拣了这么一处看着不怎么起眼的驻地停留下来,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到来此间。


    这一时之间,他也是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了,不过表面上却是作出一副惊喜模样,道:“原来是张玄正到了,黄道兄,待我稍作准备,换件衣服,就随你前去。”


    黄姓修士道:“理当如此,不过道友请快些,我们也不能让张玄正久候了。”


    折道人对他一拱手,道:“稍待。”


    他转身回到里屋之中,心中冷静盘算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若是对方觉得他有问题,那么趁着他方才不注意就可对他下手了,实在没必要告诉他自己已是到来,这反而会引发他的警惕,且他所显化的这个身份也不过是一个三章修士罢了,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想到这里,他稍稍心安,于是换了一件道袍,便自里出来,随着黄姓道人一同往驻地内的正殿而来。


    不多时,两人来至大堂之上。


    折道人望过去,见主位之上站着一名身外玉雾环绕,望之若仙若神的年轻道人,其双眸清澈如水,偏又深远无尽,他一触到这道目光,心头一跳,不觉把头低下。


    黄姓道人此刻先行一步,对着堂上一礼,随后言道:“玄正,这便是魏饶魏道友,这一片驻地也是当年我与魏道友一同合力建立起来的。”


    折道人站在那里抬手一个揖礼,道:“魏饶拜见玄正。”


    张御这时看了折道人一眼,在其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道:“两位道友是主,我等是客,就不必这般客气了,都坐下说话吧。”


    黄姓道人忙道:“多谢玄正。”


    所有人都是落坐了下来,堂上气氛一时颇为和睦,在攀谈了几句后,时悦出声道:“黄道友、魏道友,我与玄正今回到此,是有一事要与两位交代。”


    黄姓道人忙道:“还请道友示下。”


    时悦道:“两位也知近来荒原之上有多处驻地消失,我辈勘察下来,乃是有一外洲之人在后作恶,其人疑似有第四章书的修为,且目的不明,故是两位所在驻地也并不安稳,随时可能会被此人盯上。眼下最好办法莫过于撤离此间,回往洲内。”


    他稍稍一顿,笑道:“不过要两位在此已久,要两位舍弃此间,怕也是不愿意的。”


    黄姓道人忙是道:“是啊,我等在此二十多年了,这里是我等亲手建立起来的,若要我等就这么弃之而去,却是有些不舍。”


    折道人目光闪烁一下,没有开口。


    时悦这时看了看张御,道:“我与玄正方才商量了一下,诸位道友的驻地太过简陋,委实难以御敌,故玄正已是去书,待从域外的天机院分院请来人手,为诸位重作加固,并在地下修筑守御地垒。


    如此只要防备得当,就不怕外人袭扰了。但这并非无偿,日后需诸位道友用等值之物来换,不知两位可是愿意否?”


    黄姓道人一听,喜上眉梢,道:“此事甚好,甚好啊。”在域外存身,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实力,其次就是驻地坚牢程度了。


    这二十年来,他在荒原之上所获,除了用于炼药之外,其余所得大部分都是投入了这方驻地之中,只是也仅仅是能守御一些灵性生灵罢了,对于神通手段众多的修士几乎没有作用。


    而现在玄府帮着请天机院的人过来修筑,这是以往碰都喷不到的好事,他又哪里会拒绝呢?

    折道人听到这里,也是放下心来。


    对方这回果然不是冲着他来的。


    至于驻地加筑这事,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那个时候,他早就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离开这里了,完全对他构不成任何影响,故是他脸上此刻也是做出了一副欣喜之色,道:“黄道兄之意便是我之意。”


    时悦道:“既然黄道友和魏道友同意了,那我们也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黄姓修士这时忙道:“玄正与时玄修来此,又怎能不让我等尽一番地主之谊呢?”


    时悦道:“玄正还要去下一个驻地,毕竟谁也不知那个外敌会什么时候到来,唯有尽快处理好此事,荒域之上道友才好安心,黄道友说是也不是?”


    黄姓修士一想,遗憾道:“那我等送一送玄正和时道友。”


    张御一振衣袖,从座上起身,和时悦一同离了正堂,往外而来,很快到了飞舟之前。


    只是正要走入舱门内的时候,他却是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折道人,道:“魏道友,我观你气息纯正,根基甚牢,全无一点秽恶之气,倒是与我所见多数急功近利的浑章修士有所不同,可是道友有什么心得秘传么?”


    折道人本来已是放心,此刻见他忽然向自己问话,心中莫名一紧。


    他表面却是如常言道:“在下哪里有什么心得秘传,当年浊潮来时,我正年少,那时侥幸得了一本前人留下的道册,照此修行,这才寻到了大道之章,而后又牢记着上面所言守持心神,不作贪功冒进之行,一步一行,许才有了今日。”


    黄姓修士也感叹言道:“魏道友其实天资甚好,比黄某高出太多,只凭一册遗卷就修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不过魏道友修道太过小心了,若无十足把握,绝不往前轻易跨一步,若是他大胆一些,不然今日之修为,或许早就在我之上了。”


    张御道:“两位看来很早就有交情了?”


    黄姓修士笑道:“是啊,我们差不都有四十年多的交情了。”


    张御点首道:“浑章修行在于持捉心神,魏道友守拙用谨,才有此等回报,我近来正有意于玄府之中拟编一册‘定心之法’,专以用来规正浑章修行,这里恰需魏道友这般人物,不知魏道友可是愿意前来么?”


    折道人一个揖礼,道:“玄正有请,在下自是愿意的。”


    张御道:“如此甚好,我就此事还有一些疑难尚要问询道友,不如道友与我同行,便走便言如何?”


    折道人看着张御投来的清澈深湛的目光,心头猛地跳了一跳。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转过了许多个念头。


    过了一会儿,他吸了口气,面上作出又是惊喜又是惶惑的神情,道:“玄正有请,在下不胜荣幸,就怕在下修为浅薄,误了玄正之事。”


    张御看了看他,道:“魏道友自谦了。”他当前往走去,进入飞舟之中。


    时悦这时作势一引,“魏道友,请吧。”


    折道人心回百转,口中道一声好,便也是走入进去,称谢几声,便就在舱室之内坐定下来。


    张御和时悦来到主舱之前,他看向前方,过了一会儿,他关照道:“往方台方向去。”


    时悦道一声是,随后又问:“玄正,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张御淡声道:“那个魏饶,有问题。”


    因为为了方便探查荒原上浑修驻地消失一事,所以他自到来荒原之后,就一直运转着心湖,而方才坐在驻地内时,他的心湖就笼罩着整个驻地乃至周围的荒原。


    可古怪的是,他能清晰辨别黄姓修士的心绪,但却丝毫感觉不到那位魏饶的心境变化,对方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空白。


    要知道,这个魏饶不过是一个三章修士罢了,居然能够避开他的心湖探查,不是其人身上带着某种宝物,那就是这个人本身隐瞒了修为。


    但是他并没有在其身上感到任何法宝遮掩,所以原因明显就是后者。


    本来隐瞒了实力,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对方也未必见得就一定是那个人,不过现在非常之时,此人既然身上有问题,那么他是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的。


    时悦一惊,道:“玄正,那现在……”


    张御平静言道:“你我不必多做什么,在此等着便好。”


    折道人坐在客舱之内,他表面如常,可心下却是一阵阴沉。


    他原本十分自信,认为对方不可能发现自己,可现在却是不敢肯定了,尤其是单独把他叫上了飞舟,让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毕竟对方能弄出他的摹画,未必还能找到其他什么漏洞。


    可是对方又没对他如何,若是当真只是为了拟书,而并非为了别事,那自己反而去主动暴露出来,那才是不智之举。


    “再等等,再等等。”


    这时只觉舟身一震,飞舟已是腾空飞起,他初时未觉如何,可是过了一会儿,却是察觉到了不妥。


    “不对,这个方向……”


    现在的方向是向西北行进,可据他所知,西北之地根本没有什么浑修驻地!他身上黑气泛动了一下,神情一下变得狞厉起来。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寂廉

    折道人面狞恶的神情只是露出了一瞬,便就又收了起来,他身上的黑雾也是重新收回了到了体内。


    他尽管意识到了不对,可觉得现在这里并不适合动手。


    他在驻地中时,也对周围的情况有过一番了解,此间南北出去两三千里路外,就有几处浑修驻地,其中一地就有四章修士坐镇。


    现在每个驻地可都是有芒光传讯的,这里一出问题,那所引发的动静说不定就会把这人吸引过来。


    那不如等到飞舟再飞远一些再说。


    他心中暗自琢磨道:“那位张玄正的实力如何我虽不清楚,可其能强行捏合域外诸派,那修为定然极为了得,现在还有那个时悦道人在旁,以一敌二,我无胜算,所以稍候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凭我之能为,用出神通之后,这两人定然是追不上我的,只是可惜下来此辈一定严加戒备,再想寻到合适目标就不易了。”


    他在客舱之内等了一会儿,发现无论张御还是时悦,并没有一个人来寻他说话,心中更是肯定自己的判断,也是暗自冷笑不已。


    在这驾飞舟飞出去大约万余里后,他自忖时机已是差不多,再等下去,说不定对方会抢先一步对他动手。


    于是他撤去先前对落星袋的遮掩,意识一动,顿时有数道宝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身上黑气涌动了一下,面容顿时一阵扭动,眨眼变化成了一个瘦小精神的少年人。


    他的观想图名为“寂廉”,不但能够侵夺他人肉身补充化外秘药抵挡大混沌,还能将对方神魂记忆一并侵夺,如此对方所学会的道印章法也是一样为他所知,他便可以此来完善自身的观想图和修行。


    不过这里也不是没有缺点,因为“寂廉”的正面战斗能力非常之弱,所以在对敌之时,他除了依靠法宝偷袭,那便只能变化成曾经被他侵夺之人,并运用此辈原来所具备的能力来应敌。


    只是这等变化并不能将那些修士的能力完全发挥出来,除非他自身愿意往里投入足够的神元。


    所以他可变化之人虽多,但至多也只是掌握最根本的一门神通罢了。


    可即便如此,那也非常了得乐,一场战斗中,若是他愿意,那么至少也能用出十多种神通手段来。


    现在所幻化的这一人,曾是他费了不少功夫吞夺入身的,此人别的本事没有,可是却十分擅长飞遁,号称超光绝影,故是他打算借用其人之能直接离开此处,待远离此间后,再慢慢做打算。


    此刻他身躯之上光芒浮动,往外一冲,顿便在飞舟之上破开了一大口,而后化一道流光飞影,直去远空。


    张御此时感到飞舟剧烈一震,而见便飞舟舱壁上那个巨大裂口,望去舟身几乎要断为两截,他不觉摇头,这驾飞舟看来又要毁弃了。


    只是此人既然心虚逃走,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他所要追捕的那一人了。


    他倒不担心对方一下走脱,因为时悦的观想图“飞羸”始终盯着此人,只要是在时悦视线范围之内,那就一定能附着到对手身上,叫其无法轻易离开。


    折道人方才飞遁出去不远,他手腕之上的铃铛就忽然发出阵阵清脆响声,他立时警惕起来。


    这宝物也是他抢夺来的,大用没有,可一旦他中了幻术或者堕入幻境之中,那么就会发出响声提醒。


    也就是说,他此刻看着是在往外逃跑,可实际上面前所呈现的很可能只是虚假景物。


    他忙不迭凝神一查,果然发现了一丝不妥,他的身躯居然看去变得通透了些许,并且这个趋势有着越来越大的迹象。


    他现在变化之人所掌握的神通完全是用在了遁法之上的,对此并没有任何破解之道,唯有变化另一人才能摆脱窘境。


    可他心知肚明,这么一来,自己逃是逃不掉了,只能停下来与敌一战了。


    在有了这等明悟之后,他倒也不再心存侥幸,身上黑气一涌,就又变成了一个面容刚毅的英武道人来。


    这个人所具备观想图号称能辨照千里,能看破诸般幻景,双目之中更有破煞之能,此刻他眼眸一扫,就发现自己背上居然多出了一头若薄雾一般飘忽不定的四翼大鱼。


    而在他身躯变化通透的时候,这大鱼反在一点点变化凝实,他心头一阵凛然,知道不能让这个变化继续下去,忙运化心力,登时一道清正之气从头顶之上涌出,再落至全身。


    那四翼大鱼被此气一涌,顿时攀拿不住他,被逼得扇动翅膀,从他身躯之上飞离了出去,只是仍然在他周外徘徊不去。


    时悦瞧见折道人逼开了自己观想图,却是丝毫不急,因为他方才只是拖延牵制对方,此刻目的已是达到了。


    张御这可已然从飞舟之中步出,现身在了天穹上空,他见折道人于片刻之间就进行了两次变化,每一次气机都是不同,对这位的神通手段不禁有了一猜测。


    为防备其人再度遁逃,他心意一引,一道剑光已是化若雷芒霹雳,闪劈而至!


    折道人身外道袍此刻一阵波涌,飘出一团如棉锦云遮挡前方,那剑光落在其上,顿被层层化消。


    可折道人本人却是吃了一惊,那一剑过来,迅若疾电,他根本不曾反应过来。


    变化成他人既有好处又有缺陷,譬如此刻,他的反应和速度句完全就和变化之人一般。


    他也是知道自己这个缺点,才设法找了诸多宝物做弥补不足。


    此刻感觉到威胁,顿觉这个化身可能支撑不住,于是身上黑气一涌,眨眼间又变化为了一个一脸阴鸷的瘦高道人,同时张嘴一吐,一道精光出现,到了外面倏尔一分,化作一青一白两道虹光,青虹绕身,白虹上去与飞来剑光一撞,于瞬息之间交撞了数十次。


    而此刻时悦窥到空隙,当即催于“飞羸”观想图往下一落,试图重新附着到折道人的身上。


    可这个时候,折道人身上那道护身青虹倏地放出一道灼灼毫光,锐气敝人,“飞羸”受其所迫,一时竟是不能靠近。


    折道人冷笑一声,他在这个化身身上可是化了偌大心思的,差不多投入了自身九成以上的神元,使得化身原本所具备的神通手段他几乎都能运使,专以就是用来与人正面斗战的。


    而这化身观想图名为“翼啄”,能变化出两把精气聚合之剑,分青白二色,可守正破邪,亦能护身杀敌,简单而又纯粹。


    张御此刻辨别了一下,对方再次变化之人气机输他一筹,用言印当可制拿。


    不过对方也算得上是经验老道,并不留下任何破绽,那一把白剑周旋数里,不让任何外物迫近,其人也是随时注意与他保持距离,显然就是为了防备那等近身克敌的手段。


    他眸光微微一闪,却是一甩袖,旋即飘身而上,却是往其人内圈之中闯入进来。


    折道人见此,一边谨慎后撤保持妥当距离,一边御使那白虹剑光上前驱杀。


    不过他毕竟是以一敌二,却不敢忽视此刻看不见人在何处的时悦,所以还必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防备那“飞羸”。


    他也知道,在场面上自己就算能守住自身不失,可斗下去也是毫无胜算的,所以他的打算是稍候寻找机会祭出一件法宝,拖住那“飞羸”观想图,而后再变化飞遁化身,那就不难脱身逃去了。


    张御在前冲而上时,背后飘荡起一阵星光,似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折道人此刻忽然见到了一股明锐光芒,似就要斩入自身心神之中,他也是一个恍惚,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上那道护身青光忽然飞起,天中似乎剑刃交撞之声传出,


    张御于此一刻骤然从原地消失,天空之中只留下了一片灿烂星芒。


    折道人这化身对气意反应极为敏锐,故是他完全没有去多想,顺着意念所指,身外白气化光,一剑斩出,而所落位置,恰好是张御下一刻浮现出来的地方。


    而在斩出这一剑后,他心中才蓦然意识到自己似是抓住了这一战输赢的关键,两目也是放出光彩来。


    若是能一剑杀死或者重创张御,那么今日他的目标就不再是逃遁了,而是去设法吞夺其人了!


    要知这一位可是玄府玄正,不说身份地位,只方才所展现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高明,若是他今后能变化为此人,那真真是天大收获了。


    张御此刻正从那虚无之中浮现出来,而那一道白虹却已是当头落下,看去似乎是避无可避,可他眸光微闪,身上此刻似有一个虚影浮现,那白光斩落其上,虚影旋即崩散,而他本人却是毫无阻碍的飘身而过。


    这一幕变化让折道人吃了一惊,且原本期待落空,心绪也是不禁一阵起伏。


    这也是他的缺陷之一,他虽然变化化身,可是意识仍是属于自身所有,心性修养更是他人代替不了的。


    时悦对于心神上之的波动变化十分敏感,“飞羸”抓住机会往下跃落,环绕在折道人身上的青光剑芒上来意图逼退它,可这一次却是从飞羸身上一穿而过,仿佛劈中了一个幻影。


    而这个时候,张御此刻已至里许之内,蝉鸣剑一转,将冲上来的白虹剑光格挡开来,口中言道:“敕禁!”


    折道人身躯一震,那飞旋在外的青白双虹先后破散,身外心光也是如退潮般缩回心神之中,随着一道锋锐无匹的剑光映入眼帘之中,他便一下失去了意识。


    ……


    ……


  第一百四十章 来历

    折道人意识一失,就此坠下云端,这个时候,本就在冲他而来的“飞蠃”往下一落,却是头尾一裹,将他缠住,可见这观想图有一半形影渗透入了其身躯之中,乍一看像是与他长在了一起。


    到此战局已定,被这观想图缠住身心,即便折道人醒转过来,恢复全盛实力,也不可能再脱身出去了。


    这一场战斗双方各出手段,当中也有不少凶险之处,可前后不过就是十来个呼吸,期间未曾破坏周围任何地界,完全就是各自神通变化的比拼。


    时悦擒拿住折道人后,也是暗觉庆幸,好在今日与张玄正在一处,他自忖要是自己一人撞上此人,那还真不见得是对手,甚至连逃都未必能逃掉。


    他此刻伸手一拿,将折道人身上的落星袋摘了下来,同时又一拂袖,将其人身上所携带的宝物也是一同取走。


    而后他与张御一同带着此人落至地面之上。


    折道人的面庞此时一阵扭动,没了心力驾驭,他也是维持不住神通变化,现在又化变回了本来的模样。


    张御辨认了一下,此人相貌与夏侯明、钱忠二人所描述的十分相似,应该就是那个折道人了。


    这个时候,此人身上忽然有大团黑雾喷涌出来,而后里面涌动了一下,浮现出来一个人影,似要自里挣扎欲出。


    可是此人却是受到了飞蠃的阻碍,一时不得脱出。


    时悦看了看,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道:“玄正,我观这人有点像是杨归杨道友。”


    折道人吞夺他人精血神魂也是因人而异的,杨归终究四章修士,没这么容易被他炼化,一直在那里与之抗衡,这实际上也牵制了此人一部分心力。


    不过之前被其人所吞的修士,包括那位魏饶在内,因为修为与他相差太大,则在很短时间内就被他炼去,早已是不得活了。


    张御看有几眼,这个人之前在玄府录名造册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便道:“放他出来。”


    时悦一点头,有飞蠃在场,他不怕此人还能弄出什么花招来,把心光一引,放开一个出路,那人顺着那处自里闯了出来,一到外面,其人身上心光一盛,将自身护住,随后警惕看向四周。


    随即他便见到了张御和时悦二人,吃惊道:“张玄正?时道友?”


    他一转念,再回头看了看躺在那里折道人,道:“想来是玄正和时道友救了杨某,杨某在此拜谢了。”说话之间,他躬身一揖。


    张御道:“杨道友,你是如何被此人困住的?”


    杨归叹道:“也是杨某大意,心中又起了贪念,这才中了此人暗算。”


    他将当时情况复述了一遍,随后又问道:“敢问玄正,时道友,我那驻地之中的弟子同道现在不知……”


    时悦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杨归脸色一变,随即生出恨怒之色,道:“我本是念在彼此都是同道,这才好言与他说话,没想到此人如此歹毒,擒了我还不算,连那些寻常弟子都不放过!”说着,他对着张御再是一拜,“此事肯请玄正主持公道。”


    张御道:“这人是自外洲而来,我先需弄清楚其来意目的,待得问审清楚,此事我自会给道友一个交代。不过杨道友,你中了此人算计,难说有无后患,你且随我一同回去查验清楚。”


    杨归忙道:“是,一切听玄正的安排。”


    张御点了点头,他又对时悦言道:“时道友,你找一处最近的驻地,用芒光传讯知会唐道友一声,让他仍是留守此地,以防万一,稍候你回来,与我一同回去方台驻地,处置此事。”


    时悦一拱手,正容道:“在下这就去。”他想了想,道:“玄正,是否要再从前方驻地再调一驾飞舟过来?”


    张御一想,摇头道:“还是不用了。”


    时悦道了好,当即化遁光而去。他动作极快,只是半天便就折回,而后便与张御一同往方台驻地归返。


    两日之后,三人一同回到了驻地之内。


    张御入了大台之后,询问了一下,得知近来无事,便就关照此间役从道:“去把温良道友请来。”


    不一会儿,温良走入进来,揖礼道:“玄正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他一指尚且昏迷不醒的折道人,道:“温道友,你且审问一下此人,看能否探查出此人的来历底细。”


    时悦与温良两人都是擅长幻变之法,前者擅长的是虚实之变和困人拿人,但侵心惑神之法,则是以温良最为高明,所以之前温良一直与曹方定配合探查霜洲,两人合作之下,令霜洲方面也不曾发现任何异状。


    温良看了看折道人,道:“待我一试,请玄正稍待片刻。”


    他先是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往上空一祭,令其悬在上方,而后伸出白皙若女子的手来,按在折道人额头之上。


    少顷,就有丝丝缕缕的彩雾从折道人顶上浮现出来,而后缓缓融入了那枚玉简之中。


    这些其实全都是折道人忆识的具现。


    温良为人谨慎,他知道自己这等作为不论对错都是十分遭人忌讳的,所以每回探查他人忆识之时,都是将之直接拓入玉简之中,而自己从来不去直接观看。


    许久之后,他把手一撤,随后将玉简取下,交托到了张御手中,道:“此人大半识忆皆在此中,还有一些被此人用了神通章印遮掩,一时难以窥见,这却需玄正再给我一些时日了。”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点头道:“劳烦道友了,此事不急。”


    他令人把折道人看押下去,自己走入了内室之中,坐定下来,而后意识转入那玉简之内,霎时有一幅幅画面浮现于眼前,待看了下来后,他对此人来历已是大致了然。


    这个人名唤折毅,也是一名浑章修士,出身于鸿洛上洲的边郡。


    不过在六十余年前,天夏各洲都是受到了浊潮冲击,鸿洛上洲同样也是未能避免。


    折毅便是在此难之中与父母失散,当时此人才五岁,后来与一群孩童一起被一个残存在荒域之中的军府驻地所收留。


    只是两年之后,这个驻地被一个强大的灵性生灵攻破,只有他和那些孩童被几名军卒保护着逃了出来。


    也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在荒原上存身的浑修,并就此拜入了这位门下。


    折毅也算是天资杰出,深得那位浑修的喜爱,将自身所学都是传授给了他,折毅也未负其望,修道二十余载便入了第三章书,在炼合观想图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到处剿杀邪道,只用了数载时日便就又迈入第四章书。


    只是起初他还只是针对邪修,可到了后来,为了满足修道所需,其人开始暗中对同道乃至一些真修下手。


    他身上所携法宝,包括落星袋,皆是从被他杀死的修士那里夺来的。


    不过这等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接连多位修士的被杀不但惊动了鸿洛上洲的玄府,并且还引来了不少真修的追查。


    折毅自思已无法在荒域之上存身,便就借用驻地以往与乘常道派往来的通路意图逃至青阳上洲。


    夏侯明和钱忠等人也是在半路之上与此人撞见,这才此前返程,将之带了回来。也是折毅初至青阳,一时不明情形,又听到了张御的威名,不敢贸然动手,这才让两人和乘常道派驻地之中的那些弟子逃过一劫。


    张御在看完这些之后,也是摇头。


    折毅此人虽是天夏人,可因为自小就生在荒域之中,整日所需面对的事除了杀戮和就是如何生存,这就养成了其人寡情冷漠的性情,在某次打破了底限之后,下来就开始毫毫无顾忌的对同道下手了。


    这人并没有受到魇魔寄虫的侵染,可是却比遭受侵染的人更为可怕。


    也幸好此人在青阳这里才一冒头被擒捉住了,不然凭此人的观想图,还不知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他思索了一下,此人虽然十恶不赦,可道法从无好坏分别。


    尤其是此人观想图,因为是从内而外改变一个人,甚至变化为泰博神怪和各种异族都是可以,这就十分有用了,倒是可以收入到玄府的载录之中。


    不过这观想图因为太过危险,心思不正之人一旦掌握,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考虑下来,决定先是不做处置,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寻合适之人传授。


    这时他又把折毅的落星袋拿了过来,里面林林总总大约有十来件法器,多是用来守御藏匿之用。


    他点检了一下,也是暂时收了起来,准备过后再做处置。


    他自内室走了出来,站在高台看向北方远空,天穹之上是一片深灰色的浓云,阳光被遮挡在云层之后,一阵阵大风刮过,荒原上砂砾在地面不停滚动着,他的衣衫袍角随之飘动。


    他看了一眼摆在一旁水漏,现在距离青阳两府发起北方战事大约还有半个夏时。


    为了防备出现什么意外,除了曹方定还在外面盯着霜洲那边的动静,大部分四章修士都已是被他唤回了驻地之中,同时各个哨点严加防备,谨防再有意外。


    在了许久之后,忽然荒原之上传来了一阵阵闪光,过了一会儿,一名修士疾步而来,对他一拱手,肃容道:“玄正,方才收到芒光传讯,两府向北方开战了!”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路

    张御在得报之后,又在大台上眺望北方许久,这才回了内厅。


    他很清楚,从此刻开始,两府当是倾力向北,暂时应该是抽调不出什么力量来支援这边了,不过霜洲那边屡遭挫败,实力受损颇多,当不至于再来侵犯。


    可他也不曾忘记霜洲当日搬弄风沙的手段,那疑似是修士所为,故是他也并没有放松戒备。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不断有消息自北方传来。


    他所收到的战报自是与发去洲内给民众观看的不同,俱是最为详实准确的,而从眼前的战况来看,双方为此一战都是投入了绝大多数的军力。


    这一战下来,若是青阳获胜,那么不但可以重挫泰博神怪,也能顺利搬开去向北方通路上的阻碍。


    而要是失败,那么只能退缩回洲内,怕是又要积蓄十几年才有可能再发动攻击了。


    在此期间,恽尘也是频频来书。可以看出,其人也是调集了大量的玄府修士北上支援,不过从送来勾销名册上看,损失也是不小,尤其是最初前十天,光是死亡的修士不下百余,受伤的更是数倍于此。


    张御可以看到,这里面大多数都是低位修士,相对于中位修士,他们自保能力太弱,一旦遇险,那就很难再在战场之上逃脱了。


    他现在所能做得,就是守好侧翼,让域外这一片不至于成为一个漏洞。


    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久无音讯的苏芊却是一次寄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除了一些缴获的古物外,里面还夹杂了一封秦午写的书信,这里面却是提到了莫若华,但似是在顾忌什么,并没有言语太多,只是隐晦的说了几句。


    张御之前曾让李青禾去书问询莫若华的情形,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具体的回复,倒是没想到从秦午这里得到了消息。


    看着书信上所提到某些特殊的训练,他心中不禁对此有了一些猜测,思索过后,伸手一拂,整个书信顿时化为碎屑,再变作灰尘飞了出去。


    转眼又是过去一月,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了,北方的战事仍在继续之中,而方台驻地这边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张御除了日常修持之外,也一直在关注着北方。


    战争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了,若是再有一月无法结束,那么很可能就会拖到明年。


    所幸两府并未有提出什么在新年之前结束战事的口号,从目前看来,仍然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从他近日收到的勾销报书上看,修士伤亡却是在逐渐降低,再结合近段的报书推断,应该是青阳两府这边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战事,已然这场战局之中占据了一定优势。


    不过没到最后的结果出来,什么情况都不好说。


    霜洲,荒域地下制院。


    翁大匠寻到等候在外面的沙少府,道:“沙少府,目前看来,你送来的人是能穿戴上原甲的。”


    沙少府不觉大喜,道:“是么?看来我们也是得到了一个利器了。”


    他见翁大匠没有吭声,不觉有些奇怪,同时还有紧张,问道:“翁大匠,莫非还有什么问题么?”


    翁大匠沉声道:“据我们所知,青阳那边身披原甲之人曾欲寻那位张玄正斗战一场,但是结果似是不太好,这次的人选再是合适,也至多与青阳那披甲校尉相仿佛,如果上面要拿他去对付那一位,恕我并不看好。”


    沙少府忙道:“原来翁大匠是担心这件事,你放心,这一次我们并不会要求他去对付此人,只要下来能帮助守护霜洲便好。”


    翁大匠看了看他,道:“我最近一直在制院,少与外面沟通,却不知北面的战事如何了?”


    沙少府叹气道:“青阳两府为这一战准备几十年,听说还从玉京那里得到了不少帮助,哪有这么容易应付?那些神怪现在仅是在青阳的进攻之下只是勉力支撑罢了。”


    翁大匠冷静思考片刻,问道:“如果那些神怪失败了,那么青阳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我们了?”


    沙少府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我们现在已经不指望那些神怪能赢了,但是我们必须要设法自救啊,现在只希望那些神怪能撑得久一些了,那样我们就能多做一些准备。”


    他又道:“听说这一战里,青阳上洲那里又出现了一个身披原甲的人,翁大匠觉得这可能么?”


    翁大匠道:“我还没有收到这等消息,可以青阳上洲的实力,集中力量打造几件原甲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能披甲的人较为难找罢了,再寻到一个也不足为奇。”


    沙少府哦了一声,恍然点头,他对着翁大匠一拱手,道:“既然事情已是妥当,就不打扰翁大匠了,少府之中还有不少事,我便先告辞了。”


    翁大匠道:“我送一送沙少府。”


    他待送其人离去,就缓缓走了回来,但没有回去自己的造物工坊,而是来到一处偏院之内。


    一名五十余岁的师匠正指点着数十名工匠做事,见到翁大匠进来,迎上来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翁大匠目光一个示意,道:“里面说话。”


    那师匠会意,与翁大匠一同来到了一间位于地下的密室之中。


    翁大匠道:“最近情势紧迫,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名师匠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是认为……霜洲快不行了?”


    翁大匠道:“没了神怪在外面牵制,面对青阳两府,霜洲是绝无可能支撑下去的。”


    那师匠想了想,道:“我已经按照老师的吩咐,和那边联络过了,老师什么时候想走,只要我们撤到预先指定的所在,那边就会派来前来接我们,”


    翁大匠道:“那我让你秘密打造的‘甲肆’和‘甲伍’怎么样了?”


    那师匠道:“正在打造之中,没有老师的帮衬,弟子只能勉力而为。”


    翁大匠摇头道:“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么?你虽然在造制之上没什么才能,但是让你依样仿造,那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好好做,不要吝惜材料,现在霜洲自顾不暇,也没人会再来查这些东西的去处,我们到时候能不能离开,就靠这两个甲士了。”


    那师匠忙道:“弟子会用心的。”


    翁大匠道:“很好,还有,有些东西你也要开始整理了,有些带不走就不用带了,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在,那什么东西都还是可以再打造出来的。”


    那师匠道:“是的,老师。”


    涵州之北,凤湘岭。


    一名身着黑衣的道人站在一个土石法坛之前,他此刻正与上方冒出来的煞气黑影说话。


    他语气之中隐含质问:“庞道友,今年所需要上缴的血精宝材,你们少了一半,不知这是如何一回事?”


    那个煞气黑影是一个道人形影,面目依稀能够辨别明白,手中还持有一柄拂尘,只是浑身上下隐隐透着几分邪气。


    他微微一叹,道:“公孙道友,以往我等在域外行事,只要不去招惹那些域外道派,那自是无碍,可是自从诸派归并合一之后,现在那里几乎都是玄府之人了,我们要避开他们的耳目行事却是非常不易,也望道友能体谅我等。”


    黑衣道人皱眉道:“你们只要不去捕杀洲内之人,只对荒原之上那些神怪和异族下手,玄府又怎么会来理会你们?”


    庞姓道人语声略显无奈道:“可是布阵炼化血精却是在玄府禁条之上,现在玄府行事处处讲规矩,我又怎能不行事收敛一些呢?


    不瞒你说,我怀疑玄府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现在他们主要是在防备霜洲人,所以暂时没来动我们,可要是什么时候霜洲不在了,那说不得就拿我们开刀了。”


    黑衣道人思量片刻,道:“若是这样,倒也不怪庞道友,不过……”他语锋一转,“今年的宝材血精必须凑足,这件事不容商量。”


    庞姓道人略作沉默,才道:“现在已然是十二月了,还有一月时间便到年底,若是无有玄府掣肘,我还可以努力一试。”


    黑衣道人看着他道:“此事庞道友你先尽力而为,我稍候自会禀明恩师。”


    庞姓道人听他这么说,不由放缓神情语气,点头道:“若是上人愿意出手,那我等自是无碍了。”


    黑衣道人冷言道:“那便请庞道友下来用心做事了。”


    他一挥袖,散了祭坛之上的黑雾,而后步出这片竹林,回到了自己所居庙观之前,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点燃,塞入了前方的石龛之中,过有一会儿,就有氤氲气雾自里飘散出来,凝聚一个飘渺人影。


    黑衣道人忙是一揖,道:“老师,我已问过,非是庞睿不出力,而是玄府归一之后,以望禁令都是拾了起来,他们因怕玄府发觉,所以做事缚手缚脚,不敢放手去为。”


    飘渺身影言道:“我知晓了,你持我赐我的信符,去南域走一回。”


    黑衣道人一惊,道:“老师是要把那人放出来?”


    飘渺身影淡然言道:“玄府既然愿意多事,那就给他们找些事做好了。”


    黑衣道人低头一揖,道:“是,弟子遵令。”


    待他再抬头时,发现那飘渺烟气已是散去了,他沉吟一下,走入庙观之中,过了一会儿,又行步出来,随后一个腾空,就往南而去。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禁窟

    黑衣道人一路飞遁,数天后离了青阳上洲,而后跨越荒墟,径直入了南域,他眼望天边云气,时不时调换方向,最后到了一处矮丘之前。


    到了此间,他取出了一枚符信,往外一放,这符信无风而起,悠悠旋转飘忽了一阵,而后就往一个地方飞去。


    黑衣道人双目凝定符信,也是跟随而来,去了百来里路,最后见那符信往下一落,倏忽不见。


    他往下看了看,那里只是一片平实粗粝的地面,可他却是毫不犹豫往下一落,身形像是落入融雪之中,毫无阻碍的沉入了地下。


    此刻他眼前所呈现的,却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无边煞气在洞璧四周盘旋环绕,而那符信正在前面飘悬着,似在那里等他。


    他小心的不去触碰那些煞气,跟着符信那往前而去。


    不知走了多远之后,前方一空,出现了一方平台,他身形飘下,脚踏实地,落在了一个上不见顶的洞窟之中,脚下阵阵煞云涌动。


    正前方竖有一个五丈高下的大玉圆盘,圆盘周沿之上有一条条锁链汇聚而来,最后在中心之处交汇,从飘散的煞云之中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捆缚着一人。


    而自那人影之上,则是分出一黑一赤两道煞河,滚滚往外涌动,并在外形成了那在此盘旋的无边煞气。


    符信到了这里,便飘荡在旁,没有再往前去。


    黑袍道人小心走到前方,看了那人影几眼,而后拱手一揖,道:“元童前辈,晚辈公孙泯,奉师命前来拜望前辈。”


    上面捆缚之人,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邪修元童老祖。


    这人当年被公孙泯师祖所擒杀,可因为其人尸身暗含天地煞恶之气,若是散播出去,足以令一洲之地草木皆枯,永成绝域,故是将之锁在了这里,分流导引,慢慢化泻。


    不过元童老祖虽死,可其却有一缕神魂却是潜藏在了那只金梁鼎内,也不知为何一直未被抹去。


    后来金鼎此物被公孙泯老师所得,就将之神魂请了出来,重新放归其身躯之中,并锁在了这里。


    公孙泯不清楚自家老师为何要这般做,他只知老师会时常会到此,向这位老祖来讨教各种道法。


    此时他一言说出之后,却久久不见回应,于是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如是再三之后,洞窟四周传来一阵隆隆声响,“怎么,莫非你老师祭炼血幡之法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公孙泯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也不敢多打听,忙再是一个躬身,道:“前辈,晚辈这回奉师命到此是为别事……”


    他听得对面没声响,便又接着道:“老师觉得前辈劫数已满,当已是可以出去了。”


    “哦?出去?”


    此刻可以见到,那对面依稀可见的人影中黑红煞气一阵涌动,而后便自里浮现出来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


    他一身芍药纹团绣道袍,看着华丽异常,负手飘悬在那里,居高临下看来,“怎么,你老师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公孙泯不敢看他,低头言道:“老师是何意思,晚辈身为弟子,不敢妄自揣测。”


    少年人看他片刻,又抬起头看向前方,道:“其实我倒不怎么太想出去,在这里能温养神魂,又不用牵挂修行,更不会有人来寻我麻烦。”他一拂袖,转过身去,“你且回去吧,若要做什么,让你师傅来跟我说话。”


    公孙泯心中一个咯噔,他本以为自己一来助这个邪魔解脱,对方一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可没想到这位居然情愿留在这里。


    他大胆上前一步,发声道:“晚辈只是奉师命助前辈解脱,此后前辈欲如何行事,自不是晚辈能过问的。”


    “哦?”


    少年人一挑眉,回转身来,“看来你们要我对付人与我还有些牵扯。”他想了想,“嗯,我被那人设计制住时,只有一个蠢徒儿在外面,看起来不是他出事,就他的徒弟徒孙出事了。”


    他见公孙泯没说话,道:“看来我是说对了。”可是他随即话锋一转,语声淡漠道:“不过这又与何干呢?入了修道门,就是离世人,生死机缘全凭天数,况且我尘羁已断,便有过往承负,也早已解脱,这些事又与我何干?”


    公孙泯却再是拱手一礼,道:“晚辈方才已是说过,此回只奉师命到此助前辈解脱,并无其他心思。”


    少年人负手飘悬在那里,淡然言道:“可是我告诉你,凭你这枚信符不过只能开了地窟封禁,还解不了你师祖所立的困锁,要我出去,还需得一人血祭塑成身躯,才能载我神魂,而这里唯有你一个生人,所以你要放我出去,那就唯有取你精血来用了,你确定要如此做么?”


    公孙泯听得此言,顿时心中一惊。


    他来时老师可没和他说过这等事,不过他想了想自家的老师为人,就算真是如此做也一点也不奇怪。


    可他还是咬牙道:“师命难违,老师关照,弟子必须奉从,哪怕是取了晚辈性命去,此事也不得不做!”


    少年人看着他,语气中多了一分赞赏,“你倒有几分骨气,好,我便成全于你。”


    他这话说出来时,每一个字都仿佛都化作了巨大雷霆,震得公孙泯头晕眼花,而这个时候,两边的煞云一阵涌动,也是如海潮一样席卷上来,向着平台落了下来。


    “还请元童老祖手下留情。”


    就在煞气将将落下来时,那一直飘悬在旁的信符忽然一动,自里飘出来一团氤氲白气,化作一个道人形影,那煞气到来他身前,却是凭空遇到了阻碍,而后齐齐往后一退,并再次沉落了下去。


    公孙泯见他那道人形影,激动道:“老师。”


    那道人形影对他点了点头。


    少年人对此似是毫不意外,负手言道:“白秀,你总算肯出来了,为验明弟子忠心,居然还用这等花招,你的心思还真是多。”


    那道人却并不辩驳,只道:“老祖要血祭,又何须用我这弟子,我这弟子资质虽是尚可,可是与有些人还是相差甚远。”


    少年人目光移来,道:“少言这些没用的,想来这就是你想要我去对付的人了,说吧,此人什么来历?”


    那道人言道:“这一位名唤张御,乃是受玄廷封授的青阳玄府玄正。”


    “玄廷封授?”


    少年人略略有些意外,他看了那道人几眼,唇角微含鄙薄之色,道:“好,我就如你之意走上一回。”


    他仰头用力一吸,洞窟之内风声大起,伴有隆隆之声,他身后那被困锁的黑影之上顿有两缕气机飞出,被他一气吸入进去,原本道袍之上的颜色图案更是鲜丽了几分,而后但见一道煞光闪过,其人已是消失不见。


    公孙泯怔了片刻,随即对那道人形影道:“老师,这邪魔说要用血祭载托神魂,原来只是虚言?”


    那道人淡然言道:“是真,也是假,若无载托躯壳,等他身上精煞耗尽,至多七日之内就会回来。”


    公孙泯有些担忧道:“可他万一要是成功了……”


    那道人言道:“那也没什么不好,届时就没人来碍我了,至于元童老祖,届时我也自有办法来制他。”


    方台驻地。


    张御站在内室之中,周围有一丝一缕热流涌入到他身躯之内。


    苏芊这回送来的古物不少,不过多数都是一些精美的古老艺术品,其中存在源能的只是少数,所以他也就没有用那种粗暴的方式去摄取,而是慢慢吸纳,这些东西也能尽量保存下来。


    待得最后一丝热流转入体内,他转到了外面翻阅这几日送上来的报书。


    现在战争局势已是渐渐明朗,泰博神怪呈现出不支状态,只要青阳这边自己稳住不出问题,那么当可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刻有弟子来报,说是天机院驻地主事常谷来访,说是有事相商。


    张御放下报书,行至大台客殿之内,常谷正在等在这里,望见他后,正容一礼,道:“张玄正。”


    张御也是还有一礼。


    见礼问候过后,双方各自坐下。


    常谷为人纯粹,没有什么客套,直接言道:“玄正,昨日我驻地接到总院通传,要我天机院在荒原之上修筑各种军用堡垒和泊舟天台,为日后解决霜洲之用,只是荒原之上怪物颇多,这里还需要玄府支应。”


    张御心下一忖,两府现在就把目光盯上霜洲,看来这场战事当真是要接近尾声了,他点首道:“此事我玄府自当配合。”


    常谷一拱手,感谢道:“多谢玄正。”他放下手,又言:“还有一事,此前各家域外道派驻地位置颇好,我待就在这些道派驻地之外修筑军垒,不知可否?哦,若有妨碍,天机院也自会以物相抵。”


    张御言道:“此事我可把诸位道友唤来,常先生自去与他们相谈便好。”


    虽然域外诸派归并合一了,可按照天夏大律,这些在域外无人荒原上开辟的驻地,都可这些都算得是上道派各人自家的产业,所以玄府就算归并各派,也没有将之收去。


    天机院若欲征用周围地域,与原主相商便好,就不必他来插手了。


    两人正说话之时,一名修士匆匆上殿,来至张御身边,道:“玄正,方才哨点传报,荒原上有异状。”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祭


    方台驻地东南方向某处岗哨之中,此刻里外围着二十余名修士,在一名干练修士的带领之下正四处仔细查看着。


    这时有人言道:“玄正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天边飞驰来数道遁光,几个呼吸便至近处,而后落定下来,张御自里走了出来,身后则是跟着万明和时悦二人。


    那名干练修士忙是迎了上来,恭敬执礼道:“玄正。”


    张御看了一眼岗哨,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情形如何?”


    那修士言道:“禀玄正,我们暂时还未找到这六名弟子,周围也没有什么痕迹,他们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他犹豫了一下,“也或许是他们自行离去的。”


    时悦这时开口道:“玄正,岗哨布置我和温良道友都有参与,每一个人都不会面朝同一个方向,还有一个人只是负责看守琉璃玉,即便荒原上有人用幻惑之术,也不可能同时遭了算计,反会有所警醒。”


    张御道:“我们进去看看。”他当即迈步,往岗哨之中走入进去,众人忙是跟了上来。


    到了里面之后,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为了有腾挪守御的空间,荒原上这些哨点的空间比较大,差不多有七八来丈长宽,高也有六丈许,共是分为三层,有三分之一在地下,旋转的石阶靠在厚实的墙面上,上下通透,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一览无余。


    用于芒光传讯的琉璃玉一共两个,上下各有一个,但是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破坏。


    他看了几眼后,眸光微闪,而后他面前出现了六个仿佛烟雾般模糊的人影,每一个人都守驻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去一切如常。


    可是变化很快发生了,很是突然的,六个人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倒下,而后所有人身躯离地飘起,而后突兀的消失不见。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所有人连半点反应都未来得及做出。


    张御思索了一下,来到几人所在位置转了一圈,而后又往哨点的石墙之上看去,而那些本来没有痕迹的地方忽然显现出了许多淡淡,散发灵性光芒的爪痕,爪痕的主人身躯一团模糊,但是并不大,看去似乎是什么四肢着地攀爬的生灵。


    可以看到这些是从爪痕从东面的哨点开口进来,而后又从西面开口出去,并往荒原深处延伸出去。


    他来至开口边沿,心意一动,身上的蝉鸣剑化光腾起,往后往那个方向飞了出去,他开口道:“时道友,找几个人跟上去。”


    时悦一点头,回头吩咐了一声,带着数名修士追着那飞剑而去。


    大约半刻之后,一道剑光飞来,张御伸手一拿,将之归入了剑鞘之中,而后便见时悦等人也是归返回来。


    时悦对他一拱手,他神色严肃道:“玄正,找到了。”他示意了一下,将心光承托的六具骸骨送了上来。


    众人神色一凛,这六具骨骸血肉都是化为乌有,随身的衣物倒还是保留着,身上东西也是一件没少。


    时悦道:“他们被掩埋在地下三丈处,埋的非常深,但并没有见到周围的挖掘的痕迹,像是被凭空送入进去的。”


    张御目光凝注了一会儿,才道:“验明身份后,让他们的师长亲友把尸骸带回去。”


    吩咐过后,他在这处哨岗之中又停留了半个夏时,这才动身回返。


    回到驻地之后,张御吩咐了一声,把万明道人唤来,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道:“根据眼前情形来看,下手之人当是一个修士,其人应该精擅变化之术,且道行绝然不低,若是他一味针对我们外围的岗哨,那么我们很难防备住,所以我决定,把千里之外的哨点都是撤回。”


    他又对旁边一个负责记事的修士言道:“代我向常先生知会一句,说建立军垒之事要稍微晚一些了。”


    那修士点头应下。


    万明道人想了想,道:“玄正,岗哨若是撤回,若是那霜洲处有异动该是如何?“


    张御道:“此事不必担心,有曹道友在前面察看霜洲动向,不至于有问题,再在岗哨之外留下一些造物,每日再让一两位道友负责周沿的巡查,便是霜洲人出现,那我们也足可反应得过来。”


    万明道人也是点头,从天机院驻地的举动来看,分明是两府就要展开对霜洲的进攻,很明显北方的战士进行的很顺利。


    正常来看,霜洲这个时候应该是想着如何收缩自保,而不太可能再把力量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了。


    就在两人正商议之时,弟子来报,说是杏川道人求见。


    张御一点头,道:“请杏川道友进来。”


    不一会儿,杏川道人走了进来,他对着张御一拱手,便道:“玄正,我方才也去岗哨那里察看过了,那些手段残忍恶毒,我敢断定,出手之人便然是邪修,若是留着此辈不除,那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受损,我特来向玄正请命,让我去斩了彼辈!”


    张御并没有立刻回应,荒原上一直存在不少邪修,他都是知道的。


    此辈修行之法不外是杀戮掠夺,不过只要不是去屠杀天夏子民,只是针对那些灵性生物和神怪的话,那也算是有些用处。


    在玄府归一后,这些邪修也是尽量避开了众修所在之地,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头,故是此辈虽有嫌疑,可他不认为今回之事一定与其等有关。


    万明道人这时言道:“杏川道友,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杏川道人却是毫不客气道:“怎么?万明道友莫非想为那些邪修开脱么?


    万明道人道:“道友说是邪修所为,可此辈如此做目的又何在呢?只是为了激怒我等么?好让我等对他下手么?”


    杏川道人嗤了一声,他岂会看不出来这些疑点,不过在他看来,哪用得着去考虑这么多,不管这件事是不是邪修所为,斩了此辈总是不会错的。


    万明道人道:“杏川道友,现在北方正在大战,我们眼下还需防备霜洲,若是有人故意挑动我辈与邪修相争,那我们绝不能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


    就说话之间,又有弟子走了进来,拱手递上一封文书,道:“玄正,底下方才送来的呈报。”


    张御拿了过来一看,片刻之后放下,道:“两位道友随我走一趟。”


    半个夏时之后,三人走入了一处位于荒域之上的百丈天坑之中,在最中心的位置摆着着一个法坛,而法坛周围,则是堆叠着许多灵性生灵的骸骨。


    此间周围的修士见他们进来,都是上来见礼。


    张御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为首修士言道:“回禀玄正,这几日来我等总是看到有修士遁光自顶上飞过,因为飞遁方向是全都是由东往西而去,一开始还以为是域内的真修,可是后来发现此辈来总是去往一地,我等才有所怀疑。


    昨天半夜时分,我等发现荒原上有血光腾升,在发出报信之后,便先行来察看了一番,最找到了这个地方。”


    杏川道人上前几步,把袖一扫,法坛中间灰烬飘散开来,可以看到下方是一个凹槽,里面还有一层暗黑色的痕迹。


    他抬头道:“玄正,是血祭!这定然是那些邪修所为!”


    张御看了一眼,那的确是血祭的痕迹,看情形,这个法坛是这几日才搭建的。


    邪修的修炼办法多数就是吞夺生灵弥补自身,而血祭是一个最为残恶的办法,就是提取生灵的生命精粹,而后利用这些修行或者祭炼宝物。


    而血祭是必然是要用到智慧生灵的,越是与修士自身同出一源的生灵,则越是合适做血祭的引子,数目越多,所得收获也就越大。


    毫无疑问,这里面一定是有天夏人的性命的。


    涉及到这种事,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他道:“血祭违反玄府规令,之前我曾命司武彰道友暗中查探过这些邪修的洞府,杏川道友,这件事你就与司道友一同去办,你们若是缺少人手,可来跟我说。”


    杏川道人一拱手,正声道:“是,玄正。”


    张御交代过后,目光往前看有一眼,霎时一道璀璨星光在此间晃过,再看去时,整座法坛包括周围的那些灵性生灵的骸骨都是化为了一堆碎末。


    他让余下修士在收拾一下,便自天坑之中走了出来。


    万明道人此刻走了过来,道:“玄正,这件事很蹊跷,此间距离众修所见相差百余里,血祭之时纵有声光,也绝无可能透照如此之远,何况这些邪修也不可能不做掩饰,当是有人在刻意引他们到此。”


    张御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事情与岗哨的发生事并非不是分开的,而是有人在有意引导他们,让他们往邪修方向上去想。


    对方的目的尚不清楚,不过他并不会因此缚住自己手脚,该如何做还当如何做,只要自己不露出太多破绽,不给对方可趁之机,那就没有什么妨碍。


    而此刻天坑的天顶上空,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站在那里,身上是团绣芍药纹道袍,看去如云花朵正瓣瓣绽放着,他目注了下方一会儿,一旋身,便又消失不见了。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邪祟

    三天之后,张御收到了底下递交上来的呈报,说是那司武彰和杏川道人前往早前查到的洞府搜寻邪修,那是此辈却是先一步撤离了。


    对这个结果他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这些邪修自知不招同道待见,这些年来一直躲在荒原之上,不知道在地下修筑了多少藏身用的洞窟,不化大力气的话,绝没这么容易找到。


    可在等到北方战事的结果出来之前,他还无法将把所有力量投入到此间。


    现在只要那些邪修被逼着销声匿迹,不再去做血祭之事,那也算是达到了一半目的。


    不过他心下认为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既然这件事背后既是有人有意引导的,那么一直没有什么结果的话,那背后之人说不定又会弄出什么手段来。


    又是几日之后,时悦过来禀报的时候说道:“玄正,最近自灵妙玄境来了一名的姓莫的同道,他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也是来追查这些邪修的,他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些较为准确消息,不知道此事该是如何处置?”


    张御思考了一下,邪修多是旧修,之前玄府力量分散,各道派只管自家之事,没谁会去平白去树敌,所这几十年就是一直那些灵妙玄境的修士在追杀邪修,双方也各有死伤,可以说彼此积怨甚深。


    只是这个时候忽然找上来,他感觉未免有些凑巧了。可对方既是按照礼数登门相求,这事情也不好回绝。


    他道:“消息可以提供给这位道友,顺带提醒这位道友一声,这次之事,或许有人在暗中弄鬼,让他自家多加小心。”


    荒原地下某处洞窟之内,庞道人看着案台上玉盘之内的血色砂砾,他用拂尘拨弄了一下,问道:“赵师弟,就只有这么多了么?”


    站在他身后的赵道人抱怨道:“师兄,最近玄府那些人追查的太紧,我们费尽力气也只攒到了这许多血精,看来到月底是无可能上缴足数了。”


    庞道人面无表情看了看他,道:“这些话就不用对我说了,我岂不知你还有不少私藏,若是都拿了出来,定然能补足缺余。”


    赵道人急忙分辨道:“师兄,小弟……”


    庞道人伸手一摆,打断他道:“好了,你不用和我辩解,我也没打算让你把自己的私藏交出来。”


    他用手中的拂尘点了点那玉盘,道:“这些年来,我们每次送去洲内的血精数目都是有定数,每次我们也都言明已是竭尽全力了,可现在要是突然有多得送出来,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些年里都是在故意欺瞒么?所以你便是愿意,我也不会让你交上去的。”


    听到不用自己取拿私藏,赵道人放下心来,可转瞬他又免不了担心起来,道:“师兄,那现在怎么办?

    说实话,这些年若是没有白秀伸手照拂和暗中传递的消息,灵妙玄境那些人早就寻到我们了,我们也没法和洲内交换所需之物,这条路若是断了,我们很难在荒原上存身下去了。只玄府那些玄修就足以收拾我们了。”


    庞道人言道:“我们这些年来为白秀出力,也算是对得起他了,而此人心思深沉,若是我们不能为他所用,那下场必然堪忧,何况我们知道他许多事,所以这里不能再留了。”


    赵道人言道:“可是我们去哪里呢?”


    庞道人缓缓道:“去霜洲。”


    “霜洲?”


    庞道人言道:“我得到了消息,那些神怪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而青阳两府下一步要对付的,必然就是霜洲。”


    “那我们为何去……”庞道人话到一半,便反应过来,露出意动之色,道:“师兄是说……”


    庞道人呵呵笑了一声,道:“霜洲在失落之前人口便有不少,这五、六十年下来,想来数目只会多不会少,而战事一起,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我们若在那用血祭之法,那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妙啊!”


    赵道人也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些霜洲人虽原本就是天夏人,现在却是异类,无论杀多少想来也是无碍。”


    庞道人道:“有了足够血精,我们也能祭炼出趁手的法宝,到时候就算再遇上灵妙玄境的修士,或是白秀本人,我们也就无需畏惧了,只是此事还需拉上几位同道一同行事。”


    赵道人也道:“是极是极,多得些人手,才是稳妥。”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有弟子自外面进来,躬身禀告道:“师祖,诸位前辈都是到了。”


    庞道人挥动拂尘让他退下,而后与赵道人一同走了出来。


    外面或坐或站着二十余名修士,不过能修倒元神照影这个层次的,包括他们师兄弟二人在内,却也只有四个罢了。


    见他们出来,所有人都是站起执礼,尽管此辈俱是邪修,可只从外表看来,一个个俱是仙风道骨,仪容不凡。


    庞道人请了诸人坐下,道:“今请诸位来此,是因为荒原绝非久留之地,我等该是寻觅一个去处了。”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赵道人立时上前,将他方才所言之语一说。


    众修听罢,也是各自商量了一下,都是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最主要的是,霜洲那里能肆无忌惮的用血祭,这个疑惑他们根本抵挡不住。


    有一人这时出声道:“庞道友,赵道友,既然要去霜洲,那我们之前搜集的那血精,可还用得着再上缴么?”


    庞道人还曾来得及开口,却有一个声音自上方传来:“我这里正缺少几件趁手法宝,你们的东西不如交给我如何?”


    众人不觉一惊,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站在上空,身上穿着芍药纹团绣道袍,看着鲜丽异常。


    庞道人看了这少年人几眼,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这样的服色形貌,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他试着问道:“尊驾……可是元童老祖?”


    元童老祖看了过来,负手道:“没想到还有后辈识得我,你是谁的门下?”


    庞道人犹豫了一下,别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可邪修之间却很少讲交情的,互相算计才是常事,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在场不止一人知道他来历,他也隐瞒不住,于是打一个稽首,谨慎言道:“晚辈是‘妄殊山’门下。”


    元童老祖点头道:“原来合渊道友的弟子,说来他和我还有一些交情。


    庞道人可没敢把这话当真,若有另一个邪修忽然和人攀交情,那保准没什么好事,果然,他听得元童老祖下一句就言道:“合渊道友当年可是欠了我一盘‘武离果’,至今未还我,你既然是他徒弟,那么你就替他还了吧。”


    庞道人暗骂一声,什么欠了武离果?按天夏之谐音,“武离”即“无理”,对方这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我就是要跟你不讲道理。


    可他却很克制,整了整衣袖,道:“既是如此,我愿意把血精都奉送给前辈。”


    虽然这个老魔只是一个神魂,可是不到没得选,他也不想和其人相争,一个不好,还可能引来那些玄修,少些血精也没什么,到了霜洲再设法多血祭一点就是了。


    元童老祖看着他,淡然道:“你倒是能屈能伸,不过我实和你说了吧,老祖我从不欠人东西,为了不欠你们的,我也只好送你们超脱了。”


    庞道人面对这等言语,也是知道对方铁了心要和他们为难,当即后退几步,放声言道:“诸位,这老魔早死了五十余年了,如今也不过是一具神魂化身罢了,我们也无需惧他!”


    元童老祖站在那里没有阻止庞道人说话,而是看着上方,道:“来了。”


    “什么来了?”


    众邪修正疑惑之间,忽然一道剑光倏地飞下,而后场中出现一个白衫道人,背后一把玉剑,浑身灵光通透,如披明耀月光,仙家气象十足。


    “莫光辰!”


    庞道人回头再看,发现元童老祖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方才只是有意拖延他们一会儿,根本就没打算和他们死斗。


    白衫道人一扫下方,眼中精芒外溢,道:“好,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俱在此地,也省得我一一去找了。”


    他一叩剑柄,背后飞剑倏地飞出,化若流虹,冲着众人杀了下来。地窟之内顿时卷起一片湛然光亮!

    元童老祖离了洞窟之后,趁着夜色来至上空,淡然看着下方激战。


    在差不多斗战了有半个夏时之后,便见数道遁光从地下飞出,并朝着不同方向飞去。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道剑光也是自里追了出来,只是远不及先前那般锋锐明亮。


    元童老祖眸中有黑赤两色煞气涌动了一下,而后他身躯一晃,就追着那剑光而去。


    而众修于此争斗,动静不可谓不大,在荒原上巡查的司武彰等人很快寻了过来,并发现了这一处位于地下的邪修洞窟,在察看了一番后,他一边命人追查,一边将此事拟成书信,送去方台驻地。


    张御是在第二天清晨收到消息的,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那处的时候,忽然有弟子来报,道:“玄正,那位灵妙玄境来的莫道友来了,他说是有事想要面见玄正。”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剑战

    那位莫道友?”


    张御一转念,方才报上来的呈书中就有提到,这一位昨日也疑似出现在那个洞窟之中,那些邪修应该大部分都是为他所杀。


    后来此人也疑似追杀那些逃遁的邪修而去了,现在找上门来,说不定就与此事有关。


    他道:“请那位莫道友进来说话。”


    传报弟子应命而去。


    少时,外面进来一名白衫道人,身上清光净纯,不染纤尘,背后背有一把长剑,黑红两色的穗子飘荡不已。


    他见到张御,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讶色,而后神情一肃,打一个稽首,道:“在下灵妙玄境莫光辰,张道友有礼了。”


    张御抬袖一礼,道:“莫道友有礼。”


    莫光辰放下手来,忽然言道:“恕在下无礼,我观张玄正气息,纯正而绵长,不似玄修,而倒似我辈真修。”


    张御能感觉出来,此人语出自然,倒并无看不起玄修的意思,只是提到玄修之时自然而然带有一种自上俯视之感,显然是其人心里认定玄修是不如真修的。


    这也并不奇怪,多数真修都是如此认为,这是因为自身所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是心中之成见,是没法去做争辩的,故他只是淡言道:“大道修行,殊途同归。”


    莫光辰挑眉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又有几人能这般洒脱呢?恕我直言,灵妙玄境中不少同道对玄修都是抱有疑虑的,认为过往承传的修道之途会自此为玄修之法所坏去。”


    张御对此其实能够理解,真修原本就是远离尘俗,而玄修兴盛的几百年里,真修更是少有入世了,甚至有些严苛的地方,玄修所在之地,要真修远远避开,这自是会惹得真修不满,他看向莫光辰,“莫道友似无此忌?“


    莫光辰忽然笑了起来,道:“我为何要有此忌?莫某如今能安稳修行,不必去在意世间之事,莫非不是玄修的功劳么?”


    张御看他一眼,道:“莫道友倒是言语实在,“他伸手作势一请,“还请道友坐下说话吧。“


    莫光辰再是一礼,就在客位之上坐了下来。


    张御也是坐下之后,道:“还要请教,道友今次来此,是为何事?”


    莫光辰道:“我这几日寻觅邪修踪迹,昨日终有收获,正好撞见此辈聚集之地,便与此辈战了一场。”


    张御道:“这事我也是收到传报了,道友剑术神通,一众邪修不是道友一人之对手。”


    莫光辰却是坦然道:“这些邪修只是不欲与我死战,又希望利用他人来消耗于我,而自家觅得生路,这才让我有机会逐一击破,若是他们同心合力,我不见得能这么顺利拿下此辈。


    而昨日我虽是斩了不少邪修,可最后仍有不少逃脱,我后来用手段查问过了,此辈下来似是要放弃荒原,逃往霜洲去。”


    张御心下微动,道:“可能确信么?”


    莫光辰道:“此辈殊无诚义可言,只要稍作逼问,便就尽数交代了,我问了几人,都是如此,虽也不排除这是移祸之策,可是荒原之中既无此辈容身之地,那么霜洲那里的确是此辈最有可能的去处。”


    他看向张御,“只我对霜洲不是熟悉,听闻玄府在张道友带领下与霜洲有过数次交锋,故是今次前来,是想向道友求问霜洲落处所在,不知这是否对玄府有所妨碍?”


    张御道:“霜洲之地我之前报于两府知晓,倒不是什么隐秘的事物,这边可于道友一观。”他一抬手,背后就升起了一副霜洲舆图。


    莫光辰站了起来,目光在那幅占据整面墙壁的舆图之上扫了几眼,就已然将所有细节都是记下,而他一拱手道:“多谢张道友了。”


    张御此时提醒了一句,道:“霜洲眼下正严加戒备之中,又有着各种造物和披甲军士,足以与我辈修道人抗衡,道友若要去往霜洲,却需小心。”


    莫光辰点头道:“多谢道友提醒。那些邪修想已是去得远了,看来我这便要启程了,迟恐追之不及。”


    张御这时看着他道:“莫道友,昨夜你与诸多邪修交战,可曾有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人么?”


    “不同寻常之人?”


    莫光辰想了一想,道:“道友何出此言?”


    张御看着他道:“却不知,昨日莫道友是如何发现那些邪修聚集之地的?”


    莫光辰道:“我师门与这些邪修有数百载的仇怨,所以习有一门追索之术,只要此辈有气息留存,若是时候过去不太久,便能沿此追索,在那里倒并未见得什么不同寻常之人,有的也只是一群鬼祟之辈罢了,我迟早将他们一一斩尽。”


    他拱手一揖,道:“莫某告辞了。”


    张御目注着他,缓声道:“道友好走。”


    莫光辰一点头,不过他这个时候,他背后长剑的黑红剑穗飘动了一下,他的眼眸之中闪动了一道幽深的光亮。


    同一时刻,他背上的长剑传来一声悠长剑鸣,然而在那声息还未曾传出之际,那一道剑光已是先一步斩了下来!

    张御淡然看着,似是丝毫未觉意外,身侧的蝉鸣剑也是应意而出,倏然出鞘,与那道剑光架在了一处。


    莫光辰此时忽然一抖手,那把剑明明仍是架在上方,可是却又从中分出了另一把剑,照着他继续斩落下来。


    张御看去站在原地没动,然而这一剑却是从他身影之上划过,只是能看见背后浮现出了闪烁的灿灿星光。


    莫光辰一剑斩空,他保持着姿势凝定在那里,然而此刻,又一个莫光辰这个身躯之中分离出来,持剑对着前方迅如急电的又是一刺!

    张御此刻伸出手凝聚着心光的手,向下一伸,正正按在剑脊之上。


    轰!

    双方法力心光的碰撞使得之前积蓄的力量完全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


    整个大台上面的建筑也是轰然炸开,激爆的气流直冲云霄,将上方的云层完全冲荡开来,宣泄的力量也是如洪流般往外奔走。


    可见方台之地外扩散出去一圈圈如海浪一般的烟尘,待传至远处后,又在荒原上传来隆隆的回响之声。


    驻地内部忽然传来了这等动静,也是让众多在此守持修士大为吃惊,一个个都是往事发之地赶来。


    而大台之上,受此一阻,莫光辰原来连绵不绝的剑势却是中断了那么一刹那。


    张御此刻往前迈有一步,莫光辰持剑转手一斩,向着他头颅砍来,然而刀锋过去,却是斩中了一个虚影。


    张御在前进之余对着剑刃屈指一弹,法力心光再次激撞,莫光辰这一次调运法力明显仓促,受到冲击,剑刃嗡嗡一颤,霎时破碎化作无数光点,整个人也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张御这时一伸手,正好一把握住方才飞出格挡的蝉鸣剑的剑柄,而后自然而然就顺着前行之势向下斩来!


    莫光辰往后退去,同时也是伸手一拿,居然从原来留在身影那里接过另一把长剑,往上一架,格住了剑锋。


    这也堪称是极其精妙的一剑,有去有来,又出有收,把剑术分合之变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然而这一战本来是由他发起,并由他先行抢攻,可现在攻防却是一下倒转过来。


    张御剑势即展,便如天光洒下大地,堂堂皇皇,浩大至刚,每一剑都是裹挟无边心力而来!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战斗可谓电光火石,任何神通道术都是无用,也根本来不及去施展太多变化,唯有最为简单的动作,和最为直接的法力心光碰撞,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


    在瞬息间连接数百剑之后,莫光辰用于护持的法力被一层层的削弱减少,根本来不及回气补充,最后手中之剑被一股巨大撞击震荡开来。


    张御此刻把剑一收,同时一指点出,正中此人额头。


    莫光辰对他释然一笑,轰地一声,整个人轰然炸成了一团灰烬。他手中之剑远远飞高,再是落了下来,嗤的一声插入了地下。


    张御一人在大台之上持剑而立,看着那柄长剑之上的长穗在风中飘荡不已。


    而此时此刻,四面遁光闪烁不停,方台之中的修士全数飞来,却是正好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方台驻地不远处,元童老祖立身在半空之中,而他的身前,正漂浮着一枚血红色的珠子,此刻那珠子之上出现了一丝丝裂痕,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就化作无数晶莹的赤色碎屑散落下来。


    昨夜他用了一些手段把莫光辰引到了一众邪修的聚集之地,借众邪之力消耗了此人许多法力,最后再是跟随上去,于暗中出手将此人拿下。


    之后他又回到洞窟之中,将被莫光辰斩杀的那些邪修身上的血精都取拿了出来,并直接以此祭炼成了一枚移魂珠。


    此珠可以诱导一个人的意识一段时间,他便直接让莫光辰去对付张御。


    这个办法歹毒在于,张御被莫光辰杀了那是最好,可莫光辰要是反被张御所杀,那么不管其人之前经历过什么,死在张御手中总是没错的,灵妙玄境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他没有想到莫光辰如此刚烈,且还在最后清醒了一瞬间,直接就借着张御的力量自爆身躯,这算得上是自裁,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得出来,使得这场算计变得有一点点不完美。


    不过没关系,他通过移魂珠的意识沟通看到了方才那一战,已然试探出了张御方才所具备的神通手段,他这一次最主要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只是他自忖要对付张御手中的剑器,自己也还需要一件趁手的法器,他想了一想,把手一握,无数血精飘飞出来,并在半空之中缓缓凝聚出一物来。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胜报

    张御站在大台之上,凝视着那柄长剑。在莫光辰最后绝命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其人眼眸之中倒影出来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


    这无疑是莫光辰有意展示给他看的,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位真修应该是被某种手段给控制了。


    这背后谋算之人利用莫光辰来杀他,而不是亲自动手,想必是忌惮他身边所拥有的力量,其次也当是有试探观察他神通道术的用意在内。


    其实这些观察得再如何细致,在真正斗战中也未必真的有用,哪怕是同一个手段,在具体运用的时候也会生出截然不同的变化。


    更何况他除了剑术之外,也就是了用了“尺步天虚”之术,其余诸法一概未用,至多让对方了解到他心力浑厚,足以于正面击垮莫光辰这等同辈真修。


    其实对方在试图察看他的时候,无形之中同样也暴露了自己的某些情况。


    不过莫光辰所展示出来的那等形貌,却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线索,这不禁让他想到了某一个人。


    “玄正?”


    张御目光一转,见是万明道人此刻来到了近处,而其余修士则是围在四周,他对诸人言道:“此间已是无事,诸位且先散去吧。”


    众修听他如此言,对天台之上行有一礼,便就退下去了。


    万明道人这时问道:“玄正,不知方才发生何事了,那真修为何要对玄正出手?”


    张御言简意赅道:“此人也是受制于人。”


    万明道人心下一凛,莫光辰他之前也是见过,说一句法力强绝并不为过,这样的人居然会被人左右意识,那出手之人的神通手段定然非同一般。


    张御这时伸手一拿,那柄长剑自地上飞起,自行落入了他的手中,而剑柄上面那黑红色的剑穗此刻却是化为一堆尘屑,飘散了出去。


    万明道人神情微凝,道:“玄正,虽然事出有因,可此人终究死在我们这里,灵妙玄境那里怕是会有些麻烦。”


    张御点了点头,对此他也是心中有数。


    虽然表面看上去,莫光辰是被他所杀,可实际上他最后一指只是意图唤醒其人。


    在清醒的那一瞬间,莫光辰似是自觉无可摆脱束缚,所以用尽力量选择了自绝。


    可人尽管不是他所杀,要查证真相也是不难,但有的时候,哪怕是理智上接受了,情感上却不见得也能过得去,尤其是真修与玄修之间其实一直存在矛盾,所以有些人未必一定会跟他讲道理。


    但是他也不在意这些,对于此事,讲道理是有讲道理的方法,不讲道理也有不讲道理的方法。


    他此刻把剑鞘也是拿来,将莫光辰这柄长剑往里一收,随后放入了紫星袋中,道:“唤人把这里处理一下,再拟书送去灵妙玄境,让他们来人处理。”


    十余日后,灵妙玄境。


    玄境之内的日月更替十分之刻板,上一刻还是阳光普照,温暖如春,而下一刻已是星月满天,银霜遍地。


    某一个石窟之中,每过一个呼吸,就有一枚水滴自上方落去下方的水池中,传出一声悠远的空灵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光滑的洞璧。


    池水之前,一名道人背对着洞口坐在那里,冷蓝色的粗布道袍在月色之中浸染,使得这里显得分外寒寂。


    脚步声传来,一名年轻弟子出现在了洞窟门口,他站之定,执礼言道:“尹师伯,玄府的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道人才言道:“是为了莫师弟的事?”


    年轻弟子回道:“是的。”他顿了一下,“有人看到莫师叔是与玄府那位玄正较量之时才致身死……”


    那道人淡淡道:“此言不足取信,谁人传此言,让谁自行去领罚闭关十载。”


    年轻弟子犹豫了一下,道了声是,他顿了下,又言:“”那师伯,我们该如何回应?”


    那道人言道:“先去把莫师弟的神魂接引回来,余下之事,待我出关之后再言。”


    年轻弟子躬身一礼,便退下去了。


    荒原一处山岩的洞窟之内,有一阵阵忽明忽暗的光亮闪过。


    元童老祖手掌心中飘荡着一粒粒晶莹璀璨的物事,此刻正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其就如破碎的琉璃残砾,在碰撞之时,传出细密而清脆的声响,只是随着彼此越来越多,虽有的碎晶变得越来越是细腻,声音也是变得轻柔悦耳起来。到了最后,化作成了一条飘散如彩雾的薄纱。


    “成了!”


    他伸手一拿,将之徐徐收入了手中。


    他满意地看着手中这条随心意变动的薄纱,这一次他用尽了这回得来的所有血精,方才塑炼成了这“炼绝天纱”。


    血精最炼之宝最大的好处是与身上的功法可以完全契合,当中完全用不着其余的宝材,只需要祭炼者自身的气机便好。


    而且这些血精早已是经过了那些邪修的祭炼,剔除了其中所有的杂质,算得上是纯粹无比,祭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现在七天之期早过,他并没回到身躯那边,那是因为他此前已是夺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邪修身躯为载体,使得他能够在外滞留更长时间。


    只是他现在还不准备立刻去找张御,因为张御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诸多修士护御,所以他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


    方台驻地之内,张御正坐于大台之上观览一幅文卷,东方初生旭日从窗外将光芒投入进来,落在他的案台之上。


    这些天来,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却是迟迟不见现身,应该是在等待某一个机会。


    不过这段时日他也没有闲着。他看着摊开在案台上的文卷,那里是他从玄府讨要过来的关于元童老祖的所有记载。


    从莫光辰眼眸之中所倒映出的形象来看,背后之人应该就是元童老祖无疑了,

    元童老祖虽然身死,但是这位乃是上位修士,其所具备神通手段远超出一般修士的认知,若说用什么办法保存下来神魂意识,那是不无可能的。


    这卷记载之上,有着元童老祖所擅长的大部分神通手段和以往所携带的法宝,而在有些地方,还注明有克制之法。


    只是……


    他伸手在那些注释上点了几下,过去连金梁鼎都是可以从玄府之中取拿出来,这些克制手段也未必可信。


    就在他思索之时,忽然察觉到远处荒原之上有一道道光亮接二连三闪烁了起来,这是来自于各个岗哨上的芒光传讯,可是现在居然闪动起来。


    他顿时意识到,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过了一会儿,他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欢呼之声,而后脚步声起,就见一名弟子带着激动之色匆匆奔入过来,对他一拱手,满脸通红递上一份手写的报书,道:“玄正,两府芒光传讯,通传洲域内外,北方神怪已退,玄正,我们胜了!”


    “哦?”


    张御站了起来,伸手将报书拿过,而在此时,耳畔的欢呼声音变得更响了,几乎整个驻地内外的弟子都是加入了此列。


    他也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自从六十余下年前浊潮到来之后,青阳上洲最主要的敌人就是泰博神怪,正是因为这些神怪的遮挡,使得青阳上洲与外洲乃至玉京联系变得格外困难。


    这几十年下来,虽然大的战事未起,可小战事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天夏人死在双方的战争之中。


    而在荒原之上,更是徘徊有无数低等神怪,几乎所有年轻修士在修行成长的过程中都在和这些神怪厮杀过,现在这样的大敌已被击败,也难怪诸弟子如此振奋。


    他打开报书,这上面没有具体的过程,只是很简略描述了一下战况。


    就在两日之前,青阳两府一战摧毁了泰博神怪盘踞在北方荒原上的最大的据点,泰博神怪于此战之中投入的主力近乎全灭。


    现在残余的神怪已经退到了荒原更深处,虽然仍然有不少,但短时间内已经不具备和青阳较量的力量了。


    也就是说,北方战事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把书信放下来,眸光微动,那么接下来,两府的目标无疑就会转向霜洲了。


    “嗯?“


    他此刻听到了云中传来某种响声,走出大台窗口一望,就见东方天边浮现出了一个个黑点。


    那是成千上百的刻着玄浑蝉翼纹的飞舟,此刻正派排成一列列队形,朝着方台驻地这边飞来。


    飞舟到了附近,并没有靠近方台驻地,而是往在天机院驻地而去。


    许多昆图飞舟直接接荒原之上停泊下来,而其中较大的一艘飞舟却是停泊在了天机院驻地的泊舟天台之上。


    随着舱门旋开,自里出来十余名甲士。


    为首一人下了梯阶,直接走入台殿之内。


    常谷此刻正站在大堂之前相迎,他拱手道:“可是乐军候么?”


    乐军候抱拳一礼,客气道:“常先生有礼,正是乐某。此回乐某奉军府之命,带一曲军卒先行驻守此地,下来乐某将保护天机院修筑军用堡垒和泊舟天台,以备攻伐霜洲之用。”


    常谷犹豫了一下,道:“可是之前玄府张玄正曾言,如今荒原之上似并不安稳……”


    乐军候笑了笑,自信言道:“常先生,你要相信军府的力量,玄府做不到的事,我们未必做不到。”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袭

    两府刚刚在北方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军府从上到下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


    在乐军候看来,飞舟玄兵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荒原上所谓的敌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来的这么快,那是因为这次北方战事出现了一大批因功而拔擢的军将。


    可是总有那么一批人畏惧战争的残酷,并没去参与北方战事,而现在,他们却是妄图从霜洲这里获取到足够的功绩。


    从他们所了解到的战报来看,玄府轻轻松松就化解了霜洲的攻势,并且成功突袭了霜洲本洲,逼得霜洲不敢冒头。


    这般看来,霜洲战斗力着实不强,正是他们建功立业,捞取功勋的上好对象。


    在乐军候坚持之下,天机院驻地没有再去顾忌张御的警告,开始在荒原之中修筑军事堡垒和泊舟天台。


    这是作为进攻霜洲的桥头堡,毕竟青阳上洲并没有霜洲人的密匣技艺,携带玄兵的飞舟不可能连续飞遁数千乃至数万里进攻敌人。


    必须像对付泰博神怪一样,用军垒层层推进,当然,对付霜洲就不必像对付神怪那般动用全洲的力量了,只是几个边州的物力就足以支撑了。


    而建立起来的军垒在战争过后也并非无用,可以围绕着这些地方建立一个个驻屯军镇,并将广大的荒原重新纳入到有效的控制范围之内。


    因为事先准备充分,各类物资也是充沛,只是短短五六天工夫,在天机院各种造物的努力之下,数座军垒就在荒原之上拔地而起。


    张御自也是看到了在军府的人到来后天机院又有了新的动作,劝言他已经作出了,既然这些人执意不听,那么他也不会再去多言。


    不过他仍是会向两府送递一封告书,作为最后一次警告,免得到时出了什么问题,反推到玄府身上来。


    而他这几日,除了处理一些必要事务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修持,为这可能到来的一战而做准备。


    这一日,有弟子来报道:“玄正,灵妙玄境来了一位道长。“”


    张御在那日送去书信,也一直在等待灵妙玄境那里回音,听到那里已是来人,挥手让那弟子退下,自己自里走了出来。


    来人是一位束发轻袍的年轻修士,面上看着大约十七八岁,他对着张御打一个稽首,道:“这位便是张玄正吧,在下于复,此行来是接莫师叔的神魂归去的。”


    张御一拂袖,案上那柄原来属于莫光辰的剑器顿时飘向了对方。


    他道:“莫道友的神魂就寄存在了这里面,但是我与他沟通之时,却不得回应,能保留多少,我也不能确定。”


    莫晨光之前意识受人控制,神魂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能保留下来一点也亏得这般剑器与他心意相通,已然算是他自身一部分了。


    于复神色郑重了几分,起双手上前接过,他拿出一卷闪烁流光的布帛将剑裹好,这才神容一敛,又看向张御,拱手道:“张玄正,在下受师门所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玄正。”


    张御点头道:“道友请说。”


    于复问道:“玄正来书上说,莫师叔是受人摆布之后,意识受到了左右,方才在这驻地之内与玄正斗战,不知玄正可是知那背后之人的身份么?”


    张御回道:“现在还无法完全确定,但莫道友临去之时,曾向我示意此人形影,我观了下来,极有可能是元童老祖。”


    “元童老祖?”


    于复露出惊异之色。


    张御伸手一指,旁侧立时显露出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的形影来,他道:“这便是莫道友最后所示。”


    于复看了几眼,他认真记下,不过仅凭这幅形影图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任谁都可以造出这样的东西来。


    他想了一想,认真言道:“嗯,在下并非是质疑张玄正,只是想问一句,张玄正对此可有明证么?”


    张御道:“不管此人是不是那元童老祖,可既其利用莫道友来对付我,那么我只要尚在此间,那么此人想必不会就此收手的,若是于道友愿意,可在我这里多停留些许时日,想必是能看到结果的。”


    于复略微有些为难,他此来是接莫光辰神魂回去的,留在这里的话,却不知道要停留多长时间,可正自思量的时候,忽然手中之剑震动了一下。


    他微微一怔,随即叹道:“莫师叔,你也想要留下来么?”他敛容对张御一个稽首,道:“那就叨扰了。”


    天机院动作异常迅速,在新年来临之前,数座军垒大体已是修筑好,乐军候带来的一千多军卒全数进驻到了分布在不同方位上的五座军垒之中。


    这些军士尽管无法回去过年,可抱怨的人并不多,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在霜洲一战中赢取功劳的,若不是临近年底,一下少了许多人与他们相争,这一次还不一定能轮得到他们。


    不过他们过得也并不苦闷,尽管荒原之上寒彻入骨,可军垒之中有各种造物热源,却是温暖如春。


    而因为方才和泰博神怪结束了战争,剩余的各种物资都是在往这里调拨过来,所以衣食上面非但没有丝毫短缺,还称得上是异常充沛和丰富。


    除此之外,因为霜洲征伐还未开始,时间又在新年前夕,所以营中的管束还没有那么严,许多家世不错的军士还带来了一些能歌善舞的造物人,专门用来给年宴助兴。


    乐军候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军士中有不少人他也得罪不起,过年之前,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他也权当是鼓舞士气了。


    不过必备的岗哨他还是一样安排下去,并没有因此而疏忽,他不把玄府的警告放在心上是一回事,可要是完全疏忽戒备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时日很快来到了大玄历三百七十七年的除夕之夜。


    正在军垒中的众军士欢庆年宴的时候,深沉无尽的夜空之中,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出现在了那里。


    他看着荒原上闪烁着熠熠明芒的军垒,伸手向下一拿,霎时间,成百上千完全由煞气凝聚的煞鬼在地表之上浮现了出来,而后无声无息的向着军垒之中冲去。


    军垒修筑的十分高大坚固,并且周围还遍布用于示警的造物报讯鸟。


    这些报讯鸟在发现这些煞鬼,却是第一时刻发出了嘶鸣声。


    放哨的士卒立刻醒觉过来,高喊道:“敌袭!”同一时刻,尖锐的警讯之声也在整个军垒上空回荡起来。


    所有正在欢庆过年的军士立刻反应了过来,身上外甲迅速蔓延,并覆盖全身,并互相招呼配合,短短时间内组织起了数个战斗队列,冲出内厅,于正面迎上了煞鬼。


    即便这些军士多是准备来霜洲征伐之中见混资历捞功劳的,可所有人都是在学宫中经受过完整的军事训练的,且每一人还有观察者在一边提出正确的建议,故是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正确应对。


    这个时候,军垒之中飞出一条巨大的造物蛟龙,盘旋上空,时不时一道虹光喷下,那些煞鬼一触,立刻就崩散无影。


    元童老祖远远看着这一幕,也是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杀了这些驻地之中的凡人,可没想到这些煞鬼非但一时攻不进去,现在看去反还有被剿灭的可能。


    他其实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些玄甲和造物,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变得和他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了。


    他自被斩杀到如今有五十多年了,可实际上,在那之前,他与凡俗世界就已经上百年没有交际了。


    其实对于他这样一个上位修士来说,身具翻天覆地之能,也并不需要去关心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过一笑置之。


    可是现在,他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力量大大不如以往,所以并不能做到完全无视这些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也只是让他多费些工夫罢了。


    他站在不动,只是神思一催,方圆百余里之内,无边煞气涌动起来,就向着当中的军垒席卷而来!


    天机院驻地之内,乐军候正在宴请常谷和天机院驻地的师匠,他对常谷敬了一杯酒,道:“常先生,贵方的修筑的军垒很快,但不知,能否再加快一点进度?”


    常谷认真道:“我是严格按照天机院的规制来做的。”


    乐军候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常先生,有时候并不需要那么刻板嘛,要知道,现在修筑的军垒都是位于大后方的,待大战一起,霜洲人自顾不暇,根本深入不到这里,哪里用得着处处都按照规制?

    尤其过年之后,大军就要到来,按照现在进度,我们还是有些慢了,只要常先生稍微通融一下,那对你我都有好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军士急匆匆冲进来,抱拳道:“乐军候,不好了,出事了。”


    乐军候听着这话有些刺耳,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事?这般急躁?”


    那个军士面色苍白道:“军垒,我们修筑在荒原上的军垒被人摧毁了。”


    乐军候神色一紧,霍然站了起来,盯着下方,着紧道:“是哪一处?”


    那军士颤声道:“全,全部,”他努力稳住声音,“所有我们到来后修筑的军垒,都被摧毁了,军卒死伤,暂时无法计数……”


    乐军候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烟火

    方台驻地之内,张御盘膝坐在内室的软榻之上,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杯香茶,他此刻通过琉璃壁望着外面深沉的旷原。


    尽管还未到新年,可是四面八方却时不时却有隆隆的爆鸣声响起,在天宇上方绽放出一团又一团绚烂瑰丽的烟火。


    因为是除夕之夜,今日的报讯,每一次芒光传讯之后,都会附带上天机院特制的烟花爆竹,原本寂冷的荒原现在却是显得异常热闹。


    他看着烟火之下时明时暗的荒域,现在眼见已是到了年底,元童老祖却始终未曾出现,这位许还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或许就算是邪魔也是要过年的。


    他端起清茶来饮了一口,清香而滚热的茶水润入肺腑,神思也通透了几分。


    这是于复从灵妙玄境带来的茶叶,特意赠送给了他两罐,他品着很是不错,想着下一次也可以托桃定符带一些过来。


    不过说起来,桃定符这次在看过霜洲那艘巨舟后,已经答应回去为他打造一艘巨舟,恐怕接下来年许时间内都没有什么空余了。


    正思索之间,又一阵烟火爆竹的声响响起,琉璃壁外再次闪烁起一片明灿的光芒。


    又是一年快要到来了。


    隆隆声音之中,一名老成修士走了进来,躬身一拜,道:“玄正,方才天机部有传讯,说是半个夏时之前,建在两千多里外的几处军垒具被攻破了,军卒也死伤了不少。”


    张御举杯之手微微一动,问道:“弄清楚是什么人动得手了么?”


    那修士回道:“讯传并不详细,出手之人疑似是上次袭击我等岗哨之人。


    张御一思,道:“天机院驻地那边可有人过来么?”


    那修士回道:“没有。”


    张御点了点头。


    距离事发已然过去了半个夏时,既然天机院驻地没有来人,那就是并不想要他们玄府插手进去,那么他自也不必要去管。


    他道:“你下去吧,让底下弟子加强戒备,莫要松懈,虽然今夜是除夕,其人既然动了军府的驻地,未必不会对我来。”


    那修士一拱手,道:“是,玄正。”


    待人走后,张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来自己猜错了,邪魔是不过年的。


    此时此刻,常谷和乐军候已经乘坐斗战飞舟赶到了一处事发之地。


    他们随行带了上百个披甲军士,外面还有数条造物蛟龙和十余艘携带玄兵的斗战飞舟接应,已是足以应付绝大部分危机了。


    半个夏时后,飞舟一顿,一名军士开口道:“军候,按距离和方向推算,这个方向驻地应该就在下面。”


    乐军候往下方望有一眼,漆黑的夜空之下什么看不见,下方的荒原像是吞夺一切的巨兽之口。


    不过稍过片刻,数驾随行的载运飞舟过来,舟身之上放出一阵阵明光,霎时将下方数里方圆照得一片通透明亮,形如白昼。


    此刻他们面前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片残破的废墟,原本坚固的军垒已然坍塌了一半,荒原之上到处都是破碎的披甲军士的尸身,还有各种造物的残骸。


    这种景象看得乐军候心直往下沉,这些军士其中不少身世不简单,这一下死伤这么多,他也是没法交代得过去。


    他点了下自己的眉心,霎时一身外甲蔓延出来,覆盖了全身,道:“常先生,我们下去吧。”


    常谷一点头,也是同样披上了自己的玄甲,并从旋开的舱口处跳跃下去。


    与此同时,五队披甲军士也是从飞舟之上跟着跃下,待落到了地面上后,又迅速分散开来,往被破坏的军垒之中贴地飞跃而去。


    常谷这时看了看四周,透过外甲,周围三十丈之内的事物都是清清楚楚,他注意到那一条巨大的造物蛟龙躺在地面之上,只是身躯已然断成了数截,其中血肉部分完全化尽,只留下属于金属的部分。


    他走了上去,看有片刻,上去抓了一把,那些地方却是窸窸窣窣洒落了下来,竟是彻底化成了粉末。


    他看着外甲手指之上沾染到的那一抹缠绕不去煞光,道:“乐军候,这像是修士的手段。”


    乐军候神色不太好看,他已经意识到可能就是玄府提醒自己的那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废墟内传来从副的声音:“军候,快来看一下。”


    乐军候和常谷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往原来的军垒主厅进来,随即便见到,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用鲜血勾画的符阵,那古怪的符箓从地下一直延伸到了破裂的穹顶上方,最后好似一直通到天空之中。


    乐军候向自己的观察者问道:“灵乐,这是什么?”


    观察者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根据军府的卷册判断,这很可能是邪修的血迹符阵,这里原本存活的生灵应该都被血祭了。”


    “血祭?”


    他很快从观察者那里了解到了关于血祭的一切,面甲之下的神情顿时变得异常之难看。


    常谷不是军卒,并没有观察者,但在问了几句后,他也是得到了答案。


    震惊之余,他不由自责道:“这件事还是怪我,玄府早就提醒过我们,我应该在修筑的时候再加强一些守御力量,而不是完全按照规制来,老师一直让我因地制宜,我做事还是太过刻板了。”


    乐军候从方才开始他心情就很糟糕,脑海里不断盘算着该怎么应付过去这件事,听到常谷忽然这么说,心中一动,有那么一瞬间,升起了把责任推到常谷身上的念头。


    可旋即再是一转念,却又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


    常谷做事一直规规矩矩,勤勤恳恳,从来没翻过错处,最重要的是,这位也不是没有背景的,想把事情栽到其身上那根本不可能。


    正如此想时,他又听到常谷提议道:“乐军候,既然这个可能是修士,我们是不是请玄府相助……”


    “不行!绝对不行!”


    乐军候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


    现在这个情况,绝不能让玄府插手进来。


    他自己出了问题那是他自己的事,有什么责任至多他自己扛下来,那么还能保证家人后代还能不受牵连。


    可是让玄府帮忙解决麻烦,那却是在丢军府的脸了,那可能连儿孙辈的仕途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或许是觉得自己态度不够好,他忙又加了一句,“常先生放心,待过了年,明校尉和莫校尉都会到来,有这两位坐镇,我们就不用怕这个邪修了。”


    常谷道:“是这样么?”


    虽然他认为对付修士还是请玄府出面比较稳妥,可他毕竟是天机院的人,相对来说对披甲军士更是了解和信任一些,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下来又将剩下的几个军垒驻地也是一一查看过,发现这些地方都是遭遇了类似的袭击,并且可以看出,出手的是一个人。


    让乐军候觉得侥幸的是,最后统计下来,大概有一百多人得以逃了出来,并没有全军覆没,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在回到驻地后,他马上把具体情况书写下来,并分数个渠道递送了上去。


    他在忐忑不安中渡过新年之后,到了初二这日,两艘中型斗战飞舟自洲内飞来,停落在了飞舟泊台之上。


    其中一艘飞舟的主舱之内,一名高挑女子坐在那里,透过前方的琉璃看着外面的景物,一名女军士走来,对她肃然执礼道:“莫校尉,域外驻地到了。”


    莫若华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校尉大氅,往外走去,身后一队护卫军士跟了上来。


    到了外面之后,另一艘斗战飞舟之上的明校尉也是带着亲卫走了出来,只是他的装束就显得很随意,只是一件便服就对付过去了。


    两人目光一碰,互相点了下头。


    乐军候之前得到传报后,此刻正等在下面,见两人出来,忙上来执礼道:“军候乐盖,见过明校尉,莫校尉。”


    莫若华和明校尉也是回了一礼。


    打过招呼之后,乐军候道:“我已为两位摆好了宴席……”


    明校尉却是一伸手,道:“宴席什么时候去都好,乐军候,你的军报我们看到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你现在就放下手中的事,带我们去那里看一下。”


    莫若华道:“明校尉,这个事情最早是玄府的张玄正出言警示的,我认为应该先去找张玄正,他应该更了解情况。”


    明校尉朝她笑了一笑,道:“假如莫校尉没有把握的话,那么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做好了,明校尉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在北方战场上转了一圈下来,他自觉实力又提升了几分,只是他现在还不确定能否与张御相争,而这个对手却是来得正好,可以顺便检验一下如今自身的实力。


    莫若华没有与他争论,表情平淡道:“既然明校尉坚持,那我祝明校尉此行顺利了。”


    明校尉咧嘴一笑,道:“那是一定的。”


    莫若华对他客气一点头,就带着从副和身后军士往驻地内的军营走去。


    乐军候有些担心道:“明校尉,莫校尉若是不去,我们是不是再……”


    明校尉不满道:“你在担心什么?没那个女人,我们就做不成事了么?”


    他拍了拍乐军候的肩膀,很是随意道:“放心吧,我一定能解决的,去找个人带路,坐了这么长时间飞舟,我浑身都僵了,正好顺带过去活动下筋骨,快的话还能赶得及回来赴宴。”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冲突

    莫若华走到军营驻地之后,并没有住进乐军候为自己准备的居所,而是直接从飞舟之上搬了一个简易的营房,撑了起来住下。


    这种营房是征伐泰博神怪时在野外经常会用到的,那时候就在地下挖一个深坑,然后住在里面,在战场之上,这东西具有遮蔽自身的作用,住在这里面,能给她一种莫名安稳的感觉。


    莫若华到了里间后,解开了身上军校大氅,递给一边少女役从,而后厚垫之上坐下,而后拂拭着一把长枪,这是她在战场上惯用的兵器。


    外面有声音响起:“校尉?”


    少女役从上去掀了营帐,从副自里走了进来,抱拳道:“校尉,军士们都已住安顿宿下了。”


    莫若华坐在那里道:“你也下去休息吧。”


    从副道:“校尉这里不能没人递话照应。”


    莫若华半侧身看了看她,挥手道:“去吧,这里有小从。”


    从副只得一抱拳,道:“是,校尉有什么事就吩咐属下。”又对那少女役从道:“小从,照顾好校尉。”


    那个少女役从对她一个万福。


    莫若华擦拭好长枪之后,放到了一边,而后执笔写起了帖子,这是征贴,她准备将几位在开阳学宫内同宿的好友都征召到自己身边来。


    这一来是霜洲之战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将再无什么战事了,唯有在这个时候加入进去,才有可能得到军功,不然出了学宫,就只能靠熬资历慢慢上升,她愿意帮助这些好友一把


    再一个,她现在的从副虽然是自己从军中挑选的,但是一众亲卫全是军中分拨给她的。


    这里面大部分都不是自己人,甚至她清楚里面有不少人负责监视自己日常行径的,而关键时刻有多少愿意听她的命令也很难说。


    所以她必须有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身为校尉,按照军府规制,她可以有自己的部曲二十人,不过这些都是要靠她自己的薪俸供养的,所以她还打算往去东庭去书征召当年旧友。


    她拟好贴书之后,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会儿,你稍候把书信送到小阮那里,让她代我送出。”


    少女役从问道:“女郎要去哪里?

    莫若华道:“你在好好等着,有人来一律不见。”


    说完之后,她走了出去,眉心一闪,霎时间,暗蓝色的外甲迅速覆盖全身,而后一个纵跃,随着地面之上一蓬灰土,人已经消失不见。


    方台驻地之内,一名弟子走入堂中,对着正在观书的张御拱手道:“玄正,外面有一位军府来的莫校尉求见。”


    张御放下书卷,道:“请她进来。”


    少顷,一个暗蓝色甲胄的金属巨人走了进来,到了里间之后,身上外甲往眉心之中化融进去。


    莫若华自里现身出来,她对着张御抱拳一礼,道:“先生。”


    张御点首道:“果然是你。坐下说话吧。”


    莫若华再是抱拳,道:“谢先生。”


    待她坐下,张御问道:“你已是校尉了?”


    莫若华道:“其实全是我身上这件玄甲之故,去年我被军府征召,数月时间都在营地之中受训,后来才知是军府挑选披甲人选,这身外甲有些玄异,与我一同受训的同袍很多都是永远不能醒来了。”


    她说起这些时语气很自然,倒是不是她完全无视了生死,而是经历的够多,故能够较为坦然的面对这些。


    “年前军府又去军前效命,一直到了年前,本来待月后再至,后来收到了乐军候的文书,说是有邪修阻碍前路,这才被与明校尉一同被派遣过来。”


    她看向张御,道:“那乐军候在书信中说什么玄正言那邪修神通惊人,玄府不能制,还劝说他安忍不动。他却以为军事不能耽搁,一力决意修筑军垒,以俟大军到来。


    而除夕之夜猝遭敌袭,军士奋勇拼杀,直至战至最后一人亦不退缩,期间屡次向千里外的玄府岗哨发出信号,却始终无人驰援,这才让人一一击破。”


    张御一听就明白,这乐军候潜言其实是在说这次的事不怪我,都是玄府的错,玄府畏敌如虎,退缩在后,而我却不避危难,奋勇向前,我除夕之夜尚在与敌搏命,而玄府收到援讯后却是不动如山。


    也难为此人,明明一封败书,手下士卒死伤枕籍,这调子一换,倒是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只是他知道,军府多半会默认此书,这不是为了乐军候一人,而是未了给死在那里的数百名军士和军士亲友们一个交代。


    至于里面玄府的名誉受损,在军府某些人看来,恐怕就是小事了。


    他道:“你们这次前来,便专以是为了对付此人?”


    莫若华道:“是的,明校方才已是决定单独出击,击破此敌。”


    张御淡声道:“没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一艘飞舟正往一处被破毁军垒驻地飞驰而去。


    明校尉双手枕在脑后,无聊的靠在飞舟主舱的软榻之上,尽管外面的旷野看着十分壮阔,可他觉得荒原上的景物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单调枯燥,和北方荒原没什么区别,他早已经看得厌烦了。


    这时乐军候派来负责引路的军士伸手向前一指,道:“明校尉,就在前面了,我们快要到了。”


    明校尉总算来了点精神,一下坐了起来,凝视远处。


    过了一会儿,飞舟到了近处,而后这处军垒的景象便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堡垒,军卒们的尸身已经收敛了,但是被破坏的造物残骸还在散落再荒原上,他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不由道:“真是惨啊。”


    那个带路军士愤愤然道:“邪魔真是不讲规矩,连过年都要动手!”


    明校尉舒展了一下身躯,懒洋洋道:“邪修可不是靠放几个爆竹就能吓走的。”


    那军士一愣,随后悻悻然没有接话。


    飞舟在这处军垒上空转了一圈,明校尉左右看了看,忽然一抬头,凝定某一个方向,他伸手一搭军士的肩膀,道:“你先回去吧。”


    军士一怔,道:“明校尉你呢?”


    明校尉撇了撇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走恐怕就没机会了。”一语言毕,他眉心一闪,身上外甲迅速覆盖了身躯,而后自旋开的舱门处一跃而下,往大地落去。


    军士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变白了几分,对着驾驭飞舟的军卒慌张催促道:“快,快掉头!”


    明校尉自百丈高空而下,最后轰地一声落在大地之上,他随即站直身躯,双眸看向远空,道:“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出来吧,与我一战,你袭击了我们的人,总要我们一个交代,不是么?”


    话音落下未久,周围煞气滚滚而来,在军垒废墟的顶上出现了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居高临下看过来,道:“玄府派你来的?”


    明校尉分辩道:“喂,我可不是玄府的人!我是军府的披甲校尉!玄府可指使不了我。”


    元童老祖没怎么在意他的说辞。


    在他的印象里,玄廷之下的玄府统御尘世一切,什么军府,什么校尉,听都没听说过,左右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


    虽然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像是通过那类奇异的造物获得了一些力量,可凡人依旧是凡人。


    明校尉这时看了看元童老祖,很是不满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双拳一握,身上赤焰般的灵性光芒骤然腾起,而后未见他如何动,整个人已是从原地消失,一下来到了元童老祖头顶上方,轰然一拳砸了下来。


    元童老祖站着不动,身躯如泡影一般在他的拳头之下应声破碎,而那强大的冲击力量则让原本残破的军垒废墟顿时坍塌了下来,并向四面八方爆出滚滚灰尘,而后出现在下方的是一个巨大的地坑,原来的建筑已是看不见了。


    这并不是明校尉控制不好自身的力量,在经历北方战事后,他现在对力量控制更上一层,已然是想发就发,想收就收。


    这一击纯粹是为了宣泄方才的不愉快。


    此刻他不难感觉到对手的气息还在更远处,意识一转之间,在灵性力量带动之下,瞬息间出现了那个方位。


    只是他人才到那里,元童老祖的气机又飘忽而去,似又出现在了另一处。


    这时他忽觉不对,抬头一瞧,见无边无尽的煞气自周围的荒原之上滚涌而来,天光一时之间完全被遮蔽,好似一时陷入了昏夜之中。


    他随即微微吸气,瞬时间,身躯鼓胀了一大圈,下一刻,他对着天空之中悍然击出一拳!

    轰!

    像是玄兵轰裂,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地面冲向天空,而这一拳之下,周围掀起了无边气浪,所有的煞恶之气都被一股席卷而走。


    他则站在飓风之中,仰头看着那澄清的天空再度出现,


    元童老祖藏在后方的身影也因此显露了出来,他看着下方,身上道袍上芍药纹图案似在徐徐绽放,里面似有一道光芒闪烁了一下。


    明校尉心中察觉到了一丝警兆,意念方起,身躯已往旁侧避让开来,并半跪在那里。


    而他原本所在位置,地面上却是多了一块尺许大小黑色深坑,有黑烟自里徐徐飘散出来。


    他这时惊讶发现,自己守御能力极强的玄甲居然遭到了破坏,半边玄甲的表面变成了一片焦炭,这还是他躲得及时,不然还不知道如何。


    “有点厉害啊。”


    他站了起来,那些灰炭扑簌簌的从玄甲表面掉落了下来,可是随后,下面露出重新弥合修复好的崭新玄甲。


    “看来不拿点东西出来是不行了。”


    明校尉看着天空,咧嘴一笑,道:““知道么,这一招本来准备留着对付那个人的。”他再度一握拳,霎时间,身上气息猛然喧腾起来。


    ……


    ……


  第一百五十章 出动

    明校尉身上气机暴涨的同时,那高腾的灵性光芒开始向外扩张,他整个人也是随之膨胀拔高,一直来到了五来丈左右的高度这才停下。


    同时那些灵性光芒一阵扭动,便收拢附着在了身躯表面,看去几如一个用赤色光流汇聚而成的巨人。


    神袍玄甲虽能将一个人神明化,但这实际上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方才披上玄甲的人,是发挥不出多少力量的。


    就像一个孩童,无法挥动巨锤,唯有经过长久的成长和磨练,方才能逐渐懂得运用这等力量的方式。


    在这个过程中,玄甲不仅给御主提供了力量,也同样为他们提供了保护。


    不过明校尉通过几番磨砺和提升,他却是掌握了一种方法,那便是用提前释放出了一部分自己驾驭不了的力量。


    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此等做法必然会导致自身一部分身躯受损。


    不过只要战胜了敌人,回去再慢慢将养也就是了,毕竟在神袍玄甲的帮助下,他的恢复力也是很快的。


    那赤焰巨人现出在场中之后,就立刻向着天空中的元童老祖挥去一拳!

    随后比之前一拳更为狂猛的力量奔涌了出来,荒原发出了如雷般的沉闷震鸣,他脚下的大敌也是随之狠狠震动了一下。


    元童老祖看到这番变化,倒是没有什么太多意外的反应,因为修道人炼造一些法器,就算凡人执拿,也能爆发极为强大的威能。


    说到底,此辈力量是法器所赋予的,再强也不奇怪,而现明校尉给他的感觉,就是类似于此。


    他面对着轰向自己的一拳,站在那里不闪不避,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舍本逐末。”


    下一刻,他的身躯骤然破碎,变作了无数煞气,可是转瞬之间,他的身形又在更上方的天空之中浮现出来。


    明校尉正要趁势追击,却是一顿,他发现天穹上方出现了数十个元童老祖,每一个人身上的气机都是一模一样,让他完全无法分辨出哪个真,哪个是假。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停顿了这么一瞬间,便又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既然看去都像是真的,那就都打散好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数十个元童老祖身上的芍药纹团绣中同时爆闪出了一道光芒。


    明校尉顿便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滚烫的热流之中。他很清楚,这是因为对方有一部分神通法力冲破了他外面灵性力量的阻碍,并成功落到了他的身上才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但是他并没有停下,仍然固执而坚定的冲上去。


    此时可以看到,他身上赤色火芒就像遭受到了潮水的冲击,忽起忽落,忽明忽暗,而每当有少许焰光黯淡下去,则必定有一部分外甲随之损毁并剥落下来,可随着灵光再度覆盖上来,那破碎的地方却又再度弥合修复如初。


    顶着这样的冲击,他冲到了那些元童老祖的近前,在他不管不顾的轰击之下,天穹之中元童老祖一个个被打灭。


    然而就在他一拳将最后一个身影轰破之后,似发现了什么,顿立片刻后,转过身来,却发现又是数十个元童老祖出现在了那里,此刻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暗骂了一声,转身再度冲上!


    而另一边,莫若华在从方台驻地转回来后,就收到了明校尉可能遇敌的传报。


    她方才得张御告知,对面这个邪魔很可能曾经一位上位修士,就算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几分能耐,可想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她并不看好这一战。


    而不管怎么说,明校尉终究是她的同袍,也不能当真不管其死活,于是她立刻传令下去,让人准备斗战飞舟,准备自己亲自前往那处接应。


    不过还没有等到她动身出发,外面就有军士进来禀告道:“莫校尉,明校尉回来了。”


    莫若华立刻自营帐之中走了出来,却是见到明校尉躺在榻架上被抬了进来。


    明校尉这一战输得很不甘心,因为他并非输在正面战斗上,而是他的力量先一步耗尽了,无法支持他再打下去了,最后只能在彻底力竭之前脱离战圈。


    这其实并不是这件玄甲的潜力就到此为止了,而是他自身可以驾驭发挥的力量耗尽了,不过此战之后,若是他运气好,说不定又能迎来一次新的提升,从而弥补这个短板。


    而在逃至驻地附近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力气,落在了荒原之上,还是周围巡查的造物先是发现了他,才被人抬回来的。


    他此刻看见莫若华,道:“莫校尉,那个邪魔还真有点本事,我不是他的对手,我劝你也别去,军府有我一个人丢脸就行了。”


    莫若华看着他道:“明校尉,你和这个邪魔既然交过手,那么你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动手,能赢过这个邪魔么?”


    明校尉道:“我躺在外面的时……咳,我方才已经仔细想过了,没用的,这个邪魔神通了得,我是有力气无处施展,根本伤不了他,破解不了他的神通,便是再加上莫校尉也那以取胜。”


    元童老祖从头到尾只用了一种手段,就是变化出许多真假难辨的化影,他只能一个个去击破。可到了最后,他也不曾弄清楚对方正身到底在哪里。


    莫若华此刻也是听明白他的话了,因为他们两个人所使用的力量尽管在外在有所区别,可本质上都是差不多的,如果明校尉无法触及此人,那么她上去也是一样的。


    她还再说什么的时候,明校尉忽然道:“别问了,我脸疼的很,就先不和你说话了。”说着,他捂着脸一个翻身,把背朝向着众人。


    众军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是真脸疼还没脸见人。


    乐军候一直站在旁边,道:“莫校尉,现在怎么办?”


    莫若华道:“我会和军府去书说明详情。”她看向乐军候,道:“乐军候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乐军候连忙称是。


    实际上明校尉这么一败,他此刻反而不慌了,甚至还有点窃喜,毕竟连这样厉害的披甲军士都败了,那岂不是说明他之前败得理所当然么?

    想来上面也是能够体谅他的。


    莫若华回到自己营帐之中后,便立刻拟了一封报书,里面如实写了明校尉今日的败战和其人对那邪魔的判断。


    随后她把自己的从副唤过来,道:“你把书信誊抄一份,一封着专人送呈军府,另一封你代我去一趟方台驻地,送到张玄正那里。”


    从副犹豫了一下,道:“校尉,我们是军府的人,是不是不该和玄府走得太近……”


    莫若华没有做什么解释,只道:“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从副露出担忧之色,最后还是一抱拳,躬身下去了。


    莫若华看着她走出去,心里很是平静。


    她并不怕这件事影响到自己,因为她很清楚,只要自己还穿着这身原甲,行事没有太出格,又没有明着违反军规,那么军府就没可能因为这点事和她计较。


    为何军府在挑选披甲人选的时候明明知道她是张御的学生,却还愿意把她列入后备之中?就是因为能披上原甲的人实在太难找了。


    其实她心里也怀疑,军府里面说不定还有通过玄甲控制她的手段。


    不过她认为,就算有这样的方法,不到迫不得已军府应该也是不会用的。


    毕竟一个头脑清醒的披甲校尉和一个被傀儡显然是不同的,不然军府也不必花那么大力气找人了,直接用造物人便就可以了。


    张御这里很快就收到了这封送过来的报书,哪怕上面只有只言片语,他也是凭此推断出来了不少斗战之时的情况。


    他思索了片刻,元童老祖之前破坏军府的堡垒,并不是无事干了,而是向他传递出了一个很明显的意思。


    那就是想邀他出来单独与之一战,如果他不出来,那么其人会继续进行杀戮和破坏。


    实际上,他之前就过考虑,若是自己一个人行出驻地,去往荒域之中,那么是极有可能引出此人的。


    此前他不这么做,那是因为他一直在为这一战做着准备。


    比如讨来关于元童老祖的各种记载,分析其神通手段,还有便是在吸纳封金之环内积蓄的神元,争取在此战之前再提升些许实力。


    毕竟曾是一位上位修士,就算现在不复以往,也不能过于低估,需尽可能认真对待。


    而现在,他自觉已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也不必再等下去了。


    他吩咐堂前的役从道:“去把万明道友请来。”


    少时,万明道人来至堂内,道:“玄正唤我?”


    张御道:“这邪魔在外,已然有段时日,也是时候解决了。”


    万明道人道:“玄正可是知晓此人下落了?”


    张御道:“这人行踪飘忽,难知身在何处,此次我当一人前往,料想能引他出来。”


    万明道人想了想,提议道:“玄正,若是如此,不如我等做一番布置。”


    张御一抬手,否道:“这邪魔谨慎,若有人在旁,他绝然不会露面,道友就与诸位就在此守御方台便好,我为玄正,自当持刃迎敌,亲斩此僚。“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通


    张御在吩咐下去过后,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拿出蝉鸣剑,仔细拂拭了一下,去了内室盘膝定坐。


    待呼吸吐纳了一夜之后,他这才振袖起身,持剑出了大台。


    他抬头一看,天中烈阳悬顶,光耀天地,正是日中时分。


    他身躯缓缓飘起,到了天穹上空之后,望了一眼远空,而后化一道玉雾青虹往荒原深处而去。


    在往西北方向一气出去万余里后,他看到了一个隆起的土丘,是方圆数十里内最高的所在,于是身往下落。


    在此立定后,他就把剑刃一杵,盘膝坐下。


    半天过去,大日向着西面的那横长的地平线垂落下去。


    在他悠长的气息之中,寒夜倏忽而过,很快骄阳再度自他背后升起,将暖融融的光芒投向无边无际的荒原。


    然而在这一天再次过去之后,对手仍是未曾出现。


    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整个人显得从容自然,气息变得越发深沉悠长,好似融入了天地之中。


    到了第三天,一阵阵的大风毫无征兆的到来了,尘埃和砂砾飞扬起来,天色一下变得晦暗深沉。


    张御坐在那里不动,他仿若就是海中礁石,漫漫沙尘到了他面前,俱被他身上心光遮挡在外,并从他身上分流而过。


    许久之后,他若有所觉,抬目一望,便见一个红睛白肤的少年人自风沙之中无声无息的显现了出来。


    其人就像是一个虚幻的剪影,在这般狂猛的大风之中,连袍角都没有晃动半分。身上的芍药纹团绣道袍则是鲜丽夺目,分外明艳的色彩与这片灰黑的天地显得格格不入。


    张御站了起来,持剑在手,看着来人道:“元童老祖?”


    元童老祖道:“是我,但我非是他。”


    张御一点头,也不多言,把剑刃拔出,剑尖斜指一边,衣袖随着心光起伏飘荡不已,另一手执剑礼,口中道:“请赐教。”


    元童老祖凝视着张御。


    他要对付张御可不是为了白秀请托那么简单,若只是为此,他完全不必要这般认真,他是了寻到一具合适的在外行走的载托之躯。


    而在他看来,张御无疑是玄府这几十年来天资最高之人,若是成功炼祭,说不定能倚仗于此再度修炼回原本境界之中。


    到那时候,他甚至可以复还原身,并从地窟之内脱困。


    他此时打一个稽首,道:“请吧。”


    张御立在那里不动,手中蝉鸣剑微微一闪,倏尔化若流光,直接往元童老祖所在之地飞射而去,并在狂涌的风沙中轻易划出一道细长的留痕。


    元童老祖站在那里根本不曾躲闪,他任由剑光从自己的身躯之中穿过,而后整个人像是戳破的气泡一样破散了。


    张御立有片刻,转身过去,元童老祖又一次出现了那里,他的身上完好无损,神情也与方才没有任何变化。


    他眸光微动,那卷文册之中有着一个记载,元童老祖有一门神通唤作“无生心尘”,此法能将自身形影印入人心之中。


    你只要看过其人,并还记得他的模样,那么你若用寻常手段攻击,那么触及的永远只是你自己心中所看到的那个幻影,而非是其本身。


    而要是找不到其正身所在,那永远不可能将之杀死。


    也是此法,令元童老祖难缠之至,哪怕功行与他相若之人也难在正面斗战中那他如何。


    从文册后面的注释上看,擒杀这位的上修当初费了许多力气,特意炼就了一门“斩心影”之术,破解了这门神通,才最终将之解决了。


    明校尉战败之后回来说是无法伤及敌手半分,很可能就是为这门神通所惑。


    这等神通不是说你闭上双目,或者不去观望对方就可破解的,只要修士的法力心光与其法力接触,那么自然会被其将形影印入进来。


    不过那记载之上并没有写“斩心影”之术怎么练,只是提了一句罢了,可即便有载,他也不会去练的。


    他没有这等神通,但却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利用蝉鸣剑,于出剑斩杀对方的同时斩却自己心中形影!

    这里要求很高,需得人心与剑相通,故是他在出来之时又沟通了一次剑器,以便做到那心剑如一,浑然无隙的境地。


    此时他一拂剑刃,往上一抬,仿若祭剑一般,流光再度从手中脱离飞去,与此同时,又一道明耀剑光在灵台之上泛起,往心神之中斩落而下!


    就在那剑光再度落在元童老祖身上瞬间,他心中的化影骤然破碎。


    此时此刻,他若有所感,霍然转身,往一处望去,此人并不在近前,而是在那极远之地,是在那千里之外!


    他凝定那个方向,背后有灿烂星光晃动了一下,一个庞大的虚影一闪而逝。


    这个时候,元童老祖那幻象般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天空之中,可是那飞腾在空中的蝉鸣剑只是一个闪烁,瞬息间就又将之斩杀了去。


    而接下来,其每一次似要浮现出来时,就被剑光所斩。


    这等方法,等若是以一剑换其一门神通。


    不过飞剑并非是他唯一手段,而对方这门神通若不破解,那永无杀死之可能,所以此般交换他认为是十分值得的。


    此刻东南方向千里之外,元童老祖的正身就站在这里,他红色睛眸之中这时流露出了些许意外。


    以往与人斗战,只要对手无法识破他“无生心尘”的神通变化,那么就拿他无可奈何,而则可以任意摆弄对手。


    比如明校尉与他交手时就是如此,哪怕其人耗尽力气,也触及不到他半分。


    可是现在换成张御,居然以剑器强破,看去这门神通已是迷惑不了其人了。


    不过想到张御手中飞剑也因此被拖住,他倒是也可以接受,毕竟以往与他交过的对手之中,以剑修最为难缠。


    而按照他过往的经验来判断,当一名平常仰仗剑器与人争锋的修士陡然没了这趁手法器,那斗战之能必会因此而削弱。


    他自信以自身所掌握的法力神通,就算不用“无生心尘”之术,也一样足够拿下这个后辈了。


    正转念之际,他忽有所觉,仰首一看,却见一道亮光出现在了头顶之上,那光芒无比明亮,无可遮挡,竟是透过狂荡风沙,直直照落下来。


    而在光亮之中,存在有一个庞然巨物,它中间是一团飘忽不定幽气,仿若天日食暗,而在幽气两旁,则是一对璀璨灿烂的双翼。


    “观想图?”


    昔年他主要的对手是真修,并没有玄修斗战过,不过观想图却有所听闻的,知晓此物可以遁去千里之外击敌。


    而在此时,那庞然巨物轰然展开了那遮天双翼,霎时间扩张百里,这一瞬间,仿若是两道灿烂星河横跨虚宇,向着天际尽头延展开来,而后内中那无数细微星辰一个个逐次闪烁起来。


    只是一个晃眼,万千星光朝着地面轰然倾泻而下!


    元童老祖仰头凝视着那光亮,他身外滚滚煞气涌动,也是霎时之间倾张百里,所有地域好若化作了一片涌动不止的煞气汪洋,星光落下,在里激起一阵阵的涟漪,在荡散煞气的同时,也被那层层涌来仿佛无穷无尽的煞气化融消去。


    只是唯有那万千啸鸣之声无法化去,便是以他的能为,也是觉得一阵烦躁,不觉皱了下眉。


    那无数星流轰击足足持续了有半刻,方才缓缓收歇,而下方的煞气大潮也是一样在慢慢平息下去,荒原上的风沙本该是漫过一切,但却是因双方的神通碰撞而留下的一个巨大的空洞。


    尽管这个空洞在风沙的填补下正在慢慢消失,可无疑展现出了修道人以个人之力对抗自然伟力的神通手段。


    元童老祖这时眼瞳一闪,转过身去,百里之外,一名年轻道人负袖站在了那里,其身上玉色道袍正飘荡出一团团飘渺玉雾,将那些滚滚煞气挡在了一旁。


    张御看向前方,袍袖飘荡之间,一步步往前走来,前方涌动煞气向两旁分开,而每当他走过的地方,风沙尘埃也是随之缓缓合拢。


    元童老祖缓缓升起到高处,他道袍之上那一朵朵鲜丽的芍药忽然绽放开来,而后有一道明光在那里闪动了一下。


    张御眸光微闪,他能认出这是元童老祖的另一个神通,名为“无天无明”,能够于一瞬间消融对手于无形之中。


    而且这神通的厉害之处在于,只要还处在其人所知所感的范围之内,那就不可能完全避开。


    所以他并没有去躲闪,这个时候,他也是抬手而起,对着元童老祖一弹指。


    日月重光!


    这一刹那间,两人所站之地各自出现了两道难以直视的明耀光亮,本来被风沙遮掩的天地彻底失去了存在感。


    但是这两道光亮产生的结果却各有不同,元童在那光芒之中于瞬息之中消失不见。


    张御则是身上浮现出了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虚影,而后这个虚影瞬间化灰飞去,他本人则是继续向前迈步而去。


    下一刻,随着远空中有一点亮光闪烁出来,元童老祖的身影自里显现了出来,依旧漂浮在半空之中,并凝视着他。


    张御也是同样目光迎上,看了过去。他方才以“玄机易蜕”之法避劫而去,而对方则同样以一门被称之为“轮光反形”的神通挡下开他的杀招。


    这一次,他们彼此又是于瞬息间交换了两门神通。


    从战斗一开始,他便在设法迫近对手,而现在,他与名对手仅是相隔数里,决胜的契机,当就在这短短的距离之内了。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绝杀

    张御此刻没有再轻易往前走,他是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这短短数里是最难走的一段路,因为他的进手机会只有一次。


    以这个邪魔所拥有的丰富经验,他所具备的手段一旦暴露出来,而又没能将之杀死的话,那么后面恐怕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没有用处了。


    特别是那“轮光反形”之术。


    这门神通可使得修持之人拥有着正反两面,一处幽暗之内,一在明光之下,一个被杀死,另一个则会转了出来,而只要其中一个还存在,那另一个就会在须臾之内重新生出。


    唯有在其一面被破坏,而另一面转出来的瞬息之间将之斩去,才有可能真正杀死此人。


    问题是其转出来的那一面并不见得会出现在原地,其法力涵盖的任何地方有可能出现,这就更增加了难度。


    从书卷记载的注释上看,当年那位上修曾经攻杀元童老祖数次无果,后来不惜耗用元气,以己身为天地烘炉,方才将之生生炼死。


    故是他要杀死这个对手,除了速度必须够快,同时还要保证,在某一段时间之内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压制。


    元童老祖此刻也没有贸然动手。


    他先前看过张御与莫光辰交手的场景,对张御的近战剑攻之能可谓印象深刻。


    而他只是一神魂载托之身,肉身只是一层勉强可用的皮囊,近战对于他来说是绝然不利的。


    在近距离之下,大多数神通手段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至少没有办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故是他最先打算以遥攻制压张御,若是一直能将张御压迫在较远的距离之上,那么自己自始自终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修道人,他也明白,即便在斗战之前算计的再好,可一旦交手,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故他也是准备了一个杀招。


    若是能在外围就解决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便以此制敌。


    此时此刻,两人就像两个势均力敌,且又互相提防的弈棋之人,面对着情势不明的棋局,俱是保持着足够的谨慎,但又各自有着自己的算盘和后招,都是在耐心等待着落下那决定胜负的一手。


    张御在站立片刻后,缓缓吸了一口气,终于再次向前迈步,他使了一个“尺步天虚”之术,随着他身后星光闪烁了一下,霎时就从原处消失。


    当他再出现时,已然是一步跨过了数里的空间。


    不过他却发现,自己与元童老祖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拉近,方才距离多远,现在也仍然是多远。


    元童老祖当初在观摩张御与莫光辰斗战之时,就已是察觉到了他这一门神通。


    而正如张御通过观察记载书卷了解对手并找寻到了对策一般,他也是一样对此有了应对之法。


    他这门神通名唤“灵光曳影”,这个神通一旦施出,只要是在他法力范围之内,那么他就如同对手身下的影子一般,无论对手如何努力前行,都是无有可能真正追上并触及到他的。


    但他不会只靠着这门神通来阻挡张御,这刻伸手出来,向前一拿。


    遍布方圆百里的煞气再次翻涌起来,就如同被点燃了一般,变作了烘烘煞火,并自里面伸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烟雾状长手,向着张御抓了过来。


    此神通名为“玄须冥嶽”,可掀动无尽冥火玄须,修士一旦陷入此中不得脱出,那就会在那里面被生生炼死。


    若是元童老祖全盛之时,当真是能引出亿万冥光煞火的,一经发动,便有翻覆天地之威,只是眼下他不过一缕神魂,也只能掀动遍及百里的声势,可即便如此,这般威能也十分惊人了。


    张御一见此景,也是辨识出了这神通的来历,知道这此火此气一旦勾动,草木砂石都可一齐焚烧,可以说是生生无尽。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顿足于原地,必须跳出去与敌接战,不然任凭他有多么浑厚的心力,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于是他心意一转,身后星光也是又一次闪烁起来,不过这一次,却是一道明锐的光芒自那昏沉的沙尘之中泛起。


    幻明神斩!


    元童老祖悚然一惊,这一道光芒犀利无匹,且根本就是直接往斩印入心神之中,对于他这样的以神魂寄托载体之人更具杀伤力,他连忙调运法力进行阻挡,可是如此一来,自是无暇去驾驭神通了。


    张御知道只需要一瞬间,对方就能将这神通扛了过去,这个机会可以说是转瞬即逝,所以再次转运起尺步天虚之术,又是跨出了一步。


    这一次,他趁着空隙直接期近到了元童老祖的内圈之中,与后者相隔不过只有十丈之远。


    不是他不想再更近一些,而是元童老祖身外有一层浑恶煞气遮挡,越是往里去,这煞气越是浓密,若是一头撞了进去,反会使得自己行动受制。


    不过这时已经足够了。


    他看向元童老祖,眸光犀利如刃。


    为了今次这一战,他把大部分所积蓄的神元都是投入了六正印之中,心光之力又是拔高了一截。


    他站在原地,口中言道:“敕镇!”


    这一言说出之时,宏大的声响犹如天音雷震,百里之内冥光煞火像是失去了束缚。以他为中心,纷纷崩散开来,并向着更远处滚滚蔓延出去。


    随即他向前迈步,又道出了第二声:“敕禁!”


    轰!

    这一声落下,围拢在元童老祖身前的煞气霎时崩散了一大片,露出了通向内里的去路。


    元童老祖此刻也是从幻明神斩中摆脱了出来,那双红睛之中骤然闪烁,头发飘扬起来,气息勃然升腾,显是要动用什么厉害手段。


    而在这个时候,张御平静地看向他,口中则是道出了第三声:“敕封!”


    这一语发出之际,正值周围煞气崩塌,挤荡风沙之时,那一抹明亮天光恰好从顶上被洞开的尘霾之中落下,直直照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一刻,此言仿若得了天地之助,元童老祖浑身一震,身上法力若潮水般退去,直至最深处的心神之中。


    张御于此消失在了闪烁星光之中,并来到了那真正内圈之中,最后挡在他那面前的,是环绕在元童老祖身上的一赤一黑两道精煞。


    这是其人身上最后的屏护,也是其存身的根本。


    而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就只有两丈之远了,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元童老祖此刻也已是恢复了过来,他隔着那两道煞气,用红色的眼瞳直视着张御。


    他没想到张御真能突入到这里,要是此前没有防备,那么这一战说不定已经结束了,而眼下,自当引出了他布置的后手了。


    随着他意念勾动,那飞舞的尘沙之内,有一道七彩明光浮现了出来,只一出现,就把数里方圆的天地诸物都是遮拢在内。


    早在张御出了驻地之后,他就一直跟随在后方,之所以那个时候不出现,不是为了耗磨张御的耐心,也不是为了确认是不是另有人埋伏,而是他在等,在等风沙出现的那一刻,如此他可将这用血精祭炼出来的“炼绝天纱”藏匿于风沙之中。


    此物此物有消磨万物之能,只要还是血肉之躯,被这个法宝一沾,立可化为一滩血水,可谓触之即死,就算张御有心光法力可以守御,可也无力抵挡他在近距离内的出手了。


    张御此时抬目望向元童老祖,到了这一步,他同样没有再留手,也是祭出了自己的后手,他意念一引,背后骤然浮起一道盈盈紫光。


    这紫光不仅是出现在了他这里,也是将元童老祖也是笼罩在内,并将那闪烁的七彩光芒隔绝在外。


    元童老祖眼瞳一凝,认出这东西的来历,“紫星辰砂?”


    张御这时也是看出了元童老祖拿那些风沙做了些文章,可不止是后者,他之前同样也是在等待风沙到来。


    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能将紫星辰砂完全散开并融入到其中,最后好能聚合一处将元童老祖困住,不然他为何挑选即将有风沙的到来的日子出战呢?

    不过此物只是一个消耗品,并随时有可能被外面那东西给磨穿,所以他必须抢在此事发生之前将元童老祖杀死。


    元童老祖此刻也是看出那些紫星辰砂是有数的,所以他也是反应了过来,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抵挡住张御的攻击,那么等到紫星辰砂被磨穿,就是的对方死期了。


    念想到此,他身前两道精煞一分,一道对着张御而去,一道将自己围裹住,这东西是从他尸身上提炼出来的,本身层次极高,又与他神意合一,也不依靠法力催动,所以方才根本不受言印的影响。


    张御看得出来,面前的精煞不是靠强行冲撞能解决的,故是他站定在那里,口中再度言道:“敕绝!”


    元童老祖顿觉身上法力再次一滞,就连炼绝天纱也是顿了一顿,可他并不慌张,因为这个神通虽能压制他法力,可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而他还有精煞在外遮护,根本不用畏惧张御的攻袭。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无虞的时候,一道剑光忽自天外而来,直接透过凝滞的炼绝天纱和两道精煞,最后正正射落在了他的头颅之上!

    轰的一声,那强猛的冲击将他整个人都爆散成了一团血雾!

    张御凝视那前方,以元童老祖的“无生心尘”神通来说,若是没了此剑在外斩杀那些迷惑心神的幻影,那么即便元童老祖站在他面前他,他也斩杀不到,


    可是他还有一个后手。


    那便是“正元宝尺”!

    此物是玄廷所赐,能破一切幻象虚影,更能定住心神,纵然无法克制元童老祖的神通,可仅仅短短一瞬间的心神稳固,却是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呼剑而来,于刹那将元童老祖身躯杀散。


    只是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他看着大气之中闪烁出来的一点亮光,元童老祖即将再次出现,若是成功,则还能再度复还全身。


    不过他不会再给其人这个机会了。


    他伸手出去,只是一拿,即将蝉鸣剑握在了手中,而后上前一步,冲着那流光之中虚虚浮荡出来的身影就是一斩!

    剑光一闪,只听得一声琉璃破碎声响传出,那光亮霎时被分作无数光点,其中那虚荡荡人影看了他一眼,而后轰地一声,如被扯碎一般爆散开来!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问询

    张御这一剑斩落下来,元童老祖神魂还未得复还,便被彻底杀灭,那两道位于他身后的精煞此时也是一同爆散开来。


    精煞是元童老祖神魂能在外活动的最大寄托,而他的神魂,则是统合精煞的主宰,两者缺一不可,现在少去了一环,就如一个天平失去了一端,另一端彻底没了束缚。


    而随着精煞之内力量向外宣泄出来,他所站立的地方顿时向外掀起了一阵狂猛的飓风。


    他站在最中心处,形如焰火的玉色心光飘荡不已。


    他仰头看去,那所有的煞气尘埃都在这气浪之中被排荡至外,温暖明亮的大日光芒毫无阻碍的洒落而来。


    他口中吟道:“魔雾妖云岂遮眼,天阳一起俱澄清。”


    锵的一声,他还剑归鞘。


    他意念一转,剩余的紫星辰砂飞落而来,全数回至紫星袋中。


    他心意入内察看了一下,由于方才最后的交战十分迅速,不过就在一二呼吸之内,所以这东西耗用并没有他之前预计那么多。


    其实方才到了最后,若是紫星辰砂提前耗尽,或者那元童老祖还有什么手段,他还有一招,那便是在辰砂笼罩范围之内扔下上次剩下的两枚玄兵。


    他自己可用尺步天虚之术遁至外间,而元童老祖被紫星辰砂所困,只能在一片小区域内承受玄兵威能,若是这样还不死,那么他再重新杀回来,想来也能将之灭去了。


    不过那样一来,这辰砂估计也是保不住了。


    这时他又往地上看有一眼,便见不远处铺散着一层焕发着七彩的晶莹之物,他略作思忖,便伸手一拿,此物徐徐收拢而来,最后在他掌心之中汇聚成一团柔软的纱球。


    他能感觉到上面还弥散着浓郁的血煞之气,这应该是元童老祖用血精祭炼的法宝,这东西肯定是不能留在外面的。


    他考虑了一下,没有收到紫星袋里,而是将之收入袖中,准备带了回去再作处置。


    外面那因外精煞鼓荡的狂风在持续了好一阵后,这会终于稍稍安歇下来。


    不过那更外面的狂风却并没有因此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样的风势至少要持续几天到十几天。


    张御再是观察了一下,见周围并无什么东西遗落,便纵光一道,自风沙之中冲破出来,一直来到了天穹之上。


    这里天高云阔,天地万物一望无余。他辨了一下方向,就往方台驻地转回。


    一刻之后,他便回了驻地,并在最高处的大台之上落下,万明道人之前已是看到了他的遁光,此刻也是赶来,对他一拱手,而后关切道:“玄正,不知此行如何?”


    张御道:“那邪魔已为我所斩杀,外间当已无扰,近日可恢复在外哨岗了。”


    万明道人得闻此讯,心中倒很平静,因为在他看来,既然张御亲自出手,那有这结果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他口中则是道:“是,在下这便安排下去。”


    张御这时一思,道:“也通传天机院驻地那边一声吧。”


    待万明应下,他看向东面,道:“我有事需往玄府一行,这里还要劳烦道友再费心些许时日。”


    万明忙道:“玄正言重了,我与诸位道友必当看好此处。”


    张御点了下头,再度腾空而起,驾遁光往洲内而行。这一次虽然成功斩杀了元童老祖,可他心中有几个疑问,需要向去玄首那里求一个答案。


    天机院驻地之内,莫若华与明校尉二人此刻正接待一位自军府到来的陈姓校尉。


    这位是收到了她寄送过去的书信后才受军府之命到此的。


    据说这位人缘十分不好,明校尉这几天本来已经恢复了,可是听到军府来人是这位,当即借口还有伤,想缩回去里面不露面。


    最后还是被他的从副劝说了出来。理由是陈校尉为人十分刻板,说要见他,那就一定会见他,他要不去,那势必会寻来,明校尉这才勉勉强强跟着一起出迎。


    莫若华进入军府时间尚短,和这位陈校尉平时没什么太多交集,只是听说过这位的一些传闻,对他谈不上有什么恶劣印象。


    而一开始接触,这陈校尉表现的一板一眼,十分严肃,也实在看不出什么太过特殊的地方。


    请了此人到了里厅后,莫若华道:“陈校尉,军府有什么命令传下么?”


    陈校尉肃声道:“莫校尉,军府收到了你的书信,很是重视,并拟定了一个计划,只是需要你和明校尉的配合。”


    莫若华道:“什么计划?”


    陈校尉表情严肃,道:“我这次带来了一批善于隐遁的斗战飞舟,之前已是请人验过了,隐遁之时,短时间内就算修道人也发觉不了其存在。


    军府的计划,就是由你和明校尉作饵,将那个邪魔引了出来,你们需要尽量拖住这个人,然后我们会用飞舟上所携带的玄兵将此人轰杀。”


    莫若华道:“从各方面得来的情报来看,那个邪魔实力不俗,军府这一回准备了多少玄兵?”


    陈校尉道:“我这次一共只带来了四枚玄兵,不过都是为此次行动特意打造的,数目虽然不多,但足以炸死那个邪魔。”


    明校尉这时插嘴道:“这个玄兵威力这么大,那我们呢,到时候我们怎么防备?”


    陈校尉道:“我不知道。”


    明校尉瞪着他道:“什么叫你不知道?”


    陈校尉平静说道:“我只是负责投放玄兵,但涉及到具体怎么做,该有两位校尉自己安排,而不是由我来告诉两位,而我也不对两位的性命负责,除非两位阵亡,那么两位的誉册当会由我来书写。”


    明校尉捏了捏拳头,他有种给对方一拳的冲动。


    莫若华这个时候总算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人缘这么差了,但是话不好听,道理却是对的,军府的确没办法事先交代清楚具体的计划安排,这需要他们自己来拟定。


    正想着如何做时,大堂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明校尉道:“外面什么动静?”


    莫若华道:“去看看。”她的从副一点头,立刻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有转了回来,并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莫若华点了点头,而后抬头道:“两位,看来我们不必要再继续了。”


    陈校尉看着她道:“为什么?”


    莫若华道:“方才玄府传来消息,张玄正亲自出手,已经将那个邪魔斩杀在了荒原之上,我们的威胁已经解除了。”


    陈校尉严肃道:“这个消息我需要去确认一下,但在结果明确之前,我还是希望两位能继续准备。”


    他行了一个军礼,转身迈着规正的步伐走了出去。


    明校尉嗤了一声,道:“假正经。”他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道:“知道么?别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可他在外面养了五个外室。”


    他的从副不由惊呼一声,满脸羡慕。


    莫若华的那位女从副听了,面色却是一红。


    莫若华表情淡淡,没有接这个话茬。倒不是她不好意思,而是她认为在公开场合谈论他人的道德隐私,这本身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事情。


    明校尉这时一拍案,道:“走吧,别在这待着了。”说着他就往外走。


    他的从副道:“校尉,不用再继续商议么?”


    明校尉冲他一挥手,道:“商议个什么劲?玄府那位张玄正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若说我们这里有谁能胜那邪魔,也只有这一位了,而且玄府也犯不着拿这等损害声誉的话来骗我们。我还不如趁早回去睡觉,养足精神准备和霜洲开仗。”


    剩下之人此时不由都看向莫若华,在他们心里,这位可比明校尉可靠多了。


    莫若华也是点头道:“大家都散了吧,这事应该是真的,明校尉说得对,这些天养足精神,我们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张御离了驻地后,一路疾驰,很快行至玄府,待落下身形,与前来相迎的明善道人打过招呼,就行至大殿之中,身往上行,来至鹤殿顶上,在站定之后,抬手对站在那里竺玄首一礼,道:“玄首有礼。”


    竺玄首点头回礼,又看他一眼,道:“玄正身上杀机未退,煞气暗藏,可是与哪个邪祟之辈方才斗过法么?”


    张御道:“正要与玄首说及此事,我所斩之人自言是‘元童老祖’。”


    “元童老祖?”


    竺玄首神情难得严肃了几分,“是如何一回事,还请玄正详言。”


    张御便将从其人出现,直到被他斩杀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又从袖中取出那“炼绝天纱”,托在掌中,“此是当日这邪魔所留。”


    竺玄首看了一眼,此物飘至他面前,他点点头,道:“炼绝天纱,这祭炼手法的确是元童老祖的手段。”


    张御道:“却要请教玄首,我观玄府道册,这元童老祖当是早被斩杀,却不知为何今日又能出来兴妖作怪?”


    竺玄首思忖片刻,“看玄正言语,那因是一缕寄托神魂,元童老祖当年极擅变化存身之道,许是当年被斩杀之时在外残留下来的一缕分魂。”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准备

    张御看向竺玄首,道:“我有一事想请教玄首,元童老祖此回出现,依玄首所见,究竟是其自身之意愿,还是背后有人推动?”


    上次是金梁鼎之失,现在又是元童老祖冒了出来,要说这件事全完没有关系,他对此是不信的。


    其中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就是那位白秀上人了。


    这一位既做过那位上修的弟子,也曾在竺玄首座下学法,只是后来被竺玄首赶了出去,竺玄首多半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竺玄首道:“我知玄正想说何事,但有些事情背后牵扯甚多,玄正若是能再往上走,自是能明白的。”


    这个时候,他起手在炼绝天纱之上一按,便见其中有阵阵血腥秽恶之气飘起,待片刻之后,剩下的却是看去内外通透温润,几若无物的一缕晶莹云纱。


    他伸手一拨,此物便向张御飘来,并道:“这其中血秽恶浊之气我已驱逐干净,前次我收了青阳轮回来,玄正手中想也无有趁手法宝,此物多少有些威能,不妨拿去一用。”


    张御顿时明白,这是不想让他追问下去了,所以干脆以此物相赠。


    不过竺玄首不想说,谁也逼不了他开口,结合竺玄首上回之言,那许是那位白秀上人背后还和玄廷之中某些人有牵连。


    他转念过后,拱手一礼,根本没有去接那个云纱,直接转身便就下了鹤殿。


    竺玄首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再是一会儿之后,明善道人走了上来,稽首道:“玄首,玄正已经离去了。”


    竺玄首淡声道:“你代我走一趟,去告诉他一声,有些事可做,有些事情不可做,做得太过,就算他老师的情面也护不住他。”


    明善道人道一声是,一个躬身之后,便就退下去了。


    张御离了玄府后,就往开阳学宫而去,年前他为了防备元童老祖,始终坐镇方台学宫,就一直未曾回来过,


    这一路之上,他也是思量之中。


    那元童老祖和金梁鼎遗失之事是否涉及白秀上人,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方才不接那云纱,其实就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只现在当面最主要之事还是霜洲。


    他要设法从那里寻到关于那些造物人的线索,并查清楚这件事。因为从危害上来讲,造物人一旦出现问题,那所能造成的破坏是无以估量的。


    只是半刻之后,他便回到了开阳学宫,并在自己那处金台之前落身下来。


    方才推门走进来,却见妙丹君蹲坐在一旁楠木架上,对他喵的叫了一声,再是跳了下来,竖着尾巴来到他脚下,他俯身伸手揉了一下,发现这么多日子不见,这头小豹猫倒是稍稍长大了一点了。


    李青禾这时也是自里出来,喜道:“先生回来了。”


    张御一点头。


    青曦听到声音,自里匆匆出来。见到张御,满脸欣喜,万福一礼,“先生安好。”


    张御看着二人,道:“我多时不在,你等近来如何?”


    李青禾回道:“回禀先生,近来都好,尤其是青曙,得了先生传授后,剑技愈发出众,已被是学宫请去当辅教了。”


    青曦也是道:“青曦也很好,最近又学了不少菜式,稍候还要请先生品尝,就是先生一直不在,青曦好想先生。”


    张御道:“这次我只是回来看一看,方台那处还有事需要解决,需待此事了结后,方就能转回,你们自己多加小心,有什么事可来书告我知晓。”


    李青禾道:“我们记下了,先生放心,我们自能照顾好自己。”


    青曦嗯嗯点头。


    张御在学宫之中待了半天,顺便品尝了依稀青曦新学的菜式,到了第二日,就又动身返回了方台驻地。


    他这回来去不过两天,但是见到天机院驻地院那边却有一艘艘飞舟往来不停,显然又开始重新修筑了军垒。


    他心下认为,军府这次倒未必真是确定了自己传递过去的消息,而当是可能有了什么新的倚仗。


    不过元童老祖既除,那么这里当没有玄府什么事,他也没去多理会,直接就转回内室了。


    这一次与元童老祖一战,他也多出来不少想法,需要好好闭关整理一番。


    而天机院驻地这边,初时几天还小心翼翼,待得一月时日过去,因为始终再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这才彻底放心起来。


    随着他们动作的加快,越来越多的军垒和泊舟天台在荒原上矗立起来,而军府到来的飞舟也是越来越多。


    待得张御在二月份出关后,收到消息说是新筑造的军垒之中已经陆续进驻了万余人。


    此次征伐霜洲,具体动用多少军力尚且不明,从他了解到一些情况来看,只是军卒数目大约就不会下于五十万。


    调用如此多的军队,光是前期准备,至少也需要两至三个月,而等到真正发动攻击,恐怕要到五六月份去了。


    故是趁着这段空余时日,他除了修持之外,偶尔也会去荒原深处,试着再找寻一些可能有源能藏匿的遗迹。


    这一日他自外归返,负责守御内堂的弟子过来禀告,说是军府的一位将军前几日曾来拜访,因他不在,所以留下了一封拜望贴书。


    张御让那弟子下去,走到内堂之中,将摆在案台上的贴书拿起,打开看了一看,见拜帖名讳所在之处写了“曹度”二字,他心念一转,立便知晓了这位的身份。


    青阳军府之下有三大中军,分别以“锐击”、“骁战”、“奋冲”为名,其余还有外军诸部,平日驻守在各州郡之中,这些皆是常备,不过除中军之外并无封号。


    而曹度则是有锐击将军,统领“锐击军”全军,麾下有两万余精锐军士。


    这人在军府中的地位仅在都尉之下,也可算得上是军府高层之一了,这回攻击霜洲,具体的战事许就是由这位来主持。


    这样的话,也是有必要见其一面的,毕竟下来进攻霜洲也需双方配合。


    他在内堂之中处理了一些俗务后,就由地下驰道往军府驻地过来。


    新近修筑的军府堡垒位于方台驻地的西北方向,彼此相距五十里,自天空望去,这里与方台、天机院两处驻地正好形成一个三角。


    因他往军府驻地过来之前,事先有芒光传讯传出,所以他在步出驰道之后,军府之人就已是先一步等在那里相迎了。


    可以见到驰道站台之上立着那一队军卒,个个精神饱满,站得笔挺。


    为首一人是一个身披军候袍服的年轻男子,他身边跟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也是披着一身军袍,手套按着腰间的佩剑。


    那年轻男子见他出来,笑着上来一礼,道:“张玄正,许久不见了。”


    张御回有一礼,道:“原来是柴教长,的确是许久不见了,你又回锐击军了?”


    这位柴教长就是贺穆的老师柴安,张御记得他原本就是锐击军的军候,后来违反了军规才被开革出来到了开阳学宫任教长。


    柴安感叹道:“是啊,这回也多亏了曹将军,我才能重归军中。”他侧身一请,“曹将军此刻正在堂中等候玄正。”


    张御点了下头,跟随着他沿着宽敞大道往主厅中来,进入正厅之内,便见这里站着一名五旬左右的男子,两旁则是站在不少军中军士。


    这人面容清雅,留着胡须,身着一身青衫,皮肤略显粗糙,手指关节粗大,腰间悬挂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柄挂着赤色穗子的长锏。


    柴安走前一步,站于侧旁道:“玄正,这位是曹将军。”


    曹将军上来抬手一礼,正容道:“在下曹度,玄正有礼了。”


    他此刻的态度很是客气,甚至称得上是恭敬,这让周围的年轻军校看了之后面面相觑,同时又有些愤懑和不服气。


    曹度没有理会他们,请了张御到内堂坐下,客套几句后,他便提起了征伐霜洲一事。


    “多亏玄府此前知会,我们才是了解到,霜洲此刻正在加固堡垒城池,只是我们不能让霜洲这般顺利的修筑下去,这必会增加下来大军进攻的难度,故是我想请张玄正派遣人手,相助我等袭扰霜洲。”


    张御一思,这无疑是一个正确策略,故他道:“稍候我会派遣一位道友过来,与贵方商议此事。”


    曹度忙道:“多谢玄正了。”


    两人谈论了大约半个夏时后,张御就起身告辞,曹度亲自相送,一直送到了军府驻地门口方才折回。


    他回到大厅后,却见有几名军校站在那里,诧异道:“你们有事?”


    这时一名年轻军候上来一抱拳,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解,方才将军为何对那玄府玄正这般客气,近乎,近乎……“


    曹度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说出来。”


    年轻军校一咬牙,道:“将军对此人之态度,近乎谄媚!”说完之后,他把头一低,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场中此时变得针落可闻。


    柴安喝道:“鲁军候,你好大的胆子!”


    曹度则是摆了摆手。


    他身为军府高层之一,也是从浊潮到来的那个时期过来的,对于玄府自有一番认知,可他也清楚,因为各种原因,下面一些年轻军校对此却未必能理解。


    他态度平和道:“我如何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们身为下属,只需照着做就行了。你们有朝一日坐到我的位置上,当就能明白我为何如此做了,不过我却提醒你等。”


    说到这里,他语气严厉了几分,“征伐霜洲之时,你们给我收敛好自己的小心思,别给我坏事,不然到时别怪我动你们的脑袋。”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搜寻

    张御回倒驻地后便把温良和时悦二人唤来,要他们一同负责具体与军府驻地那边的沟通,两人也皆是应下。


    至于军府如何把玄兵携带到哪里,又怎么发动攻击,这些细节他自不必去多问,相信军府自会有办法解决。


    接下来时日内,他一边修持一边出外搜寻遗迹,到了三月中旬,从延台学宫处寄送来一册厚厚的典籍。


    这东西是他去信问鲁老借来的,上面记载的主要是一个名叫的赫利尔的古代遗迹。


    这个遗迹据说存在了两个纪元,当然,主人并不一批人,只是在原主失踪后,后来人又占据了此处之后重建的,而最后自又毁在了浊潮之中,只有少数人才逃了出来,也是这些遗民将这座古国的消息带到了外面。


    在赫利尔的传说中,拥有着两件神物,分别为“许愿之匣”和“永生之罐”,前者据称能实现任何愿望,后者能让人永生。


    可在他看来,传言一定是有夸大的地方的,不然赫利尔也不会在浊潮中毁灭了。


    不过这样古老而承载了信念的东西,或许上面就有源能存在。


    在典籍之后,还有一封鲁老的附书,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文字,字里行间之中能看得出来的他十分激动。


    鲁老这些古物学的学者虽然经常在荒原之中考察古迹,可是一些距离青阳上洲过于遥远的地方他们通常是去不了的。


    因为远离的军事驻点,得不到任何支援,再加上路途之上的灵性生灵和神怪极多,就算有披甲军士和雇佣军兵随同,一路之上也无法保证不出事。


    而赫利尔遗迹正位于荒原深处,也是如此,这处遗迹虽然在众多古物专学的学者之中名气不小,可是他们真正去过的却从来没有几个。


    而凡是去过的,就都没有回来。


    故是鲁老在书信的最后也是顺带说了一句,若是张御准备去往那里,要是见到那几位学者的遗骸,希望他能一并带回来。


    张御在看完之后,他仔细思量了一下,却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委托天机院打造了一些东西,主要是一些造物,这是为了方便找寻他需要的东西。


    大约三月下旬,所有东西都是准备稳妥,于是他便乘上一艘昆图飞舟,离开了驻地,往西南方向飞驰而去。


    只是出发没有多久,他便发现后面跟来了两驾飞舟,对方应该是自天机院驻地飞出的。


    他目光一转,已是把飞舟内部所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心念一转,没有过去理会,任由这两艘飞舟跟在后面。


    后方行在前面的一艘飞舟主舱之中,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目光锐利的老者,他身边则是一左一右坐着一对年轻男女。


    年轻男子这时道:“英老,我们是不是跟的太近了?”


    英老神情深沉,道:“没事,在这位面前,我们遮掩不了行藏,还不如大大方方,而且这位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那年轻女子化着浅妆,容貌也是不错,她露出担忧之色,道:“英老,这次的事情还是太过冒险了。”


    英老沉声道:“但是这个险值得冒,从有限的记载上看,无论是永生之罐和许愿之匣,都是十分有价值的东西,或许能给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提供很大的帮助。”


    飞舟大约行有五个日夜之后,在前方出现了一个被雪山围拢的绿洲,张御自主座上起来,走前几步,看向了那里。


    一路过来,周围俱是荒芜的旷原,而这里却是充满了生机,树木成荫,流泉潺潺,远远就能听到各种生灵的嘶鸣声。


    在绿洲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向内凹陷的地坑,从天空看,那像是一个肚脐。


    而源自四周雪山的水流都是往这里而来,在地坑这里形成向下流淌的隆隆水瀑,在阳光照耀之下,飞溅的水珠在上方驾起了一道七彩的虹光。


    他伸手按住玉臣,驾驭飞舟直接往这地坑之中落去。


    在他下去之后没有多久,那两艘飞舟也是飞临到了地坑的上空,并停留在了那里。


    年轻男子道:“英老,那位看来进入那里面了,我们怎么办?”


    英老想了想,很快作出了判断道:“吩咐后面的李先生他们,在这里留下一队人负责接应,我们也下去,只是大家注意小心,这里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那位不在意的东西,未必对我们没威胁。”


    张御的飞舟一直向下,大约百丈距离之后,在一处地下水流河道之上停下,河流往四个通道流淌而去,他随意选择了其中一个方向,就朝那里转了过去。


    对他来说,无论往哪个方向去都是无所谓,只要是最后能通往那处遗迹便就可以了。


    在他之后,英老的飞舟也是来到了这里。


    年轻男子看着下面的四条通路,不由一怔,道:“英老,我们该去哪个方向?”


    英老看了看,沉声道:“到了这里恐怕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他指了一个与张御相反的方向,“我们就往那里去。”


    张御的飞舟顺着地下河流行进,前面的道路不见狭窄,反而越来越是宽敞,水流逐渐减少,而上方却是有着类似天光的光芒照下,使得这里看去就如同仍在地面之上一般。


    此刻两边的岩壁之上出现了一座座被藤蔓和青苔遮盖的高大雕像,都是一些持剑立盾的守卫形象。


    水流到了此刻终是不见,墙面出现一堵巨大的岩石山壁。


    可仔细去看,那哪里是什么山壁,分明是是一张巨大的人脸,在人脸的张开的大口之中有着一个向里的通道。


    他目光凝注那人脸了一会儿,思考片刻,就按住玉臣,驾驭飞舟往旁边去,将之停落在了一旁的石台之上。


    舱门旋开,他持剑自里面出来,而他身边跟着一个订造的造物人,外表看去是一个行动灵敏,十分机警的年轻人,只在下巴处有一道银色的金属竖痕,用以和生人进行区别。


    张御感应了一下,却发现前方有一层阻碍,他的心力并不能深入此中,无法窥探里面的虚实,不过他早有准备,唤道:“青摩。”


    青摩立刻躬身道:“先生,请吩咐。”


    张御道:“放一批‘铁兵’进去探路。”


    青摩道一声是,他拿出一个哨子放到嘴边用力吹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就有细微的声音发出,好似沙子在流淌,就见密密麻麻金属虫蚁从飞舟之上爬了下来。


    这些东西一个个有指头大小,顶上是两个触角,身形类似爬蚁,背后还有两对薄翅,爬动起来一个个速度飞快。


    这是专门用来探路的昆图造物,有了这些东西就不必他自己亲去一一搜寻了,而且此物很是廉价,就算全损失了也无所谓。


    张御知道这探路要一段时间,于是他让青摩拿出了画板,对着那巨大的人脸雕像,执笔在此描摹起来。


    而另一边,英老等人的飞舟也同样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人脸面前,英老看着前方,激动道:“赫骇之门,没错了,就是这里了,飞舟不能往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停下。”


    两艘飞舟也是在一旁停了下来。


    英老等人出来之后,另一艘飞舟之上来二十多名雇佣军卒,为首一个高大男子来到英老面前,大大咧咧一抱拳,道:“英老,就是这里么?”


    英老点头道:“李先生,下面的路程就要劳烦你了。”


    李姓男子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的人以前都是出自中军之中的退役老卒,他们每一个都有披甲资格,保证英老你们不会受到伤害。”


    他一个唿哨,身后所有的雇佣军卒全数披上了外甲,而后分散着五个小队,各自迈着齐整的步伐往那通道之中进去。


    英老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英老,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就是中军的人……”


    英老摇头道:“自己看明白了就行,不要说出来。”


    李姓男子进入通道后就行在最前,他身边的一名士卒道:“队率,他们好像看什么来了。”


    李姓男子一脸无所谓道:“没关系,那个老头是个聪明人。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我们和他们的目标也不冲突。”


    那士卒道:“那要是那位玄正和我们找得是一样的东西。”


    李姓男子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让给他呗,这次行动也是上面临时起意,别太当一回事了,还是自己的命要紧。”


    那士卒道:“让?队率,我们可是有二十五个人呢。”


    李姓男子撇了一眼,道:“你想多了,二十五个人有鬼用,来二百五十个都没用。”


    那士卒嘀咕了一声道:“队率你少骗人,修士我也不是没见过,哪有这么厉害?”


    李姓男子懒得和他解释,直接一巴掌甩上去,道:“少给我啰嗦,你是队率还是我是队率?我说话就给我听着!”


    “是,是。”


    那士卒顿时老实了。


    张御这一边的通道之上,在过去半天之后,第一批“铁兵”转了回来,并一个个仰起头,用触角对着青摩不断晃动着。


    青摩也是半跪在地,似在倾听着什么,而后他拿出一面玉板,在上面挥划起来,上面渐渐出现了一幅地图。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铁兵”转回来,这幅地图也是越来越详细完整,最后他站了起来,将玉板拿至张御面前,恭敬道:“先生请观。”


    张御扫了一眼,发现地图在某些地方出现了一片片的空缺,显然是铁兵不是遇到了难以过去的阻碍就是被什么东西消灭了,但是这些地方恰恰才是需要注意的。


    他点了下头,示意了一下,让青摩把画具搬下去,待收拾妥当后,他便一提剑,往那幽长的通道里面走了进去。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鬼

    赫利尔这座遗迹在六十多年前还有人居住,所以这里一些古老的建筑还保持得较为完整。


    不过浊潮到来后,各种文明毁灭的原因各是不同,按照赫利尔遗民的说法,是因为赫利尔不敬神明,所以神明降下了神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鬼毁灭了整个城市。


    对于这个说法,张御没有轻易去置疑,因为神明降下神罚是真有可能存在,一些实力强大的异神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而且赫利尔也的确是少有的不信奉异神的国度。


    是的,赫利尔并不信奉神明。他们相信的只是自己的力量,相信自身可以做到神明所能做到的一切。


    这乍一看上去和天夏的观念有些类似,可实际上并不是一回事。


    赫利尔人不信神明,他们所有信念都是寄托在两件东西之上,也就是“许愿之匣”和“永生之罐”。


    赫利尔人是这座遗迹的后来者,他们幸运的承继了来自上一个纪元的知识和大部分遗产,这其中就包括了这尚未完成的两件东西。


    他们从遗迹之中留下来的知识了解到,没有人可有逃避纪元终末的到来。于是他们试图继续完成这两件东西,从而来避开注定到来的毁灭。


    但是从结果看,他们也没能做到这一点。


    此刻张御脚步一顿,他的前面是一个里许方圆的大池,周围本是矗立在那里的雕像东倒西歪,而四周围到处都是破碎的骸骨。


    而方才过来的“铁兵”在靠近了那个大池之后,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张御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他的视界之中出现了一个个闪烁着的模糊人影,它们飞快的从水池上方飞过。


    它们明明是无形之物,可是所过之处,任何东西都会受到影响,便是巨大的雕像被它们穿过也会轰然倒塌下来,而凡是被它们身躯穿过的凡人,像是被巨大无匹的力量轰中,当场就被撞散了一堆碎肉。


    “这个东西……”


    他琢磨片刻,一握手中之剑,就向前迈步而去。


    在相反的另一端,英老等人正跟着李队率的队伍前进着。


    这一路之上的确有一些麻烦,遗迹内外都存在丰富的绿植和充足的光照,所以这里成了荒原上一些灵性生灵聚集地,但在李队率和他手下士卒的清理之下,很快就打通了道路,并且一路深入到了遗迹的内部。


    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可供十人并行的石板大道,这里竖立着一座座丈许高下的黄铜色金属板,它们带着一丝倾斜的角度,像书页一样整齐的在道路两边排列着。


    李队率谨慎的在这里停下。


    英老向那年轻女子问道:“淑华,这是什么东西?”


    淑华看了看,发现一面金属板前有一具骸骨站在那里,并且双手还在按在上面,支撑它没有倒下去。


    她倒是很大胆,直接走上前去,对着那骸骨微微一福,而后伸手在那个金属墙按了一上,顷刻间,手掌就像是按在了水波之中,那里面荡起了一圈涟漪,里面有一个个符号浮现了出来。


    她回头道:“英老,这里应该就是鲁老说过的赫利尔的诗墙了,是用来传递知识、赞诗、命令还有留言书告的地方。”


    英老道:“淑华,你是鲁老的学生,应该能看懂这些东西吧?”


    淑华看了那些符号几眼,道:“英老,我试试。”


    她再次伸手轻轻接触那金属板,每当她用手掌抚摸一下,这下面就会浮现出由细碎晶屑组成的许多文字来。


    这一看就是半个多夏时,随后她也是久久不言。


    年轻男子看着有些担心,走了上去,关切问道:“淑华,怎么了?没事吧?”


    淑华身躯一震,回过神来,她舒出一口气,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太让人吃惊了。”


    英老沉声道:“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淑华点了点头,她想了想,看了那个骸骨一眼,用简略的语言道:“这是一个赫利尔人贵族临死前留下的记事,说是那两件神物在打造完成后,所有的赫利尔人都聚集在‘赫莱之门’之前,准备进入神国,然而打开大门后,里面并非是善,而是无数的恶……”


    赫利尔人的计划是用“永生之罐”延长生命,然后再用许愿之匣仿造界隙创造一个“赫莱之国”,最后全民进入那里,从而避过浊潮。


    用赫利尔人的说法,人世间所能想象到美好东西那里应有尽有。


    这个伟大的愿景差一点就实现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面却出了岔子,打开的赫莱之国大门的时候,里面存在的不是赫利尔人所期待的美好,而是冲出来了无数的神鬼,也是它们毁灭了这里。


    李队率听了她的解释,忽然出声道:“等一下,我想请教这位淑女一句,既然是这些神鬼毁灭了这里,那么我想问下,那些鬼东西现在离开了么?”


    淑华摇头道:“我不知道。”她犹豫了一下,“这里面还有一段是变体文字书写的,只是我现在还看不太懂。”


    英老这时沉声道:“淑华,这上面那两件东西下落的记载么?”


    淑华道:“有,许愿之匣就在道路的尽头处,永生之罐也在那里,”她拿手比划了一下,道:“只是那个范围或许有些大。”


    李队率自信道:“知道大致在哪里就行了。我的人哪怕挖地三尺,也会把这东西找出来的。”


    众士卒也是点头,他们个个都是有观察者配合,只要确定了范围,哪怕这东西真是藏在了地下,他们也能给找了出来。


    只是等他们再度出发,走到道路的尽头后,却都是愣住了,道:“这是永生之罐?

    淑华看着前方,肯定道:“这就是永生之罐。”


    有一名士卒面甲下的嘴不由张大了,“可是,可是,到底哪一个才是?”


    在他们的面前,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半人高的陶罐,它从面前的广场上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坡上,看数目至少有数万之多。


    有一名士卒忽然出声道:“这陶罐里面有人。”


    众士卒一惊,面甲上的眸子闪烁了几下,往里永生之罐里面看去,的确发现里面藏着一个个的人,每一个都是蜷缩着身躯,像是在里面沉睡,可是他们的身上并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淑华道:“这些应该是所有等待进入赫莱之门的赫利尔人。”


    李队率撇了撇嘴,道:“这就是所谓的‘永生’?”


    英老沉声道:“永生并不见得就是肉体上的永生,还要具体看他们对永生的认知是什么。”


    淑华这时朝着远处一指:“英老,那就是‘赫莱之门’,按那个诗墙上的记述,那是通向一切美好的门,门前那东西应该就是‘许愿之匣’了。”


    众人转头看过去,见那里有一个向上缓坡,上面建立着一座巨大华美的石门,石门之前有竖着一个东西,与印象中的匣子不太一样,那是一个来丈许来高的倒梯形金属体,或许称之为柜子更是合适。


    英老凝望片刻,转过头来吩咐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十来名造物人役从道:“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去,小心一点。”


    役从请示道:“先生?永生之罐呢?“


    这东西太多,他们也搬不走啊。


    英老对永生之罐倒不怎么重视,说实话,见到后实物他有点失望,这和他原来所想的有些不一样,他道:“搬几个回去就可以了。”


    役从躬身领命,然后分成两队跑了出去,可是那去搬动永生之罐的役从方才接触到了这些陶罐,空气中却是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声响。


    年轻男子紧张的看了看四下,道:“这是什么声音?”


    李队率凝望着永生之罐的方向,这时就见其中一个方才被稍稍抬起的陶罐之中忽然飞出一个光雾般的东西来,只是一冲,那两个造物役从立刻变撞得四分五裂。


    这是一个灰蓝色的人形物体,它依稀能看到面部轮廓,只是两目和嘴巴都是空洞,上半身是的双手细长,下半身只是一道拖曳的光气。


    它用空洞的眼眶看着众人,不止如此,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那数以十万计的永生之罐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个类似的东西来。


    李队率骂了一句,道:“麻烦了。”他吼道:“布阵!”


    二十五军卒听到命令,结成三个同心圆阵,每一个人身形都有灵性光芒冒了出来,并把英老等人护在当中。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这些东西发出无声的咆哮,而后汇聚成一片灰蓝色的汪洋,从山坡之上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看见这一幕,那些士卒一个个都是紧张无比,英老等人也是脸色发白。


    李队率大声喊道:“别慌,给我稳住!”


    他心里暗骂不已,感觉这次可能要完,这东西一个看去还能对付,可是数量这么多,光是耗也能把他们耗死了。


    那灰蓝色的浪潮愈发接近,可就在要撞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忽然天中有一道光亮落了下来,将他们都是遮住。


    轰地一声,像是海潮撞在了大坝上,掀起了高高的浪头,那些灰蓝色的东西都是一个个撞散飞散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头顶之上存在着一个庞然巨物,展开着一对如星光长河一般的双翼,洒落下来的光芒一眼望不到尽头,将整个正面都是遮住。


    李队率不由睁大了眼睛,他似想到什么,猛然一转头,便见大道另一端,一个浑身笼罩在玉光云雾之中的年轻道人正一步步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霜花

    张御手持蝉鸣剑,袖袍飘摆,在众人目注之中缓步走到了近前。


    那些难以计数的鬼东西此刻仍是在那里不停的撞击着那光芒,并做出咆哮的样子。


    可这努力看去是徒劳的,明明只是一线之隔,它们并无法从那光幕之中穿透过来。


    这充满强烈对比的一幕,令众人心头满是震撼。


    英老这时拍了拍前面此刻看愣的士卒的肩膀,道:“那是玄府的张玄正,有他在,我们应该没事了,让我过去和他说话。”


    那士卒没动,看了一眼李队率,后者对他一点头,他这才让开了一个缺口,并在英老离开后很快堵上了,而圈子内部的那年轻男子和淑华则在后面有些担忧地看着。


    英老走上前,对着张御一拱手,道:“张玄正,有礼了,在下延台学宫英恪,与鲁老是好友,曾听鲁老多次提起过玄正。”


    张御点头道:“原来是英学令,我也听鲁老提起过尊驾,说你是少有的在神异学方面有建树的学者。”


    神异学是专门研究古代异神的专学,最早是军府为了对付异神而设立的,而这门专学与古物学的学者其实是一体两面,所不同的是,这类学者更偏向于研究神异的那部分,而且与天机部来往也比较多。


    英老连忙道一声不敢,他道:“这处遗迹我已是关注良久,实在惭愧。这次我也是听鲁老说及张玄正要往此处来,故也是想着跟着来找些东西,但又怕玄正回绝,所以一路跟随在了后面,还请张玄正不要怪罪。”


    张御淡声道:“这只是小事罢了,不过这遗迹之中的东西有些妨碍,特别是那‘许愿之匣’,并非是寻常人可以碰触的,我也不会容许诸位将这此物带去洲中,所以诸位可以离开了。”


    英老怔了怔,随即他点头道:“我们听玄正的。”


    要是换了别人,他或许会认为对方是想独占这这里的东西,可是他知道,这位不仅仅是玄府玄正,还是一位夏士,在德行人品上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这位说不能带走,那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诚恳道:“不管如何,今次是张玄正救了我等,待回去之后,是否有幸请张玄正喝杯茶,以表谢意?”


    张御微微点头,道:“诸位若是不急,出去之后,可在外面等我,一同回返。”


    英老再次一拱手,诚心致谢道:“多谢玄正了。”他心下有些遗憾往那山坡上的那许愿之匣望了一眼,就对招呼了一声,“诸位,我们走。”


    李队率方才在后面见到张御潇洒从容的样子,似一点也不把外面这些非人非鬼的东西放在眼里,心中对他十分佩服,在路过张御身边的时候,他想了想,问道:“张玄正,能请教一句,这外面这些东西是什么么?”


    张御看了一眼那些在光芒之外呼号不止的东西,道:“这些东西就是赫利尔的遗民。”


    走在前面的英老和淑华听到这句话,不禁顿了脚步,两人互相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停下来多问。


    李队率有些意外,不过他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对着张御郑重一抱拳,就带着所有士卒护往外疾步而去。


    在半途中,一个士卒突然开口道:“队率,我信你的话了。”


    李队率随口道:“什么话?”


    那士卒小声道:“我们就算翻十倍也挡不住。”


    李队率嘿了一声,看了他一眼,道:“小子,这下长见识了吧?我告诉你,下来征伐霜洲,还要和修道人打交道,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别把眼睛一个个朝天上看,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这个世界远比你们看到的更大更广阔。”


    众士卒都是在跑动之中齐声应是,毕竟是说一千句一万句也不及自己直接看到的来得深刻,方才的场景的确是使他们被震撼到了。


    张御看着这一行人离去后,他转头过来,天中玄浑蝉翅膀只是轻轻一挥一扇,随着无尽灿烂星光泼洒下来。


    过了一会儿,随着那光芒消退。那些灰蓝色的神鬼也是随之被扫荡一空,再也没有一个剩下来。


    场中空荡荡一片,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转过身,往那个“许愿之匣”飘去,不一会儿,就在这东西之前停落下来。


    他对于英老说这个东西并不是寻常人能碰触的,这并非是虚言,这东西上面有一股奇异力量涌动着。力量未曾达到一定层次的人,与之一接触,恐怕就会不受控制的把此物当成自己的信念寄托。


    而若是把此物完整的带回去,他怀疑用不了多久,附近的智慧生灵恐怕都会变得和原来的赫利尔人一样,对着东西充满狂热。


    但对他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影响就很轻微了。


    他伸手在上一拂,匣身表面上就闪烁出来了一个符号,随后像是冰晶融化一般,在他视线派平齐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凹陷,里面摆有一个羊皮卷。


    他目光一注,这东西飘了出来,并在面前徐徐展开,可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赫利尔文字。


    赫利尔文在鲁老送来的典籍之上就有,因为那些遗民的缘故保存的较为完整,他来此之前就学会了,尽管文字上面带一点变体,可他识辨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这羊皮卷是最后离开这里的人留下的,上面记载的不是什么知识,而是一桩隐秘。


    上面提及,赫利尔人在得到了前纪元的知识后,继续打造两个还未完成的神物。


    “永生之罐”是第一个打造好的,于是凡是在赫利尔作出过一定贡献,并且寿命临近终了的赫利尔居民,都被允许进入永生之罐,并在这里面等待着赫莱之门打开的那一日。


    而“许愿之匣”最终在浊潮到来前被一群工匠打造成功了。


    可是这个时候,赫利尔的一群上层发现,若是对着匣子许愿,却只有少数人能进入“赫莱之门”,并由此获得受“约束”的力量,大多数人很可能会被留在门外,所以这仍是一个不完全的作品。


    或许给他们更长的时间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浊潮即将来临的征兆已经出现,已经等不下去了,于是这些上层绕过大部分沉睡的赫利尔人,冒险对着匣子进行许愿。


    许愿可以说是成功了,所有沉睡的赫利尔人都获得了力量,可是同样也失败了,大部分人变成了另一种介乎生死之间神鬼,并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的那一面,它们的意识只有对生灵的嫉恨和对血肉的渴望。


    但那一小部分的上层却是成功得到了受约束的力量,并进入了“赫莱之门”。


    只是其中有一个人在获得力量之后,却是没有进入那里,而是怀着愧疚记载下了这件事,并把羊皮卷留在这里,并言称会设法再打造一个“匣心”,而后再回到这里解救所有人。


    本来事情就到此为止,可在羊皮卷的最后面,张御却是在那里看见了一个花纹。


    不难分辨出来,那是一朵霜花。


    他不由眸光微凝,却是于一瞬之间想到了很多。


    思索片刻之后,他将这羊皮卷收入了紫星袋中,而后看向了面前这个许愿之匣。


    实际上,完整的许愿之匣分为“匣体”和“匣心”两部分,匣心是消耗物,每有一次许愿之后,匣心就会消失。


    而匣体则是一个外在的承载物,但却能起到改变和凝聚人心信念的作用,虽然相对没那么重要,可这东西同样是前纪元的古物,对他还是有些用处的。


    于是他伸手按了上去,并感受着滚滚热流进入到自己的身躯之中。


    许久之后,待再也无法从上面感受一丝半点热量之后,这才收回手来,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在他出去之后不久,匣体轰的一声整个崩塌了下来,并在地上化散成了一团飘散的尘埃。


    张御从这里走出去后,很快回到了之前飞舟停留的地方,青摩正等在这里,对他一礼,道:“先生。”


    张御看了一眼飞舟,发现舱壁表面有些地方出现了坑坑洼洼的凹陷,道:“方才有东西到过这里?”


    青摩道:“是的,方才先生吩咐我退守这里的时候,那些东西也是跟过来了,我听先生的吩咐,躲在飞舟里没有去理会,它也没能撞破飞舟,所以又离去了。”


    张御点点头,道:“回去吧。”他走入舱门之中,随后青摩走进来,过了一会儿,飞舟缓缓升起,并沿着进来时候的路往回走。


    英老等人此刻正乘在飞舟之中等在绿洲上空,见到他的飞舟自地坑之中出来,并且舟身之上还闪烁了两下,立刻认出这是让他们跟上的意思,于是赶忙驾驭飞舟跟来。


    张御则是坐在主舱之中思考着那朵霜花。


    霜洲的标记也是霜花,这两者之间会否有什么联系?会否这仅只是一个巧合?

    从赫利尔的记载上来看,许愿之匣的力量完全取决于匣心的大小,有足够大的匣心,那么所能获得的愿力回馈也就越大。


    他深思下来后,觉得这个事情倒是不能不防。


    五天之后,飞舟一路平安回到了方台驻地,并往泊台之上落下,可就在这个时候,飞舟忽然猛地一震,而后一头朝下栽去。


    下面的弟子顿时一阵惊呼。


    张御坐在那里不动,身上放出一道光芒,顿将整个飞舟裹住,而后缓缓降落下来。


    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这艘飞舟生命反应已是消失了。显然之前受到的冲击并不是丝毫无损,只是到了这里终于寿终正寝了。他默坐了一会儿,才道:“下次用飞舟,记得要一艘牢固一点的。”


    青摩赶忙回道:“是的,先生。”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前夕

    张御回到驻地中时,得知这次前往突袭霜洲的人也是回来了,他便拿起呈报看了一下,见军府为此次行功一共是出动了三百来艘斗战飞舟。


    这一次曹度本是准备采取他上次所做的办法,亦即是在霜洲附近先备好玄兵,而后再进行近程突袭。


    只是后来通过试探和观察,发现此法已是很难再用了。


    霜洲吃过一次大亏后,也是很快推断出了上回众修所用的方式,所以不惜人力在数千里外放出了巡逻队和安排了更多的造物,并且在州内又重新修筑了大量的堡垒和护壁。


    在这样的布置下,任何突袭都有可能会变成强攻。


    曹度有鉴于此,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将飞舟的驾驭者全部换成无有心智的造物人,而后在万里之外就开始发动快速突袭。


    三百多艘飞舟,最后只有不到一百艘冲到了密州境内,其余不是半途之中自行爆裂就是被提前击落了,而这些飞舟最后全部带着玄兵轰落在了霜洲之中。


    不过曹度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们回来的打算,并且他认为这个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霜洲遭受这样的进攻后,势必会对其正在进行修筑各种工事造成影响,并且还要拿出更多的人力物力来防备下一次突袭。


    而青阳两府在迫退泰博神怪后,各方面的物资可谓充沛,也有这个底气来和霜洲拼消耗。


    此次突袭修士一方也是出了大力,正是由于他们的维护和指引,才使得舰队避免了更多损失,所攻击的目标也十分准确,曹度为此还送来了不少谢礼。


    不过这一次,一直在前方负责窥探霜洲虚实的曹方定也是跟着一起回来了,此刻正等候在驻地之中。


    张御知道他定然是有事,不然不至于这个时候回转,于是在看完报书之后,就立刻命人去请他过来。


    曹方定很快到来,在与他见礼之后,道:“玄正先前让曹某留意霜洲制院等地,由于霜洲一直防备严密,我始终没能找到,但这一次突袭霜洲,我却是趁乱找寻到了几处可疑之地。”


    说话之间,他拿出一块玉板,对着前方的大壁一照,他所勾勒的地图就立刻在上面显现出来,上面有几分部分用了赤笔描圈了出来。


    张御走到前方,仔细看了下,又把目光往旁处一扫,指着道:“这里有一处并不在州内?”


    曹方定道:“是的,曹某也试着去那里探过,但是内部埋藏较深,且有层层护御,观想图也难以深入,故是那边就算不是制院,也是极为重要的地界。”


    张御点了点头,道:“曹道友辛苦了,你带回来的这几个消息十分有用。”


    有了这些目标,下来在攻打霜洲之时,他就可以直接找上这几处地界,而不必再去四处搜寻了。


    他又道:“军府发动攻势,大约也就在五六月份左右,距离那时也没有多久了,下来恐还要劳烦曹道友一段时日。”


    曹方定拱手道:“此当效命。”


    张御在曹方定退下去之后,便入了内室定坐,呼吸吐纳一刻之后,便将蝉鸣剑拿了起来,不一会儿,剑刃之上闪烁起了莹莹光亮。


    这些时日以来,他除了搜寻源能和加强神通之上的修行外,他也是在专注加强剑器的威能。


    其中一个,就是让飞剑亦可远击千里之外,其实现在他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剑器并非是观想图,可是相距一远,上面所附着的威能势必会有所减弱,飞转起来也不及在近处那般迅捷。


    故是他现在就在试图克服这一缺点,不过这可能需要一个长久过程。


    他闭关数日之后,便出得关来,这时有弟子来禀道:“玄正,天机院驻地那边送来了一件东西,说是交给玄正的,弟子已经摆在了玄正案上。”


    张御来至案台之前,看了一下上方的信帖署名,发现原来是英老送来的,下方则是一只看去造型古朴的木匣。


    他一拂袖,便将匣盖打了开来,里面顿时闪过一道光气,随后一个半人高的小东西蹦跳出来,看见了他也不害怕,蹲在那里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这小东西模样如同鼠兔,只是耳朵短小,且浑身是由一团细密的白色雾光组成的,当然在普通人眼里就像是一团白色的茸毛。


    “旧灵?”


    张御看了一眼,便知这东西的来历了。


    旧灵是一种喜欢寄藏在古老物品中的灵性生灵,它不但能够维护古物的完好,且对于一些古老东西有着天然的敏感。有时候还会被人拿来找寻一些隐秘之地的珍奇,他之前在延台学宫下方就见过类似的这生灵。


    英老把这个东西送给他,显然也是听说了他喜好古物的名声,所以用此来表达此回救命的恩谢。


    他伸手出去,在旧灵脑袋上一放,霎时心意沟通了起来,并赋予了它一个“宝君”的名号。


    旧灵得他赐名,眼睛眨了眨,眼神忽然变得灵动了几分。


    张御点了点头,伸手一拂,这旧灵又化一道光回到了匣子之中。


    这旧灵的智慧就如同一个小儿,在普通人一般沟通的时候,只能用最基本的手势比划。


    而在他这里,却是能直接用心光与之交流,并且还能设法壮大其力量和智慧,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他便可以放出去让其自行寻找古物,而不必去拘在身侧了。


    密州城内观台之上,高冠老者站在高处观台之上,正看着那些在这次袭击之中被破坏的建筑,他虽然背脊依然笔挺,精神依然十足,可比年前,身形却是瘦削了不少。


    他的一名亲信侍从走了过来,躬身道:“相国,这次损失已然清点出来了,还是相国还是料得准,早早做好了防备,损折不及上回三分之一。”


    高冠老者看着那些残破的地界,沉声道:“这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么?”


    亲信侍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首不言。


    高冠老者叹道:“青阳那边是不想让我们有喘息的机会啊,他们在发起正式进攻之前,绝不会只做这么一次,你那边一定要留意外间的动向。“


    亲信侍从躬身道:“属下随时留意着。”


    高冠老者道:“还有,你可曾查清楚了么?为什么这一次青阳动用数百艘飞舟,事先青阳那边居然没有任何消息传递过来?”


    亲信侍从回答道:“相国,曹度这个人十分谨慎小心,所选用的飞舟都是从后方不同地方调上来的,而且这次还有许多修士随行,监视严密,事先根本传递不出任何消息。”


    高冠老者想了想,摇头道:“不是这个缘故,再是如何困难,这么大的行动,总有蛛丝马迹的。”


    亲信侍从一惊,道:“相国是说……”


    高冠老者冷声道:“看来某些人看到我们势衰,已是想放弃我们了。”


    他哼了一声,道:“去把陈绍唤来。“


    亲信侍从道:“属下这就去。”


    许久之后,一名身披道服的人走了过来,他拱手一礼,道:“相国寻我?”


    高冠老者道:“陈道长,你那手下那些修士,大约多少人可用?”


    陈绍道:“目前完全受我们制束的,中位修士有五十余人,低位修士三百余人。”


    高冠老者道:“我料青阳必还会来攻打我们,这里便需你出力了。”


    霜洲以往同样是存在修士的,除了与他们一样魇魔感染的修士之外,其余人俱被他们用特殊手段改造了。


    只是这样的修士因为心智受损,难免过于呆板,不知变通,再加上霜洲毕竟以甲士为主,故是平日没什么人去使用他们。


    先前张御率领百余修士突袭密州,这也让他们得到了启发,也曾试想过用携带玄兵的修士突袭方台驻地。


    只是用这种方法是对付不了修士的,就算方台驻地被轰去了,转头又可以回来重立。


    而且后来张御大肆破坏霜洲哨点,又在外广设岗哨,随着时间推移防备也越来越严密,就算他们想这样做都没可能,这个计划也就搁浅了。


    而这一次曹度对霜洲再度发动攻击后,霜洲这边便决定,若是对方再来,那便利用修士于半途之中去防备截击那些斗战飞舟。


    陈绍道:“相国既然吩咐了,那我自然照做,可我也需说一句,以青阳的底蕴,就算我们成功了一次也没什么用,等到下一次,玄府那里必会增加人手,再想这么做就没什么太大机会了,相国还是早早想好退路为好。”


    高冠老者道:“尽力而为吧。”


    陈绍道:“好,那若无它事,在下就告退了。”


    高冠老者等他离去之后,便下了观台,通过一条特殊的密道一路来到了霜洲中域,并再次来到了位于百里深处的地下洞窟之内。


    他小心踩着在熔岩之上的破碎板岩,走到了把枚巨大的幽蓝色晶玉之前,对着里面那高大人影躬身一拜,道:“拜见正国。”


    晶玉之中的人影醒了过来,道:“家相有什么事么?“


    高冠老者道:“启禀正国,青阳军府已经在在荒原屯驻了数十万大军,前几天又派飞舟再次突袭了密州,按此动静来看,至多一至两月,青阳必然来攻打我们,并且这一次一定还有修士随行,纯凭我们目前手中的军力,是无论如何挡不住的,故是……”


    他深深一揖,道:“这次我们恐需做好最后的打算了。”


    那人影沉默片刻,道:“我已知晓,家相就按那计议下去安排吧。”


    高冠老者再是一揖,未再言语,就躬身退了下去,而那晶玉中高大人影一直目注他离去,方才又一次沉寂下去。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蕴势

    四月底的时候,曹度又组织了一次进攻,不过这一回并不顺利,舰队还未达到霜洲,便在半途中遭遇到了大股修士的阻击。


    尽管玄府也有不少人手跟随,不过对方悍不畏死,哪怕是一些低位修士,很多身上也携有玄兵,导致舰队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在荒野之中袭击飞舟舰队,这也只有修士能做到,因为也只有他们不需要任何支援和驻点,就能在荒原之中进行长久和持续的活动。


    这等作用也是无人可代替的,就算一些披甲军士的力量同样不弱,可在小规模战斗中的表现却远远不如修士。


    由于舰队损失太大,考虑到已然无法带给霜洲太大威胁,所以这一次负责指挥舰队的校尉当即下令放弃突袭,提前回转。


    曹度并没有过于苛责这校尉,反而褒奖了他。


    这次突袭虽然没有达成目的,可是却成功逼迫出了霜洲所隐蔽的力量,并且由于校尉的行事果断,这次损失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完全可以在下回做好充分准备后再组织一次进攻。


    不过这件事也让他意识到,他需要得到更多的来自玄府的支援。


    可也许是因为他频繁而主动的去寻求与玄府的合作,导致最近一段时日以来,他不断收到洲内一些人的来书。


    这里面有的是质疑,认为他这等举动不像是一个军府将领;也有的则是规劝,让他不要过于亲近玄府;更有的是建议,让他纯粹用军府的力量征伐霜洲,而不必太依靠玄府。


    这些书信全部被他扔到了一边,在他看来,这些人在后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可到时出了问题,责罚的是他又不是这些人。


    而且以自身好恶试来图干涉战事,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换一个严苛一点的将领,早就把参本递到监御使案上了,也就是他怕影响到战局所以没有作声。


    况且,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影响到战后的军士晋升也就不好了。


    故他只是把暗中这些人名字都是记下来了,准备等到战事完全平复下来,论功结束之后再往上递本。


    在思定之后,他写了一封措辞恳切的书信,然后把柴安唤来,道:“你与张玄正是旧识,说话也方便一些,代我走一回,把今次的战报还有这封书信一起送到玄正那里。”


    柴安领命去了之后,到了下午便就转回,道:“将军,玄正说已是知晓了,只是将军所需人手较多,域外恐怕不足,还需得从域内调遣,玄正还需和恽尘道长商量一下,事后会给将军回信。”


    曹度听罢,怔了一下,随即想了想,道:“柴军候,你先下休息去吧。”


    柴安一抱拳,道:“那将军,属下先告退了。”


    曹度在原地站了片刻,摇了摇头,说来张御也只是玄正,可现在他却自然而然把其当做了玄首来对待,所以什么事情都认为张御可以作主,倒是忘了洲内玄府了。


    这恐怕也是竺玄首长久不理尘俗的结果,就算现在还有一名弟子恽尘,可是存在感却远没有张御来的强烈。


    柴安自里走出来后,见一名身着军袍的貌美女军士等在那里,他走了上去,道:“今日这里应该无事了,我陪你走走。”


    女军士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柴安一怔,道:“什么事?”


    女军士无奈般轻叹一声,从军服中取出一封贴书,往他胸口一拍,道:“你自己的学生你也不知道关心一下。”


    柴安拿了过来一看,见是自己学生贺穆的征召令,心下一喜。


    这一场征伐霜洲之战,因为赢面很大,所以很多人都设法把自己的亲朋故旧送到军中来捞取功劳。


    他之前也有这个打算,相比这个这些人,他这学生贺穆至少是真有本事的,只是征召不难,可要调到合适位置上就有些麻烦了,里面有一套繁复的步骤要走,还有许多关节要打通,这样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他看向女军士,感激道:“姚姬,多谢你了,我之前还在想如何把这小子调过来,没想到你已经办妥了,有你在身旁真是太好了。”


    女军士埋怨道:“你考虑这,考虑那,你又何时为自己考虑过?”说话之间,她脸庞也是转到了一边。


    柴安怔怔看着她的侧脸轮廓,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冲动,道:“姚姬,等这场仗打完,我们就……”


    这时他忽然注意守在一旁的哨卫正盯着他们,马上收住了口,咳了一声,道:“回去说,回去说。”


    女军士白了他一眼,转过身,直接踩着响亮的军靴声离开了。


    此刻方台驻地之外,张御站在一座土丘之上,身上蝉鸣剑一声鸣响,而后倏地飞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那一道剑光转了回来。


    这短短时间之内,蝉鸣剑在千里之外斩杀了一头灵性生物,但对付修士或者同等次的敌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不过比之上月,他已是稍稍有了一些进步,而且他也没有期望能一下达到高上层次,目前只要能配合自己神通和观想图那便足够了。


    在荒原中修炼了数日之后,他便转回了驻地,此刻一名修士呈上书信,道:“玄正,恽尘道长回书,还有许多书卷,弟子已是摆在案前了。”


    他接了过来,拆开一看,恽尘在里回复说最迟一月,就会调遣足够的人手来支应这场战事。


    他走到书案旁,将书信放到一边,而后坐定下来,将摆在这里的书卷取至手中翻看了起来。


    这里面是他拜托恽尘搜集的有关于咒杀、许愿等术的卷宗。


    那天遇到许愿之匣后,他也是在想遇到这等力量之后应该如何应付。


    所幸在天夏以往所征伐的异神神国中,也曾遇到过相类似的神异力量,并且还写下了应对之法,尽管这些力量在一些细节之上有所不同,可是大体上却是相差不大的。


    他在看了下来之后,心中已是大致有数。


    类似许愿、咒杀等法门,若是需要针对某一人,那么一般是需要拿到此人过往所用的随身之物乃至于精血毛发。


    而许愿咒杀某一人,需要付出的是十倍乃至百倍的代价。


    他思索了一下,若是那样,直接咒杀一些实力高强的中位修士也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了,就算可以做到,也是得不偿失的,施法者与其如此做,那还不如将此术用于直接提升自己。


    而若是针对某一事物许愿,那么这里面需要灌注强烈的信念。


    这通常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需要长久而坚定的积累,要是最后不成功,反而还可能造成各种异变,像是赫利尔人变成了介于生死之中的神鬼便是这等情况。


    他想了想,总得来说,许愿之术若是能用出来,那固然很强大,可一旦对某件事物下定期愿之后,那就不能轻易再改变了,并且需要坚定不移的继续下去。


    这与赫利尔人的做法也是相符的,赫利尔人用了数千年的时间来完成愿望,因为有着匣体的作用,这使得他们的信念无比坚定,可就算这样,最后还是出了意外。


    所以就算霜洲拥有许愿之术,他也大可不必担心此辈会拿来对付修士,至于是否会用于其他目的,那就唯有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了。


    时间飞快,转眼之间,又是半月过去。


    原本的空旷的荒原看去已是被一座座军事建筑所填充,而随着泊舟天台的陆续立起,越来越多的飞舟从洲内飞至此间。


    张御站在大台上看着面前这些景物,温良此刻正站在他身旁,言道:“玄正,目前军府已是调来了三千艘飞舟,而且全是斗战飞舟,后面还会有更多,数目可能会达到上万。”


    张御点了点头,这差不多是锐击军一军所拥有的斗战飞舟数目了,毕竟不是攻打泰博神怪,应该不会再增加了,即便再来,应该也是载运飞舟。


    他这时眸光一动,回过头看去后方,道:“我们的人也来了。”


    温良也是看了过去,初时没感到什么,但是片刻之后,便看到东方天边浮现出了数百个亮点,再是一会儿,方是分辨清楚那是一道道璀璨遁光,并随之有飞遁破空的隆隆震鸣之声一起到来。


    而这等动静也是让诸多军垒之中士卒被惊动,纷纷来至自营垒出来,站在平地之上观望,便见一道接一道如长虹一般的遁光自远空飞至,再从他们头顶之上破空而过,带动的气流让军垒上空的旗帜飘动不已。


    张御目注了一会儿,忽是有所察觉般往北方望去,就见那里亦是浮起数十道光华,并向着驻地飞来。


    过了一会儿,便见那数十道光芒齐齐往下落来。


    待光芒散去之后,自里出现之人俱是身着道服,身上法力鼓荡,毫无疑问都是出自灵妙玄境的真修,而最前五人,每一个都是炼就元神照影的修士。


    温良上前一步,拦在张御身前,警惕地看这些真修。


    这时从对面走出来一名年轻修士,这是之前来方台接莫光辰神魂的于复,他上来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有礼。”


    张御点首为礼道:“原来于道友,你和这些道友不知来此为何?”


    于复正容道:“此前也是张玄正的消息,我们才知有不少邪修逃去了霜洲,这一次我灵妙玄境也是准备趁洲内攻伐霜洲之际,一劳永逸解决此辈。”


    ……


    ……


  第一百六十章 军心

    张御往于复身后望了一眼,若这些真修单纯只是为讨伐邪修,那么理应往军府那边去交涉,而不是往他们这里来。


    别看彼此都是修道人,可实际上双方关系并没有那么和睦。而且为了对付那些剩下的几个邪修,似也用不着来这么多人。


    这个时候,于复却是抬袖端手,郑重道:“我等此来,还要多谢玄正斩杀元童老祖,为了莫师叔报了仇。”


    那些真修虽未开口说话,可此时也是同样对着张御施有一礼。


    张御心下一转念,顿时明白了。


    此前他杀死了元童老祖,并且把莫光辰的神魂送回,这在他看来是应为之事,可是真修是格外讲究人情承负的,


    故是这些真修此来,恐怕既有清剿邪修的意愿,又有相助他意思,以还此人情。


    不过要这些真修向玄修低头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不肯明着说帮忙,只以讨伐邪修为借口。


    在了然这些后,他也不去说破,抬袖还有一礼,道:“我辈都是修道之人,本该互相扶持,诸位道友远道而来,想来尚无落脚之处,不如就在这驻地之中停歇如何?”


    于复倒未推辞,打个稽首,道:“那便多谢玄正了。”


    张御对一旁的温良吩咐几声,让他稍候为这些真修安排宿处,温良也是点应下。


    于复这时靠过来一步,道:“玄正,借一步说话?”


    张御一点头,道:“于道友随我来。”


    他带着于复走入内堂之中,这里自上此莫光辰破坏之后,就重新修筑一新,四面都有一面通透的琉璃壁,外面的光线很容易就投照进来,荒原上的景物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于复看了看四周,道:“这次莫师叔的事情我回去禀告了师门之后,许多同门都是理解玄正当时的做法,也颇为感谢玄正,但是有一位师叔却并非如此,他与莫师叔交情甚好,但为人偏执,或许会来找玄正的麻烦。”


    他顿了一下,叹道:“我这个师叔常年在外游历,也曾一人在浊潮之后远去外洲,神通道法都是不俗,到时希望玄正多加小心。”


    张御点首道:“多谢道友提醒了。”


    实际上这也是元童老祖的目的所在,莫光辰虽不是死在他手中,可是总和他有些牵扯的,只要有一两个真修对他表示不满,那么谋算就算成功了。


    对此他也早有准备,并不觉得如何意外。此人若来,讲得通道理那就讲,讲不通道理他自也不会手软。


    于复提醒过后,也没多留,就告辞离去了。


    过了一会儿,温良走了进来,拱手道:“玄正,都已经安排稳妥了,不过温某以为,这些真修说什么讨伐玄修,这可未必是实话。”


    张御道:“我知晓了,不管这些个道友届时如何做,只要不来妨碍我等,那我们到时候也不用多做干涉。”


    此刻他看着外面那一道道遁光已是往方台驻地这边落过来,便道:“一起去迎一迎这些洲内来的道友吧。”


    温良点头称是。


    两人随即自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是恽尘亲自带队到此,他到了下方,见张御行过来,也是上前打一个稽首,道:“玄正,人我已是带来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劳烦恽道友了。”


    恽尘笑道:“小事耳。”他走了上来,看了看一个方向,道:“玄正,我方才过来时似见到灵妙玄境的同道了?”


    张御点头道:“这些同道说是此回将前往霜洲剿杀邪修。”


    恽尘恍然,“原来是为莫前辈的事。”


    他有些惋惜道:“我在灵妙玄境修行的时候也是与莫前辈照过几面的,听说在他这一脉之中,也就他与另一位王前辈的剑法已及上游,没想到这一次却遇上了元童老祖。”


    张御这时道:“元童老祖不会无缘无故现身,这背后是有缘由的。”


    恽尘这时看去似想说什么,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御也没有就此事再谈论下去,他猜测元童老祖背后可能涉及之人恽尘可能是知晓一点的,不过这位是竺玄首的弟子,竺玄首不说,那自己也不必去为难他。


    恽尘此刻往外看了一眼,道:“军府可是快要发动征战了?”


    张御道:“看如今的情形,若无差错,当就是在下月了,最迟不会到六月。”


    恽尘语气放轻松道:“霜洲一事解决,想来青阳四边也就是算安稳了。”


    张御没有说话,霜洲一事解决之后四边固然安稳,可有的时候,危险却是来自于内部的,这里的威胁其实比外部更大。


    外面的威胁至少还看得见,知道敌人在哪里,可是在内部,谁又知道今日的朋友会否明日的敌人呢?

    而此时那些一座高大军垒的观台之上,站着一群年轻军校,他们看着那一道道遁光进入方台驻地之中,目光有些复杂。


    其中一名薄唇隆额,身形瘦高的军候这时呵了一声,道:“这些修士,一个个耀武扬威,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有人语声带着几分抱怨道:“也不知道将军是如何想的,用不着这些修士一样可以拿下霜洲。”


    “就是,连泰博神怪都被我们拿下了,区区霜洲又算什么?”


    一名军候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佩剑,“要我看,就该让这些修士也知道下我们的本事,免得他们以为现在还是几百年前,”说着话,他看向旁边一名年轻军候,“你说是不是,鲁军候?”


    鲁军候站在一边看去没什么情绪,道:“是又怎么样?将军用得到他们,将军也不允许我们与他们起冲突。”


    最先那说话的那名瘦高军候言道:“呵呵,未必啊,将军管得了我们,可有些人却管不了。”


    有人道:“刘军候你说的是谁?”


    刘军候朝远处一座军垒一努嘴,“诺,那边两位,那两位可是封号披甲校尉,有临战专断之权,且只受都尉统属,不归将军节制,而且他们实力也是非凡,要是这两位肯出面向那些修士讨教,想来将军也不能说什么。”


    “有道理,可是那两位校尉可未必会听我们的啊。”


    刘军候道:“这事还不容易,我们这么多人,总有几个与那两位校尉搭得上话的吧?”


    众人相互看了看,有一人犹豫道:“可是刘军候,将军可是交代过的,万一若是出了什么事,将军不寻那两位校尉的麻烦,寻我们的却是容易的很啊,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有些人也是起了退缩心思,他们还是畏惧军法的,要他们在这里嚷几句是可以,可是真去做这等事却是不敢。


    刘军候看向鲁军候,道:“鲁军候,你说呢?”


    鲁军候看了看在场的人,道:“我虽然与两位校尉没有交情,但我觉得他们也是军府的人,应该也是看不惯那些修士的,我去和他们说!”


    见他愿意站出来,有几个人和他交情好的人道:“好!鲁军候,我们和你一起去!”


    刘军候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玩味一笑。


    鲁军候等人由地下驰道很快来到明校尉居所,到了里面,他们直接就将自己的来意道出。


    明校尉十分惊奇的看着他们,道:“你们看那些修士不服气,却要我帮你们出头?你们又不是我干儿子,我凭什么帮你们?”


    鲁军候的脸孔顿时涨得通红,拳头也是攥得死紧,道:“我们走!”他一转头,就走了出去。


    明校尉嗤了一声,“火气还挺大的么,有火气冲那些修士去发啊,自己不敢去,反而要我出头,真够没用的,做我干儿子我都嫌弃!”


    从副这时道:“校尉,你刚才不能那么说……”


    明校尉摆摆手,无所谓道:“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不是认真的。”


    从副却是提醒道:“校尉,可要是方才那人不要脸,索性来个顺势退舟,当场认了校尉做义父呢?”


    明校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惊悚之色,他看了眼外面,心有余悸道:“你说得对,以后这样的玩笑不能乱开。”


    鲁军候等人气冲冲走到了外面,有人提议道:“既然姓明不的肯,那我们就去找莫校尉?听说莫校尉十分重视荣誉,在战场又敢打敢拼,她应该不会像明校尉那样羞辱我们。”


    其实之前众人没有先去找莫若华,是因为她是一位女子,尽管力量不分男女,可他们本能觉得去求莫若华,于自身尊严有损,可现在似乎也没什么选择了。


    于是众人又往莫若华这里转来,寻到地界后,他们报上了身份,进入营地见了莫若华,也是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莫若华身披军校大氅,手按佩剑站在那里,看着众人道:“这是谁的主意?”


    鲁军候站了出来,大声道:“这是我的主意!”


    莫若华一点头,忽然拔剑出鞘,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鲁军候的头颅已飞了起来,而后无头尸身在众人惊怖的目光倒在了地上。


    她平静的还剑归鞘,道:“鲁罡英于战前煽动军心,用意险恶,现我以军府授我临战专断之权予以正法。”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军法

    那些与鲁军候一起到来的军校根本没想到莫若华会突然出手,一时呆立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这个时候,外面有一队军士冲了过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莫若华抬手道:“一并关押下去,审问清楚。”


    这些年轻军校为她威势所慑,都是不敢反抗,有一人忍不住出声道:“这是刘军候主意,鲁军候带我们的,和我们无关!”


    其余人也是醒悟过来,纷纷开口为自己辩解,还有人忙不迭抬出自己的来历背景,他们也是害怕莫若华以军法为名义把他们都给砍了。


    莫若华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从副走了过来,道:“校尉,都交代了,这事情主要是一名叫刘弥的军候挑起的。”


    莫若华道:“唤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她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来到了外间,她身上灵性光芒一闪,直接飞空而起,只是片刻之后,就落在了一座军垒的岗哨之上。


    看着她身上的校尉大氅,这里的军卒们都是立刻肃然行有一个军礼。


    她看了一下四周,道:“刘弥在哪里?”


    军卒互相了看了看,有人伸手朝外一指,“回禀校尉,刘军候在那里。”


    莫若华朝其所指之处望过去,见那里聚拢着一群年轻的军校,其中有一个瘦高的男子,看着三十来岁,薄唇高额,面目看着一般,但是其人在不经意看向他人的时候,目光总是会闪烁一下。


    她当即沿着护墙道大步朝那里走过去。


    而那些军校此刻正在那里等着鲁军候等人消息,有人道:“说来鲁军候他们应该早已是到了吧?怎么还没有音讯传回来?别不是办不成事自己溜了吧?”


    “别这么说,鲁军候我很熟,虽然为人冲动了一些,可也是十分有担当的,想来此事不易,所以还在设法努力吧。”


    有人愤愤道:“定然是那两位校尉不情愿,哼,军府赐予他们这身份,给他们披上这身甲胄,就是让他能成为我们的武力支撑,可现在他们面对那些修士,居然连面都不肯露,这算什么?”


    “唉,事情不是还没有结果,还不能这么说么。”


    刘军候站在一边,面上带着微笑,却并不说话,实际在鲁军候出去之后,他就有没怎么开口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人目光一撇,忽然喜道:“看,那是不是莫校尉。”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一名身披校尉军袍,腰间悬挂着佩剑的英武女子正朝着他们这里走过来。


    军中女校尉其实不少,但是此刻在驻地之中,并且还身具如此气势的,也只有莫若华一人了。


    众人还以为她是鲁军候说动了,面上都是露出了喜色。


    莫若华在来到了近处之后,她目光一扫,盯在刘军候脸上,道:“你是刘弥?”


    刘军候开始见到莫若华出现,也是心中窃喜,可此刻却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他执了一个军礼,小心回道:“是我,见过校尉。”


    莫若华忽然伸手一搭剑柄。


    刘军候看到她这个动作,眼神不由一紧,随即耳边得到了察者尖锐的警告声,他心意一转,玄甲已是于瞬息覆盖了全身,同一时刻,他身形往后暴退。


    可这一切都没有用,但见一道剑光如疾电般斩过,他的头颅就飞了出去。


    最后只看见一具无头尸身远远飞出,轰然撞在了远处堡垒的墙壁上,再是滑落下去,掉在堡垒下方的壕沟中,弹动了几下,这才滚落到了最下方。


    莫若华这时一抖手,从容将剑刃之上的鲜血甩开,而后将收入剑鞘之中。


    这一剑根本她没有披甲,只是纯粹依靠神袍的力量就将对方给斩了。


    这既是对方没有胆气与她一战,也是因为她身为披甲校尉不似其他军校需要领兵,只需要专司战斗便就可以,论斗战技巧,远在其余人之上。


    而军垒上面一众年轻军校本来还是带着笑意,可此刻神情却是忽然僵住,而后所有人如梦初醒忽地向外散开,同时身上的玄甲都是从底下浮现出来,一直飘飞到远处之后方才停下,然后用又惊又怒的目光看着她。


    此刻军垒之上也有一列列的军卒涌了出来,将她包围在了中心,不过此刻也是同样万分紧张。


    有人忍着心中惊悸问道:“莫校尉,你这是做什么?可否给个解释?”


    莫若华对身外那些军卒视若无睹,她扫了一眼众人,道:“刘军候煽动军心,阴谋不轨,故我特来执行军法。”


    说完之后,她直接转身离开了,而周围那些军卒一个没敢动。实际上动了也没用,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封号披甲校尉意味着什么,就算这里所有人一拥而上都不是她对手。


    过了一会儿,众人见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悬起的心这才放下来,有人看着壕沟中的尸体,紧张道:“事情大了,快去禀告将军。”


    刘军候在军营之中当场被杀,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军,而曹度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先皱眉,随后寻人过来,在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后,便在营中踱步思考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校尉匆匆闯入进来,愤然道:“太不像话了,那个莫若华,居然敢杀我的人,舅舅,这不是不给你脸面么?”


    曹度停下来,转身过来,面色平静道:“哦?你觉得不好么?怎么我觉得挺好啊。”


    年轻校尉一愣,憋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可是……”


    曹度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道:“我早就告诫过鲁纲英他们,收敛好自己的小心思,别给我添乱,居然还敢私下煽动军心,真是好大的胆子!就算莫校尉不动手,我也一样要动他们的脑袋!”


    他十分厌恶这种行为,此辈居然敢把他之前的告诫置若罔闻,这分明是在他这个主将的权威做对抗。


    那年轻校尉振振有词道:“可就算他们有过错,也轮不到莫若华来管啊,这又将舅舅你置于何地?”


    曹度看了看他,道:“好啊,领军打仗你不好好学,情面关系你倒是无师自通了,都尉为什么授予两个披甲校尉临战专断之权?你以为是说笑么?那是都尉的两把刀,杀人的刀!”


    他用手指了指的脑袋,“有些事自己多长点脑子,别像鲁纲英一样被人一怂恿就跳出来,我不想看到什么时候自己的亲外甥被人提着脑袋来见我!”说到这里,他伸手朝外一挥,道:“你给我出去!”


    年轻校尉还愣在那里,曹度身边的从副上来,小声劝说道:“少郎,将军生气了,少说两句,出去吧。”


    年轻校尉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从副从外面回过身来,道:“将军,少郎也是经历的事少,再历练几年,想必他也是能明白的。”


    曹度道:“所以现在不让他领军才是对的,不然只是害了他。”他叹道:“要不是我小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想让他搏个前程,我真不是想带他来军中。”


    从副没有去接这个话茬,只道:“那将军,这件事……”


    曹度沉吟一下,道:“到此为止吧,大战在即,现在不必追根究底,一切待战后再言。”


    他很清楚,这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自己与玄府的密切合作,肯定是有些人看不过眼了,所以想借机生事,造成双方实质上的对立。


    所幸这一次莫若华行事果断,直接将这苗头掐了,虽然她本人也未必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结果无疑是好的。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在他看来虽也是一个个该杀,可他现在没法深挖下去,特别是大战之前,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唯有赢了一战之后才好说话。


    兴许是莫若华的举动给了一些人震慑,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军营里风平浪静,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全军上下都全力准备着大战。


    又是一月过去,已是到了五月份,荒原上的战舰数目已是达到了一万五千多艘,战事随时可能开始,各方面都是在紧张准备之中。


    而在初五这一日,北方天穹之中忽然飞驰来了一道火虹,并直直往方台驻地这边落来。


    而就在这火虹就要落下之时,忽然方台之中有两道剑光纵起,一左一右拦在了前方,那火虹一转,倏尔将所有声势全数收敛,竟是一点力量也不曾外泄,随后自里面现出一个赤袍道人。


    这个道人三旬左右,本是翩然俊雅,可眉宇间却有一股煞气。他背后背着一把长剑,深红色的袍服和飞扬如炬,身上气息更是如火盛烈,充满着迫人的侵略性,他看了面前二人一眼,喝道:“你们给我让开。”


    于复打一个稽首,道:“王师叔,莫师叔的事情和张玄正并没有关系,乃是元童老祖的诡谋罢了,我们不能上当,而且玄正也为莫师叔报了仇,还把神魂送了回来,是我们承他的情,你这般找上门来是不讲道理的。”


    王姓道人冷然道:“谁要他报仇?我的剑莫非是摆设么?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而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别拦着我。”


    和于复同行的另一名道人道:“王师兄,如果你要寻张玄正的麻烦,我们也可以不拦你,但如今征伐霜洲在即,若双方有什么损伤,都是不好,不若此战之后,我们帮你与张玄正约一个时日私下商量如何?”


    王姓道人呵了一声,昂然言道:“凡俗之间的征战与我何干?我自行我道,何须在乎其余。”


    他一挥袖,忽然万般火光纵来,于复和另一个道人连忙抽剑招架,而就是这个空隙,他再度化为火虹,直直往下方冲来!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交战

    那一道火虹冲下的时候,势头比方才来时更胜数分,予人感觉若不阻止则比可将下方驻地一击破碎。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方台之中冲起一道煊赫剑光,其势动如轰雷,直往上来,那火虹也似认准目标一般,不闪不避,悍然迎去,双方霎时撞在一起!

    轰隆隆……


    空旷无垠的天地之中顿时传出了一阵巨大的震声,如同玄兵轰裂,哪怕在百里之外亦能清晰有闻。


    军府最大一处驻地之内,曹度正和一众军校确认下来的攻击部署,忽然听到了这个声响,同时见到案上的杯子也在颤动着发出细碎的响声,他不由动作一顿,大堂之内也是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神色严肃,对着站在一边的值守军士关照道:“出去看看什么事?


    军士对他行一个军礼,而后疾步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从副转回来,道:“回禀将军,并无什么大碍,看去像是有一名修士袭击方台驻地,已被挡在了外面。”


    曹度问道:“一个人?”


    军士回道:“是的,就一个。”


    曹度想了想,道:“传命,约束下面各军士各守其职,严加戒备,无令不得擅动。”


    待军士离去后,他又喊过从副关照了一声,道:“你去那边看一看,若是驻地那处有什么不方便需要我们出面,你回来和我说。”


    而此刻天机院驻地之中,明校尉听到动静之后,则是立刻披上外甲冲到了天穹之上,他看着那两道冲撞的剑光,立刻辨认出其中有一道是属于张御的。


    他不禁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


    他本来有心挑战张御,可是后来察觉自己还有短板,所以暂时没了这个打算。


    但其实,他之前对张衍的真正的实力只是模糊的有所感觉,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可是现在看到居然有人和这位斗战,这却是让他有了一个清晰看到这位实力的机会。


    而同样在营地之中,莫若华在察觉到响动,也是第一时刻来到了哨台高处,望向了方台驻地那处。


    从副跟上来看了看,道:“校尉?”


    莫若华神情很是淡然的说道:“没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类似的战斗她看过几次了,她认为没什么好担忧的。


    此刻各处军垒的一众军校也是各自带着手下人来到了军垒的观台之上,边是戒备,边是看着远处的动静。


    有人幸灾乐祸道:“嘿,看来是修士内斗啊。”


    “修士和修士也是有分别的,有旧修和新法的分别,兴许是两家的争斗,若是那样,那就不算内斗了,他们可没把彼此当成自己人了。”


    这个说话的军校分辨不出两边的路数,但却意外的说中了真相。


    “管他呢,反正都是修士,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多死几个才好呢。”有人开始口不择言。


    “慎言!”


    当即有一个军校冷声道:“若被扣一个煽动军心的罪名,没人救得了你。”


    那说话之人顿时脸色发白,不敢再吭声、


    天中两道宏大光芒碰撞过后,那火虹一转,去到更高处,那赤袍道人毫发无伤的自里走了出来。


    而那一道如雷也是剑光一闪,飞了回去,最后被一只手捉住,张御飘身而上,道:“尊驾何人?”


    王姓道人看了他一眼,略略眯眼。


    双方的实力如何,没打过之前不知道,但是张御身上那股堪称磅礴的气机却是做不得虚假的,这让他感到了警惕和威胁,同时也是生出了一股勃发的战意。


    莫光辰既是他的同门,也是他的对手,双方每十年便有一战,这十年来他一直在闭关磨练剑技,修炼神通。


    可是没想到,这一战约期未至,却是等到了莫光辰败在了一名玄修手中的消息,这让他既是意外又觉恼怒。


    他凝视着张御道:“贫道王崇晋,这一战本来是属于莫师弟的,可既然他败于你手,那么这一战就由你来接替他了。”


    他伸手一个虚握,背后那如火焰一般的长剑瞬时便跳入他的掌心之中,剑只是一入手,那上面旺盛的火气顿时消去,还化为一柄凛冽清澈,寒光湛然的长剑。


    那名先前上去阻他的道人看到这一幕,感叹道:“王师弟于剑法一道之上的天资是好,这些年又勤修苦练,看去已是“法气双合,收束由心”,莫师弟若是活着,还真不见得是他对手,于师侄,这一战你以为如何?”


    于复苦笑道:“师伯,王师叔来的真不是时候,眼下无论谁胜谁负都不是好事。”


    现在可是大军出征之前,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张御乃是玄府玄正,若是他败了,玄府的脸面很不看好,也会让驻地内的玄修对他们的不满,这可不是他们来此的初衷。


    可王崇晋败了,纵然嘴上再怎么说不在乎胜负得失,可他们这一脉两败于一人之手,又岂是轻易放得下的?

    张御听到了王崇晋的邀请,不由看了看其人,说实话,若是换个时候,此人若是敢这么找过来,他必然让方台驻地修士的上前将之解决。


    不过王崇晋显然也不是真的无智,他是看穿了自己有同门同道在此,若是自身遭遇围攻,那么这些真修自也不干看着不管。


    所以此人并不会像表面上那么莽撞,分明是有备而来。


    这一战他必须有所回应的。


    不过选择开战容易,可最后怎么收尾,就不由其人说了算了。


    转念到此,他抬剑而起,施了一个剑礼。


    王崇晋见此面色一肃,同样回有一个剑礼,而后他也不客气,轻轻一甩剑,霎时一团流光火焰自剑尖之上飞出,如流星一般划落而下。


    张御看着这一团灼火过来,站在未动,只是举剑而起,挥袖往旁一划,就将这一抹星流火焰拍去了一边。


    此道火华往旁处一落,恰好坠在了两座军垒之中,而后伴随着一声轰然大响,那汹然炸开的烈焰,顿时轰出了一个方圆十里的大坑来。


    本来那些军卒正轻松的谈笑着,可见到这一幕顿时脸色变了。


    方才张御与王崇晋那一个碰撞,尽管声势浩大,可是那些军卒却也看不出什么具体的名堂来,然而这一剑却是将剑中威能直观的显现于他们的面前,让他们心头颤栗不已。


    王崇晋此刻露出了意外之色,他方才这一击只是试探,张御回应这一剑没有什么技巧,就是靠着浑厚的心力排斥外法。


    可是最后却是准确无比的落在两座军垒之中,并且还判断出了法力可能波及的范围,不曾伤及别处一分一毫,这就不简单了,这说明张御不但对力量的拿捏十分自如,且也有着过人的眼力。


    而其实试探其实是相互的,张御凭此一招,也已是判断出来,王崇晋走得是用剑变化的路数,而非是像莫光辰那样纯粹的剑道。


    那么与此人比拼神通变化不是什么好选择,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现手段,也并不符合他的想法。


    于是他抬首往此人凝望一眼,背后隐隐有灿烂星光闪烁了一下,同时整个人骤然自原处消失。


    王崇晋此时忽然感觉到一道明亮光芒斩入自己心神之中,他心下一凛,却没有为此所摄,而是运转心中避劫神通,挡下了这一斩,同时又反手一剑斩了上去!

    此一剑这可称之为牵机之剑,神通一起,便循敌气机而去,任你自何方而来,只你击我,我必寻中于你!


    张御此刻正中虚空之中踏步出来,看着这迎面斩来这一剑,同样也是一剑递了出来。


    这表面看去,好像是他被人料中先机,所以逼不得已硬接,似是变化上差了一分,可实际上不是如此,因为他的长处在于强横而又磅礴的心力。


    若是对方愿意与他硬拼,那正是求之不得!


    王崇晋一剑发出后,还未触及蝉鸣剑,就已然感觉到上面如山如海般的威能,他却是轻轻一转腕,居然又将剑锋圈转了回来,避开了正面碰撞,来了一个以虚待实。


    这就好似将那本来万钧之重的物事于倏忽之间化为无物,里面的圆转变化之妙让观战之人无不是叹为观止。


    张御这一剑没能与之交击,出乎所有旁观之人预料的是,他剑端之上凝聚的力量也未曾因此宣泄出来,而是身往前行,顺势把剑递了进来,整个人身影一闪,一下欺入了王崇晋的内圈之中!


    王崇晋却是一点也不慌,他与莫光辰进行了多次,后者最是擅长近战斗法,他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在知晓了张御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强后,他深深一吸气,将剑又是一拨,飞快迎上。


    同一时刻,剑刃之上微微一闪,染上了一层赤色,此为剑上神通“剑辟天钧”,可于一瞬之间力增数倍。


    这并不是一个实用招数,因力量越大,则越不好掌制,反而容易把自己带偏,影响剑招发挥。


    也唯有他这等把自身力量降伏到近乎完满,又精通虚实变化之人才能在每一招每一式中都运用出这等神通。


    他很清楚,近距离交战中,力量和速度是绝对的主流,太多的技巧是没用的。


    而张御对这等正面来攻的招数,自也不用去做什么太过变化,光芒一闪,挺剑而上,霎时间,两柄剑刃又是交击在了一处!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破法

    两剑再一次相触之下,恰如星火入阳,霎时光芒四溢,而巨大力量的交击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空气波纹,向着远处一圈圈扩荡着。


    底下方台驻地之中,那些修士这刻也是在仰首观战,感受到那里面之中所传递而来的凶烈威势,万明、温良、时悦等人都是纷纷放出心光,将驻地和一众弟子都遮挡在内。


    而站在远处的军卒们则是感觉到一阵阵劲风吹来,身上军袍也是不由得跟着一阵拂动,不由目露惊色。


    只是交战的余波在远传他们这里后竟还掀起如此大的风势,这无疑让他们对双边的力量再次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王崇晋在见到自己这一剑上去,对面张御却是分毫未退,也当真是有了几分惊讶了。


    他这剑上神通增长数倍之力,居然只能在正面力量较量上与张御拼个势均力敌,此人所具备心力要强横到什么地步?

    要知以往他与莫光辰交战,这神通一出,后者为避免直接交击,只能运用剑上变化对敌,两边各自所用的斗战路数一下就会为之颠倒过来。


    可在张御这里,却似毫无影响,给他感觉,对方气息磅礴如海,厚重如山,只以堂堂大势压来,就再无法将之撼动半分。


    虽然心中念头转动着,可是他手中动作却是不慢,千锤百炼的剑法自然而然就施展了出来。


    两人这一往来交击,瞬息间交换了数百剑,每一剑都是迅快无比,且又是势大力沉,雷鸣般的爆震之声不绝于耳,法力心光碰激之下,更是有无数光火闪耀出来,声势之盛,令观战之人俱是心生震撼。


    张御在同辈之中,倒是第一次遇上正面与他比拼力量之人,虽然对方是借用某种神通,可也让他有一种酣畅淋漓,肆意挥洒之感,气势不由渐渐高涨。


    王崇晋此刻发现一丝不对,尽管互相以力相拼,可是张御气息非但不见衰弱,反而有愈发兴盛的征兆。


    他也是转起了念头,这般比拼下去,虽然他也不惧,可也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唯有主动生出剑中变化,才能打破眼前僵持。


    不过这也是他神通之术能和张御正面较量一下才能作如此想,否则只要他力量稍微有所不及,那他只能一味招架,根本无力去运使任何变化。


    他心思这一泛动起来,涟漪骤起,便即神通自使,忽见他一剑架住了张御击来之剑后,另一个他从身上分了出来,一剑向着张御斜斩而来,只是到了半途之时,却又是分化出来,这次却是挺剑相刺。


    而这一剑到此并未结束,待又近了一些之后,再是一个分影化出,这次却是起剑反手上撩。


    三个虚影各出不同招式,向着张御杀来!

    此术名为“剑观万影”,当初莫光辰也是一样在张御面前用过的,不过两个人神通偏向却是不同。


    莫光辰若用此术,那么只是为了加快攻击节奏,或者突施冷手袭杀对手,于不可能中变化可能。


    而王崇晋这一手却是强调变化,这虚影可视具体情形于一瞬间变化出来数个,你若是做出合理招架或者封堵,那么不待接触到,其便自会自行散去,可一旦真正刺中敌手,那便会变化为实质,成为那真正致命的一剑。


    张御在王崇晋出剑前的一刹那间,就已是察觉了其人另寻突破的意图。


    这是因为两人剑刃无时无刻不在碰撞之中,对于任何变化的反应都很敏感,稍微一点气机或者强弱上的异动就能为彼此所察知。


    不过此刻王崇晋另祭神通,剑上之势不可避免的变弱了一下,可也只是稍有减损,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劣势,甚至可能在其下一剑到来后爆发出更大的威能,这就像发力之前先前蓄势收敛一般。


    张御要是在这一刻没能及时作出反制和应对,那么很可能片刻之后就会被迫落下风。


    他判断下来,强攻不是什么好选择,一击占不到场面下来反而更难施展,所以他同样也是借此机会稍微调整了一下,随后于袖袍飘摆之中不闪不避往里挺近一步。


    王崇晋那三个形影旋即挥剑斩落,然而下一刻,其等却都是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并逐一消失于他身后的天地之中,好似这一瞬间,他也化变成了虚影。


    王崇晋双目一眯,略觉意外。


    他方才见识过张御表现,自然知道他可于瞬时之间进行闪挪躲避,可他这三个虚影去势连贯,前后之剑衔接紧密,当中几乎没有间隙,可不想仍然是被张御以神通之术避了过去。


    他本来以为张御既然剑势盛烈,心力强大,那么在神通变化之上可能会略微有所欠缺,可是事实却是截然相反。


    张御并非不通变化,他一贯追求的就是让自己各方面都没有短板,先前与元童老祖一战,他就纯粹是以神通变化取胜,只是眼前情势他并不愿意选择这样的斗战方式罢了,而并非是他不能。


    而此刻在避让王崇晋杀招之后,他又与此人拉近了一点距离,他依旧没有选择言印,而是极为简单的一剑斩下!

    由于彼此更近,方才又刻意蓄势,这一剑可谓又快又疾,

    王崇晋自开战以来第一次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他不想退的更远,而是来不及,同时他手中之剑飘忽而来,往上一架。


    本来他剑上神通增力数倍,足可与张御相较,然而这一次,却愕然发现有些吃不住力了。


    张御自一开始便一直在前进击,哪怕用了“尺步天虚”之术亦是不碍他往前行进,所以一路来势不曾有过断绝,此刻这挟势而至的一击自然是力增三分。


    王崇晋神色不由微微一变,他可是知道的,两名剑修近距离交击,瞬息之间可以交换无数次来回,所以任何一方都不能犯错,纵然此刻看去只是稍稍一点小瑕疵,可放在场上,却是大大失机。


    张御作为进攻之人,又哪里会察觉不到这里面的战机,一招得势而后,他手中剑光倏尔一涨,恰如洪浪翻腾,滔滔席卷而来!


    王崇晋一下便被逼入了被动的防守之中,他经验丰富,心下知道,现在自己每一剑都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若不设法扭转,那最多只需要几个呼吸,张御就能完全确立优势,那时候就不可能有翻盘机会了。


    他以往与莫光辰交手之际,也曾多次遇到过这样的险状,为此他也自有一番应对。


    在稍作准备之后,他双目之中闪过一道灿烂明光,而后手中之剑倏尔一转,于空中划过一道玄妙弧度,向着张御斩来。


    这一刻,天地之中俱备这一剑所占据!


    此术称之为“明心照神”,能够于剑上生神,发出最为契合眼前下的那一剑,并于不可能中生出可能。


    而此时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是不自觉生出了一股惊艳感。


    这一剑并不华丽,也没什么威赫声势,与之前的剑中神通相比,显得朴实无华,合理有度,让人不禁有一种“纵有万千之法,用此却一剑最为合适”之感。


    王崇晋目光凝定张御,他反击攻势并不会只是到此为止,在此一剑之后,紧跟着还有一道神通。


    此术名为“虚空斩绝”,乃是以心神驭之,不必通过手中之剑,便可瞬发即至。


    只是此术受心神影响生深,所以在发动之际,必要在生死有碍或者危机关头才最为有用,而用在此刻,方是最好。


    无论是谁,骤遭此剑,哪怕不死,也是心神受损。


    在此之后,他不但可继续挥剑进袭,还有极大可能趁势斩敌于剑下!

    张御望着那向自己斩过来的一剑,眸光闪动,他也同样看出了此剑精妙之所在,若这刻以正常剑招,纵然能够接下,方才建立的优势便会不再!

    不过,也是是时候了。


    他却是没有去管对方来势,而是心力一激,轰然一震,身上有无尽光芒绽放出来,霎时身剑合一,往王崇晋所在一剑刺来。


    这一刻,天宇之中仿佛多出了一轮太阳!

    以往对敌,除了言印之外,很少能一下将身躯之中的心力于一瞬间用出来,往往需得蓄势许久方可,而这些天来,他调和心身,却是已是能稍稍掌握里面的关窍。


    这里关键在于蓄势,只要在斗战中剑势不断,他便不断推动心力往上攀登,直到爆发出威势最大的一击。


    而在此时此刻,随着那一股勃发的意念生出,仿佛点燃了什么,一股煊赫威势也是剑刃之上爆发出来!

    王崇晋那一剑方才递到一半,却是陡然发现,面对着张御浩荡来势,任凭这一剑再如何精妙也无可能阻挡,为此他不得不将“虚空斩绝”提前祭出。


    然而那剑中神意撞与那一团煊赫光亮一撞,却是如脆弱的琉璃一般破碎开来,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剑穿空而来,直直刺入了自己胸膛之中!


    他不由身躯一震,瞪着眼道:“好剑……”


    张御没说什么,手腕一抖,铮的一声,却已是抽剑回来,归入鞘中。


    王崇晋失去支撑,往后仰倒,从空坠落。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发兵

    上空这一战虽已是分出了结果,可下方观战之人却是久久不语。


    若说王崇晋先前那一剑是返璞归真,那么相对比之下,张衍那一剑可称得上是堂堂正正,以势压人,却是更为震动人心。


    许多人脑海里是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念头,世上若有那一剑破万法之术,或许便应是如此模样吧?

    这时一道遁光飞入天中,却是与于复一道的道人上前将落下的王崇晋接住,他察看了一下,却发现王崇晋虽未气绝,但是身躯破损极其严重,不说今后道途,只这一身修为恐也很难保住了。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痛惜,抬头看向张御,道:“张玄正,未免下手太狠了。”


    张御淡声道:“王道友剑上有杀意,我已是看在诸位的情面上剑下留情了。”


    那道人顿时无话可说。


    你不能说你要杀别人,就不让别人杀你。况且方才那斗战情况他们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王崇晋剑剑不留情,张御不取其性命,的确已是手下留情了。


    他叹了一声,告歉一声,就退了下去。


    万明道人看着那着遁光落向真修那一边,沉声道:“诸位小心一些,这些真修不可信,要提防他们生事。”


    众人都是深以为然。


    温良想了想,他其实并不认为这些真修会如何,要不然也不会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不过方才就是真修惹出的事端,万明这般吩咐也是无可厚非。


    明校尉在远处看着这番结果,嘴里喃喃道:“厉害啊,真厉害。”


    到了他这个层次,力量都是相通的,就算他不明剑法,却也能知道里面各种变化的厉害之处。


    不说张御,就是那王崇晋,他觉得如果换成第一次来荒原的自己,那还真不见得是此人的对手。


    而现在,他其实还是有信心一战的,最让他痛恨的其实还是元童老祖这等人,打起来连边都摸不着,可也是此人,让他明白了自己缺陷在这里,并在试图弥补之中。


    而在远处,军垒上那些军士却是一个个沉默无声,尽管他们不能理解双方交战之时各种剑法,可是那最后煊赫一剑,如是大日凌空,深深印入了他们的脑海之中,让他们心神为之颤栗,生出不敢直面之感。以往他们一直认为只需披上玄甲就能与修士一战,修士似也没什么了不得,可现在这般景象却是告诉他们事实其实并非如此。这让他们心中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这时有一人看了看众人,忽然提声道:“诸位,何必这般垂头丧气,你们可知那人是谁?那是玄府玄正,少有的中位修士,或许已然接近上位了,诸位大可不必沮丧,似这般人物放在修士之中也是不多。


    而我们军中,不也有明校尉和莫校尉这两位么?他们的实力也远不是我们能比较的,这不是一个道理么?”


    众人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又有人出声道:“对啊,而且我们还有玄兵,何须惧怕这些修士呢?”


    “就是!”立时有人出声赞同此言,并故作轻松道:“便如那位张玄正,想必也挨不了一枚玄兵吧?我们若与他相斗,就算胜不了,同归于尽想来还是能做到的吧?


    况且我们背后可是有千千万万之人,修士才有多少个?就算有一两人格外厉害一些,又有什么用呢?”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经过这么一番自我安慰后,他们感觉修士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其实他们也知道修士和军士各有长处,不能一味抬高,也不能一味贬低,只是他们长久以来受某些人的刻意影响,总认为修士就是一群应该被淘汰的人,可现在见到了真实情况,这个过往存在的观念一下又难以消除,所以下意识不愿去正视这些。


    张御击败了王崇晋之后,在天穹之中伫立了好一会儿,似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他才飘身落了下来。


    他与诸人打了一声招呼后,就步入了内室之中,随即盘膝坐下,拿起蝉鸣剑感应起来。


    最后那一剑,他将全部的精气神灌注其中,随着那气势前所未有的提升勃发,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生了出来。


    他也是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可感觉仍是什么地方差了一点。


    不过他也不急躁,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然触摸到了那道门槛,相信下来只需不断尝试,就不难再寻到那等感觉。


    他忖道:“却要多谢此人助我磨剑。”


    如果没有王崇晋,他纵是能感受到这一变化,那可能也是许久之后了,可能是一年半载,也有可能是十年八年,这也是他不杀此人的缘由之一。


    军垒议堂之内,曹度在之前交代过后,就一直在与下属商量战事安排,这刻他也是听到外面一直隆隆震响不断的声音止歇下来了。


    他看了看外面,关照从副道:“去外面看看怎么样了。”


    从副道了声是,走了出去,过去片刻,他走了回来,道:“将军,这一战结束了,是张玄正获胜了。”


    曹度点头,道:“那便无事了,你代我再往那里去一趟,问下具体详情,我们在战前保证不出现任何意外。”


    从副肃声应是。


    待从副走后,曹度把目光回到桌案之前,看向一众军中军校,道:“我们继续。”


    自王崇晋邀战落败之后,荒原之上再无其他事情发生,一晃之间,又是十天过去,此刻已是五月下旬。


    驻地内室之中,张御盘膝端坐此间,他手中蝉鸣剑若一抹流光,耀目无比,整个内室都是光明一片,可随着他心意一动,所有光芒又尽皆收敛而去,重新显现出那一柄剑刃来,如此反复再三之后。


    他点了点头,心意一动,此剑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而后自行飞归入了剑鞘之中。


    随后他于心下一唤,将大道浑章唤了出来,此刻上面又是多了出一个印名为“剑如”的章印来。


    “剑如”之印,能够在瞬间将他自身大部心力倾注于其中,并用以攻杀敌手。


    得有此印,他与对人战之时,就不止有言印这么一个杀招了。


    而在多出了这么一个手段后,他的攻击方式也可随之可生出更多变化来。


    唯一遗憾的是,这等手段虽也能飞遁遥攻,但尚不能远扬千里之外,若想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再加以磨练。


    在将此印观读之后,他收了大道浑章,便自内室走了出来,行至大堂之中,他先翻看了一下桌案上的文书,随后便命人把温良请了过来,而后问道:“温道友,那些灵妙玄境的道友近来如何了?”


    温良道:“回禀玄正,在那王道人被玄正重创之后,他们就搬离了我为他们安排的宿处,去了荒原之中落脚。”


    张御明白,有了这么一件事后,真修和玄修之间定然又多了一层芥蒂。王崇晋此来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另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点已是无关重要,眼下只要无碍大局,那便不用太在意,他下来会一步步把事情理顺的。


    温良退下去后,他开始处理一些积压下来的文书,待到了午后,一名修士走了进来,将一封报书呈递上来,道:“玄正,军府那边今日送来的报书。”


    张御把报书拿过看了起来。


    在他闭关这段时日中,军府把堡垒又往霜洲那里推进了一大段距离。


    正如同霜洲需要方台驻地作为跳板来攻击青阳洲,青阳军府这里也同样需要这样一个地方。


    此前军府在距离霜洲五千里至七千里这样一个距离外设下了多处军垒。


    虽然霜洲曾几次试图拔除这里,但都没有成功,再加上屡次受到军府舰队的袭扰,损失非常大,所以后来就完全龟缩入城垒之中了。


    而青阳军府军垒现在已是进入到了三千里内,不过到了这里,霜洲的玄兵可以轻而易举落到他们头上,所以很难再往前去了。


    只是到此一步也是足够了。


    如今发兵时间已是正式定下,就在五月二十八这天。


    现在第一批军队已是达到了前沿军垒那里,负责巩固阵地,等到后续军队全数达到后,再休整数日,就会发动总攻。


    他放下报书,让役从把万明道人寻了过来,道:“军府发兵之日已定,当就在七日之后,底下准备的如何了?”


    万明道人言道:“玄正放心,都已安排稳妥了。”


    张御点了下头,他与恽尘已是商量过了,这次他会亲自带领众修与军府大军一同前往前线,争取一战剿灭霜洲。


    他望向荒原深处,在那里,希望能找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寻求的答案。


    军府正式发兵的日期定下,在各方紧张忙碌之中,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二十八这日,旷原之中先是传来悠长的号角之声,而后听得军鼓震响隆隆传来,其声之大,可谓震天动地。


    随着芒光传信的交流,遍布荒原的一座座军垒和泊舟天台上都是散发出了耀眼的明光,一驾驾飞舟缓缓腾空升起,密密麻麻铺满天穹,而后再向着远空飞驰而去!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前线

    张御正在内室之中调息气息,听到了外面动静之后,他双目睁开,眸中锐利光芒一闪而逝,他伸手一拿,蝉鸣剑已是飞入了手中,而他站了起来,持剑走到了大堂之上。


    万明此刻正等候在外面,见他出来,拱手一揖,道:“玄正,军府的大军已然出发了,我们什时候动身?”


    张御看向外间,大堂四面的通透琉璃壁有着无比开阔的视界,让他一眼就看到了外面成千上万飞腾远走的飞舟。


    在白昼明亮的光芒下,银色的飞舟舟身俱是反映着明光,远去的同时在天穹划出一道道夺目的光束,这场景可谓异常之壮阔。


    他目注了一会儿,便往大堂外走去,而所有参与此次征伐的修士早已是等在了外面。


    他看了一眼众人,道:“可以出发了。”


    众修齐声应是,拱手一礼后,便各自往事先准备好的飞舟行去。


    去往前线的路上因是与大军同行,且这次乃是正攻,非是突袭,自然无需再凭空飞遁,这样也可节省一些心力。


    张御下了大台,来至驻地的泊舟天台之前,这里停驻一艘梭形大舟,舟身长约二十五丈左右,比一般飞舟大了许多,外壳为玄赤二色,看去非常醒目,腹部则是绘着清晰的玄浑蝉翼纹。


    时悦言道:“玄正,这是军府特意为玄正准备座驾,这座飞舟外壳坚实,且前后四周皆有舱门出入。”


    张御一点头,沿着上方垂落下来的流水般的梯阶走入了飞舟内部,并来在主舱之内坐定下来。


    待得进入飞舟的修士都是在舱室之后,他便觉飞舟一震,缓缓上升,视线也是渐渐移高,方台驻地在视界中逐渐缩小。


    大舟到了半空之中后,舟身上流转出一圈圈流光,而后轰然一声,便撞开稀疏的云雾,向着远处那一线地平飞驰而去。


    而大舟的后方,玄府修士所乘坐的一众飞舟也是跟了上来,并很快汇入到了前往霜洲的飞舟洪流之中。


    行在半途之上,那些随舟弟子开始不断与周围的飞舟往来传讯,以确认彼此讯光交流没有问题。


    芒光传讯之术虽然较为复杂,可是对修士来说却是一点也不难,一些弟子只是学了几天就掌握了平常人用数月时间乃至一年时间才能熟练操作的技巧。


    舰队总体行进并不快,外围还有大量巡游飞舟,以确保不出意外,大约五天之后,一条如海潮浪沫一样白线出现在了前方。


    张御认为那是白色矮山所在,过去此间之后,差不多再有两三千里,那就是密州所在了。


    而此刻在矮山之后,却是分布一座座的军垒,看起来很是稀疏,所占据的范围也并不大,可实际上这只是军垒地上部分,还有更大的空间是在地底修筑的。这是为了防备霜洲那边的玄兵轰爆。


    舰队将在此休整几日,等待后军到来,并在此期间做好最后的部署,待正式发动进攻,那是要到初十之后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见到一艘飞舟从军垒打开的金属顶门之中飞出,并往他们这里飞驰过来,同时传递出一阵阵的芒光。


    张御看了一眼,这时出声道:“那是什么人?”


    负责收讯的弟子言道:“玄正,那是前面来接应我们的飞舟。”


    张御目注片刻,道:“加快速度上去。”


    驾驭飞舟的修士不知这么做的原因,可既然是玄正的吩咐,他自然是不折不扣的执行。


    随后便见他的座驾骤然一快,后面的玄修舟队也自然是跟了上来。


    很快,数十艘飞舟从整个大舰队的前部突出,并向着前方迎去。


    这等异状自然引起了军方这边的注意,消息很快就报到了位于主舟之内的曹度这里,他道:“告诉全队,不许妄动。”同时他叫来了一名参军过来,问道:“过来的那驾飞舟有没有问题?”


    那参军道:“我们已经反复确认过了,讯光是正确的,舟上前来接应的人都是干净出身,而且我们的人也在那里面。”


    此刻那艘前来接应的飞舟之中,一名披甲军士和数名军卒正站在那里,其中一人看着对面过来的飞舟,很是奇怪道:“主座,那好像不是军府的飞舟?”


    虽然对面的大舟与军府飞舟的式样差不多,可是舟身却是大了一圈,而且没有可辨认的徽号。


    那军士言道:“既然是大舰队里过来的,那也应该是自己人,我们迎上去。”


    而几人不曾察觉,那看起来空荡荡的舱室之内,此刻正站着十余人,只是他们的身形处于隐没的状态之中,虽然时不时有士卒和役从从他们身边走过,可却没有一人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此时他们之中的一人用灵性传声对为首男子道:“队长,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那队长沉声道:“或许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那人一惊,道:“那怎么办,我们撤退么?”


    那队长冷声道:“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想着再走了,况且对面那么多飞舟,我们也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撤走,诸位,别忘了我们的使命,既然无法袭击曹度的中军,那么我们就只能拿面前的人动手了。”


    众人对视了几眼,齐齐道了一声是。


    他们每一人身上都是准备好了玄兵,本来在与舰队前锋接触的时候看准时机以最快速度突入大舰队之内,而后轰爆掉青阳方面的一部分中军,若是能伤到曹度那是最好。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低。


    其实就算毁掉了一部分飞舟,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只是想用这种方来损伤对面的士气,并告诉青阳军府,霜洲并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拿捏的。


    这时这艘接应飞舟又收到了一个传讯,一名军卒对着军士说道:“主座,对面要我们停下来。”


    那名军士本是想让飞舟停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股意识侵入到了脑海之中,口中说出的话就变成了:“除非有正式军令,我们只遵照之前的命令行事,给我加快速度迎上去!”


    众军卒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但在飞舟之上,舟长的命令无疑最大,而且不知为什么,他们此刻不到提不起任何反对的念头,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此刻若有人站在他们的面前,当可以发现,他们的眼眸已然变成了一片赤红之色。


    而张御这一边,舟上传讯弟子见到那接应飞舟根本不为所动,不仅连回讯都没有,甚至还在往前加速,道:“玄正,他们不肯停下。”


    张御凝视着前方,方才他在后面的时候就察觉到一阵警兆,虽然并不是很强烈,可也足以让他作出判断了,现在对面做出了这个反应,那绝然是有问题的,他道:“让后面的人散开,你们也一起走。”


    他命令这一下,所有修士都是毫不犹豫扔下手中的东西,开始往外撤走。


    待得众人都是离开,张御往前一步,就从那位于正前方的舱门之中走了出来。


    那队长一直后面释放意念,催迫驾驭飞舟人,试图尽量接近大舰队,然而在看到张御的身影从飞舟之中浮现出来,立刻感觉不妙,知道已是不可能再等下去了,于是高喝一声道:“就是现在!”


    只是还未等他和他的同伴做出什么动作,忽然有一道明耀无比的光芒在对面升起,随后照入了他们所有人的心神之中。


    这一刹那间,他们的意识思维顿被消杀干净,脑海之中剩下了一片空白,已是无法做出任何事情。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的破坏。


    因为他们来此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所有人的意识感应都已经是和玄兵牵连到了一起,一旦出现异动,或者遭受到外来的攻击,那么玄兵立刻就会爆裂。


    所以他这里方才意识一失,玄兵立刻就被引动了。


    一团极度耀眼闪光在天穹之中爆开,霎时将整个荒原都是笼罩了在一片白茫茫的耀光之中,而随着天塌般的响声传出,一股烟尘云直冲高空,再往四方翻滚而去,天地一下黯淡了下来。


    一共十二玄兵同时爆开,其所产生强烈的冲击气浪让整个大舰队都是往后退去。


    张御的那艘座驾由于位于最前方,于刹那间就被爆散成了无数碎片,在随后过来的冲击之中卷带了出去,连半点残渣都不曾剩下。


    曹度不觉眯起了眼睛,即便有着舱壁的隔阻,他仍是觉得那光芒异常刺眼。


    从副的声音略带一丝急促道:“将军,玄府的张玄正似乎方才就在那里。”


    曹度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前方,可是那里现在只有一片遮蔽视线的尘埃云团。


    在过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后,便见一点亮光闪起,看去好似是存在于乌云之中的雷霆电光,而后便见一个浑身闪耀着玉色光芒的人影撞破烟尘,自里飘飞出来。


    曹度本来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放松了一些,道:“让人去下方驻地察看一下。”


    张御一路回到了大舰队之中,万明道人则是遁空过来,对他拱手一揖,随后侧身一让,道:“玄正,可上我的飞舟。”


    张御撇了一眼那飞舟,便就转回目光,道:“不必了,告知诸人,要他们小心戒备。”


    ……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总攻

    因为接应飞舟出现问题,底下的驻地似也变得不安全了,曹度立刻让从副带人下去彻查。


    等了差不多有两个夏时之后,从副来报道:“将军。我们已经接管了下面的驻地,查验下来驻地之内并无敌方混入。”


    曹度道:“那接应飞舟又是怎么回事?”


    从副道:“飞舟在玄兵之中爆毁了,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我们推断,对方应该是用了一种我们未曾见过的能力或技艺潜入飞舟之中的。”


    顿了下,他又言:“现在能确定在飞舟离开驻地之时并无问题,是在腾空而起的那段时间内出现了疏漏。”


    曹度认真思索了一下,认可这个判断,若是问题出在驻地内部,霜洲那边绝对不会把目光只盯在一个飞舟上,而是进行更大的破坏了,如今这等情况,反而说明这手段有着很大的限制,不是能正常使用的。


    他道:“命令诸人加强戒备,这等事情绝不能再有发生。“


    从副凛然应命。


    曹度转过身来,对着主舱内的军校言道:“让大军分批停驻,等待后军。”


    此间所有军校都是轰然应是。


    稍事片刻,随着地表军垒上空一道道光束的升起,位于顶部金属板也是开始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间宽敞的空间,大舰队在光束指引之下,开始分批往里落下。


    此刻数十里之外,高空之上有着一艘霜洲方面的巡游飞舟,它不过两丈来长,舟身完全隐没入了大气之中。


    一名霜洲军士站在主舱内留神观望着前方动静,他此刻神情异常严肃,周围时不时有一驾青阳方面的巡游飞舟飞过,他知道,自己停留的越久,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甚至不见得能够回去了。


    在看了一会儿后,他用冷静的声音对身边下属言道:“让后面的飞舟往州中递传消息,青阳大军已至,此来至少有万艘飞舟,斗战飞舟至少在三千之上。”


    三千斗战飞舟,这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因为每一艘飞舟背后就意味着至少携带了一枚玄兵,纵然不可能都是“象牢”那个等次的,可已是足以将整个密州夷平了。


    一名士卒得了他的吩咐,立刻来到一边的晶玉边上,用手按住,并以意念向后方传递消息。


    这是他们少数胜过青阳的地方,可以用意念通传,把准确而复杂的消息通过一层层的传递送到后方,而不必去用表述并不全面的芒光传讯。


    另一名士卒此刻看着前方那悬停于空中,几乎遮蔽日光的大舰队,不觉十分紧张,他颤声道:“百主,我们,我们这次能赢么?”


    军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斥责,而是沉声道:“我们没有退路了,青阳是不会放过我们,不过就算肉身毁弃,只要熔池还在,我们就还能在里面塑造一具新的身躯,只是你要立下足够的功绩,上面就会考虑让你早一些复生的。”


    那个士卒听到这句话,摸了摸胸口的一块幽蓝色晶玉,绷紧的心神稍稍放松了一些。


    先前报信那士卒这时道:“百主,我们已经把消息传回去了。”


    军士当机立断道:“撤离!”


    飞舟当即一转,往后方飞遁而去,然而它本来隐没不动,尚还无事,此刻一显出动静,立刻暴露出来,周围立刻有一艘又一艘巡游飞舟立刻跟了上来,并且毫不留情的对其发动了攻击。


    这艘飞舟在勉强躲避了几次之后终是没能逃过,被一道锋矢状的芒光击中,当场爆散开来。


    周围的巡游飞舟在此停顿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存活下来,这才各自散开。


    张御此刻已是进入到了军垒驻地之内,并被安排在了一座宽敞而独立的坚固堡垒之内,这里分作上下三层,内里有金属舱道和四面八方沟通,这里间可以容纳数千人,并且足以抵挡玄兵的轰击。


    他来到此间之后,稍作检视,见此间无有问题,就传令身边的修士,让其把所有第四章书的修士都是唤来。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是到来。他言道:“这一次我们将会在这里停留十天至半月的时日,我之前已是说过了,但此刻仍要提醒一下诸位,务必谨守心神,小心魇魔。”


    霜洲之地,按照现在的观点,就是因为魇魔和寄虫的沾染,导致这里的民众全都变成了异类。


    寄虫对寻常人威胁较大,而魇魔无形无质,最易侵染具备灵性力量的生灵,有心光和法力的修道人便在其侵害之列。


    而霜洲完全可以看作是这两类东西的大本营,所以进攻此地,所要面对的头等威胁不是霜洲所拥有的军事力量,反而寄虫魇魔才是。


    至于应对的方法,寻常人只能通过每日服用药丸,并进行一定的查验来克服,修道人便需修持玄廷传授下来的秘法,用以时时稳固心神。


    对于域外那些修士他并不担心,这些人经过了不知多少生死考验,个个都是心神坚韧,倒是那些域内修士最需值得注意。


    万明道人言道:“玄正放心,我与一众道友会随时督促所有人修持守御心法,不令魇魔有可趁之机。”


    张御吩咐过后,又安排了一下巡守事项,便就让诸人自去,他自己则进入一间内室之中吐纳修持,调整身心。


    接下来几日,后方不断有飞舟把更多的军卒物资运送过来,并且还在不断填充加固营地与青阳之间的军垒,以保证后路不失。


    在此期间,军方则是不断派出斥候飞舟前往霜洲方向查探,不过倒是没有再做什么突袭骚扰的举动。


    这一日,张御正悬空立在荒原之上凝视着密州方向,时悦和温良二人则是立在他的身后。


    而前方数百里内,正有不少修士在那里飞遁巡查,偶尔还会与一些霜洲的暗哨方才交战。


    这时有一名修士飞驰而来,拱手向他禀报道:“玄正,曹将军有请。”


    张御点头道:“知道了。”


    他把此处之时交给温、时二人,自己则回到了驻地之中,并在一队等候在此军士引领之下一路来到了主营军垒之内。


    军垒正前方有一个巨大广场,此刻正有万余披甲军士分列成百余个军阵肃立于此。


    他经过门前的岗哨,最后进入一座位于最高处的高大正厅之内,这里空间广阔,当中摆着一张议事长案,曹度正在坐于主位之上,左右外侧也各是坐着一排军校,看见他走进来,都是齐刷刷站了起来。


    曹度也是立起身来,亲自走了过来相迎,在见礼之后,他道:“玄正来这边坐。”他招呼着张御往一旁的精致客室之内而来。


    两人这一离开,那些军校这才刷地一声,再度落座下来,不过即便曹度不再,所有人都是坐姿笔挺,目不斜视。


    虽然在地下,可是有着造物光源,客室之外的光线很明亮,透过琉璃壁照进来,一如暖阳在外,再加上周围各类植株花卉,几让人感觉身在花苑之内。


    室中榻上摆了一个檀木矮案,角落则有一个紫铜香炉,案几左右两边各摆个锦绣软垫,两人各自道了一声请,便在此对面落坐下来。


    曹度让人呈上香茶后,便道:“玄正,我明日便要出兵,根据我们的内线消息,霜洲那边将会进行阻截。


    到时候他们会用到一些受过改造的修士,还有一些受他们制束的异神,并且还有大量造物,为了确保第一轮攻势顺利,届时就需要玄正麾下的玄修相护持了。”


    内线?


    张御心思一动,从以前的接触的情况来看,因为霜洲俱是异类,而且似有查验心神的手法,内部控制异常严密,所以青阳以往很少获得霜洲内部的消息。


    如今看来,当是有人也看到霜洲这艘船要沉了,所以忍不住要跳船了,不过青阳会这么轻易接纳这些异类么?

    还是说,那些人本身有什么特殊之处?

    转念下来后,他认真回道:“到时我当会率众修护持,尽最大可能阻挡来自霜洲方向的神异力量,以保证贵方进军顺利。”


    曹度点了点头,在座上正容一礼,道:“多谢玄正了。”


    张御抬袖端手,还有一礼。


    曹度下来与他就一些大体上的配合之事商量了一下,谈论了大约一刻后,把事宜全数定下。


    随后他告歉一声,整理了一下军服大氅,走到了大厅正中间,目注所有人,行了一个军礼,道:“明日之战,就拜托诸君了!”


    在座所有军校齐齐站起,轰然应声道:“青阳万胜!天夏万胜!”


    随着这个声音传出,外面广场上的披甲军士也是同样高呼道:“青阳万胜!天夏万胜!”


    而在此后,周围一座座军垒之中也是传来一阵又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震荡回传,久久不绝。


    次日平旦时分,天方破晓,荒原本是一片寂静,可是随着一点金色的光芒破开灰蓝的天穹,大地之上也是传来隆隆震动之声。


    成千上万的飞舟在后方投来的金色光芒之中升空而起,它们的背后,则是广阔无尽天地和一轮冉冉初升的骄阳。


    讨伐霜洲的总攻,开始了。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突入

    青阳军方这一次首先进攻的是密州,舰队将从东、南两个方向上同时发动攻击。


    而一支分舰队则将会行道北方,横插至两州中间,此既是为了封锁北面出路,同时也是为了阻挡来自独州方向的援军。


    此次讨伐战,锐击军全军出动,一共是来了五千五百艘斗战飞舟,一万一千余艘载运飞舟。


    曹度将大约两千余艘斗战飞舟投入了正面进攻之中,而北面封锁线上也同样呈列有数目相近的飞舟舰队,另将近千艘飞舟作为预备。


    舰队在出动之后,并没有马上向前行进,而是在天穹之上排列成一个正面为矩形的阵型,但从高处俯瞰下去,可以看见那是一个中间微微突出的弧线长列。


    在一切就绪后,先是位于正中的主舟之上有一道芒光传出,随后便见位于飞舟阵列之中各个传讯飞舟上也是跟着亮起了一阵阵芒光。


    所有斗战飞舟在接到传讯之后,却是沉寂了下来,在这个短暂的停顿之中,天地好似又一下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大约在过去十来个呼吸之后,位于最前方的百余艘飞舟的腹部底下齐齐一闪,宽达五百余里的弧形队列正面,像是有一线明亮的闪电来回跳动了一下!

    霎时间,一道道旋转着的梭状白色玉光就向前方射落而去,紧跟着荒原上就爆发出了极度耀目的闪光和惊天动地的爆响声。


    在舰队的上方,张御正负袖立在天中,他的身后是数百名同样飘行在半空之中的修士,每一个人身上都是心光闪烁不定。


    因为在进攻开始之后随时可能与敌交战,这一次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修士都没有乘坐飞舟,只是纯凭自身之力飞遁天地。


    此刻他凝视着前方,百余枚玄兵的爆裂,无论是破坏力还是引动的声势,都比以往他所见到的任何一次玄兵攻击都是来得猛烈。


    不过这里相距密州足有三千余里,玄兵还打不到那边,军府只是利用玄兵来清除道路上的障碍和尽量破坏霜洲修筑在进攻路线上的地下堡垒,以确保整支舰队下来能安稳向前推进。


    而在这里的玄兵投落之后不久,南方天穹之中也是有一阵阵明光闪烁起来,显然那边安排的千余艘战舰也是发起了一样的攻击。


    现在那一边只是负责牵制辅攻,而位于此处的舰队才是负责主攻的一面。


    当然,这并非不可更改的,由于握有千余艘飞舟预备队,青阳方面随时可以视战局变化而调整。


    在玄兵所造成的声势稍稍退下去后,舰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而位于后方的百余艘飞舟突然加速,越过第一队列,来到了正前方,待过了这片玄兵破坏的地域后,它们将会投下第二轮玄兵。


    在这种攻击方式之下,除了修士的观想图还能对抗一二,那就只能同样用斗战飞舟来进行对抗了。


    只是这样就看哪一方的所掌握斗战飞舟和玄兵的数目较多了,从这方面来说,霜洲方面根本无力与青阳军府相比较。


    大舰队在一路用玄兵开道的情形下,十分平稳的向前推进着,路上偶尔也会有晶光从地面之上冒出,向着舰队射来,只是看去十分零落,不成气候。


    这是未被玄兵破坏干净的坚固地垒,不过在青阳方面随后到来的着重关注之下,就又很快没了动静。


    青阳舰队在以玄兵开道的方法前进了千余里后,主舰上面再次传出了一个命令。


    后方的跟进的三千艘载运飞舟忽然舱门一开,就有密密麻麻的造物自里飞了出来。


    随着一声声龙吟之声传出,二十余条造物蛟龙来到了舰队的上方,并漂浮在了那里。而各类造物禽鸟则是环绕在每一艘飞舟的身侧,作为飞舟外层的遮护。


    与此同时,数以千万计的造物甲虫则是从舰队的间隙之中穿过,往前方空旷的地界中冲去。


    之前经过的地界青阳军府曾有过多次探查,对于霜洲的部署有一定的了解,而且霜洲也没有在那里布置太多的守御力量,所以他们不需要有太多的动作。


    而现在随着逐渐深入,霜洲的布防也一定是更为严密和坚固,所以在玄兵轰击过后,还需再以造物进行探查。


    张御这时抬手示意了一下,万明道人飘行上来,道:“玄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万明道友,你让诸位道友放出观想图,尽可能遮护住舰队的正面,若是遇敌,无需手软,立可发动攻袭。”


    此前根据他和曹度的推断,在密州之外两千里的防线上,也就是他们前面这一段路,将是争斗较为激烈的一段区域。


    霜洲是不可能放任他们轻松逼近到最后防线之上的,而对面如果有修道人助战,那么一定会在这个时候用上。


    万明道人点头应下,随后回到后面,把张御的命令交代下去,过不多时,凡是修为到玄合之境的修道人,身上都开始闪烁出一道道光亮,而后可见一道道虚实不定的明光向着远空射去。


    而此刻就在他们对面千里之外,一座由五百余艘斗战飞舟组成舰队正等在那里,舰队前方还有各种造物负责警戒。


    主舟之内坐着的是一个二十余岁的白发年轻人,他名唤陈辜,是密州新任的左辅国,相对于前两个左辅国,他已是成年,但生命潜力早已是消耗干净了。


    放在平时,他是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可是现在,已经没人在乎这些事了,若不击退青阳军队,那么所有人都将没有未来可言。


    当然,他只不过是一个精神象征,而具体指挥战斗的,则是在重大战事发生时才任命的密州将军。


    这五百艘飞舟是密州所能现在组织出来所有能用于斗战的飞舟了,因为本就在数目上处于劣势,若是再分散使用,那更将减弱其作用,所以他们只能专注于一面。


    现在他们把重心放在了东面。


    至于南面,则只能通过纵深来节节防御,用以拖延青阳舰队前进的速度。


    若是他们能够击退或者击败东面的敌人,那么到时候还可以转过去与协助守御,要是州内的布置运用的好,那说不定还有可能重创这支舰队。


    到时候西北方向自独州来的援军再配合解围,内外夹击之下,还是有可能赢得这场胜利的。


    当然,这只是霜洲上层纸面上的计划,到底能不能做到那是另一回事,他们只能尽力去完成。


    面临即将到来的大战,陈辜有些心神不定,他命人密州将军请了过来,道:“桓将军,你有把握么?”


    桓将军是着矮壮的身形,饱满的面颊,这在霜洲人中是十分少见的,他沉稳言道:“左辅国,我只能尽我所能。”


    他看了看有些紧张的陈辜,走上前来一步,低声道:“左辅国若是见机不对,需尽快自我了断,这样还可能在熔池复生,若是遇见那些修士,一个不小心就会神魂俱灭,那就再无重生之望了。”


    陈辜沉默片刻,道:“多谢将军了。”


    桓将军对他一抱拳,道:“若无事,在下就告退了。”


    陈辜站起身来,还礼道:“将军请便。”


    桓将军告退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指挥位置上,只是这个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亮光自眼前一闪而过。


    随即位于左前方的一艘飞舟轰然炸裂,似乎相隔了不到一个眨眼功夫,位于右侧不远处的一艘飞舟也是凌空爆开。


    而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有五六驾飞舟出现了问题,不是当空破碎,就是坠落下去。


    见到这幅景象,一众军士不由惊惶道:“将军?

    桓将军立刻意识到这是遭遇到了修士观想图的攻击,他没有慌张,而是很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发现受到袭击的多是位于前方的飞舟,于是道:“往后退,阵型不要乱。”


    霜洲舰队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后撤去,事实证明他判断的很正确,他们本来正位于观想图极限攻击距离上,这一退后,就再没有遇到袭击。


    可是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不设法反击,那么接下来舰队只会被逼的不断后撤,而起不到本该有的作用。


    他对身旁亲信吩咐了一声,道:“把陈先生请来。”


    亲信立刻去一旁传讯。


    过了一会儿,后方舱门分开,一名身着道服的男子走了过来,对他执礼道:“桓将军。”


    桓将军神情严肃道:“陈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希望你能帮我挡住那些修士,你能做到么?行与不行,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陈绍道:“我方才看过了,从前面被破坏的造物和飞舟来看,对面对我发动攻击的玄合修士至少有十名以上。


    而我手中现在拥有玄合修士一共是七人,正面比拼我是斗不过他们的,但是加上造物的话,如果不出现意外,还是能够纠缠一阵的。”


    桓将军不喜欢他不明确的答复,道:“你认为的意外是什么?”


    陈绍呵了一声,“桓将军应该知道上次率领突袭我们的那位玄府张玄正,他的实力很强,神通也异常了得,假如这个人今天在东面来的攻击舰队中,说实话,我们很难在他面前坚持下来。”


    桓将军看着陈绍,沉声道:“陈先生,对于那个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应对方法,你们不必去管,我只希望你能做到你所保证的。”


    陈绍看去很轻松,道:“如果这位你们有办法缠住,那么我刚才所说得话是作数的。”


    桓将军点点头,道:“那么请陈先生尽快行动吧。”


    陈绍抬手一礼,就转身出去了。


    桓将军等他走后,伸手对着座椅一按,下方露出了一个空洞,他沿着梯阶走入了下方,这里趴伏着一座巨大的神像,半龙半人,肢体粗壮,神貌凶狞,身上披满了鳞片。


    他仰头看着这神像,道:“鳄洪,该你出面了。”


    他语声一落,那神像忽然睁开了眼睛,而随着它身上灵性光芒的蔓延扩展,也是整个活了过来!

    ……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冲击

    这神像原本是趴伏在地上,在活了过来之后,便就立了起来,其高大的身躯几是触及到了顶层,身上的灵性光芒如海浪般向外扩张,一会儿就撑满了舱室,整个飞舟也是因此摇晃不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它那对凶恶的眼眸随后凝注在了桓将军的身上,那里面充满了疯狂和暴虐,似乎立刻想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给撕碎吞食了。


    桓将军一按身旁的晶玉,飞舟下方的舱板立刻分开,露出了外间的云流和正在不断后退的大地,他冷静道:“鳄洪,去外面,帮我们对付那些敌人,我许诺,事后给你一场百万人的血祭。”


    神像开始没有反应,只是瞪着他,但是过了一会儿,它似乎被什么吸引了,凶眸转了过去,而后咆哮一声,化一道汹涌崩腾的灰彩烟雾从出口之中飞了出去,其所带动起来的汹涌风流逼的桓将军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待这神像走后,桓将军看着那空荡荡的舱口,心中却是一定。


    当初选择造神的时候,一共有三个选择,这“鳄洪龙”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后来发现,或许是因为其为妖神,性情暴虐,很难接受外来意念的支配,且每一次出现之后都必须有大批的血祭。


    这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故是霜洲最后选择了天煞将军,但是鳄洪龙因为实力强大,所以并未被放弃,也一直在供奉之列。


    这一次为了能对抗张御,他特意把这尊妖神请了出来。


    而在外面,霜洲舰队的上空浮现出了一团灰彩烟雾,随着这烟雾逐渐扩张,最后在天中形成一个千丈左右的的半人半龙,虚实不定的妖物。


    它一出现,就向着前方喷出一道猩红色的浓浊气雾,那些飞腾而来的观想图与之一撞,不是破散开来,就是被逼得往后退开,无法再继续去追击霜洲舰队。


    观想图是修士心力神通照现之物,即使被打散了,只要修士本人还在,还有心力存驻,那么仍是可以被重新聚合出来。


    只是这里面消耗较大,修为稍浅一些的修士,譬如丹庐派廖和,在此一战之中就已是无力可用了,可以直接退出战斗了。


    而与此同时,陈绍也是带领麾下七名玄合修士从飞舟之中飘升出来,每一人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光亮,也是将自己的观想图放了出去。


    这些修士全是被改造过心神的,虽然无惧生死,可既死板又呆滞,还不通变化,若是正面与玄府修士相斗,那肯定不会是对面的对手。


    可若是纯粹以观想图斗战就没这个妨碍了,况且他们还有后方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造物助战,只是负责纠缠抵挡的话当无什么问题。


    本来陈绍还在担心张御,这位玄府玄正在上次突袭密州之时,所表现出来的神通威能着实惊人,似这样的人一出现,那足以改变整个战场的走向,而现在看到那妖神出现在上空,他总算略略放心了一些。


    青阳舰队这一边,张御正凝视着前方。这一次为了确保攻击力足够,除了那些玄章修士之外,他还唤上了杨归等浑章修士,所以在场的第四章书的修士包括他在内,一共是十六人。


    至于那些真修,原本若是配合他们的话,正面攻击能力无疑将是更强,不过似乎是因为王崇晋的事,所有真修都是去了南路舰队。


    他也不在意这些,在排布己方战力的时候,他本就未把这些真修计算在内。


    万明道人这时目光一凝,言道:“玄正,我们遭到了阻挡,应该就是玄正所说的那些霜洲修士,不过他们好像有一个颇为强横的妖神相助。”


    张御眸光微闪,道::“我见到了,万明道友,你与诸位道友便先留在此地,我亲去会一会此辈。”


    言毕,身形一晃,已是驾起一道星光灿烂的遁光,离开了大舰队,直往对面远空飞射而去。


    舰队主舟之内,曹度正在听取着各方传来的讯传,而他的军府参事们正在分析着战场上的各种情况并向他提供各种建议。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个消息,一名军卒接到之后,立刻站起施一个军礼,向他禀告道:“将军,玄府传来消息,前方遭遇到了霜洲舰队,数目约在五百左右,并且遇到霜洲修士阻截,张玄正……”


    他似乎有些兴奋和紧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道:“张玄正已是独自一个人往敌阵方向冲去了!”


    曹度先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他看向那些参军,道:“此事诸君如何看?”


    几个参事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建言道:“从张玄正以往的战绩看,他当是有把握才敢如此,他是有可能胜的,但不能排除失败的可能,所以我们建议将军等待。”


    另一人道:“不管张玄正是输是赢,等待结果出现再做决断是眼下最妥善的选择。”


    曹度思忖片刻,却是摇头道:“你们说的很对,但是战场上有时候要抓的就是一闪而逝的战机,”他看向诸人,“我认为这个战机已然出现了。”


    一名中年参事谨慎问道:“将军是如何考虑的?”


    曹度道:“我认为张玄正的出击足以打乱霜洲方面的部署,甚至搅乱整支舰队,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压上,那么或许能把这支霜洲舰队吃掉,这应该是密州方向最后一支能战的舰队了,没了它的干扰,那将十分有利于下来的战局。”


    那中年参事表情严肃道:“可是将军,我认为这是不必要的,现在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前进,也有很大机会赢得这一仗,根本没必要去冒险,也不值得。”


    曹度却不如此认为,战场上从来没有必胜的说法,只要是有利于战争走势的,他没有道理放弃,看见机会不去抓住,那等若就是给予敌人机会。


    况且规规矩矩上去一战,纵然能赢,也必将付出更大的伤亡和代价。


    不过他不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也会考量各方面的意见,于是他转而看向主舱之内的军校,道:“你们如何看?”


    那些军校商量了一下,最后一人出列,大声道:“我们支持将军的看法。”


    他们这么说,并不是出于迎合曹度的目的。


    他们要想往上走,就需要更多的功劳和战绩。


    可对于一场战争来说,赢得好看与赢的呆板虽然都是赢,但两者的评判却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都是有野心,渴望上进的人,当然是愿意支持曹度。


    还有一个原因,张御与王崇晋当日那一战实在给他们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使得他们认识到了一名顶尖修士所具备的真正威能,这是能在一场交战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力量,所以他们更认可曹度的判断。


    曹度见他们支持自己,心下立刻有了决断,立刻道:“传令,舰队前进,并通传明校尉和莫校尉,让他们前行开道。”


    从副不由一惊,劝说道:“将军,这两位校尉是我方武力的保证,他们一旦离开,将军这里就空虚了。”


    曹度摇头道:“明、莫两位校尉是军府给我的两把尖刀,我又怎么能藏掖不用呢?而且只要能保持对霜洲方面的压迫,我这里就没有妨碍。”


    从副还待再劝,曹度严肃道:“执行军令。”


    从副无奈,只能下去传令。


    随着主舟之上再度闪烁起一道道芒光,只是十来呼吸之后,整支大舰队像是被一股狂风推动了一般,开始向前疾速突进!

    霜洲这一边,整支舰队已是暂时停止了后退。


    桓将军站在指挥位置上,他看了一眼上空,目前看来,陈绍做到了其所承诺的事情,在那些造物进行配合下,的确替舰队阻拦下了对面那些修士的攻袭。


    而且似乎是因为有鳄洪龙这个妖身在场上,他最忌惮的那个人也没有出现。


    如果能保持下去,他们有信心配合地上的军垒与青阳的舰队在这里打上一场。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是不与青阳大舰队硬拼,而是率领舰队游弋在外。


    只要保存有这支舰队,那么他们就具备一定的威慑力,可以让对方无法将全部的实力投入到对密州的进攻中去。


    可这只是单纯军事上的想法,霜洲上层是不会容许这么一支力量放着不去使用,而只是单纯做一个摆设的。


    而且从南面传来的消息看,情况也并不好,随着越来越严峻的形势,上面只会催促他尽快决战,而不会允许他进行避让。


    正在他思虑筹谋之际,忽然见一点光芒闪烁,而后便见一道玉雾环绕的青虹自远空浮现,直往他们这里冲来!


    鳄洪妖神似本在与那些观想图纠缠,察觉到这道流光之后,庞大身躯一动,却是震开了那些观想图,身化彩雾往上一阵涌动,再出现时来到了那青虹正前方,并冲其发出了一声震荡天地的咆哮声。


    那道青虹看去没有躲闪的意思,直直飞驰而来,还未达到近前,一道闪若雷霆般的光芒已是先一步飞出,轰地一声,正中那鳄洪妖神胸膛,而后那道青虹也是随之一起投入进去!

    鳄洪妖神似乎受到了冲击,庞大的身躯不由晃了一晃,在迟缓的动有几下之后,它忽然就凝滞不动了。


    片刻之后,随着一道耀眼无比,令日月为之黯淡的光华自它身躯之上闪烁出来,其便在一声惊天震响中整个爆裂开来!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爆裂

    莫若华手按佩剑,立在自己的飞舟之内。


    她方才收到了前方即将遭遇霜洲舰队的消息,此刻看着自己舰队逐渐加速,意识到即将要进入真正的交战了。


    她是参加北方战争的,知道舰队与舰队一旦接触,双方必然会隔远投入玄兵,谁先攻击到对方,谁的攻击更为准确,谁就能占据到更多优势。


    从玄兵攻击距离上看,青阳和霜洲倒是相差无几,那么数量更多一方显然更有胜算。


    只是除了这些外,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关键,那就是前期突入的前锋,这里用来搅乱和破坏敌方阵型和部署的,若是前锋行动顺利,那么将十分有利于舰队下来的进攻。


    在北方战场上,前锋主要是由他们这些披甲军士和一些造物来担当的,而在眼前,起到前锋作用无疑是那些修士了。


    从副这时走了过来,对她行了一个军礼,道:“校尉,曹将军让我们出击。”


    莫若华道:“知道了。”


    她一把甩开身上军校大氅,眉心一闪,身上立刻被一件暗蓝色的外甲所覆盖,它的外形修长而美观。


    这个时候,舱室顶上舱门也是倏地旋开,她身上光芒一方,霎时间已是飞空而出,随后大气之中传来一声爆鸣,便已是远远飞驰了出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另一侧相对的方向上,也是有一道火红色的光芒也是同样往前方疾掠而去!


    主舟这边,曹度在舰队突进了一段距离后,又是作出了一个部署。


    他分出一支由三百艘斗战飞舟组成的分舰队,令它们绕向霜洲舰队的侧翼,若是对方吞下诱饵,掉头去咬,那么他将毫不客气迎上去,直接一轮打垮此辈。


    若是对方不为所动,那么将从正面侧翼两边同时进行突袭,而若是对方分兵,那么也将进一步分薄此辈位于正面的力量。


    总之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他怎么打都是有利的。


    但是前方修士之间的对抗也是十分重要的,要是青阳玄府这边的修士若是能取胜,那么下来进攻将会十分顺利,若是失败,那么舰队就将承受更大的伤亡了。


    而此刻在霜洲舰队的前方,随着鳄洪神身躯的爆开,一对灿烂闪烁的翅翅也是在天空舒展开来,那些被爆散出来的灰色彩雾本还想强行凝聚合一,可是随着这对翅翼一个挥洒,便被驱散一空了。


    张御抬首看去,便见一个十分黯淡的妖神虚影对他无声咆哮了一下,而后缓缓消散在了大气之中。


    这样的妖神若是放在以往,那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劲敌了,因为它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缺点,哪里被破坏,哪里又会凝合而起。


    可是其一旦被整体打散,自身灵性没有了寄托,就会退去无踪。


    当然只要供奉还在,这东西还是可以被再度召唤出来的,但在短时间内却是干涉不了他了。


    桓将军看见鳄洪神消失,反而一个年轻道人却是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上,立刻知道不好,他伸手一指,对着旁处人疾言道:“让陈绍别去管其他人了,先设法拖住此人!”


    陈绍也是同样见到了张御杀灭鳄洪神的一幕,心中顿时一惊。


    他知道问题大了,自己这边的倚仗突然就被杀灭,这又如何打得下去?


    不待桓将军的命令传来,他当即于心意之中传命,让所有受他控制的修士转而向张御发动攻击,而他自己则一转身,化一道几是难以分辨的浅色遁光直接从这里遁走了。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活着回去,缺少战力的霜洲仍然还会倚仗于他,他不信霜洲上层没有为自身打算过,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带着他一同离去。


    而在这里死战到底,那就真的死了。


    那些霜洲修士不存在畏惧一说,对控制他们的陈绍言听计从,得到命令之后,毫不犹豫将攻击转向张御。


    张御发觉了这一点,他心下一摇头,背后星光闪烁了一下,霎时一道明亮光芒闪烁而起,斩入那些修士的心神之中。


    这些修士本就心神受创,对于这样直接斩杀的心神攻击更是难以招架,不过七人还是本能运转各种神通法门来抵御这等伤害。


    可就是这么一耽搁,却是露出了一丝空隙。属于玄府这一方面修士见到了机会,又哪里会放过,纷纷将观想图上神通施展了出来。


    这些修士这个时候无从闪避,也只能全力运转自身心光排斥一切。


    张御则是一伸手,握住蝉鸣剑的剑柄,而后身形瞬息间从原处消失,瞬间出现在了一个修士面前,挥袖之间,已是斩出了一剑。


    随后他身形再度消失,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面前,剑光从其人身上一掠而过。


    在短短片刻之间,他在半空之中接连闪烁了七次,每一次都是斩出一剑,这些霜洲修士初时僵住不动,但一眨眼之后,身上心光不约而同破散开来,身躯也是随之断为两截,并从空中坠落下去。


    桓将军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到了这等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打下去了,眼下最好选择莫过于后撤,能撤出多少是多少。


    可是他不能退。


    他是临危受命之人,这支军队并不属于他,只要他敢下这个命令,那说不准下属就先会干掉他,所以他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他咬牙道:“派出所有造物和甲士,尽量拖住此人。”


    张御在收拾那些修士,往周围看了一眼,见这一次霜洲方面的舰队散的很开,五百艘斗战飞舟,却是摆出了一个比青阳大舰队更为宽长的正面,绵延数百里,看去异常之稀疏,这显然是为了防备他的天冲霄鸣。


    不过以为如此就能避开,那却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转目扫了眼那向自己汹涌而来的甲士和那些造物,背后星光一闪,又一次从原处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是在高空之上。


    他抬袖起来,横剑在前,随着剑光之上浮现一道亮光,而后意识一转,蝉鸣剑已然飞射而去!


    这一道剑光仿若雷霆霹雳,于顷刻间将不远处一艘飞舟从头到尾贯穿,剑身之上裹挟的强大的冲击力量立时将这艘飞舟撕裂成了无数爆散的碎片,里面的军卒和造物也是一起被这股力量所碾碎。


    此时那些甲士和造物看到了他所在之地,又一次追袭过来,可是随着一阵灿烂星屑飘过,他再次出现了在另一个方位上。


    而那道若闪电一般的剑光却在场中飞去来回,剑光每一次冲撞,则必然击爆一艘飞舟。


    桓将军看得目眦欲裂,要是再这么放任下去,只凭张御一个人,就有可能将整支舰队屠灭干净了。


    他捏紧手边的佩剑,大吼道:“给我用玄兵轰他!”


    随着传讯晶玉将他的命令传递下去,附近近百艘斗战飞舟纷纷转向,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炮口都是对准了张御这处。


    张御立时感觉到了一丝警兆,要是有数百枚玄兵集中落在他身边,那他恐怕也难以挺受过去的。


    于是危急关头,他心意一转,天顶上空的玄浑蝉双翼一展,那里星辰便一颗颗闪亮起来,下一刻,方圆百里之内,无数星光洒落而下!


    而与此同时,霜洲舰队之内爆发出了一阵跳动的闪光,一枚枚旋转的晶玉朝他飞射而来。


    只是这些玄兵一落到他星光涵布的范围之内便立时被引动爆开,顷刻间,无数的闪光和轰鸣声在他身外百里方圆之内接连震响起来,那泛起的烟云尘埃更是弥天盖地。


    青阳方面的大舰队此刻正在急速往前行进,却是在前方看到了一团较为模糊的光芒不停闪烁着。


    主舟之上,从副略带紧张的言道:“将军,是玄兵,在这个距离上能让我们看见,至少也是百枚以上才有的声势。”


    曹度点了点头,沉声道:“保持阵型继续前进。”


    霜洲方面在他们舰队还未达到之前就提前动用了玄兵,那显然是被逼迫到了一定程度了,这是个好消息。


    只是……


    他心中略显担忧。


    至少百余枚玄兵的轰爆,真的有人能在那样的轰击之中存活下来么?

    霜洲这边的主舟之内,玄兵引发的一阵阵冲击气浪带来了强烈颤动和摇晃,桓将军抓住扶手,站在那里死死盯着舱室之外漫天飞舞的尘埃。


    他要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似乎过去许久之后,烟尘之中忽有一道虹光飞来,直直落在主舟侧方一驾飞舟之上,这艘飞舟毫无悬念的爆开了。


    而后一道云雾环绕的青虹长虹撞出烟尘,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灿烂弧光,一直遥遥飞上天穹,随后便见光华一散,里间显露出来一个貌若仙真的年轻道人来,他身上飘拂着玉雾云光,背后隐隐有一物舒张星光双翼。


    桓将军的双手不由的颤抖起来,眼中也露出了绝望之色。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尘埃云一阵涌动,忽然自里浮现出了道道遁光,而后一个个修士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伴随着这些人出现,霜洲舰队之中飞舟一艘接一艘的炸裂开来。


    桓将军看着舱室之外的那些爆散如绚烂烟火的飞舟,他转过身,大踏步走到了顶舱之中,随即他脚步不由一顿。


    陈辜倒在了座椅上,头颅歪到了一边,他的心脏部位正插着一把匕首,右手则握在柄部之上。


    这个方才上任才半年的左辅国已经自裁了。


    桓将军默然片刻,他没有背对战场,而是转过身来看向前方。


    此时他的眼眸之中倒映出了一道飞向自己的流光,而且正变得越来越大,越是越是明亮,最后将他整个人笼罩了入内。


    他张开了双臂,随着那道光芒的破入,整个主舟从前端到尾部,节节崩裂,最后在一声轰然巨响中爆散成了无数凌空飞舞的烟烬碎片。


    ……


    ……


  第一百七十章 首胜

    张御伸手一捉,蝉鸣剑化一道流光回到了手里,他一抚剑脊,刃上光芒旋即消隐而去,他掷剑归鞘,扫了一眼四下。


    周围都是散落的烟烬和飘扬飞舞的灰白色尘埃。


    在方才那一轮的突袭之中,霜洲主力舰队被他和后面赶来的众修士合力破坏了近百艘。


    余下的飞舟他没有再去追剿,一来是对方主舟已被击毁,整支舰队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剩下的再无威胁。


    再则,这些飞舟也是战功,他自身所要的做的事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再去抢属于军府军卒们的功劳了。


    这时身后一道蓝色光芒飞来,而后一个暗蓝色的金属巨人出现在他面前,在天中对他一礼,面甲之下传出清晰的声音道:“先生。”


    他认出是莫若华,对她一点头,道:“自己小心。”


    莫若华道一声是,打过招呼之后,继续纵光往前而去,而就在她过去了一会儿,难以计数的造物和甲士也是从他身边和脚下飞驰而去,一同加入了攻击余下霜洲舰队的行列。


    青阳舰队主舟之内,一个士卒匆匆跑到近处,递上了一份报书。


    从副接来看了一眼,送到曹度面前,激动言道:“将军,前面传来讯传,玄正和诸位玄修已然重创了霜洲舰队,敌方主舟被击毁,敌将也以被一同击杀,现在我们的前锋已冲到敌方舰队之中了,将军,现在正是大好机会!”


    周围军校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是振奋不已,这些可都是战功啊,他们不由都用期盼热切的目光看向曹度。


    曹度神情不变,他之前敢让舰队往前突进,自是对此也有过一定预判的,他拿过报书看了看,抬头道:“传令全军,以最快速度前进。”


    “是!”


    众军校轰然应声。


    曹度又对从副道:“传令詹校尉,让他速度再加快一些,设法截断这支此辈的后路,我们务必要在外面将这支舰队吃掉,不可放了它们回去!”


    而此刻对面,霜洲舰队尽管一下损失了近百艘斗战飞舟,可并没有完全失去战斗意志,但是它们中路被重创,整支舰队几乎被截成两截,并且还失去了指挥,所以只能以小队组合的方式各自为战。


    一开始他们面对那些造物和甲士还能依靠玄兵来支撑,但是随着青阳方面的大舰队开始加入战场,他们立时顶受不住了。


    不过短短半刻之间,这支舰队的士气便彻底崩溃了,残余的飞舟在地垒的掩护之下往回退走,然而到了最后,只有二十来艘飞舟脱离了追击,逃回到了密州境界。


    虽然没能将这支舰队完全歼灭,不过此辈主力已灭,余下这些飞舟已无太大威胁了。


    青阳方面很快收到了战果的大致统计,取得这一场首胜,全军士气大振,最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至少密州这一块,天空中已经没有能够阻挡他们的力量了,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密州的上空纵横往来了。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曹度却依旧冷静的勒束舰队,没有按照众军校的提议将舰队分散放了出去,而仍是按照之前的步骤,以玄兵轮番清理前方的地垒,次第推进。


    他这一举动却是得了众多参事的赞同和支持。


    舰队在又是过去千余里后,这时众人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条宽长的白线,它在大地上画出了一个长长的半弧圈,当中还有一个个银色的节点,其向两边延伸而去,一眼难以望见尽头。


    密州在受到张御上次的突袭后,就开始修筑各类工事,并扩大了守御范围,这是他们在地面之上建立起来的护垒和守台。


    与外围那些被一击就破毁的军事堡垒不同,这里的垒台修筑的极为坚固,在一定程度上能承受玄兵的轰击。


    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能把守御护垒修筑到更远的地方,就如青阳两府之前在荒原之上对泰博神怪所执行的战术一样。


    不过青阳两府在击败泰博神怪之后就立刻掉头对付霜洲,显然就是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


    而在密州城垒的一座高台之上,那名高冠老者身披晶玉外甲,正站在那里凝注着东方。


    他先是看到了一排闪亮的横线出现在了天边,而随着对方逐渐接近,便能看到那是成千上万艘银白色的飞舟,它们形如海潮的白色浪头一般汹涌而来,好像能压垮前方一切。


    他再看了片刻之后,便转过身来。


    在他身后那宽阔的守台之上,此刻遍布着一座座小型祭坛,差不多是三百余数目,每一个祭坛之前都站有一名十五六岁的霜洲少年,在看到他看过来时,这些少年人都是露出了紧张忐忑和期待振奋的神情。


    高冠老者望着他们道:“你们都是拥有强大生命潜力的霜洲人,你们本来该是霜洲的未来,但是霜洲今天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霜洲需要你们站住来拯救她。”


    他顿了一顿,“正国会知道你们的付出,你们在死后将会回到熔池,并在那里等待重生,我许诺你们,只要你们做好这件事,那么在击退敌人之后,你们会在第一批复苏之列。”


    说完之后,他又示意一下,立刻有人分发给人每人一把银色的小刀,随着一个霜洲少年将小刀捅进自己的心口,场中其余人也是在军卒的催促之下纷纷如此施为。


    众少年的身躯倒在了祭坛之中,而后里面涌起了一阵阵的黑雾,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尊尊的天煞将军的虚影凝聚出来。


    高冠老者看着这一切,目光幽深。


    这些少年人都拥有足够的生命潜力,他们的神魂在献祭之后,能大大提升被唤了出来的天煞将军的威能。


    只是如此一来,这些少年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复生了,所以方才他的话自然只是一个谎言。


    祭坛旁有一名拄拐的霜洲老者,他看着下方翻滚的黑雾逐渐平息下来,便抬头道:“相国,差不多了,需要我唤醒他们么?”


    高冠老者沉声道:“不,等一等。”他再次看向青阳舰队的方向,“现在还不是时候。”


    青阳方面的大舰队随着逐渐向前,此时已是逼近到了距离密州差不多只有三百余里的地方。


    三百里是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玄兵超过这个距离就没有什么太大威胁了,就算轰射出来,也有可能会在浊潮的影响下于半途之中爆裂,更有可能是偏离方向。


    整支舰队到了这里,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在此停了下来调整阵型。


    曹度问道:“南面的舰队到哪里了?”


    从副道:“半个夏时之前,已是攻破了密州的外围,如今在逐步推进,不过密州方面的抵抗很顽强,他们把大部分可在空中斗战的造物都投入到了那里,所以舰队行进并不快。”


    曹度看了一眼南方,那里时不时会有闪烁的光芒传来,的确看得出来战斗很激烈,他又道:“北面有什么动静么?”


    从副回道:“未有,独州方向始终不见有援军到来。”


    曹度思忖一下,道:“看来密州方向还有底气坚持啊,游敖,你说会是什么呢?”


    从副想了想,道:“将军,属下实在不知。”


    曹度回头过来,向那些参事问道:“诸位是何想法?”


    那名中年参事拱了拱手,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封柬贴,双手递上道:“我等事先已有谋议,皆已写在此书之上,还请将军过目。”


    曹度接过,打开一眼,道:“英雄所见略同。”他将柬贴往袖子之中一塞,而后道:“传令,全军升空。”


    在他命令传下之后,整支大舰队开始缓缓上升,斗战飞舟占据了空中优势,自然要利用起来,从空中轰击和打击敌人。


    这一点是无可比拟的优势,霜洲失去了斗战飞舟,唯一能和他们较量的就是飞天造物和甲士了,不过他们所携带的造物和上万披甲军士也并不是摆设。


    在到了高空之上后,大舰队像厚重云层一般缓缓向前压进,往那些护垒的上空而来,这个时候,地面之上有密密麻麻的飞空造物和晶玉巨人飞出,并往天中而来,试图阻挡舰队前进。


    张御此时则带领众修随着舰队一起前行,万明道人这时自远处飘行过来,拱手道:“玄正,我们需要出手么?”


    张御扫了一眼,道:“不必了,这些军府自能对付,让诸位道友尽快恢复,若是我料得不差,稍候自有需要出面应付的东西。”


    能看得出来,霜洲方面守御还有一些章法,至少内部没乱,应该是还有什么手段未曾动用,特别是北方一直很平静,不见独州方面来的援军。


    霜洲两州之地,独州和密州互为犄角,是不可能放弃独州的,这个时候还不出现,他判断此辈当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青阳舰队之外负责遮护的造物和披甲军士这时冲着霜洲来敌冲去,双方在半空之中缠在了一起,而舰队这时逐渐达到了那些地面军垒的上空,随着一驾架飞舟腹部的舱门打开,一枚枚巨大的闪烁着白光的玄兵开始向着地面坠落而去!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内部

    上千枚玄兵坠去地表,立时掀起了似能淹没一切的光芒和尘埃,哪怕是在高空之上的舰队,亦是像是在狂风海浪之中行驶的小帆船一般,不断被震颤和晃动着,整个队形也是出现了散乱。


    而那些位于下方的霜洲甲士和造物则更是不堪,大多数被那庞大的冲击气浪一卷,便身不由己飞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属于青阳军府的,不过他们对玄兵的威能有所预估,都是提前做好了防备。


    张御与一众修士站在狂猛的冲击气浪之中,凡是玄合境修士,都是身上心光闪烁,如海中礁石般纹丝不动。


    他看着下方那惊天威势,口中不觉吟道:“摇光动北斗,冲气撼天柱!云来若海吞,风卷地翻覆!”


    千枚玄兵合在一处,可谓声势喧天,不过若只论单个玄兵的威能,他到达青阳之后,目前还没有见过一个能和当初“素义玄兵”相比的,这枚玄兵当真的称得上是赤地千里。


    他从武泽那里了解到,这其实不是技艺达不到,而是由于浊潮的影响。


    浊潮到来之前,玄兵没那么限制,自是威能有多大就造多大,可是浊潮一至,就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了。


    以青阳现在的技艺,还没办法把威能太大的玄兵以较快速度大规模携带到数千里之外。


    不过而今的玄兵,无论威能大小,都能破坏灵性的能力,这对神异力量杀伤更大,要是当初血阳神国捱上的此类玄兵,那是绝然挺受不住的。


    待得冲击风浪过去之后,地上那些烟云尘埃到了天上,就在飞舟周侧漂游,一时之间,万千飞舟好似当真在海浪之中浮沉。


    随着传讯飞舟闪烁的光芒透过尘埃传出,稍显散乱的舰队阵型重新排列齐整,待得半刻之后,舟腹舱门一开,再是放了一轮玄兵下去!

    高冠老者早在青阳舰队上升之际就已经躲入了地下堡垒之中,可即便如此,顶上依旧传来的让耳膜生疼的隆隆震动之声,案几上的瓷杯也是不停颤动着。


    他面无表情的正坐在榻上,袍袖放在两侧,腰板挺得笔直,只有金色的眸子还始终带着一点锐利的光亮。


    等了许久之后,外面动静终于停下了。


    他看了一眼刻漏,从攻击开始到现在,正好是两个夏时。


    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道:“来人。”


    外面却是没有回应。


    他眉头一皱,提高声音道:“来人!”


    一个役从换慌张张自外跑了进来,惶恐道:“相国,方才声音太大,小的到现在脑袋还嗡嗡作响,委实没听到相国的招呼……”


    高冠老者没心思听他说什么,挥手道:“吩咐下面人,去看看外面布防。”


    役从连忙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过去长久一会儿,一名亲信侍从走了进来,他上来一拱手,神情严肃道:“相国,东南、东北还有西南等几处出入口遭到了着重轰击,据我等推断,青阳军府的攻势至少有小半集中在这几个地方,照这么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被青阳舰队从那里打开缺口,相国,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高冠老者不由一惊,随即神情阴沉了下来。


    地面上那些护垒并不是把上方完全遮蔽严实的,有些地方总是要留下方便出击的出入口的,所以这些地方相对来说就较为薄弱。


    可是青阳舰队一上来就能够准确对这些地方进行打击,而且一个不漏,这分明是这里出了内鬼!


    他盘算了一下,立刻就有了几个怀疑对象,但他现在也没工夫去处理这些事了。


    那侍从再是一揖,道:“相国,如今怎么办?还请相国拿个主意。”


    高冠老者沉默片刻,道:“局势到了这一步,该用的牌面都是用了,我又能有什么主意?本来我还期望密州这里能支撑个两三天,多消耗一些青阳方面的锐气再图反击,现在看来,只能指望‘贾衣’能早点动手了。


    他要是能成功,那么我们还有机会,不然我们就只好撤到密州,再图后事了。”


    青阳舰队主舟之中,曹度正在向一名军校询问这次轰击后下方的具体情况。


    那军校道:“将军,我们根据将军之前所给的位置,集中在那几处进行了玄兵轰爆,那里已然出现塌裂,相信很快就攻破了地面护垒了。”


    曹度道:“很好。”他伸手朝外一指,“继续朝那里施力,给我敲开这层厚壳!”


    军校行了一个军礼,道:“是!”


    待其走后,从副道:“将军,‘那位’提供的消息看来很准确。”


    曹度点头道:“不错,此人这番也算是立下大功了。若是能顺利攻下霜洲,减少我们伤亡,那等他回来,给他一个赦免又如何?”


    从副道:“可惜我们不知道这位的具体身份。”


    曹度道:“会知道的。”


    在短暂停歇了半个夏时之后,大舰队再次展开了一轮的攻势。


    只是一天时间下来,原本坚固无比的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塌裂,密州上层多处地方被破开了一个方圆数十里乃至数十里大小不等的口子,躲在地下的密州城也是因此暴露了出来部分。


    曹度收到了下面的禀告后,肃声下令道:“继续,今次携带的玄兵不打光,就不许给我停下。”


    玄兵打没了,还可以从后方再调运。但他是绝不会冒险突入地下的,那种战斗根本不适合大舰队的展开,只能用披甲军士和造物去突袭,那样伤亡肯定会很高。


    可在他的眼里,人命可比玄兵重要多了。他要将此辈身上这层遮掩全给掀了,要让这些鬼祟暴露在天光之下,然后再一鼓将之覆灭!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匆匆跑到近前,对着曹度行有一礼,而后道:“将军,后方有秘贴送至。”


    曹度转身望了身后的从副一眼,道:“游终,你代我去取来。”


    从副道了一声是,就跟随那亲卫出了主舱,沿着舱道往外来,不一会儿走到了一座舱门口。


    一个陌生的军士正站在那里,正一脸严肃看着他。


    从副上来,道:“我是游终,曹将军的副从,奉将军之命到此,你可以将秘贴交给我。”


    那军士一板一眼道:“请游从副出示印信。”


    游从副点下头,就将自身信印取了出来,交给对方验看。


    那军士验看过后,就将印信还给其人,而后从随身的夹囊中取出了一份赤封书贴,呈递过来道:“文书在这里,还请游从副签画。”


    游从副一点头,从怀中取出笔来,又伸手将向他递来的文手接过,可这个时候,那个军士忽然伸出去,上来一把将他双手手腕都是握住。


    游从副一惊,道:“你……”


    他反应也很快快,身上玄甲忽的自四肢就要蔓延出来,可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亲卫忽然上前一步,一掌切在了他的颈脖之上,他顿时两眼一翻,软软倒了下去。


    那个军士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又对那亲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将之抬到了一侧,亲卫把游从副下巴一捏,迫使他张开口了嘴,随后又拿出一枚金属片,放置入了其人的舌下。


    做完此事后,亲卫对那军士一点头,就往回走去,自始自终,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曹度正在那里与那名中年参事说话,那名亲卫此刻走了回来,到了近处后,行有一礼,道:“将军,办妥了。”


    曹度道:“很好,看住他,有了结果之后立刻来报知我。”


    亲卫应声道:“是,将军!”


    曹度待亲卫走开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游敖跟了我十五年了,自他少年时候就跟着我了。”


    中年参事肃容言道:“将军,他的嫌疑是最大,我们不能冒险,查证下来,如果他没事,我们当还他一个清白。”


    曹度摇了摇头,道:“接应飞舟派去的人是我让他去安排的,那些霜洲人能上那艘飞舟,这事和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中年参事道:“事实如何,很快就能清楚了。”


    曹度点了下头。


    大约一个夏时之后,那个亲卫转了回来,他手中拿着一个泛着赤色的金属薄片。


    中年参事眼神冷了下来,道:“造物人。”


    曹度叹了一声,道:“看来就是他了。”他摇头道:“不过他自己恐怕也未必知晓自己做了什么。”


    中年参事神情严肃道:“将军不能心软,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小心,前一刻对我们还笑语晏晏之人,下一刻就可能对我们翻脸动手,现在还有不知多少这样的人就潜藏在我们的身边,潜藏在两府之中。”


    曹度沉声道:“我知道,但是只要军队在我们的手里,那么事情就还能挽回,此战结束,我会设法先在锐击军中实行鉴别。”


    中年参事道:“只凭锐击军一部,我们的力量还不够。”


    曹度抬起头,看着他道:“但是我们还有玄府。”


    中年参事谨慎言道:“曹将军看好那位张玄正?”


    曹度点头道:”张玄正是玄府传诏封授的,他还是一位夏士,所以他是绝然没有问题的。如果有了他支持,我们成功的可能更高,且他还能向玄廷呈书,若是有了玄廷的支持,那么我们在大义名分上也能站住脚了。”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逃离

    在经过了两天时间的狂轰滥炸之后,青阳舰队不但将密州上方的坚实罩层给轰开,也将暴露出来的州内地域给反复犁了数遍。


    要不是密州城内那特殊的圆锥环沟层结构,整个州域早就被顶层崩塌的泥土和石块给埋葬了。


    可现在也不好到哪里去。


    遍布全城的晶玉塔全数坍塌,原来犹如梦幻一般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大部分的军事堡垒也俱被摧毁,可以说,除了那些还在做着最后挣扎的披甲军士和造物外,整个密州已经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了。


    而此时此刻,自南路进行突破的大舰队也是赶到,成功在上空主舰队汇合到了一处,近三千艘斗战飞舟,放在眼下,这已是一股无可撼动的力量。


    主舟之内,曹度正向着下属问询情况:“北方现在如何?”


    一名军校回道:“独州方向来过几支小舰队进行过试探,但是都被我们打退了。”


    曹度想了想,独州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密州的大部军事力量已被打垮,当是不会再派舰队过来了。


    他道:“关照詹校尉,要他继续给我盯住了,不可有一刻松懈。”


    他这时转身过来,似要对谁关照什么,可方才开口,却发现身边站立之人早已不是游终了,他不由一顿。


    代替游从副的亲卫上来一步,道:“将军可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曹度道:“吩咐各舰队,往下方派遣精锐小队,歼灭附近残敌,还有,密州这里很可能还会留下什么布置,说不定还涉及神异,代我去书张玄正处,请他遣人帮忙看顾。”


    亲卫道:“属下记下了。”


    张御这一边,他很快收到了曹度送来的文书,他考虑了一下,让万明道人带着一部分人在上面盯着,而自己则带着一些往下而来。


    他此行有着明确的目标,直接就往曹方定查验出来的几处疑似制院的地方飞去。


    在接连搜了两处地界之后,他发现这里无论是物件还是人众,都早已是先一步撤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建筑。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密州之外,根据曹方定所指,在北面的荒原之上,还存有一处十分可疑的地点。


    下来当往此处去。


    不过就在他要动身的时候,却是心下升起一个感应,转头往某处望有一眼。


    密州地下五十里处,高冠老者正带着一众亲信和千余亲卫往密州之外匆匆撤退,密集的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中不停传出回响。


    他的袖中捧着一只黑色陶罐,这是那三百多霜洲少年的神魂献祭出来的天煞将军,这次他也是准备一并带走。


    他所期待的贾衣那边却始终没动静传来,应该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也或许是其人失败了。


    可不管怎样,既然没有动静,那么再留下来这些东西也就没有意义了,至多能杀伤一些青阳军卒罢了,也挽回不了败局。


    在跑动了一刻后,前方亲卫脚步一停,而后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通路,一个亲信在他身旁道:“相国,已到驰道了。”


    高冠老者迈步走到了前方,面前出现了一条绵长无尽的驰轨,横卧在轨面上的是一个如地龙一般造物,这是昆图造物“寒欣”,其如竹节一般的躯体之内足以容纳千余人。


    这一条地下驰道十分隐秘,他们可沿此直趋独州,而不必再从天中冒着被青阳舰队截击的风险回去。


    高冠老者往旁边看了一眼,去往独州是往西北方向去,然而除此外,驰道还有一条岔道往北面而去的。


    他道:“陈绍。”


    陈绍走了上来,道:“陈某在此,相国请吩咐。”


    此前他从战场上逃回来后,就回到了高冠老者的身边,和他所预计的一样,在缺乏足够战力的情形下,对方根本就没有为难他,便算此刻逃跑也是一样带着他。


    高冠老者道:“我交给你一事。你去把躲在北面制院内的翁大匠、龚大匠两位给我带过来,若是他们不肯和我们一起走,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绍心思一转,俯身一礼,道:“陈某明白了,不管能不能带走人,我都会给相国一个满意的交待。”


    高冠老者没再多言,带着亲卫走入了那造物之内,过了一会儿,寒欣腹部微微悬空而起,而后这造物身上一阵光芒闪烁,只是一晃眼间,就沿着驰轨飞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地下甬道的尽头处。


    陈绍则是一腾身,沿着另一条驰道飞纵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西北方向的驰道远处有隆隆声响传出,而后顶上有碎石尘砂不断掉落,整个甬道开始晃动崩塌起来。


    这是高冠老者一行人为了防止背后有人追袭,所以炸塌了后路。


    半天之后,轰隆一声,后方甬道上空破开一个巨大的破口,而后一道遁光往下一落,灿灿明光霎时照亮此间。


    待光芒一散,张御自里现出身来,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而后足尖一点,沿着甬道而行。


    只是呼吸之间,他就来到被炸塌的驰道之前,却是发现通向西北方向的道路已断,倒是北面一条通路仍是存在,而且有心光经行的痕迹。


    他思索了一下,伸指一划,在旁侧墙壁之上留下了一行字,随后遁光一闪,便往那里追了下去。


    此时密州之外的地下制院之内,随着密州沦陷的消息传来,翁大匠也是在撤离之中。


    他走入了一驾早已准备好的飞舟之中,便在主舱之内坐了下来。


    他的对面,坐着另一名龚姓大匠,只是此刻看着有些心绪不宁。


    翁大匠看他一眼,道:“龚兄,何必这般紧张?”


    龚大匠唉了一声,道:“真的要去那里么?我们现在可是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翁大匠耐心道:“那只是我们身躯上的改变罢了,可是你我的技艺都没有丢失,只要技艺还在,就有价值,他们仍旧是需要我们的。”


    龚大匠唉了一声,道:“可我总觉得很别扭。”


    翁大匠看着他,认真问道:“以前是做鬼,现在做人不好么?”


    龚大匠沉默片刻,摇头道:“不会变成人的,只会人不人,鬼不鬼。”


    翁大匠不以为然道:“何必纠缠这些这些事呢?他们需要也不是我们的身份,不管我们变成什么东西,只要对他们有利,那就不妨碍他们接纳我们。”这时他语声略带嘲弄,“何况,他们那里配的上称人的又有多少?”


    就子啊说话之间,一名中年师匠走了上来,对着翁大匠一礼,道:“老师。”


    翁大匠道:“都收拾好了么?”


    “都收拾好了,能带上的都带上了,只是一些较大的物件恐是撤走不了。”


    翁大匠果断道:“那就扔了,我们是逃跑,不是搬家。”


    中年师匠诺诺称是。


    翁大匠道:“‘甲肆’和‘甲伍’呢?”


    中年师匠道:“在的,老师可要学生把他们唤过来?”


    翁大匠略作思忖,道:“叫过来吧,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他们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些。”


    中年师匠退下去后,两个身着罩衣的人走了进来,随后将帽罩掀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冷漠的表情。


    龚大匠摇头道:“造物甲士,还是不能与人相比啊,”


    翁大匠不在意道:“只要数量若是多了,也一样很好用,现在青阳和霜洲之所以执着于找寻到驾驭外甲的合适人选,只不过是因为这类外甲稀少罢了,若是能如寻常外甲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打造出来,那恐怕造物甲士才会是主流。”


    龚大匠想了想,道:“那也要很久了。”


    虽然造物技艺一直在进步,可是越往上去道路越狭窄,特别是力量层次越高的东西也就越难打造。


    翁大匠无所谓道:“我们等得起。”


    大概又等半个多夏时后,中年师匠上来道:“老师,一切都已备妥。”


    翁大匠道:“好的,那就快些启程吧。”


    可就在此时,忽然一道锐光直接射在了舟首前方,直接将前方的地表崩碎,光芒散去后,可以看出那一对薄如纸翼、清光湛湛的飞刃。


    这东西虽然没有落到飞舟之上,可是里面威胁意味却是再是明显不过了。


    翁大匠皱了下眉,站了起来,对龚大匠道:“龚兄,你就在这边坐着便好,没事别出来。”


    龚大匠忙道:“好,好,我坐着。”


    翁大匠从飞舟里面走了下来,却是见到一个身披道服的修士正漂浮在上方,他看了两眼,道:“陈绍?”


    陈绍笑背着手站在天中,道:“是我,翁大匠,算来我们也是熟人了,我的那些同道也多亏了你的改造,才能那般听话。”


    翁大匠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陈绍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相国担心翁大匠的安危,所以想拜托我带着翁大匠,哦,还有龚大匠一起去往独州,不知两位可是愿意么?”


    翁大匠道:“劳烦陈先生和相国说一声,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早就安排好了去处,就不必麻烦相国了。”


    陈绍叹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他眼眸之中露出一丝残忍,那两柄飞刃倏尔化作两道白光,向着翁大匠斩了过来。


    尽管对方是一个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老者,可身为却是一个大匠,说不定就藏着什么厉害的后手,所以他一出手就没有留力。


    翁大匠站在那里没动,可就当那两柄飞刃飞至他面前的时候,忽有两只手分别从左右两侧伸出,一把将之握住。


    这两柄飞刃就像陷入罗网的飞鸟,怎么挣扎也飞不出去。


    陈绍一怔,看着那藏在罩衣中的两个人,神色严肃起来,道:“甲士?“


    造物甲士可是多种多样,可是能抓住他飞刃的,并且还没有变化出巨大的外甲,那就不是一般的甲士可比了。


    翁大匠镇定自若道:“这两位一名‘甲肆’,一名‘甲伍’,陈先生,你认为他们和你们修士比起来怎么样?”


    陈绍脸色变化了几下,意念一转,那两柄飞刃忽然化实为虚,竟然从那两名甲士的手中脱出,而后飞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盯了翁大匠三人几眼,就当翁大匠一行人以为他又发动攻击之时,他却是哼了一声,然后一转身,居然直接化遁光离去了。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追斩

    翁大匠见陈绍忽然离开,不禁了怔了一下。两个造物人则没有什么反应,这两人是以保护他为第一要务,他不下令,是不会主动去追的。


    他也没敢在这里多耽搁,立刻转回了飞舟之上,而后让侍从马上启舟离开此处。


    飞舟一晃,有一阵亮光自舟身上流淌而过,便就腾空而起,沿着制院的甬道往地面上飞去。


    翁大匠此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怕陈绍方才只是佯作退去,稍候再度追上来,于是让两名造物一人在外护持,一人在内负责保护自己。


    而陈绍在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回头,直接沿着甬道往回飞遁,准备循着方才过来时见到的一个地下暗口离开这里。


    他方才其实是有机会杀了翁大匠的,但是除了让那两个甲士和他不死不休之外,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可没兴趣跟两个看起来厉害无比的甲士斗战,特别是在那等狭窄地界之中,那更是吃亏了。


    反正他只要保持着自己这身本领,到了哪里都不会吃亏,甚至他就这么回去……


    他想了一想,不能回去了。


    那位相国让他出来,就是有让他将功赎罪的意思,要是这次他仍旧无功而返,到了独州可就不见得会再他对客气。


    那么等出去了之后,就离开此间吧,或者试着去找寻一下外洲也未尝不可。


    正在他琢磨之际,忽然见到甬道的远端有一道光亮闪烁,只是他在看到的瞬间,其便已是趋至近处。


    他心下一惊,不觉把遁光一压,随后便见一个身上玉雾云光环绕,手持长剑的年轻道人破开光华,出现在了正前方。


    陈绍顿时神情大变,此刻他心中后悔无比,早知道往回走会碰上这一位,那他刚才宁愿留下来与那两名甲士一战了。


    甲士变化手段还不算多,他自问有几分赢面,而这一位却是神通剑法俱全,自己一人根本没有可能拼的过。


    张御自然也是认得陈绍的,两天之前,在阵前带领那七名霜洲修士抵挡他与众修就是此人,不过此人跑得甚快,他当时为对付那些留在战阵上的修士,也就没再去理会,却不想现在在这里又碰上了。


    方才他甬道之中留下经行痕迹的,应该就是此人了,不过其人看去正在撤离之中,可为何又走回头路?


    是其人遗落了什么东西,还是察觉到自己追在后面,所以特意前来阻拦?

    只是他方才如转念之时,却见对方悬在身边的两柄清光流洒的飞刃一转,作势欲攻,可随即倏地一下,却是往后方射去,而其人身影也是化作流光一道,直接追了上去,随后寄托于刃身之上,只一眨眼,就又往来路方向飞遁离去了。


    张御淡然看着那逃遁离去的身影,身侧一声剑鸣,一道剑光已然飞追而去。


    陈绍见到身后剑光追着自己而来,本拟将之甩开,可却发现那剑光迅快无比,且是速度越来越疾,距离自己也是越来越近。


    他眼见自己即将被剑光追上,那剑上锋芒欲吐,似下一刻跃空斩来,也是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也是知道凡是驾驭飞剑之人都是精通各种剑上神通,一不留神,就会为对方所算,纵然张御只是玄修,未必会这些杀招,可这时他又哪敢冒险,忙是一引刃芒,回身朝那剑光之上一驾!

    这一撞击之间,顿时有一股莫大力量传递上来,受此冲击,他浑身不由剧烈一震,护身法力顿时飘摇如风中火烛,五脏六腑也是一阵翻腾,一口逆血涌到了喉咙口,被他强行又咽了下去。


    不过那剑光得此一阻,也是微微一顿,他则是借势往后飘退,并不惜催发自身元气,使得遁速又大大提升了一截。


    因为他方才离开翁大匠等人并没有多远,所以才是二十来个呼吸之后,就又追上了前方正在撤离的飞舟。


    飞舟之内的负责观望的役从第一时间留意到了后方的动静,面露惊容,手指通透的舱壁之外,惊惧道:“先生,他,他好像又回来了。”


    翁大匠回头看了一眼,他倒是显得很镇定,道:“不要紧,有‘甲伍’在后面,他想破坏飞舟没那么容易。”


    一直在外掩护飞舟的“甲伍”见到了陈绍遁光过来,毫不犹豫朝其迎了上去。


    然而在两人看去就要相撞的那一刻,陈绍那道遁光却是忽然往外一偏,却是绕过了“甲伍”的拦截,但其人也没有对飞舟发动攻击,而是直接越过飞舟,往前方飞去。


    坐在主舱内的龚大匠看到这一幕,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他好像不是来追我们的,好像是在躲避什么……”


    翁大匠想了想,神色一紧,正欲扭头往后方看去,这时却见一道似星流疾电的光芒自眼前一闪而过,直往陈绍所在追去。


    紧跟着,眼前忽然爆开一阵此目闪光,他忍不住以手遮眼,而后耳畔听得一声爆响,飞舟也似是受到了什么冲击,整个晃了两晃,这让他几乎翻下座位,还好身边的“甲肆”一把将他扶住。


    而此时半空之中,陈绍又再硬生生接了一剑,这次却再未能忍住,鲜血从口中一下喷了出来。


    此刻外面的“甲伍”根本没管那剑光,直接冲着他奔过来。


    陈绍心中大恼,若是不是被甲伍拖延了一下,自己又何至于被剑光这么快又再度追上?现在居然连真正的敌人都认不清楚。


    他只能向着舟身之内传声道:“翁大匠,快让你的人停手,玄府的那位张玄正追来了,你我只有联手,方能阻止其人,否则我等谁都逃不了。”


    翁大匠心下大惊,看到方才那一幕,他知道陈绍说得很可能是真的,立刻用特殊方法沟通甲伍,让其阻挡来人。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甲肆也出去,既能负责支援,顺便还能盯着陈绍。


    张御这时已然是追了上来,他一眼便望见了那艘正在前方飞驰的飞舟,并且看到在外飞遁的甲伍和自里舱门之中钻出来的甲肆。


    这两人给他的感觉异常之熟悉,很像之前杀到方台驻地附近的那名白发女子,但从身上灵性光芒上看,却是较之强盛许多了。


    有这等甲士保护,而且一次便是两个,那飞舟里面所坐的必然是重要人物,联想到自己过来之时见到那些疑似制院的地界,对方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


    他目光一转,见甲伍朝着自己这里冲来,他没有去管,而是意念一使,那本来袭向陈绍的剑光忽然一转,朝着方才飞舟之中出来的甲肆射去。


    甲肆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剑光威胁,立刻往旁处一闪。


    不过那剑光却是灵动异常,居然跟着飘忽一转,却是顺着就刺了过来,并在他身上重重一点。


    这一击并没有穿透身上的外甲,但是那里面所迸发的力量却是将甲肆轰地一声,远远冲击了出去。


    这剑光在一击之后,再是一转,又对着陈绍杀去,将正欲逃窜的他于半空之中再度拦截了下来。


    陈绍暗骂了一声,他这时也意识到,在张御的剑光威胁之下,靠着自己一人,绝无可能独自离去,他又暗骂了一声,只得双刃一引,主动发起了攻击。


    随着法力催动,他左右皆是出现一个元神照影。


    此是神通“三合正元”,每一个元神照影都与他正身一般无二,所有他能用的神通在短时之内神通照影皆可运使。


    这两个照影甫一出现,皆是一伸手,各自将一柄飞刃持拿手中,随后同时向着张御所在劈出一刀,霎时就有一重重的刀光飞斩而来!


    此是神通“过阳诛阵”,刃锋所至,无坚不摧,并可分合变化,列为刀阵,你若正面迎击尚好,若是躲避,反会激发刃上戾气,那么后续刃光可谓源源不绝而来,直至你躲无可躲。


    而这个时候,最先向张御冲来甲伍已是到了他面前,并且在近距离内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拳轰来。


    张御没去躲闪,只是伸手一按,直接将拳面按住,心光排荡之间,将那股击来之力生生敌住,霎时撞击声光爆开,他在原处凝立不动,而甲肆身躯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身上灵性光芒也是一阵颤晃。


    此刻一道剑光回转,张御伸出另一手将之拿住,袍袖挥舞之间,顺手几个拨挡,已是将陈绍袭来的刃光隔开,而后反手一剑向面前甲肆斩去,当中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衔接的十分自然,没有任何间隙停顿。


    甲肆被捏住一手,一时挣脱不开,于是另一手捏拳攻来,然而张御这一剑却是后发先至,剑光一闪,已然一剑斩破灵性光芒,劈入了他头颅之中!


    不过这个造物人察觉不对,却是于霎时间逆转力量,顺着剑锋而退,同时灵性光芒死死合闭,夹住剑刃,并没有让其真正斩开自身头颅。


    而这个时候,另一个造物人甲伍从远处回转,一拳朝着张御背后打来,然而它眼前浮现出了一道星光,却是直接从张御身躯之上透过。


    张御看着已至自己前方的甲伍,伸手在其背后一按,轰的一声,巨大的力量迫使其人往甲肆那处撞了过去,甲肆往旁侧一让,任其远远飞了出去。


    而这时外面寒芒再起,却是陈绍的刃光再度杀至,张御手腕转动,长剑一挑,霎时拨开刃光,与此同时,背后灿烂星光一闪,刹那间,一道无比明锐的剑光斩入在场所有人的心神之中。


    在场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一顿。


    张御手中剑刃上明光一闪,踏前一步,横剑斩过,甲肆头颅霎时飞起!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拦截

    甲肆”的头颅飞起,然而它自身战斗意志仍是存在,身躯却是立刻双手一张,向着张御环抱而去。


    可是失去了头颅,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全身主宰灵性力量的中枢,而纯凭外甲的力量对付寻常人或许还可以,在现在这样的战斗中却是毫无作用。


    张御只是一挥袖,像拭去什么尘埃一般,那具无头身躯顿被涌动上来的磅礴心光一撞,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震飞了出去。


    其在落到地上后,翻滚了几圈,仍是挣扎了几下,随着那头颅也是一同掉落下来,这才彻底停止不动了。


    翁大匠目睹“甲肆”被斩,心中大恐,立刻催促飞舟快行,同时令正好落在附近的“甲伍”跟着自己一起走。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把陈绍一人给扔下了。


    陈绍倒不是不想走,奈何他此刻已是被张御剑光盯上,每当他抽身欲退,就有剑光落来与他纠缠,让他怎么也没法真正走脱、


    他只能一边痛斥这等临阵脱逃,不顾队友的行止,一边忙不地应付张御的连绵不绝攻势。


    而此时飞逃出去的飞舟之内,翁大匠为免意外,自家也是裹上了一身晶玉外甲。


    龚大匠战战兢兢道:“翁,翁兄,我们走得掉么?”


    翁大匠心中也很烦乱,他虽然很看不惯龚大匠这副胆怯的样子,可他对其人的技艺却是认可的,所以还耐心回道:


    “前面就是出口了,到了地面上,再赶一会儿路,就能达到我与人约好的预定地点,那里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


    再飞驰片刻之后,飞舟舟首往上一个抬升,沿着一条向上的甬道而行,几个呼吸后,忽地冲到了地面之上。


    翁大匠这时对役从道:“毁了这里。”


    役从一点头,按在一枚晶玉之上,霎时舟腹的舱门打开,而后一枚威能偏弱的小玄兵投落下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鸣响和闪烁的光芒,就将整个甬道的出入口给炸塌了。


    翁大匠看了眼下方滚滚尘埃云,觉得这般可能还不稳妥,于是他道:“甲伍留下,若有人出来,你给我拦住了!”


    那造物甲士毫不犹豫停留了下来。


    翁大匠则对役从道:“我们走!”


    飞舟舟身上再是一闪,就向着远空飞驰而去。


    地底之下,陈绍边是招架边是向后遁逃,在又接住了一道剑光斩击之后,他抽了一个空隙,以法力远远发声言道:

    “张玄正,你我皆是修道人,你何必非要杀我,今朝不妨罢手,我承你一个人情如何?你若不放心,我可发下誓言!”


    张御眸光微闪,他攻势一顿,飞剑也是回到了他的身侧悬停,他淡声道:“发誓就不必了,你若肯弃刃归降,我暂不杀你,过后自有玄府规令制你。”


    陈绍皱眉道:“不可通融一下么?玄府的规矩,还不是张玄正你说了算?”


    他这些年来为霜洲效力,着实做了不少不利于青阳上洲的事,若要是全部按照玄府的规矩来,那有几条命都不够杀的。


    张御看着他道:“我知道尊驾的选择了。”


    他伸手一拿,握住在旁漂游的蝉鸣剑,而后向前踏步而来,本来两人相隔里许,可一步之后,身形在星光之中一阵闪烁,已然到了数十丈内。


    陈绍见状一惊,他知是张御这回肯定是不会让自己脱身离去了,他也是一咬牙,两个元神照影祭起双刃,编织起一片刀阵罗网护在身外,而他站定原处,从袖中取出一片金箔,双手往上一托。


    随着他法力往这东西之中涌入,金箔之上顿时卷起了一阵狂风,内中可听闻金铁交鸣之声,似有无数刀刃在里飞转。


    而周围所有景物都是呈现出破碎之状,这就好像一幅完整的画面被突然撕碎了之后再重新拼聚在一起。


    此为“易抟相贴”,一旦用法力激引,可引动“无相金风”,此风可斩乱周围间层,目标一旦被此风吹中,所接触之处立会被间层的生灭之力所斩碎。


    张御手中蝉鸣剑的剑光猛地一长,而后袖袍荡起,剑刃挥斩之间,袭来金风无不被片片斩碎,同时他向前而来,脚步踏过之处,身后景物亦是再度恢复原状。


    陈绍一边维持着金风,一边意念一引,一粒粒米粒大小的珠子自他囊袋之中漂浮了出来,盘旋在了他的周围。


    他也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张御的对手,用正常手段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的,那就只能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这些东西是“煞光雷珠”,每一粒的威能完全不亚于玄兵,若是在这爆开,连他自己也会被笼罩进去,但他会化实为虚之法,若是不喜耗费本元,那么还是有可能躲避过去的。


    张御这时也是看到了此物,他脚步一顿,口中淡声言道:“敕禁!”


    陈绍不由浑身一震,法力却是不由自主一乱,不过随即他脸色陡变,暗呼一声不好。


    周围的金风一瞬间失了人维持,那股庞大的力量顿时一乱,而后疯狂无比的往四周一卷。


    陈绍脸色一身法力正巧退去,肉身根本抵挡不住,惨呼一声,双手顷刻间撕扯成了无数血肉,散碎的风芒更是在他身上切割出了无数深且长的裂口来。


    他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身下鲜血顷刻蔓延了一滩。


    过了一会儿,他便见看见张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努力抬起头,嘴唇动了一下,而后便见到光芒一闪,自己好似轻飘飘飞了起来。


    锵的一声,张御收剑归鞘,越过其人往前走去,而在他身后,一颗头颅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滚动了几下便没动静了。


    而场中雷珠等散碎物事都是被一阵无形之风一卷,跟着追逐他而去。


    在解决了此人之后,他继续往前遁光而行,很快他就来到了那处被炸塌的出入口。


    他看了一眼,拿剑一挥,一股沛然莫御的心光力量顿时释放出了出去。


    轰的一声,那些碎石砖块全都是从地底之下爆射了出去,上方的光芒也是随即填了进来。


    他仰头看了一眼,就纵光往外飞腾,可方才至外间,感应之中却有一股惊人威势朝着他横撞过来。


    他只是微微侧首,让过那只击来的拳头,伸手向外一按,在心光与灵性力量的碰撞之中,袭击他的“甲伍”再一次被远远击飞了出去。


    他看着甲伍的身影,很是随意地朝其一个弹指,天地之间霎时有耀眼的明光闪烁一下,而后他根本不去看结果,就化一道青虹倏地飞空而去了。


    在那明光消散过后,甲伍自里显露了出来,他试图飞遁上天,可是才一使力,躯干和身体却是一下塌散了,而后整个摔倒在了地上,散碎成了一地灰土尘屑。


    翁大匠等人所乘坐的飞舟正在旷原之中飞驰,役从这时看到了一个土丘,那顶端似是被人平整过的,上面撒着金属颗粒,在阳光之下熠熠发光,让他忍不住眯起眼来,他躲闪着那光亮,大声问道:“先生,你看,是不是哪里?”


    翁大匠站起身望了过去,见到那里正停着一驾飞舟,道:“是那里没错了,靠过去!”


    飞舟立时往土丘而来,到了上空后,缓缓停落下来,待舟身停稳,舱门旋开,翁大匠带着两个役从自里走了出来,却见有一人正等在那里。


    这是一个留着浓密的胡须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五官端正,眼睛大而有神,脸上挂着极富亲和力的微笑。


    这人笑着抬手一礼,道:“可是翁祝翁大匠么?

    翁大匠点头道:“是我。”


    这男子道:“在下天机院师匠汪中平,专门来此接翁老,哦,还有龚老。”他往飞舟上望了一眼,“不知龚老在何处?”


    翁大匠道:“龚老么,他也在的,只是在来时路上受了一些惊吓。”


    汪中平适时的显露出了一丝关切之色,道:“这是怎么了,出来的路上不顺利么?”


    翁大匠道:“这里不便多说话,方便的话,汪师匠还请快些带我们离开这里。”


    汪中平微笑道:“好的,还请两位上在下的飞舟,速度也可以快些。”


    翁大匠回头吩咐了一声,让役从把龚大匠从飞舟之上唤下来,然后就转乘到了汪中平的飞舟之中。


    直到见到飞舟安然飞起,往怨天飞去,一行人看着外面倒退的景物,才稍稍安心。


    汪中平笑道:“两位请放心,为了来接应两位,这次上面特意派遣了两名甲士。


    翁大匠摇头道:“恕我直言,这没有什么用,后面追来的人恐怕除了原甲之外,不是任何甲士能对付的,而据我所知,你们的每一具原甲都是有去处的,都是受军府管束的,不可能拿到这里来。”


    汪中平笑容不变,道:“我们这次带来的甲士可不一样,与以往的甲士也完全不同。”


    翁大匠正在思索之时,龚大匠在后面嘀咕了一声,道:“我们没见过的,不外就那么几种……”


    正说话时,他见到翁大匠转头看来,立时收口。


    翁大匠道:“龚兄,你想说什么?请继续说。”


    龚大匠定了定神,才道:“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种甲胄么?”


    翁大匠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了,若果真的是这样,倒是有些意思了……”


    汪中平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却感到飞舟猛地一震,他神情严肃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驾驭飞舟那名役从颤颤巍巍往外一指,“汪师匠,那里……”


    汪中平看过去,神情顿时凝滞。


    此刻舟身之外包裹着一层灿烂的光亮,飞舟此刻像是陷入琥珀之中的飞虫,在那光芒一动不动。


    而一名手中持剑的年轻道人此刻站在高处的云天之上,目光正俯视落来。


    ……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妖蛟

    翁大匠这时在座后沉声道:“那是玄府玄正张御。追在我们后面的人就是他,汪师匠,希望你有办法应付他。”


    汪中平看着那上方的身影,心道:“难怪翁大匠他们这般惶惶不安,原来追在后面的是这位。”


    他向后示意了一下,让众人不要出声,而后他往前走几步,对上一拱手,仰头言道:“可是张玄正么?在下汪中平,乃是天机院主院师匠,不知玄正为何阻拦我等去路?”


    张御淡声言道:“你是洲内之人,然你舟上所载却是霜洲人,而今青阳上洲与霜洲正在交战之中,你却携其等逃离此地,若说不出一个正经理由,我不管你是何身份,今日都会当将你一并拿下。”


    汪中平再是一揖,看着上方道:“张玄正,霜洲人也未必个个都是十恶不赦啊,有些人身在霜洲,可却心向我青阳,况且霜洲人口也有亿万之众,莫非都是斩尽杀绝不成?”


    张御看他一眼,没去辩驳什么,他很清楚,这不过是其人为飞舟之上载乘的人寻找开脱理由罢了。


    他身为玄正,只需按照玄府规令行事便可,任其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任何用处。


    故他淡声言道:“如果你说完了,那你们就跟我走一回吧。”


    汪中平一看,哪还不知光凭言语对这位没有任何用处,他连忙说道:“慢着,张玄正,我并非是私下到此,而是事先请了赦免书前来接人的,我这里有文书在,还请张玄正过目。”


    说话之间,他对一名亲信护卫言道:“快,把文书递出去给张玄正过目。”


    那随行护卫得了吩咐,便穿上外甲,携带文书自飞舟之中出来,也不敢靠前,只是起双手往上一递。


    张御目光一落,那文书就飘了上来,并在面前停下,自行哗啦一声翻了开来。


    他看了下来,这是一封天机院委托汪中平前来接应霜洲大匠的文书,并请沿途哨点关卡予以放行。


    这上面的确有两府的赦命,言暂时赦免天机院所请之人的罪责,后面是军府和洲府的正印和一封封过关哨的附书签画,可以说的上印信俱全。


    只是他待看完之后,却是把这贴书往旁处一扔,此物在天中飘了出去,随即忽的化为一蓬飞灰。


    汪中平开始见他观书,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可见到这一幕,不觉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他脸孔扭曲,语无伦次道:“你,你,那可是,两府文书,两府啊!你怎可将之毁了!怎可以!”


    张御淡声道:“因为这文书并无任何用处。”


    汪中平一听此言,顿时气怒难平,愤然反驳道:“怎会没有用处,张玄正,你虽然是玄府玄正,但也不可蔑视两府权威!”


    张御淡声道:“汪先生既然是天机院的师匠,那当是知道,按照天夏礼制,玄府位在两府之上,我身为玄府玄正,莫说你这赦免书军府只到将校一曾,洲府只到典属一层,便是洲牧、都尉亲自签画,我若觉得不合适,也自是可以不认。”


    汪中平自然是知道在礼制上玄府居于顶层,可是如今谁把这些当回事呢?

    任何规制,都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动的,谁会在意纸面上是如何规定的?大部分人都只会遵照实际情形来行事。


    他争辩道:“时移世易,那是多少年前事了,现在拿出来说又有何用?”


    张御淡声道:“你说这话时,问过坐镇洲内,守持青阳六十余载的竺玄首了么?问过遮蔽洲域,护御青阳亿万子民的那株大青榕了么?”


    他当然知道如今洲内情形与过去不同,可是有些人并不明白,规制之所以是规制,不仅仅在于规制本身,还有规制背后所代表的力量。


    只要玄廷还在上面,就没人动摇得了这些。


    汪中平顿时语塞,竺玄首六十多年来从不露面,与世俗更是从来无有什么交集,不论玄府如何变动都不理会,很多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位了。


    至于大青榕,天天抬眼就能看到,或许一开始对其感恩戴德,可是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况且因为某些人的刻意隐瞒和淡化,除了青阳上洲的上层,如今也没有多少人知晓这是一位修士所变化的。


    张御道:“你既然无话可说了,那便放人出来吧。”


    翁大匠急忙在座上道:“不能让他带走我等!”


    他心中非常清楚,他自己的价值在于天机院,在于两府,玄府可不会理会这些,张御要是将他直接斩了,那他就是一个死去的霜洲人罢了,根本没人会为他出头。


    龚大匠只是瑟瑟发抖。


    汪中平忙是安抚他们道:“两位放心,我不会让此人带走二位的。”


    而就他说话之时,飞舟顶上的舱门一开,随着一道光芒自里冲出,而后便有一“人”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张御看过去,出来的这东西,上半身看着是一个人,而下半身却是蛟身,四爪及蛟尾俱全,身下还与氤氲云气浮托。


    其人身部分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形象,面目可称清秀,额头之上长有两角,看着如同剔透红玉,他手中持有一根缀着红缨的长枪,身上披着飘洒的袍服和长带,整体看去还有一股健美英武之姿。


    这位到了外面,将手中枪放平,主动对着张御一礼,道:“张玄正,在下罔乘,此行奉命守护汪师匠一行人,并需把他与他所接之人带了回去,若是张玄正执意要带走他们,那么在下只好得罪了。”


    翁大匠看了看罔乘,又看向汪师匠道:“这是造物蛟妖?”


    汪师匠点头道:“正是造物蛟妖。”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这一头蛟妖是由裴大匠亲自牵首打造而成的,汪某也是在此中出了不少力,它兼具人所有的智慧,还拥有蛟龙的力量,称得上是近来最成功的作品了。”


    万灵化人是为妖,但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天夏本土并没有这种存在。可是天机院却能打造出相类似的东西。


    实际上,人为万物之灵长,若是同等层次,从智慧和变化上面,寻常生灵那是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人的。


    可若论及身躯强横和灵性力量的多寡,那就不是如此了,一些体型更大的造物明显更具优势。


    而不论单纯是人还是单纯是造物,都是有着自己的缺点和优势的,可是与造物配合的话那就又不一样了,两者的弱点能减弱,原来的长处也能各自得到加强。


    翁大匠思索了一下,道:“有些意思。”他看向上方,忖道:“不过对上此人,到底能有多少用处呢……”


    张御此刻自也不难分辨出来对面所站的是一种造物,天机院这些年来的造物层出不穷,他也不觉奇怪。


    有着这么多造物,固然是天机院技艺不断进步的体现,可他却是能感觉到,天机院的技艺到了某一个瓶颈之中。


    最简单的道理,就是这个罔乘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层次,并没有超越他之前所见过的那些霜洲甲士,也没有超过明校尉和莫若华等人。


    若是技艺可以追逐到更高的层次,那又何必在这些地方下功夫呢?正是因为往上行走艰难,所以才会往别的方向去寻找出路。


    他没有多去言语,伸手一握剑柄,将蝉鸣剑拔了出来。


    罔乘神情一片肃穆,把手中长枪一抖,浑身光芒腾升,而后冲着张御就是一枪搠来。


    张御抬剑一格,顿觉剑上一沉,感觉上面传来的力量颇大,不仅是灵性力量的作用,也有其本身的力量在内。


    罔乘这一枪只是试探,见张御稳稳架住,也是暗中吃惊,他喝了一声,长枪化若疾影,于瞬息之间刺出了数百枪。


    张御站在原地未动,他神情淡然,每一枪都是稳稳挡了下来。


    此刻他发现,对方这人蛟之躯可谓完美融合到一处,无论是肌肉骨骼的运转,还是浑身力量的传递,似都是如同天生成就,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任何生硬拼凑的感觉。


    关键是这罔乘的战斗技巧也是不弱,也难怪汪中平敢拿这东西对抗他。


    不过只是如此尚且不够,他意念一转,蝉鸣剑上立时绽放出一阵光亮,随后向前一步,随着身上星光飘散而起,竟然直接从刺向他的无数枪影之中跨越而过,随后一道明灿剑光忽如天虹飞起,自半空中划出一道充满美感的半弧,朝前直斩而来!


    罔乘此刻只觉自己视界俱被这一道剑光所充斥,心神似也为之所夺,但是这个时候,身上却是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金黄色鳞甲,并把自己整个人连头面一同包裹了进去,同时全力往后一仰。


    那明灿剑光倏尔划过,一闪而逝。


    罔乘往后飞退,开始看着无事,可是随即颈脖之上出现了一条红线,而后头颅往旁边一滑,掉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他一只手突然伸出,却是把自己头颅抓住,而后往断口之上一按,那里的血肉骨骼立时相互融合生长,居然于霎时之间又重新接了回去。


    罔乘动了动脖子,再次操起长枪,认真道:“张玄正,只如此可杀不了我。”


    张御看了一眼,淡声道:“何苦如此,不外是让我再斩一次。”说话之间,他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鸣,倏地飞起天中,化一道明光再次跃空落来!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捉拿

    在看到罔乘的头颅被接回去后,翁大匠眼神之中出现了些许波动,他沉吟了一下,道:“那是妖甲?”


    汪中平面上略带一丝得意道:“正是妖甲,是我青阳天机院新近研造成功的外甲,哦,还有他身上所披的袍服,不是神袍,而可以说是妖袍了。”


    妖袍妖甲其实与神袍玄甲没有本质上的分别,只是一般的袍甲为了适合人来披戴,有的地方就需要有所限制。


    但是妖袍妖甲就不同了,比如说这造物妖蛟,因为自身有着强劲的体魄,袍甲之中可以承载更多力量而不必担心伤害到他。


    当然,因为生灵自身的灵性会与神袍外甲冲突,所以罔乘的力量同样不是自身修炼得来的,同样也是靠妖袍妖甲来赋予的。


    翁大匠道:“果然是了。”他扭头对龚大匠道:“还真被龚兄你说中了。”


    龚大匠说到技艺的时候,就一点也没有那等畏缩之态了,他道:“他们现在打造的东西,并没有超脱我们之前的理念范畴。”


    翁大匠赞同点头,随后又摇头道:“可惜啊,在霜洲,即便我等想打造此物都无法做到。”


    霜洲的上等材料是有限的,实际上若不是材料有所欠缺,每一次都需要他精打细算,这些妖甲甚至造物妖蛟他自己也能通过一次次尝试摸索出来。


    汪中平笑道:“等两位到了天机院中,自有两位发挥才干的余地。”


    翁大匠看着上面道:“这些事情,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他们在这里说话,场中的形势却又是发生了变化。


    罔乘原先只是穿着妖袍与张御争斗,现在又披上了妖甲,实力按理说是应该有所提升的,可是他所面对的局面却并没有因此有所好转。


    张御站在那里未动,只是放出一道剑光在那里往来劈斩,罔乘却是被逼得穷于应付,每一道明灿剑光落下,必然会将他震得浑身颤动。


    要是换了之前的陈绍,恐怕接上十来剑就承受不住了,而罔乘却仗着强横的妖身勉强应付。


    而在落下来一百八十二剑,恰好是之前罔乘所攻击的枪数之后,那剑势却是忽然一变,由原来轰如狂雷的进势变得如天中轻羽一般飘忽灵动起来。


    不过这样一来,却也是变得更加难以应付了。


    罔乘的耐力和承受力都是非同一般,所以不怕正面强拼,但剑法之中变化一多,他就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了。


    纵然他也有着一定战斗技巧,可有一利就有一弊,强于常人的身躯也使得他在细腻精巧之上有所欠缺,只是接了十几招就感觉自身章法就要乱了。


    这时他意识到,不能在这里再被动守御下去,必须进攻张御本人,这时他唯想到的唯一能打破窘境的办法。


    而他之前的思维实际上只是以拦阻为主,是让想对方知难而退,而现在想做到这一点显然是行不通了。


    他一声沉喝,身上灵性光芒如火焰一般冲起,然后以手中长枪遮护头颅颈脖等处,身躯在是一纵,登时有若一颗裹着流焰般的巨大陨星,向着张御所站之处冲来。


    张御面对他这汹汹来势,仍是立身在那里没动,而在外面飞舞的剑光此刻窥见空门,自是毫不客气的往下一落!

    罔乘本来打算的很好,他通过方才交锋,已经大致了解了这飞剑的锋锐和力量,自忖以自己现在所具备的外甲和灵性力量,就算斩到了他的身上,也不可能一下将他身躯斩断,而这点伤势在他这里着实算不了什么,眨眼之间就会恢复,根本不会影响斗战。


    可是随着那道剑光落下,好似云中闪电闪烁了一下,他冲到一半的身躯不由一震,停了下来,然后不可以思议的看了看向对面。


    张御伸手一拿,将飞转回来回来蝉鸣剑拿在手中,再从容放归了剑鞘之中。


    罔乘露出了苦笑之色,他的眉心之中浮现出了一道细微的红痕,这道红痕向着身躯和四肢延伸而去,并且分出越来越的细痕,到了最后,他整个忽然化散为了无数碎块,天空之中犹如下了一场血肉之雨。


    罔乘高估了自己对剑光的承受力,也低估了张御在剑光之上所能承载的力量。


    张御这一回在一开始没有特意动用剑如之印,所以给了其人一种错觉,但在关时刻他突施杀招,便就一举将之斩杀了。


    斗战便是如此凶险,往往你依据经验所判断的东西未必是正确的,所以在做出每一个选择之前都需慎重。


    在他眼里,罔乘可以算得上是实力不错,但也仅是如此,从真正的战斗力上来说,甚至还比不过明校尉,至少后者潜力无尽,而这位上进的空间却很小。


    假若拿两者比较,那么前者是一块高山上的岩石,大而坚稳,但让人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也没有什么上进空间了。


    而明校尉那等人,则就是冰山一角,看着浮在海面上的部分不多,可在那看不见的地方,却有更为庞大的体量。


    汪中平骤然见到罔乘落败,原本露还满是笑容的表情陡然变得僵硬起来,他心里又惊又怒,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翁大匠和龚大匠两人。


    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笑意和客气,而是多了一丝冰冷。


    翁大匠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天机院愿意把他接回去,那确实是因为看重他的价值。


    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缘由,那就是他了解很多隐秘。


    假设他就这么回到天机院,成为此中的一员,那自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是他要是无法回去,那恐怕对方宁愿将他在此杀了,也不会让他落到别人手里。


    可是这等时候,他觉得浑身一麻,发现自己居然没法呼唤出外甲,而且也失去了对身躯控制,此刻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动。


    他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身下的这个座位有问题,对方应该是早有打算了,若是带不走他们,就把他们干掉。


    他现在很后悔,把“甲肆”、“甲伍”抛弃的过早,现在身边连一个保护的人都未有。


    汪中平此刻快步走了过来,他鼻息有点粗重,也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一掌就向着翁大匠的面目拍下来,此人虽然没有穿戴外甲,可是身上披着神袍,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足以将翁大匠的头颅拍碎。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做到一半的动作却是突然凝定住了。


    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包裹了一层光芒,让他根本无力再有任何动作。


    主舱之内有灿烂光芒一闪,张御已是出现在了此间,他扫了一眼,汪中平和舱室之内站立着的所有人身上都被一层光芒所包裹,然而后如牵线木偶一般坐到了此间的座位之上,唯有那个驾驭飞舟的役从还战战兢兢站在那里。


    张御也是走到了一边的座位之上坐了下来,他对那役从淡声道:“转向,往南边走。”


    那役从慌里慌张道:“是,是是。”


    他压下心中的惧意,在玉臣之上一按,飞舟在半空之中一个掉头,就往南方密州所在的方向飞去。


    翁大匠这时感觉自己身躯上的麻痹渐去,已是可以活动身躯了,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位玄府玄正面前,自己与方才被困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他看了看张御,道:“张玄正,我们可以谈一谈么?”


    张御淡声道:“你想说什么?”


    翁大匠道:“张玄正,你这样的身份的人却亲自来追袭我等,那说明我们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也能大致猜出是什么,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但是我也希望……”他顿了一下,郑重道:“希望张玄正能以玄正的身份赦免我们。”


    相比两府给出的赦状,玄府若出赦书,那才是真的赦免。


    两府赦状只是暂时不追究他们,但仍然保有着拘拿他们的权利,并且他们也无法去到青阳洲外,便是去了别处,青阳两府若要追究,一封交通文书就能把他们重新拘押起来。


    而若张御这位玄正赦免他们,却是可以真正免去过往所有罪责的,不过这里面自然有前提的,必须是出于某种正当缘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这个资格的。


    张御不置可否,如果这两人没有犯下太大过错,他自然不会为难,可要是事实相反,那么他是绝不会宽赦此辈的。


    至于翁大匠所知的东西,这两个大匠都是普通人,有些事他想知道,就算两人不愿说,他也能有办法问出来。


    就在此时,他若有所觉,往舱壁之外看去,就见那里远远飞来了十余驾斗战飞舟,正往他们这里飞驰过来。


    那些飞舟到了近处之后,立刻闪烁出了一阵阵芒光,意思很明白,是要求他们停下来接受查验。


    那驾舟的役从紧张的看向张御,显是在请问他该怎么办。


    张御认得那是锐击军的斗战飞舟,而在这个方向上,如无疑问,那么对方应该是出自北路的舰队,现在正在战时,对方出于谨慎,查验一下也没什么,于是他道:“就在此停下吧。”


    役从神情一松,飞舟再前进了一段之后,就在荒原之上落下,而那些斗战飞舟除了两艘尚还停留在半空之中,其余几艘也是一同落下,并将他们所在的这驾飞舟团团围住。


    ……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内线

    待飞舟落定之后,舱门纷纷旋开,并自上面下来一队全员披甲的军士。


    那为首的披甲军士走到张御等人所在的飞舟之前,警惕无比的看了看,大声道:“这里的战场范围,舟上的人都下来接受查验,并解释清楚到来此处的缘由。”


    他的语气较为严厉,不过这还是因为他看出这艘飞舟上有着玄浑蝉翼纹,应该是青州过来的飞舟,否则早就直接闯进去搜检了,根本不会在外面喊话。


    飞舟舱门往旁侧旋转,张御自里走了出来,并持剑站在了舱门口。


    那个披甲军士见到他之后,不觉一惊,而后立刻一抱拳,态度恭敬了几分,道:“原来是张玄正!在下锐击军詹校尉麾下军候卢康,见过张玄正。”


    随后他又疑惑问道:“玄正怎在此地?”


    作为锐击军的一名军候,那天他在方台驻地附近也是有幸目睹了张御与王崇晋一战,印象当真是十分深刻。


    可据他所知,玄府的人都是在东面和主舰队在一处,距离这里可是相当远了。


    张御道:“我追截几名从密州逃脱出来的紧要人物,并在这里将他们堵住了,此刻正准备带了他们回转。”


    卢军候听了他所言,却是欲言又止。


    张御不难看出他的犹疑,道:“卢军候到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卢军候想了想,再是一抱拳,道:“不瞒张玄正,我们这回其实是奉命来这里接人的,那人乃是一名霜洲人,事先约好了与我等在这里附近见面,所以在下猜测,张玄正所截之人,不定就是……”


    张御心下一转念,道:“卢军候可否介意说下此人是何身份?”


    卢军候琢磨了一下,来时也没人关照他要保密,而且密州战争已经差不多结束,他们也只是按照事先承诺,给对方一个交代,这里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他道:“这个人在战事发起之前曾给我们提供了大量有用的消息,据说在进攻密州时靠着这些消息攻破了护垒,避免了许多伤亡。


    将军也承诺过,会将他设法接了出来,可我们只知道到接人的地点,却也并不知晓他的具体身份。”


    张御略一思索,如果是涉及护垒之事,那么这个人倒有可能就是某个跟着翁大匠一起逃出来的密州制院的师匠,毕竟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掌握着这种关键消息。


    他道:“卢军候,我所截住的这些人身上藏着不少隐秘,我玄府需先行审问,若是卢军候所言之人就在里面,且又不曾犯下什么过错,那么我会在事后将人交给你们,你们今番回去之后,可以直接将这番话对上面禀告。”


    卢军候想了想,倒也未曾坚持,毕竟他本人对霜洲人可没什么好感,这回只是奉命来此罢了,况且张御若是一力坚持,自己这边也没可能从对方手中讨人。


    他点头道:“既然是张玄正开口,那在下就如此回去禀告将军了。”言毕,他肃然对张御行有一个军礼,对着四周围的军士招呼了一声,就又带人转身回了飞舟之上。


    张御看着他们驾舟缓缓升空,也是转回了到舱之室,并示意那驾驭役从飞舟的继续往回走。


    等飞舟到了上空之后,他坐下了下来,看向翁大匠一行人,道:“此前向青阳军府通传内情的人是谁?”


    场中先是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却有一个声音道:“是我。”


    从密州制院出来的人不约而同转目看去,可是随后,所有人都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就连翁大匠也是怔住了。


    龚大匠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他原本畏畏缩缩的神情此刻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原本行走都是佝偻着背,望人时候也是低着头不敢多看,坐在那里时也是缩成一团,一看就是一个胆小怕事,木讷老实之人。


    可是现在随着他的站起,原本一直弯着背却是缓缓挺直了起来,眼睛之中也所透出了某种光芒。


    与之前的他相比,气势完全不同了,前后几乎是判若两人。


    一名中年师匠张大了嘴,道:“龚大匠,你,你……”


    龚大匠没有理睬他们,直接迈步走到张御面前,端手一礼,道:“张玄正,那人就是我,就是我向青阳军府提供了消息,其中包括密州护垒每一处薄弱所在,因为那些地方都是经我之手安排布设的。”


    翁大匠盯着龚大匠,眼神十分复杂。


    他此刻才是发现,共事几十年,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看清楚过这位同僚。


    这位看似老实胆小的模样原来仅只是一个表象,想必如今昂然站在这里的龚大匠才是真正的自己吧?


    这可以说是把所有人都是骗过了。


    他叹道:“龚兄,原来你早早找寻到退路了……”


    龚大匠冷笑一声,回转身来,看着他道:“退路?你错了,我并不是找什么退路,自从我变成鬼后,我就痛恨霜洲的一切,我一直在想着怎么毁掉这个地方!


    你以为我给霜洲提供的东西就这么多么?早在我成为霜洲之人,我就一直在设法向洲内传递消息了。”


    翁大匠沉默了下去。


    张御正要说什么,忽然心中浮现起一丝警兆,目光往一处看去。


    就在数十里之外,方才出去的一驾忽然掉转了舟首,并将身下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卢军候这时也是发现了这个异动,他开始还有些奇怪,但旋即发现不对,惊怒言道:“安种在干什么?快发讯号让他停下!”


    而就在那飞舟炮口即将发射的时候,一道明亮剑光忽然飞射出来,横越数十里,一举贯入了飞舟之内,霎时将这艘飞舟轰地一声斩成了无数块。


    卢军候看到此景,脸色有些不好看,立刻对从副吩咐道:“去看一下,还有几个人活下来。”顿了下,他又加了句,“有活着的都控制起来。”


    过了一会儿,从副转回来,对他行有一礼,道:“军候,舟上所有人都死了。”


    卢军候压抑着怒气,道:“安种呢?安种也死了么?”


    从副道:“是的,不过……安队率好像是是自裁的。”


    卢军候转过身,看着张御飞舟所在的方向,沉着脸道:“我们转回去。”


    从副一抬头,急道:“军候……”


    卢军候沉声道:“我知道,我脑袋清楚的很,但有些事情我需要弄清楚。”


    张御此刻依旧是坐在飞舟主舱之内没有动,而一道光亮却是从被洞穿出一道缝隙的舱壁之外飞了进来,落在了他剑鞘之内。


    他神情很平静,似乎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并向着龚大匠问道:“龚大匠,你说你之前一直在洲内传递消息?”


    龚大匠看了眼那个被刺穿的裂口,又看了看张御,坦然言道:“是的,这几十年来,我陆陆续续将不少有关于霜洲的消息用不同的渠道传去洲中,里面还有不少重要的东西。


    但是消息到底有没有青阳两府被看到,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为了自身安全,没有办法亲自去确认。”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龚大匠是什么办法传递,又是往哪里传递的,可还记得么?”


    龚大匠道:“我自是记得,且每一份消息我都是备录的。”


    张御点头道:“那回去之后,劳烦龚大匠将这些东西整理一下交给我。”


    龚大匠道:“可以。”


    这时坐在一边的翁大匠忽然开口道:“张玄正,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虽然我有些东西知道也不多,但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玄正,”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包括洲内的一些事情。”


    他这时也明白了,和张御讲条件没用,且有龚大匠在这里,有些东西完全不必从他这里获得答案,那他还不如主动交代,或许还能减轻几分本来要承担的罪责。


    汪中平自被制伏后一直坐在那里不吭声,这时他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警告道:“你们两位可不要乱说话。”


    龚大匠冷笑一声,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对着张御说道:“张玄正,知道为何此人如此紧张么?因为霜洲制院其实一直与青阳天机院有所往来,翁大匠的确是知道一些事,因为他经常往洲内走动。


    也正是因为与青阳天机院的交好,这次才能这么容易请得院中的人备妥文书,并派遣飞舟来接应我们。


    “张,张玄正……”


    这个时候,那驾驭飞舟的役从指着前方,紧张道:“他,他们又回来了。”


    张御撇了一眼,见是那些离开的飞舟又再度转回,并且发出要他们暂止飞行的传讯,知道其等当是为方才发生的事而来,他道:“在前面落下吧,我来与他们说话。”


    卢军候见面前的飞舟安然落去地面,当中并未发生什么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这次问题很可能是出在自己这边,可也不能排除万一。


    他关照道:“我们也下去。”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就在飞舟往下降落的时候,南面忽有数道遁光浮动,并朝此方向穿空而来!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逐秽

    荒原之上,庞道人正带着自己师弟赵问往西北方向飞驰。


    自当日他们在地窟之中遭遇到莫光辰突袭后,为了躲避其人追杀,便就按照事先商量的计划,一路逃到了密州境内,并在此间潜伏了下来。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仗着自己擅长虚实变化,暗中在州域之内布置了许多手段,并一直在那里等待着合适的出手机会。


    而青阳舰队到来之后,密州虽然遭受到了玄兵的轮番轰爆,不过被摧毁的大多数只是军事力量,许多霜洲人仍是躲藏在地下保全了性命。


    可是他们并没有能躲过这一劫。


    庞、赵二人与其余邪修却是正好利用了这个机会激发了先前的布置,进行了一场堪称规模浩大的血祭。


    这场血祭分作三处,而每一处都至少将百万人圈入其中,其所引发的动静可想而知,


    尽管他们知道这么做一定会被外边察觉到,甚至会可能会引来那些追剿他们的真修的注意,可是面对如此多的生灵,他们根本忍不住自身的贪欲。


    况且有了足够的血晶,他们回头只要将之消化了,斗战能力也将会大大提升。也不见得会怕了那些真修。


    待血祭过后,因为他们不想同时面对那些真修和军府的舰队,故是立刻分散逃遁,赵、庞二人则是往这个方向过来。


    一旦进入荒原,他们就可遁入地下,利用事先布置好的退路撤离。


    等到用血晶把宝物炼成或者提升自己的功行过后,那到时候就不必再东躲西藏了。


    不过半路之上,他们仍是与追来的真修大战了一场,几乎是用尽法宝神通,方才将这些人击退摆脱了。


    赵道人此时望向前方,神情忽然一紧,道:“师兄,前面有斗战飞舟,看去青阳军府的人,我们怎么做?”


    庞道人也是看到了,只是看着倒不像是来拦阻他们的,而像是巡查飞舟截住了什么人,他沉声道:“不是来阻截我们的,况且就这么点飞舟,也拦不住我们。”


    只是十来艘斗战飞舟他并不放在眼里,就算拥有玄兵,也根本轰不中他们,当然,成规模的舰队就另当别论了。


    两人的遁光迅速从天中掠过,赵道人在路过的时候却是哼了一声,一挥袖,一蓬浊火便洒了下来。


    他这么做没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方才被追人追杀,心里非常不痛快,所以纯粹想发泄一下。


    庞道人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做事就是图一个随心所欲,要是不能畅快行事,他们又修什么道?


    只是还未等那些浊火落去,却是见一道璀璨剑光自下方冲出,轰地一声将之撞散,而后势头不减朝着他们这里射来。


    庞道人面色一变,只看那剑光的煊赫气势和上面所附着的庞大心力,他便知道要糟。


    他们此前为击退追杀在后面的真修,身上的各种法器都是耗得七七八八了,连法力也剩不下多少。


    要是仅只是一些披甲军士,那还好对付,可对上一个同辈修士,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哪可能敌得过。


    可再是不愿,对方已是杀到面前,那也不能应,忙不迭自袖中取出一只银环,朝那道剑光就是一扔。


    他这一门传承与莫光辰背后一脉的修士互相斗争了有百多年,由于长久所需面对的都是用剑能手,所以他自有一套克制剑修的办法。


    而此银环是专克剑器之物,也是他剩下仅剩下的法器了,通常一亮出来,即便不能拿住对方飞剑,也能稍稍遏制对方剑势。


    然而这一次结果却是让他大出预料,那剑光面对这银环非但不闪不避,反还直直冲上来,两者一接触,爆发出一阵闪耀明光,随即听得一声清脆声响,那银环居然连半分阻碍也未曾做到,直接被斩成了两段。


    庞道人心下一沉,以他的眼光哪里不能看出,这一次银环被坏,完全就是就是对方剑上所附着的心光力量太过强猛,所以这法器才无力抵挡,这出手之人所拥有的实力之强可谓超乎想象。


    而此刻对面的天穹之中,随着一阵灿烂星光飘散开来,便见得一名手持长剑,光雾罩身的年轻道人出现在了那里。


    庞道人悚然一惊,“玄府玄正张御?”


    他心头一沉,怎么会是此人?此人又怎么会在这里?


    张御目光扫了一眼二人,不觉点头。方才在此辈遁光飞来之时便已有所察觉,他一眼就看出这些遁光晦涩不正,分明是邪修的路数。


    先前曾有邪修在荒原之上血祭,而后又在莫光辰追杀下逃离而去,他便猜测而今出现在此的当也很可能就是同一批人,现在更能确定了。


    此刻他心意一动,“元正宝尺”忽的从紫星袋中飞了出来,此物一到天中,就放出明亮宝光,顿时遍洒四方。


    庞、赵两人的身形被这光芒一照,顿时一阵扭曲,而后如轻烟一般飘散开来,而在更远处,两个人身影却是如同被揭去隐藏,从阴暗之地中暴露了出来。


    这是两人所使用借影之术,斗战时可将虚影置于前方,而自己真身则可隐在一旁。


    这个法门一般修士很难感应出来,然而现在一上来就照破了行藏,令他顿时生出一股自身罪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不适之感。


    张御寻正两人所在,也不再客气,一催蝉鸣剑,一道剑光已是对着庞道人率先杀去。


    庞道人忙是拿一个法诀,身上映照出来一圈圈赤色光环,层层阻截剑光来势。


    他深知面对这等剑器时不能令对方肆无忌惮展开剑势,能阻则阻,能拦则烂,一味逃避是没有用处的。


    此时一边施法,他一边传声道:“师弟,此人很是了得,以我们现在的情形,根本不是对手,莫要真与他硬拼,设法抽身离开这里要紧。”


    他虽然躲去霜洲,可也是留意过洲内消息的,得知莫光辰就是间接死在了张御手里,而莫光辰一个人就能追得他们诸人狼狈逃窜,可想而知这位的实力如何了。


    赵道人咬牙道:“师兄,那我们就分开走,能走一个是一个,被留住的那个尽量为身后之人拖延时间。”


    庞道人沉声道:“便如此。”


    他们愿意为彼此遮护,倒不是同门情谊深厚,而是相互执拿着对方的一缕神魂,这既是防止对方出卖自己,也同时是留下一个复还的可能。


    那上空光圈只是阻得飞剑片刻便被杀破,往下直落而来,庞道人在剑光到来之前,身躯却是忽然分散成一团团邪云,各自往外飘散而去。


    张御眸光微闪,在宝尺光芒照耀之下,于顷刻间寻到了其人真正藏身之所在,剑光一长,直接追了上去,霎时间就逼迫得其人还化原身。


    赵道人见张御只是盯着自己师兄,他立时抽身往外遁去。


    张御目光转去一眼,背后星光扬起,同时向外一挥袖,就将从陈绍那里得来的“煞光雷珠”全数洒了出去。


    赵道人才飞出去不远,忽然感觉身后升起了一道明锐光芒,并一下斩入到心神之中。


    他不由一个恍惚,却是听见啪的一声,却是身上一件遮护法器应声碎裂,心下大骇,哪还不知是自己方才躲过了一劫。


    可这也造成了一个停顿,让他脱离战圈的打算落空。


    一枚枚如米粒大小的赤色小珠此时破空飞来,在未接近他时便被提前引动,而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发出,其人原本所在之地便冲起了一团赤红色的雾光,而后就见一个浑身破烂的人影从里跌跌撞撞般冲了出来。


    赵道人被没有被直接雷珠轰中,然而其中所蕴含的威能却无重创了他,并且连他自身所带的最后宝物也被那煞光污秽,一并毁去。


    张御这时只是伸手出来,朝其逃离的方向一弹指,赵道人不觉一捂胸膛,身躯表面忽然出现了一丝丝裂痕,而后无尽明光从这些裂痕之中迸发出来,由于这光芒太过于明亮,两天地旷野也是黯淡了一瞬间。


    待光芒收敛下去后,赵道人彻底已是化散了一堆灰烬。


    庞道人此刻依旧在与蝉鸣剑做纠缠,他有心放出血晶应战,奈何在迅疾剑光和那剑上所传递出来的力量逼迫之下,他却是根本抽不出手来,勉强施展出几个变化,都被凌空悬浮的宝尺照出形迹,令可他根本无计可施。


    而此刻见赵道人几乎瞬时之间就被杀死,他只觉头皮发麻,犹豫了一下,咬牙一运法力,霎时双目一阵赤红,先是一道红光冲出,将飞剑死死托住,而后从身躯之中飞出六个赤红色的披发鬼怪来。


    这些鬼怪一个个鱼脸长舌,瘦骨嶙峋,出来之后,发出磔磔之声,不先攻敌,反是对着庞道人咬一口,霎时将他的整个分而吞下,而后往不同方向一跃而去。


    张御淡声道:“敕镇!”


    那些个鬼怪个个身躯一震,忽然怪啸一声,轰的化散一团红色的烟雾,试图往中间合拢归返。


    只是它们尝试了几此,却始终未能合拢,过去片刻,就还化为了仅余皮肉包裹的头颅、四肢和躯干,而后无力往下掉落而去。


    张御站在天上,确认这两人生机已绝,他往天边望有一眼,这两人往这里过来时似乎法力消耗了不少,应该方才经历过一场战斗。


    只是……


    恰好是在这个时候过来,又恰好是在这个方向上与他们撞到,这个事情是否有些太过巧合了?

    ……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背谋

    张御心中仔细思忖了一下,排除了有人故意让此辈与自己照面的可能,因为这两个人早是强弩之末了。


    此辈法力剩下没有多少,身上也没几个法器,这样的人随便来一个玄合修士都能收拾,最差结果也是让其逃脱。


    想到这里,他心思一动。


    看了看四下,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东、北两路舰队中间的位置,也是间隙之处,这也是为什么龚大匠和翁大匠把这里选择为逃遁路线。


    所以这两个人或许……


    嗯?

    此时忽有所感,往远天某处看了一眼,但是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眸光闪动了一下。


    看有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往上空一招手,收了“元正宝尺”回来,放入紫星袋中,而后便往地面之上落来。


    卢军候等人此刻正等在那里。


    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己方不动用玄兵,也掺和不进这样的战斗之中,所以一直只是在旁观望。


    当然,要是出现什么意外,他们身为军士,这里又是锐击军遮蔽的战场,哪怕明知不敌,也会上前阻截来人的。


    张御走到了这一行人的近前,道:“卢军候,方才之事,是因为我察觉到了你军中有人欲以玄兵击我,故我才抢先出手,你们该如何回报就如何回报,此事我回去之后自会和曹将军说清楚。”


    卢军候抱拳道:“张玄正言重了,我回来这里,也是为向张玄正解释此事。


    方才我发现下方一名队率有异常举动,似欲袭击玄正,只是当时也来不及阻止了,这绝非我等授意。”


    张御点头道:“我自是知晓此事与诸位无关,不然方才就不会只有一驾飞舟动手了。”


    卢军候闻言心下放松,曹度之前可是反复言说,不要和玄府之间发生什么矛盾,现在战事还没结束,他也是怕此事会影响到自己和自己麾下的军卒。


    现在见已是解释清楚,他便抱拳道:“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就此告辞了。”随后他一点头,便带着众军卒重回飞舟,再度腾空离去了。


    张御在他们走后,意念一转,方才庞道人身死的地方,就有一个星袋飞了过来,他没有现在查看,而是将之放入袖内。


    至于赵道人那里,中了他的“日月重光”之术,不但是自己,连带身上所携之物自也是一并化为灰烬了,再没有任何东西剩下。


    他检视了一下,见没有什么遗落,便持剑回到了飞舟舱室之中。


    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朝他看来,方才不是没有人动过趁他不在之时伺机逃跑的念头,可就算方才张御在外与交手,他们身上依旧被一股力量所束缚,也就只好死了这条心。


    张御在原来的座位之上坐了下来,那个驾驭飞舟的役从这次不用吩咐了,立刻手按玉臣,让飞舟再度飞了起来。


    在空中飞有一段路程之后,张御撑起一道心光,隔绝了周围之人,只把翁大匠和龚大匠两人留在了里面。


    他看向翁大匠,道:“方才龚大匠提及,尊驾身为霜洲制院之人,却与洲内天机院之人有颇多往来?”


    “是的。”


    翁大匠这回没有遮掩,坦然承认道:“我的确是与洲内天机院的人有交往,只是……青阳天机院可不是一家独大,我与一些人走得近,却不等于和天机院走得近。”


    天机院中每一个大匠都有自己的研造方向,很多人因为理念不合,其实根本走不到一处,但彼此也互不干扰,所以天机院的力量整体实际上是相当分散的。


    而且同样身为大匠,只有彼此研造方向相近的人才会经常互相交流,不是一路人数十年不照面也很平常。


    张御道:“你们主要交流的是什么?”


    翁大匠略略迟疑,才道:“主要是神袍玄甲的研造,我们经常会交流一些技艺,因为霜洲的独特,很多青阳上洲不方便做的事在霜洲却很容易做到,所以天机院的一些大匠也很愿意与我们交流。”


    张御道:“除了神袍外甲,你们两位还研造过什么么?”


    翁大匠摇头道:“神袍玄甲研造已是牵扯住了我们全部的心力,别的研造方向我们根本无力去涉及。”


    龚大匠也道:“确实如此。”


    张御看着两人,道:“你们两位年岁也是不小,可知晓青阳上洲曾经造物人计划么?”


    龚大匠道:“我知道这件事。”


    翁大匠也是点头。


    张御道:“那么我想问一句,霜洲可曾参与其中么?”


    翁大匠小心言道:“据我所知,是有的。霜洲曾经打造了一批造物人送入青阳洲中,目的我们不知。因为这并非是我等研造的方向,我们密州制院负责的是神袍外甲,至于造物生灵,则是独州制院所负责的。”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道:“要说青阳洲内的接触,其实独州的陈通陈大匠知道的最多,我们是在异变之前到来密州的,而陈大匠则是百年前就在这里了,有不少青阳的大匠都可算是他的晚辈。”


    龚大匠此刻也道:“是如此,听说陈大匠和霜洲上层关系很好,有许多隐秘或许只有他才知道。”


    张御点头道:“我知晓了。”


    他心下一转念,看来要了解造物人的线索,唯有在攻下独州之后,才能做更进一步了解了。


    下来路上再未遇到什么意外,飞舟一路平稳的飞回到了密州之外的军垒之中,在接受了几回查验之后,就在一处军垒之前停了下来。


    而就在张御乘飞舟回到此间的时候,一处临时建筑的军垒之中,几名从灵妙玄境到来的真修正聚集在一处。


    于复道:“何师叔和关师叔都是归来了,他们也斩杀了各自所追剿的邪修,现在就是楚师叔那一路还没有消息了。”


    一名中年道人言道:“楚师弟那一路,应付的是庞余、赵问二人,只他一人追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有人非常肯定的言道:“不会,楚师兄论及实力虽然不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可是他身上携有‘明泽剑’和‘追光剑’,那两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他对手。”


    中年道人抚须点头,道:“倒也是,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候他的消息便好。”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就见一道遁光遥遥飞来,最后旋空一转,在这处军垒平台之上落了下来,自里出来一名四旬左右,颌下留着飘飘清须的道人来。


    中年道人见他归来,道:“楚师弟,你可是回来了,我们可是等了你许久,那两个邪修可曾解决了么?”


    楚道人情绪似乎不高,摇头一叹,道:“惭愧,我那两人大战了一场,虽然这两人被我重创,但最后却还是让他们走脱了。”


    中年道人微微一怔,道:“以师弟之能,再加上那两把剑器,也未能拿下这两人么?”


    于复道:“林师伯,那庞、莫二人狡猾无比,这次又得了那许多血晶,楚师叔也只是一人,此事也怪不得师叔。”


    有人无所谓道:“林师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给我们留下两块磨刀石了。”


    中年道人点点头,也不再提此事,只道:“诸位师兄弟与敌大战一场,想必都是疲乏了,那便好生调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回头再言吧。”


    众人对他一个稽首,就各自散去了。


    楚道人一路回了自己的临时居处,而后端坐调息,到了半夜之后,他身上一晃,一道元神照影已是无声无息飞了出去,远远避开大军,并深入到了荒野之中。


    他在一处用乱石堆叠的土丘之前停了下来,等了大约半个夏时后,亦是有一个虚荡荡的照影自远空飞来,也是落到了此地,看那模样,却是一个黑衣道人。


    楚道人对他一个稽首,道:“公孙道友有礼了,不知道友白日可曾截杀到那二人么?”


    公孙泯还有一礼,而后沉声言道:“楚道友,事情出了一点变故,我未能拿下这二人。”


    楚道人一阵讶异道:“怎会如此?不说这二人与我一战之后,实力根本剩不下多少了,便算这二人在全盛之时,恐也不是公孙道友的对手吧?”


    楚道人神情沉沉道:“本来按照我等计略当是无有问题的,可是这两人在半途却是遇到了那位玄府的张玄正,这两人也是为此人所截杀。”


    楚道人一想,皱眉道:“这么说来,那两人血祭之后的血晶也当已是落在了这位的手中?”


    公孙泯道:“应是如此。”


    楚道人沉吟道:“此人不但自身实力高绝,身边还有一大群同辈玄修,东西落在其人手中,那是不可能再拿回来了。”


    公孙泯却道:“未必不能!”


    楚道人抬目言道:“这话如何讲?道友可有什么主意么?”


    公孙泯看着他道:“这两人本是贵方的目标,又在力竭之后才会被那位所斩,那些东西难道不该由贵方收回么?”


    楚道人考虑了一下,道:“可就算我能把东西从这位手中取回,此事是瞒不住我那些同门的,恐也难以把东西顺利交由道友了。”


    公孙泯双目一闪,道:“没关系,我有一个主意。”他低声说了几句,楚道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而后两人再是互施一礼后,便就分头纵光离去了。


    ……


    ……


  第一百八十章 索讨

    楚道人在元神照影归来之后,考虑了一下,又将元神放了出去。


    许久之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就从蒲团上起身,推门而出,来到另一处居处之前,在外问道:“于师侄可是在么?”


    稍过片刻,于复自里走了出来,执礼道:“楚师叔,若有事,不妨进来说话。”


    楚道人一点头,就跟随于复走了里间。


    待到了里面坐下后,楚道人道:“我方才回去之后,一直为白日放走庞、赵二人之事耿耿于怀,故是此前又把照影放出,在外巡游了一圈,却是偶尔得闻,那两人已然伏诛了。”


    于复露出讶色,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身躯微向前倾,问道:“可是这两人撞上玄府的同道了么?”


    楚道人点头道:“不但是玄府同道,还是那位张玄正。”


    “难怪了。”


    于复一瞬间轻松了许多,笑道:“那我辈此行可算是完满了,楚师叔也可以放下心思了,”


    楚道人却是摇头,道:“事情还未完。”


    于复一想,点头道:“也对,我辈做事有始有终,此行既为追诛邪修,也未讨伐霜洲,眼下霜洲未灭,说事已尽却是早了些。”


    楚道人缓声道:“霜洲之事理当要了结,但我说得不是此事,”他稍稍挺直身躯,“庞、余二人亡故,但两人身上之物,应该也是被那位张玄正得去了。”


    于复想了想,才道:“张玄正是玄府玄正,那些邪祟之物便是被他得了去,想也无碍。”


    楚道人道:“话是如此说,可是我们灵妙玄境追杀此辈百余年,期间有不少同道的法器落在了这两人的手里,这些东西如果还在,我们要设法拿了回来,并归还给他们的门人弟子。”


    于复一听,也觉有几分道理,道:“此事确然不应忽视,楚师叔提醒的是。”


    楚道人道:“还有,我的提议是,张玄正所缴获血精也应该一并拿回,放在我们灵妙玄境封镇消磨,而不能放在玄府那里。”


    他郑重道:“玄府过去几十年是什么样,师侄当还记得,试问他们连自己的库藏都不一定看守得住,这些东西又怎么能放心交给他们呢?”


    于复却觉得有些不妥,讨回灵妙玄境修士的遗留之物还可以算是人之常情,也是说得过去的,可连血精一并讨回,那表现出来的意思分明就是不信任对方了。


    真修玄修之间本来就有龃龉,现在这么做更会加深矛盾。


    他道:“师叔也说是以前了,眼下情形不同啊。自张玄正受玄廷封授以来,玄府渐渐已是变回以往格局了,这等事当不再有了。”


    楚道人却道:“是,我也知晓,眼下有张玄正在是没有问题,可是以后呢?


    张玄正可能一直留在青阳玄府么?一任玄首或是玄正最多六七十载,届时他必离开此处,而谁能保证下来制束玄府之人能做到张玄正这般呢?


    那可是百万人以上血祭而成的血精,万一被人拿去利用,于师侄可想到那等后果了么?”


    于复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楚师叔,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


    楚道人道:“也好。”


    他站起来,又说了一句,“此事不小,还请于师侄千万慎重。”


    他告辞之后,就从驻地走了出来,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幽深。


    其实于复答不答应都不要紧,到这里走了一趟后,他自然可以装作“不经意”把此事传出去的,让所有人都知晓,而后自然会有坐不住的人去往张御那里讨要这些物事。


    到时候于复一个后辈,又能干什么?也只能被众人推着前进了。


    这个主意是公孙泯出的,但他认为很有用。


    要知现在可是战时,不是激发矛盾的时候,张御身为玄正,为了大局考虑,多半是会答应此事的,毕竟那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东西。


    而东西只要能顺利取回来,那么就有操作的余地了。


    要是实在不成,下来的独州战事之中其实还有机会夺取。


    不过……


    他摇了摇头,这般做就十分危险了,他并不希望到走到这一步,这样很容易就把自己陷进去。


    而另一边,张御自下了飞舟之后,就让人把翁、龚等一行人看管起来,自己则来至一处为众修士准备的临时驻地之中。到此之后,他先是翻看了一下这回收缴上来的东西,便就入定调息去了。


    在差不多到了天明之后,一名弟子进来向他禀告了一句什么,他让其退去,便就起身往位于天中的舰队这处过来。


    他一路行来,半空中是无数巡游的造物和来回飞驰的披甲军士,守备异常严密。在到了主舟敞露在外的巨大的停驰平台之上,他身形缓缓飘落下来,对迎上来的一名年轻军校言道:“我要面见曹将军。”


    那年轻军校不敢怠慢,行有一礼后,立刻着人报了上去,等候没有多久,这年轻军校走了过来,道:“张玄正请随我来。”


    张御随他沿着平台通道往里走入进来,通道两侧皆是站着在此值守的披甲军卒,身上的金属外甲冷峻森然,在他们路过之时都是轰然致礼。


    两人一路来到一处穹顶大厅之中,这里上空及四壁皆是以金属大架和螺旋金线支撑起来的巨大琉璃壁,外面的飞驰往来的飞舟看得清清楚楚。


    曹度站在一副竖起的巨大舆图之前,他身边是众多军校和参事,此刻众人正对着舆图指指点点。


    他见到张御进来,对身旁人吩咐了几句,迎了上来,道:“张玄正来了,曹某军务缠身,请恕招呼不周了。”


    张御道:“是御来的冒昧了。”


    曹度将他一间用屏风遮蔽隔断的小间之内,并命人泡了茶上来,待彼此都是坐下后,他道:“玄正今天过来是为了昨日荒原上的事吧?此事我已知晓了,并连夜命人做了彻查。


    那个意图对玄正攻击的人名为安种,是一名队率,表面背景很干净,不过我们在他身上搜查出来不少古怪符号和图案,初步怀疑,他是一名霜洲安插在我们军中的内线。”


    说到这里,他正容道:“这是曹某治军不严,险些引发不测,在此向玄正赔罪了。”说着,他在座上向张御躬身一礼。


    张御也是端手回礼,道:“曹将军言重。”


    曹度一礼之后,又重新坐定身躯,道:“其实玄正就算今天不来,我也是要命人去请玄正的,密州接下来的事情可以交给地面上的后军处置,舰队再休整一月,待前沿军堡修筑完毕,我军就要向西北方向攻打独州了。”


    此时他神情严肃了几分,“只是独州不比密州,州中实力一直未曾遭受过损伤,目前探查得来的消息,守御也比密州严密,可能还有更多未知的神异手段,所以我们希望得到玄府更多支持。”


    他的态度很诚恳,此前战事之中,张御和他带领的玄修的作用可谓极大,可以说,那支霜洲舰队就是玄府一力击破的。


    现在军中也没人敢不把玄府当回事了。对于曹度之前的坚持他们现在也是理解了,若是没有这些玄修,纵然可以击破霜洲舰队,可伤亡势必更大。


    更关键的是玄府是内部论功的,并不需要向两府交代,所以并不在乎他们如何统计战果,这样他们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


    玄修的存在使得战事变得更为容易,在避免了大量伤亡的同时还不会抢他们的功劳,这样的同袍不说受欢迎,但肯定是不会有人排斥的。


    两人下来就具体战事的安排大致商量了一下,差不多用了一个夏时,把大体事宜定下,张御便起身告辞,曹度则亲自送他离去。


    待得回转,曹度见中年参事站在那里等着他,并看着道:“将军既然决定与张玄正联手清除内患,那方才正是一个上好机会,为何将军不与张玄正说及呢?”


    曹度摇头道:“若是没有安种攻袭张玄正这回事,我已经决定和张玄正提及了,但是现在我这么说,张玄正就真的信任我们么?

    便是说了,张玄正又会如何选择呢,若是他坚持先行在军中彻查,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战事未尽,此刻军中不宜动手,不然徒然给霜洲人机会啊。”


    中年参事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位张玄正心中到底会怎么想,他们确实难知晓,万一影响战事的确不妥,他道:“将军谨慎一些也是好的,那便战事结束之后再谈此事吧。


    张御自主舟之上出来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临时居处之中,这时有弟子来报道:“玄正,方才有两位灵妙玄境的道长到来,已是在里等了玄正一会儿了。”


    张御点头道:“你下去吧。”


    他走入客室之内,见是两个面色严肃的道人坐在那里,都是在之前在方台驻地之上见过之人,他道:“两位道友有事寻我?”


    两名道人都是站起,在行有一礼后,其中一人肃然道:“贫道何峻,此是在下师弟关轩,此来寻张玄正,是想问一声,那庞余、赵问二名邪祟可是毙命于玄正之手么?”


    张御道:“我昨日的确斩杀了两名邪道,只不知是否是两位道友所言之人。”


    何峻问了一下两人样貌,得到张御回答后,便点头道:“那便没错了。”随即他神容一正,“那想来这两人所遗之物也为张玄正所得了?还请张玄正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交由我等处置。”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胜算

    何峻说出此语之后显得很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真心认为这些东西是应该交由他们的,而不是由玄府来处置。


    尽管在张御成为玄正后,青阳玄府与以往大为不同了,可是如于复那样对眼下局面有个清楚认知的真修毕竟是少数,多数真修只是一味修行,对外面的变化知之甚少,也不愿意去了解,所以认知还是停留在以往。


    两人在得到从楚道人那里传出的消息后,他们一致认为,血精放在玄府处是绝不妥当的,理应讨回。


    张御看了两人一眼,淡声道:“如何处置这些战场上的收缴之物,我玄府自有规矩。”他看向两人,“恕我不能将此物交出。”


    邪修的东西对他来说其实根本无用,他也从来不用。不过正如他所言,玄府对于怎么处置战时收缴,那也自有一套规矩。


    再有一个,正如这些真修不信任玄府,他也同样不信任此辈,那白秀上人自身就是真修,但其人却是极有可能与邪修有所牵连,其他真修也未必没有嫌疑。


    这次他主要缴获就是大量血精,他回去之后会设法封镇起来,是绝不会交了出去的。


    更何况,这两人才只隔了一夜就急急找上门来,这也让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何、关二人听到他这么说,都是露出不悦之色。


    关轩冷然出声道:“张玄正既谈收缴,那么我倒要说了一句了,张玄正在斩杀那两名邪修时,当是能见到这两人法力已衰,法器也剩下不多少了,这是因为二人事先与我师兄楚功大战了一场,后又败逃而去,张玄正只是在最后捡了一个便宜罢了,这些东西莫非不该归还我等么?”


    张御可没心思与两人争辩,只要他不答应,对方总能说出千般理由了,至于说什么他捡了便宜一言,也是偏颇。


    其实当时直到他离开,也没见到追杀之人,可说若是没有他,这两人早就走脱了,哪还有什么缴获?

    不止如此,这两名邪修就像是故意被放走一般,这让他更是不想将东西交给此辈。


    他淡声道:“两位若是说完了,那便可以回去了。”


    何、关却是站着没有动。


    他们在来时也想过,若是张御不答应归还又该如何做。


    何峻此时沉声道:“既然张玄正不愿归还,那么我们就用修道人的方式来解决。”


    他自袖中取出一封斗贴,正容言道:“我等向张玄正约战一斗,若是张玄正胜了,此事就此罢休,我可保证绝无人会来追究此事,若是不胜,那便请将此物还于我等。”


    张御看了一眼,知道此辈心中实则仍是放不下莫光辰、王崇晋二人败给他一事,所以这回想借着此事一起讨回。


    他考虑了一下,将斗贴接过,“两位请回吧。”


    何、关二人见他接贴,也是没再多留,一礼之后,转身出去了。


    张御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贴书,就将之扔在了一边的桌案上,他思索片刻,道:“来人,把万明道友和曹道友请来。”


    廊下等候的弟子道了一声是,便转出去了。


    而真修驻地这里,于复本还在考虑楚是否接受楚道人的提议,可是随即便听到了何、关二人去张御那里下了斗贴,心中不由一惊,他立刻命人把二人请来了居处,随后道:“两位师叔,此事……”


    何峻不待他说话,便开口打断他道:“于师侄不用了说了,张玄正已然接了我辈斗贴,这件事无论你我都无法改变了。”


    于复沉默了一会儿,他也知道两人说得是事实,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阻止此事了,他也感到心累,他努力化解真玄之间矛盾,可身边人却一个个给他急着找麻烦,他道:“两位师叔,可有赢的把握么?”


    何峻言道:“我们并非一时脑热,此前观此人与王师兄一战,见识了此人不少路数,况且楚师弟愿意把‘明泽’、‘追光’两剑借我一用,这般便有许多胜算了。”


    关轩道:“也要叫那些玄修知道,我辈神通剑法也绝非此辈可以轻辱。”


    于复道:“既然两位师叔已下决心,那师侄也不多言,可有一事,不管结果如何,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往下继续了。”


    何峻道:“这是自然,等到把东西拿回,我们自不会再与这些玄修再打什么交道。”


    他言语说的理所当然一般,好像此战必然是他获胜。


    不过这倒不是他自大,而是身上功法使然,若在斗战之前,他连自己都对自身没有信心,那么这一战也不用打了。


    于复想了想,自袖中拿出一枚剑形玉鉴,送去何峻面前,道:“何师叔不妨把此宝拿去。”


    何峻一怔,道:“万归鉴?”他看向于复,“这可是师兄给予师侄的护身之物。”


    于复道:“这几日我也用不到此物,师叔就拿去一用吧,要是能赢还是赢的好。”


    何峻也不矫情,直接将这法宝收入了袖中,拱手道:“那就多谢师侄了。”


    何、关二人说通此事之后,便就从于复居处退了出来,而后一同往外纵空飞驰,就到了荒原上的一处沙堆之上落下。


    何峻看着已是等候在此的林、楚二人,肃声言道:“楚师弟,还有林师兄,还有关师弟,为了此战能胜,需要你们来助我了。”


    林道人沉声道:“既然何师弟已有所决定,那么我们理当助你,只是何师弟能不能胜我等,还要看何师弟自己了。”


    何峻看向楚道人道:“楚师弟,为了能赢三位,我需略略向你讨一些便宜了,且借‘追光’、‘明泽’二剑一用。”


    楚道人道:“哪里话来,师兄若能胜,便是我等胜了。”他伸指一点,两道锐光便飞了出来。


    何峻意念一使,运用师门心法沟通两剑,霎时两道锐光化作两把飞剑落下,在他身后飘旋一会儿之后,便就悬定不动,而后他看向三人,道:“我已准备稳妥。”


    关轩这时看了眼左右,走了出来,持剑一礼,道:“那便先由我来与师兄一战吧。”


    林道人道:“那我与楚师弟就在远处等候两位师弟了。”言毕,他就与楚道人一同遁光远去。


    见两人离开,关轩目光凌厉地看来,道:“何师兄,为了此战,我当使出我全数本事来,师兄可千万不要败了。”


    何峻肃声道:“师弟尽管出手,若是持有两剑仍不胜你,那么后日又何谈与那张御一战?”


    关轩一点头,拔剑出鞘,道:“师兄请。”


    何峻伸手作势一请,道:“师弟请。”


    他之所以要与关轩交手,那是因为他修有一门神通名为“历决重天”,只要御使神通之人坚信自身能胜,那么法力功行因此提升数分。


    不止如此,在此神通变化之中,御主每胜一次,那么法力便会因此增长一截,若是裹挟数战之胜威,那么临战之前,让法力及神通威能增有一倍都是有可能的。


    故是他是要三位同门相助自己来磨剑,以期在此一战之前达到最为强盛的状态。


    不过与他斗战之人却是不能刻意认输的,也必须拿出自身全数手段来,这也是为什么何峻要借来“明泽”、“追光”两剑了。他们几人功行相若,实力差别不大,但是有了这两把剑,他的胜机就大大增强了。


    关轩此刻也不再多言,若是这一战最后是何峻败了,那么当会由败的后者之人来接替其与张御一战,故他没有客气,当即拿一个剑诀,将自身飞剑祭出。


    楚、林二人出了远处之后,就在那里等待,稍候两人便见剑光飞腾起来,随后又有一道剑形玉鉴升起。


    林道人诧异道:“万归鉴?原来于师侄将此物借给了何峻师弟,这么看来,他的胜算当是更高了。”


    楚道人也是认可,这东西分为阴阳两面,阳面专以守御,阴面可将同门剑上攻伐神通照入其中,并在战时放了出来,纵然每一门神通只可使用一次,可也厉害非常了。


    况且这是他们大师兄给于复防身所有,里面应该有一招他们大师兄留下的攻伐之术,这么看来,何止胜算更高,当可称得上是稳胜不败了。


    两人大约半刻之后,见远处剑光隐没下去,林道人言道:“看来胜负已分,何师弟这神通间中不得有太长间歇,楚师弟,便先由我与何师弟一战吧,若是何师弟再胜,再由你来。”


    楚道人言道:“好,小弟便在最后。”


    林道人一点头,纵光而去。


    楚道人在等了有半刻之后,忽然心有所觉,转头看去,看见一个虚荡荡的照影立在那里,心中一惊,低声道:“公孙道友,你怎在此地?”


    公孙泯笑了笑,道:“我来给诸位添一分胜算。”他一挥袖,有数物飘来,“这是辟光雷珠,伟力宏大,道兄不妨拿了去。”


    楚道人伸手接住,再看去时,发现公孙泯已然不见,他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却是有些犹豫。


    说实话他只想赢得此战,了结这件事,可要是真出了什么变故,他肯定也会受到拖累的,故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远处剑光忽然落了下去,他知道前面又分出了胜负,想了想,将东西先是放入了袖中,然后驾起遁光,赶了过去。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壁垒

    何峻等人从荒原之中返回之后,却是听弟子来报,说是玄府那边的万明道人前来拜访。


    诸人料想对方应该是为斗战之事而来,于是命人将他请来。


    万明道人走了进来,看了众人一眼,抬手一礼,言道:“我奉玄正之命而来,近几日玄正需率我辈去往前独州前沿,且此刻是战时,故是斗战之事,需得压后,待攻下霜洲之后,再与诸位印证。”


    关轩不满道:“那也拖得太久了。”


    万明道人看向他,道:“再长也不过两月时日罢了,诸位不会连这两月时间也等不了吧?”


    林道人打圆场道:“如此也好,而今正在征伐霜洲之中,无论谁受损伤都是不妥,何师弟,你看呢?”


    “两月时间……”


    何峻虽然更希望在近日斗战,及早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不过稍延片刻也没什么妨碍。


    他之神通莫说延续两月时日,便是持续经年也没问题,只是在此期间不能有一场败战罢了,不然先前获得的优势都会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过他对自己有着格外的信心,并不认为自己会遭受什么败绩,于是道:“那就依照张玄正之言好了。”


    万明道人一拱手,便转身出去了。


    关轩却是道:“诸位师兄为何应他?谁知道两月过后他们又会不会拿什么借口来推三阻四,照我说,就该咬死在近日,早点了结此事。”


    林道人摇头道:“不可如此说,之前直接上门索讨那些收缴已是有些过了,眼下若是再要坚持,那就显得我辈咄咄逼人了。”


    他在这里年岁最长,功行最高,虽然几人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也没人再说什么。


    楚道人则是一直没有说话,站在一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万明道人离开之后,便回了驻地向张御复命,说是已是同意把斗战之日定在两月之后。


    张御一点头,对站在一旁的曹方定道:“曹道友,你这些时日尽可能盯着此辈,我猜测此事背后另有文章,若有异动,你速来报知我。只是你需小心,这些真修修剑,自身感应十分敏锐,你无需盯得太紧,只要留神是否与可疑之辈有所接触便好。”


    曹方定一揖,郑重道:“曹某会尽量小心。”


    张御让两人离去后,他自己坐下调息,过了一日后,他便按照与曹度定下的计议,让万明道人带着一部分修士留在此地,自己则带领大部分修驾驭遁光离开了大舰队,往位于西北方向的密州前沿壁垒而来。


    不过半日飞遁,就视线之中就出现了一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可以看得出来,这是玄兵反复轰爆的结果。


    在落下之后,他便着弟子发出芒光传讯。


    过了许久,便见一处地下军垒之中飞出几名披甲军士,其中一人隔远看了看,最后来至张御面前,对他一抱拳道:“是张玄正吧?在下池渠,是负责此间的军候,见过张玄正和诸位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原来尊驾就是池军候,曹将军和我说起过你。”


    池军候哈哈一笑,道:“我就知道将军还记得老池我,张玄正,我们也别在外面说话了,诸位还是先到军垒中来为好,现在独州那边每日都来袭扰我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玄兵的就落下来了。”


    张御让跟随过来的诸弟子进入了跟随几名军士进入军垒之中,而自己则是立在一处高垒之上望向前方。


    站于此间可以看到,远远有几道弧形的白色壁垒,再往后去还有更多。


    独州的守御比密州相对完善许多,这是因为这处位于大后方,有密州顶在前面,能够从容修筑工事而不必担心袭扰。


    而在护垒到己方军垒之前的那片开阔地上,铺陈着无数造物生灵的尸骸,还能看出里面夹杂着几头造物蛟龙的残骸。


    池军候道:“现在大军还未曾到来,我们驻守在这里的人只能依靠这些从后方赶来的造物守御和干扰对面的斗战飞舟了,休看眼下这么多尸骸,稍候玄兵一落,一切俱化尘埃,倒也无需清理了。”


    站在张御身侧的时悦问道:“每日都是如此么?”


    池军候道:“怎么不是呢?虽然这些都是造物,可都是钱啊,每日这么大耗费,老子看着都心疼。”


    从副道:“军候,这总比拿士卒上前填来的好。”


    池军候道:“道理是没错,可偌大一个霜洲,地界和人口至少也可比拟洲内六七州之地了,却告诉老子说以往数十年居然未曾发觉这处地界,堂上诸公都是吃干饭的么?”


    他说到后面,声音忍不住就变大了,惹得不远处的修士和军卒都是看过来。


    从副不由得拉了他一下,他嚷道:“拉我干嘛?你以为我是木偶人,拉的我手我的嘴就能闭上了么?我告诉你,老子我今天就是要说,两府之中有奸贼!”


    从副很无奈,池军候资格很老,按理说早该提校尉了,即便不是实权统军的,军阶也该提上去了,可就是因为这张破嘴,老是得罪人,所以这么多年了只能做个军候。


    张御没有说话,两府之中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说别的,就提当初龚大匠递上去那么消息,可上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若说光是为了对付泰博神怪的大局考量,那也说不过去,毕竟霜洲在战时肯定会成为一个侧翼的掣肘,而之前却极少有针对那里的布置。


    池军候还在那里骂骂咧咧,把两府诸人骂了一个遍,就在这时,忽见对面护垒之中浮起一点点白光,可以看见,那是一艘艘腹下绘有霜花的飞舟,望去足有百余艘之多。


    池军候见到这一幕,立刻道:“来了!张玄正,快随我等入内躲避吧。”


    张御站在没动,道:“池军候,你们且先回去好了。”


    池军候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下自己脑袋,道:“瞧我,你老人家可不是凡人,那张玄正自己多加小心,老池是肉体凡胎,可得先躲躲。”


    他也不耽搁,招呼了一声,就带着所有士卒往地垒之中躲去。


    张御对着时悦吩咐了一下,后者一点头,过了去片刻,所有随他到此的四章修士俱是分开,各人负责有一段守御之地。


    在诸人站定之后,随着他们身上有光芒闪过,一个个将观想图放了出来。


    过了不一会儿,随着霜洲飞舟舰队的逐渐接近,驻地这处则有着密密麻麻的造物飞去相阻,不过对面同样放出了大量的造物。


    本来按照惯常的情形,霜洲这方面将会冲破阻碍,而后进行一轮玄兵轰爆,尽量破坏青阳方面的前沿地垒。


    只是因为畏惧青阳方面可能埋伏在后的舰队,所以他们每次都不敢太过深入,也不敢停留在外多久,投掷下玄兵后立刻就会转回。


    只是这一次,这支霜洲舰队在进入相距壁垒三百里的范围之后,飞舟就接二连三的爆开了。


    而在短短片刻之后,就损失了二十余艘飞舟,这几乎是五分之一的损失了,整支舰队一下慌乱了起来。


    这时他们似乎是接到了撤退命令,舰队在隔远匆匆投下几枚玄兵之后就匆匆往后撤退,然鹅在撤离过程中免不了又遭受了一轮损失。


    在霜洲舰队完全消失之后,池军候带着军卒走了出来,看到眼前情形,不由狠狠握了下拳。


    在场众军卒纷纷发出欢呼之声。


    这是霜洲来军第一次没有逼近军垒就被迫提前撤走,而且看去还异常狼狈,这可以说是极为提振士气了。


    池军候看向张御等人的悬立高处的身影,转头对从副兴奋道:“有玄府的同袍在,老子下来总算不用再当地鼠了,再过几日,就该轮到老子去敲霜洲人的脑壳了!”


    而与青阳军垒之中的此刻轻松气氛不同,就在对面护垒议堂之中,此刻却是一片凝肃。


    而今负责具体军务的,是独州将军齐礼。他虽同样没有实权,只是负有指挥之责,但是他比当日那位密州将军稍好一点的地方在于,他背后得了右辅国的全力支持,说话是非常管用的。


    堂中一名霜洲参事此时言道:“将军,我们的舰队出去后就遭遇到了修士阻截,不过短短半个夏时的时间,我们就损失四十余驾斗战飞舟,这样的折损我们可经不起多少次。”


    齐礼道:“你的建议是什么?”


    那参事道:“我们没有修士,就只能依靠增加更多的造物和来甲士来进行遮护。”


    不过他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此法没什么用,修士的观想图十分灵活,而且有虚实之变,靠着造物很难拦住,要不然你以为密州为什么要留着那些受过心神改造的修士?”


    那参事道:“可是那些心神改造的修士全部用在密州之战中了,我们不可能再找到与之相对抗的人选,除非另有神异力量的支持,原本有几个异神神国说是会派他们的异神过来相助,可现在也没有动静了。”


    齐礼的从副这时出声道:“现在抱怨这些有什么用?将军要的是你们解决眼前的问题。”


    那参事与周围的同僚商量了一下,提议道:“将军,我们建议,放出制院的那头辟国神蛟,用以牵制那些修士。”


    从副皱眉道:“那神蛟用来拿来对付随后的青阳舰队的……”


    齐礼却是摇头道:“若是让那些修士挡在那里,我们的斗战飞舟对青阳军垒就毫无威胁了,这些造物就是拿来用的,制院把这头神蛟吹的天花乱坠,现在也该拿出来看看是否像他们说得一般有用了。”


    他看了一眼从副,“传令下去,把神蛟放出去,要是有用,我们今天再投一轮玄兵,绝不能让青阳的军府这么简单的就把地垒堆到我们面前。”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余辉

    齐礼在做下了决定之后,为了争取在今日再发动一轮攻势,下属立刻传命令到此间负责造物的几名师匠那处,要求他们把辟国蛟神放了出来。


    几名师匠接到命令,却是脸色有些发白,在传命士卒走后,有人压低声音道:“这就放出去了么?不是说还要等上一段时日么?”


    另一名师匠叹道:“现在要用,又有什么办法。”


    那师匠有些心慌道:“可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啊。”


    “还准备什么呢?现在就指望这东西能成了。”


    差不多半个夏时之后,独州护垒的上空浮腾起一个巨大的身影,就算站在青阳军府地垒这边也能清晰望见,看到此物的军卒无不是发出惊叹。


    这东西是一头巨大的蛟龙,足有千丈之长,与一般蛟龙不同的是,它有着强健矮壮的颈脖和上身,而后半段身躯体则拖着长长的蛟尾,背部有着细密丛生的棘刺,身上鳞甲是纯黑之色,只看外形,非常具有威慑力。


    池军候瞪大了眼看着这东西,他摸着自己脑袋,道:“张玄正,诸位玄修,这么大的东西,能打下来么?”


    张御站在护垒之上看过去,发现这东西与鳄洪妖龙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参照了此物进行打造的。


    其身形巍巍然若山岳之大,不管这东西威能如何,至少这个头给人以足够的冲击力。


    时悦则道:“池军候,这东西以前没有出现过么?”


    池军候摇头道:“从来没有,应该是方才吃了亏,所以才拿来对付诸位的,不过……”他十分肯定的说道:“依老池我看,这东西到底有多少本事,独州那边肯定自家也不知晓。”


    时悦道:“哦?池军候为何如此说?”


    池军候道:“嘿,这不明摆着的么,若是独州那边有数,那后面就跟着舰队直接推过来了呗,可现在没有,不正是说明他们心里也没底么。”


    时悦不由点头,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而在说话之间,那巨蛟已是往青阳军垒这边挪动过来,它看去移动甚缓,可其实一点也不慢。


    张御道:“时道友,你带着几个道友试探一下。”


    时悦点头道:“是,玄正。”


    而独州这边,齐礼也带着诸人在注视着这头造物的表现,他要求不高,只要这东西能与修士稍作纠缠,那么他们可设法打造更多的此类造物去做此事。


    现在是战时,只要能保住霜洲的这最后一片地界,不管花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


    随着那巨大蛟龙逐渐接近青阳军垒这处,有三头青阳这边的造物蛟龙迎了上去,然而方至这头巨蛟面前,就被它伸出爪子一把拍下。


    尽管造物蛟龙身上有着灵性光芒护持,可也没能挡住那巨大身躯之上传递而来的力量,一爪之下竟然就被拍了个粉碎。


    而其余两头蛟龙则没有硬扛,却是灵活的绕开,而后一道灵光喷下,可打在那有着厚实光芒守御的巨大身躯之上,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池军候惊叹道:“好家伙,真够硬的。”


    待这巨龙再接近一点的时候,十来名修士开始用发动攻袭了,观想图的直接冲撞让其身上的灵性光芒荡起了阵阵波澜,不过它仍是坚定不移往前行进。


    这景象看得独州方面的人一阵振奋,正当他们以为这造物会如眼下这般一直冲到青阳军垒跟前时,这头巨蛟忽然一颤,身上光芒却是忽然急骤飘荡了几下,而后就黯淡了下去。


    众修士不明是什么缘故,不过他们自然不会客气,况且观想图攻敌没那么多避忌,强大心光力量直接轰到了这巨蛟身上,而有的则是直接由实转虚,冲入其躯壳之内进行破坏。


    只是在几个呼吸之后,这头巨蛟便在一阵光芒之中轰然崩裂开来,而后飞散的肉块和金属纷纷扬扬洒落在在了荒原之上,几截残破的巨大爪足坠砸出了几个深深的大坑。


    众修士都是有些意外,霜洲大张旗鼓放出这东西来,他们本来以为其甚难对付,现在就这么容易就被他们破坏了?

    有些修士还盯着那对残破肢体,猜测此物是不是还有什么变化。


    张御看了几眼,判断道:“这造物一味追逐体躯庞大,然而根底孱弱,不足以支撑其所激引出来的灵性力量。”


    越是庞大的生灵,越是难以激发出自身的灵性,有些时候即便激发出来了,灵性力量有时也会显得很薄弱,就是因为它们缺少承载自身力量的躯体。


    而这头造物明显是被生造出来的,过于强大的力量反而造成了自身崩溃。


    独州这一边,齐礼身后的霜洲司马和参事们都是神情难看,这么一个寄予众人厚望的造物,就这么没了?


    居然这么简单就没了?


    要知道两州之地每年赋税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填入到两所制院之中,其中大部分都是被独州制院分去的。


    而现在拿出来的最大的成果,居然丝毫没能起到其应有的任何作用,哪怕连半刻都没坚持住,这甚至还没几十艘斗战飞舟来得有用,有一名军中司马愤然言道:“国蠹!”


    齐礼倒是很冷静,他吩咐了一声,从副点头跑了出去,许久之后,其人折返回来,道:“将军,问过了。”


    齐礼道:“制院那边有什么说法么?”


    从副小声道:“制院那边的解释,打造这东西来是用来和另一种造物蛟龙一同遮护舰队的,并不是用来攻坚的,而现在却不得不拿出来对付对面的修士,可能是神蛟在短暂时间内承受的打击超过了自身所承受的上限,所以……”


    齐礼道:“行了,那便这样吧。”


    先前那说话的军中司马不忿道:“将军,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么?”


    齐礼撇了他一眼,道:“那么你想怎样呢?”


    他很清楚,独州并不像密州那样直面霜洲,内部问题很多,每年一大笔拨付下去的金元可真不见得都是落到制院的,所以这时候苛责制院毫无意义。


    从副道:“将军,我们下来该怎么办?”


    齐礼道:“既然对付不了那些修士,那就不要上前冒险了,我不会再把有限的斗战飞舟派出去了,接下来我等在这里,等着青州舰队过来决战。”


    从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将军若是守御不出,坐视青州军府修筑壁垒的话,恐怕州中很多人会有非议。”


    齐礼无所谓道:“那就让他们去说,右辅国如果挡不住,那就把我撤了,让那些光说不做的人来坐这个位置好了。”


    在接下来时日之内,霜洲方面再没有发动一次像样的攻势,至多只是派些造物和甲士过来骚扰。


    虽然他们也试图用甲士携带玄兵上前,但是大多数都在半道被拦截下来了,就算少数在青阳前沿军垒之中引发了爆裂,可这对修筑在地下的军垒并无太大作用。


    在大约过去二十余天之后,随着前沿军垒逐渐挺进,青阳军府的第一批由两千五百艘斗战飞舟组成的舰队已然到来。


    齐礼在得到报讯后,他看着东南方向出现了一排银线,对从副吩咐道:“传命,青阳舰队已到,准备一下,我们也启程。”


    从副行了一个军礼,匆匆下去传令了。


    在右辅国的全力支持之下,他现在已能够最大限度调配独州的军事力量。


    如今他手中已是勉强凑出了一支由一千二百艘斗战飞舟和六百艘载运飞舟组成的舰队。


    这里面有三百艘飞舟是征缴的霜洲贵戚的私人飞舟改造而成的。


    而且他也吸取了密州之战的教训,不打算和青阳舰队进行正面对抗,而是准备在青阳方面的大军到来之前将这支舰队带出独州,在外巡弋,以作为威慑之用,尽量牵制住青阳军府的力量。


    为了这一战,独州起出了所有库存,舰队所携带的大部分玄兵都是封于密匣之中,以方便在野外长时期驻留。


    两个夏时之后,一支庞大的霜洲舰队从独州城中升起,但是并没有去往战场,而是从独州城的后方而出,往广袤的荒原之中驶去。


    张御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他眸光微闪了一下,关照了时悦一下,后者点了下头,过了一会儿,几名修士纵起遁光跟了上去。


    齐礼此刻坐于主舟之内,看着各处报上来的消息。


    青阳洲舰队在不曾消灭他之前,那么独州就是安全的,独州的存在也取决于他在外面存在的时间。


    但是这里仍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不设法回避或者解决,那么这个计划就很可能遭遇失败。


    在舰队行驶出一段距离后,从副来报道:“将军,方才哨塔传讯,后面果然有修士跟上来了。”


    齐礼道:“派遣披甲军士和珍龙上前迎战,不求伤敌,只要牵制住就可以,让王司马的舰队留下用玄兵断后,我们全速离开此地。”


    不过这个时候,又有人军卒来报:“将军,有五十来艘飞舟没能跟上舰队……”


    齐礼沉声道:“怎么回事?”


    军卒低声道:“已命人查看过了,这些飞舟已是老化,本该在十年前就裁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军列中,之前派人查验的时候也没人上报此事,所以行驶不远就……”


    齐礼叹了口气,又是这种问题。


    不过他知道在如今的独州,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在接下来的行途肯定还有更多飞舟出问题,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他看向外面,夕阳的光芒照落在周围的飞舟之上,染上了一层血色的光芒,也许,他们就是霜洲最后的余晖了。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转机

    身在密州的曹度,很快收到了一支霜洲舰队驶离了独州的消息。


    他马上意识到,这回自己所需要面对的对手和密州遇到的不同,恐怕将会给己方带来很大的麻烦。


    霜洲比较青阳军府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拥有密匣技艺,他们可以携带玄兵在荒原之中长期驻留,而青阳舰队目前还难以做到这一点。


    这意味着这支舰队只要走得稍微远一点,他们就不可能在野外将之围剿歼灭。


    而且如此一来,他们在进攻独州的时候还势必要分出一部分力量,用以防备此辈的突袭。


    他思考了一下,就把所有军校和参事寻来,一同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负责北路的詹校尉肃然言道:“将军,绝不可放任这么一支舰队在外面,我们必须想办法打掉他们!


    如果我们放着他们不管,那么他们可以去抄劫我们的后路,或者攻击我们的载运飞舟,甚至可以去袭击我们方才攻占下来的密州,这样我们将会非常被动。”


    曹度点了点头,他看向众人,道:“诸位有什么意见,不妨都说说看。”


    一名参事提议道:“将军,目前情形,我们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些玄府修士身上了。这些修士拥有强大的个人武力,还能长时间在外巡游,攻击之能更是远在千里之外,却是正好能负责截击这支舰队。”


    有军校言道:“可据我观察,即便是这些修道人之中,具备这样能力的也不过十几人而已,而霜洲舰队有近两千数目,恐怕很难截住这支舰队吧?”


    那参事却是不这么认为:“他们人数虽然少,但所带来的威胁却是切切实实的,我们对于这远弱于我们的舰队需要异常重视,而霜洲舰队在面对这些修道人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名中年参事想了想,认真言道:“将军,这件事只能交给那些玄府修士去做了,我们或许可以在最外围建立传讯哨岗,而后请那些灵妙玄境的真修助我们留意敌踪,这样能最大限度防备的突袭。”


    曹度没有马上下结论,而是逐个问了下众人的意见,见众人都是支持这个提议,而他本人也是倾向于此,便道:“我会设法给张玄正去书,请他帮助牵制霜洲舰队,但我们也必须做好自己的准备。”


    张御在把时悦派出去之后,他本人一直坐镇军垒前沿,因为芒光传讯极为迅速,军府的动作也不慢,所以仅是一夜之后,他就收到了曹度从后方送递上来的讯光译书。


    在看罢之后,他将译书收起。


    他望了望远空,要对付一支近两千艘飞舟组成的舰队,这不是什么容易之事,但也不像众人认为的那么困难。


    从之前的战斗之中可以看得出来,霜洲这一方几乎没有在千里之外反击他们的力量,而且舰队速度也没有他们快,这意味着他可以带着众修士可以远远吊着这个舰队,并且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动攻击。


    若是对方有大量造物和本土军垒的地面支持,那么他们想这么做倒没这么容易的。


    可是这支舰队既然脱离了独州,那么就失去了这些遮护,他们大可以从容出手。


    只是他也想到,独州这里应该也是知道与修士斗战之时的各种不利,如此还敢把舰队就这么拉出去,那么应该也是些许倚仗的,但他们只要自己行事谨慎一些,不求激进,相信当无问题。


    思定过后,他立时把所有玄合修士都是叫来,稍稍关照几句后,就带着众人纵空而起,跟着时悦等人留下来的线索往那霜洲舰队所在的方向追去。


    在他们离开差不多一日之后,曹度带领着大舰队来至前沿地垒之前,开始了进攻之前的最后调整。


    在得知张御早在昨日已是率众修追去,他也是稍稍放心。


    不说歼灭这支舰队,只要让这支舰队无法起到本该有的作用,那么这一战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而于复等灵妙玄境的修士这次也是应军府所请,把人手分散出去,坐镇于各个方向之上,以防备霜洲舰队可能到来的突袭。


    楚道人这一次则被安排在了正南面,当夜他盘膝坐于庐棚之内,正闭目定坐之时,察觉到了一丝异动。


    他睁开眼,见一个虚荡荡的元神照影立那里,对他稽首一礼,道:“楚道友。”


    楚道人站了起来,还了一礼,道:“公孙道友,可是又有什么事么?”


    公孙泯道:“楚道友,我是来问一句,为何你这里迟迟不见动手?”


    楚道人道:“正要告诉公孙道友,因为目前战事,故是我等已把约战之日定在了月后,公孙道友请稍等待,想来也不差这几日吧?”


    公孙泯道:“等几日是无碍,但是道友若见机会,却也不该错过了。”


    楚道人诧异道:“何来机会?”


    公孙泯言道:“昨日我在外观望,见那些玄修遁行远方,追逐那些霜洲飞舟而去,似那位张玄正也在其中。此人其后势必与那些霜洲飞舟交战。”


    他笑了笑,“千余艘战舟,玄兵也是如雨而下,若是在此等情形下出得意外,想来也是合情合理吧?”


    楚道人想了想,谨慎道:“既我师弟已是约定与他一战,道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公孙泯道:“可若是能在战事之中就有所得,又何必延后呢?实在不成,那再寄托后面一战也是不迟。”


    楚道人皱眉道:“可这位除了自己之外,身边有众多玄修护持,道友所求,实是太难。”


    公孙泯悠悠道:“说难也不难,霜洲人想来是乐意见到此等机会的,我等可以稍加利用。”


    楚道人立时明白了公孙泯的意思,他看了看后者,神情微肃道:“公孙道友,我与霜洲人分属敌对,这等事请恕楚某人做不来。”


    公孙泯看他几眼,忽然一笑,道:“既然楚道友不愿,那就罢了。”言毕,他一个稽首,身形就此消散不见了。


    楚道人看着漆黑的夜色,摇了摇头,他觉得公孙泯恐怕不会像其口中所言那般轻易放弃,不过只要不把自己牵扯进去,那公孙泯如何做就与他无关了。


    荒原之上,张御率领众人在朝西北方向飞遁有一日之后,就追上了时悦等人,同时看到了那支霜洲舰队的后队。


    他询问了一下情况,时悦言道:“玄正,我一直盯着这支舰队,他们当中不曾有过分散,所有离开独州的飞舟都在这里,虽然他们时不时也会派出造物阻截我们,但是对我们的威胁并不大。”


    张御观察了一会儿,道:“时道友,你带着几位道友先试着上去攻袭一次,看一下这支舰队到底有什么倚仗。”


    时悦点头应下。


    少时,数道金光穿透重云,前方疾射而去。


    霜洲舰队主舟之内,齐礼自离开独州后,一直就在坐在主舱中。他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就一遍遍强调洲中有办法获得这场胜利,要求各处司马、护军安抚好下面的军心。


    原本在荒原之上布置了大量的传讯哨点,方便舰队行动,其实他本来想将舰队分散出去,然后再在约定地点聚集到一处。


    凭着这些传讯哨点倒是能做到这一点,然而他现在却不敢这么做,他怕一把舰队散出去就再难以聚合到一处了,最后只会被人各个击破,由此陷入混乱。


    所以他只能强行捏合舰队,只是这样看去显得较为臃肿,而且为了保持一个整体,要兼顾那些载运飞舟,速度也就快不起来。


    从副这时走了过来,道:“将军,那些修士开始对我们动手了,方才有数艘负责护卫后方的飞舟被击毁了。”


    齐礼镇定道:“迟早的事,好在他们人数少,只要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一直用玄兵与他们周旋,以我们的飞舟数目,足以与他们僵持一段较长的时间了。”


    从副担忧:“可是我们只能挨打,却无法还手,这样太过打击军心士气了,属下担心这般下去,这支舰队恐怕将难以承受住。”


    齐礼沉声道:“你去告诉所有分舰队的护军,就如我之前所言,会有转机的,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你告诉他们,霜洲的存在就在于这一战,而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要他们千万坚持住!”


    在接下来的三日之内,众修士不断对这支舰队发动攻击,虽然霜洲方面不断派出分舰队和造物不断负责拦截护卫,可是并没有多大作用,前后被击破了不下三百艘飞舟,损失可谓异常之惨重。


    只是在齐礼的竭力安抚和维持之下,舰队才堪堪维持着没有崩溃。


    而在进入第四日之后,荒原之上忽然卷起了一阵呼啸而来的浩大风沙,只是十来个呼吸之间,漫天沙尘就将天空遮蔽,整个旷野都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齐礼本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只是偶尔假寐一下,而这个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目光,他眼中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并大声道:“命令所有舰队,转向西南!”


    他一下站了起来,并转过身来,看向主舱之内的所有参事和行军司马,目光炯炯道:“诸位,转机已至!”


    ……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止

    齐礼所说的转机就是这股风沙。


    虽然这样大规模的飓风沙尘对霜洲舰队也有所影响,可他们主要依靠的是彼此之间的意念来传递命令的,并不像是青阳舰队一般需要依靠芒光来传讯。


    这将对他们十分有利。


    青阳舰队在这个天气中根本不可能指挥的动舰队,甚至连转回地垒也做不到,就算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发动攻势。


    只要他们能把握住这一次机会,一举重创青阳舰队,那么这一次霜洲的危机就解决了。


    张御此刻也是留意到整个霜洲舰队正在转向东南,并且顺着风向在逐渐加速之中,他眸光不禁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发现这场风沙来得毫无征兆,这不像是自然而然生成的,倒像是用什么神异手段引发的。


    他如今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也称得上了解,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霜洲方面这一次的用意。


    若是如此,那绝不能放任这支舰队就这么走脱,否则不止是会对己方舰队造成极大损伤,严重一点,甚至还有可能会动摇整个战局。


    好在这个天气对于修士来说影响也是不大,他们的视线和感应并没有太多影响,他还有机会出手阻止。


    不过这个时候想要在舰队赶回战场之前将之杀破难度却是有些高,所以眼下唯有一个办法最为可行。


    那便是击破其主舟,斩杀对方主将!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发现这支舰队的士气和斗志都不高,全赖对方将领得力,才堪堪将整支舰队维系住。


    而若主舰被破,主将被杀,那么必然能让舰队陷入混乱之中,还有极大可能一举击溃其意志。


    只是霜洲舰队的那位主将显然很擅长隐蔽自己,而且此辈并不需要芒光传讯,所以主舰并不像曹度的座舟一般造得格外庞大醒目,这样就增加了分辨的难度。


    但通过这两天的持续破袭,他也是隐隐然找到了数个可疑的飞舟,大可以一一试过来,他心思一定,便心光一转,身形倏地向前纵去!


    这一支霜洲舰队先前为防备一众玄修的神通,散开的范围非常之广大,前后左右都是绵延出去千余里,再加上他们本身刻意保持着的与修士之间的距离,除了负责阻截的后队之外,主力始终保持在观想图触及范围之外。


    张御纵光行来,霎时就冲入了那后队之中,他并未在此纠缠,立刻放出一道剑光纵横劈斩,凡在近处和前方的飞舟俱被他一艘艘斩爆,而他所过之处,身后都是留下了一团团在风沙之中绽开的绚烂烟火。


    时悦等人这时也是注意到了张御的动作,他们无需吩咐,就理解了他此刻这般做的用意,也是即刻跟上,同时放出观想图,清理周遭飞舟,为他开道。


    张御在急速挺进数百里之后,目光一转,落到了一艘外表看去很是普通飞舟之上,因为这些飞舟现在飞驰的速度极快,且又不是对向而来,用天冲霄鸣之术势必耽搁时间,所以他到了近处之后,直接一道剑光劈了上去!

    这艘飞舟毫无意外的被一剑斩开,不过周围的舰队没有出现不稳的情形,依旧是保持着之前的速度疾驰着。


    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凡对面的主将有点脑子,那一定是会事先做好遮掩提防的,不过这也不外是多斩几剑罢了。


    他身形一转,霎时闪去不见,只是在原处留下了一抹风沙也席卷不去的星光。


    舰队主舟之内,齐礼这时言道:“准备好了么?”


    从副道:“都准备好了。”他问了一句,将军,“他们真的会上当么?”


    齐礼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们要想阻止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击破我的主舰,他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只要不成功,那一定会做如此尝试,只要那些修士一接近,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


    从副迟疑了一下,道:“那个人给的东西,将军要用么?”


    齐礼摇头道:“那个人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青阳方面使出的计略?我出来之前,把那东西留在独州一处密室中了,此次有我们霜洲的‘裂龙’玄兵就已是足够了。”


    张御转去另一边之后,同样一剑劈开一艘飞舟,见也并非是主舟,他也未在这里停留,直接闪空离去,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而他在穿梭闪挪过程中,周围那些斗战飞舟有的试图来攻击他,但是那一道道交错往来的晶光并不能阻止他分毫。


    很快他又寻到了一艘疑似主舰的飞舟,便一剑划破长空,朝其落了过去。


    齐礼等人正在等着结果,在听到传报张御已经逼近了那艘做诱饵的飞舟时,他立刻闭上了眼睛,等待这那接下来的爆响光亮乃至气浪冲击。


    只是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他不由睁开眼,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从副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脸色不太好看地转回来,道:“将军,飞舟被破坏了,只是玄兵没有爆裂……”


    齐礼猛然转过头,盯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从副只感觉身上冷汗直冒,只得硬着头皮重复道:“玄兵未爆。”


    齐礼不由得看向前方,道:“好,好……还真是……呵呵……”他用力一拍扶手,发出了似悲哀又似气怒的笑声。


    从副有些慌了,道:“将军……”


    齐礼在笑了一会儿之后,自己停了下来,他一摆手,道:“我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罢了。”他站起来,道:“如果那个诱饵没能吸引住对面,那么下面迟早会找到我们这里来的,做好准备吧。”


    张御在一连斩了五艘飞舟后,停也不停往第六个目标所在纵空飞去,然而这一次,他心中却是有着一股警兆浮现出来,眸光不禁微闪了一下,心意一转,人还未至,一道剑光如疾电般穿空射去。


    眼见剑光即将轰到飞舟之上的时候,忽然那里一阵涌动,自上面浮现出来了一个巨大的天煞将军的身影,并将整个飞舟都是护住。


    张御打量一眼,见这出现的天煞将军并不比自己之前所过的来得差,有着如此防备,这里应当就是主舟之所在了。


    而与此同时,仿佛触动了什么一般,周围的飞舟都是转向过来,纷纷将一道道晶光射来,但却都是被他轻松避让开来。


    他一招手,蝉鸣剑飞入手掌之中,随着他意念一落,剑身之上霎时绽放出一道漫天风沙也遮掩不住的闪耀光芒,而后五指一松,此剑骤然从手心之中消失,天空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


    再是等有片刻之后,天空上方爆发出一阵雷震般的惊天巨响,那个天煞将军的身躯随之轰然爆开,不止如此,连周围风沙也被涌动出来的气浪排挤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只那艘主舟看去倒是十分坚固,即便遭受这么大的冲击,仍然顽强的存在于那处,可是舟身上的灵心光芒闪烁不定。


    齐礼在舟内看着天煞将军如灰土般崩塌下来,他叹道:“看来洲内给的天煞将军也不挡住了。”


    从副脸色有些白,但仍是坚持站在那里,道:“将军,我们舟上还有一枚裂龙玄兵,我们可以引爆它。”


    齐礼摇头道:“引爆什么?结束了。”


    从副一愣,道:“将军……”


    齐礼看着上方,道:“我说结束了,你还不明白么,在他找到我们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十分平静道:“投降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从副不可思议的看向他,随后低下头,伸手握住了剑柄,将剑刃从里抽出,他抽的很慢,手也有些抖,剑刃和剑鞘擦出的声音不免显得有些刺耳。


    齐礼却仿佛没有听到,站在那里道:“我们不投降,这里能活下来的没几个,而投降了,所有人反倒有可能活下来,这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从副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齐礼没有去看他,转身往外走去。


    从副一直站在那里,再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座雕塑一般,就这么看着他就离开了主舱。


    张御在震散天煞将军之后,又是一拂袖,将残余下来的煞气全部荡开。


    就在这时,他见到周围正在飞驰的舰队忽然缓顿了下来,并逐渐停下,而后那艘主舟上方的舱门自里打开,一个不着任何外甲的人自里飞了出来。


    其人到了近处,对他行有一礼,随后看着他道:“我是这支舰队的主将齐礼,我愿意投降,并且愿意让所有的飞舟都是停下,接受青阳军府的处置,贵方愿意接受么?”


    张御看着他,道:“你能做到么?”


    齐礼叹了一声,道:“军心士气已无,便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张御看他片刻,点头道:“我给你半个夏时的时间。”


    齐礼点了点头,对他一拱手,便就转了回去。


    事情比想象中更为顺利,仅只是一刻之后,所有的霜洲舰队都是一驾驾往地面之上落去,待落定之后,舰内的军士都自飞舟之内一个个走了出来,并将自身的甲胄卸去,算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而在此时,那无端卷起的风沙也是停了下来。


    没了那些尘砂的遮掩,天光再一次落到了这无边旷原之上。


    张御转首看向西南方向,在失去了这支舰队之后,密州再没有任何力量去抵挡青阳大军了,如无意外,这场战事应该已是接近尾声了。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投诚

    曹度在接到底下传报的时候,心中讶疑非常,这可是一支近两千艘飞舟组成的霜洲舰队,居然说降就降了?这才过去了多久?


    他怀疑信报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然而他在反复查问之后,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复。


    不止是他,那些军校也是同样如此,霜洲虽然看着是要不成了,但分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是密州方面那支由五百艘飞舟组成舰队,都敢和他们摆开阵势正面对抗,这支舰队明显实力更强大,怎么可能就这么投降了?


    可随着之后更为确切的消息传来,并且还顺带送来了独州将军乃至一众舰队司马、护军的印信诸物。


    这东西是伪造不了,至此再无任何人怀疑。


    只是所有人还是觉得有些恍惚,那支舰队前一刻还是让他们为之头疼的存在,下一刻就冰消瓦解了。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简略的战事经过送呈过来,一众锐击军上层在反复看了好几遍后,仍是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是充满了感慨。


    他们自问亲自率军上前,也能击败此舰队,可却绝然是无法取到这等看去不可思议的战果的。


    那名中年参事看罢战书过后,抬头看向曹度,道:“将军,独州还不知道他们的舰队已然降伏,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出击的良机!”


    曹度此时也再无任何迟疑,立刻道:“按照事先部署,命令舰队四面围住独州,勿要放过一个走脱!”


    众军校纷纷起立,轰然应声,士气异常之高昂。


    待得众军校都是行礼离去之后,曹度喊过那名中年参事,道:“我准备让莫校尉带人去负责接收这些飞舟。”


    中年参事一想,道:“这个人选很合适。”


    这一支舰队具体人数还未统计,但近两千艘战舰,战卒和役从加起来十余万人是少不了的。


    尽管现在投降了,可要是被一些不甘心的人煽动一下,很可能会好事变坏事,所以这回带队之人必须要有拥有的一定武力,可以在关键时刻压得住场面,封号披甲校尉显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明校尉虽然看去比莫若华还要强出一线,但他这个人总给人太过随意率直的感觉,把事情搞坏是不会,但要让他把事情做好那也是不可能的。


    曹度道:“沈兄,我希望你这次替我走一趟那里,帮我把一些东西回来。”


    中年参事一想,道:“将军是为了那密匣?”


    曹度点头道:“是的,霜洲的密匣技艺有多重要沈兄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们拥有了这门技艺,那么我们就在战争之中就不至于再受制于敌。


    此前的北方战事,若是有密匣,那么我们也就不必单纯用军垒战术往前推进,大可以有更为广阔的迂回空间,这是可以改变战争形势的利器。”


    中年参事郑重道:“这一次我会把所有的密匣带回来,只是只有密匣没用,我们还需要会打造密匣的大匠。”


    曹度道:“这正是我下来要考虑之事,哪怕其余东西都是不要,掌握这个技艺的大匠我们青阳必须找到!


    所以我们下来在攻破独州之后,那些正国、辅国之流可以去不去管,但唯独这独州制院所有人和东西我们必须全数拿到手!”


    中年参事似乎听出了一点什么东西,道:“将军……”


    曹度看着他,道:“沈兄,我有分寸,现在看去战局已是明朗,故是此战结束之后,我当着手清理军中内患,所以那一件事,你此去待我与张玄正交代一声吧。”


    中年参事抬手一揖,郑重道:“当为将军带到。”


    而此刻另一边,上千艘霜洲飞舟停泊在荒原之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伏在泥壤上的灰白色幼虫。


    张御把齐礼唤到了一处荒僻土丘询问了一些事情,他最为关心的,自是那场风沙的来源。


    他提出此问后,齐礼回道:“当初独州要挑选独州将军的时候无人敢应,后来那位金相国和右辅国挑选中了我,我言若要我担任此职也是可以,但是需要有一阵沙尘风暴,才有可能有些许胜机。


    这位金相国当时让我回去等待,说是只要按照我自己方式去做,届时自会有天时相助,没想到出来几天之后,果然有风沙到来,但这里缘由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只有那位相国和右辅国知晓一些。”


    张御思索片刻,虽没有在这里寻到答案,但他已是可以确认,这风沙的确是人为,而非自然变化,看来唯有破开独州之后,才能寻到答案了。


    齐礼道:“有一事需告诉张玄正,在我出发之前,有人试图将一物交给我,说是对付修士将有奇效,我不认识此人,疑他许是贵方派来之人,故是我并没有带上此物,而是把这东西留在了城中。


    张御问道:“具体在何地点?”


    齐礼自军袍之中拿出一张纸签,道:“我已是写在了上面,因为不知道此物来历,所以收藏这东西的匣子很坚固,便是那埋藏的地点炸塌了,想来那东西也不至于损坏。


    张御拿了过来,看有一眼,随即纸签在手中化为飞灰,并任由其随着荒原上的余风飘去。


    齐礼看着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灰烬,过了一会儿,他转回头道:“玄正以为,青阳会如何处置我等?”


    张御道:“你们性命可以保全,青阳没有杀俘习惯,玄府会设法找到让你重新转回为人的办法,但这或许会是一段极长的时间,我们可以容忍异族,自然更可以容忍你们。”


    根据他的看法,青阳军府最可能的做法,就是在荒原之中另行划出几块地方让这些霜洲人分散居处,且不被允许被拥有任何武力,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进行军管,但这对俘虏而言,已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他道:“我们在密州时,几乎所有上层宁可自裁也不愿被俘,据言你们可以在一处名唤融池的地方复生?”


    齐礼道:“确实如此,融池才是我们霜洲人真正的寄托所在,我们霜洲人只要神魂不曾消亡,最后都会归回到那里。”


    张御看着他道:“那齐将军为何没有做此选择?”


    齐礼叹道:“因为只有霜洲上层在融池之中复生才会被允许拥有原来的记忆,而对于智慧生命而言,原来的情感和记忆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而没有了这些,就算复生,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他们在某种意义已经死了,这不该我们来替他们做决定。


    况且,我对此事也一直抱有怀疑,复生?真的是这么简单么?霜洲上层的秘密太多,我不想去接触,也就只能尽可能远离它了。”


    在众玄修和十余万被俘的霜洲军卒等待了有三天之后,这一次青阳军府派来接手俘虏的舰队终于到了。


    这一支舰队由一千披甲军士和一万军卒组成,带头人是莫若华和那位沈参事,两人下了飞舟之后,就立刻赶来面见张御。


    在双方交接完事宜之后,沈参事上前一礼,道:“张玄正,今回曹将军特意吩咐我到此,我可否与玄正单独一谈?”


    张御心下略略一思,便挥了挥手,让所有修士都是退下去,莫若华也是抱拳告退离去,待所有人走后,他请了沈参事在庐棚之内坐下,道:“沈参事,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独州地下一座辉丽宫殿之内,银发少女坐在高位之上,感受着隆隆的玄兵爆裂之声,她能感到自己身下的座位在不停震颤着,这似乎预示着她无法在这个位置上再坐多少时候了。


    这几天形势急转直下,那支寄于厚望舰队自离开独州之后再无任何音讯,仿佛消失了一般。


    州中也是谣言四起,有的说是舰队被歼灭了,有的说是舰队逃窜远走了,有的干脆说是齐礼带着所有人投降青阳军府了,总之所有人都是丧失了抵抗的信心。


    脚步声起,一名白袍老者自外走了进来,他神情严肃看着座上,道:“右辅国,该下决心了,齐礼的舰队到这个时候都不出现,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可能再回来了,现在再不走,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银发少女喟叹道:“失去了子民,我还是右辅国么?”


    白袍老者道:“可是青阳军府会放过我们的子民,却未必会放过我们,他们很可能会对两州的上层进行一场清理,如果右辅国不想回归融池,那么我们就必须离开这里。”


    “融池?”银发少女金色的眸子中露出了一丝嘲弄,随即她看下去,问道:“我们还能离开么?”


    白袍老者道:“沿着密道走,没有人能发现我们,我们去尼艾神国,那里的异神反正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我们可以躲藏在那里,而且我们最近通过一些人找到了通往下层的办法,或许在那里我们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银发少女自座位上站了起来,银白色的长发一直垂到了脚跟,她道:“蔡老既然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那就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启程吧,希望正国他们也有去处。”


    蔡老摇了摇头,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清楚,外面的正国只是一个替身罢了,真正的正国很久没有露面了,现在恐怕谁都不知道这位在哪里。


    银发少女自台阶上走下来,两旁的亲卫拥了上来,护持在了她的左右,随后这一行人就在蔡老带领之下往地下密道行去。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各方

    半天之中,张御正在往独州方向飞遁,十余名修士则驾驭着遁光跟在后方。


    在飞空之际,他也是思索方才与沈参事的对话。


    按照沈参事的说法,曹度也是同样察觉到了青阳两府之中有不少造物人存在,只是曹度并不确定上层之中是否有人被造物人所替代,所以他并不敢信任那些同僚。


    故是这一次,他准备借悬于域外的战事之机,先理清军中的造物人,而后再挟势回返洲中,做一番彻底的清查。


    只是曹度自己孤军奋战,并没有多少把握,所以希望能得到玄府的帮助,并且他还希望张御能将此事呈报玄廷,这样此次行事便就名正言顺了。


    张御在考虑下来之后,觉得可以在某些方面进行合作,不过他却并不会去奏报玄廷。


    从竺玄首的只言片语之中可以看出,这件事情可能涉及到某些玄府上层,现在报上去未必有用不说,更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此事只能尽量由他们自己来解决。


    只要在军中查出一定数目的造物人,那么他就可以以玄正的身份介入此中,而后就可再以玄府的名义查验两府上层。


    飞遁有半日之后,他便折返了独州。


    此时此刻,军府大舰队早已经将独州团团围住,并且进行了接连数天狂轰滥炸,没有了霜洲舰队的干扰,舰队自是毫无顾忌的释放着玄兵的威能。


    只是短短四天时间,就已经将独州周围的军垒和工事全数夷平了,并且还轰开了位于独州上方一部分的地面护垒,这座外州的破灭可以预见就在这几日之间了。


    而在此时,还有不少独州上层试图与青阳军府联系,一个个都想要提前投诚,并愿意提供各种州内的内部情况和有用的线索。


    曹度对于这些人也是一概答应下来,他对于取拿霜洲人的性命不感兴趣,此回的目标只是为了消灭这个位于青阳上洲侧翼的威胁罢了,而有了这些人,也更方便他找到独洲制院,这才是重中之重。


    张御在了解到了这些之后,知道在攻破地面护垒之前,自己已不必要再参与接下来的战事了,他也正好趁着这个空隙回去调整一下,应付可能战后就会到来的约战,于是直接返回了自己位于后方的临时居处。


    在居处之内坐定之后,他便呼吸调息起来,在把气息理顺之后,他发现自身的心力和神通又有了些许长进。


    这应该是近来一段时间的斗战和经历战事所致。


    特别是经过了元童老祖、莫光辰、王崇晋等人斗战之后,他对道法和神通的认识也是更为深刻。


    而且……


    他把蝉鸣剑拿了出来,起指在上轻轻一抚,霎时有一道好似流水一般的光亮从上面流淌而过。


    这一道光亮并非因为气机而动,而是内中仿若蕴藏着一股奋扬勃发之意,似亟待他引动出来。


    自上次隐隐感觉到那等悸动之后,他在此后遇到的战事之中都是刻意用剑,到了现在,他感觉还欠缺一个契机。


    何峻向他发出斗贴,却是来得正是时候,藉此一战,他不定可达成所愿。


    就在此时,庐棚之外有弟子声音道:“玄正,曹玄修来访。”


    张御把剑收起,道:“请曹道友进来。”


    庐棚帐帘一掀,曹方定走了进来,对他一拱手,道:“见过玄正。”


    张御一点头,道:“曹道友,请入座。”


    曹方定在他对面坐下,道:“前些时日玄正关照我盯着那几名真修,这些时日来都无什么异动,只是在玄正离去追逐霜洲舰队之后,曹将军让那些真修分别值守各个方向,那时我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异常气息,但是此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我去往察看,就再未寻到任何踪迹。”


    张御问道:“此气在何处生出?”


    曹方定道:“在正北面,我查了查,那一处正是关轩所负责值守的地界。”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来人倒是谨慎。”


    曹方定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反应过来,道:“张玄正是说,来人知我在外观察,故是刻意做出这等举动,好偏误于我?”


    张御道:“来人泄露气机当是故意之举,但未必是发现了道友,这里大军猬集,道友只一人,哪有这么巧让道友察觉?此人应只是用此引开暗中可能存在之人,所以要说有问题,也多半不是关轩。”


    那些真修之中,关轩对玄修敌意最重,且与何峻关系最好,现在又多了这件事,看去其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恰是一切都太过合理了,反而显得太过刻意了。


    他并没有忘了那张齐礼给的他纸签,背后弄鬼之人看去是一个心思深沉之辈,这等人物可没这么容易就泄露了自己行迹。


    他转了转念,这次来得修炼至元神照影真修的共有五名,除开何峻、关轩二人,就是林伯然、楚功、于复三人了。


    他抬头问道:“关轩在北面,那么守御南面的是谁人?”


    曹方定道:“是楚功。”


    张御点点头,道:“那下来就劳烦曹道友盯着此人。”


    这个楚功未必就与背后那人有联系,但是与正北相隔最远的无疑就是正南了,对方若是故意遮掩,那么或许会下意识的远离那个与自己有所联系的人。


    既然现在不清楚到底是哪个,那不妨先从此人身上寻找。


    曹方定肃然应下,他站起一拱手,道:“若是玄正别无什么关照,那么曹某就告退了。”


    张御在座上端手一礼,道:“曹道友需小心为上。”


    曹方定一点头,几步之后,就退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密州之外的高空之上,何峻和关轩二人正站在一处看着远方不断在玄兵轰爆之中震颤的州域。


    关轩道:“这一战快要到尾声了,师兄你与那位张玄正的一战也可履约了吧?”


    何峻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早一点晚一点也是无妨,有诸位同门杀招寄托于万归鉴中,又有我此前积累下的胜势,此战我是必胜。”


    关轩道:“还是早一点好,我们出来的太久了,外面红尘浊世,污我道心,还不如回去坐关修行。”


    何峻道:“师弟说得有理,以后俗世之事我等还是插手为好,不过我观林师兄和于师侄他们,似是此来还有什么用意,一时半刻恐还不得回转。”


    关轩讶道:“是如此么?那便再等等好了。”


    而另一个方向上,林道人则是和于复站在一处谈论着。


    林道人道:“前几日西北方向狂风忽涌,看去颇不寻常,此风来得甚为怪异,起时既无预兆,落时也是十分仓促。”


    于复道:“师伯怀疑是那人的手段么?”


    林道人抚须道:“那风沙甚大,若非自然而成,唯有大神通者才可排布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于复想了想,道:“只目前看,霜洲与这位似无甚牵连,不过背后若真是这位,竺玄首想必也不会坐视的。”


    林道人点了点头,道:“说来竺玄首也是任期将至,他临行之前必会解决此事,待这位走后,恽尘道友极可能接任手下一任玄首,不过在玄廷封授到来之前,玄府就当可能就由那位张玄正作主了。”


    说话到这里,他忽然叹息一声。


    于复看了看他,道:“师伯可是担心何师叔与张玄正一战了?”


    林道人言道:“如何不是呢,何师弟他信心十足,只是他为这一战用了太多手段,太过激烈高昂,我怕就怕到时候双方谁都收不了手。”


    于复想了想,道:“事到如今,这场比斗也没法停下了,好在我把万归鉴给了何师叔,倒也不怕有事。”


    林道人颌首道:“若能如此,当是最好。”


    霜洲中域,密州和独州之间有着一座荒原之上很难见到的巨大湖泊,一支青阳舰队就暂时驻守在这里,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下方百里深处,却是存在一处充满着熔浆的巨大空洞。


    那高冠老者再一次跨过泊泊翻腾的熔岩,来到了此间,并对着那个三丈高下的幽蓝晶石一揖,待得那晶石之中的高大人影似是醒了过来,他才道:“正国,独州快要保不住了。”


    那高大人影语声里面没有一点波澜,道:“还能坚持多久?”


    高冠老者道:“最长不过十来天,最短也就五六日。”


    高大人影道:“那便让有潜力的都回归熔池吧,只要找不到这里来,那丢了就丢了吧。”


    高冠老者道:“正国放心,这里除了我之外,再无任何一个人知晓。”


    高大人影这时忽然问道:“齐婕在哪里?”


    高冠老者道:“这些天来右辅国一直躲在殿室之中没有动静,但战事有无有她都是一样。”


    高大人影道:“我缺少了一份源念,既然她已完成了生命晋升,那么就拿她来补足,你安排一下,让她回归熔池。”


    高冠老者躬身道:“我回去之后,就为正国安排。”


    高大人影不再说话了,很快晶石上的光芒又熄灭了下去,高冠老者一揖之后,就退了下去。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破州

    高冠老者由地下驰道而行,用了一夜时间回转独州,并回至临近上层的殿台之内。一到这里,他立刻感觉到了上方传来的隆隆震动,显然青阳军府的攻击仍在继续。


    他唤来负责监察此间诸事宜的一名高姓护军,道:“情形如何了?”


    高护军神情有些紧张,道:“回禀相国,我们最上层已经崩塌了,第二层看来也是坚持不住多久了,如果第二层被突破,那么我们这里就需直面青阳军府的兵锋了。”说着,他一抱拳,“属下恳请相国,还请快些撤去第四层!”


    就在这个时候,顶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声,此间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摇晃了一下身躯,上面也是有簌簌砂石掉落下来。


    在场之人俱是脸色一变,因为这一瞬间,外面的隆隆声响陡然变大了许多,这说明第二层最外围很可能已经被攻破了。


    其中一名侍从焦急的看向高冠老者,道:“相国……”


    高冠老者却是很镇定,他站着没动,道:“慌什么,我之前关照的都有照做么?”


    高护军看他如此,心里也是佩服,道:“回相国,都安排了,所有玄兵都已埋下。”


    高冠老者回转头,吩咐对一名亲信卫士道:“你带一千披甲军士去往辅国府,去把右辅国请来,还有,把天机院的陈大匠和赵大匠也一并接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那亲信卫士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道:“相国,万一左辅国和那两位大匠不愿呢?”


    高冠老者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把他们请来,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那亲信卫士立刻明白了,躬身一抱拳,神情冷肃道:“属下明白了。”


    高冠老者待他走后,又向高护军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高护军道:“我们手中还有十三万军卒,不过现在人心动荡,很多人暗中和青阳军府勾结,属下真正能掌握的只有两万精锐,只是青阳军府很重视自己军卒的性命,看起来他们宁可用玄兵开道,也不会派遣军卒来与我争夺要地的。”


    这时上方的响声忽然停了下来,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是青阳舰队停止攻击了,而是下一轮更大轰击即将到来的短暂间歇。


    高冠老者道:“高护军,你不必在我这里等着了,去做你该做得事去吧。”


    高护军用力一点头,抱拳道:“那属下就告退了,相国,保重!”说着,他退开几步,就转过身离去了。


    高冠老者等了大约半个夏时后,那名派遣去的亲信卫士转了回来,并急急道:“相国,右辅国宫中并无人踪,我们在殿宇后苑找到了一个出入口,从痕迹上看,人至少走了三天以上了。”


    高冠老者一惊,随即冷笑道:“好啊,一个个都想着跑。”他又问:“制院那边呢?制院那边又如何?”


    那亲信卫士叹了一声,道:“在下到的时候,制院那边从上到下都已经自裁殉国了,相国,制院的师匠和大匠们对霜洲对相国还是忠心的。”


    高冠老者却是面无表情道:“忠心个什么?这些师匠心底何曾对霜洲,对正国有过半分敬意?若无差错,那些尸身应该只是一些造物人替身罢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相顾无言。


    而在此时,外面有一个侍从匆匆奔了进来,神色惊慌失措道:“相国,相国,大事不好了。”


    高冠老者此刻心情已经是波澜不起,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那侍从慌张道:“高护军,是高护军,他方才出去后,竟然带着所有麾下军卒去上面投靠青阳军府了!”


    众人一听此言,不由都是大惊失色。


    高冠老者今天收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一时竟然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已然是麻木了。


    那侍从急声道:“相国,高护军知道第三层所有的虚实,也知道相国在这里,相国,请速速离开吧。”


    高冠老者冷声道:“总算他还有点情谊,没有把我抓了直接献上去。”


    他看了一下在场众人,道:“你们呢?你们有要走的么,你们如果要走,可以离开,我不拦着你们。”


    这里所有亲卫和侍从对视一眼,皆是躬身道:“我们皆愿跟随相国!”


    高冠老者看了看所有人,最后沉声言道:“好,如今独州已不可守,那就唯有放弃了,你们随召集人手,随我撤离此地,”他看向外面,沉声言道:“只要融池还在,我们总有归来那一日的。”


    青阳大舰队在攻破数层地垒后,又连续对着独州州域轰击了数日。


    整个独州的外层壁垒不但被全部轰破,连内层也被轰的千穿百孔,再无一处完整的地界。


    而后三十余万军卒和难以计数的造物往地下冲入进来。


    不过独州的大多数上层人物尽管已是失去了抵抗意志,一个个接连投降,但是中下层却仍有一些人不肯放弃,仍在那里顽强抵抗着。


    但是这些人现在却属于少数,在青阳军府的优势兵力之下像泛起的浪花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从青阳方面从投靠归来的霜洲军众中得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独州的下方第三层处有一处地界是霜洲正国所在的府邸。


    对于这个人大军上下都很重视,曹度关照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尽量活捉此人,若是这个人能控制在手里,不但霜洲上下将再无隐秘,而且对于霜洲人的处置也将会方便简单许多。


    在军府大军急速往地下挺近的时候,张御此刻却是来到了独州的西南角上。


    这里原本是一处颇大的花苑殿台,现在因为玄兵的轰爆,只剩下了一片倒塌的残垣断壁,不过因为僻处角落,本身又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才有一部分残留下来。


    此时他目光一落,诸多杂物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浮托而起,缓缓飘向了天空,许久之后,有一个金属匣子自里飘了过来,被他伸手一把抓住。


    他审视片刻之后,打开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是一百多枚米粒大小的珠子,上面缠绕着丝丝游走不定的电光,还依稀能听见雷霆之声,这东西隐隐给他一股危险的感觉。


    看过几眼后,他若有所觉,手指一动,啪的一声将匣盖合上,往天中看去。


    上空飘来了一道光亮,一个金属巨人在他面前落下,而后身上外甲一退,里面显露出来的人是他曾在曹度身侧见过一名披甲军士。


    这名军士对他一抱拳,道:“张玄正,我们找到那霜洲正国府邸所在了,詹校尉此刻已率人往那里过去,只是传闻这正国甚有神异,曹将军怕出意外,故想请张玄正也同往一行。”


    他顿了下,又低声道:“制院那里,将军说也已是派人过去了,请张玄正放心,一有消息就会通传玄正。”


    张御点头道:“我知晓了。”


    这军士显也有军务在身,再是一礼,便又纵空而去。


    张御看着天空之中一道道划过的明光光芒,他将匣子收入了紫星袋中,随后驾起遁光,往南飞去。


    他出来之前就已是得知了那处正国府邸所在位置,所以这回来的极快,只是半刻后,就落在了一处规模巨大的宫台广场之前。


    这座殿宇宏伟坚固,哪怕经历了玄兵的摧残,依旧屹立不倒,只是殿前的蟠龙柱和各种守御造物的座台都已经被摧毁了,此刻不断有军卒朝里涌入进去,里面传来了阵阵轰响爆裂声,显然还在激烈的交战之中。


    他身形微微悬空离地,而后朝里快速飘去,迅速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宏大宫观,而地面上到处可以见到残破的晶玉巨人的尸体。


    随着里面激战的声音越来越是清晰,他最终来到了一处雕琢着巨大霜花的大殿之前。


    大殿之前是一条竖着一排高柱的屋廊,上方则两侧是高大的雕塑,俱是些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灵。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些雕像之中都有着淡淡的热流,尽管并不强烈,但的确存在着,


    他站在那里不动,那些热流就往自己身上汇聚而来,一般来说,他隔远吸摄物事是不会出现任何破损的,然而这些雕像却是不同,在上方的热流消散之后,却一座座坍塌下来,摔在了两侧的地面上。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大殿里面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欢呼之声,而轰鸣声则是停了下来,不由目注过去,过去许久,便见一个身着华丽衣衫的男子被一队披甲军士押着走了出来。


    这名男子四十上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轮廓分明,戴着象征着王权的冠冕,身着金白色高领霜花王服,此刻便是被人押解而行,可神情之中依然透着一股威严之色。


    张御站在屋廊之下,看着这一行人过来,朝着前方一名军士问道:“这是谁人?”


    那军士见到是他,急急停步,一抱拳,兴奋言道:“回禀玄正,这人就是霜洲正国。”


    张御深深看了一眼那男子,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出去,来到了外间,他看着满目废墟,陷入了思索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一声悠悠剑鸣传至。


    他抬目看去,便见一道遁光自天落下,轰地一声坠在了前方一座残破台座之上,身背双剑的何峻自里现身出来。


    他站在上面望向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独州已破,你我这一次约战,是否可以履约了?”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履战

    在青阳大军攻入独州的时候,林道人和于复二人也正在一处疑似有神异力量的存在的地界上查访。


    这时有一名弟子飞遁过来,拱手一礼,道:“于师兄,林师伯,何师叔好像去寻那位张玄正斗战了。”


    林道人一惊,道:“什么?这个时候?”随即他叹道:“唉,何师弟他也太心急了。”


    他对何峻又是埋怨又是不满。


    现在霜洲的事情还没有了结,你又急个什么呢?而且他们都不在身侧,万一有什么意外也难以伸手阻止。


    于复想了想,道:“林师伯,何师叔信心十足,想来就是嫌我们在时难以公平一战,所以才趁此机会找上张玄正,好使无人妨碍于他。”


    林道人摇了摇头,道:“这是他任性了,此事我们不能不管,他们二人谁伤了都不好。”


    于复点头称是。


    两人也没再管其余,询问了一下那报讯弟子,当即纵光往那约战之地纵光赶去。


    而在正国大殿广场之上,张御看着何峻片刻,点首道:“也好,既然何道友如此急切,那便在此了此一战。”


    何峻满意道:“痛快!”


    随他一语说出,背后双剑也是随之发出一声鸣声。


    这一次对战,他将“明泽”、“追光”二剑都是带了过来。


    这是两把上乘剑器,明泽剑一旦祭出,便可藏于耀光之中,斗战之时可伏于一旁,一旦见机,便可杀出。


    追光剑运使之时则快若疾光,迅捷无比,只是剑主运使之时需用追光剑的心法驾驭,不然也难以适应那等超绝剑速。


    而这两把剑器还可以相互配合运使,一经祭出,往往无人能抵几个回合。


    此前他与林道人等人斗战之时,开始都是动用自己的剑法,往往只是陷入苦斗之中,可一旦这两把剑器使出来,那么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分出了胜负。


    可正如与那几位同门斗战一般,他也没准备一上来就拿出两把剑器,而是将伸手自己的佩剑拔了出来。


    若是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剑法击败对手。


    他之所以迫不及待与张御一战,除了要拿回所需的东西之外,也是因为自身处在了功行修为的门槛之上,若是能凭借自身之能一举击败张御,那么他便能由此破开瓶颈,进入另一个境地之中。


    张御此时也是伸手虚握剑柄,方与蝉鸣剑一接触,此剑就发出一阵清清剑鸣之声,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一股清刚健强、振奋激昂之意涌了上来。


    他似是蝉鸣剑之剑意,又似他自身之念,而此刻两者合而共鸣,似是已不分彼此。


    何峻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他能感觉到张御身上有一股令他忌惮的气机,可越是如此,他斗志越是高亢激烈。


    在连败数位同门之后,他的法力神通都是倍于平日,他自觉要是如此还胜不了对手,还需仰仗剑器,那么以后就愈加难以突破了,说不定就只能止步眼下了。


    此时他眼神一厉,而后剑光一闪,已然跃光斩来!


    张御那虚握五指微微一紧,随着一道湛湛光芒闪过,已是将蝉鸣剑从剑鞘之中拔出,感受着与自身牵连一体感觉,他身形微微前倾,亦是一剑斩去!

    剑刃未曾相触,激荡的剑气已然横跨数十丈,在半空之中交错激撞,随后两道光芒如两颗相对而来的陨星一般撞在了一起。


    轰!

    一个巨大的地坑出现在了废墟之中,而后是闪光和剧烈的地震,隆隆声响也是让周围的青阳军卒都是有闻。


    这样的动静也是引发了顶上一驾驾斗战飞舟之中军士的注意。


    “不是停止了投掷玄兵了么?怎么地面还有动静。”


    “看那边……”


    随着一名军卒手指,所有人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就见两道剑光在那处闪烁击撞,开始还是在地面之上,但只一瞬间,就飞空来到了天穹之上,并且在数十上百里范围内穿梭回转,碰撞不绝,时不时会爆出一阵光亮和冲击气浪,被波及到的飞舟都会晃动不已。


    那光芒实在的闪动太快,以至于肉眼难以捕捉,只是声光和激荡的剑气在四周盘旋。


    众军卒只觉耳畔一阵闷响,而后就光芒又一次远去,只在众人留下了深深的震撼,。


    而张御和何峻两人在那些军士眼中声势惊人的斗战,实际上只是彼此的最为寻常的剑气碰撞罢了,而真正的力量早就那交击一瞬间被各自的心光法力承受下来了。


    张御能感受到对方剑上法力充沛,再加上剑上运技之法高明,这才能在与他进行正面相攻。


    只是在此之前何峻的气机却并没有如此强横,很显然是用了某种秘法神通。


    可这样却也正合他意,他能感觉到蝉鸣剑上那一股气机正在勃发而动,正是这样的比拼才能激引出上面的力量,若是对手太弱,无法使得他将自身心神气意与剑法一同发挥出来,那么这一战就毫无意义了。


    何峻此时却是感觉到了压力,方才在地面之时,两人与于刹那间剑刃击撞了数百次,他自身的尽管依靠了“历决重天”大大提升了法力,可仍旧无法压倒对方,甚至还微微有些欠缺。


    这等情况,近战下去对自己不利,稍不疏漏,就可能为张御所趁,故是他直接遁空飞驰,意图拉开距离,以遥击制胜。


    不过张御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几乎是如影随形跟来,故是哪怕到了天中,也是始终维持着近身攻战的格局。


    何峻见此,知晓凭眼下手段难以摆脱,当即从万归鉴中借了一个神通,此术名唤“化影离天”,这是由楚功处照入鉴中的,其能遁入剑照远影之中,于一瞬之间拉开与敌手的距离。


    此刻他只是一转之间,身影虚虚一晃,瞬息在极远之处浮现了出来。


    然而就在他神通展露的时候,张御身上星光洒散,亦是消失于原地,就在何峻再度现出身影,他也是自虚空浮遁而出,手中蝉鸣剑去势不变,一道剑光隔空斩来。


    何峻不得不应剑招架,他见此举并没有能达成原来目的,当即又另行施法,从万归鉴中又借出一门名唤“横绝天壁”的神通,这一门神通若至高深之处,可以剑斩空,划断彼我之域,一线之隔,仿若天堑。


    不过他神通毕竟是借来的,并无后力支撑,故此也只能阻敌一瞬罢了,可对于他们这等剑修来说,就算一瞬也是足够了,足以让他远遁飞去。


    于是他往后一仰,顺势飞空而走,可是这个时候,一道剑光忽映眼中,顷刻就到面前,却是张御驭飞剑而来。


    他是倒不慌,他料张御必会遥剑飞来相阻自己,但是飞剑之术,若无神通附着其上,是比不上近战持剑之威的。


    而他看过之前张御与王崇晋斗战,知其并不擅长这等神通变化,故是认为只消稍稍应付,自能挡开,下来就轮到他隔远施展剑上神通了,这样斗战主动之权就落到他手中了。


    于是他也是放出一剑,准备将来剑架开,然则两道剑光一撞,却觉那剑上有一阵无可抵御的力量传来,他的飞剑却是被轻而易举的磕开。


    他心下不由一惊,没想到张御飞剑之中亦蕴有如此威势,所幸此刻是遥剑而攻,心意一招,自可将自身剑器招了回来,再将对方来剑挡住。


    可是这样一来,受此剑势拖累,势必被阻在原地,方才所施神通自是成了无用之举。


    他性情较为刚直,却是不甘心如此召回飞剑,反是催促剑光反往张御所在之地杀去,同时又从万归鉴上借出一个神通。


    此术名唤“气胜攻反”乃是从关轩处照入此中,这里神通之妙在于,若两人对面而攻,己方一剑必能先一步落于对手身上!

    他不指望能一剑杀伤张御,只求将其迫退,如此他仍可占住胜机。


    张御眸光微闪,他也不难看出这一个斗战的转折点,若是自己此刻偏让躲避,那么下来攻战不说陷入颓势,可必会失去之前的主动。


    故是他心意一转下,身上心光绽放出来,同时紫星尘砂飞了出来,化一道盈盈紫气环护周身,同时闪身遁上,疾趋近前,一把握住蝉鸣剑,挟来势挥斩而下!


    何峻眼瞳不禁一个收缩,他也看出了张御用意,可张御敢承受他这一剑,他却不敢同样如此做。


    现在选择似只有回剑相救,只是他神通乃是借来,能放不能收。


    他也是果决之人,尽管他知道可能错失机会,可是剑法交战犹豫不得,一见在此之上没有把握,立刻放弃了原先打算,只以求胜为上。


    这念头一起,就有元神照影自身上浮出,而在出来之时,却是顺手将“明泽”、“追光”两剑抄入手中,两剑轻轻一个挥舞,便晃出一道明光,伴随着耀眼光亮,同时一股杀机也是从中溢出。


    张御心中浮起一阵警兆,那一阵光芒他感觉极有威胁,似能杀破他周身守御,直接攻袭到他身躯之上。


    这个时候他若是收剑不攻,转为守御,那自可避架可这一击。


    可是同样他并未如此做,而是剑光一展,攻去剑势却是再快三分!


    相对这些真修而言,他自认并没有层出不穷的神通,只有过人的力量与速度,实际上在之前的近身战之中已经证明了,与敌交战,不必处处皆是精通,只要能做到这两点便就足够了。


    而他这意念一起,仿佛做出了什么选择,心神之中更像是抛却了什么负累,只觉一阵活泼舒畅。


    与此同时,蝉鸣剑上绽放出一阵阵急剧震动,随后轰然一震,那原本蕴藏其中那勃勃欲发之势骤然破茧而出。


    刹那间,一道明光闪耀天地,阻挡在前的一应剑光亦是轰然破散!

    而在林道人和于复等人赶来的时候,却是正好看见了他一剑横天,斩入何峻身躯之中的那一幕!

    ……


    ……


  第一百九十章 斩诸绝


    张御一剑斩出之后,只觉自身心神意气一阵升华,心力往剑上流转也是变得无比顺畅。


    原本他猜测,蝉鸣剑上那等变化许是剑中蕴养出了灵性。


    毕竟剑器常常与剑主沟通,又受剑主气意感染,所以感气而生灵之事也是最为常见的。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勃发之机是什么了。


    这并非是什么剑中灵性,而是“剑上生神”!

    这是比“心剑合一”更高一层的变化,是在剑主御剑对敌、人剑相合达到一定境地之后,才有些许机会衍变出来的一种玄妙神通。


    这等机会其实十分难得稀少,关键是某一个契机才能引出,且若是沉淀蕴养太过长久,此神很可能就会沉淤不出,所以剑主有时候便是感觉到了,也未必见得能够抓住。


    他此刻倒是十分感谢何峻助自己磨剑。


    恰是在莫光辰之后,王崇晋和何峻接二连三对着他的挑战,才使得他得此契机。


    这三人都是同出一门,源于一脉,却又变化各不相同,论及战时实力,又是一个高于一个,正好给了他一个逐步适应,层层而上的台阶。


    也是如此,他对待何峻也是如对付王崇晋一般,没有将之杀死,而是削去了其一身功行。


    至于这位究竟能否练回来,这要看他自身造化了。毕竟真修那处也不乏活人神通和丹丸,只是代价通常都不小。


    林道人和于复二人此刻见到何峻被斩,也是心中一沉,不及去和张御说话,急急往往何峻所落之处飞纵过去。


    何峻在方才那一剑之中已横飞了出去,此刻仰跌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两人落地之后,林道人上前稍作检查,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也是神情黯淡,后者与王崇晋一般,性命无忧,可是修为却是保不住了。


    于复此刻伸手一拿,将万归鉴收至手中。


    他查看了一下,却是不由一惊,他本以为何峻是因为不及祭动万归鉴这才被一剑杀败。


    可现在看下来,却发现鉴上守御之力最后实际是被引动出来的。


    虽然这不是何峻自身法宝。运使起来难免威能不足,可是鉴上宝光守御之能也不是摆设,可最后仍旧是被张御剑光斩破,显然那横绝天际的一击威力极大,远远超出他此前的判断。


    他想了想,道:“师伯,你看张玄正那最后一剑是不是……”


    林道人面色沉沉,他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了,剑上生神……”


    他感慨了一下,摇头道:“我们这许多同门之中,也只有王师弟和你师父有此本事,没想到这位也是练出来了。”


    王崇晋剑上生神之能名唤“越千机”,在练剑之时,自然而然就能寻到最为契合自己的剑中道法,而不必去刻意找寻尝试,所以他才能练出诸般神通,变化远远比其他同门来得多。


    于复问道:“林师伯可能看出,张玄正这剑上之神是什么?”


    虽然所有的剑上之神都是不同,可大致可分为三十六种。


    这里面没有强弱高下之分,全看御剑之人本身运使的如何,同一种剑上之神不同之人使来威能自也是不同。


    林道人闭目片刻,随后才睁目言道:“如果我没看错,此人剑上之神,当是‘斩诸绝’!”


    于复喃喃道:“斩诸绝么……”随即他感叹一声,“难怪了。”


    像王崇晋的“越千机”完全就是剑上变化,而“斩诸绝”则是完全相反的路数,依靠的是御主强横的法力心光来催动剑器,从而达到力与速的极致。


    若是那等追逐“万法皆破,万物皆斩”之境的剑修,那么修得“斩诸绝”就是必由之路了。


    就如同方才那一剑,何峻败的一点都不冤。


    当时他无论是什么神通变化,是什么剑法剑招,只要不能正面接下这等剑势,那么俱是无用。


    倒是闪身遁避可以躲开,可偏偏何峻气性刚直,关键时刻想着的只是如何对攻,自是错过了躲避的机会。


    林道人此时对张御又是不满又有佩服。


    不满的是他连续杀伤了自己一脉两名大有潜力的同门,佩服的是这等剑上生神之术也只有少数人才能修炼出来,天资禀赋是其一,关键是自身意志与心性需坚定到无可动摇摧折的地步才可能做到。


    这是十分困难的,不然他也不会到如今也修炼不出了。


    张御在天中收拾心神之后,往何峻落处看有一眼,见得林、于两人到来,便也不在此多留,腾身一转,便遁空而去。


    现在找寻造物人线索才是眼前要务,斗战既已过去,便就无需放在心上了。


    正飞遁之际,对面有一名披甲军士朝他飞来,尽管其人浑身包裹在外甲之中,可是他仍能看出这是方才过来传讯那位军士,料想是有什么事,于是身形一止。


    那军士也是缓顿下来,抱拳道:“张玄正,我们已经找到独州制院,只是那里只有一地尸身,那些大匠疑似都已死亡了,消息已经上报上去,曹将军也让我告知玄正一声。”


    “嗯?”


    张御略作思忖,道:“劳烦引路,带我过去一观。”


    “是!”


    那甲士对他一礼,便就一转身,纵空在前相引。


    过不多时,两人往一处地下隧洞之中落去,随后沉入了一处地下湖泊之中,行有片刻,再次浮出之时,两人就出现了一处用金石砌筑的地下殿台之内。


    那军士道:“张玄正,这里就是独州制院了,请随在下来。”


    张御看过去,这里已经被一大队披甲军士控制起来了,除了一些负责值守的造物,还有一些随军师匠在这里出出入入。


    他跟着这军士往里行去,穿过一处处工坊和殿台,不久之后,来到了一条长廊之前。


    军士到此停下,道:“前面已被封锁,将军有令,除了玄正和诸位校尉亲军,余者不被允许入内,在下需得在此止步了。”


    张御点头道:“劳烦了。”


    那位军士连忙一抱拳,口称不敢。


    张御摆开衣袖,抬步迈入廊道之内,这时他目光一转,却是见到两边出现了一排与在正国府中时见到的一般无二的魔怪雕像,同时亦有丝丝缕缕的气息从右侧雕像之上传来,而左侧却是无有任何反应。


    他仔细一看,发现左侧雕像完全是新近塑造的,而右侧的看去则是古旧沧桑一些。


    他脚下迈步,往廊道另一端行去,随着那些热流被吸摄干净,右侧雕像便齐齐缺裂倒塌下来,唯余左侧那一排仍在。


    他在走廊尽头站定,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心意一动,随着一道剑光飞过,左侧雕像也是尽数崩毁。


    嗯,终究是魔怪雕像,放在这里也不妥,还是毁了的好。


    他召回剑光,归入鞘中,这才转身往里厅走去。


    里厅之中正有几人站在那里,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也都是回头看来。


    张御也是看过去,见到其中一个正是詹校尉,旁侧还有两个他的亲卫,此刻似在对着一名矮小的霜洲老者问话。


    见到是他,詹校尉主动迎上来,抱拳道:“张玄正有礼。”


    一礼之后,他放下手,又言:“玄正来的正好,我们来时制院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人还活着,其余都已伏尸在地,只是我尚无法分辨这些人是否那些匠师本人。”


    那霜洲老者忙道:“不敢欺瞒贵方,这些的确是诸位师匠和大匠,贵方若是不放心,可从俘虏之中找寻相识之人过来一辨便知,骗不了人的。”


    张御看向他道:“你是何人?”


    那霜洲老者躬身道:“在下穆通,也曾是制院师匠,只是年岁过大,技艺也不精湛,故是早早回去休养了,是诸位大匠和师匠命人寻得在下到此,负责给他们收敛尸身的。”


    张御思索片刻,道:“哪一个是陈大匠?”


    穆通道:“就在后面。”


    张御示意他带路,随后便跟着此人走到了后厅之内,却见一个高大老者正躺在大厅中间的玉台之上,身上发须和服饰都很齐整,面容很是安详。


    穆通唏嘘道:“这位便是陈大匠了。”


    张御眸光微微闪动,凝视有片刻,眼前顿有一幕光影晃动,随后便看到其生前似是服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倒毙在地,再被人抬到这里整理收拾干净。


    他思索片刻,道:“带我去看其他人。”


    穆通道了一声是,带着他把其余人都是一一看过。


    张御这时发现,除了三名大匠之外,其余师匠的生前痕迹几乎都是没有,就好像他们是凭空诞生出来的一般。


    由此可以断定,这些师匠绝然未死,这里躺着的只是此辈的造物替身罢了。


    只是那名陈大匠……


    虽然对于上层霜洲人来说,对自身肉体的死生并不怎么在意,反正最后都是能够回归融池的,看去自裁似也不令人意外。


    可实际上,有许多上层宁愿如齐礼一般投降,也不愿意归入融池之中,因为记忆有可能会被洗去,而且这终究是由死而生的过程,谁也不知道当中会发生什么。


    而似陈大匠这般拥有一身技艺的人,又怎么肯将自身的记忆和生命交给他人来主宰呢?


    他犹自记得,那名霜洲左辅国舟船之上落下来的那名老者,观其最后之言,明显就是另有替代身躯。


    而这位陈大匠身为大匠,想来也不难做到这一点。


    他思过之后,便抬首言道:“詹校尉,此辈当还未亡,需在这里仔细搜寻,不定能找出此辈逃亡线索。”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发现

    张御看了眼四下,心光向外扩展出去,霎时将整个制院都是遮住。过许久之后,他睁开双眼,道:“詹校尉,到西北角一处摆着白狮雕像的工坊之内搜查一下。”


    詹校尉立刻唤来亲卫,道:“听到了么,到那边工坊里去,给我里里外外再搜查一遍,任何细节疑点都不要放过。”


    亲卫抱拳而去。


    张御再是感应了一下,见别处再无可疑之地,便就收回了心光,并对詹校尉言道:“我们也过去。”


    詹校尉道:“张玄正,不知这些尸身该如何处置?“


    张御道:“留着,应该还有用。”


    詹校尉立刻嘱咐亲卫把这些匠师的尸身全部妥善收好,而后两人出了里厅,沿着廊道往那一处工坊而来。


    待到得地界后,见这里前后已被一群披甲士卒团团包围住了。


    张御走入进去,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造物工具,案上还有一张张凌乱的图纸,他扫了几眼,见上面描绘的俱是一些外观奇异的造物生灵,还有一些则与外面那些魔怪雕像有几分相似。


    这个时候,此前那名亲卫走了过来,抱拳道:“校尉,我们在后坊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处地道。”


    詹校尉神色一沉,道:“为什么方才没有找到?”


    亲卫道:“回禀校尉,那上面有神异力量遮掩,很是隐蔽,而这一回,是队率命令我们用灵性力量一处处撞击才试探出来的。”


    张御道:“此是小节,先看一看这一条地道通向那里。”


    詹校尉点了下头,便让那亲卫前面领路。


    这处工坊并不大,从前至后不过百步,张御与詹校尉两人到来后,见在后坊的墙角处有一处深长的地下井道。


    詹校尉道:“派人下去看过了么?”


    亲卫道:“未得校尉命令,我等不敢擅入。”


    张御能感应到这井道很深,且后方似有着更为广大的空间,他略作思索,道:“劳烦詹校尉在此等候,我下去一观究竟。”


    詹校尉正容道:“玄正千万小心,先前一个降顺我们的霜洲护军说是有人关照他在四周埋下了不少玄兵,这些师匠是摆弄这些东西的行家,不定也会留下一些手段。”


    张御点了下头,便飘身而下,沿着井道大约下去十余里,他来到了底部。


    前方是一座封闭的金属门,看去已经封死,他伸手一按,这大门立时扭曲变形,而后向里分开。


    他跨步入内,面前出现的是一处硕大的地下空间,当中停有一处泊舟天台,几个舟架如今空荡荡的,而两侧墙壁之上则是一个个蜂巢般的琉璃舱,里面应该原来摆着什么东西,现在也是一个个空无一物。


    而在天台最后方,则是一条阔长地下隧道,三排三角状排列的幽蓝色的导引光亮依旧在那里闪烁着,一直延伸到极远处。


    他眸光闪烁了一下,看有片刻之后,便见到有数十人慌慌张张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上了一驾光影模糊的飞舟,再从天台沿着这一条隧道离去。


    收回目光之后,他当即身化虹光,骤然自原地消失,而后隧道之中传来一阵物体飞速穿过之后轰响之声。


    这条隧道极长,张御也是在飞纵了许久方才看到了一个更向下的出口,他沿此而入,随即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处水域之中,而后再往上浮行,最后化一道光芒冲出,来到了地表之上。


    他朝周围扫了一眼,却是认得这里,这处是位于两州之间的一座大湖,之前在从密州前往独州的路上曾有路过。


    而在湖边,还有一支青阳军府的分舰队驻守,这个时候这些军卒察觉到了动静,也是有一队甲士过来察看。


    那为首之人是一个营管,他却是认得张御的,忙是上来一抱拳,道:“原来是张玄正,持戈营营管刘同见过玄正。”


    张御点首为礼,道:“刘营管,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驻守在此的?”


    刘同道:“在随大军攻下密州之后,在下便奉命到此驻守了,此后一直未曾离开,可惜未能参加攻灭独州的大战。”说到这事,他语气之中不免有些遗憾。


    张御道:“那么也有月余时日了,刘营管,你们在这里驻守,近来可曾发现周围有何异动么?


    刘同肯定道:“绝然未有。”


    张御心下一转念,那飞舟绝然是从隧道之中离开的,而且离开才是不久,若是驻军未曾发现,要么是此辈用的飞舟技艺很高,出入没有什么动静,要么就是另有隐秘的出入之地。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他望了一眼宽阔的湖面。


    或许此辈根本就没有离开,而就是留在了这里。


    他当即把心光放开,霎时笼罩住整片水域,往下搜寻而来,随着感应不断往下延伸,却是很快就有了发现。


    他抬头对刘同道:“刘营管,劳烦你去调集一队人手过来。”


    刘同神色一凛,他并没有多问,抱拳一礼,道:“玄正稍待,我很快就赶回。”


    而此刻湖底下方大约五里深处,却是暗藏着一处形如飞舟建筑。


    在金属舱室之中,有几个名师匠模样的霜洲人的正在对话。


    “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多久?”


    “现在独州应该已经陷落了,那些青阳军府的人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但他们许会派人留下来监视,我们在这里估计还要在停留上一两年才能稳妥。”


    “诸位,如果觉得这里憋闷,那么就去睡上一觉,醒来之后那些青阳军府的兵卒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这些霜洲人在议论了一阵之后,就各自散去,回了舱室之内休息,并很快进入了沉眠。


    霜洲人常年生活在地下,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而且以他们的身体结构,可以以长眠来降低身体消耗,并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中,如果事先进行过补充,那么沉眠三至五年的时间也没有问题。


    唯一的缺点是长期不接触阳光,可能会得一种惧光症,需要适应极长时间才能再在地面之上行走。


    而就在他们深眠的时候,顶上却是传来的一阵阵隆隆震动之声。


    所有人都被惊醒,而后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聚集到了大厅之中,并很快察觉到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分明就是建筑外层正在遭受到外来冲击。


    有人慌张问道:“怎么回事?难道青阳军府的人发现我们了?陈老不是说这里没人能发觉的么?”


    有人颤声道:“外面可是定湖啊,怎么能这么胡来,万一被破开,我们都要被淹死……”


    在众人惊惶之中,上方轰然传出一声大响,便见那里破开一个大缺口,无数金属碎片散开之后,便悬浮在了那里,而想象中的水流也并没有到来。


    众人往上望去,便见一个浑身玉雾云光环绕年轻道人悬浮在了上方,而在他身后,万顷湖水俱被阻挡在外,宛如隔了一层琉璃罩,丝毫不能侵入进来。


    过有片刻,水中一阵涌动,而后一个个高大的金属巨人从那里冲出,而后纵身落下,轰然站在了这个厅室之内,并把所有人团团围住。


    张御扫了所有人一眼,道:“谁是这里的主事?”


    众人互相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一名老者站了出来,勉强维持着镇定的神色,朝上一拱手,道:“我是大匠韦图,可以代这里之人说话。你们当是青阳来人吧?


    我们愿意跟你们走,但还请不要伤害这里的师匠和匠人,他们每一个都有精湛技艺,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张御淡声道:“做未做过,自有规矩律令来断。”他感应了一下四周,又道:“陈大匠可在否?”


    韦图摇头一叹,黯然道:“陈大匠不肯和我们一起走,他早已服毒自尽了。”


    张御不置可否,看向刘同,吩咐道:“刘营管,劳烦你把所有人都是带走,这些人很重要。”


    刘营管一抱拳,道:“张玄正放心,不会漏了一个。”


    而此刻独州州域之外,楚功来至一处无人所在,站定不动,而后身上光芒一闪,元神照影已然飞驰了出去。


    他来至荒原之上,手中有东西闪烁了一下,过了许久,同样一道照影出现在了近前,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楚道友,急急唤我而来,可是事情有什么变数么?”


    楚功还了一礼,叹道:“道友料准了,我师弟昨日与那位一场约战,只是……他却是战败了,东西看来也是无法取回了。”


    公孙泯道:“我早便说过,要及早下手为好,只是东西必须拿回,看来我们要另行设法了。”


    楚功道:“道友待如何?”


    公孙泯道:“我观独州战事已是大致结束,此人用不了多久便会返回驻地或者洲内,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楚功却是摇头道:“不可,便不说这位身侧有着不少玄修卫护,就算只他一人,我等也很难如愿。”


    公孙泯笑了笑,道:“我知道道友不愿,可是如今情形,道友便是不愿怕也不成了。”


    楚功一皱眉,看了他几眼,不悦道:“怎么,道友莫非想要挟我不成?”


    “倒非如此。”公孙泯失笑一下,道:“好歹你我论友,我怎会做这等事情呢?便是不愿,我自不会强迫,只是……”


    他突然朝某个地方指了一指,道:“道友,你我今日见面,早已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道友,你又当如何选择呢?”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追索

    楚道人听得公孙泯如此说,心下不由一惊,当即往其所指方向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望见,可却是感到了一股正在远去的气机,此气极为飘忽,若不是公孙泯点破,他根本无可能发觉。


    对方很明显是一个修道人,而此刻在独州地界上的,除了他们这些灵妙玄境出来的真修之外,剩下的便是那些玄修了。


    想到自己近来很可能一直都被人盯着,他也是神色微沉。


    此时他又看了看公孙泯,他并不清楚,其人是不是早就有所发现,只是此前故意没有点破。


    公孙泯见他望来,一笑言道:“想来道友也是能猜出那些是何人,此辈盯上道友,想来是对道友早就有所怀疑了,而今又见到你我在此处商议,怕是会另有猜想。”


    楚道人冷静言道:“那又如何?我与道友会面之时所用言语皆用法力传音,他也听不去什么,总不能因为我与外人交通而来问罪于我吧?”


    公孙泯笑了笑,道:“可是道友那些同门知晓此事,又会作如何感想?”


    楚道人皱眉,这是一个问题,玄修那边且不论,自己那些同门可是清楚他的底细的,若是知晓自己与外人联络,那么肯定会对他有所怀疑,继而联想到其他事上面。


    不过怀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玄修也不可能将此事随意说出来,反而若是给公孙泯当刀子,那么自己永远只能和其人绑在一处了,这也并非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故是他淡淡道:“这便不劳道友操心了,我自有解决之法。”


    公孙泯深深看他一眼,笑了一笑,打一个稽首道:“那就好,既然无事,那在下便先告退了。”言毕,其人便如来时,忽化一阵气雾往远空飘去了。


    楚道人看着他离去,心中却是没来由感觉到一阵不妥,过了一会儿,他却是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来,把头一抬,暗道:“不好!”


    他元神照影一晃,立时化作一道疾光,追着公孙泯离去方向而来。


    独州城北之外一处荒僻地界,曹方定正坐在一个临行开辟出来的一个地穴之中。


    他自得了张御授命之后,这几天来一直跟着楚道人,之前一直未曾见到什么异状,只是方才见到其人元神照影无端飞出,他也是遣伏余观想图跟了上去,并且见到了其人与另一人碰面。


    可他未曾想到,那另一人异常警觉,却是发现了他的存在,为了不彻底暴露自身,他只能把观想图唤了回来。


    不过他倒并不惊慌,伏余观想图遁行无形,两人莫说接触不到,就算真被打灭了,于他自身也是无损。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心中却生出一股警兆,立刻自地窟之中遁出,可才是离开,一道亮光在他方才所坐之地爆开,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他身上袭来。


    他身上心光立时撑起,将这些力量拒挡在外,可是受此猝然冲击,他自身也是气机一阵紊乱。


    此时此刻,却一股灰色烟雾所化之手由上空而落,向他所在之地抓来。


    他发现之后,本待立刻闪身躲避,结果还是慢了一拍,上灰雾之手五指一合,霎时团笼在内,一时挣脱不得。


    公孙泯手持拂尘,自虚空之中踏步出来,他看着被灰色烟雾困在其中的曹方定,不由微微一笑,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等在那里。


    过去片刻,又一道遁光落来,楚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那一团灰雾,质问道:“公孙道友,你在做什么?”


    公孙泯把拂尘摆在臂弯,笑道:“此事似是与道友无关吧?”


    楚道人看着他道:“怎会无关?此人来盯着我,定是得了那位张玄正的授意,不定此前你我之间的接触已然报上了去,你若是将他杀了,我又岂能说得清楚?”


    公孙泯点点头,用很是随意的语气道:“既如此,我便看在道友情面之上将他放了便好。”


    楚道人神色微变,他忽然发现,此刻若是将这玄修放了,一定会将自身遭受公孙泯袭击之事传报上去,本来张御那边顶多只是怀疑,就算传到同门那处,他还有可辩驳,可现在这样一来,却是当真说不清楚了。


    公孙泯悠悠言道:“道友,如今你又当如何选择呢?”


    楚道人沉默许久,才道:“人不能杀,你可有办法遮去今日之事么?”


    公孙泯笑道:“这却容易,我有一法,可令此人忘却方才所见。”他语含深意道:“但我只能帮道友一次,却不能此次次相帮。”


    楚道人能听出他言下之意,他叹了一声,道:“好,道友先前之事我应了,但我至多只助道友拿回那些血精,但若那位张玄正身边始终有人卫护,没有机会的话,我是不会动手的。”


    公孙泯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可不会勉强道友去做那等不可为之事。”


    他一摆拂尘,法力垂下,却是将周遭一切俱是恢复原貌,而后将曹方定挪至方才那地穴之中,这才将那灰雾撤了去。


    此时他又拿拂尘对着曹方定面目一扫,随后收手回来,对着楚道人道:“楚道友,若无意外,此人当不会再记起你我之事了,道友可以放心,待我筹谋好了,当会来找寻道友,请道友耐心静候便是。”


    说完,他再是一笑,执有一礼后,便纵空离去。


    楚道人停立了一会儿,最后重重一叹,也是转身离去了。


    就在两人走后,曹方定眼皮跳了几跳,忽然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周围,皱了下眉,他记得自己方才似在入定,可感觉好似哪里好像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想了想,把意念沉入观想图中,再次去试着监察楚道人。


    张御在一举将诸多师匠皆是拿获之后,立刻让人回去隧道之中,让詹校尉过来接人,在下来在回转制院之后,他又试着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原来独州制院大多数匠师都在此间,可这里面唯独没有那位陈大匠。


    可唯有那名陈大匠才是真正关键,因为其人辈分甚高,制院一切事宜都是由其主持,同时也负责对上沟通,其余人都没有过问的余地。


    可诸人却是众口一词,都说此人服毒自尽了。


    可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怀疑。


    不过其人若按照他先前的猜测,这位陈大匠一直是用替身替代自身的,那么其真身或许一直就不在制院之内,这样要找此人就比较麻烦了,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如果那具身躯如果确实是陈大匠的替身,并且沿用了一段时间,那么其肉身记忆应该还有一部分残留在其脑海之中。


    而他记得,今次随他到此的浑修之中有一位名唤吴乘安浑修,其有逐幽之能,说不定这尸体上也能找到一些什么线索。


    于是他在转回临时驻地之后,就立刻吩咐弟子道:“去把吴道友请来。”


    那弟子应命而去。


    许久之后,进来一名披发长袍的道人,其人相貌特异,银须长眉,目生重瞳,他对张御拱手一礼,道:“见过玄正。”


    张御道:“吴道友,我记得你可在诸般生灵遗躯之中窥看其生前过往?”


    吴安乘对比并不避讳,直言道:“正是,在下观想图‘守幽’有查问幽冥,追魂摄魄之能,敢问在下有何可为玄正效力之处?”


    张御道:“制院内有一名大匠,此人知晓许多隐秘,此前疑似服毒自尽,只有身躯留下,可我疑他神魂另有去处,需劳烦道友察看一二,看能否寻得其人下落2。”


    吴安乘道:“这却容易,只要其脑颅身躯大致完好,在下自有办法循此追索,不知那人尸身在何处?”


    张御对着时悦关照了一声,道:“时道友,你携我谕令,待吴道友去詹校尉那里。”


    时悦点了下头,对吴安承道:“吴道友,请随我来。”


    吴安乘一拱手,便告退下去。


    张御在他们走后,就回了自己庐棚之内坐定下来,而后将蝉鸣剑拿到手中,只是一起意,就觉上面焕发出一股凌厉气势,感觉之中,似能斩断万物。


    因为剑上生神乃是自身意志的贯彻,需得坚定往下行去,故是在生出了“斩诸绝”后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自己今后只能专注于力量与速度之上,而其他变化则只能放弃了。


    也即是说,日后只要他还用蝉鸣剑,那就不可能再有其他什么剑上的神通了。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损失,反而觉得有此得是好事,他是一名玄修,而非真修,也不是将全部身心寄托于剑上之人,那些神通变化自可有观想图可去施展。


    何况剑修之中使用双剑的大有人在,若是实在需要,再寻一把剑器也就是了,以他如今的心力,只要筑剑材料具备,便是他自己亲手打造都是可以。


    在感受了一下,他将蝉鸣剑放归剑鞘之中,而后调息起来。


    过去了大约一个夏时后,外面弟子道:“玄正,吴玄修回来了。”


    张御睁开双目,道:“有请。”


    庐棚帘子一掀,吴安乘转了回来,对他行有一礼,而后道:“玄正,我已是看过了,此人只有三年之记忆,之前却是一片空白,当用的是替身无疑,而这人神魂去处,我也已经找到了。”


    张御看着他道:“神魂在何处?”


    吴安乘道:“此人神魂如今寄托在另一人身上,此人是一老者……”说着,他将此人相貌描述了一遍。


    张御听他说完,一个人影与其所描述形象的重合起来,他眸光微闪一下,随后站了起来,道:“我知此人在何处了,吴道友,你且随我来。”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融池

    张御与吴安乘出了驻地,腾身往天中来,最后落到了一驾双层飞舟之上。


    这驾飞舟乃是牢舟,是专门用来拘押一些重要囚犯的,如今所有制院之中被抓到的师匠都是被扣押在此。


    这里军士早便得了吩咐,若是张御到来不必阻拦,因此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过了禁关,来到了内舱之中。


    两人由一个士卒相引,来至一个囚牢附近,那士卒道:“他就在这里面。”


    张御道:“吴道友,你且在此等候,别让他人挨近。”


    吴安乘肃容应下。


    张御跨步入内,这囚牢还算宽敞干净,光线也还算充足,靠墙的床榻之上坐着一个矮小老者,正是之前制院之内唯一留下的师匠穆通,后者见了是他进来,诚惶诚恐站起来,拱手道:“先生来此,可是又有什么吩咐么?”


    张御看了他一眼,道:“陈大匠,我今回是来,是有一些言语要问你。”


    穆通闻听此言,怔了一怔,苦笑道:“先生说什么笑话呢,我非是什么陈大匠,只是一个卑微年老的师匠罢了。”


    张御淡声道:“我非是诈你,我辈修士有神通道法,要找你落处自然有许多手段,陈大匠,你就是此刻舍弃了这具身躯,我等也一样有办法可以再寻到你。”


    穆通听他这么说,本来浑浊散漫的目光忽然凝聚起来,那种谨小卑微的样子一下子敛去,矮小的身躯也是在这一瞬间也变得极具气势。


    他沉声道:“原来是神通法术,我早便想过,若这里有所疏漏,那便是出在这里,这也是我唯一不了解的地方。”


    张御道:“陈大匠既然有脱身之法,为何还要回来制院,哪怕你去做一个寻常人也能摆脱过往。”


    陈大匠摇头道:“我做了一辈子的匠师,已经离不开那里了,从来没想过其做其余事,不然我早便离开了,何苦等到今日?若不是我原来那具身体牵扯到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也不想就这么弃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张御,道:“尊驾莫非是想问,我既有替换身躯之术,为什么不换成人么?”


    他自顾自说下去道:“自成异类以来,有不少人厌弃自己的身份,其实我觉得霜洲人的身躯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方法用对,我们的神魂可以更换长留下去,虽然手上功夫需得重新磨练,可一身经验和和技艺却能由此保留下来,对于我辈师匠而言,这岂不是梦寐以求的么?”


    张御能看得出来,在这位大匠心中,对于自己变成霜洲人也不是没有芥蒂,这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他道:“我曾听闻,陈大匠年岁较长,如今青阳制院中不少大匠都是陈大匠的学生,亦是知道不少隐秘。”


    陈大匠看了看他,回到了床榻之上坐下,虽然他如今身躯矮小,坐在那里是双腿悬空,触不到底,姿势看着有些可笑,可神情却是十分凌厉,气势也是十足。


    他道:“我做过不少事情,也知道不少东西,那么尊驾想知道什么呢?”


    张御并不遮掩,直接言道:“造物人。”


    陈大匠点头道:“我料也是此为此事,嗯,我明说了吧,”他神情认真起来,“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你们想知道的,但是作为交换,我也需要你们为我做一件事情。”


    张御平静言道:“那要看陈大匠想要做什么了。”


    实际上要想从一个人身上了解到其所知道的事,用搜魂夺魄的方法最好,不过这种激烈的手段万一不成,那就没有退路了。


    而陈大匠身为大匠,多少肯定也会对此有所防备,让其主动交代出来,反是眼下代价最低,也是容易的办法。


    陈大匠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做违背你们意愿的事,这件事对你们也有好处。嗯,你们之前应该抓到了那个正国了?想必你们也能看出那只是一个假货了吧?”


    张御道:“这并不重要,只要霜洲人认为是真的,那他便是真的。”


    陈大匠点头道:“这话不错。”随即他话锋一转,“可是这里有一个问题,你们现在虽然摧毁了表面上的霜洲,可知不知道,还有一个暗藏在底下的霜洲却还没有摧毁。”


    张御心念一转,道:“陈大匠说的那暗藏霜洲,是否就是那个所有霜洲人死去都回归去之地融池?”


    对于融池早有耳闻,当时判断是一个如神国那般被神异力量包裹的地方,不过此前他们试着感应过,附近并没有这一处地界。


    这地方到底存不存在,到底在哪里,直到现在军府也仍在查证之中,还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看起来,陈大匠这里倒是知晓一些东西。


    陈大匠道:“就是那个地方,传说中那个地方可以让霜洲人复生,可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实际上大部分被转生出来之人,都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他们的记忆是被另外赋予的,不过真正复生当然也是存在的,不过那却需用到源念。”


    张御道:“源念为何物?”


    陈大匠道:“我先前说过了,身为霜洲人,由于神魂特殊,只要用一些手段,是可以不断替换身躯的,但是这里还是会有消耗的,而源念则可以弥补这里面的不足。


    源念之于我等,就好比生机之于凡人,不过源念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神异的作用,有许多至今我也没弄明白。这东西现在就掌握在正国手中,而这位正国,此刻就躲藏在融池之中。”


    他此时刻意加重了一些语气,“这么说吧,只要融池还存在,那位正国还在,那么在那里保存神魂的霜洲人就都可以重新复生出来,转眼之间又可以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度。


    唯有将这里毁灭,才能真正将之覆灭。”


    说到这里,他凝视张御,“你们需要的是彻底覆灭霜洲,我需要的是源念,想来我们的目标的并不冲突,我只要拿到源念,凡是我所知道的,都可以毫无隐瞒的告诉你们。”


    张御思索了一下,源念的作用肯定不止陈大匠说的那么多,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点,能理清青阳内部才是关键,只要自己内部无虞,那么任何外部力量都是无隙可乘。


    他道:“若能找到源念,我会带来的,那么融池之地何在?”


    陈大匠听他应下,精神一下振奋了许多,道:“我之前见你们把制院那些师匠也抓来了,你们是在定湖抓到他们的吧?融池就定湖之下,至于多深我便不清楚了,但是一定就在那下面!”


    张御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去。


    陈大匠这时喊住他道:“张玄正,稍等。”


    待得张御停步,他从榻上跳下来,走前了两步,仰头看着张御,神情严肃道:“张玄正,今天你来这里一定会被有心人看到,他们或许会凭此猜到一点什么。


    我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很多人恐怕并不喜欢我乱说话,故我希望你派你最信任的修士过来看住这里,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换新的身躯,毕竟那也是有消耗的。”


    张御听他用如此肯定的语气,立时猜到了一些东西,他眸光微闪,脚下迈步往外来。


    到了外间之后,他对着等候在这里的吴安乘言道:“吴道友,你替我先看住此间,从此刻起,任何人无有准许,不得接近此地,也不得不出入此间。”


    吴安乘道:“玄正放心,无论这里人是生是死,吴某保证,玄正不允许,一个都出不去。”


    张御一点头,又沿着舱道往位于舟首的主舱过来,穿过十数层禁关,他方才来了这处地界,这里的士卒见他到来,全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众人,道:“对主舟发出芒光传讯,告知曹将军,要他下令封闭此间,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众人相互看了看,一名军士出声对一个军卒出声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发传讯?”


    那个士卒反应过来,立刻坐下发出迅光。


    张御在此等候了一会儿,很快主舟之上就传来了回讯,那军卒在译读之后道:“曹将军传命,所有人自此刻起,不得他本人亲笔署令,不得擅离飞舟。”


    那军士喝道:“都听到了么?还不把将军命令分发传递下去?”


    众军卒马上行动起来。


    张御则是将心光笼罩住了整个牢舟,若有舟上有人此刻有所异动,他立刻便会出手,不过命令传下去后,并无什么事情发生。


    他站了一会儿,便就离开了这里,化一道遁光往主舟过来,须臾至平台之上,立刻有等在这里的军校将他迎入其中。


    待到了大厅之内,见曹度已是屏退诸人,一个人等在这里。他走上去,与之见过礼候,第一句话就道:“曹将军,陈大匠已是寻到。”


    曹度一怔,他反应甚快,道:“人那艘牢舟之上?”随即神情一肃,沉声道:“牢舟之上有人有问题?


    张御道:“无论有无问题,做好防备总是无错。”


    曹度点头,道:“是该如此,我们在与看不见的敌人交手,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张玄正,不知陈大匠交代了什么东西?”


    张御简略将陈大匠的方才所言复述了一下。


    曹度听完,沉思片刻,才道:“陈大匠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们这回仅只是消灭了表面上的霜洲,唯有消灭了底下的霜洲才是完满,若是给了此辈太多准备,怕是有变,我立刻调遣人手,争取速战速决。”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复苏

    仅仅是在一日之后,位于两州之间的定湖上空突然出现了大量飞舟,并进入湖底之下进行探查。


    在搜寻大约十余天后,于距离地面大约八十里深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在近段时日被破坏的地下驰道,而其前端则指向了更深处。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标示了。


    张御在得知这消息后,与曹度商议了一下,便带了一众修士往此而来,而这一次明校尉也是同样带了大量的披甲军士跟了过来。


    由开辟的出来的通道进入地下后,众修士放出心光,一边清理破碎的甬道,一边往前行进。


    而在又往地下深入十余里后,便进入了一段相对完好的甬道之中。


    明校尉这时站了出来,对着张御一抱拳,自告奋勇道:“张玄正,前几次斗战,都是诸位打头阵,不如这一次就让我来吧?”


    张御看他一眼,点头道:“那明校尉自己小心。”


    明校尉自信满满道:“诸位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他一挥手,就带领一众披甲军士朝着通道深处冲了进去。


    过去不久,前方就传来了隆隆交手之声,听起来极为剧烈。


    不过声音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张御与众修缓步向前走去,便见地面之上全是一个个只剩下残肢断骸的晶玉巨人,他扫了一眼,这些人明显是精锐,此辈的外甲比他之前所见到的霜洲军士坚固华美的多。


    明校尉这一路的突破看起来非常顺利,他们一连穿过了十余里长的甬道,这里面的守卫显然毫无防备,一时也没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势。


    在连续突进了大约半个夏时后,前方的交战声音忽然激烈了起来,显然是前进受到了阻碍。


    万明道人言道:“玄正,需要我们出手么?”


    张御淡声道:“无碍,只是些普通守卫,明校尉足以应付了。”


    而此刻在洞穴下方,一个空荡荡的石制建筑内,高冠老者正坐在一面巨大的石椅之上,他收到下面的禀报后,还有些难以相信,他完全没有想到,青阳军府的人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他气怒非常,嘶声道:“内贼,一定是有内贼!”


    周围的亲卫听到他如此说,心中既有畏惧,又有惶恐,有人请示出声道:“相国,我们该如何做?”


    高冠老者怒骂之后,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他对着下面人沉声道:“知道了,你们尽量利用地势挡住来敌,我会去请示正国,不用担心什么,有正国在此,事情到不了最坏地步。”


    他镇定的语气让众亲卫略略心安,对他一躬身,就各自下去安排了。


    高冠老者在他们离开后,穿过身后一条洞穴隧道,快步来到处满布熔岩的地界,跨过焦黑的浮板桥,来到那巨大的幽蓝晶石之上,对着上方一揖,道:“正国,事情有些不妙,青阳军府的人已是发现了这处所在,请求正国复生我霜洲子民,不然怕是挡不住。”


    那个晶石之中的高大人影发出声音道:“家相认为,复生所有霜洲子民,就能挡住来敌了么?”


    高冠老者沉默不言。


    那高大人影道:“看来家相也不认为能挡住,那么何必再去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呢?”


    高冠老者艰涩言道:“可是不如此,我们也无处可躲了啊。”


    “不,有的,还是有的。”高大人影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待我聚集所有子民的神魂,摄取更多源念,提升了源血,我就能和那一位沟通了……”


    高冠老者浑浊的眼睛之中顿时露出惊恐之色,他没等高大人影说完,忽然起身,急急往外跑去。


    那高大人影双目之中迸发出明亮光亮,高冠老者身上顿时有丝丝缕缕如烟雾一般的物事飘荡出来,而后便听到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伏倒在了地上,顶上的高冠骨碌碌滚了出去,身躯也是迅速如枯木一样朽烂了下去,最后只有一滩人形痕迹残留在了那里。


    那高大人影自言道:“还不够,你们都回来吧。”


    在不远处的洞窟之中,那里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晶玉,每一个都是忽明忽暗,似如在有节奏的呼吸一般,也似在沉眠之中。


    可是此刻,这些晶玉却是受了什么召唤一般,里面的光亮急促闪烁起来,而后同样一阵阵的烟雾从上面被牵扯了出来,再往高大人影所在的地方汇聚过去。


    当这些烟雾离去之后,这些晶石似被抽离了什么最为关键的物事般,一个个坍塌碎裂,全在原地变为了一地粉末。


    不止是他们,此刻就连那些正在对抗青阳方面入侵的守卫也是一个个发出了哀嚎之声,身上有一个个烟雾状的物事飘荡出来。


    甬道之内,明校尉此刻正带着人往前方冲锋,本来前方通道地形狭窄,再加上那些卫士一个个悍不畏死,让他前进受到了不少阻碍,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些霜洲人却是在惨嚎声中纷纷倒在了地下,而后就一动不动了。


    一名军士愣怔道:“校尉,这是怎么了?”


    明校尉试着琢磨了一下,可却判断不出对面是什么路数,再一转念,反正无论什么变化,自己到头来都是要冲进去的,那还想个什么劲?


    于是他一挥手,道:“不管了,随我冲!”随后带头向前。


    他的从副一边跑一边耐心告知那些军士:“在战斗时若有事问校尉,你们只要问冲还是不冲就行了。”


    众军士一听,纷纷点头。


    此时此刻,无数烟雾从四面八方往那枚巨大晶玉之上汇聚而来,所过之处,掀起了一阵阵乱流狂风。


    而那晶石也是变得越来越是通透,上面的幽蓝色泽则是在逐渐黯淡褪色,而里面的高大人影则是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由于没有了阻碍,明校尉一行人得以顺利突入进来,这里面虽有许多岔路,可是他却是死死认准了那烟雾离去的方向。


    后面的军士们见他没有下令分散,也是跟着他一路过来,奔行了大约半刻之后,最后随那些烟雾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


    这里空间广大,到处流淌着浓稠的赤色熔岩,堪称是一个熔流巨湖,周围气息灼热无比,视线里的东西似乎产生了扭曲,湖面上则漂浮着一块块焦黑色的石板。


    而在正对面,矗立着一座三丈高下的灰白晶玉,周围飘荡着晶屑薄雾,里面能隐约看出一个人形轮廓。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轻微的碎裂声,而细密的纹路在晶玉之上蔓延开来,而后一块块掉落在了地上,再摔成较为细小的碎砾。


    待得所有晶玉都是崩裂下来后,里面显露出来的,是一个肌肉线条十分优美修长的男子。


    可以看到这个人面容十分俊美,头发和眉毛呈现银白之色,眼瞳漆黑一片,身上是一件薄薄的丝质长袍,手中持有一块幽蓝色泽的长棱形晶玉,而皮肤外表则有附着有一层莹莹闪烁的灵性光芒。


    他十分之高大,只是站在那里,就比他们这些丈许高的披甲军士还要长出半头。


    众军士齐齐看向明校尉,道:“校尉,冲么?”


    “冲!”


    明校尉说出话的时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其人已然于瞬之间跨过了宽长的湖面,出现在了高大男子身前,并且一拳轰了出去。


    凝练而庞大的力量汇聚在了他的拳头之上,周围的空气似乎生出了被整片扯动的感觉。


    高大男子不闪不避,身形微微前俯,竟然以自己的额头迎上了明校尉的拳锋。


    明校尉一拳砸上去,却感觉自己力量一下进入一片空洞之中,他也是经验丰富,立刻知道不好,果然,几乎是瞬间,一股同样巨大的力量反推了出来。


    下一刻,随着巨大轰鸣声传出,洞窟之中发生了隆隆震动,周围的熔浆也被一股惊人的气浪从他们交战之地向外推开。


    隆隆的声响震动着整个地下空间,后面跟随过来的张御和一众修士自也是感受到了。


    张御眸光微动,身上灿烂星光一闪,整个人从原地消失不见。


    溶洞之中,众军士本待前冲,可眨眼间,便见明校尉化作黑影,嗖地一下被震飞了回来,不过在将要撞在石壁上时候,其人却是一收腹,凭空数转,却是卸去了力量,再是嗒的一声稳稳落在了地上。


    明校尉左右活动了一下颈脖,又活络了一下手臂,咧嘴道:“有点疼啊。”


    高大男子看了看明校尉,用纯正的天夏话道:“你身上所披的,是青阳天机院现在的玄甲么?”


    明校尉没有回答,而是咧嘴一笑,随后再次前冲,而这一次,到了半途之后,他身形一转,上身向后舒展,下半身一脚朝其人踏来。


    高大男子这一次没有和对他对攻,漆黑的双目里泛起两道白光,而后托起手中那枚晶玉,遥遥对他着一晃。


    明校尉才是冲到半途,就感觉被一股力量所阻,他用力一挣,却是扑通一声沉入到了那些熔浆之中,熔浆湖面之上一时只剩下了咕咕翻腾的气泡。


    高大男子目光一扫其余披甲军士,正要对他们动手,却是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往上看去,却见溶洞上方,有一散发熠熠光芒的物事飘悬在那里,一团模糊幽气居中,两侧是两道灿烂若星河的双翼,照得整个洞窟一片明亮。


    他听得有缓而从容的脚步声传至,不由警惕看去,随后便见一个身着玉色道袍,手持长剑的年轻道人走了进来,待在对面站定之后,一双有若星辰的眸子就朝他望了过来。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万相天轮

    那高大男子看向张御,眼神之中露出了郑重之色。


    他虽然从未与张御照过面,但是他吸收了所有霜洲人的记忆,在见到不认识的人或物时,却能从那些记忆之中去寻找出答案。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霜洲最大的敌手之一,霜洲每一次重大挫折,几乎都与这个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他站直身躯,用天夏语道:“张玄正?久仰了。”


    张御看着他道:“霜洲正国?”


    高大男子道:“是我,玄正也可唤我曾经的天夏之名,沈堂。”


    张御心念一转,抬目看向他道:“我记得原来独州和密州的两州都尉,名字就叫沈堂,你与此人是何关系?”


    高大男子意味深长道:“作为霜洲人,曾经是谁并不重要的,身躯也不是必须之物,唯独长存的是我们的神魂,如果张玄正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你成为我们的一员,一起分享这样的能力。”


    就在这时,外面更多脚步声传来,一名又一名修士自溶洞之外走了进来,停步在了张御的身后,同时都是看向了那名高大男子。


    而此人看了一眼众修,却依旧站在那里,既没回避也没逃跑,似是对众人并不畏惧,不过张御却是留意到,其人却是在不经意间稍稍握紧了左手之中的那枚晶玉。


    这时场中一名军士上来一抱拳,急急道:“玄正,明校尉沉在下面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张御感应往下方落去,却见明校尉正在熔湖之下,那里高温对其并无什么影响,可是他整个人却是在不断往下沉去。


    可以见到,明校尉身外有一层古怪气息包裹着,这股气息他也是似曾相识,也是此气,使得其人一时之间无法上来。


    他意念一动,心光扩展,与明校尉身上古怪气息一碰,就将之牵制住,而后者得此相助,用力一挣,就自里摆脱出来,随其身上光芒暴涨,轰然一声从湖池之中跃了出来,重新落到岸滩之上。


    他侧身对着张御一抱拳,道:“多谢玄正了。”又看向那高大男子,身上光芒升腾起来,整个人向上拔高,周围光焰流腾,霎时变化成了一个身形三丈有余的赤焰巨人。


    他起双手一碰拳面,放出一阵震响,顿时有一圈气浪从身外散开,口中喝道:“再来!”


    说话之间,他脚下一踏,一掌向高大男子拍了下来。


    虽然他这一次的变化,身躯并没有上次他与元童老祖交战时那般高大,可这反而是因为他力量的控制进一步加深了。


    方才攻击对方之时,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被返归了回来,而他的想法很是简单粗暴,既然方才那等力量你能承受,那我现在就用更大的力气!


    那高大男子面对那惊人来势,却是半步没退,伸手对上面一挡,两人手掌霎时碰到了一起。


    这一撞击之下,明校尉浑身剧烈一震,向后退了出去几步,而他每一脚下去,整个溶洞就犹如遭到了强大的撞击一般,猛烈颤动起来,并随之发出巨大的震荡之声。


    时悦沉吟一下,道:“玄正,这人似能送返外来之力。”


    张御微微点头,刚才心光接触到那股气息后,他就发现,在此气围拢之下,明校尉所使出的力量俱被偏移和扭转了,或是干脆呈现出相反的去处,也是因为如此,明校尉越是挣扎越是向下沉得快。


    因为他等同于是在用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沉下去。


    不过通常就算有人有此本事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势必要动用比对手更多更强的力量,即便在变化层次之上更为高明,这么做也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只剩下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力量层次之上的差别。


    唯有更高的力量层次,才能做到这等事。


    若是这样,也难怪这个人不在乎人多人少。


    正如修行越往上走越困难,每提升一线都是巨大的差别和进步,力量层次也同样是这个道理,往上去越是越是高明,不是光靠数量能弥补的。


    他原本还打算让众修士一齐动手施为,围攻此人,不过现在看来,恐怕不是一个妥当的选择,这样做更可能会造成彼此力量的相互冲突。


    万明道人这时似想到了什么,肃然传声道:“玄正,我记得青阳玄府过去有一位与竺玄首一辈的真修前辈,其擅长一门功法,名唤‘万相天轮’,能以日月星光为火,以自身气意为炉,日夜经行,转动不休,故能推反化消外来诸力,看去却是与此有些类似。”


    张御思索了一下,他看向那人,道:“未必是一个巧合。”


    明校尉此刻接连试着攻击了多次,却始终不能奈何那高大男子。


    而在直来直去的攻击无用,他还试着动用了摔抱之法,可这仍然并没有任何用处,他只要一接触到对方身上荧光和那古怪的气息,所施力量自然而然便被扭转,并被反过来制约和困束他自己。


    再又一次攻击无功而返后,他索性一点足,从对岸飞退了回来,摇头道:“张玄正,我是拿这人没什么办法了,要拿下这人,要看你们的了。”


    虽然他这么说,可在场众修却没有人看不起他。


    明校尉可是与这里不少玄修比斗过的,纵然不是什么生死相拼,可实力却是明摆在那里的,他无法战胜此人,在场也没几个人敢说有此把握。


    那高大男子则把目光从明校尉身上移开,往张御这处看了过来。


    张御一抬眼,目光迎上,他把手一抬,随着一声悠长剑鸣,蝉鸣剑飞入手中,而后他从容向前一步。


    只是这一步,随着灿烂星光荡开,他已是于瞬息间跨越了整个湖面,来到了那高大男子面前,而后一剑斩下!

    高大男子这次显得极为慎重,往后稍稍退后了一步,再伸手上去一推。


    张御这一剑还未完全斩落,就感觉前方似乎有一个空洞,好像自己无论怎么做,剑上之力都会陷入其中。


    他不待剑势落尽,手腕一转,剑刃就往旁处轻轻一折,而随着他身形往欺至内圈,剑刃已是斜上滑斩向了其人的颈脖部位。


    这一剑极为巧妙,关键速度迅快无比,高大男子在战斗应变之上显然有所不足,故是直接被他这一剑斩在了颈脖之上。


    张御此刻又一次感受到了空洞之感,以他对剑势的驾驭之力,现在完全可以再度转挪剑势。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心意一凝,剑身之上光芒一闪,却是直接运用出了剑上之神“斩诸绝”!

    这剑中之神一发,立时感到了一股微微阻力,像是斩到了实质,不过这个感觉又很快消退,代之而起的又是那等空洞虚无之感,而后剑刃之上也是微微一震,他退后了几步,手腕一转,已是卸去了反送回来的力量。


    高大男子此刻也是往后退去,而他的颈脖之上却是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细痕,他伸手一摸,那里流出了金色的血液,虽然伤口很快又是合拢,不过他看向张御眼神之中也是流露出一丝忌惮。


    张御退开之后,立在那里,向外展袖,长剑斜指一端。


    而经过方才这几剑,他对于其人所掌握的那种力量已是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这力量应该是对方借来的,并不属于自己。


    虽然这力量层次的确较他为高,但也只是略微高出那么一线,当然并不是那力量本身的问题,而是因为过高的力量连其自身也难以驾驭。


    而凡事有利有弊,层次高的力量固然能在战斗时占据优势,可运使起来必然是滞涩的,并不能运转如意。


    所以他方才的攻势突然变得迅快猛烈一些,其人就无法及时调用了,这才会被他破开一个伤口。


    不止如此,凭借过人的观察力,他还发现,从方才到现在,其人手中的晶玉已是微可不可察的缩小了一点,很显然,此物就是那古怪气息的来源,并且运使一次便会少得一次。


    在把这些都是盘算清楚之后,他已是知晓该如何对付此人了,


    他把五指一松,蝉鸣剑已是化一道流光飞去。


    高大男子方才受伤,已是对张御提起了万分戒备之心,此时微微一紧手中晶玉,浑身荧光不再是紧紧贴在身上,而是向外扩张了一大圈。


    然而那剑光落去,在堪堪触及他身躯的时候,却是贴着那荧光掠过,而后剑锋一转,再从另一个地方向他袭来。


    这剑光变动极快,在一瞬间,连续折向变化了上百次,观战之人只见一道灿烂剑光围着此人绕旋飞转,同时引动的高大男子身上的光亮也是闪烁不已。


    张御则是站在那里不动,而他眸光则是微微闪动,却是使动了先见之印。


    在斗战之中,他其实很少运使这个章印,因为修为神通变化在他之上的对手,先见之印是看不透的,至多只能推断对手可能运使出什么手段,那这还不如靠他自身的战斗直觉。


    而实力在他之下的对手,如此做自也是毫无必要,只有那些十分难缠却手段相对不多的对手运用起来最好。


    现对面这人正是符合这个条件。


    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他眸光一动,身形从原地不见,再出现时,已是在高大男子的近前,他伸手一按,轰的一声,其人这一次却没能挡住外来的力量,而是直接被震退出去,并且撞在了后方的石壁之上!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浊影

    高大男子虽然被震退了出去,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这件事本身比此更让他感到惊怒。


    这意味着对方可以攻击到他。


    他能感觉到,张御方才在做着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并且由此寻找到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破绽所在。


    这一次他仅仅是被迫退而已,那么下一次遭受的很可能就是重创了。


    然而还未等他寻找到妥善的应对之策,那剑光就已是如影随形袭来,这让他不得不倍加留神。


    张御在方才斩伤高大男子颈脖的那一剑后便就已经判断出来,因为这个人的力量并不属于自己,所以其必须调动更多意念去指挥,这样在运使之上就稍稍会有所迁延和滞后。


    而这里就有文章可做了。


    斗战之中,哪怕只是一点落后,都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他以飞剑快速遥攻,逼其不得不加以应付,而后再寻找意识转挪之间的一个空隙出手,自然就攻击到了其人。


    这其实就是将力量方面的对抗转而变成了神思转动之间的比拼,谁的神思意识更快更为敏捷,谁就能在斗战之中抢占到上风。


    不过其人身上那一层灵性光芒倒也不是摆设,纵然没有能将外力送返,可也挡下了袭向自身的力量。


    但在确定这样的做法是有用的之后,他自可以对此做出进一步针对,当再次出手时,就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高大男子眼神闪烁不定,他此刻既要面对袭来的剑光,又要分神防备张御的随时可能到来攻击,自感这么下去,迟早要再露出破绽。


    所以他也是很快做出了应变。


    他五指对着晶玉微微一用力,浑身顿时光芒大涨,一时之间,剑光只能在三尺之外飞腾环绕,无法近前。


    不过那晶玉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趁着这个空隙,他将此物往自己眉心上一按,这东西霎时陷入了进去。


    张御眸光微闪一下,对方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弊端,所以将晶玉藏入了脑窍之中,使得意识的接触更为直接。


    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可并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


    只要不是属于自身的力量,驾驭起来终究不可能做到完全心意相合的,只是他之前需要百十来剑才能将破绽逼出,而现在可能需要数百乃至上千剑罢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将时间稍稍延长了些许罢了。


    他心意一催,那纵驰的剑光变得更为迅快,几如流光电闪,远远看去,高大男子身周似乎出现了一个光影模糊的罩子。


    他的“斩诸绝”之势长处就是在力量与速度之上,力量能被化解,而速度却是仍在,一经飞腾起来,纯靠感官根本追之不上,只能依靠灵性感应去察觉,而这无疑使得那高大男子更觉难以抵挡。


    只是五六个呼吸之后,他又是窥见得一个空隙,骤然出现在了高大男子的侧面,一拳轰在了其人肩头之上。


    高大男子遭此一击,顿时横飞了出去,不过这一次不比方才只是将他震开,张御那庞大的心力随那一拳冲涌而至,其人自身的灵性光芒根本遮护不住,只觉身躯内外震荡不已,身上灵性光芒也是忽明忽暗。


    同一时刻,那外侧剑光寒芒一吐,一股使人心悸威胁逼了上来,高大男子心下一凛,急急调运那股借来的力量上前遮护。


    而这个时候,张御却是向前一步,瞬间抢入他力量转运的空隙之中,一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高大男子只觉脑际轰然一震,这一指力量无比凝聚,使得他不由自主向后一仰,意识也是出现了一刹那间的短暂空白。


    张御于这等时候伸手一拿,将蝉鸣剑捉入掌中,双手同时使力,向下一斩,剑刃霎时撕开大气,直接斩入了高大男子的颈脖之中。


    就在其人头颅即将被斩下之时,那剑势却是陡然一顿,斩在那半边被切开的颈脖之中,没有再往下去。


    只见高大男子一只手掌闪着莹莹光亮,死死抵在了剑刃去路之上,却是他适时清醒了过来,挡住了这一斩。


    他眼中光芒剧盛,浑身的荧光也在绽放出来,试着逼退张御,只要化解这一次攻击,这点伤势他瞬息之间就可复原。


    张御无比平静的看着他,就在此时,顶上一直悬浮在那里的玄浑蝉双翼一展,两道明亮的光芒一下在洞窟之中亮起,斩入了其人心神之中。


    那高大男子不由神思一个恍惚,而与此同时,一道锐利的剑光自他面前瞬闪而过。


    张御退开两步,而后一转手腕,缓缓收剑入鞘。


    高大男子眼眸动了动,其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过了一会儿,颈脖之上出现了一线细痕,而后头颅从上面滑脱了下来,掉落在了地上。


    而那枚原本放入脑窍之中的晶玉也是从里面被排挤了出来,滚了几圈之后,落到了空地之上停下,只是此时看去,却是比方才缩小了一大圈。


    张御目注那晶玉,此物忽的自行飞起,往他缓缓飘来,他伸手将之拿在掌中,而后摊开在眼前一观,这东西坚固光润,通透无比,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团氤氲气雾飘动来回,又像是无数飞舞的气沫。


    他心下一转念,这里面所蕴藏的东西,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极有可能就是陈大匠所说的源念了,于是他将这东西先自收了起来。


    明校尉看着那高大男子犹自不倒的身躯,又看了看其人完全失去了生机的头颅,不确定道:“结束了么?”


    张看向上方,道:“未必。”


    霜洲人的肉身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们的神魂。


    只是他方才斩杀其人的一瞬间,就发现其人的神魂突兀的消失了,并不是他自己遁逃离去,而是被什么力量给收走了。


    此时他不禁想起之前在荒原之上掀起的两阵风沙,还有方才万明道人所说之言,他隐隐能感觉到,在霜洲的背后,似还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影子。


    同一时刻,青阳玄府之中,竺玄首正坐在鹤殿之上,这个时候,他仿若察觉了什么,自蒲团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遥遥望去远方。


    凝望许久之后,他传了一个意念下去,过了一会儿,明善道人来到了他的身后,稽首道:“玄首有何吩咐?”


    竺玄首沉声言道:“你去把恽尘唤了回来,我有事嘱咐与他。”


    明善道人一听此言,不觉一抬头,看向竺玄首,他缓缓低下头,打一个稽首,道:“弟子这就去书。”


    洞窟之中,张御将晶玉放入了星辰袋中后,就一拂袖,心光激荡之下,这位霜洲正国的身躯顿时化作一团飞灰。


    这时他感到脚底之下传来微微震动,只是片刻后,这个震动也是变得越来越大,随后整个洞窟隆隆震动起来,四面摇晃,窸窸窣窣的石块不断自上掉落,在那些熔流之中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刺眼的熔浆也是到处飞溅。


    此间虽非神国,可却是在一定程度上是受正国的灵性力量支撑起来的,不然也经受不住方才战斗力量的冲击,而其人一死,没了灵性稳固,自便是在崩塌之列了。


    万明道人请示道:“玄正?”


    张御站在那里道:“此人已诛,这里已无存在必要了,诸位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


    众修对他一礼,便依言从这里撤出。明校尉也是毫不拖泥带水,立时带着众多军士离开了此地。


    他们对于张御都不担心,就算洞窟塌裂,以他的能为也一样可以从这里安然出来。


    张御这时把心光一放,霎时扩散到了整个洞窟,略加稳固此间,同时意识游走一圈,看还有无什么遗漏。


    只是在察看下来后,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前方那个本来承托晶玉的座台之上。


    他走了上去,把袖一拂,上面一层金属盖板立时往一旁挪去,底下是一个尺许大小的方格空间,里面摆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圆球,下方则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羊皮卷。


    而在那圆球之上,却是感受到了一股涌动上来的热流。


    看着这两件东西,他心下不由一动。


    此刻上方的石块正一块块掉落下来,有不少就坠落在他的脚边,他也没有多看,收了这些东西入袖,身上星光一阵洒散,人已是离开了此地。


    片刻之后,整个地下洞窟被无数掉下的乱石所淹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离了地窟之后,未用多久,张御便返回到了地表之上,一众修士和明校尉等人此刻正等候在此。


    他看向众人,言道:“此行之事已经了结,诸位自去便可。”


    众人对他一礼,各自离去了。


    张御则自上空飘身下来,落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将那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卷拿了出来,发现上面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只是所用的并非是天夏文,而是他曾经进过的赫利尔文字。


    而这张羊皮卷的是样式和材质,也与他在赫利尔遗迹之中看到的那一张一般模样,可以看得出来,是同一张皮纸之上裁剪下来的。


    他看着上面的文字,头未抬起,袍袖却是一拂,蝉鸣剑霎时化流光飞腾出去,奔出十数里之远,并与一物交撞在了一起。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障

    几乎就在剑光落去的一刹那,张御便听得一声清脆声响,好似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


    随着他意念一转,蝉鸣剑于须臾间又自飞回,被重新握在了手中,他目光一落,见上面沾染了一丝外来的法力气息。


    他的道袍衣角在风中扬动起来,而后身影没入一片灿烂星光之中。


    再出现时,已然来至方才剑光斩落之地。


    地面之上残留着的是一个破碎的琉璃鱼符。


    他招手拿来。


    辨别了一下,可以看得出,这东西是一件法器,主要作用应该是用来替代御主承受外来伤害的。


    他思索了一下,在进入独州的时候,他就感应到有人在暗中窥望自己,不过那时候是在大军行进之中,且对他怀有敌意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也没如何在意。


    但是今日,自他出来之后,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却是一直跟随在身后。


    他方才让众人都是离去,也是为了引其出来。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背后窥伺之人也是小心,并不与他接战,被他这一斩之后,用此物替代了这一剑所带来的伤害,而后便就退走了。


    只这人窥伺已久,未必见得就会放弃。


    他再翻看了一下这鱼符,这法器本身也是暴露出来不少东西。


    这类器物唯有真修会用。


    而那气息极为陌生,定然不是他所接触过的任何一人,所以应该不是此行到来的灵妙玄境的修士。


    不过真修的话,他却是想起来一个人。


    他思索片刻,将这东西收了起来,暂时没有再去追究,而是将那份羊皮卷拿了出来,继续往下看去。


    之前在第一眼看到时,他就感觉这上面的语言风格有些熟悉,很像是之前在许愿之匣里留书的赫利尔遗民所写。


    而下来的文字记载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书信的主人就是此人。


    这里面所描述的,其实是他后来的一些经历。


    这位在离开了赫利尔遗迹之后,就在荒原之上游荡,并试图找寻能让所有子民进入赫莱之门的办法。


    可是他对于自身的神异力量过于高估了,在此期间,却是不慎沾染到了魇魔,所幸还是活了下来,并由此转换成了另一种生灵。


    其实他对此并没有多少抗拒,因为他的力量还在。


    而且他很快发现,自身的神魂也发生了异变,哪怕自己舍弃了肉身,也能选择另一具身躯之内存活,且还能消耗自身的灵性从外层沟通到一种奇异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不止这样,他还由此沟通上了一个存在,并在这个存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进入了独州和密州,侵占了一个名唤沈堂的死去的天夏人的肉身,下来他便利用自己的力量统合了两州,建立一个国度。


    书信对此间的过程一笔带过,没有进行详述。


    可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原本身为赫利尔人的执念仍然存在,并没有放弃许愿之匣“匣心”的打造。


    张御在底下所得到的那个金属球,就是这位在那个时候利用了一个从古代遗迹中搜寻出来的东西打造的,准备让其成为许愿之匣“匣心”的载体。


    可是其人这时候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发现自己在一月中往往只有几天时间是意识清醒的,而在大半时间内,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自己并不清楚。


    似乎是在自己沉睡的时候,有另一个意识在代替自己发布命令。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对此也是感到了惶恐,于是将自己禁锢在了晶玉之内,并且用制造了一个替身代替自己执行命令。


    羊皮卷上的记载到了这里便就结束了,再没有往下写任何一个字。


    张御在把这些看了下来,陷入了思索之中,随后眸光微闪了一下。


    根据整件事还有他所得的线索,还有最后这霜洲正国神魂的莫名消失,他心下已是有了一个大致判断。


    那真正的许愿之匣的“匣心”其实早已是打造成功了。


    那位霜洲正国自以为自己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可终究是受到了背后那一位的影响。


    他在赫利尔遗迹之中所见到的许愿之匣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匣体”、一个是“匣心”,匣体是一个外在的承载物,起到凝聚人心意念的作用,而匣心则是消耗物,许愿一次,消耗一次。


    而这位霜洲正国原来所生存的地方,那枚晶玉与他见过匣体何其相似,而这么看,这霜洲正国的本身,其实就是那个“匣心”了。


    这一点连其人自己恐怕也没有意识到。


    这一切若无意外,应该都是他背后沟通到那个存在所操纵的,直到最后,其人的神魂被收走,或许就是那一位将之拿了去,并用来去实现了什么东西。


    可以说,两州之地亿万子民乃至这位霜洲正国,都被这一位明明白白的安排好了。


    其实无论这位正国和霜洲人怎么选择,哪怕是生出抵抗之心,只要这位想要这么做,那么结局就不会有任何差别。


    因为这不是智慧上的差距,而是层次上的差距,力量上的差距。


    没有足够的力量,任凭你如何做都无可能跳出别人给你划下的框。


    独州南方驻地内,楚道人正在打坐之中,忽然间,他却是见到一缕虚荡荡的元神照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从定中醒来,略带不喜道:“公孙道友,你这般到来,莫非不怕再被那位玄修望见么?”


    公孙泯笑道:“道友不必担心,我在其人身上施了手段,我若来见你,他是望不见的。”


    楚道人看了看他,道:“公孙道友此次来寻,莫非是……”


    公孙泯道:“正是为此,那位张玄正此刻独自一人,身边并无人护持,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道友请速速与我动身,一同前往那处。


    我已是思量过了,到时候楚道友以为何道友鸣不平为借口,与其约战,以道友那所掌‘明泽’、‘追光’二剑,便不能胜,亦能将他缠住,到时候我从旁杀出,设法将他制住。只要夺回血精,此事便算有个了局了。”


    楚道人这才明白公孙泯的真正打算,难怪非要拉上自己。


    只是公孙泯口口声声说只要夺回血精便可,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一旦露面,那就不得不下狠手了。


    否则事机又该如何收场?


    公孙泯见他久不言语,面上笑意仍在,双目却一直盯着他,道:“楚道友以为呢?”


    楚道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


    就在这时,他突然收住了口,公孙泯也是神情微变,而后身影转去不变。


    只是几个呼吸后,外面传来林道人的声音,道:“楚师弟,你可在么?”


    楚道人站了起来,自庐棚之中出来,行有一礼,道:“林师兄,你怎么来了?”


    林道人看了看他,才缓缓道:“师弟,我近来观你有些心神不宁,是否修为之上遇到什么难处了?我辈真修,最忌心障心魔,你千万要小心持守。”


    楚道人道:“多谢师兄挂碍,小弟无事,只是见得何师弟遭遇,心中为他惋惜罢了。”


    林道人叹息一声,道:“是啊,何师弟确实可惜,他也是太过气盛,又刻意避开了我等,才致有此失。”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正,认真道:“其实我等同门之间,有什么话大可敞开来说,不必有所避讳,师弟你说呢?”


    楚道人神色看去很自然道:“师兄说得是。”


    林道人看了看他,点头道:“我此来就是来看看师弟,既然师弟无事,那我便回去了。”


    楚道人行有一个揖礼,道:“师兄好走。”他一直凝望着林道人的背影,其人脚步开始很缓慢,后来才逐渐快了起来,直至离去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公孙泯才再度现身出来,催促道:“楚道友,随我启程吧,我们已经耽搁不少时候了,我怕错过了机会。”


    楚道人收回目光,看向他道:“道友稍待,我突然离去,同门必是怀疑,待我留下一封书信,便随道友前往。”


    张御在看完羊皮卷之后,就动身往独州方向回返。


    就在相距青阳舰队守戒范围还有百多里的时候,却见前面有一到遁光飞来,而后自里出来一名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有礼了。”


    张御一见其人,也是还有一礼,道:原来是楚道友,楚道友到此,可是寻御有事么?”


    楚道人道:“确然有事,不瞒张玄正,前日何峻师弟与张玄正约战之时所用‘明泽、追光’二剑乃我随身佩剑,只是当日被他借去一用。”


    张御点首道:“原来那是道友之剑,这两剑刚柔兼备,阴阳互济,堪称不俗。”


    他倒并非有意抬高这两剑,当时斗战之时,这两把剑器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威胁,也是因为受此激引,“斩诸绝”之势才彻底引动了出来。


    这么看来,在那磨剑功劳之上,他也要谢一谢这位楚道友了。


    楚道人感叹道:“可是他即便有这两剑,也依然未有胜过张玄正,我心中甚为不服,是故想来向张玄正讨教一二!”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剑诛

    张御点头道:“若说同道之间切磋讨教,也是常理,不过道友若有意,大可下书与我,我若有暇,自会应下。


    道友若是怕自身手段外泄,不愿同道旁观,那也可择一无人之所在私下切磋,但这般找上来,无论你我谁人受损,却都不好予一众道友以交代,道友以为然否?”


    修道人约战之前,先下斗战贴书,除了这是一个礼数外,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双方都有一个明证。证明这是为了切磋斗法,而非是出于私怨,这般不至于引发什么误会。


    而若是像王崇晋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挑战,那也是一个方法,只是此法不为人喜。


    可既不下斗贴,又在无旁人见证的情况下邀战,那就格外不妥了。


    楚道人言道:“张玄正放心,我出来之时,已有和同门道友有过交代,定然不会有什么不妥。且如此做,另外还有一个情由。”


    他嘴唇动了几下,却是传声至张御处说了几句话。


    张御一听,眸光微微一动。


    楚道人这时又自袖中取出一信贴书,郑重言道:“斗书在此,请道友收下。”


    张御目光一落,斗书已是飞了过来,被他接在了手中。


    楚道人见他收下此书,郑重一礼,道:“张玄正,领教了。”


    张御看有斗书一眼,将之放入袖中,也是抬手一礼,道:“楚道友,小心了。”


    楚道人点了点头,退了开来,然后一运法诀,随着背后剑鸣之声响起,霎时四周笼罩在一片明光之中。


    公孙泯自楚道人到来后,便潜伏于一旁,只是此时他不由眯了下眼,因为那明光实在太过明亮了,他根本看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具体争斗。


    他只能凭借里面那里面传来的剑刃撞击之声和气流冲击来判断战局,但这让他很难把握住最合适的出击时机。


    他知道凭楚道人一个人是很难胜过张御的,而且他能感觉到在楚道人也没有什么争胜之心,要是自己迟迟不出现,不定就会直接撤手不战,或者干脆认输。


    他想了想,自星袋之中拿出了一把闪烁着雷光的珠子,为了针对张御,他这次也准备了不少东西。


    这霹雳雷珠就是杀招,这些雷珠合在一处,可比玄兵轰爆厉害多了,一旦爆开,百余里方圆尽化齑粉。


    他只要稍候趁着二人斗战激烈之时,一把将这些雷珠洒出去,自认必可叫张御无法及时回避。就算后者还是能存身下来,也必然受伤,到时候他再上去,可确保将此人杀死,并将血精夺回。


    好在血精这东西不同于寻常物事,就算镇压消磨,也不是短时间能消去的,倒也不怕因此而损去。


    虽然如此做会把楚道人一起圈入进去,可他本来就是利用其人,楚道人死了,那正好掩盖去自己的存在。


    他在外仔细倾听了许久后,感觉斗战愈发激烈,而一方逐渐势弱,凭感应判断,那败象已呈之人正是楚道人。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不论是楚道人提前落败还是其自行退出都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


    于是作势抬手,一把就将雷珠祭了出去。


    可就在这等时候,前面出现一个明镜也似的光亮,所有的雷珠落入进去,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泛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犀利剑光也是向他袭来。


    公孙泯心中浮起警兆,闪身一个躲避,却见随着那一道剑光飞过,那里大气像是被极锋利的东西划过一般,出现一道白气剑痕。


    他躲开之后,往周围看去,便见三个持剑道人分立三个方位,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见到这个三个人,他心下顿时一惊。


    而另一边,那明光之中斗战之声停息下来,而后光亮一散,张御与楚道人二人也是自里走了出来,并各自收了飞剑回来,可观二人气机,并不带一丝烟火气,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模样。


    公孙泯见到这一幕,神色数变,哪还不知道是自己遭了算计。


    于复这时一伸手,将那道收去雷珠的亮光一召,收了过来,并在手中重新化为剑形玉鉴,并还取了一枚雷珠出来。


    当日这万归鉴在何峻手中时,只能从中照出神通,并且放出宝光用来守御,不过在他手里,变化更为精妙。


    林道人看了一眼,道:“霹雳雷珠,公孙道友,你倒是好手段,亏得楚师弟早有防备,不然岂非遭了你的毒手?”


    公孙泯移目看向楚道人,惊疑道:“你居然此事说了出去,那为何还能站在这里?你是如何解开心誓的?”


    楚道人摇头道:“我并没有把事情说出来,也没有说你我之事,我只是在离开之时留书一封,说我有不得已而为之事,须得出行一趟,我也不知此书能否被诸位同门看到。”


    他呵了一声,“实则便是说出来又如何呢?我已有一错,不能再错了,我此来本就不想与张玄正争什么胜负高低,若是道友出手,便是诸位同门不来,我也势必会就此罢手,与张玄正一同阻你。”


    说到这里,他神情平静下来,道:“不过我却要感谢公孙道友,你掷出雷珠那一刻,誓约自破,我今后自此可以遵本心行事了,过后也能对同道有一个交代,而不必再受你挟迫了。”


    林道人此时言道:“虽然楚道人恪于誓言,不能将之你直接说出,不过到此看到你,我大约也能知道是什么事了。”


    关轩则是毫不客气道:“公孙泯,你还是束手就缚吧,看你在师父的情面上,我们不会把你如何。”


    公孙泯左右看了看,神色阴沉,不说张御,就是这四位剑修,他也没有把握获胜,也只有设法逃离这一途可走了。


    他这回出来,为了确保行事无虞,也是携带了一些遁行法宝的,只要运使得当,也未必不能脱身。


    可就在他如此想时,天边有数道遁光跃动出来,而后万明道人、时悦、温良、田江、杏川等玄修一一出现在了天穹上空,并在众人外围又围了一圈,

    这一次,林道人等人也是神情也是严肃了起来。


    于复看了看,对林道人言道:“原来张玄正也早有准备了,想来今天我等不来,当也能擒住此人了。”


    张御在从地底出来后,虽然叫众人离去,可他既然早就察觉有敌踪跟踪在侧,又哪里会一点安排都不做。


    实际上他就算自认有机会解决对手,可也不会完自蹈险地。


    所以他早就对众修有过关照,若是在约定时间不见他转回,便就过来相援。


    公孙泯一见此景,神色一僵,手中动作也是顿住。


    若是只有方才那些人,他还有些许机会,可还有如此多的玄修在此,他真是半点脱身可能都没有了。


    关轩背后长剑发出一声清亮长鸣,看着下方,口中催促道:“公孙泯,束手就缚吧,你逃不出去的。”


    公孙泯环顾四周,冷笑几声,他一伸手,又从星袋之中摸出一把雷珠,不过他也知道,在有防备的情形之下,自己是伤不了人的,但是用来解决自己,却是足够了。


    他举手示意了一下,高声道:“诸位今日要么放我走,要么我便自我了断,不过诸位可是想好了,事情若说不清楚,我师父必会来寻诸位讨一个结果。”


    林道人皱了下眉,实际上他基本认定此事背后一定与公孙泯的老师白秀上人有牵扯,否则仅凭公孙泯一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哪来这么多手段?

    不过公孙泯若是一死,也就没有什么能证据能证明此事与白秀上人有关了,反而后者会来兴师问罪。


    光只是白秀上人本身,纵然法力强横,隐隐然是为青阳真修第一人,可他们也不会如何畏惧的,关键是其人背景,让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可是就这么放了回去,似也是不妥。


    而正在他犹豫之间,忽然一道迅如疾电的剑光自天而落,顺着那天阳之光照落的方向往公孙泯所在之地射去!

    公孙泯发现那剑光竟是直接对着自己手中的雷珠而来,他不由一惊,本能拿手中拂尘一卷,并催发法力抵抗,可被那冲上来的剑光一撞,法力顿被撞得激荡不已。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明光无比的光芒升腾起来,斩入了他的心神之中,他也是微微一滞,就是这么一顿,那剑光在极近距离下倏地一疾,便从他脑颅之上一穿而过。


    公孙泯站立在那里,两眼犹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过了片刻,他眉心之中出现浮出一道血线,而后头颅一仰,往地面坠落下去。


    林道人一惊,看向张御,道:“张玄正,你……”


    张御负袖站在天中,那剑光一闪,眨眼归入他的剑鞘之中,他淡声道:“他既然要上路,我便送他一程。”


    他转首关照万明等人,道:“把此人尸身收好,稍候送至白秀上人面前。”他一拂袍袖,一句话也不多说,直接化一道青虹飞空离去。


    而万明道人等人收了白秀尸身,并不去看林道人他们,就一个个腾起遁光追随那缕青虹而去。


    ……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契书

    张御在斩了公孙泯之后,就一路遁光往回飞纵。


    他很清楚,那些真修当时不敢动公孙泯,不过是怕没得着证据,反而还惹上了麻烦,毕竟那白秀上人不是好惹之人。


    但是他却没这么多顾忌。


    早在他统合域外道派归来之时,就曾有出自白秀门下的真修伏击于他。


    下来又有那“金梁鼎”之失,到后来的元童老祖之事,再加上如今的公孙泯,他们虽然未曾照面,可实际上早已交手好几次了。


    只是那白秀上人一直躲在幕后不出,竺玄首又隐隐为其做遮掩,所以一直拿捏不到其人。


    而这一次,他直接将其弟子公孙泯尸身送到其面前,那便是逼得此人过来寻他,不管其有何阴谋鬼祟,若得一战,自可破之。


    正飞驰之中,万明道人赶了上来,对他言道:“玄正,那林道人跟上来了,看去似欲与玄正说话,玄正可要见他?”


    张御略一思索,停下身形,道:“让他过来。”


    片刻之后,就见一道遁光趋至近前,林道人自里面出来,对他打一个稽首,抬头道:“张玄正,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御一点头,他示意了一下,万明等人都是远远退避出去,而后他道:“林道友,这里一览无余,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林道人神情认真道:“此来有二事需与张玄正言说,一来是楚师弟之事,他已是对我们说了,此前被张玄正斩杀的庞、赵两名邪修,便是他得公孙泯授意,有意放纵的。


    而后来何师弟向张玄正约战,同样也是公孙泯在背后推动,为的是取落到张玄正手中的血精。”


    说着,他退后些许,对着张御深深一揖,道:“此事是我辈之过错,林某人在此代我那不成器的师弟还有林某人自身向玄正告歉了。”


    张御没有避让,站在那里受了这一揖。


    林道人这时从星袋之中取出一团精光耀目的物事,往上一递,诚恳言道:“我一脉修行擅剑,上回得见张玄正炼出‘斩诸绝’之法,我等这里正好有一‘剑胎’,愿以此物相赠,权作赔礼,无论是玄正自己打造剑器还是赠予他人都是无碍。”


    张御自己就是用剑之人,知道这剑胎是极为少见之物,需采天地间各种精金并以秘法而祭炼,每一次都极费工夫,林道人人以此物作赔礼,应是存了缓和彼此关系的心思。


    他考虑了一下,一拂袖,将之收了下来。


    林道人见他收下这东西,一时也是放松了许多。


    张御道:“楚道友想来对诸位道友已是有所交代,那他可是说过,那公孙泯为何要取血精?”


    林道人摇头道:“楚师弟说,那公孙泯口风甚紧,他只知此物是此人为其师白秀上人所谋,但此物具体用来做何用他却不知晓,可血精用途,也不外乎两种,修炼功法和法器两用。


    而白秀先拜名师,后又在竺玄首门下修道,其一身功行绝非邪道路数,便是想要改修都是不能,故我以为,他多半是要祭炼什么法器。”


    张御心下一转念,明善道人曾与他说过,这位白秀上人在竺玄首门下修道时,似曾经因为犯下什么过错,才被竺玄首逐了出去,而金梁鼎又是早早就自秘库之中遗失了,那么其人所谋,是否从那时就开始了?


    他思索过后,道:“林道友方才说,此来为二事,不知另一桩又是什么?”


    林道人这时神情一肃,道:“张玄正方才斩了公孙泯,下来想必也要追查白秀,只是张玄正要小心了,此人法力高深,无论神通法力,还是斗法争胜,都是我辈之中第一人,而这还罢了,关键是此人还颇有来历。”


    他郑重言道:“白秀之师以往也曾是青阳玄府的上修,早年便炼就元神,名称玄尊,现如今更是玄廷之中的一位“廷执”,而且这位以护短见称,玄正若是对他弟子不利,这位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玄正若是要动手,可千万要考虑清楚了。”


    张御眸光微闪,他身为一府玄正,自是知晓“廷执”的份量,可以说,在玄廷之中,每一位廷执都是拥有莫大权柄,这还只是其次,关键是能做到的廷执的,都有翻覆洲陆之能。


    若是玄修,则势必是修至第五章书的人物,而若为真修,则必然炼就元神。


    譬如竺玄首那等人物,其若是卸任过后去往玄廷,那么就有可能担任廷执。


    其实白秀上人背景深厚他是早就知道的。


    可那又如何?

    廷执虽得权授,可却同样也在天夏规矩律令的束缚之中,其人权焰再大,也大不过玄廷授予他的权责。


    况且若是这位真能一手遮天,那他也当不上这个玄正了。


    他对林道人道:“多谢林道友告知了。”


    林道人再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林某不与玄正同路,就此告辞了。”


    张御也是端手还有一礼,道:“那便就此别过了。”


    林道人一点头,化一道遁光离去了。


    张御站立片刻后,一甩袍袖,再度遁光启程,而在他身后,诸多遁光也是随之跟了上来。


    凤湘岭,竹林道观之中,一名粉妆玉琢的小道童正在道房认真做着功课。


    这时房门吱嘎一开,一名胖乎乎的小道童慌慌张张冲进来,满脸慌张道:“师兄,师兄,你快去看看吧,观主的光不见了呀。”


    小道童倒是一股小大人模样,道:“别急,什么光,你是不是又弄丢什么东西了?”


    胖道童连连摇头,“没弄丢,我没有,不是我……”他胖乎乎的脸皱了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下,“师兄,你快去看看吧,就是,就是观主供在上面的光,很亮的那个。”


    “很亮……”


    小道童一怔,小脸也是一变,他飞快起身,往门外走去,穿过檐下回廊,往里殿转去,他来到供台之前一瞧,却见台案上的三个牌符如今只有一个尚且亮着,而代表着公孙泯的那个牌符已然失去了光亮。


    他小脸煞白,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在案台之上找了一下,拿出一枚玉符,而后转出来,一直走到庙台空地之前的石龛前,双手抓着玉符试着晃了一晃,然而上面却没有半分反应。


    他试了多次,都是无用,正着急之间,忽然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别试了,你连半点法力也无,动不了这玉符。”


    小道童一颤,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长髯凤目的年轻道人,他急急一礼,道:“唐师叔,师父他……”


    唐道人点点头,道:“你师父的事,我和你师祖已是知道了。”他语声转冷,道:“你放心,这件事必然会有一个交代的。”


    张御一路回了独州之后,让万明等人自去,而后自己直接往舰队主舟上与曹度会面。


    曹度在大厅迎候他,待请了他坐下,便道:“方才明校尉回来,已是将大致事情禀告于我,此回张玄正与诸位玄修着实辛苦了,只是张玄正,不知陈大匠所需那源念可是有寻到么?”


    张御道:“东西我已是顺利取到,稍候我当去往此人处,把事情问个明白。”


    曹度对源念虽然好奇,但他没有多问,涉及神异力量的事情他懂得不多,而他从不在自己不了解的方面去指手画脚,他道:“如此便好啊。”


    张御这时问道:“曹将军,我离开之后,牢舟那里可有变动么?”


    曹度道:“我一直有派人盯着,这段时间来牢舟之中并无一人出入,也丝毫消息传出,玄正可以放心。”


    张御点了下头,他与曹度再作了一番商谈后,便就告辞出来。


    离了主舟之后,他先去了一趟驻地,备妥了一些事,这才往牢舟而来,到了此间后,他直接来到了关押陈大匠的那处牢间之内。


    陈大匠见他到来,从床榻上下来,浑浊的眼中有精芒亮起,隐隐带着几分急切道:“张玄正,可是东西拿到了么?”


    张御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一抬袖,一份卷帛自里飘至其人面前。


    陈大匠看了一眼,道:“这是何物?”


    张御淡声道:“此事道法契书,签立约誓之下,自有道法神通约束,若是违反,性命神魂皆可夺去。”


    交换源念这等事情,他不会单凭陈大匠一句话信任此人,定然是要作出约束的。


    陈大匠看了几眼,颇感兴趣道:“契书么,我听说过,玄正说这东西是靠神通道法来约束的,可据我知,道法神通,也是有其极限的,我若远离千万里之外,或者有一大能为我遮护,莫非我性命神魂也能为之所夺么?”


    张御淡声道:“陈大匠非是修道人,这里缘由难以解释清楚,御只能言,此契定立下那一刻,立契之人便已身在契中,陈大匠便能寻得人遮护你一时,也遮护不得万世。”


    陈大匠呵呵一笑,道:“我明白了,张玄正的意思是,除非能到遮护我万世之人,否则这契书就有约束之力,不过我也未曾想过违约。”


    他仔细将这些契书看了几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便伸手上去,手指方触其上,自觉有血液自里涌出,并在上面落下一个名姓,这一切全是意到字到,他当中甚至没有动过手。


    这时那契书忽然化光一分,一道落入张御手中,一道仍是停留在他手中。


    他看了一眼,赞叹道:“神通道法,果然妙用无穷。”他将契书收好,抬头看向张御道:“契书已立,东西也该给我了吧?”


    ……


    ……


  第两百章 交代

    张御自紫星袋中取出了那枚霜洲正国留下来的晶玉,并送去了陈大匠处。


    这东西经过霜洲正国几次运用,最后只剩下了大约核桃大小的一枚,不过这却正好,他感觉这东西给了陈大匠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大匠接了过来,伸手摩挲了一下,眼神之中现出几分激动,但是他很克制,一会儿就恢复了镇定,并将此物此妥善收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端正神色道:“玄正既然带来了这东西,我自也当履约,唔,张玄正是想问有关那造物人之事?”


    张御道:“尊驾可先从造物人说起。”


    陈大匠道:“好,那便先说我霜洲这边,在我主持制院之时,我共是奉上命打造了三千两百一十二个造物人,这其中绝对大多数都是送到青阳上洲了。


    至于用途么……


    霜洲倒并非为了做什么阴谋鬼祟之事,他们也不相信凭借一群造物人就能把青阳上洲如何,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从青阳两府获取消息,同时负责遮掩霜洲的存在。”


    张御道:“据我所知,霜洲也曾往域外道派之中派遣过不少造物人?”


    陈大匠露出了一丝嘲弄,道:“是有此事,制院很多事并不是由我们来决定如何做的,真正做决定的是霜洲的金相国,左、右辅国还有少府一些上层权贵,这件事便是上面要求的。


    他们妄想通过派遣一些造物人去往域外道派学习道法,然后就能拥有一支为他们所用的修士。


    我并不看好此事,因为这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领域,而且我们的财力有限,只能尽量集中在我们擅长的地方,如此才能有可能在某些方面胜过青阳,处处铺开,只会处处平庸。


    但他们却执意要求这么做,结果用了数十年时间,耗费了无数的财力和物力,最后却只有一人成功了。


    而这个他们唯一的门面据说后来也是叛逃出去了。所以这只是一个失败的方略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张御微微点头,这个情况和他所了解的大致差不多,这时他目注陈大匠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如何控制这些造物人的?又是如何确保他们的忠诚的?”


    陈大匠沉声道:“其实当时我们很少用控制造物人思维的东西,不是不能做到,而是代价太高,若在每一个造物人身上布设此物,一来是无有必要,二来是这里的耗用我们也承受不起。


    所以我们只是在少数认为有潜力的造物人血液之中注入了一些微造物,若是他们不听命令,那么我们就可利用这些东西来破坏他们的生机。”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一直不赞成这么做,因为只要是拥有情感的智慧生命,就不会喜欢自己的生命的受人挟制,这样他们做任何事都会是消极的,不利于具体行事。


    若是依照我的意见,根本不用去上任何手段,他们本身的出身就是确保忠诚的那一把锁,试想一下,若是被爆出他们是霜洲造物,就没有人能信任他们。”


    这时他面上略带讥嘲之色,道:“不过正如前面那个方略,没有人愿意听我的。且据我后来听到的消息来看,那些进入青阳的造物人一直在设法解决身上的微造物。


    还有一些造物人则在暗中试图毁灭霜洲。这次霜洲被灭,或许也有他们在其中推动。哦,不仅仅是霜洲,还有知晓他们身份的人,这样他们就能安心做一个真正的天夏人了。”


    张御听着他的叙述,这里面夹杂着陈大匠自己的不少私人情绪,不过也恰恰是这样,说明其所得是最为的真实的情况,他继续问道:“陈大匠可知这些造物人的去处么?”


    陈大匠道:“这些人去往哪里都是上面安排的,并不通过我们制院。


    不过我虽不知他们如今具体在何方,又在做些什么,可是他们每一个人特征相貌乃至年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稍候张玄正可派一信得过的人到我这处,我可口述下来。”


    张御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陈大匠以前既在青阳天机院做事,那么对青阳的造物人又知道多少呢?”


    陈大匠想了一想,道:“我在调去两州之前,也曾在青阳天机总院中待过一段时日,青阳最早一批造物人是来做替身之用的,每一个人都是设立有文册。


    只是浊潮到来后,文册被毁,不过这在当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当时造物人数目十分有限,也造不成什么太大危害。


    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想来张玄正定是有兴趣知道的。”


    张御道:“尊驾请言,我在此听着。”


    陈大匠嗯了一声,道:“大概是在六十八年前,我记得五月初三那天,青阳天机院中来了五个外洲大匠。


    当时的青阳天机院院主,是即将卸任的洪昭,而我则是他的副手,我们二人与被唤了过去,用了整整一年时间,与这几位大匠一同合力打造了一个造物人。”


    张御看着他道:“是什么造物人,要这么许多大匠一起合力?”


    陈大匠抬头看向他,道:“因为这个造物人十分特殊,他是一个造物人大匠,是合我们众人之力打造的。”


    他此时语声之中略带感慨道:“他可以说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杰作,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充满了一种热情,可以说都是倾尽了全力,今后若无特殊情况,恐是再难做成这样类似的事了。”


    张御目注他道:“这个人是谁?”


    陈大匠缓缓言道:“他就是现如今青阳上洲天机总院的正院主方谕中。”


    张御眸光隐动,他想过造物人可能会出现在上层,但倒是未想到,天机院院主本身就是一个造物人。


    这位方谕中名声很大,现在分院不少师匠就是其人学生,他的势力在天机院中也无疑是最大的。


    他思考了一下,道:“这个消息若是在战时抛出,或会引发战事进程,至少也会让青阳上洲内部起得一场动荡,陈大匠就没想过将此透露出去么?”


    陈大匠摇头道:“他是我们的杰作,我也是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况且我怀疑上面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便是说出来,怕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张御道:“那你们可在此人身上留有过制束的手段?”


    陈大匠并不确定,道:“或许有,只是最后的打造并不是我负责的,可就算有,制束之权应也并不在我们这些人的手里,而是而是在上层某位的手中。”


    张御又问:“当时是谁组织的此事?”


    陈大匠道:“洪昭没有说,我也就没有多问,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并不好。”


    张御心思一转,洲域内后来出现的那些造物人,不定就和此人有着直接关系,他道:“我曾遇到一个造物人,他似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陈大匠悠悠道:“这要看打造他的人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了,不过似那些不清楚自己身份来历的造物人,打造他的人多半是会留下什么控制其人的手段的,不然岂非白费工夫?”


    张御点了点头,道:“那么我若要快速鉴别造物人,有什么好用的办法么?”


    陈大匠沉声道:“很难,除非是我自己打造的,我自会留下一个由我鉴别的标记,就算他后来改换面目身形,我也一样可以认出来,除此外就只能用一些笨办法了,最简单就是利用魇魔来鉴别,不受魇魔侵染的,那多半就是造物人。”


    张御一想,这个方法与武泽所提供的还有曹度所使用的,思路几乎是一致的,看来这是目前唯一的手段了。


    他又问道:“我听闻霜洲制院与青阳上洲的天机院一直有所联系?”


    陈大匠道:“只是技艺上的交换罢了,因为霜洲可以做一些在青阳不被允许也无法做得尝试。我们彼此都有默契,不涉及双方的政事,张玄正若是需要,我可也将这些人名单一并给了你。”


    张御道:“那便请陈大匠稍候一并写下来。”


    他再问了陈大匠一些话后,就自里走了出来,

    而后关照了军卒一声,道:“向地面发芒光传讯,让人把温良道友唤来。”


    那士卒应命之后,过了一会儿,便有芒光传讯发出,不多时,温良就驾一道来到了牢舟之上,拱手一礼,道:“不知玄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需道友助我将一人的记忆拓下。”


    陈大匠所知的造物人足有三千余个,就算每天他能描述一百个人,也需要月余时间才能完成,这实在拖得太久了。


    而且就算有了相貌特征和年龄,也不见得能立刻找到这些人,还需要进行对比排查,为了尽快完成这件事,这里便需要用一些神通道法了。


    他带着温良再是步入关押陈大匠的牢房,将温良的神通交代了一下,并道:“陈大匠只需回忆那些造物人便可,你可放心,你既立契书,我自不会让人窥看你不愿让人知晓的私隐。”


    陈大匠却很轻松,道:“我当然是放心的,张玄正若是要用这等手段对付我,那一上来就可如此做了,不必等到眼下,现在既能如此方便,那也是省了我一番事。”


    张御对温良点了下头,后者走上前去,对陈大匠道一声得罪了,就将手放在了其人额头之上。


    ……


    ……


  第两百零一章 内患

    大约半刻之后,温良将手从陈大匠的额头之上拿开,他手中多了出来一份光芒闪烁卷书,转身递至张御面前,道:“玄正,都在此中了。”


    陈大匠看了看,道:“这个法子倒是十分有趣,可否给老朽也看一眼?”


    他倒不是为了确认这上面是否拓去了自己什么隐私,而是确实对此感兴趣,想看看这法术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张御对温良示意了一下,后者就将此书交到他手里。


    陈大匠拿了过来,展开一看,眼前一亮,再往后翻去。


    他发现这里面每一个人,都与他自己原先记下的一样,里面一些相貌特征上的细节,连他自己也未必能一下想得起来,可现在却是历历在目。


    他啧啧称奇,感叹道:“天机院自立起之后,曾有一股风潮,说是等到天机造物满布天夏之后,世间就再也无需神通道法了。


    要我说么,这等看法对也不对,要做到这一步,需得穷究世间道理,可若真能达到,这与修道人所追逐的大道又有什么不同呢?”


    言罢,他就站起,起双手将这册书卷递给了张御。


    张御拿过之后,稍稍翻了一下,就已全数记下,而后与温良离了牢舟,他自己遁光行去,来至主舟之上,稍作通禀,就来至大厅之内,再度见到了曹度。


    他将此行经过与这位大概说了下后,就将拓书拿出,“自霜洲出来造物人都在这里面了,曹将军可以过目,看看这里面可有认识之人。”


    曹度拿了过来,大致翻了翻,凭借着身上神袍之力,他只是用了半个夏时,便将三千多人全数看了下来。


    他神色严肃道:“这里面确有我不少认识之人,不过此辈身居职位并不高,若是查证属实,当回去逐一拿下。”


    张御道:“若只如此,这些人危害还不大,但有另一人需注意,那便是青阳天机院总院主方谕中,据陈大匠交代,此人很可能也是造物人,且这件事还与上层还有些牵扯。”


    曹度神情凝重,道:“方谕中,他竟然也是造物人么……”


    他早就怀疑高层之中有人被造物替代了,他对许多人都怀疑,可没想到,这位大匠本身就是一个造物人。


    张御道:“我方才看了一下,我所知晓的一些造物人并不在这份名单之上,可以肯定,除了霜洲之外,洲内天机院当也私下打造了不少造物人。”


    譬如惠元武,他便是造物人,而在域外诸派之中,不定还有一些人和他一般,那么天机院打造这些人目的和用意何在?

    他怀疑此事和本身身为造物人的方谕中脱不了关系。


    曹度沉声道:“这些人也必须一起找了出来。不过此事若真是涉及方谕中,我们却并无法凭陈大匠的一面之词去抓这等人物。”


    从位职上来说,天机院院主与洲牧、都尉乃至监御使都是平位,并且天机院受玉京天工部所管辖,他们就算有证据,也需报到玉京,并配合上面来人抓捕其人,平时几乎是动不了此人的。


    张御思索一下,实际上他身为玄正,拥有先捕后问之权,可曹度说得很有道理,虽然方谕中有着极大的嫌疑,可他们也不能凭借陈大匠一个人的证词就去抓人。


    而且似这样的人,身边一定足够的力量保护的,甚至还可能准备了不少替身,直接抓捕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万一因此引动了什么布置,恐还会引发难以挽回的后果,所以此事需先从的别的地方下手。


    他想了想,道:“曹将军可按原定计议彻查锐击军,我先回洲内一趟,让玄府和检正司配合监察,谨防异动,我会先设法拿捕那些与霜洲有往来的大匠,若能拘捕此辈,或能问出一些东西来,而后再视情形而定。”


    曹度考虑了一下,双手端起一合,郑重一礼,道:“那就拜托玄正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我会留下一些人来保护将军,将军自己也需多加小心。”


    这件事牵扯极大,这里可是足足五十万人,曹度一开始查证,难保洲内一些人不会得到消息,他们会做何反应现在不清楚,但一定不会束手待毙。


    曹度道:“张玄正放心,在洲域之内的鬼祟未曾肃清之前,我当会保得有用之身的。”


    张御从曹度处告辞出来,先是把众修找来交代了一番,而后让万明道人和一些修士留下主持此间之事。


    他又把时悦、曹方定、温良等人唤来,让他们这次随跟随自己一同返回。


    在一切都是安排好了之后,他便遁离了独洲,用了两天时日回到了方台驻地。


    到了这里之后,却是听说恽尘不久前收到了洲内一封来书,只是留下了几句之后,便就动身回去了。


    眼前战事已是结束,荒域上再无威胁,这驻地倒也无需人来主持了。


    不过他却隐隐觉得,恽尘此番回去,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在驻地这里停留少许时候,就带着温良、时悦等人继续上路。


    他并没有直接回去青阳上洲,而是往西南荒域而来。


    根据之前翁大匠所言,还有陈大匠的交代,这里有一位名唤韩时的大匠,这人经常与霜洲制院有着技艺上的交流。


    此前其人甚至通过交换,将原甲和一部分原甲打造的技艺也是交换给了霜洲,似这样的行径,绝然是通敌了,所以他第一个要抓的就是此人。


    而与此同时,恽尘此时也是回到了安寿郡玄府之中,他见明善道人正在此等候自己,忙是上来一礼,道:“明善师兄,不知这次急唤我回来是为何事?”


    明善道:“玄首有要事吩咐少郎,少郎上去一见玄首便知。”


    恽尘整理了一下袍服,由正门进入台阁之内,而后腾身上了鹤殿,落定之后,一眼便见到竺玄首正端坐在蒲团之上。


    此刻他感觉气氛肃穆,心下微凛,稍定心绪,上来躬身一拜,道:“弟子拜见老师。”


    竺玄首道:“唤你回来,是有一事关照你,你仔细听好了。”


    恽尘神情一肃,俯身言道:“老师请吩咐,弟子在此恭听。”


    竺玄首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大青榕,道:“我在此处镇守六十余载,是为秉承诺言看住一人,而今其人已然苏醒,我与此人一战势不可免,无论我们谁胜谁负,我必然再无法再回到此间,我已是向玄廷递交了呈书,我离去之后,当由你来承继玄首之位。”


    恽尘心中既是担忧又是沉重,不过对于自家老师的安排,他心中其实早有准备了,他躬身一拜,无比认真道:“弟子谨遵师命。”


    竺玄首道:“你如今功行尚差了些许,不过你此前积累已是足够,我会传你一门道法,助你炼出元神照影,而此战不管胜负如何,我俱回将青阳轮送了出来,你手持此宝,当可坐稳此位。”


    恽尘道:“是,弟子定当效仿恩师,守稳这一洲界域。”


    竺玄首却是摇头道:“不要学我,做你自家便好。”他顿了一下,看向恽尘,神情微肃道:“如今青阳内外之敌或灭或逐,按理说百年之内当无外忧,只是你仍要谨慎小心,我此言你切切要牢记!”


    恽尘认真道:“是,弟子记下了。”


    竺玄首道:“你且来我面前坐下。”


    恽尘依言来至他近前,一礼之后,便坐了下来。


    竺玄首口中开始低声念诵着什么,恽尘只觉一缕缕道音落入自己耳畔之中,一时心神宁静,而自身似被一光明所包裹,这明光之中还有无数道法妙理落入脑海之中,慢慢就入了沉定。


    待他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浑身气息澎湃,似只消稍稍运法,便可得破境关,他站了起来,躬身一拜,道:“多谢老师成全。”


    竺玄首道:“方才你本可一气破开境关,不过如此却有根基不固之嫌,你回去自行修持,快则半月,慢则百余日,自当水到渠成。”


    恽尘道了声是。


    竺玄首道:“你若无事,便可退下了。”


    恽尘想了想,道:“老师,弟子有一言想请教。”


    竺玄首道:“你说。”


    恽尘道:“今次弟子在域外安排诸事,见无论功绩,亦或功行修持,张玄正却比弟子更为合适担任玄首之位,而老师非是狭隘之人,以往是无有选择,可既有此选,却为何不向上荐举张玄正,却用弟子呢?”


    竺玄首摇头言道:“坐镇一洲余事可以不问,但是必须有与之相匹配的功行,不然上下皆可欺你。而青阳轮乃是你师祖为护持青阳上洲所打造,里面有我一脉心悟功传,你持此宝,日夜修持,用功勤勉,那不出三十载,当就可炼就元神。


    而玄修之法却有其缺陷所在,到他这一步,已很难再往上走了,除非他另有机缘,不过机缘又岂是说得就得?何况他玄正之职乃是玄廷封授,他任何位职,这也不是我可左右。”


    恽尘恍然,他躬身一礼,道:“多谢老师告知,弟子告退。”


    竺玄首默默点头。


    恽尘再是一礼,就退了下去。


    在下得鹤殿之后,他脑海中却在回想方才之事,忖道:“老师说青阳上洲下来当无外忧,却又叫我要小心,莫非是指洲内下来当会有内患么?”


    ……


    ……


  第两百零二章 搜查

    张御离开驻地之后,飞驰半日时间,来到了青阳上洲的西南荒域。


    依靠翁大匠所提供的消息,他在荒原之上稍加搜寻,就找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隐蔽井道。


    他让温良等人在外等候,自己则化一道虹光往下落来。


    顺此通道,他瞬息之间落到了地底千丈深处,前面有一个向前通去的宽长幽深通道,周围只有微弱的光线存在着。


    他扫有一眼,便把心光放开,很快发现这里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地下军垒,不过应当是废弃了许久了,陈旧的物件和老旧的布局无不说明这是五六十年前的东西了。


    而偌大一个地方,只是在最深处存有一人。


    他眸光微动,沿着一条舱道往里走入进去,一直来到了军垒最深处,前面那舱门便无声无息打开了。


    他跨步入内,见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见他进来,躬身一拜,道:“有礼了,我奉命在此等候尊驾很久了。”


    这是一个造物人,其面上只有眼、耳、口三处,身上也没有任何毛发,看着就像一个半成品。


    张御看着此人道:“看来韩大匠已是离开了,他特意留了你下来,是要你传递什么话么?”


    他目光一扫,从这里的种种痕迹上看,这里的主人离去至少也有两月余时间了,并且离开的十分匆忙,周围一些工具都不曾带走。


    算一算,这正好是在攻破密州之后。


    看来这里的主人在得知霜洲被破,又没有接到本该接到之人,所以便急着离开了此地。


    那个年轻造物人道:“韩大匠说了,你们不必找他,也找不到,他以后也不会来干涉你们,不过若是你们仍是咄咄逼人,那么可要想好了,我们不是没有反抗的手段。”


    张御淡声道:“反抗?你是说我们脚下埋藏的那五枚玄兵么?”


    那个年轻造物人显然没有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这里的布置,他是个粗陋的造物人,留着只为传话和执行最后的命令,只有简单的智慧,没有任何情感,所以察觉到计划有可能失败后,立刻就作出了反应。


    霎时间,这个地下军垒之中就爆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光亮。


    随着一声巨大而沉闷的震荡之声传出,地面轰然拱隆而起,在大地上浮现出了一道道宽长裂纹,内中缺口还有光亮和气浪裹挟着泥沙冲出来。


    而在这时,天顶上方光芒一闪,张御已是出现在了半空之中,背后星光徐徐收敛、


    温良问道:“玄正?

    张御道:“无碍。”


    以他如今的功行神通,只是几枚玄兵的轰爆对他毫无威胁,况且这些玄兵分埋在不同的地界中,而并非集中在一处了,威力更是被大大分散了。


    他看着下方道:“我们先回洲中。”


    离开此间之后,他与众修往北遁走,半日后,进入了青阳上洲最南端的边州良州地界。


    他没有再往洲域内去,而是就在良州这里停落下来,寻到了位于此间的检正司衙署,并在此传递命令。


    他让检正司之人和洲内修士负责查证与霜洲交通的几名大匠的行踪下落。


    明面上看,除了韩大匠外,还有另外两位大匠,一人名叫范尚、出身巨州天机院,一人名叫费辽,出身涵州天机院。


    若是此辈还在,那么就需立刻捉拿,若都是躲藏起来了,那么就需另行寻找了。


    如今的检正司之中都是分配有修士驻守,一来是方便控制可能遭受魇魔侵染的修士;

    二就是修士只需稍加学习,很快就能上手掌握芒光传讯之术,不必再另行安排此类人手,这就使得互相传递消息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修士也成了各处检正司不可或缺的人物。


    也是因为如此,仅仅只是半日之后,关于这两位大匠的消息就都已是传递了过来。


    那负责芒光传讯的修士过来禀告道:“玄正,两边的消息,那位范大匠已于近期卸任了,他此刻已是沿着新近开辟出来北方通路去往玉京了。而涵州天机院费大匠现在仍在院中,当地呈报说是看去没有什么异动。”


    张御道:“那位范大匠走了多久了?”


    那修士道:“呈报上说有一个月了。”


    张御略作思索,对着时悦、曹方定等人道:“我们要设法把这个人追回来。”


    那修士言道:“玄正,这个范大匠是乘飞舟离去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行程一半了,至多还有一月,就能到玉京了。”


    张御道:“我之前设法和曹将军了解过北方的情形,泰博神怪虽被逐退,但只是失去了和我们大规模战斗的能力,但那些分散的神怪在荒原之上还残留有一定势力,路途并不安全。


    范大匠如果要走,那必然要跟随军队舰队出行,而军队的舰队都是肩负有一定任务的,不会去单独照顾某个人,而一旦战斗起来,就会在路上耽搁,所以他不可能走得很快,说不定现在还滞留在某个军驿站中,此刻去追,还有一定可能追上。”


    曹方定想了想,站出来一拱手,道:“玄正,曹某愿意走一趟。”


    张御点头道:“好,那就拜托曹道友了。”


    时悦道:“那么另一个费大匠呢?”


    张御道:“韩、范二人都是逃了,这个人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留在那里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替身,不过该抓还是要抓,时道友,这里就劳烦你走一趟了。”


    时悦拱手道:“是,玄正,我必把人带回。”


    而此时独州上空,青阳舰队主舟之上,明校尉和莫若华二人正一左一右守在大厅门外。


    一个夏时之前,曹度将锐击军的五名校尉都是唤了进去,似是在商议什么要事。


    明校尉很是无聊道:“莫校尉,你说他们在商量什么?大战都打完了,还这般紧张兮兮的,非要把我们两个人一起叫过来?”


    莫若华不去看他,淡然言道:“这是锐击军的军务,明校尉也是军中精英,应该也知道军中的规矩,不该过问的就别过问。”


    明校尉靠在门沿上,道:“我这不是无聊么,而且曹将军既然叫到了我们,那就是没把我们当外人,议论两句也没什么关系,莫校尉你心里难道就没疑问?”


    莫若华道:“我没疑问。”


    明校尉郁闷道:“喂,你这就把天给聊死了啊。”


    莫若华没接话。


    明校尉唉了一声,他把双手往后一枕,“还要多久啊,要是我的从副在这里就好了,还能陪我说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神情忽然动了动,侧了侧头,警惕道:“莫校尉?”


    莫若华神情也是严肃起来,“我听到了。”


    她听到里面有动手的声音,不过很快又平息下去了,不过他们今天得了关照,只要里面不唤他们,那么就只要守在此处便就可以了。


    而此刻在大厅之内,一个相貌十分威武的中年校尉被詹校尉和另一名校尉反按着手跪在了那里。


    曹度坐在主座上,沉声道:“专校尉,你也算跟了我很多年了,却没想到你居然造物人。”


    他在对军中彻查之前,首先要做得,就是检验军中的军校,尤其自己身边这批人。


    而在与会之时,他在每一个人的座椅之上都摆上了测检用的金属片,却是发现了专校尉有问题。


    专校尉挣扎了一下,抱屈道:“将军,什么造物人啊,我不知道啊,将军你要相信我。”


    曹度看着他不说话。


    这时那中年参事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声。


    曹度想了想,道:“看他的左肩胸,早年他替我挡过一剑,如果他是本人,那么那里应该有一道剑疤。”


    詹校尉伸手一扯,就将军袍扯上,而左半边胸膛上只是粗实的肌肉,却是没有任何伤痕。


    曹度沉声道:“你怎么解释?”


    专校尉辩驳道:“一条伤痕而已,我早用药水洗掉了。”


    曹度点点头,道:“看来你的确不是他本人,因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剑疤。”


    专校尉一惊,随即怒道:“曹度,你诈我?”


    曹度没去和他争辩,这个方法虽然很老套,但却很有用。


    其实他可以让张御安排在此修士进来直接用搜魂之术,不过这样可能搞得人人自危,造成下属的隔阂和不信任,所以他现在还并不准备动用这样的手段。


    他肃声道:“我问你,真正的专校尉哪里去了?”


    专校尉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冷笑道:“他早死了,别会错意,可不是我杀的,十年前和泰博神怪交战的时候他就死了,只是后来我代替了他罢了。


    这么多年来,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他,他的妻子也是我在养,若没有我,他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曹度盯着他道:“你奉谁的命令,又是谁让你代替专校尉的?”


    专校尉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道:“曹度,看来你想查下去,我告诉你,你查不了的,而且你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说话之间,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后头一低,就没有了声息。


    中年参事过去查看了一下,对着曹度摇摇头。


    曹度看着厅中余下四位校尉,肃然言道:“查验不能停下,你们把各自的麾下的校尉喊来,我们今次要彻底把混入军中的造物人肃清!”


    ……


    ……


  第两百零三章 探问

    张御在把曹方定和时悦二人派遣出去之后,就根据陈大匠所提供的那个名单,令检正司设法比对排查那些混入洲中那些霜洲造物人。


    同时他令各州检正司的盯紧了各处,若是发现什么异动,便及早上报。


    这一次的动作,他并没有和监御使等人沟通,因为现在任何人的身份都难以确定,原来监御使没问题,可现在监御使就一定没有问题了么?

    这很难说。


    在没有真正确认之前,他无法去相信这些人,好在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实际控制力,已是足以绕开这些人对洲内进行监察。


    不过三日之后,时悦那里就先有消息传回,说是已经顺利拿到了大匠费辽,很快就会将之送到了良州这处。


    之所以送到良州,那是因为南方没有大敌,所以这里驻军相对稀少,军备也是最为平常,天机院在这里没有任何分院,那些对玄府抱有敌意势力很难在这里发挥出什么力量来。


    又是两日后,时悦顺利带人转了回来,并报知张御道:“玄正,我已拿玄正给的玉佩试过了,不过这位费大匠并非造物人,而是其本人。”


    张御心下微动,道:“哦?此行有无什么阻碍?”


    时悦道:“不曾遇到,这位费大匠被我找到之后,我一出示玄正给的谕令,他便自愿跟我离开了,他的学生和同僚也被他安抚住了,并没有过来阻拦。”


    张御点头道:“劳烦时道友了,让人把他带过来,我要亲自问他一些话。”


    时悦应下。进来一个两目炯炯有神的浓眉老者,他看到张御后,不禁顿有片刻,定了定神,这才上来拱手道:“这位想来就是张玄正了,费辽有礼了。”


    张御看着他道:“费大匠,这次我查实的与霜洲交通的大匠之中,就你一人未曾离去,想来你应该也是得了传报的,可你为何不走呢?”


    费大匠很是坦然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过往作为犯了国法,更为律令所不容,那就应该受到罪罚。”


    张御道:“既然明知道是错,那为何还要犯呢?”


    费大匠道:“世上明知道是错却还要去做的事少么?我也是如此,为了获取更多知识,也为了获取更高的技艺,更为了心中的理想,我挡不住这些诱惑。


    但我在做些事的时候也自做好了被抓捕的准备,故是玄正令人来拘拿我时,我自便束手就缚,我也愿意接受因此带来的一切惩罚。


    这些年来我做的研究都已经交给我的学生,往后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一样可以接替我走下去,我已经无有什么太大遗憾了。”


    张御道:“费大匠应该知道不少事,你不走,莫非就没有人来逼迫催促于你么?”


    费大匠回道:“准确的说,我也是走了的,但走得那个是我的替身,而我则留了下来。”


    张御微微点头,这般就解释的通了。


    费大匠道:“我如此做也是没办法,人活在这世间,有时候你不单单是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亲朋故旧,我若无牵无挂,自然无需多多此一举了。”


    张御道:“我这一次捕拿费大匠,除了要追究你和霜洲交通之事,还要问你一事,洲内如今有许多不在册载之上的造物人,关于这件事,费大匠你了解多少?”


    费大匠道:“我听说过此事,但我对此并不清楚,我专研的是各类造物飞舟,造物生灵并非我所长,就算是这一次替代我的造物生灵,都是我的一个学生替我打造的。”


    张御闻听他如此说,倒也不觉失望,其实要是费大匠真是清楚这里面的事,恐怕也没有机会让造物人代替自己离去,他道:“那费大匠可知何人或与此有事关么?”


    费大匠想了想,声音放低了一点,道:“张玄正可以问一问副院主谭从谭大匠,或许能有所收获。”


    张御眸光微动,他能理解费大匠的意思,所谓的问一问,其实就是让他查一查,他心下一转念,点头道:“费大匠放心,你虽然和霜洲交通,可是罪不及家人,无辜之人不会受到牵累。”


    费大匠一怔,随即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双手端起,郑重对他一礼。


    张御关照外面人道:“带费大匠下去吧。”


    待人走后,他深思了一下之后,便让检正司去调谭从的档册。


    他之前与谭从打过两次交道,对这个人有过一些了解,不过那些隐藏在更底下的东西,那年需要去翻看这些不为一般人所了解的秘册了。


    对于检正司来说,因为防备魇魔和寄虫的必要,所以对每一个人有影响力的上层人物都是立过一份详细的档册。


    就算谭从是天机院副院主,可也同样身在此列,他的过去对检正司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是检正司遭人讨厌的原因之一。


    检正司动作很快,得他吩咐之后,只是在三天之后就有专人从光州总司之中将秘档送交了过来。


    张御拿到手之后翻看了一下,厚厚的一卷文档里面详细记录了谭从从少年到青年,乃至于从青年到如今的所有详细经历,而且极为详细,有些事情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必能记住。


    这位谭大匠是青阳宜州人,自学宫出来后便加入了天机院,其人从学工做起,后来一路升迁到了大匠,这经历看起来很是普通。


    可是他注意到,当初宜州之乱,一名被魇魔乱了神智修士大肆杀戮平民的时候,其家人几乎都是死在了这场灾祸之中。


    看到这一处,他不由想到了一些东西。


    他耐心把这份秘档看完后,又从底下拿了一份簿册入手,这一份是有关方谕中的档册,此次他也是让人一并带了过来。


    只是里面没有太多详细的记载,这是因为在档册录述之上,这位天机院院主是玉京调来的,过去的详细记录也只有玉京才有。


    而且这个人也很少出来管事,平日就在工坊之内钻研造物,除了负责与上层沟通人事赏罚升迁之外,其余通常都是交给谭从等几个副院主负责。


    只是他注意到,方谕中是有子嗣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造物人无法繁衍后代,若这位果真是陈大匠口中的造物人,这些子嗣当就非是他的后代。


    那是否有可能也是造物人?

    他正思索之时,外面就人来报道:“玄正,洲府中有一位朱从事到来,说是奉洲府‘决曹司’之命前来。”


    张御一转念,把袖一拂,将所有的秘档收入了紫星袋中,道:“请他进来。”


    过不多时,一名年轻人走入厅中,这位在看到他的时候,不禁失神了一下,随后似不服输一般,把身挺直,拱手一礼,道:“可是张玄正么?在下洲府决曹从事朱错,此回奉命前来问询一事!”


    张御淡声道:“何事?”


    朱错胸膛一挺,道:“我代决曹司前来一问,为何玄正不经批许,就遣人捕拿天机院的大匠?”


    凤湘岭上,竹林道观之前,一道金红色的遁光自天外而来,在山岭绕转一圈之后,便就飞落此间。


    待光芒散开,杏川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他左右扫有一眼,背后长剑发出一声清亮清鸣,道:“可有人在?”


    在剑声落下之后不久,道观门一开,自里出来一个凤目长髯的年轻道人走了出来,他身着绛色道袍,身外围拢着一团细碎烟云,华丽好看,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小道童。


    杏川道人道:“想来尊驾就是公孙泯的师弟唐丰了?”


    年轻道人道:“是我,我师兄的尸首你可带来了么?”


    杏川道人目光越过其人,看向后方庙观,肃声道:“不知白秀上人何在?”


    唐丰道:“我老师正闭关参修,外间诸事皆由我这做弟子的代劳。”


    杏川道人挑眉道:“如此么?”他一甩袖,转身作势欲走。


    唐丰一见,喊道:“站住!你去哪里?”


    杏川道人肃然言道:“我奉命将你公孙泯的尸首送到白秀上人面前,既见不着面,那我自然要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唐丰神情一沉,道:“我老师何等人物?岂会来亲自见你?尊驾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今天若不把我师兄尸身留下来,尊驾休想离开此间。”


    杏川道人上下看了他几眼,点头道:“这么说来,尊驾要和我斗战了?好!”他当即解剑在手,抬手行一个剑礼,“贫道杏川,领教道友高明。”


    唐丰对那身边的小道童沉声道:“浮生,你去后面待着,没事不要出来。”


    小道童忙道:“是,师叔。”他一礼之后,就往道观中跑去,而后紧紧合上了门。


    唐丰此时对杏川道:“这处道观和竹林是我师兄生前所置,我不欲损毁,我们换一个地界吧。”


    杏川道人点头道:“地方你挑。”


    唐丰道:“随我来吧。”他不见作势,身下生出一团白雾,将身躯一裹,就托着他往天穹之中升去。


    杏川道人也是立刻腾空而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往山下落去。


    ……


    ……


    感冒真烦,昨天晚上睡睡醒醒,感觉就没睡着过,白天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第两百零四章 遭遇

    需知费大匠身为大匠,在玉京天工部上挂名,若要拿他,需得青阳洲府往玉京呈报递状,得天工部批许之后,方能下发捕文,张玄正此举,却是坏了规矩!我以为……”


    张御看着前面义正辞严,一脸正气的朱错,心下一思,诀曹司管的是洲内的罪法审诉等事,可还管不到玄府头上。


    若此辈真是对此有异议,那么正经作法,自当先递书洲府,由洲府决断,或与玄府沟通,或是呈书玉京,从来没有什么司中从事直接跑过和他说这些的道理。


    而且决曹司主也算得上是洲府的上层官吏了,不可能不清楚他抓费大匠是玄府权责之内的事,更不可能自己跳出来和他打擂台。


    如无疑问,这个年轻从事应该是被某些人当刀子用了,可惜其人却还不自知。


    不过既然能当刀子,那么想必应该是身份背景有些来历,

    他思索了一下,嗯,洲牧的妻家就是姓朱,再加上这么年轻就能做到从事,其人的来历已是不难猜出。


    背后之人这位怂恿过来,用意不问可知。


    不过那背后之人地位定然不高,不然不会绝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但凡有点眼界,都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朱错情绪很是亢奋,可一番话说下来却是见他平静坐在那里,不由不满道:“张玄正,你在听我说话么?”


    张御看他不太聪明的样子,淡声道:“来人。”


    立刻有外面等候的检正司守卫走了进来,躬身道:“玄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请这位朱从事回去。”


    说完之后,他便站了起来,他还有许多事要走,没工夫和这位年轻从事在这里玩闹。


    那守卫对外作势一请,道:“朱从事,请吧。”


    朱错见此,先是一愣,随后面孔陡然涨红,道:“你,你……”然后他“你”了半天,直到张御走入内堂,也没有说出话来。


    那守卫对他可没有那么客气,直接上前一拦,用身躯把朱错顶开两步,冷言道:“朱从事,该走了。”


    朱错退了几步后,还有些不敢相信,随后一伸手,指着那护卫愤然道:“你们检正司就是如此对待洲府官吏的?我可是决曹司的从事!”


    那守卫心中不屑,从事的身份虽然看去还算高,可论实权却没有多少,更何况检正司不受两府管束,自然对两府的官吏也没什么敬意。


    他招呼了一声,外面冲进来一队手持剑铳的护卫,他道:“朱从事不肯走的话,可需要我们请你走么?”


    朱错看着周围杀气腾腾的护卫,脸色吓得发白,这下再也不敢多言什么,低着头就往外走。


    不过他羞愤难当,暗暗发誓道:“玄府和检正司如此目无规序,我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告知阿姐!”


    凤湘山岭之下,杏川道人与唐丰两人对战一天,最后却是以平手告终。


    并不是他们不想直接分出一个胜负,而是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洲内驻军的注意,并且调集了不少造物蛟龙过来让他们停下比斗。


    杏川道人将剑一收,归入背后鞘中,道:“唐道友,今日怕是不成了,你我明日再来比过吧。”他说话,他一折身,直接就化一道遁光离去了。


    唐丰阴沉着脸,对方只是一个玄修,自己居然没能将之拿捏下来。


    从法力修为上,杏川道人倒未必见得是他对手,可是斗战经验十分丰富,让他总不是抓不到制胜的机会。


    杏川道人离了凤湘岭后,往南而来,最后落至玉璧龙泉之前,此回与他一同到来的是原来乘常道派的长老司武彰正在这里等着他,他道:“杏川道友回来了?此行如何?”


    杏川道人将经过一说,道:“这唐丰倒也算是一个好对手。”


    司武彰提醒他道:“道友莫忘了玄正关照的事。”


    杏川道人道:“我自不会忘,只是玄正关照过,需将公孙泯尸身交给白秀,除非见了白秀,我是不会将此交给唐丰。”


    司武彰道:“若是道友输了……”


    杏川道人却是无所谓道:“便是输了又如何?我又何尝说过要将公孙泯的尸身交出来了?我若是不敌,道友过来救我便是。”


    司武彰一怔,看了看他,笑了一笑,杏川道人性子直,做事爽快,可这也给人很大迷惑性,连他也差点以为这位行事从来不留余地,没想到这回却是给对方埋了一个坑。。


    不过想想也是,这位能在荒原上游荡这么久,要是当真刚而不折,又哪可能存身到如今?

    他道:“看来那唐丰是要白白陪道友斗战几日了。”


    杏川道人道:“那些只是小事,若是唐丰解决不了事情,却不信那白秀还能躲着不出。”


    而另一边,曹方定正在往北方荒原之上飞驰。


    上次他被公孙泯用法力遮掩了心窍,后来公孙泯一死,他也是恢复了过来,并忆起了当时经过,并张御告知了此事,


    张御倒是不曾怪责他,还宽慰了他几句,只是他平日虽表现的冷言淡言,可骨子里却也是一个自傲之人,并不愿意给人留下做事不力的印象,故是这次主动申求追剿范大匠。


    他心中早已是打定主意,这回哪怕是追到玉京,也要将范大匠给捕拿了回来。


    他过去常年在青阳洲域以西的地方活动,很少往北方来,此刻望去,见大地之上设布着一座座的军垒,天空之中时常会有巡游的造物和飞舟飞过,尽管战争已是过去,可是守备仍然堪称严密。


    他手中虽有张御给予的玄府关书,可是寻常士卒却并不认得,若要核对,这不但会耽误时间,而且很可能让洲内某些人知道他正在追索范尚。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故他索性不去与那些巡查和岗哨接触,仗着神通法术日夜潜行飞遁。


    好在他的伏余观想图提前就能察觉到各处巡逻队伍,且偌大的荒原,军府也不可能处处看顾的过来,所以一路过来,他并未遇到任何阻碍。


    不止如此,他还通过伏余观想图查验关防文书,准确知晓了两月之前有一支舰队往北方去,虽然里面没有具体的描述,但是时间对得上,他判断范尚就很可能在这舰队之中。


    而且他发现这支舰队果然张御所言,肩负有责肃清周围泰博神怪的任务,所以时常会停下与荒原上参与的泰博神怪交战,往往一停留就是七八天,如果他速度够快,是有可能追上的。


    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他立刻加快了行程,不过他很快又发现,这支舰队在经过初时几次停留后,后来较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驻留下来的迹象。


    为了及时追上,他不得不再次提升遁速,可这样一来,他就没法做到像之前一般遮掩全部的行迹了。


    在又是五天之后,伏余观想图在前方发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他见到之后,为了避免多事,自是不欲与之接触,准备绕开舰队而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气之中忽然浮现出一条造物蛟龙,并冲着他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龙吟,并且直接对着他就冲了过来。


    不止如此,随着一阵光芒闪烁,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有数十驾飞舟从大气之中浮现而出,底下的炮口都是对准了他,除此之外,外面还有一个个手持玄兵的金属巨人。


    曹方定一皱眉,这支舰队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看去比之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精锐,如果现在他再走,那一定是会引发冲突的,这非他所愿,故是干脆留在原地未动。


    那些披甲军士见他不是泰博神怪,而且看去是一个修士,而是喝问道:“你是何人?到荒原上来做什么?”


    曹方定沉声道:“我要见你们主官。”


    那些披甲军士商量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一名军士上前一抱拳,道:“这位修士,我们校尉有请。”


    曹方定还了一礼,跟随着这军士来至一艘亮银色的斗战飞舟的外平台之上,并见到了一名英气勃勃,有着修长双腿的女校尉,其人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外甲的女从副。


    他抬手一礼,自报身份道:“玄府玄修曹方定,今次奉玄府张玄正之命来荒原之上办事,恰好路过此地。”


    那女校尉道:“原来是张先生派来的。”


    曹方定看了她一眼,注意她称呼的是先生而不是玄正。


    女校尉道:“可有关书么?”


    曹方定没有迟疑,将关书取出递了过去。


    女校尉拿来翻了翻,道:“看字迹果然是张玄正的手笔。”


    她令从副把关书送回,正声道:“我是光烨营披甲校尉苏芊,与张先生是旧识,曹玄修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开口。”


    曹方定是个谨慎之人,并不会因为对方只言片语就相信对方,所以站在那里不开口。


    苏芊看了看他,略略思索片刻,忽然抬首看向他道:“曹玄修,你此来是不是为了追摄一位名叫范尚的大匠?”


    说着,她摆了摆手,道:“我并非试探,曹玄修也不必回答我,我在三日前曾见过这一位,现在他就停留在前面庚子军堡之中。”


    曹方定沉默片刻,对她抬手一礼,就化一道遁光离去了。


    苏芊凝注着他离去的方向,对温从副道:“稍候给阿姐那里传个信,问一问现在的洲内局势,我们也该有一个选择了。”


    ……


    ……


  第两百零五章 追及

    北方荒原的一个军垒之中,范尚慢条斯理的吃下最后一块蒸饼,他端起碗,将煲好的鸭汤喝下去,略带一丝烫意的鲜香汤水让他浑身一热,微微发了一些汗水。


    他咳了一声,将碗箸放下,自然有役从端着一个热盆过来。


    他拿起一块精致的软帕擦了擦口角,用漱口水漱了一下,随后开始净面净手,待擦拭干净,他挥了挥手,役从躬着身,端着盆退了下去。


    他往后惬意的靠在软椅上,一阵感叹道:“还是用人好啊,造物人总感觉是在用那些工坊里的工具,就没那份感觉了。”


    他的学生安术在旁言道:“老师说的是。”


    范尚道:“今天有什么消息么?”


    安术回道:“从芒光传讯看,费大匠被玄府抓起来了。”


    范尚表情如常道:“不要紧,费辽应该用的是替身,抓便抓吧,还有呢?”


    安术道:“还有就没了。”


    范尚笑道:“看来玄府这位张玄正也就这些手段了啊,呵呵,不管洲内怎么变化,我反正是不伺候啰。”


    他想了想,道:“对了,舰队说什么时候走么?”


    安术道:“老师,我方才已是问过了,昨日舰队行动很顺利,快得话今天下午就启程了。”


    范尚道:“好啊,要是舰队路上再没耽搁,最多再有半月就可到玉京了,到了那里,等见到了那位,我当能在天工部中谋一个职位,等到那时,一切便就稳妥了。”


    安术道:“学生当会一直跟随老师的。”


    范尚道:“好,好啊。不过你也该有些志气嘛,你也是一名有名声的师匠了,老跟着我像什么话?”


    安术恭恭敬敬道:“学生觉得,还是跟着老师能学到更多,这也是学生一点小小奢愿,还望老师能成全。”


    范尚哈哈大笑,虽然明知道这是学生在捧他,可是听着舒服啊,人这一辈子,若连个捧你吹你的人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响,还有喝骂之声,顿时有些不悦,“怎么这么吵闹?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安术道了一声是,正要往外走,却见内堂大门一开,而后进来一个面色肃然的黑衣道人。


    他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随后才反应过来,斥责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不经通告就闯进来了?”


    那道人没理他,看向主案,道:“范尚?”


    范尚神色一变。


    曹方定看着范尚,道:“范大匠,随我走一趟吧。”


    范尚浑身抖颤起来,惊恐道:“不,不,我不回去。”他站了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曹方定在进来之前,就已经让那两个护卫睡过去了,此时并没有人应声上前,不过他站着没动,似在等候什么。


    过了一会儿,外面却有一队披甲军士走了进来,为首的军候看了看曹方定,严肃说道:“这里是军府驻地,这位玄修无故自入,如果没有理由,我们只能请你出去了。”


    范尚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大喊道:“对,对,这里军府地界,他怎么可以随意进来拿人呢?”


    曹方定来此早有准备,实际上他只要确定范大匠确实在此,而且的确是其本人,那么出示关文就没什么大碍了,便是有人试图阻止他,他也可以带人离开这里,故是他从袖中将关文拿出,递给了对方。


    他本来以为对方会推脱核实,然后设法拖延,没想到这个军候接来看过之后,点点头,道:“关文无差,”说完之后,对他行了一个军礼,而后对着身边的军士一挥手,道:“放行。”


    范尚见他这般景象,顿时慌张起来,扭头向外跑去。


    曹方定哪里容他脱身,伸手一拿,将之摄拿过来,他的学生安术见势不妙,一直在往后退,本待曹方定忽略自己,可是随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拿住,而后室内旋起一阵狂风,待风势落定,三人便俱是不见。


    那名军候看了几眼,随后转出来,走到一个偏堂中,对站在这里的一名相貌姣好的女军士一抱拳,道:“温从副,人已经走了。”


    温从副道:“劳烦吴军候了,你放心,那关文是真的,不会让你难做。”


    吴军候轻松道:“我以前进学的时候,学宫还在玄府辖下,那里有学如何鉴别玄府关文,所以我这次放人非是因为温从副作保,而是确定关文确实为真。”


    温从副秀眸看他片刻,道:“事情结束,我也该走了。”


    吴军候抱拳道:“代我向苏校尉问好。”


    温从副一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吴军候走了出来,看着自己的从副愣愣的看着天上,上去拍了一巴掌,“人都走了,就别惦记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道:“这个天气,看来是要变啊。”


    从副跟着看了看,疑惑道:“变?哪变了,没变啊,近来都这样啊。”


    吴军候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都不懂。”


    年轻从副不服气道:“我怎么不懂了?军候刚才放人,不就是因为人长得漂亮么?”


    吴军候面无表情道:“今晚加练,准时报到。”说完,就快步走开了,从副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哀嚎。


    张御在把费大匠捉拿住后,又在良州检正司待了五天。


    他依靠检正司提供的档册,这些天差不多已是将那些混入霜洲造物人对比查找出来了。


    按照陈大匠的说法,当初一共派遣出来三千余造物人。


    不过这些人当中有大概有二百多人下落不明,这也很正常,浊潮到来后,早期洲域内外并不安稳,失踪的人口非常多,就算是造物人,没有一定的手段,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而在剩下的近三千人中,差不多有二百多人分散在州郡之中为官做吏,有三个人在洲府之中的地位较高,余下皆在军府之中,从普通军卒到军中军校俱有,不过这些年来阵亡的数目也是不少。


    其中还有不少人为青阳立下了不少功劳,但这改变不了其人的本质,也改变不了他们一直在为霜洲提供消息,并试图遮掩霜洲存在的事实。


    只是这些人现在若是一下全抓捕起来,那极可能引起一场大的动荡。


    而且现在霜洲已灭,除了少数死忠之外,这些人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最重要的是,此辈与青阳洲内后来的造物人本质上并不是一路。


    那么,是否可以利用一下这些人呢?

    他沉思良久后,心中不禁有了一个主意。


    启州扬东郡向东千里,茫茫大海之中,有一座草木丰茂的海岛孤零零落在此间。


    一驾飞舟自西而来,来到海岛上空口,缓缓往下落来,待快要接近地面时候,地面之上有舱门向两边移开,而后飞舟往里沉落下去。


    下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间,一排排站的笔直的披甲造物人军士立在泊舟天台的下方。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须发打理齐整的拄拐老者,他正仰头目注着落进来的飞舟。


    待飞舟天台之上落定,舱门一旋,体格壮硕魁梧的韩大匠自里走了出来。


    自离开地下军垒之后,他一路辗转躲避,最后来到了这里。


    拄拐老者笑着迎了上来,道:“老韩,你来了,有你在,那么我们最后一步就可以开始了。”


    韩大匠沉声道:“最后一步?这么说你们真的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拄拐老者对外示意一下,道:“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步出这处泊舟大厅,沿着一条相对封闭的舱道向里走去,拄拐老者道:“人是找到了,只是我们开始遇到了一些困难,直到五月份的时候,院主亲自来了一趟,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我们才有所突破,现在就差最后关键一步了,我向院主举荐了你。”


    这时他脚步一顿,对着舱道壁上一敲,那里豁开一个入口,示意道:“这边。”


    他先一步往里走,韩大匠也是跟着他转入进来。


    在行走了很长一段路,经过数道封闭的闸门,两人进入了一个宽敞的金属大厅之内,这里金属台座有一个丈许高的琉璃舱室。


    通过那通透的琉璃,可以看到那里面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他低着头,身躯站着漂浮在水液之中。


    拄拐老者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用拐杖指了指,道:“这就是他的仿造品,”


    韩大匠看了看那个仿造品,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


    拄拐老者道:“放心吧,他是最为重要的,我们不可能让他出现任何问题。”


    韩大匠道:“我要看一看这个人。”


    拄拐老者看了看他,道:“当然,毕竟我们需要老韩你来完成最后一步。”


    他感叹道:“从那个计划开始,已经过去数十年了,我们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现在我们终于快要成功了,老韩,你也希望看到这一天吧?”


    韩大匠很不给面子的说道:“算了吧,我对你的那一套不感兴趣,我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拄拐老者也不恼,只是笑了一下,随后他似想到什么,沉吟道:“不过就算老韩你完成了那最后一步,我们现在还不能动,还要等到那一位出手,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人再能阻挡我们了。”


    韩大匠冷笑道:“你好像还忘了一个人。”


    拄拐老者想了想,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你说得是谁,不过没关系,想对付他的人很多,虽然他现在是一个阻碍,但是很快就不是了。”


    ……


    ……


  第两百零六章 寻往

    杏川道人与唐丰连斗了三天,依旧是没有分出胜负,而每一回,洲内之人都会前来阻止,不让他们继续比斗下去,他也是适时收手。


    不过他这时也是感觉出来了,唐丰似对这个事情也是一点都不急,好似也是在拖延之中。


    他回去之后,就将这事和司武彰一说,后者也是认为他的感觉很可能是对的,对方纵然开始有心拿夺师兄的尸身,可现在应该多少有一点这种用意在内。


    因为公孙泯尸身一到,白秀上人这里必然是要做出回应,连徒弟被人斩了若都没有什么表示,那又有什么人会站到他这一边?

    司武彰认为,现在白秀上人说不定还在忙什么事情,一时脱不开身,所以索性就这么拖下来了。


    不过他也不建议杏川道人立刻将公孙泯的尸身交出,因为张御这一边,既然关照了他们如何做,又没有主动来催促,那便说明不在乎这一天两天,那就不要去私自改主意。


    只要白秀上人不出面,那么就这样拖下去好了。


    杏川道人听完他的判断,也是乐得如此。


    他的观想图就是需要在斗战之中提升,但是一般的小喽啰和与他相差较大的人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而有一个道法堪称高明的同辈每日陪他练手,这是平日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而且他能感觉到唐丰每日都有长进,显然随着彼此的斗战,其人也是拥有了一定的经验,不过这同样也激发了他的斗志。


    北方荒原之上,温从副转回了光烨营舰队后,向苏芊禀告了曹方定已将人拿走的消息。


    苏芊道:“你回来的正好,陪我去见一个人。”


    这一次她来到北方,除了正经军务之外,还要顺带再接一个人。


    温从副立刻下去安排,不多时,驾着一艘小型飞舟自舰队之中出来,往北方而来,等了差不多有半天后,见从北面远远过来一艘银白色的梭状飞舟,飞舟两侧的玄浑蝉翼纹分外清晰。


    苏芊吩咐道:“我们靠上去。”


    对面似也见到了他们,飞舟背部舱门一开,自里出来一艘白色的小云舟,看着十分扁平,周围云雾涌涌,煞是好看,这无疑是一件法器。


    云舟上面站着一个貌相十分儒雅的中年文士,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圆领便服,一眼看去感觉此人还是十分年轻,两眼十分有神,只是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霜白才稍稍遮掩了那份锐气。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站着一名白衣女子,看去二十八九岁,皮肤温润有光,身型秾纤合度,秀眸平和,她手中拿着一根缀着璎穗的赤色玉箫,整个人给人予一种温静美好之感。


    苏芊也是从飞舟之中出来,落到小云舟之上,对着中年文士行有一礼,口中道:“宣叔父。”


    中年文士对她点点头,又笑了笑,用手放在前面比划了一下,道:“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高,就跟在你姐姐的身后,现在你也是统领一军的校尉了,时光当真过得是快。”


    苏芊道:“宣叔父还是风采如昔。”


    她看了一眼那名白衣女子,后者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不过中年文士似乎没有向她介绍这位女子的意思,又笑着对她道:“你我两家之间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如今青阳的局面,苏公也很关心,这次我奉命去往青阳,苏公让我也顺便照拂一下你们姐妹二人。”


    苏芊微微抬头,道:“我们不需要别人的照拂。”


    中年文士倒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这脾气可真是和苏公一模一样,你那位兄长心思深重,功利心又太重,也就在你姐妹身上能见到苏公当年的气度了。”


    苏芊道:“可父亲却总是认为兄长才最像他。”


    中年文士失笑了一下,道:“不提这个了,我这次来青阳要住一段时日,你在这里待了这些年,若是得闲,便先与我谈一谈青阳这里值得注意的人或物吧。”


    苏芊想也不想道:“如今洲中,最值得注意的人,当然就是玄府的张玄正了。”


    中年文士道:“蔚侄女之前来书,倒也是略微提及了这位玄正。”


    白衣女子听他们提及张御,却是露出注意之色,此刻她朱唇轻启道:“听说这位玄正是从东庭都护府归来的?”


    苏芊道:“是的,当初东庭都护府的烽火点燃之后,是我带光烨营前往相援,不过到得那时,危机已是被这位张玄正一力解决了。”


    白衣女子轻轻点头,没有再多问。


    中年文士笑道:“这荒原上不是久谈之地,世侄女,我先和你一同回青阳,而后再慢慢详言把。”


    双方在这里分开后,中年文士回了飞舟之上,对着白衣女子恭敬言道:“这一次不知姑母准备在青阳待多久?”


    白衣女子平静道:“我这次只是想去当年他执意要去的地方看一看,不过却要先等你办完了事。”


    中年文士摇头道:“姑母勿以小侄为念,这次来青阳,我并不准备插手青阳的局势,当也无有太大妨碍。”


    白衣女子浅笑了一下,道:“你方才见那苏家小女郎时,说当时她才这般高,可在我眼里,你又何尝不是那个会偷我剪纸去到处贴玩的小童呢?”


    中年文士也是莞尔,他拱了拱手,道:“那就劳烦姑母了。”


    良州检正司之中,张御这些天正在着手安排一个计划,因为要求相对隐秘,所以检正司的人都调用,动用的几乎都是修士。


    这一日,他正在审阅下面送来的报书,有弟子来报道:“玄正,曹玄修自外归返,正在外面等候。”


    张御放下报书,道:“请曹道友进来。”


    不一会儿,曹方定走了进来,对他一拱手,肃容道:“玄正,幸不辱命,此行曹某成功追上范尚,并已捕拿他回转。”


    张御当初安排曹方定前往,只是因为有几分追上的可能,所以抱着姑且一转的心思,没想到曹方定倒真的是将人追回来了。


    他道:“曹道友,这一路之上未曾遇到什么麻烦吧?”


    曹方定道:“还算顺利,途中遇到一个光烨营的苏校尉,自称是玄正的旧识,蒙她援手,此回才能这么快将人带回。”


    张御道:“苏校尉确然是一位旧识,原来她这回也在北原,”他抬目言道:“曹道友辛苦了,可先下去休息,过后我辈还有事要做。”


    曹方定肃容一礼之后,便就退了下去。


    张御吩咐身边的修士道:“把范尚带过来。”


    少顷,范尚就被带了进来,他面容颓败,发须披散,进来之后,努力使自己镇定了一些,躬身一礼,道:“罪人范尚见过张玄正。”


    他的双腿一直在发抖,甚至身躯有些发软,不仅因为是被玄府捉拿了回来,还是因为他得知自己被直接带进了检正司。


    玄府至少还是讲规矩的,可检正司却不见得了。


    在两府之中,检正司长久是被妖魔化的,故他对检正司畏惧远远大过玄府。


    张御看了一眼,吩咐道:“给他找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说话。”


    范大匠忙是感激道:“多谢玄正,多谢玄正。”待坐下之后,他也不敢坐满,只是小心挨了一个角。


    张御道:“范大匠,你也应该明白,到了这里,无论是两府还是天机院,都没有人可以再帮你解脱出去了。”


    范大匠一副认命的样子,道:“是,是,罪人范某知道。”他顿了下,一边躬身,一边言道:“玄正想问什么,罪人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张御当即问了一些其人与霜洲交通的事,范大匠也当真是毫无隐瞒,将自己与霜洲勾连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到了末了,他也是叫屈道:“我实在也是冤枉啊,我当年奉了翟副院主命令行事,要不然谁愿意和霜洲那些异类打交道?”


    张御眸光微闪,道:“翟副院主?而今此人何在?”


    范大匠无奈道:“他在四十年前就身故了,只是与霜洲接触之事,既然开始了,也就难以停下来了。”


    张御道:“当日可有什么文书明执留下么?”


    范大匠苦着脸道:“这却无有。”


    这位副院主把这些隐秘之事交给他干,那不是看重他,把当他心腹么?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又哪还会去要什么明执文书?

    张御思索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与这位翟副院主曾经打过交道,可对方若是在三十年前就故去了,那么这应该不可能的事,可他再是一想,却是无端想起了一个人。


    过去片刻,他才继续问道:“青阳洲中有许多未在载册的造物人,你可知此事么?”


    他只是本来试着一问,并未想能得到什么太多,不过范大匠却是立刻点头道:“有,有,我巨州天机院这些年来也着实打造过不少此类造物人,不少据说是用来当做两府官吏的替身的。”


    他表功一般说道:“本来有上面关照,不准录在载册之上,不过罪人向来记性好,每一个都是记在心中了,玄正若需要,罪人稍候就可默写下来。”


    ……


    ……


  第两百零七章 施压

    范大匠是一个典型的媚上之人,上面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过问原因。


    而且此人喜好享受,热衷于权力地位,可他的技艺却是十分出众,在这方面,天机院中对他的评价是非常高的,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技艺才是自己权与利的来源,所以不吝在这上面下苦功。


    也是因为如此,当年那些造物人就有不少交给了他来打造,毕竟大匠人数稀少,要技艺过得去,同时还能对上恭顺的,也没有几个人。


    这位只是用了一夏时,就把自己记忆之内天机院打造的造物人全都给写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呈交上来。


    张御拿来一看,都说字如其人,可在范大匠这里却是不同。


    其人字体大气端庄,板板正正,怎么看也是与其表露在外的行止不符。


    呈书的内容十分详实,具体到每年的日期,时辰,具体安排等等,都是毫无疏漏的写在了上面,倒是无愧于其人大匠的身份。


    这大多数造物人看去只是用来做替身的,可现在到底哪个是替身,哪个是正主,却未必能搞得明白了。


    张御待看了下来后,便问道:“范大匠,这一次你去往玉京,你是要去见什么人么?”


    范尚忙回道:“罪人有一位师兄,现如今就在天工部内一位上官身边任职,早在青阳征伐霜洲之际,罪人便料到霜洲必败,过后很可能会被牵连出来,故是拜托这位师兄替罪人某一个职位。


    前番罪人师兄有书信至,说是已然打通了门路,又闻交通霜洲之事可能已是泄露,故是这次就想着去往玉京任职,也顺便,顺便脱身……”


    说到这里,他也是心痛不已,要他师兄谋职位也不是容易的,这些年来他谋取到的不少好处大半都投到这里面了,可他最后却没能去到那里任职,这些财货无疑是白白打水漂了。


    张御道:“你脱身之前,是谁给你通传消息的?”


    范尚回道:“是韩大匠,他早便在数月前就要我快点离去,说实在的,以往我虽与霜洲交通,可也是单独与那里之人往来,还真不知道韩大匠也是其中一个,”他痛心疾首道:“我本还以为他是一个老实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张御心思一转,他倒也没指望能从这里找出太多东西来。


    就如之前那位来接霜洲翁、龚二人的师匠汪中平,这个人虽然奉命而来,可是之前支使他的人却与他只是书信往来,而且在前往霜洲之前,已然全数卸脱了天机院的职位,便是抓着其人不放,至多让天机院受些责处,丝毫动摇不了其根本。


    就在此时,一名修士走了进来,拱手道:“玄正,有客来访。”随后他嘴唇动了动,传声说了几句。


    张御听了之后,便道:“范大匠,今次就到这处,有什么我会再来问你。”


    范大匠一下站了起来,道:“不敢,不敢,罪人随时敬候,玄正有什么要问,或是什么需要罪人做的,也请尽管吩咐。”说话之际,他就躬着身,就在一个护卫的押送之下退了出去。


    张御看着他离去,现在他这里扣留关押着四位大匠,这些大匠技艺非凡,只是关押或许有些浪费,或许能够有所利用。


    他虽然要对付的很可能是一些造物人,可他对造物本是身却并不排斥,能是好用他一样会用,他不喜的是那些不受控制的物事,这和邪修私下血祭获取血精是一个道理。


    他对那等候在那处的修士言道:“请那位来此。”


    修士一个躬身,就走出去了。


    稍事片刻,一名身着襕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起来,端手对着张御一礼,道:“张玄正,巨州一别,已有两载余,可还记得当日故人否?”


    张御起身还有一礼,道:“原来是狄郎君。”


    这位狄崇狄郎君,当初他到巨州巨宫石前游览的时候,曾在那里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其人自报家门,是望州盛郡人。


    别人不清楚,可他却知晓的,狄氏与天机院牵连颇深,望州一些民间的外甲就是由其所经营,而狄崇本人的妻室姓朱,与洲牧算是连襟。


    他请了其人坐下,狄崇与他寒暄了几句话后,便对着座上拱了拱手,道:“我这次是受人之托,专程来向张玄正赔罪的。”


    张御并不见丝毫意外,在其到来之时,心中已是有所预料了。


    狄崇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小舅子,虽非纨绔,可为人迂腐,又好打抱不平,这回也是受了人挑唆,才来玄正这里质问,回去之后,我夫人好生说了他一顿,只是他面皮薄,不好意思过来向玄正致歉,也就只要由来前来代劳了。”


    张御心中有数,朱错是多半是不愿前来认错的。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后者也就是说了一通自以为是的话,连威胁的层次都够不上,狄崇根本犯不着为此亲自跑一趟。


    他言道:“这只是些许小事罢了,狄郎君,你此来当不止是为了此事吧?”


    狄崇道:“瞒不过玄正,那我便明言了,玄正近来可是抓了天机院的几位大匠么?”


    张御道:“莫非有人想请狄郎君说情?”


    狄崇自嘲道:“我有多少分量自家清楚,哪敢置喙玄正做事,只是……”


    他神色一肃,“有人托我给玄正带一句话,天机院之事牵扯甚大,玄正能放手便放手吧。”顿了下,又言:“还有,这一次张玄正相助两府攻下霜洲,两府愿意合力上书玉京,为张玄正请功。”


    张御看着他,淡声道:“哦?两府为我请功,好大的手笔,那不知道这次托狄郎君带话之人,又是哪一位呢?”


    狄崇摇头道:“我不便说他名字,但这位对玄正绝然无有恶意,”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名贴,“若是玄正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在下,可命人将这名帖送到盛郡。”


    说完之后,他站了起来,双手前后一合,很是端正的一揖,道:“话已是带到,在下也该告辞了。”


    张御自座上起身,端手相送。


    待得狄崇走后,负责看守的修士走了进来,拱手言道:“玄正,方才那位狄郎君送来了不少礼物,就摆在了院内。。


    张御淡声道:“都退回去吧。”


    他明白狄崇的意思,不外乎是天机院牵扯到诸方利益,这里恐怕还有来自上层的压力,两府之中肯定有人会给他设置阻力。


    不过这又怎样呢?

    现在他站在这里,对方只敢派人来和他说话,却没有什么其他动静,那就是因为他在法理上完全是正确,同时手中还掌握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两当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那更是难以撼动。


    除非以同样的力量将他压倒。


    所以接下来,他料对方一定会在这方面使力。


    狄崇出了检正司,回到自己的造物飞舟之中后,有一个文吏正坐在此间,问他道:“狄郎君,不知道张玄正是如何说的?”


    狄崇摇了摇头,道:“张玄正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


    那文吏了然点头,道:“没关系,我们对此也有所准备,能说动皆大欢喜,说不动我们也有其他办法应付。”


    狄崇叹道:“何必如此呢?”


    那文吏笑笑言道:“狄郎君,你不懂,有些事是无可退让的,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凤湘岭,杏川道人再一次来到了山脚之下,等了片刻,远远看见唐丰驾云行了过来。


    这几天双方都是一点头便就开打,打到洲内军士过来阻止就立刻收手,各自回转,当中没有半点耽搁,也算有默契了。


    只是这一次,他方欲拔剑,唐丰却是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瞥了他一眼,道:“跟我来。”


    杏川道人心下一动,他略觉遗憾,松开抓住剑柄的手,跟随唐丰往山上去。


    到了山岭的道观之前落下,他随着唐丰往里去,到了正堂之上,他蓦然有所察觉,抬头一看,却见那里坐着一个身形飘渺的道人,其人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可他之前却根本不曾察觉。


    唐丰道:“此是家师。”


    杏川道人神色一正,尽管对方与自己这边是敌对,可是白秀上人隐隐然身为真修之中同辈第一人,却是值得他付出敬意,他双手端起,执礼道:“上人有礼。”


    白秀上人点头为礼,道:“杏川道友有礼,不知小徒尸身何在?”


    杏川道人将一只星袋托起,郑重道:“在这其中。”尽管知道面前这个白秀并不是其本人,但是见到照影也是一样。


    唐丰上来将星袋接过,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白秀上人道:“多谢张玄正交回我徒儿的尸首,道友回去之后且待我向他问好。”语声十分平静,听不到半分恼怒之意。


    杏川道人肃然道:“我一定把话带到。”说完之后,他再一揖,就转身往走。


    白秀上人这时道:“杏川道友以剑磨剑,锐气太足,刚则易折,不妨换一把剑,或有所得。”


    杏川道人脚步微微一顿,而就就恢复平常步伐走出去了。


    唐丰这时转头回来道:“师父?那张御欺人太甚,师兄的仇,师父不能不管啊。”


    白秀上人缓声道:“此人是一大变数,我先前对他还是太过小看了,你师祖的安排不容破坏,我当亲自与他一会,你待我走一趟,将斗贴交予他,在竺玄首离开青阳之前,这事必须先有一个了断。”


    ……


    ……


  第两百零八章 约战

    张御在下来半月之内,一直停留在良州检正司衙署之中,不断收取传报和向下面传递命令。


    每日都有百数名玄修聚集在衙署周围等候谕令,同时也遮断了外界都此间的窥伺,除了具体经事之人,谁也不清楚他此刻在布置什么。


    时间到了八月初,这一天,他正在批复文书,时悦走了进来,拱手道:“玄正,白秀上人的弟子唐丰到了,说是奉师命而来,想要拜见玄正。”


    张御放下笔,坐直身躯,道:“请他进来。”


    时悦对下面弟子吩咐了一声,后者立刻下去传命。


    过去不久,唐丰自外走入进来,当他抬头见到张御时,不禁眼瞳微凝,因为张御此刻给他的压迫感与自家老师白秀给他的感觉十分相似。


    不过他很快收拾好了心神,从袖中将一封玉匣取出,起双手往上一呈,“这是家师呈送给张玄正贴书,邀张玄正于九月初一于东海之上一晤。”


    张御目光落去,那玉匣来到了案上,他拿出贴书打开看有一眼,一行潇洒多变的文字顿时落入眼帘。


    他目光微顿,随后看了下去,贴书上除了问候之语,又言关于约斗的时日地点,若是他对此有异议,那自可随时更改。


    不过他没准备改日期。


    近来局面越来越紧迫,再拖延下去怕是不妥。


    他道:“我接下了,你回去告诉你老师,我会准时赴约。”


    唐丰打一个稽首,道:“那在下便就告退了。”


    张御道:“时道友,代我送一下唐道友。”


    唐丰一揖之后,便就转身出去了。


    张御则是坐在案后思索了一下,距离这一场约斗还有大半个月,白秀隐隐然是青阳同辈真修之中第一人,绝然不可小觑,自己也当放下诸般事宜,准备这一战了。


    不过正在他如此打算时,却在下午又收到了一封从域外寄送过来的文书。


    他考虑过后,便让在温良、时悦留在良州坐镇,自己离了此间,由南出了青阳上洲,而后往西北荒原飞遁而来。


    遁行有一个夏时后,他远远见得荒原的地表之上出现一片银白色亮光,在亮光上方,停留有数十驾运载飞舟,还有大量用厚布遮盖的物事。


    而那名时常在曹度身边的沈参事正站在那里等候着。


    张御到了近处,化一道青虹从天中落下,无声无息落在了地面之上,待遁光化散,他便持剑缓步踱来。


    沈参事见到张御,拱手道:“玄正有礼。”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沈参事,曹将军那里如何了?”


    沈参事神情严肃道:“事情还算顺利,只是查出来的造物人比原先估计的还要多,很多人原先并非是造物人,只是被造物人给取代了,我们已经全数将他们抓捕起来了。”


    这一番查证下来,他们发现造物人多数是集中在中层军校之中,军卒里面倒是没有多少。


    这也很正常,一上战场,底层军士和军卒是死伤最多的,本身又都没有多少权力,所以幕后之人是不可能在这里做布置的。


    不过因为这一次征伐霜洲之故,立功的军卒军士着实非常多,故是在抓捕了这些人后,曹度又火速提拔了一批上来接替了此辈,立刻就稳住了军心。


    张御道:“曹将军可曾查证,这些人是如何被取代的么?”


    沈参事沉声道:“目前看来,大多数人都是在战场上牺牲之后被取代的,可能取代这许多人,说明背后那人的势力还要远远超出我们此前的估计。


    从时间上来看,这些人最早可以追及到三十五年前,最近的只是两载之内,延续这么长久,这无疑说明这是一个十分长远的谋划。”


    他心中十分沉重,青阳上洲一共三支精锐军队,共计一百五十万人,锐击军只是其中一支,锐击军被渗透的如此厉害,另外两支军队,怕同样也是如此。


    他现在最担忧的,还是两府,这里面的高层有多少还是原先之人呢?

    他看向张御,道:“张玄正,情况看来万分危急,玄正有上奏玄廷之权,可否请禀明玄廷。请玄廷派下使者处置此事?”


    张御摇头。


    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是从现在一系列的情况来看,那背后之人肯定涉及到玄廷之中的某些人,他报上去未必有用不说,还可能暴露他目前的情况。


    而且上面赐授他玄正,当是希望他能解决洲内之事,目前事情虽然看起来异常严重,但是所涉及的力量层次仍然在他可处置的范围之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若是一遇到难题就向上求援,那么随便换一个人来都可以,那何必一定要选他呢?

    沈参事看他否定此举,想了想,也是反应过来,低声道:“这这件事和玄廷中某些人有关?”


    张御平静道:“目前情形不明,但只是洲内一些人的话,我却不以为他们能做到这般地步。”


    沈参事语声沉重道:“看来我们只能孤军奋战了。”


    张御看着他道:“有贵方在,还有青阳玄府上下,还有青阳万万千千的子民,这又怎算得上是孤军呢?”


    沈参事望了他一眼,提振精神道:“不错,事在人为!不管局面有多恶劣,我们当不能有丝毫退缩!”


    他这时侧身让开一步,指着身后道:“这些东西要交给玄正,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给玄正添麻烦?”


    张御看过去,在中年参事示意之下,随行的军卒将盖着的布帛一张张掀开,显露出那是一尊尊的天煞将军的雕像,还有鳄洪妖龙,乃至于另一种没有见过的神像,里面包括异神神像也是不少,一眼望过去,怕不是有上万之数,


    他凝望着这些东西,感受着这些神像之上传来的阵阵热流,口中言道:“并不麻烦。”


    这些东西都是霜洲之战后锐击军的所有缴获,这倒非是他向曹度刻意讨要的,这些偏向神异类的东西,历来都是交由玄府来处置的,以往封库那些神异之物,也多是如此来的。


    沈参事道:“若是玄正这里无有什么要交代的,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


    张御点头道:“代我向曹将军问好,若有什么事机,可向我传报书信。”


    沈参事一拱手,道:“玄正也小心了。”言毕,他转身带着士卒回了飞舟之上,而后腾空远去,很快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张御待他们走后,便向着那些神像走了过去,让他感觉比较舒服的是,这些雕像在摆放的很好,排列的十分齐整,横平竖直,便是斜着来看也是一条直线。


    嗯,这样留出的过道比较容易方便穿行。


    他感受了一下,雕像数目虽然不少,不过里面只有少数蕴藏有源能,差不多也就是百之二三。


    不过就算这样,合在一起也是颇为可观了。


    随着他的走近,感觉到数百股热流往自己身上汇聚上来,他忖道:“看来要费一番功夫了。”


    他这时在一个异神神像前停下脚步,这看来应该是霜洲剿灭的某个异神神国的战利品。


    他伸手往上一按,就有一股热流涌入了他的身躯之中,片刻之后,这个神像轰然垮塌了下来,就化为了一地灰尘。


    他收手回来,迈步向前,又向第二个雕像走去。


    原来霜洲独州地界之上,林道人和于复等人现下仍在荒原之中,不过他们此时却是个个神情凝重。


    林道人沉声道:“确认了么?”


    于复收起万归鉴,看着荒原深处,道:“从泄露的气机上看,虽然与过往有所变化,但的确就是那一位了。”


    关轩看向林道人,道:“师兄,这件事已不是我们能处置的了,如今我灵妙玄境之内没有元神修士,这件事还是需得竺玄首来处断。”


    于复道:“可能竺玄首已是知晓了。”


    林道人点头道:“竺玄首功行高深,先我们一步察觉并不奇怪,这一位既然还在,那么竺玄首与这位之间想必定然会有一战。”


    于复担忧道:“竺玄首若与这位交手,无论胜负,必是不会再回转了,而青阳上洲如今暗流汹涌,若是无了竺玄首坐镇,局面定会变得不稳。”


    关轩不以为然。道:“洲内之事与我们何干?”


    于复摇头道:“师叔,不能这般说,我们灵妙玄境出入之地就在青阳上洲内,若是洲内生乱,我们未必不会被波及。”


    关轩冷笑道:“何人会来犯我灵妙玄境?白秀么?呵,他若是敢来,我正好要问他一问此前之事。”他转头看向林道人,“师兄,你怎么说?”


    林道人沉声道:“张玄正斩了公孙泯,白秀与张玄正之间也当会有一战,若此战是张玄正获胜,白秀殒命,那么自便这件事无需再提,若是赢者是白秀,我们自当上门向其人讨一个说法。”


    关轩却是对这回答有些不满,讨个说法?这算怎么个意思?对于此事,道理要是说得通,那还要他们手中的长剑干什么?

    不过他撇了撇嘴,没再多言,因为他知道眼下争吵也是于事无补,他心中倒极是期望张御能一斩了白秀,那就一了百了了。


    就在此刻,远远有一道遁光过来,落到三人面前,出来一个年轻弟子,对着三人躬身一礼。


    林道人问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道:“洲内弟子传报,说是唐丰去了张玄正所在的驻地下了斗贴,据言日期定在了九月初一。”


    三人相互看了看,林道人沉声道:“我们也当回去了。”


    于复点头,他看向东方,他能感觉到,青阳上洲日后将会是如何变化,就看这一战是谁人取胜了。


    ……


    ……


  第两百零九章 准备

    张御把手从最后一尊蕴含有源能的神像之上收了回来,这尊异神雕像随之垮塌下来,化为满地碎砾,而他眼眸之中闪动的电光也是缓缓退了下去,

    他望了眼四周,而后心光一下放开,霎时间将剩下所有的神像都是笼罩在内。


    在他心意转动之下,只是短短片刻时间之内,这些雕像就好像经历了长久的时光,剥落粉碎,而后再化为了一堆堆尘土。


    待他收回心光之后,空荡荡的荒原之上,只有他一人还站立在那里。


    他把袖一甩,化一道清虹遁天而去。


    这次他并没有直接去到良州,而是折向界隙而去。


    待见到了荒原之上的巨大裂隙,他遁光一落,穿入了那一片闪烁的迷雾之中。


    再有半刻之后,他便出现在了范澜、齐武二人的在此修筑的学宫之前。二人见他到来,俱是欣喜,将他迎入进来。


    攀谈了一会儿之后,范澜道:“有一事正要与张师弟说及,我们在灵关之外派驻弟子观察,发现差不多每隔三到五个月,那些绘有玄浑蝉翼纹的飞舟就会路过一次。”


    齐武也道:“不过我们虽然在地面显眼之处留下了印记,可是这些飞舟却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所以现在我们在想更远地方探询,看有无什么更多发现。”


    张御道:“两位师兄还是以自身安危为上,毕竟洲外是何情形,那一处地界又究竟是哪里,现在还是不明,待我把手之中处置完成之后,会亲往那处前去一看。”


    他在此待了有半日,品了一些范澜在此新近栽种的茶叶,这才告辞出来,并往武泽所在的大舟而来。


    方才走到了大舟门前,舱门便就自行旋开,他步入进去,一直来到主舱之中,武泽正在那里等候,见他到来,抬手一礼,道:“张玄正,之前你让我打造的东西,我已是准备好了。”


    他转过身,双手将一个狭长的玄匣递了过来。


    张御接拿过来,用手微微一敲,内部就有嗡嗡震动传来。


    武泽道:“这东西本来还有一些瑕疵和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过玄正所提供那几位大匠的技艺却是补足了缺陷,不过我又是做了一些微小的改进,当是可以满足张玄正所用。”


    张御点了点头,道:“劳烦武老了。”


    武泽拿手搭了下眼镜,道:“倒是不麻烦,张玄正想法有些意思,也是给了我不少启发。”


    张御也没在此多留,拿了东西,就与武泽别过,而后出了灵关,半日之后就回到了检正司之中,寻来此间驻守的修士问询了一下,这几天之内并无什么异状,便就回了内室之中。


    他这里在荒原之上停留了不到三天,距离那一场约战还有十八天,不过其人不是好对付的,现在就需得开始调养精神,全力备战了。


    关于白秀,他也试着了解了一些,以往白秀虽然与人有过不少斗战,他也设法从玄府以往的记载之中了解到了一些。不过最晚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


    这三四十年这位绝不会白过,若是还拿之前的眼光来看待其人,那是不足取的。


    而白秀后来又曾在竺玄首座下修行过一段时日,肯定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并且其人在玄府之内住过十来年,玄府内部留下的那些记载到底有多少可信,需要打个问号了。


    他怀疑这有可能还是其人有意留下的。


    不过他纵然无法做到知彼,但却能够做到知己。


    修士在斗战之前,谁也不可能尽知对方的手段,白秀从他人处了解到的有关他的情况,又何尝不是似非而非的东西呢?


    其实便是知道的再多,也未必能就确保胜算,真正要看的,还是修士在斗战之时的判断与发挥。


    他审视了一下自我。若以论神通,他手中掌握的“日月重光”无疑是除却剑势之外的攻杀第一。


    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谁能正面挡住的这一击的。


    不过这门手段唯一的缺憾就是可以用神通道术或者法宝躲避,对付那些披甲军士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可是一旦遇上擅长变化的修士,那么非得将之逼到躲无可躲的境地,方才能起其该有的作用。


    所以这个神通是用来一锤定音的,而并非是作为关键时刻的杀招的。


    反而“斩诸绝”之势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以他现在的法力,若是起力正面斩杀,寻常手段那几是无可阻挡。


    可是面对手段众多的修士,这一点还嫌稍有不足,譬如遇到的元童老祖之流,若是不能捕捉到斗战时一闪而逝的机会,那斩上千剑百剑都无用处,关键还要是对战局的判断和对时机的把握。


    他寻思一番下来,感觉利用好“玄机易蜕”和“尺步天虚”之术,反而更能抢占一定的胜机。


    而另外一个,六印需得进一步加强。


    六力再得增长,那么心力将得到进一步提升和释放,若是在心力上能压过对手,那言印就能起到其应有的作用。


    在盘算下来,他已是有了判断,当即唤出大道玄章与大道浑章,而后把一部神元往六印之中投入进去。


    而另一边,中年文士一行人随苏芊的舰队来至青阳后,就寻了一处隐蔽地界住下,并且联络上了以往玉京安置在青阳洲中的人手,没过几日,有关青阳上洲的各类记述就从各处报了上来。


    他待把这些看完,又浏览了一下关于最近局势的报书,顿时感觉到,虽然青阳上洲外患在这两年之内近乎都是解决了,可是风波却并未平息,似有一场来自于内部的暗流正在青阳上洲之中涌动着。


    他道:“难怪诸公让我来此,青阳上洲这潭水现在太浑了。”


    白衣女子道:“你准备插手么?”


    中年文士摇头道:“我此来只为将青阳上洲的诸般情形如实记述下来,青阳此后会如何变化,我却不会多问,也无权过问。”


    他沉吟片刻,“不过有些人,还是要见一下的。”


    这时有役从自外面走入进来,向他禀告道:“宣公,下面又送来一个消息,说是灵妙玄境的旧修白秀上人,已然下斗贴约战玄府玄正张御,据说那位张玄正已然收下贴书了。”


    中年文士微微坐直身躯,肃声道:“什么时候?”


    役从回道:“据说九月初一,约战之地是在东海之上。”


    中年文士挥了挥手,让役从退下去,而后向那白衣女子问道:“姑母可知这白秀么?”


    白衣女子平静说道:“听说过的,这是某位廷执的弟子,本事不小,若是只照传言来看,便是我与他对上,也不见得能有胜算。”


    中年文士琢磨了一下,拱手道:“到时还要劳烦姑母前往观战,若得结果,还请姑母及时告知于小侄。”


    白衣女子轻轻点头道:“我会去的。”


    青阳玄府,鹤殿。


    明善道人来至天台之上,对着竺玄首躬身一揖,道:“玄首,白秀已向玄正下了贴书,张玄正也是接了,时日定在了九月初一。”


    竺玄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卷卷册,任其飘去明善前方,道:“你把这个送去张玄正那里。”


    明善起双手接了过来,再一稽首后,在鹤殿退了下去。


    竺玄首此时感觉星袋之中有微微异动,一阵青光洒落出来,却是青阳轮发出动静,他道:“怎么?你也想去么?”


    他道:“这一战用到你却是不公平了,稍等一等吧,”他抬头看向远空,在他眼里,天边有一团无边黑气正在蔓延,口中道:“很快就便需你上阵了。”


    听了他的话,那青色光芒就又收敛了下去。


    明善道人离了玄府后,就直往良州而来,数日之后,便落至检正司门前,对此间守卫稽首言道:“我奉玄首之命而来,有事需面见玄正,烦劳通禀一声。”


    那守卫一听,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其人转出,抱拳道:“玄正请道长进去,道长跟我来。”


    明善稽首道:“有劳了。”


    他跟着守卫来到内堂之中,见张御站在那里,忙是上来一个稽首,道:“玄正有礼了。”


    张御点首为礼,道:“明善道友,坐下说话吧。”


    明善道人忙道:“不必了,明善此来,是奉玄首之命将一物送到玄正这处,待交到玄正手中,便就要回去复命。”


    说着,他就从袖中将那个玉匣捧出。


    张御上前两步,将玉匣接了过来,目光一扫,道::“玄首费心了,代我谢他一声。”


    明善道人打一个稽首,道:“玄府那边还有不少时,既然玄正拿到东西了,那明善便告退了。”


    张御也没多留,点点头道,“明善道友好走。”


    明善道人拂尘一摆,微微一个躬身,就随着守卫出了检正司。


    张御看了看手中玉匣,将里面一份卷书取了出来,展开看了看,这上面所记述的是有关于白秀以往斗战的较为具体的经过。


    而且这并不是玄府之中所留的那些,而如此一对比,就能看出两者有着明显的差别。


    这东西对他来说倒是十分有用,至少能由此看出白秀上人的斗战风格和其人偏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待看完后,他把卷书下,心下却是转起了念头。


    竺玄首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照理说,这位既然之前提醒了他不要去干涉白秀所为,那么这时也当不会来理会此事,至少会是不偏不倚,可现在却把这东西送来,显然是要他领一个人情,那么其用意又在何处呢?


    ……


    ……


  第两百一十章 判析

    张御想了下来,不管竺玄首是什么想法,此刻也不必去多思量缘由,先把眼下之事解决方才是正理。


    他又拿起书卷,这回不是粗粗浏览,而是仔细翻看起来。


    这里面共是大小一十二战,包括了白秀上人未曾炼就元神照影之前的斗战记载。


    那时候其人每一次战斗无不是拖延数天以上,最长一次甚至足足鏖战了月余时间。


    可以看得出来,其人当时应该是道法未成,战斗之时翻来覆去就是用几个神通,比起同辈多变的手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质朴。


    显然这位根基打得无比牢固,且又韧性十足,所以对手总是拿他不下,每回斗到最后,其对手都是以法力耗尽,后继无力而告负。


    大部分人看到这等战斗过程,都不难判断出其人缺乏杀招,故此敌人虽难胜他,他却也难以伤敌的结论。


    不过张御却不这么看,白秀上人的老师可是炼就元神的玄尊,不会不教护身保命之术。


    他认为只是那些对手尚不足以威胁到其人的性命,所以没法将之逼了出来罢了。


    他这时目光一移,再深入看其炼就元神照影之后的斗战记载。


    若说之前的斗战呆板无趣,然而到了这个阶段,情况却是倒转过来了。


    白秀上人此时的斗战手段却是变得丰富多变,没有一定的成规,完全就是根据对手的弱处而设定的战术计略,并且总能拿出对付对手的手段来,每一次都赢得十分漂亮,让人心服口服。


    而之前那等生生把人磨的自行退去的情况此后再也不曾出现过。


    张御判断,其人道法此时应该已是趋向于小成了。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其人所运用的神通道术,虽然变化多端,但不难看出,这仍是以之前的神通法门为基础的。


    这无疑说明,其人应该有一门与这些神通法门相契合上乘功法,方能将所有手段有效的统合起来,并在斗战时做到运转自然,毫无滞碍。


    他思索了一下,从这些记载上来看,这个人没有什么明显破绽,如果不是在法力心光之上占据绝对优势,那要想胜过此人,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甚至稍有漏洞,反而会被此人所趁。


    所以与此人交手,不可露出一丝破绽,还要尽量发挥自身的优势,并耐心在斗战中找寻机会。


    青阳上洲东南,无边大海上有一座风光秀丽的小岛,白秀上人坐于岛上一处庐棚之中,浑身为飘渺云气所笼罩。


    此时此刻,他也同样在翻看张御过往的斗战记载,然而他看得最仔细的,却是张御早期的斗战记载。


    他身边有一个模糊虚影飘荡着,此时开口问道:“这些都是此人在第三章书之时斗战,而与眼下相较,已是相差太远,你为何要看这些?”


    白秀上人缓声言道:“因为一个人无论神通法术如何多变,都是源自于他最先开始打筑下的根基,而这些东西最是能够体现一个修士的根本的,也是最不容易发生变化的。


    而从此之中,我便可看出,这人身为玄修,心力尤为强盛,且是长于斗战,并且这个人还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


    此人过后斗战之中,虽屡屡展现出各种神通剑术,可其所倚仗的根本无不是在于此,后来他一路走来,称得上是每战必胜,这也是不无道理的。”


    虚影道:“你是说,张御这回斗战也有取胜的机会么?”


    白秀上人神色自如道:“那是自然,此人连元童老祖的化身都能斩杀,我又岂能小看了?


    且我辈斗战,只要不是那等可以随手压垮之人,但凡能够给你带来的威胁的对手,那么都有取胜之望。”


    那虚影道:“那么这一战你的胜机又在何处呢?”


    白秀上人从容言道:“此人十分擅长在对攻之中寻觅机会,且我注意到,这位从来没有在正战之中回避遁逃过,无不是迎难之上,以强击强,故是这一战,我当用正攻惑敌,设玄机于未明,并以奇制胜!”


    他注意到,张御自进入青阳上洲以来,从来都是一柄长剑堂堂正正斩杀敌手,只要了解以往战绩的人,都不难知道正面攻杀才是他的长处,那么作为他的敌手,设法限制他这方面的发挥才是正确选择。


    若是限制不住,那么就以神通变化与之相斗,再从中找寻机会。


    当然,这只是他事先设想预判,所有东西都基于以往记载,真实情况未必见得一定如他所料,更多的还需在战时临机决断。


    他此时看了一眼虚影,道:“惜乎血精未得足够,尚差最后一步,我还不能将你完全炼成,不然这一战就没有悬念了。”


    虚影听到这里,稍稍有些急切,道:“那血精并不是好处理之物,现在霜洲之战方才结束,这些东西说不定此人还携带在身,若得取胜,许还能拿了回来。”


    白秀上人微拂手中书卷,轻描淡写道:“便是拿不回也没关系,若得斩除此人,这些自都是无碍。”


    当乐郡,石渠道观。


    随一阵明光闪过,桃定符光中走了出来,他来至堂内,向着坐在蒲团上一半睡半醒的老道问道:“贺观主,人在何处?”


    那老道眼皮抬了抬,对外一指,慢吞吞道:“就在渠亭之下。”


    桃定符拱手谢有一声,往外走去。


    石渠道观建一座小丘之上,看着观门狭窄逼仄,但这里是灵妙玄境较为偏僻的出入地之一,所以内部别有洞天。


    桃定符出了内堂,沿着旁侧潺潺流淌的溪水往上行走,一路过来时,溪边这里几个道人,或是在打坐,或是垂钓。


    他也没去打扰,径直过去,沿山阶而行,最后来到一处跳出山壁,旁侧有奇松瀑布石亭之中,一个年轻道人正坐于此间。


    他走到近处,道:“那传符果然是师兄所留。”说着,抬手一礼,便就在一旁坐了下来,问道:“师兄此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么?”


    那年轻道人笑道:“哪有什么交代,不过路过此间,偶然听闻师弟在此出入,故是过来探望一下师弟罢了。”


    桃定符道:“师兄为何不入灵妙玄境?”


    年轻道人不以为然道:“我去过那里,那地方又闷又无趣,且是避世久了,就会不自然把那里当成世之所有了,徒然消磨意气。”


    桃定符也是赞同此言,要不是在灵妙玄境之内方便他打造器物,他也不愿在那里久待,每回修行,他现在都是回到石渠观中来的。


    他随意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来青阳的?”


    年轻道人道:“来了有半载了,此地除了师弟,我便也没有什么故交旧识了,近来我打算去他处游历,你我师兄弟他日再见,怕要许久之后了。”


    修道人之许久,通常是数十上百载,但以天地之广阔,世事之难料,便再不见也是有可能的。


    桃定符颇为洒脱,拱手道:“那我便祝师兄一路顺风了。”


    年轻道人笑了一笑,道:“桃师弟,如今青阳玄府的那位张玄正,可便是老师在东庭收得那位弟子么?”


    桃定符点头道:“正是,张师弟天资高绝,只是师兄离开老师门下较早,倒是未曾见过。”


    年轻道人笑道:“老师门下弟子,又有哪个天资差了的,只是并无一个合适承继老师道法罢了,但这也无碍,老师只是引诸我辈入门而已,今后如何修行,则皆在我辈自身。不过我却是近日听闻,我们这位师弟在下月会与那白秀一战?”


    桃定符道:“这事我在灵妙玄境之内也有听闻。”他想了想,问道:“师兄早年曾在青阳待过一段时日,可是认识白秀么?”


    年轻道人道:“我听说过此人的名声,但却未曾见过此人,在我随老师去往东庭之前,这人便已炼就元神照影,然而现在一晃六十余载过去,其人却是于一处沉寂不动,我料想他意在窥伺三元之法。”


    “三元之法?”


    桃定符似是想到什么,神色微肃,问道:“那师兄以为,白秀可是得法么了?”


    年轻道人摇头一笑,道:“哪有这么如容易,这白秀一看就是走得求全之路,我料他至多'内外通明”,得有一元罢了。”


    桃定符皱眉道:“可便如此,似对斗战之能亦有不小提升。”


    年轻道人道:“许是如此吧,不过得此一元,尚未有根本提升,只要小心一些,倒也不难对付,若他得有两元,那么此战就不必打了,同辈之中,除非修行相若或高过他,不然无可能争胜。”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也在此待了许久了,也是见过师弟了,当是离去了,桃师弟,有缘再见吧。”


    桃定符也是站起一礼,随即面前化起一道清风,那年轻道人已是消失无影,石亭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想了一下,快步回到了观中,这时一个道人匆匆跑来,对他一礼,道:“桃道长,那几位道长在催促你呢,说打造这几件器物可少不得道长。”


    桃定符道:“知道了。”他让此人稍等片刻,自己责来至内堂之中,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然后喊了一名老实可靠的道观弟子过来,将书信递去,道:“你去一趟良州,把此书交给张玄正。”


    ……


    ……


  第两百一十一章 安排

    张御是在三日之后收到了桃定符送来的书信的,信里面没什么问候之语,只是里面提及了三元归合之法,并提醒他白秀上人很可能已是修得“内外通明”,要他小心这一战。


    他倒是第一次听闻此等法门,从书信中的内容来看,所谓“内外通明”,说得其实就是“己道心已定,外求道已明”。


    说得简单的一点,其实就是修道人明了并确定了自身该走之路,从而内外通达,神气交融,诸道皆明。


    这看起来是容易,但真做起来却是极不易的。


    因为修道人求道之路坎坷无比,谁也不知今后将会遇到什么,更不知晓自己会做出何种选择,要是修持的道路上发现什么阻碍,那么就会试图去找寻其他办法绕路。


    而你一旦定下己道,那便再无改换,无论多么困难都要照此而行,否则今后道途难以前进半分。


    按照桃定符信中的说法,得此一元之人,功行法力不见得会提升,但是法力气意运转却是无比顺畅坚定。


    要是道法功行相近的两个修道人斗战,那就看谁更能把握战机,谁犯的错更少,而有若是法力神通运转毫无滞碍,显然更占据优势。


    张御看完之后,将书信放下。


    这封书信来得很及时,对他有不小帮助,提前知晓他就可以先一步有所准备,而不必在战斗之时再去想办法应付。


    虽然白秀上人很可能已是掌握“内外通明”,不过他却不甚担心,因为白秀上人若是自认为实力已足以压倒他,那也不会等上许久再来下战书了,可见此法对斗战能力的提升纵然有,可也不是太大。


    只是他此刻却是隐隐有所感,这路数对自己似也有所帮助。


    玄修的修炼之法与真修大不相同,可有些地方却又是十分相近的,尤其三元归合之术并非神通道术,也非功法,只是一种纯粹的修持,这就好比是将原本粗粝之石打磨成无暇美玉,只是自我完满的一个过程。


    他寻思了一会儿,不管如何,现在不必去想那么多,但先把自己能做的事先做好便可。


    如今距离那一战尚有十五天时间,他下来当抛开外事,好好调和一番,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提前安排好。


    他对守候在外的修士言道:“把温道友和时道友唤进来。”


    不一会儿,温良和时悦二人一同走了进来,执礼言道:“见过玄正。”


    张御道:“我下月将赴白秀上人之约,这几日我需闭关修持,以应此战,此间外事就交给你们二位暂时打理了,一些枝节可按惯常处置,万明道友那边若有异常消息传来,两位需及时回应。”


    时悦和温良皆是肃容道:“我等记下了。”


    张御再是交代一番,就让两人自去。


    他料那些幕后之人便是有所动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应该是会默默等待,等着看此战的结果。


    他坐有一会儿后,就自内室之中走了出来,随后腾空而起,往良州西南方向飞去。


    这里有一座雄伟山脉,名唤裘山,其主峰焰烽峻峭挺拔,甚至能接触大榕树的一条枝干,这里也是青阳上洲西南边地最外围。


    飞驰不过半刻,他就见到了那高耸山峰之前,随后沿着山壁遁光向上,才行片刻,就达到了峰顶,而后缓缓在此间落下。


    站在这里,他抬头可见一根横绝千里的青色枝干,望去仿若近在咫尺,此刻似能感觉从那枝干之上传递过来的勃勃生机。


    若是单纯修炼,这里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因为大榕树上附着的神异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修道人修持会受到其干扰。


    不过他只是为调息理气,那就没有什么妨碍了,反而还有些许益处,毕竟大榕树立在这里的初衷便是护持洲内生灵。


    他收回目光,一拂袖,扫去此间尘埃砂砾,而后端坐下来,随着入至定静之中,很快周围一切都是沉寂下来。


    外海岛屿隐秘驻地之内,拄拐老者拿着一份报书走入一间工坊中,此间金属台座之上立着一个琉璃舱,内中悬浮着一个人形造物。


    而在琉璃舱之前,一名看去精明矍铄的银须老者正与韩大匠在激烈讨论着什么,两人声音时高时低,看上去是因为什么导致意见不合。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是发现拄拐老者的到来。


    那银须老者适时停止了争论,理了理身上的衣衫,道:“制院,可有什么事情么?”


    拄拐老者沉声道:“金大匠,老韩,白秀已下斗书,约定与那张御在东海之上一战,时间就在九月初一。”


    金大匠想了想,道:“所以过了九月初一,我们可以安心做事了?”


    拄拐老者摇头道:“我想说的不止这个。”他左右看了看两人,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么?”


    金大匠琢磨了一下,道:“你想搜集到更多的记录?从这两个人身上?”


    拄拐老者拿拐杖点了点坚硬的金属地面,他情绪高涨,略带一丝激动道:“就是如此啊,两位,你们想想,这两人届时一定会展露各种平日难以观见的道术神通,我们可以观察他们,并寻找到他们的弱点和长处,用此来补足我们在这个地方的缺失。


    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消息来看,那张御在如今青阳上洲的新法修道人中,足以堪称第一,而白秀上人,他在旧法修道人中也是无人能够企及,只要是能近距离观察到这两个人战斗,那将十分利于我们下来的计划。”


    金大匠疑声道:“只是那位白秀似乎是我们的盟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会不会引发其人反感?”


    拄拐老者毫不在意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要针对他做什么,只是想更好的达成我们的目标,只要不让他注意到不就行了?便是他事后发现,只要他还需要我们,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金大匠冷静言道:“机会确实是一个机会,但是制院想过没有,我们如何观察这两人的斗战呢?如何确保所得到的东西是准确的呢?


    修士的神通变化内蕴玄妙,就算其他修道人也不见得能看得明白,更别说我们手里只有披甲造物人。”


    拄拐老者道:“这是个难处,我也考虑过一些办法,但都行不通,所以我来找两位,不知道两位可有什么主意么?”


    韩大匠这时道:“要是用利用远古异神呢?”


    他抬起头来,看着拄拐老者,沉声道:“你们不是还有一个远古异神的神目么?要是利用这个东西呢?”


    金大匠和拄拐老者都是露出思索之色。


    金大匠先是出声道:“制院,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试,我们不必想着一步做好,先利用那枚神眼把这一战记看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查清楚其中的变化。”


    拄拐老者缓缓道:“确然值得试一下,不过神目的话,这东西个头太大……怎么把这东西放到附近去是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两个人会在东海之上交战,但却不知具体的交战地点何在。


    而且但凡拥有高强实力的修道人,都有着一种奇异感应能力,一旦有所察觉,那很可能会先破坏了此物。”


    金大匠道:“制院,到时候观战的肯定不止我们,我们可以让一些个头巨大的造物携带此物,以掩饰其存在。”


    拄拐老者道:“也好,我下去安排一下,等有了结果再来找两位,距离那一战还有大半月,我们还有足够时间布置。”


    凤湘岭道观之前,一个道童正在那里打扫着落叶,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得沙沙之声,不由动作一顿,抬头看去。


    就见左近的石龛之上有缕缕飘渺烟气升起,最后这些气雾凝聚成了一个道人的身影,只是面目有些模糊。


    他忙是抛开手中的东西,伏地跪拜,道:“拜见师祖。”


    白秀上人看下来,道:“你是我徒公孙泯收的弟子?”


    道童恭恭敬敬回道:“是。”


    白秀上人看一眼,颌首道:“勤勉敦厚,足堪承道,你去把唐丰唤来。”


    道童应了一声,急急跑入了道观,不一会儿,唐丰快步过来,到了近前,躬身道:“老师,弟子在此,不知老师有何吩咐?”


    白秀上人言道:“我近来忽觉心绪有异,觉这一战许有变数,我思来想去,这变数许是应在外间,到时或可能有人出手阻我。


    为保无碍,你持我符令,去荒洞之中一行,到把那无光飞刃拿了过来,在我与张御斗战之时,你便持此刃守在一旁,勿让任何人接近,以策万全。”


    唐丰道:“弟子领命。”他犹豫了一下,“只是拿了此刃,无法分割煞气,那元童老祖的尸身会否镇压不住?”


    白秀上人道:“此事无碍,这飞刃被你师祖下了禁制,离去满六十日,自会飞回,况且元童老祖留下的一缕神魂已被斩杀,他再也无从作怪了,你放心去取便是。”


    唐丰躬身一拜,道:“弟子领命。”


    ……


    ……


  第两百一十二章 出发

    唐丰得了自家老师的吩咐后,便离了涵州,径直向南,急急赶了数天之路后,来到了青阳域外一处矮丘之下。


    他祭出随身携带的符信,随着此物而去,最后身躯往下一沉,从一处表面看起来丝毫无有异状的粗粝沙地上落去,进入一处巨大的洞窟之内。


    一入下方,便见四周有赤黑两色煞河崩腾不息,他再跟着那漂游的符信前去许久,便见前方有一个模糊身影困在一个玉盘之上,被这天煞地恶之气笼罩在其中,很难看得清楚。


    他修为不及公孙泯,法力运转了几次之后,才摆脱了这些煞气发散出来的浊恶之感,并按照白秀上人所授的法门,口中开始念叨法咒。


    过了一会儿,整个洞窟微微一震,而后一道白光飞来,落入了他的手中,他用事先准备好的法布一盖,送入袖内,也没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就匆匆出了此间。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赤黑两道煞河本是向着两边奔行,现在却是渐渐合流,而后逐渐变成了一股深紫色的煞气。


    而那捆缚在大玉圆盘上的人影本来一动不动,现在却像是微微颤动了一下,那锁住其人的锁链发出了些许轻微的响声,过了一会儿,方才又沉息下去,只是那煞气的颜色变得更是深浊了。


    光州元武郡,检正司总司所在之地,监御使蒙严正在客堂之内招待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官吏。


    那中年官吏一脸恳切道:“蒙使君,玄廷授职于你,是让你来监察洲内境况,而且检正司也是你一手立起来的,可现在那位张玄正……”


    他用手朝外指了指,“那位张玄正啊,却是光明正大窃夺本来属于使君你的权责,蒙使君莫非就这么看着不过问么?”


    蒙严忽然看向中年官吏,后者在他犀利目光下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道:“使君?”


    蒙严缓声道:“我检正司的事情,你们为何这般上心呢?”


    那中年官吏怔了一怔,而后作出愤然之状,道:“使君,在下是看不过去此事啊。”


    蒙严抚须道:“老夫如何做,自有老夫自决之,与尔等无关。”


    那中年官吏还待再言,蒙严却是抬手作势,阻住他话语,道:“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的鬼祟心思,说起来不过只是一群小人罢了,但那些人却比你聪明些,他们至少不会当着我面来说这些,这等蠢事也只有你们议曹的人才做得出来。”


    那中年官吏一听此言,神色一变,霍然站起,气愤言道:“在下出于一片好意,这才来此出言相劝,使君非但不领情面,还出言辱人,这是何道理?”


    蒙严却是看着他道:“检正司从来不是与人讲道理的地方,若要论理,赵议郞可是来错地方了。”


    这一番言辞说得那中年官吏语噎不已,最后只能愤然拂袖而去。


    蒙严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言语,无疑是与这位交恶了,可他丝毫不以为意,他身为监御使,本就是负责监察青阳两府上下,要是与洲内官吏关系好,那才是有问题。


    至于被张御拿去检正司的权柄,他倒是没觉如何,因为张御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干正事的,况且他有玄廷封授,名义上也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以往检正司具体运转,他也是少有过问,只不过一时没有合适人选,又是他牵首提出的,所以才挂在他门下。


    毕竟这样一个到处得罪人的衙署,背后若没有足够有分量的官吏支撑,那是绝然做不成事的。


    只是这个时候,他神情却是渐渐严肃起来,对着侍从唤道:“去把薛主事和郑司查唤来。”


    不一会儿,检正司主事薛治和司查郑纠来堂下,对他一揖,口中道:“见过使君。”


    蒙严看了看两人,道:“唤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近来局势有些不对,我们需做好一些必要的准备了。”


    薛治问道:“使君是说?”


    蒙严沉声道:“张玄正与白秀上人不日即将战于东海,此战张玄正此战便是胜了,事情也并不会平息,下来只会愈演愈烈。”


    郑纠这时道:“假若……是张玄正一方败了呢?”


    蒙严摇头道:“你们在检正司这么多年,当也明白张玄正是要做什么,而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开了一个头,那就不可能再停下了,检正司已然身在局中,张玄正若是败了,那么青阳洲中日后就再没有检正司了。”


    郑纠微怔,道:“使君是说,两府就裁撤检正司?可检正司乃是玄廷允准所立,且青阳上洲之中寄虫魇魔还在,没了检正司,谁去对付这些东西?”


    薛治这时道:“不,即便检正司不在,只要检正司的人还在就行了。”他冷声道:“这等事难做么?并不难,检正司里面可不是人人都是一心为公,有的人等着上位。”


    郑纠悚然一惊,他此刻也是想明白了。检正司便是被裁撤,只要原来那些人还在,那仍然可以对付寄虫魇魔,可如此一来,检正司作为一个强势衙署,却就彻底不存在了。


    蒙严沉声道:“即便是撤了检正司,只要青阳上洲内不发生严重的内乱,并且对魇魔寄虫仍保持着与原先一样的防备,玄廷和玉京未必会来过问,或许就会就此默认了。”


    郑纠只觉背后有冷汗渗出,他心情略急道:“可是使君,使君莫非不能上奏禀明此间情状么?”


    蒙严道:“只我一人的言辞并不能起到太大用处,我料此刻玉京来的观察使定然已在青阳洲中了,若是观察使认为此举无碍大局,那么上面是不会来多事的。”


    他看着两人,“所以张玄正是关键,这一战胜了,那么一切好说,不过是与此辈斗到底罢了,可若败了,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眼下非常之时,不可能按照平日的规矩里来了。你们二位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们便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布置了。”


    裘山焰峰之上,张御缓缓睁开了双目,立时有一股精气自里透射出来,随即消隐下去,好似星光闪烁了一下。


    这一番定坐,已是十余天过去,现在已是到了八月底,距离九月初一仅余下三天时间了。


    他站了起来,往不远处裘山山脉望去,此刻天中阳光普照,灰蓝色的巍峨山体,万古不变白色雪巅,皆是沐浴在一片金色的芒光之下。


    还有那大青榕那壮阔的轮廓也隐匿在远处的天穹之中,望见此景,不由顿生天地之伟大,人身之渺小的感慨来。


    不过只要人存世上,便有着无限可能,似修道人更是如此,有着无限大道等着他去追逐,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上去青天拥揽日月。


    他静静的伫立了一会儿,身形一晃,已然离开了这处山峰,只是半刻之后,便就落回到了良州检正司衙署之中。


    温良、时悦二人一直在此等候,此刻见到遁光,知他归来,立刻自里出来,上来一礼,道:“玄正。”


    张御道:“我不在时,可有什么异动么?”时悦道:“一切如旧,并无什么动静。”


    张御问道:“都到了么?”


    温良道:“按照玄正的吩咐,诸位道友都已是到了,只是检正司衙署内不好安排,如今都已停落在良州附近,随时听候玄正的调用。”


    张御微微点头,此战他当然不会孤身赴约,而会带领玄府一众修士前往,以防他人摆弄什么手段。


    他道:“着人关照一下,稍候我们便就出发。”


    时悦、温良二人当即应下。


    张御走入内堂之中,批复了一些这几天传递上来的文书,而后稍微交代了一下自己离去之后的安排。


    随后他自内堂步出,往上看有一眼,一道青光自脚下蔓延而上,瞬时将他全身围裹,而后化一道长虹疾入天穹,微微一闪,便已遥遁长空而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片刻,良州各处,一道道遁光如盛放烟火一般自四面八方升起,亦是往同一个方向飞射而去。


    良州边境之上,一处亭驿之中,两个官吏模样的人看着一道道遁光飞起,并逐渐向着东面远去道:“终是走了。”


    其中一人恨声道:“只望那白秀上人这回能诛除此人。”又想了想,冷言道:“只是靠白秀上人未免还是有些不稳妥,最好的办法,就是投下玄兵……“


    另一人却是不看好此事,道:“此事极难,若寻常玄兵,要灭杀这样的修士,那至少要十枚玄兵以上,这又哪里能轻易调运的出来的?”


    先前那人不死心道:“那若是找那些威能极大的玄兵呢?我听说有一枚下去足以夷平一个州郡的玄兵,莫非这还对付不了此任么?”


    另一人神色一变,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什么夷平州郡,不要在这里乱说,你是怕检正司的人听不到么?”


    先前那人冷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道:“检正司?我看他们还能横行到几时!”


    另一人还是不放心,检正司再如何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不是还在么?


    他以手相拢口,用极低的声音言道:“那些威能极大的玄兵也一样,若是两人离开洲陆稍远一些,那根本带不过去,况且那白秀上人也在那里,这位根脚也不简单,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也只能在此坐等这一战的结果了。”


    先前那人无奈一叹,道:“只愿那位白秀上人能成事吧。”


    ……


    ……


  第两百一十三章 齐至

    张御离了良州后,向着东北方向飞遁而行,百余道遁光跟着他从青阳洲中横穿而去,直接往外海而来。


    青阳洲中的各州郡生民也都是看到了这一幕景象,不禁纷纷打听起事由来。


    待听得是两名修士在东海之上斗战,只是稍稍议论了一阵,便就各是散去了,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能飞天遁地的造物他们也是日常见到,不觉如何稀奇。


    而且众人皆感此事与他们关系不大,只有少数年纪稍长一些的人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缘由在哪里。


    两天之后,张御带着司武彰、杏川道人等遁行较快之人先一步出了青阳洲域,来到了外海之上,到此他们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外飞驰,出去五千余里之后,便望见了一片破碎荒凉的岛群。


    这便是之前约定斗战所在,张御让其余人留在远处,自己把遁光一压,在岛上旋有一圈后,便就在此停落下来。


    此刻约斗时间未到,白秀上人也还未曾到来,周围唯有阵阵海涛拍岸,以及鸥鸟鸣叫的声响。


    张御觉得这片地界斗战尚算不差,周围没有什么太多生灵,届时可以任意施展神通道术,不必有所顾忌。


    这个时候,他感觉剑身之上传来微微震颤,显然蝉鸣剑感受到了他的斗志,故是有所回应。


    他心意一定,蝉鸣剑立时安静下来,不过那锋锐气息并没有收敛下去,而是在那里引而不发。


    这个时候,一驾锦云涌涌的小云舟忽然出现在了远方的碧空之中,有一名白衣女子正站在上方,手持一柄缀着璎穗的朱色玉箫,衣袂迎着海风漂浮不已。


    她此刻秀目转来,视线落到那一片残破海岛之上,眸中不禁焕发一阵异彩。


    只见张御手持长剑立在那里,神气高渺,意态从容,一袭玉色道袍,氤氲云雾环绕,飘渺清光罩身,在骄阳金光照射之下,若仙人降世,而周围那碧蓝海涛,无尽水潮,此刻却是尽成衬托、


    张御这时也是见到了这白衣女子的出现,微微抬目看去。


    他身为玄府玄正,对于灵妙玄境之内的修士纵然不曾见过,也是略微有所了解,然而这一位却是相对陌生,若不是隐匿潜修的修道人,那就是自外洲而来的。


    只是当他眸光落到那女子手中一柄朱色玉箫上时,心下不由微微一动,这等形制他曾经也是见过的。


    白衣女子见他望过来,在小云舟上对他万福一礼。


    张御也是端手而起,回有一礼,此刻他对这位身份已是有所猜测,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可以等战后再言。


    在大约半天过去之后,千里外的海面之上,又是一驾飞筏出现在了上空,林道人、于复、关轩等之前参与过霜洲一战的真修都在坐于其上。


    关轩看着海上,嘀咕道:“这一战,究竟谁能胜出呢?”


    林道人和于复都是沉默不言。


    此刻他们的心情矛盾而复杂,这一战不仅仅是简单的斗战,非但关乎洲内局势下来的变化,在他们看来,更是青阳上洲玄修和真修之间的一场较量。


    从他们内心深处来讲,并不愿意看到代表真修的白秀上人失败,可是他们同样知道,张御若是胜了,那么他们就不必再去关心后来之事了。


    可若白秀胜了,那么就轮到他们去直面其人了,毕竟之前公孙泯做得那些事他们不可能不去讨一个说法。


    而此时此刻,一头巨大的造物蛟龙也是出现在了距离海岛较远的地方,其眼眸略略有些怪异,行止看去也是鬼鬼祟祟。


    就在距离造物蛟龙不远的海底之下,一艘海下舟船正潜伏在此。


    有两名造物役从和一个跛脚师匠在躲在舱室之中,他们正通过一条条造物游鱼,观察那造物蛟龙和周围的情形。


    那跛脚师匠看了一会儿,对着一个铺满碎晶的水池言道:“金大匠,我们已是找到了那处斗法之地,可那张御身边似乎带了不少修士。”


    他的话语随着那些造物游鱼的传递去到远方一个小岛上,而后再通过这里的芒光传讯落至一处隐在云中的飞舟之内,而消息到了这里,已经是百十呼吸之后了。


    金大匠得报后道:“想办法接近,最好能到百里之内,越近越好,下来尽量不要再给我传言了,你们照着事先吩咐去做就好。”


    再是百来呼吸之后,那跛脚师匠得到了命令,于是他没再犹豫,让一头造物游鱼浮上水面,并对着那蛟龙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响。


    那蛟龙身躯一摆,就向着前方靠过去。


    而在海岛东南方向,又有一道遁光这时自远空飞来,待到近处后,唐丰自里现身出来,他警惕的往周围看了几眼。


    众修这时也是同样看到了此人。


    司武彰对着田江言道:“田道友,那是白秀上人的弟子,此前曾与杏川道友斗战数日,都是不分胜负,据杏川道友言,此人实力颇是了得,若是再斗战个十天半月,他或许就难以胜过此人了。”


    田江不由看向杏川道人,后者坦承道:“确实如此。”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只是如实说出自己的推断。


    田江沉声道:“不管此人如何,只要他不来妨碍玄正斗战,那就不要去管他了。”


    众人都是点头,毕竟白秀只是来了一名弟子,而他们这里这么多人,只要随时盯着就是了,也不怕其人弄鬼。


    唐丰到了海岛附近后,有意避开了众玄修,来至一个偏僻角落立定。


    可这个时候,他却有所察觉般往某处看了一眼,却是正好看到了那头正在漂游过来造物蛟龙,不由一皱眉。


    他大致能猜到这造物哪一方派来的,虽这东西对于白秀人来说造不成丝毫威胁,可他分明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恶意,这让他极不舒服。


    他立时拿出“无光飞刃”,只是往上一祭,这东西骤然从手中消失。


    而在不远处那头造物蛟龙则是身躯微微一顿,而后硕大的蛟首从身躯之上掉落下来,那无头身躯在飘荡了一会儿之后,也是同样落入了海中,砸出了大股浪花。


    唐丰哼了一声,心中念动法诀,只是一召,那无光飞刃就又回到了自己手中,被他收入了袖中。


    他心中则是暗叫可惜,这东西主要是为了分斩元童老祖的煞气才被留在青阳的,所以被自家师祖设置了禁制,不能用来斩杀修道人,至多只能用来阻人,要不然自己老师带上这法器,那张御又怎么抵挡得住?


    造物蛟龙被斩,那两名造物人很快从造物游鱼那里得到了消息,回报道:“越师匠,我们的蛟龙被毁了。”


    跛脚师匠道:“去到舱后,看看收回了没有。”


    那两名造物人立刻跑去后舱看了看,却发现那一只远古异神的神目又一次出现在了那里,于是过来回言道:“收回来了,收回来了。”


    跛脚师匠点头,这神目是可以用那个远古异神残躯呼唤回来的,只是这依靠的是上面所附着的神异力量。


    这东西若是一次耗用尽了,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所以他们只有呼唤三次的机会,若是还不成功,那这东西就只能等到三五年之后才能用了。


    他道:“看来方才那个距离还是太近了,我们还要再隔远一些,稍候我们再尝试一遍。”


    而在残破群岛之上,张御并不去理会周围纷纷扰扰,只是立在那里调和身心,静静等待对手到来。


    很快天日沉落下去,夜色笼天,无尽星光洒落,一轮明月自海上升起。


    这时他神情微微一动,往一处方向看去,而此刻所有观战之人也是有所察觉,同样往那里望过去。


    便见天中一道月光照耀下来,落在海水之中,而随那皎洁光芒洒开,一名穿白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出现在了那里。


    他看着三旬不到,英挺俊朗,气息如朗月高照,明澈清洒,现身之后,便踏着海水而来,一时之间,却是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在此时,远处却听得一声声轰然声响,却是那些落在后方的玄府修士此时达到了这里,只见百余道遁光纵空而来,一道道经天驰走,到了上空后,围绕张御转有一圈,便各自飞去,分布在了周围千余里方圆之内。


    白秀上人此刻已至近前,他对着那些分散去的遁光望有一眼,再是看向张御,道:“张玄正,今次之战本是可以避免,你若肯是退后一步,我自会向上进言,张玄正日后自不失道机缘法。”


    他的声音温润无比,似清风明月,自然而然就融入人心之中,尽管是劝人退战,却并不让人感觉反感,也不让人以为他是气怯,而是当真珍惜人才,想着消弭这一场战端。


    张御眸光注去,朗声言道:“今到此处,又何须多言,唯凭你我手中之利器,一争胜负而已。”


    他这一番话说出,却是清音正言,玉振金声,与此同时,他五指之中扣拿的蝉鸣剑又是发出一阵鸣响,在寂静海天之中遥传千里,闻听之人无不是感受到那一股坚定不可摧折的信念与勃发的战意。


    张御此刻一伸手,按上蝉鸣剑的剑柄,锵的一声,剑刃已是出鞘,在夜空星光之下泛出流转不停的寒光,他持一个剑礼,口中道:“请!”


    白秀上人见状,也是露出郑重之色,他向旁一展袖,背后霎时现出一轮新月飞刃,而后端手向前一礼,亦是道一声:“请!”


    ……


    ……


  第两百一十四章 天海月照

    张御待白秀回礼之后,便再没有丝毫迟疑,五指一松,任由蝉鸣剑化光脱手飞去。


    这一击光明正大,直来直往,既是礼敬,又是试探,且也标示着这一场斗战的开端。


    白秀站着未动,而他身后的那一轮新月飞刃一转,竟是直接从他身躯之中透过,自中线飞舞向前,那正对张御的那一面,只有一条极细微的竖线明光。


    新月飞刃与蝉鸣剑一撞,伴随着一道极为耀眼的明光闪烁出来,随即就传出一声清脆无比的金玉之声。


    然而仔细分辨,能察觉到这并非是一个声音,而是多次颤振碰撞的声响。


    蝉鸣剑经此一撞,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倏忽回转。


    那光轮也是同样往后一旋,再度从白秀身上透过,落至其身后,重新在那里化为一轮新月。


    这一柄法器有着狭长半弯的弧度,圆上有缺,似合非合,此时居中而立,与夜空明月、海中映月互相辉照,一时之间,天地之中仿若出现了三个月亮。


    林道人看到此处,言道:“这是‘弦月神轮’,是白秀在竺玄首门下修道时仿造青阳天轮,请玄境之中的故去陈道友炼造的,此物我以往只是听说,今次也是第一次见到。”


    关轩这时忽然一惊,道:“师兄,当年陈道友无缘无故故去,你说会不会……”


    林道人摇头不言。


    张御这时伸手一捉,将蝉鸣剑接了回来,随后一展袖,将剑向一端指去,剑脊之上自有一道烁光从剑柄开始,一直流淌到剑尖之上,再是闪烁了一下。


    此时凭着那一剑的接触,他已是略微窥见对方这新月轮中的玄妙,这东西每时每刻都在虚实之间变动,不过何时虚,何时实,并没有一定的成规,这应该是受白秀上人的心意所牵引的。


    他能感觉到,这东西若是随着御主功行再往上去,还能有更深一步的变化,但是眼下却不必去顾虑这么多。


    他手腕一振,跨出一步,身影一虚,随着原地留下一片在星屑,竟然是一下横跨过两者之间的距离,再是寒光一闪,已是一剑劈斩下来。


    这又是一式样堂堂正正的正攻!

    白秀上人伸手向前一推,背后那新月飞刃此刻再度旋转向前,然而张御一剑斩来之时,本是至刚之势,可在触及这法器的一刹那间,却是倏尔化柔,轻轻往前一送,一股磅礴若海潮的力量霎时涌了上来。


    弦月神轮与那庞大力量一撞,不由微微一顿,张御动作迅速,与之一触即走,一剑向外偏引,再是向内潇洒一挥,便往白秀所在横斩而来!


    他这一套动作自然若流水,力量运用也是合理且恰到好处,整个过程之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硬。


    白秀哪怕生为对手,也是赞叹这一剑所化生出来的美感,此刻他心意一转,新月轮却是化实转虚,那上面落来的力量自然全数化去。


    而这月刃也没有飞回,一端停留于原地,另一段凭空旋来,同时由虚转实,看去落处,正好挡在了蝉鸣剑必进之路上。


    张御见此轮运转轨迹,不难知晓自己这一剑若是去势不变,必会被新月轮所格挡,上面所蕴含的力量未必能完全挡住他,但只要被稍稍阻碍一瞬,对方就可阻遏剑势,这一次发起攻袭也就到此中断了,再要动手,那就又是从头开始了。


    他却没有因此收手,眸光微动之间,手中蝉鸣剑微微一振,上面似一股神妙气息生出,却是直接用上了“斩诸绝”之势!

    白秀心神之中立时生出危兆,斩诸绝在近战之内无往而不利,任你什么招数手段,只要是试图正面与之碰撞,那必被破去,这立知自己这回救一招若是去势不变,那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自己还会被那一剑所斩中。


    而张御于此时发动这一剑无论时机还是距离上的把握,都是无比准确。若不以神通变化来回避,那是躲不过去的。


    白秀立时凝心合意,唤动玄妙,那新月轮一转,顷刻之间,他自身与这法器一同转向了虚无那一面,然而外表看去,仍然是与之间无碍。


    张御此刻察觉到了前方气机之上的变化,料到对面必有应对,猜到自己此去很可能会一剑斩空。


    然而这一剑已出,若不斩下,所挟气势必会因此枯竭,反被对方所趁,在这刹那之间,他身影也是一闪,趁剑而上,看去两人身影竟是对穿而过,而后他回身一旋,顺势衔接剑势,再度斩来!

    白秀此刻背对着那袭来剑斩,这一次没有再去抵挡招架,前面那新月轮再度凭空一旋,整个人霎时投入了那一抹月光之中。


    张御察觉到前方白秀气机突兀消失,他没有继续斩劈,而是手腕一振,收剑归来,抬头看去,只见夜中一轮明月凌空,白秀此刻却是出现在了上方。


    白秀也是望了下来,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运使了“天海月照”之术,直接脱离了战场,挪移去了天穹之上。


    这是他察觉到张御有办法对付他虚实变转,就算继续下去,也难保证无有不失。需知这等近战之中,只要一个判断出错,那就难以挽回颓势了。


    他本来打算是在正面与张御周旋,再辅以奇招制胜的打算,他自忖这一点本是可以做到,然而真正斗战下来,却是发现在这方面完全不能与张御争胜,于是果断放弃了这方面打算,打算换一种自己更为擅长的斗战方式。


    而他这一撤,这两人第一轮交锋与试探也算是短暂告一段落,尽管外面看着只是彼此法器的交击碰撞,可实际上内里法力心光已是有了多次精妙变转。


    在场也就只要擅长剑法或者眼力高明的修士,才能看出这短短片刻之间内的几番变化,可以说,胜负输赢就在顷刻之间。


    而即便是无法完全看明白之人,也不难感受到两人攻守之间所展现出来的高明,不过他们都知,这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下来当会有更为激烈的交锋,故都是一个个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中。


    白秀到了上空之后,便就立定不动,他先于心中一唤,一道清澈水流带着潮声浮动出来,在周身环绕不止,于月光之下泛着清湛光芒。


    同此同时,他又念诵法诀,顿有一捧月华自天而下,洒落在身。


    他表面看不出什么太大变化,然而不难感觉到,他的气机法力却是明显窜升了一截,而他身后新月轮此刻倏尔一转,幻化出一道轮光虚影,向下旋斩而来!


    那白衣女子看到这里,不禁微微点首。


    现在这样才是真修最为正统的斗战方式,以法宝法衣护持周身,再以神通法器遥攻对手,若是对手试图靠近,那么就以神通道术挪转避开,而不是在那等看去就凶险无比的近战之中纠缠。


    只要守持住此等状态,那么自身就算不胜,也能保持不败,这般再在对攻之中耐心找寻对手的疏漏破绽。


    她不由看向张御,如此一来,这位又当如何应对呢?

    张御见到新月轮飞下,抬手轻轻一格,轻松将之挡开,而后身影一闪,运转尺步天虚,同样于一瞬间现身在了天顶之上。


    白秀此刻已是不愿意再与张御挨近距离,陷入那等近战之中,那新月轮再是一转,整个人霎时被投照去了更远的地界之中。


    他这门神通“天海月照”之术配合法器可在方圆数十里之内挪转遁空,光轮所照,即可去到,根本不怕敌人追及。


    众玄修看到这一幕,神情不免有些凝重,白秀这个神通一展,张御势必没办法再近身了,最大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而距离一旦拉长,力量和速度上的优胜即可用变化来抵消,两个对手之间,哪怕一方与另一方本有所差距,也可以由此而拉近,甚至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来压制对手。


    林道人和于复一行人此刻也是同样看到了这一点。


    林道人沉声道:“这下张玄正怕是有些麻烦了。”


    此前张御与莫光辰、王崇晋还有何峻等人斗战,无不是在近战对攻之中抢占到了上风,然后再趁势击败敌手,这给他们留下了很是深刻的印象。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张御最为擅长的手段了,然而白秀这等做法,却无疑是限制住了这一发挥,试问你连敌人边都沾不到,又怎么与敌交手?又怎么去克敌制胜?

    张御此刻神情从容如初,他虽是玄修,可是他的老师和一众同门却都是真修,对于这样的攻战方式虽少有遇到,可是却并不陌生。


    此前他之所以用剑近身斗战,只是因为这样的交战是最容易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的,也最能发挥出他的力量,而不是说他只会这等方式。


    实际上在修练出“剑如”之后,他在这上面的最后一块短板已经被补齐了。


    眼下既然白秀想要如此斗战,那他便如其所愿。他也是立定天中,持拿一个剑诀,蝉鸣剑霎时发出一声直穿云霄的清鸣,便化为一道疾电流光,向着白秀所在之地飞射而去!


    ……


    ……


  第两百一十五章 飞剑霄鸣

    白秀见那一道犀利剑光跃空而来,当即唤动方才被挡开的“弦月神轮”,这法器一转,就朝着蝉鸣剑迎头斩了过来。


    从攻杀法器比较上来看,飞剑无论是遥攻还是近战,其之迅疾都可位于诸器之前,便是少数能快过飞剑的,多半走得也是奇诡路数,少有能用作正攻的。


    他这弦月神轮在飞空斩杀上,纯粹比较速度自然也是不及飞剑的,可他确如桃定符寄给张御的书信之中所料那般,已然修成了“内外通明”,再加上他与这月轮也是心意相通,法力运转之间流畅自如,却是弥补了这一缺陷。


    在众人眼中,只觉眼前一闪,然后两件法器在半空之中一下撞在了一起,玄机便有猛烈的光芒迸发出来。


    不仅如此,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身周围产生了一阵阵震动,形若闷雷的声音在云天之上翻滚,下方海水明显出现了一向下凹陷漩流。


    张御此时动作未止,附加在剑上的力量刹那间再增数分,不过他很快感觉到,那弦月神轮上亦是同样有后续力量灌注上来。


    于是两物在碰撞分开之后,又一次击撞在了一处,这次所引发出来的声势更是猛烈,光气和巨响一下便将方才的动静盖了过去。


    这是两人心光法力第一次实打实的碰撞,白秀本来一直在避免这等情况,而这一次因为是飞空遥击,所以他再不用如之前那般顾忌,也算是放手施为了。


    不过他也不是只为了一时畅快才做此事的,而是为了试探出张御真正的法力极限在哪里,这样他才可在接下来的斗战之中做出更为准确的判断。


    张御也能猜出对面的心思,他却并没有回避,因为他同样需要知道白秀的底限在哪里,而正面直接冲撞是最为的简单的方式。


    而在这等碰撞之中,他也是察觉到了更多东西。


    白秀在纯粹的法力上并不及他,可是依靠着法力、法器还有法诀之间的相互统合,却是能够化造出不下于他的力量来。


    只是因为这三者并非是一体,要将之统摄一处,这便需有一个短暂的调和,这也是白秀之所以需要遥攻的缘故,因在近战之中是无法及时做到这一点的。


    在知道了这些后,张御心中也是有了更为明了的判断,心力往上一压,剑光之上力量又一次有所提升,这一次弦月神轮却是微微显示出不支来。


    白秀立时感觉到了这一层变化,他此刻本可以让弦月神轮由实转虚,这样立时可以把对面传递过来的力量化去。


    可他却并没有如此选择,因为如此一来,势必让前方失去了遮挡,那蝉鸣剑可以长驱直入,再想短时内追及,势必不可能。


    纵然他有护身法宝法衣,可那是以备万一的,他并没有用此去挑战对面剑刃锋利的打算。


    于是他当即法力一渡,用了一个巧妙变化,弦月神轮霎时向后一个旋转,却是就剑上方才传递来的力量给反送了回去。


    然而此刻蝉鸣剑上送来的力量此刻却似海潮般拍来,一浪高过一浪,又一重比方才更大的力量叠加上来,于是两件法器在短暂的间歇之后,又产生第三次碰撞。


    观战众人顿觉天地之间忽然爆出一片明光,待得这光亮稍敛,便有一声几是震爆耳膜的轰响传来,同时海上生成了一阵飓风,吹拂的众人衣袍发须皆是向后摆动,随着他们一个个将心光法力显出,才将此等冲击气浪挡在了外面。


    白衣女子从始至终都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待见到了这一幕,心中不由赞叹道:“当真了不起。”


    在她看来,这两人法力都是达到了一定层次,也难怪彼此被奉为真、玄两道之中同辈第一人,放眼周遭,连她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企及。


    不但如此,两人的眼力和对战局的判断也是无可挑剔。


    她心思一转,暗忖道:“这白秀所走道途,无疑在于一个‘精’字了。”


    因为白秀是真修正统所传,修行每一步该是如何,每一个阶段又该达到什么目标,都是事先早已排定好的,所有的一切无不是围绕自己的功法而打造,神通功法高度统合,身边没有一件物事没用的。


    也是如此,他法力转圜之间没有任何生涩之感,因为所有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东西。


    白衣女子再看张御,想也作一番评判,可却是有些吃不透,不过只看表面的话,张御剑上生神,演练出“斩诸绝”之势,道心澄明,那么当落一个“诚”字了。


    她这次随同自己侄儿到来,一方面是为保护其人,另一面方面也是受人委托,到此观察青阳这边修道人的水准。


    现在看来,两人所展现出来的能为,都是远远超出她此前的预判。


    可同时她也不无惋惜,这两人若是能这般行走下去,未来前途难以估量。而现在却是彼此相争,要是没有什么意外,此战之后,有一人多半是要失去性命的,而两人无论损失哪一个,无疑都是天夏的损失。


    而此刻场中交战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徜徉在天空的那道剑光见是被阻,直接一转,从旁处绕击而去,弦月神轮立时再度追来。


    白秀虽是挡住了方才这强横一击,可心下却是略觉遗憾,因为蝉鸣剑上所传递过的力量之大已是超过弦月神轮的自身承载了,可即便是这样,仍然是没能试探出张御的力量上限。


    见是试探不成,他没有去继续坚持,他能选择的战术多的是,没有必要耗死在这一条路上。


    此刻他把袖袍一甩,顿见一片银光飞出,看去却是聚合飞散的一片飞砂。


    林道人神情一凝,不由出声道:“难了。”


    白秀毕竟有着一位在玄廷当廷执的老师,自身藏有不少法宝,而张御除了手中飞剑,却少见其人使用过其他法器,现在有玄月神轮牵制住了蝉鸣剑,想要抽出手应付余下的法宝,那就很是困难了。


    张御撇了一眼那些银砂,却是身外鉴心玉袍一扬,团团玉雾升腾而起,面向月光的那一面,如同染上了一层白霜,那些银砂落下,纷纷被阻,并似缠裹在了一处,并不能再深入进去。


    白衣女子凝眸一望,立时认出这是鉴心玉袍,这是玄廷赐授给正封玄修的。


    可随即她感觉不对。


    鉴心玉袍虽有御守之能,可多是用来克制邪祟,但要想挡住这等“玄白银砂”却是不太可能,后者是玄罡之气所炼,最是堂皇不过,鉴心玉袍至多也只是缓阻片刻而已,并不能挡住这等宝物的侵攻。


    于是她再仔细一看,却是心头一震。


    那玉雾内中却是散发着莹莹光亮,这是张御将自身心光渡入其中,两者相合,这才生出了这等作用。


    这看着挺平常,可问题张御现在正御剑而攻,剑上附着的心光力量压制的白秀不得不避开正面,用变化以弥补不足。要知白秀可不是寻常修士,自身法力神通无不位在上流,可张御在对敌其人同时居然还能分出手段抵挡银砂,这要多么雄厚的心力才能支持得起来?

    张御此刻眸光微闪,虽然他挡下了银砂,不过这等较量实际上是他吃亏,而且指不定白秀还有什么其他法宝未曾祭出,所以这时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这对手压迫下去。


    可白秀拥有挪转神通,要是一味闪躲,那就很难威胁到其正身所在,这就必须将之逼迫出来。


    想到这里,他心意一转,忽然天穹之中一片明光,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对恍若星河翅翼横展百里,内中飘散着无数星辰,许多人第一次看见玄浑蝉,这华美无比的物事让他们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而此刻便见那些星辰如被一颗颗点亮了一般,由内而外,逐次闪亮起来,而后一道道璀璨星芒带着呼啸奔腾之声往下冲撞而来!


    白秀同样也看到这幕奇景,他是知道张御有这么一个神通的,可是知道归知道,问题这几乎是可能破解的神通。


    除了躲避之外,那除非是以同样的神通对攻,以力破之,可要是能在力量上压过张御,那还用得着眼下这等变化么?

    但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应对,拿一个法诀,身躯霎时融入月光之中,只一个闪烁之间,就去到了数里之外,再是一闪之间,又是十余里过去。


    那星光虽然接连不断,可是当中却是存有间隙的,他利用这一点闪烁躲避,不叫张御找寻到自己正身所在,只要出去百里范围之外,那么自能脱身出去。


    张御在天冲霄鸣神通展开之后,脚下踏云而起,伸手一把将飞驰在天的蝉鸣剑拿回,而后持剑在手,在如雨星光之中身往前行。


    这时那弦月神轮飞来阻他,他挥手一斩,这上面所传递来的力量庞大无比,此法器顿时被震得承受不住,向后旋转而去,同时眸中光华微微一闪,向外一挥袖,这一柄飞剑霎时化芒光脱手飞去。


    白秀见到了剑光飞来,本待继续挪转入星光间隙之中,已避开此击。


    可此等时候,却见前后左右的衔接全无任何间隙存在,心中立有觉悟,所谓空隙,也只是随张御心意而定,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再动,而是立定原地,全力运转法力及护身法宝,准备迎接这一剑的到来!


    ……


    ……


  第两百一十六章 三合月照

    在天冲霄鸣发动之后,场中观战众人无不是纷纷退避,以免被这门神通所波及。


    也是如此,诸人对于场中局势有些看不真切,而在此时,众人只觉眼前闪出一道连无尽星芒也无法遮掩的明亮剑光。


    这一道剑光横天而过,霎时间便跨越十余里,眨眼便落到了白秀面前,一下便撞上了其身外那一层明澈水流!

    那水流早已是白秀在法力推动之下扩散到了百丈之外,可是在犀利无俦的剑力之下,却是霎时向外崩散。


    可水势在层层化开之际,却也借此不断分散那剑上所带来的冲击之力,而位于后方的水流则是涌动上来,若浪潮般不断拍打冲击剑身,试图阻延剑光向内。


    不过对比那剑上所携带的力量,这仿若蚍蜉撼树一般,没能起到什么太大作用,那剑势不但连半点动摇也无,甚至连前进势头也没能阻碍半分。


    至于更远处的水流,则还未能上来起到作用,那迅若疾电的剑光就已是裂水而过,直入内圈了!


    白秀此刻身上只剩下了一件法衣可作遮护,他凝注那飞来剑光,在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之中,周围一切都变得缓慢下来。


    他于此时运转法诀,将法力渡入法衣之内,身外也是由此浮现出一圈圈宝光,那些光芒急促闪烁着,不断去与那飞来剑光碰撞。


    可是在他目光之中,那剑光仍是坚定不移往里而来,并且一点点向他靠近着。


    此刻他可以选择转动弦月神轮,令身躯由实转虚,那自然可以避开这威力无俦的这一剑,可是如此选择只能应付一时罢了。


    由实转虚则之后,他自身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而且下来也必须再由虚转实,可现在周围星落如雨,在自身重新转为实质那一刻,张御必能准确把握到,若届时再度仗剑来攻,那更是无从躲避。


    故而他宁愿选择其他办法,也不会动用此术。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选择。


    他看着那些光圈往剑光之上激撞上去,再一个个破碎开来,到得最后,那剑尖终于触及到了法衣本身,此刻那法衣上面的灵光忽然破散,绽放出了一道如烟火一般的破碎火星,同时整件法衣也是随之黯淡下去、


    过来这一剑的威能已是超越了这件法衣御守的上限,所以在他强行催发之下自是抵挡不住,失去了全部的作用。


    可那最后一刹那的光亮却也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也是由此,那一道剑光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缓顿。


    白秀眸光一闪,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他便就有了调运法力的机会,眼见那在剑光透过法衣,即将穿入他身躯的那一刻,他身影突兀一闪,凭空转挪遁不见!

    他所落去的地方仍旧是在天冲霄鸣的笼罩范围之内。


    可就算被无穷星光落中,可却比挨上一剑来的好,而且只一道或者十数道星光并不能拿他如何。


    在场众人凡是方才看明白这一幕变化的人,无不是心生叹服。


    休看白秀只是简简单单躲避了这一剑,可实际上这次躲避既不能早,也不能晚。过早转挪,则剑势随即也会跟来,等若无用,过晚则剑光透杀入体,那法力心神便会受到剑气冲击,根本别想再挪转动弹。


    若说有机会,也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罢了,可白秀偏偏就是抓住了,

    观战众人无不是心生感慨,也难怪这位能拥有那般名声,除了法力神通远胜常人外,在关键之际对局面的判断和把握更是妙到毫巅,光只是这一次躲避,就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


    而双方这一次攻守让他们也是叹为观止,一个以正胜,以堂堂法力压人,迫使战机出现,每一步都让人看得明明白白,却又无从化解,而另一个却用奇绝,法力变化精妙入微,于不可能中生出可能。


    白秀遁去一边之后,身外水流重被唤动,而那弦月神轮也是从远处飞回,有这两物遮挡回护,就算那剑光再是飞至,也当能挡住来势,便再是生机危机,他有此拖延,也能及时避开,


    可正当一切看去已趋平稳的时候,他身躯却是微微一滞。


    在众人不解目光之中,却是惊悚发现白秀的眉心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道血线竖痕,其人站立片刻后,就仰倒下去,而他的身躯还未落至海上,便就轰然破散,随后化为无数光点散入天地之中。


    “这,这是如何一回事?”


    场中大部分人看到这等景象,都是神情凝滞,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关轩怔怔立在原地,道:“师兄,这,这是什么?”


    林道人方才虽也未能看清楚,但他结合方才情形,他却不难作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他十分笃定的言道:“斩诸绝,是斩诸绝!白秀方才其实根本没能避过那一剑,只是那一剑实在来的太快,所以自己也不自知罢了。”


    说到这里,他赞叹道:“妙啊,妙!此一剑我所识得之人中,就无一人能使得出来。”


    关轩却是睁大眼睛,道:“师兄,你是说方才那是‘斩诸绝’?”


    他有些不信道:“斩诸绝不是斩破诸物么?若是以师兄所言,那剑光以我等眼力都无法看得清楚,这是斩诸绝,又不是‘惊神觉’或是‘溯先天’,又如何可能如此迅快?”


    林道人摇头道:“不对,‘斩诸绝’之势,在于疾,在于力,两者要想统合,势必到极高层次不可,眼下若用,则只能取其一面,此前张玄正一直用得是‘力’之一面,‘疾’之一面只是少许用到,可方才最后一瞬,他却是将剑势全数放在了疾之一面上,故是斩出了我等也无法观见的那一剑。”


    关轩不由陷入震撼之中,久久不能言。


    这话说来是简单,可是弃力而用疾,那剑上所携带的力量势必不剩下多少,这时候可能稍强一点的守御都能将之挡下,必须要在敌人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刻出手才有可能成功,这里稍慢一点,稍快一点,都可能是不同的结果。


    可张御却是精准的把握到了白秀最为虚弱的那一刻,并果断进行了这等转变,最后一剑将敌身杀透,这其中虽没有什么太多变化,但关轩却是感觉到,这比白秀方才那等挪遁却是更胜一筹。


    这个时候,他突然回过神来,问道:“可是师兄,白秀呢?白秀死了么?”


    林道人看着场中,白秀死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剩下,但是那一轮弦光神轮却是依旧停留在那里,不曾离去。


    他沉声道:“此人不像是死了,方才那好似是什么神通,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一件物事来,若是此物的话……”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把头转向了一边。


    不止是他,此刻场中所有人都似有所察觉般往那一处看去。


    无边月光洒落在海面之上,荡起微微波澜,而就那里,白秀上人衣衫飘摆,又是自里走了出来,那一身白色的道袍在皎洁光芒之下分外澄明,而那一轮弦月神轮一转,却是再次落在了他的身后。


    场中不少人此刻震撼莫名,尽管知道他可能没这么容易死,可方才被一剑杀破的也的确是他的正身,可他为何看起来又行若无事?看去反似在月华之中又重生了一般。


    那白衣女子见到此景,秀眸凝注着白秀,暗道:“莫非是‘三合月照丹’?嗯,应该是了,没想到那位居然把此物给了自己的弟子。”


    她又看了看白秀,忖道:“这位倒也是有魄力之人,这次其人虽为斗战而来,可也当应是想借那位张玄正之手炼就神通吧?”


    “三合月照丹”既是丹丸,又是功法,修士服下之后,可将自身一缕先天精气及内识根本寄托丹丸之内,而日常所用身躯只是外在拓形。


    若这外显之身被击杀,那么丹丸便会释放精气,可于一瞬之间将寄托在丸内的识忆精气反照出来,并重塑身躯。


    但先天精气与识忆可藏,可神魂之伤却是无可回避,过后需要缓缓弥合,而若是一战之中被接连杀死二至三次,那就是真的死了。


    而修士要是在一场生死战斗中体验了这等丹丸变化之后还能不死,那么极可能就连成“三合月照”之神通,今后就无需用到丹丸了。


    白秀此刻自海面之上缓步走来,他老师纵然没有将可以用来攻杀的宝器给他,但却给了他这枚护身之物。


    只是他虽然复还回来,却觉得自己意识之中似乎少缺了一点什么,知道是神魂损缺比自己想象中严重,这应该是那剑势凌厉之故,不过这没有关系,只要不影响自身斗力能力便就无碍,还要杀败对手,就可以再慢慢收拾回来。


    而且这一次经历也让对他对这门神通变化有了一定了解,有了这等收获,回去之后就有极大机会练成此法。


    他这时抬起头,往上方看去,见到了那停立在天中的身影。


    张御此时目光也是落了下来,方才那一剑虽将白秀身躯斩去之后,可他并没有因此放松。


    纵然白秀气机方才随剑斩消失而去,可那飞剑之上传来的感应他觉得此人未亡,故而再见其人出现,也唯有丝毫惊讶之色。


    此刻他把剑一横,用指在上一拂,随着一道明锐光芒闪过,便一振衣袖,再度踏光而下,持剑杀来!

    ……


    ……


  第两百一十七章 仗剑行来诸斩绝,与天同沐日月辉


    张御持剑而下,自有一股凌厉难当之势,人还未至,剑气已然透照至下方海天之中,煌煌然迫压而来。


    那白衣女子此时不由发出一声暗赞,若是常人,见到自己奋力攻击并且杀死之人居然还能再一次活转回来,那气势必沮,她自问身处此地,怎么样也会受到一点影响的。


    可是反观张御这处,气势之上非但没有见到任何衰退,反而愈见凌厉,这等对手,可敬亦可畏。


    白秀这时候有意避在了远处,这样彼此距离可以拉的更开,若是张御再用天冲霄鸣,那么他便可及时躲避出去,不至于再落入方才那等窘境之中。


    不过这一战,其实已然转过一轮,等若是再重新开始了。


    林道人不觉感叹:“可惜了,可惜了。“


    于复也是遗憾道:“的确有些可惜。”


    两名实力相近的对手作战,通常很难找到一击制胜的机会,最多的情况就如方才场中所展现的那样,双方通过不断试探交手,找出破绽,而后试着击破对手。


    而这等斗战就算一时占了上风,也不过是将对手压迫下去,要想立刻杀死对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似张御方才那等奇招,也是极其少有的,下一次白秀必然是有防备了,称得上是可一而不可再了。


    若不是白秀那等莫名手段,张御这一战却已是胜了,故是他们也是替他惋惜。


    张御此刻却无任何心绪波动。


    白秀重活回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在他看来,不管你能变转多少次出来,他左右也不过是挥剑一斩罢了,白秀活一次那便再斩一次,难道其人活转一次还能比他挥剑一次更来的省力么?

    他此刻一至近处,便祭剑发来,白秀也是立时将弦月光轮祭出,并慎重进行着轮上变化,务求缠住这柄剑器。


    只是交手片刻,众人便看出他这回变得极为谨慎小心,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路数,每每那剑光稍稍纵起,便立刻退远躲避。


    可这样无疑也是最难对付的,除非张御又拿出什么限碍其人的手段来,不然战局只会这般僵持下去,直至新的胜机出现。


    林道人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道:“不对劲。”


    关轩问道:“师兄,什么不对劲?”


    林道人沉声道:“白秀的元神照影呢?那元神照影又何在?”


    关轩也是一怔,方才他观看两人攻守对换,也是试着把自己代入战斗之中,设想自己身处场中该是如何破解招架,可他无论站在哪一方,对觉对方无论哪一招哪一式都需自己用尽手段才能防备。


    在这等情况下,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余,此刻林道人这一提醒,他也是猛然醒觉过来。


    真修的元神照影可是与玄修的观想图一般,亦是能用出诸多手段来的,可是他们自始自终也未曾见到白秀的元神照影出现过,哪怕是最为危机的时刻也是如此,那其照影到底去了哪里呢?


    此时在百里之外无人可见的天穹上方,正有一道虚虚人影立在这里,这正是白秀上人的元神照影。


    白秀从一开始便就认为,若是单纯比斗,其实他与张御谁都有可能取胜,说到底,这样的斗战,双方只是将各自胜算交托给了临战之时的发挥,这样充满了不确定的输赢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想要确保胜利,那必须跳出这一场对战的局限,从更高的层面上去寻找对策。


    他也的确寻到了一个可堪运用的办法。


    正如此前他所想,要想对付张御,必须先限制住其人,在制住其人后再动用杀招。


    他把元神照影放在此处,就是在准备一个名唤‘天月同眠”的神通。


    此神通威能奇大,中即必死,但却是需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的,在自身绝命的同时,也同样可以追夺敌方的性命。


    不过此法却是正好配合“三合月照丹丸“,有此丹丸托底,他根本不怕自己性命丢失,反而可以由此杀死张御,从而赢得这一战。


    只是施展此神通却需要一定的准备,而且在与张御斗法之时,彼此法力冲撞,气机搅和在了一处,稍有波动就会立可被对方知晓,似这些能致敌性命的手段,那很可能会引发对方心中警兆,若是其人提前避去,那就难以奏功了。


    所以他先一步放出元神照影,躲在远处施展此术。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张御拥有尺步天虚之术,可以及时躲避过去。


    故此他为了确保胜利,又准备了一个法宝。


    此宝名为“月罗织”,祭出之后,可于瞬时间遍方圆三百里,一旦被此宝芒光照中,立会被定住一瞬,而那个时候,便是他施展神通的机会了。


    只是唯有一点,为了避免张御察觉到不对,他还需要一点点积蓄那神通之力,这便需要一段时间了。


    而在布下了这个计略后,其实不论他在场面之上具体表现的如何,是被逼入下风还是势均力敌,亦或是一时压住对手,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哪怕是前两轮的交锋实际上是他输了,也一样没有关系。


    因为无论此前他输了多少次,只要能坚持到神通积蓄成功的那一刻,那么他便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而此刻场中,张御御使一道剑光来回纵横,因为斩诸绝的变化已经暴露出来了,所以他也不再隐藏,在“力”与“疾”之中来回转变,每每甩开弦月神轮,直击白秀所在,逼得其不得不转挪遁走。


    当然光靠这样是胜不了白秀的,这里主要目的是要压迫住此人,让其无法再祭出更多法宝。


    关于这场斗战的致胜之机在何处,他也是有着自己的思量,而他同样也在等待着一个合适时机的出现。


    这时的斗战,比起此前双方不断交换着胜负手的攻守应对,虽也称得上激烈,但实际却是陷入了胶着之中。


    就在如此持续有两个多夏时之后,长夜渐渐过去,天边微露白肚,不过那高悬在空的明月却还依旧未曾退去。


    而在此时,白秀目中光芒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方才他心中传来感应,却是那神通已然准备稳妥,随时可以发动。


    到了这一刻,他已是不准备再等待下去,再又是挪遁一次之后,他一抬袖,将一物往天中一祭。


    此物出去之后,霎时与那月光相合,再是化散开来,照落在了方圆三百里之内。


    这一道光华连带观战众人也是一起被笼罩在内,这让所有人都是一惊,不过随即安定下来,毕竟白秀还没有一个人对抗在场修士的能力,这应该并不是针对他们的。


    唐丰则是隐隐露出激动之色,虽然他不知道白秀到底要做什么,可不难判断出,自己老师要动用杀招了。


    白秀这光芒落下之后,朝张御看有一眼,仿佛是要把这个对手记在心中,同时他默默念动了一个法诀。


    霎时间,天上明月绽放出一道如霜光华,并将他们两人都是一同照入了进去!


    而就在那光芒照下之前,那立在远空之上的元神照影也是对着下方虚虚一指,立时一道芒光自远空浮现,直往张御所在之处射去!

    而这光芒越是靠近张御,白秀自身身躯便越是虚淡,就在击中张御那一刻,他微微一笑,一下爆散为无数星点,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张御则是立身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场中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方才白秀召来的那一道光芒,即便是他们身在远处,也能感觉其中那股泯灭一切生机的力量。


    而他却是生受此一击,那又该是如何?


    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中,半晌过后,张御终于动了,他一抬手,袖袍飘舞之间,远处的蝉鸣剑霎时飞来,并在握入掌中,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


    众人看到此景,都是生出一股不可思议之感,谁都看见了那光华的确是命中了他,可居然丝毫威能起到作用。


    此时不少人心中顿时反应过来,张御一定也具备类似白秀那般的避死手段,只是更隐蔽,也更让人难以捉摸。


    张御方才所用之法,乃是神通“玄机易蜕”,可以在对方击中自己的那一瞬,化气蜕形,替去自身之危。


    只是他以往甚少用这神通,而且用了出来也很难让人分辨,故是任谁都不知道他还掌握着这个法门。


    这时他转目看去一边,在海天月色照耀之下,白秀身影再次浮现出来,只是当他看到张御依旧停立在天中,即便以其之深沉,也是微觉失望。


    张御看着其人身影,眸中有光芒微微闪烁着,方才白秀复还回来之时,他留意到对方气机法力虽是未变,但神气之中却是微有削弱,而此刻更是明显,

    他知道,自己所等待的机会来了。


    他并不像白秀那般遮掩,而是直接取出一物,一甩手,便将之祭入了天中。


    观战众人本以为是什么法宝,可是随即见到那东西到了天中一散,随后百多枚嗡嗡颤鸣,闪烁不停的光点从天而坠,所有人见此都是神色一变,口中道:“快躲!”


    诸人呼喝之间,便纷纷祭出心光法力,化遁光往远去避去。


    这东西不是法宝,而是一百零八枚从霜洲得来的象牢玄兵!


    玄兵通常很难被修士带在身上,因为浊潮的影响,一旦飞遁长快太远,那么就会自行爆裂。


    可这一次张御却是从龚大匠等人处获得了不少熔金,并获得了打造密匣的技艺,他将此提供给了武泽,最后制成了固束玄兵的密匣,如此便可以随身携带,并保有一段时间。


    张御此刻站在场中,衣袂飘拂不已,这一次为了确保这些玄兵不被白秀提前引爆,所以他不能离开这里。


    而这些造物兵器一旦落下,他自身也只有硬抗这一条路可走,不过只要心光法力足够强大,那么自可抵御。


    这就是比拼法力心光谁更强盛了,你若挡不住,那么只有绝命一途可走。


    白秀也是同样立在那里,他见张御不动,心中自有明悟,知道自己此刻也是走不了的,但这些玄兵毕竟是死物,自己还是可以避过的,可这个时候,他耳畔却听到了一个威严宏大的声音响起:


    “敕镇!”


    一听此声,白秀身躯不禁一震,他仰起头,看向那满空落下的光点,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


    下一刻,无尽光芒在东海之上绽放出来!

    在片刻之后,天塌地陷的响声强行轰入了在场所有人的感官之中,再是无量海水从被爆炸处向外排挤开来!

    而在光芒稍逝之后,张御身上冒着心光,往一处走了过去,最后停下身影。


    白秀正立在那里,此刻见他过来,便对他打了一个稽首,而后整个人便化散成了一团灰尘,眨眼就被卷入了无尽狂风漩流之中。


    张御看有片刻,一摆袖,浩大心光排开周围漩流激荡,从里间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他顿感一阵光亮,抬首看去,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朝阳已是自天边显现出来,并将万丈光芒散落天地之中。


    他把袖一抬,剑尖斜指上空,口中言道:“一语惊神言生威,世间凭空起风雷,仗剑行来诸斩绝,与天同沐日月辉!”言毕,他手腕一转,锵的一声,已是掷剑归鞘!


    ……


    ……


  第两百一十八章 朝芒

    众玄修方才为躲避那百余枚玄兵轰爆的威势,都是远远退到了远处。


    此刻他们分散飘悬在空,凝注着两人方才斗战所在之地那股漩流风暴,一个个都是面容严肃,等待那最后的结果。


    这时忽然有人伸手一指,略带激动道:“快看,是玄正!”


    众人看过去,便见在那一抹朝阳光辉之中,张御手持蝉鸣剑,身环青荧,衣袂飘飘,踏氤氲玉雾自远空而来。


    见到他出现,众人都是神情振奋的迎了上来,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和激动。


    这时天中飘起了无数雨丝,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之下,迷蒙水气之中映照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张御一直来至近前,方才停下身形,抬头环视众修一眼,口中道:“此战已胜,诸位,我们当可离开了。”


    此言一出,远处那些功行稍弱一些的修士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张御待众人欢呼毕,便一振衣袖,随着手中蝉鸣剑发出一声清鸣,就踏起一道青光乘虹而起,而在他身后,一众修士则是带着几分激荡心绪,追光遁迹,跟随而去。


    而另一边,林道人看着那海潮涌动所在,久久不言。


    白秀的气机的的确确是消失了,再没有如之前一般复生出来。


    他心中怅然不已。


    或许在那些玄修看来,张御只是打败了眼前最大的敌手,可在他们这些真修看来,事情却远有这么简单,受到的震动也是更大。


    白秀是何人?

    可以说这人是青阳上洲灵妙玄境百年来最为杰出卓异的真修,谁都认为他未来能修成元神,并如他老师一般成为一位玄廷廷执。


    他本该出去与诸洲俊秀一争短长,可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没能走出青阳上洲,就殒命在了大显光彩之前。


    其实不止是如此,这一战往更大方面说,青阳上洲的这一场真玄之争,最后是玄修这一方胜了。


    并且因为张御的玄正的身份,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青阳上洲真修都无法在玄修面前保持原先那种超然的姿态了。


    关轩这时看了看他,小声问道:“师兄?”


    林道人摇摇头,道:“走吧。”


    关轩应了一声。


    他们一行人再是望了一眼那片仍是未曾平复的海天,便就一拨云筏,转而离开了此地。


    而另一边,那白衣女子一人站在小云舟上,她望着眼前翻涌的风浪,心下可惜不已。


    白秀在她以往所见过的修道人之中,当真是少有的俊秀了,可现在却白白折损在了此间。


    她非是局中之人,没有资格去评判这场争斗是否值得,可在她个人看来,这终究是一个损失。


    她看了眼张御远去所在,思忖片刻,轻轻一抚身旁涌动的云流,也是驾着小云舟离开了此间。


    众人这一离开,这片海天很快变得冷清了下来。


    然而这一场战斗虽然结束,其所带来的风波却是远未到平息的时候。


    在方才玄兵爆炸之中,那艘潜伏在海下试图观望战局的海舟被被一股汹涌而来的海啸所推动,一气卷出去了千余里。


    好在这海舟足够坚牢,又是在海水之下,所以他们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太大损失,只是里面的人被摔了一个七荤八素。


    两个造物人还好,那位跛足师匠却是吐了一地。


    待他缓过来之后,脸色却是一片难看。


    这次的行动他们无疑是失败了。


    不止是他们现在被推离了出来,还因为他们派遣出去的造物始终未能真正接近两者交战之地。


    那个唐丰在第一次出手后,似乎就盯上他们了,每每那载有神目的造物上前,就被其用飞刃斩了。


    他们也发现了这是盟友的弟子所为,可偏偏还不能表明身份,这让他们十分憋屈。


    而在此后,他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离远观望,最后只是看到了一点零星的东西,要说完全没有价值也不见得,可与预期却是相差太大。


    这时一名造物人问道:“先生,方才那是什么?是玄兵爆炸么?”


    跛足师匠道:“应该是。”


    那造物人道:“我们是否回去看一下?”在方才那海啸之中,那些用作联络的造物游鱼也是全都不见了,他们并无法得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跛足师匠道:“先看下方位。”


    那造物人得到吩咐,辨识了一下,道:“这里距离我们传讯的中转海岛不远,先生,不如先前那传回去,顺便再检查一下海舟。”


    跛足师匠想了想,采取了这个建议,便就往那处海岛靠了过去。


    而就在前方,此刻他们所要去那海岛之上,却是有一道光华自远空而来,最后轰地一声,砸落在了上面。


    唐丰自烟尘之中走了出来,随后呆呆坐在了一块岩石之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师居然会败给张御,并且还是死在玄兵轰击之中,最后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白秀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师兄公孙泯去做,而他平日只是修道,几乎没有任何参与,就算略微听说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却是丝毫不知。


    若说是为师报仇,连自己老师都不敌张御,他又能如何?

    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海面之上忽然有一驾海舟从水下浮现了上来,并往海岛这里行驶过来。


    他目光一冷,之前他连续斩杀了不少造物,而白秀也是死在造物玄兵之下,所以他现在对这些东西特别反感,而且他此刻不禁怀疑,自己的老师死是不是与这些人也有关系?


    “该死!你们都得死!”


    他腾空而起,将手中无光飞刃一祭,一道利光一闪,登时就将海舟斩成了两段,包括里面的造物人和跛足师匠同样也没能逃过,被那刀光一卷,也是同样削成了两半。


    他又把刀光又来回狠狠搅了几遍,发泄了一通后,见下面彻底没了动静,心情这才稍稍恢复,他冷冷望了底下一眼,脚下一踩云,眨眼腾空飞走了。


    半日之后,光州检正司总司之中,司查郑纠第一时间得到了下面送来的传报,他在看过后,心中一喜,立刻赶到监御使蒙严处,言道:“使君,有消息了。”


    蒙严抬目看来,沉声问道:“如何?”


    郑纠缓了口气,用力握住佩剑,道:“使君,是张玄正胜了!”


    “张玄正胜了么?”


    蒙严眼中神采多了几分,身躯也是从绷直的状态中微微放松,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颌首道:“这是一个好消息,你先去吧,虽是眼前的关隘过了,我们还不能松懈。”


    “是!”


    郑纠一抱拳,就迈着有力的脚步出去了。


    蒙严靠向椅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在那里不可女警们沉思起来。


    张御这一胜,检正司目前所面临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因为只要还有张御这位玄府玄正站在那里,两府里的某些人是没办法对检正司如何的。


    不过也只是形势稍好一些,正面下手不成,此辈说不定会从内部想办法。


    检正司不归两府统属,可是检正司的人却都是青阳子民,现在他们只能最大限度的防范这些事。


    天机部海上隐秘驻地之中,金大匠在失去了海舟的联络之后,也就无从知道斗战结果了,直到五天之后,他才从洲内收到了消息,并得知了白秀战败。


    在闻听此事后,他又用不同渠道反复确认了几遍,这才匆匆找寻到了那名拄拐老者,禀告道:“制院,白秀败亡了。”


    拄拐老者沉声道:“我方才也是收到消息了。”


    金大匠有些不安,又有些惶恐,道:“那我们还继续么?”


    拄拐老者冷声道:“为什么不继续?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了。”


    金大匠还是有些忧虑,道:“可是那张御这么厉害,万一我们……”


    “没有什么万一!”


    拄拐老者用拐杖一点地,“这个计划进行了多少年了?那东西可以说是凝聚了我们所有人的智慧,也承载了我们所有人的梦想,如果这个时候放弃,那么那些过往的付出和因此事失去性命的人又算什么?”


    金大匠听他这么说,想了想,也是缓缓点了下头,为了这个计划,他们努力了几十年,现在眼见就要成功了,可以说希望就在前方,不管成功失败,他都要想看到结果。


    拄拐老者这时语气缓和下来,道:“不要想太多,只要张御找不到我们这里来,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现在事情很顺利,再有十天半月,我们就能完成,等到那位一走,我们就可发动,到时就没有什么能阻拦住我们了。”


    金大匠只是道:“那我去做事了。”


    拄拐老者点了一下头,忽然想起什么来,道:“对了:张御和白秀那场斗战记录的带回来了么?”


    金大匠摇头道:“海舟突然失去联络了,后来一直没消息传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况可能不太妙。”


    拄拐老者皱了下眉,道:“就算我们派去的人手没了,可神目却没那么容易损毁,那里面应该会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去想办法去找回来。”


    ……


    ……


  第两百一十九章 学宫

    张御回至青阳洲域之内后,这一次没有再去良州检正司,而是直接回返了开阳学宫。


    因为上次征伐霜洲之故,他滞留在荒原之上许久,已是数月不曾回来了。


    他还未走入门中,却见一个小而敏捷的身影从金台之中跃蹿了出来,一直来到的他脚边才停下,冲他喵的叫了一声。


    他俯身下来,揉了几下妙丹君的脑袋,后者不由眯起了眼睛。


    几月不见,这只小豹猫身上的灵性光芒变得更是明亮了,身形也是稍稍长大了一些,不过这也是非常微小的变化。


    灵性生物的生命都是非常漫长的,如果有着长期而充足的食物,那其生长的过程也会变得十分缓慢,以图在日后成年的时候变得更为强健。


    李青禾这时也是疾步走了出来,他抬头一看张御,不禁面露惊喜道:“先生?”他几步上前一个躬身,道:“青禾见过先生!”


    张御点下头,道:“只你一人在么?青曙、青曦呢?”


    李青禾道:“回先生,青曦当在学宫的书阁内抄写古谱菜式,青曙这个时候应在学宫之中教授学子剑法,先生可要我把他们叫回来么?”


    张御道:“这却不必。”两人边走边谈,说话之间,也是走入了金台之内。


    李青禾言道:“有一件事正要告诉先生,按照先生的吩咐,青禾在良州置了一处产业,已经安排青摩过去看管了。”


    张御点首道:“做得好。”


    在良州那里置办产业,并不是他准备在那里居住,只是为了方便落脚。


    良州地界上由于他多次调遣人手,那里隐隐然已经成了除光州检正司总司之外的另一处重要所在了。


    而且检正司及玄府人手的一些调动,并不适合在开阳学宫之内进行,一些重要的事情安排还当是放在那里。


    此前他虽未回,不过李青禾有什么事情都会和他来书通报,寄送到开阳学宫的书信也会及时给他转送回来,所以即便他离开数月,对这里情况也是较为了解,再问了几句,就让李青禾下去了。


    他则是走入了顶台之上,妙丹君也是跟了进来。


    这里的花草树木李青禾打理的都不错,只是一枯一荣,冬暖变化,终究不同,他走到通透的琉璃壁前,打量着外面。


    下方时不时会有一些学子路过。


    由于北方战事还有霜洲战事接连爆发,各洲学宫此前也是放开限制,大量招收学生。在北方战争结束后,许多被征召的学子也是重新回到了学宫进学,现在青阳上洲每座学宫的学生人数都是远超以往。


    这都是两府潜在的力量,可以预见,两府的实力在十几二十年后,必又会迎来一个提升。


    与此相比,他虽然归并了域内各家道派,可也不过是将以往存在的力量统合并释放出来,实际上玄修总体的实力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反而在这两场战事中损失了不少。


    他认为,这个情况必须要有所改变。


    不然就算玄府兴盛一时,在长远过后又将陷入颓势。


    且他可不认为青阳上洲外患内忧一除,就能彻底安稳了。


    放眼整个天夏,除了泰博神怪之外,外面还有很多敌人,就算没有外敌入侵,青阳去开拓更多生存空间还有帮助外洲和整个天夏去对敌那些外层来的对手。


    所以玄府的力量必须要进一步加强。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要重立玄府学宫。


    这件事情他之前与恽尘商量过,只是他一直着实抽不出手来做此事,所以将此拜托给了恽尘付诸实施,并且也有了一些成就,不过现在具体到如何一步了,他还需要再了解一下。


    想到这里,他当即回到书案之前,写了一封书信,收拾好后让李青禾寄送去了玄府,自己再逗弄了妙丹君一会儿,便就去了静室定坐下来。


    与白秀这一战,他其实也有不少收获。


    他所遇到过的对手之中,最厉害的莫过于元童老祖,斗战之时只要稍有疏漏,或者判断失差,那非但不可能斩除对手,甚至还会被其人所反算。


    而白秀长于谋划,此人并不计较斗战之中的一时强弱,而是从大局着眼,这两个人是完全相反的路数。


    要说却谁更高明却无法评判,因为这两个人的战斗风格完全切合自身而来,只要发挥出自己功法神通的长处,那便是正确的路数。


    换他而言,那走得就是堂堂正正的道路,讲究的是以力制变,以正克奇,这也是他不断提升六正印之后的必然选择。


    不止现在如此,将来他会继续这般走下去。


    这个念头一落,内心之中仿佛是由此坚定了什么,这一瞬间,他只觉法力调运之间仿佛更为遂心如意了。


    他心下微讶,自察了一下,发现变化的确是存在,但只是极微小的一点提升。


    可就算是这样也很不容易了。


    似他这般的修士,大多数时间都可保证自身处在巅峰状态之中,便气机有稍许回落,也可很快调整上来,似这样只是心念之间的变化就引发功行提升,那是非常很少见的。


    他不禁想到了桃定符之前所提到的那个“内外通明”之法。


    那些真修法门秘传正法的确是有一些道理的,你若不知道,那往往就会错过,正如江河湖泊是由细小无数水流所汇聚,当你忽略的时候,别人却是在一点点积聚力量,开始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越到后面则越是显出差距,甚至你连追赶可能都没有了。


    因为这是长久的修持功夫,绝非片刻之间就能追赶上的,除非是步入邪道,可难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心中思索了一下,看来自己下来有必要花费一些功夫琢磨一下修持之道了。


    到了晚上,青曦和青曙都是归来,青曦听闻张御回了学宫,也是欣喜非常,忙是准备了不少古谱上学来自己又加以改进的好菜式,各色菜肴满满铺了一大桌。


    张御差不多品个都了下,可以感觉到,每一道菜都是浸满了热情和心意,他也是由衷夸赞了几句。


    青曙做了师教后,倒是显得沉稳了许多,并且看得出来,并没有放弃自身的修行,整个人如藏在剑鞘中的剑器一样,在没有示人之前锐气是收敛的。


    张御微微点头,青曙、清晰虽然是造物人,实际上除了某些构造有些不同,他们与一般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也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人一样看待。


    不过他们二人与那些潜藏在两府之中的造物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们两人是登造在册的,并且在外表上与寻常人做了明显的区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造物。


    可是那些是代替了原主的存在,那就好比混入了人世间的寄虫魇魔,若不找出来,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这次白秀上人虽被他解决,按理说青阳洲除非竺玄首出手,已经没有能阻止他的人物了。


    可是他却能感觉到,还有什么隐藏在下面的东西不曾暴露出来。唯有将造物人的事解决,才能彻底扫清青阳上洲内的这片阴霾。


    李青禾这时拿了一盆子,摆在妙丹君的面前,看着小豹猫低头舔食着,他道:“可惜青摩去了良州,可以一起和先生一起用宴。”


    张御道:“会有机会的,”


    青曦向往道:“说来青阳还有许多景胜未曾见识过,先生,什么时候有余暇了,我们再去游玩一番吧?”


    张御点了下头,道:“可以。”


    晚宴过后,他回了书房之中,站在大书架前,拿起一卷道书翻看着,不过多时,他心有所感,把李青禾唤来,道:“外面有一位道友来访,你代我去迎一迎。”


    李青禾道一声是。


    张御放下书卷,来至客室之内,过了一会儿,明善道人自外走了进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正有礼了。”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并请了他坐下,道:“明善道友今日怎么来我这处了?”


    明善道人回言道:“贫道这回是受少郎委托而来。少郎近来正受玄首指点,修持功行之中,得了玄正来书后,因自己无法脱身,故是拜托贫道过来与玄正交代一番。”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卷册,递来道:“这是少郎近来整理的档录,里面有详细记述。”


    张御拿来一看,在这两年来,恽尘大约一共安排妥了十二处玄府学宫,不过时日尚短,成效还不大,有的学宫只有数十名学子,多得也不过千余人。


    这比起那些两府学宫动辄万余的数目自是大有不如了,只不过和一些蒙学相当,不过这只终究是一个好的开端。


    明善道人言道:“财物方面的事,玄正用不着担心,少郎早已是安排好了,以玄府每岁所收和原先产业所出,当以足够支应学宫,就是二十三州郡俱都立上一个学宫,都也是应付得了。”


    玄府日常所用,除了玄府自身的产业外,大部分就是出于两府拨付。


    这其实是上缴给玄廷贡赋,不过玄廷并不需要世俗的财物,所以大部分都是用在了各洲玄府身上,这个过程实际也就是在金册之上打个转。


    不过这样一来,与两府之间也就不存在直接往来了,名义之上玄府日常所用都是玄廷下拨的。


    张御思忖片刻,道:“目前有这许多学宫便也不差了,不必急着铺开。”他放下书卷,抬头看向明善,“不过今日道友到此,当不会只为了此事吧?”


    ……


    ……


  第两百二十章 押注

    明善道人听得张御如此问,也是点头承认道:“确然还有一件事,此番出来,玄首也是让我带几句话给玄正。”


    张御对此也是略微猜到一些,点头道:“道友请言。”


    明善道人言道:“玄正这次在斗战中战败白秀,虽然也是立了正经斗书的,任谁也无法指责玄正的不是,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是道理说得通的。玄首托我告知玄正,若是下来与玄廷或者外洲某些人往来,涉及到某些选择时,那当需谨慎。”


    张御仔细一思,立时明白这里的意思。


    他算是光明正大击败白秀,有斗书为凭,任谁也无可指摘,可是白秀的老师,白秀的同门却未必会真的放下,道理是道理,可人情是人情。


    一旦涉及人情,特别是当某一方手中掌握的力量明显大于一方的时候,那可真未必会和你去讲道理。


    他知这是竺玄首好意提醒,道:“请道友代我谢过玄首。”


    明善道人点了点头,他这时站了起来,打一个稽首,道:“话既已是带到,贫道也该告辞了。”


    张御站了起来,道:“我送一送道友。”


    他把明善道人一送至门外,后者在此劝他止步,随后就摆动拂尘就乘风而去了。


    张御回来之后,心下一转念,算上竺玄首前次送来的关于白秀的过往斗战记述,这应该算得上是竺玄首第二次示好了。


    不过他此刻倒是想到了一些事,一任玄首也是六七十载,现在算下来,差不多时日还快要到了,那或许竺玄首也是在为离位之后的事做安排了。


    至于上面的那些威胁,他现在倒不用去如何担心,在玄廷规矩约束之下,廷执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而且对方现在还伸手不到这边来,要不然也不会一切去依靠白秀了。


    需要防备的是,围绕在这位身边的人不见得会安分,但只要不是完全凌驾在第四章书之上的力量,那么就不用畏惧。


    不过与其期切对方外力不如自己,还不如设法提升自身。


    由于玄修往上的修持方法玄府之中没有记载,本来他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是如何走,不过现在倒是隐隐有一个方向。


    就在张御送走明善道人的时候,开阳学宫另一边,卫学令来到了一处殿阁之内,与一名身着古旧袍服的老者言道:“明学令,听闻我们那位张玄正回转学宫了,也不知他这次回来会做什么……”


    明学令看他一眼,道:“你在惧怕什么,范尚、费辽二人是因为与霜洲交通,这才被擒捉起来,你又没有做这等事,况且你也不是什么大匠,又何须庸人自扰?”


    卫学令道:“我非是担忧此事,而是怕这位张玄正主要目的为的是其他事,明学令莫非未曾察觉到么?我在想,这会不会牵扯到我们?”


    明学令沉声道:“如今北去的道路即将打通,不知道卫学令如何想?”


    “什么?”


    卫学令听他忽然转到另一件事上,思路一下没转过来。


    明学令道:“我们开阳学宫本是为光烨营而设,这些年来,青阳天机院总是想把我们的制院也一同归并入内,并把几位大匠也一同拉拢过去。


    本来两边道路不通,玉京也给不了我们多少支持,我想着为了开阳学宫前途着想,两相合作,也是合适,所以一直在试图说服他们,怎奈那几位大匠执意不愿,现在看来,这并非是什么坏事。”


    卫学令想了想,忽然想通了什么,不觉点了点头。


    明学令道:“你说的那件事本就与我们制院无关,我们有掺和进去过么?没有嘛,至多是有些技艺上的交流往来,这也算不得什么,所以我们现在也继续站在一边看着好了,如果是那位张玄正失败,那我们再靠过去好了,如果是那一边失败,那也总是需要我们的。”


    卫学令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道:“明学令不愧是前辈,事情看得透,晚辈受教了。”


    明学令颌首不已。


    卫学令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他回到自己书房中后,立刻把自己的亲信找了过来,并将方才明学令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道:“你觉得此事如何?”


    那亲信想了想,道:“学令,我觉得有些道理啊。”


    卫学令摇头,看了看外面,走到大厅中间,在玉臣之上按一下,周围立时降下一道银白色的光帘,将内外一切声光全都隔绝。


    他又转去里间,拿了一份卷宗出来,压低声音道:“你回头想办法把这个交给张玄正,记着,不要让人看见。”


    亲信看了看卷宗,不解道:“学令,这是……”


    卫学令道:“这是我这些年暗中搜集的关于那边的一些东西,张玄正应该会对此感兴趣的。”


    亲信一惊,道:“学令,你不是和明学令说好了……”


    卫学令不屑道:“谁和他说好了?他那套老东西早该扔了,”他把卷宗往案前一扔,狠狠道:“我开阳学宫待了有三十多年了,可凭我的本事,这么多年来却还是一个学令,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亲信茫然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机会啊!”


    卫学令咬牙切齿,全然不见平时温文姿态,道:“按部就班熬资历,再过二三十年,或许我才可能做到副学正的位置上,学正是想也不要想!这个时候不做选择的确是不会犯错,可这个时候也意味着机会啊!只要抓住了,那就能一飞冲天!”


    亲信回过神来,看了看那卷宗,也是低声道:“学令,你确定这一次要押在张玄正这边么?”


    卫学令道:“不要也要压,除了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那一边需要我们么?他们不需要!而且压那边的话,我这些年搜集的东西岂不是白费工夫了?现在张玄正才值得我们去押注。”


    亲信还是有些担忧,道:“可要是……”


    卫学令摇头道:“不要多想了,哪有什么必然稳妥的事情?你照着我说得去做就可以了。”


    亲信在他催促下没再犹豫,小心拿起卷宗就走了出去。


    卫学令走到窗口,看着亲信远去。


    他敢把注押在张御身上,不仅仅是因为他说得那些原因,还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和修士打交道,他比学宫中任何人都知道白秀上人的份量。


    他认为这场较量归根到底是谁手中掌握的力量更大,连白秀都败在了张御手下,那另一边又那什么和这位去争呢?

    反正他是看不出来,那还不如早早站过去呢。


    很快到了第二日,张御出了静室内,看着案几上摆放的两份卷宗,便把李青禾叫来问询了一下。


    李青禾告诉他,这卷宗一份是有人托青曙带回来的,另一份是早上他出去之时被人交到手中的。


    张御让他下去之后,打开看了一下,见两分卷宗的主人,一份是来自制院的卫学令,还有一份也是来自制院,其人是自己从来未曾打过交道的明学令。


    有意思的是,这两人不知道是否是说好了,不但差不多的时候送来了卷宗,而且里面说得都还是同一件事。


    他眸光微闪,忖道:“若是这里面所言之事为真,那倒是可以先把此人拘拿起来,那说不定将能打开一个缺口。”


    青阳上洲外海之上,唐丰那日发泄了一通后,在海上失魂落魄的飘荡了一阵,却是忽然记起了白秀出来之时曾有过的一句关照。


    他醒悟过来后,立刻往东南方向而去,凭着印象中的话语,他最后寻见了一处风光秀丽的海岛。


    他在此落定下来,望见山岭之上,草木丛生之间有一座庐棚,他疾步而来,并走入了里间。


    庐棚外面看去虽是不大,可里面却是颇为宽敞,而且泛着一股竹木清香。


    他见当中有摆有一个蒲团,面上不由露出黯然之色,伏下身来,对着那里恭恭敬敬拜了一拜,这才站起身,把上前把那个蒲团搬开,挪去下方一个盖板,那里露出一条向下的阶台来。


    他整了整衣衫,走入下去,沿着那一条通道而行,最后来至一处供台之前。


    台案上面点着万寿明灯和天一神香,在正中处则是供着一面牌位,上面有一层明光缭绕护持。


    唐丰虽看不清上面具体的字迹,但也知道这供奉的是谁人,当即趋前几步,连拜几拜,又从一边香屉之中拿过三根长香,轻轻一吹,便即点燃,而后遥举过首,口中默默念道:

    “师祖在上,老师与张御一战不幸败北身亡,而今尸骨无存,恳请师祖作主。”说着,又是拜了拜。


    然而等了好长一会儿,那上面不见任何反应,最后只能带着失落心情按原路返回。


    只是他却不曾发现,地宫之中有一个虚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只是这虚影也是在缓缓飘散之中,看上去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要完全消失了,而就他即将走出地宫时,那虚影却是一闪,最后附着到了他那把“无光飞刃”之上。


    他对此事却是毫无察觉,到了外面之后,他却并不甘心就这么离去,故是在把庐棚收拾了一阵后,索性就准备在此长住了下来,想着到时候敬香供奉的时候或能得到师祖的回应。


    ……


    ……


  第两百二十一章 抓捕

    张御把那两份卷宗详细翻有几遍,明、卫这两个人在这里面互揭其短,并把许多罪责推向对方,并且还一边痛斥其人,一边把自己描述的如何无奈,如何不得已。


    不过倒也互相应证了一些东西。


    至于这两个人,他决定暂时不去动,毕竟两人送来的这些东西的确有用,而且严格来说,两个人作法只是基于立场和利益的缘故所做出的选择,组多只是道德上的缺失,并没有触发什么律条。


    便是真的有过错,也并不在他这个玄府玄正的管束范围内。


    他把卷宗收妥后,在开阳学宫之内又待了几日,便就再度往良州而来。


    这一回,他住入了李青禾在此安置的产业之中。


    这一座建立在州城郊外的庄园,依山傍水,树木环绕,内中竹石清泉,溪流亭榭,应有尽有。


    这里虽然自然风光不错,可地界却是十分荒僻,仅有一条水道通向州城,寻常人除非乘船游览景物,通常不会来到这里的。


    不过这对飞天遁地的修道人来说就没什么妨碍了。


    张御在到了这里后,就吩咐人手把曹方定、时悦、还有杏川道人等人寻来,问道:“最近情形如何?”


    曹方定回道:“回禀玄正,之前我们一连捉拿了两位大匠,虽说这两人暗通霜洲,罪有应得,不过天机院里有人却是故意用另一番说辞。


    说什么玄是在刻意针对他们这些能够打造造物的大匠,想要把天机院从青州地面上革除出去,所以现在各州天机院内人心惶惶。”


    杏川道人不屑道:“他们这是心虚。”


    时悦点头道:“是这样,有些人,往往自己在暗地里要对别人做些什么的时候,也怕别人对自己也这样做,这说明他们的确有过针对我们的心思。”


    张御在又问了一些话后,就让诸人离去,不过却单独把曹方定留下,并要其这几天注意留神天机院副院主谭从的一举一动。


    明、卫两人在那卷宗之上,主要说得是就是谭从的照州天机院与开阳天机院的一些交流往来。


    但是开阳学宫的大匠都是十分讲规矩的,并且对青阳上洲的大匠都有一分警惕之心,所以每次技艺上的交流,他们都会留下一定的记录,这面有不少涉及掩饰造物人的方法。


    再加上上次在审问费大匠的时候,其人也言或许可以问一问天机部副院主谭从。


    所以他敢肯定,谭从绝对是问题的。


    不过他之前之所以不动这个人,一来是因为这个人名声很大,二是也没有明确的证据,不好随意拿人。


    但现在要找寻突破口,就必须从这个人身上想办法了。


    在让曹方定退下去后,他又命人去把关押在检正司衙署内的费大匠请了过来,试着再是了解了一下情况。


    费大匠听他问起后,想了想,问道:“玄正是不是得到了一些东西,准备着手调查谭副院主了?”


    张御道:“确然是有这等想法。”


    费大匠沉声道:“那么我猜,张玄正现在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一旦抓捕了他,那么不但会使天机院本来分散的人因此而抱团,而且也会打草惊蛇?”


    张御点头道:“确有这等原因在内,费大匠可是有什么想法么?”


    费大匠抬头看过来,道:“我的确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助玄正。”


    张御道:“不妨说来一听。”


    费大匠道:“玄正,我们可以先让范大匠打造一个谭从的替身,以他的技艺,他人定然看不出破绽,然后玄正趁谭从外出之时将其抓捕,同时把替身放了他回去,这样可以替玄正稳住那边,同时还能查出一些内部线索来。”


    张御思索了一下,却是否了这个建言,他这次本来就是为了彻查造物人替身一事,自己又怎可带头去做?


    更何况,这些大匠一直在用造物人替代原主,那又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手?

    一旦被天机院的发现端倪,那么一定会反过来咬他们一口,所以这件事绝然不能用这等方法来解决。


    费大匠听他拒绝,有些遗憾又有些佩服,道:“玄正若是不愿意,那么还有一个办法。我愿意去说服原来天机院的姜副院主,由他出面,当能安抚住天机院其他人,只是不知玄正信得过在下么?”


    张御道:“姜副院主?”


    费大匠道:“他是原来天机院的副院主,比陈大匠资历更老,与原来的洪昭院主是一辈人,如今已经一百四十九岁了,本来院主之位是该由他担任,只是他这个人功利心不重,所以早早退了下来,并且他颇爱提携后辈,很多洲内的师匠和大匠都得到过他的老人家的指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他也是费某人的老师。”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费大匠,你可以放手去做。”


    费大匠一拱手,感激道:“多谢玄正信任。”他又问:“在下什么时候动身?”


    张御道:“今日便就可以,我会让一位道友护送尊驾前往。”


    费大匠郑重道:“好,我会尽力说服老师,给玄正一个交代!”


    当夜,张御就命曹方定护送费大匠去往副院主隐居之地启州,而后他就在良州这里等候消息。


    在等有六天之后,两人才是转了回来。


    费大匠在重新见到张御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玄正,这是老师给玄正的书信,我和老师详细分说了,老师说,玄正请放心去做,他负责会出面替玄正安抚各州天机院众位匠师。”


    张御接来打开一看,书信上的内容并不多,但是这封书信本身就已经代表其人的立场了。


    不过从信中某些话语里面,他也看出来这位年高德劭的大匠肯定也是感觉到了什么,甚或当年这位不担任院主之位而是主动退下也是有某种原因在内的。


    他不禁点头,道:“倒是劳烦姜公了。”


    费大匠道:“老师说这是他该为之事,他也看不过天机院某些人的做法。”


    张御再询问了几句后,就让把费大匠待下去安置,他此刻感觉抓捕谭从的时机已是成熟,便吩咐底下人道:“把时道友和温道友请来。”


    照州天机院,一处内湖的湖心岛上,谭从正在水榭之中批阅公文。待处理完各地寄送来的文书后,他摘下眼镜,对着副手郭安生道:“安生,这几天你负责这里的事情,我和施姜出去一趟。”


    郭安生却是有些担忧,劝说道:“谭老,最近就不要出去了吧,玄府那边可是接连抓了两个大匠了。”


    谭从看了看他,笑着道:“我又未曾和霜洲人交通,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来抓我?”


    郭安生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谭老……”


    谭从却道:“好了,我行事自问问心无愧,又怕什么玄府呢?而且这次是姜公亲自来书,作为后辈,当年我也是受过他老人家照拂的,我可不能不去。除此外,启州那边也正好有些事需我去处理,这次我在那边可能要停留一段时日,这里的事情你多费心。”


    郭安生道:“谭老放心的,我会处理妥当的,只是谭老也要当心啊。”


    谭从点点头。


    虽然他面上不在意,可实际上也是十分注意保护自己的,这一次出行,他带上了两百余名披甲造物护卫,并且还有两艘军府派遣来的护卫飞舟随行。


    在他想来,就算有人想对他不利,若不是想在洲内进行一场战争,那基本无可能拿他如何。


    飞舟从照州出发,一路飞驰,往东南所在启州而去。


    而谭从则坐在舱室之内,带着眼镜翻阅一些后辈师匠寄来的书信,那里面有不少年轻人所特有的奇思妙想,只是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知识和能力去这些东西去转化为现实。


    他觉得这些年轻人才是青阳上洲乃是整个天夏的未来,在这些一代又一代优秀后辈的努力,他毕生的愿望终究是有可能实现。


    对寄来每一封书信他都是认真回复,并且还提出了一些建议和鼓励,哪怕是一些明显出于投机目的,他也没有一味批评和指摘,而是做出了一些善意而又不失风趣的引导。


    他很清楚年轻人并不喜欢前辈对他们的说教,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而这个时候他们更需要的是承认和尊重,往往一句勉励的话就能让他们爆发出极大的热情,而那些居高临下的评判和打击只会造成相反的效果。


    当然,也不能一味的放任,不然这些年轻人就会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一下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在把所有书信看过后,他活动了一下僵硬颈脖和身躯,微微感觉到了一阵疲惫,不由叹了一声岁月不饶人,毕竟他已经九十六岁。


    以他健康的程度,坚持一下,再干个二三十年也什么没问题,可终究不能和年轻时候相比了。


    他的女学生施姜这时候站了起来,走过来伸出纤指放在他的头颅两侧的穴位上,轻柔的按拿了几下,他闭上眼睛,身躯靠在椅背上,问道:“到哪里了?”


    施姜轻声道:“老师,已经过了归州了,最多再有半个夏时,差不多就该到启州了。”


    谭从嗯了一声,在施姜轻柔的手指下,他脑袋放空,生出了一股睡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整个飞舟微微震动了一下,而后舱门无声无息移动开来,一个人影自外走了进来。


    ……


    ……


  第两百二十二章 诱饵

    在半睡半醒之间,谭从忽觉有异,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对面站着一个陌生道人。


    他心下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


    那道人对他抬手一礼,道:“谭副院主,贫道时悦,这回受张玄正所托,特来请谭副院主过去交代一些事。”


    谭从心下一沉,同时又有些惊怒,他没想到玄府的人真会来抓拿自己。


    他往外看去,却见一只骏鹰展开翅膀,飞翔在天穹之中,然而它此刻却是被凝定在了天穹之中不动,看去好像一副格外真实画作一般,不止如此,连那两艘护卫飞舟也是这般模样。


    他看向时悦道:“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时悦言道:“谭副院主现在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么?”


    谭从冷静下来,道:“那么罪名呢?你们既然来抓我,那么我的罪名又是什么?”


    时悦道:“谭副院主不用多问,我们既然来请你,那当然是有证据的,尊驾和我们回去,自是一切都是明白了。”


    施姜这时突然道:“你们不能带走老师!”


    时悦看向了她。


    施姜急切道:“老师是享有爵禄之人,位比州守,按规矩你们不能拿他!”


    时悦道:“施师匠说得那是寻常情形,我此来持有玄正敕命,请谭副院主回去几日当无问题。”


    一般来说,要想抓拿谭副院主这等有爵禄有身份的人,那需得有两府签书,还需要天工部的批书。


    不过玄府位于礼制最高位,张御身为玄正,若是觉得某人对洲内有危害,可以绕过此例,直接出手拿人。


    但他同样也不是为所欲为的,若是无有罪证,或者查不出来什么东西来,他自然也是要承担后果的,届时洲牧和监御使当会呈禀玉京及玄廷,玄廷也是会遣人过来问责的。


    施姜急道:“可是现在到处流传着你们玄府要抓捕所有天机院的大匠和师匠的消息,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若是老师也被抓了,后果你们想过么?或许所有天机院的人都会出声反对你们,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洲内是会出大乱子的。”


    时悦温言和语道:“施师匠放心,不会出乱子的,会有人站出来安抚局面的。”


    施姜还要说什么,谭从却是制止了她,他站了起来,道:“原来如此,想来这次姜公请我往启州去,也是你们安排的,”他嗯了一声,点头道:“有姜公出来安抚局面,洲内的确不会生乱,好,我跟你们走。”


    时悦侧开一步,道:“谭副院主,请吧。”


    施姜咬了下唇,出声道:“老师,你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我和你一起去!”


    谭从想了想,道:“也好。”


    他又对时悦道:“我这里还有不少书信,都是一些有想法的年轻人寄来的,他们还在等着我的回复,能不能让我把这些书信再安排一下?”


    时悦扫了一眼,目光泛动了一下,知晓上面没有什么问题,点头道:“可以,我给谭副院主半刻时间处理私务。”


    谭从抬手一拱,道:“多谢通融。”


    时悦对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出去。


    在等了半刻不到,就见谭从与施姜自里走了出来,他带着二人上了另一艘飞舟,并且往良州方向回返。


    这一路之上为了确保安稳,周围还有诸多修士隐藏于云中,负责沿途戒备,在经过一天一夜的疾驰之后,顺利回到了良州境内,并且在张御那处位于州城郊外的庄园之内停落下来。


    谭从和施姜被安排到了一间客室之内,这里自有人送上了热菜热饭,还派了几个役从过来帮衬,不过施姜都被客气请回去了。


    不过她倒是松了一口气,道:“老师,幸好他们还顾忌老师的名声,没有怎么用强。”


    谭从摇头道:“我的名声在这里可不值多少,他们也不必要这么做,几个神通法术下来,有什么秘密交代不出来?”


    施姜听到这句话,想到自己的隐私在别人面前一点也隐藏不住,有些慌张道:“老师,他们不会这么做吧?”


    谭从沉声道:“玄府虽然是不被允许随意对寻常人动用神通法术的,不过规令也只是规令,实际又是一回事,到底他们会怎么做,现在还不知道。”


    他看了看俏脸煞白的施姜,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那位张玄正是夏士,他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且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匠,多少也有些准备,若是他们动用什么手段,最后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而此时此刻,时悦来到了张御的书房内,道:“玄正,人已是带到,下一步该是如何做?是否要我等施展神通……”


    张御摇头道:“此法不妥。”他是去清查违律之事,自己自然不能带头去打破规矩。


    这时一名修士拿了两枚金属片走了进来,将东西摆在案上,拱手道:“玄正,已经验过了,那位谭副院主和他身边的学生都非造物人,应该是其等本人无疑。”


    张御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了,你下去吧。”


    那修士拱手一礼,就退下去了。


    时悦道:“玄正,若这两人是替身……”


    张御道:“如果是造物人替身,那倒是好事了,我们直接就能以上层被造物替身所替代为由把贴书送到两府面前,并立刻搜查天机院。”


    打造替身是要登录造册的,这位谭副院主可是从来没有正册上登录过,所以要是这次抓拿的是替身,那反而是帮了他们一个忙。


    而且这次是以姜公的名义邀请谭从前往,后者向来礼敬长者,也不太可能用一个替身去见这位前辈。


    张御道:“时道友,劳烦你与诸位道友走了一趟,不过下来还有一些事还要你们做,谭从被我们拿住,我料天机院那里一定会有所异动,这就需得你们随时盯着了,有任何变化都来及时报我。”


    时悦肃声道:“玄正放心,我们会看着那边的。”


    谭从和施姜自被安排在这庄园之中后,二人一连等了这五天,都不见有人来寻他们,也没人来问他们话,好似他们被遗忘了。


    施姜不解道:“老师,他们既然把我们抓了过来,为什么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


    谭从沉声道:“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们一点也不急,看来外面的确是被安抚住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但这也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不准备用那些额外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不然不必要多此一举。”


    他心中也是放松许多,尽管他有手段可以自我解脱,并且有把握带着一些隐秘一起走,但是能够活着还是活着的好,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他还有许多想看到的还不曾看到。


    在又是过了三天之后,终于有修士来找他们,并将两人请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之内。


    张御正站在这里等候两人,他看着谭从,点首为礼道:“谭副院主,我们又见面了。”


    谭从抬手一礼,道:“张玄正。”施姜也是在旁一个万福。


    张御一展袖,作势相请,道:“两位请坐吧。”


    谭从和施姜谢了一声,便在一旁的席案上坐了下来。


    张御待役从把香茶端上后,就把一份整理过的卷宗放在案上,道:“谭副院主可以看一下。”


    谭从低头看了看,施姜立刻拿出一副眼镜递到他手中,他接过戴上,而后拿起卷宗,翻了起来。


    他用了很长时间方才将卷宗看完,最后将之放下,道:“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些玉京来的大匠可真够谨慎的。”


    张御道:“那么这些事是真的了?”


    “是真的。”


    谭从坦承道:“谭某自问做人尚可,这几位大匠还不至于来凭空诬赖谭某。”


    张御道:“那么谭大匠对此有何解释么?”


    谭从面无表情道:“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愿意为自己违规的地方负责,但是其他,恕谭某一概不知。”


    张御看了看他,道:“谭副院主,你考虑清楚了么?”


    谭从道:“我想得再清楚不过了。”


    张御再望他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当即有一个役将一份状纸摊开在面前,道:“谭副院主,请你在这份供状之上签下名印。”


    谭从没有迟疑,立刻自案上拿起笔,施姜不禁唤了他一声,道:“老师……”


    他顿了一下,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随后他飞快的在供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姓,又拿出私印盖了上去,最后将供状往前一推。


    张御看了一供状眼,道:“谭副院主既然愿意为自己违反规令之处承担罪责,那么我自会将这份供词交给两府。”


    谭从看着他道:“我说过,这些我自会承担,该如何便如何。”


    张御点了点头,道:“那谭副院主和施师匠便下去休息吧。”


    谭从一怔,他慢慢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张玄正,你不问我其他么?”


    张御淡声道:“我想谭副院主对事物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并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不过……”他抬起头,目光看向谭从道:“谭副院主对自己有信心,可是那些人对谭副院主有信心么?”


    谭从突然一惊,这时一名修士上来,道:“谭副院主,请吧。”


    谭从转过身,沉着脸缓步走了出去,可是一回到居处,他方才镇定的模样全是不见了,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施姜看着他不停走来步去,轻声问道:“老师?怎么了?”


    谭从脸上露出焦虑,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正如张御所言,他被关在这里这么些天,他认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可外面那些人却不见得会认为他始终会守口如瓶。


    这些人一定会想,哪怕他一时坚持不说,可等到修士的耐心耗尽,会不会对他动用什么手段?

    而且等张御把他的罪状一递,他将被合法的羁押长远,那将更是麻烦了。


    他心中不禁多了一丝焦躁,他原本想着把责任承担下来,牵连不到别人,可是没想到,张玄正根本没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是纯粹把他当成一个诱饵。


    他不难想象到,时间一长,这些人多半是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的,那不但会打乱原来的计划了,也可能会把这一些原本好端端隐藏着的东西给暴露出来。


    ……


    ……


  第两百二十三章 总院

    谭从身为天机院副院主,又一直负责各州天机院之间的联络,其行踪本就是备受关注,现在这一被捉拿,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果然很快引发了出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不过这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姜公的出面安抚,凭着他个人的声望,局面就又很快安稳下来。


    而在不久之后,随着谭从的自供状被递交到了两府,再加上开阳制院几位大匠的证词,谭从的罪责得以确认,各地天机院表面上也是逐渐趋向平静,可是因此掀起的波澜,却不会立刻停息下去。


    海外天机院驻地之中,拄拐老者在收到了谭从被抓的报书之后,顿时心神不宁起来,他立刻把金大匠找来,告知了后者这个消息,并问道:“谭从知道我们这处驻地么?”


    金大匠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从来没和他说起过这里,但是他接触到的东西太多了,我不保证他从别的渠道收获到一些消息。”


    拄拐老者皱眉道:“也就是说,我们的这地方已经不够安全了么?”


    金大匠道:“恐怕是这样,但是制院,我们可以搬走啊。”


    拄拐老者沉声道:“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一旦搬离,难道计划不会受到影响么?”


    金大匠回道:“虽然会受到影响,可是总比暴露出去的来的好,为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要尽快搬离这里。”


    拄拐老者摇头道:“没这么简单,再找一个地方,所有的工坊还要重新搭建,物资也还需要重新调配,仓促之间哪里做得成。”


    金大匠道:“也不必要全搬走,只要把必需的材料和工具搬走就行。”


    拄拐老者否定道:“就算这样,动静还是太大了,要是有人找过来,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踪迹,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而且就算换一个地方,那也是天机院早前留下的驻地,你就能确保谭从不知道么?”


    金大匠迟疑了一下,他还真不敢保证。


    他只负责研造,又不从事生产和经营,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建造外在驻地的物资都是从总院拨付的,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谭从经手安排的,很难说这位完全不知情。


    他咬了咬牙,道:“制院,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谭从!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就算他现在不开口,也难保证以后不开口!”


    拄拐老者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可他身处在玄府修士的重重看管之下,可能就在那张御的眼皮底下,我们并没有能力去这么做。”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现在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计划提前发动了。”


    金大匠一惊,道:“可是制院,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就算那个复体已经打造完成了,可是还没有进行过检验,我们还无法确定它是否能达到我们的预期……”


    拄拐老者沉声道:“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说得是另一个计划。”


    金大匠立刻反应过来,心下不由一松,可旋即又担忧起来,道:“可是……他们愿意么?毕竟这个计划也耗费了他们很多的心血。”


    拄拐老者道:“既然现在已经证明我们所走的道路才是正确的路数,那么他们也该是到放弃的时候,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个计划才是谭从最关心的,我们究竟到了哪一步,他并不清楚,我会劝说他们主动站出来承担,相信那个事情一暴露出来,那位张玄正就没空关心我们这里了,这样我们就可再拖延一段时间。


    你放心吧,如果他们不愿意听,我会去找院主说明这件事。”


    金大匠心下一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也便点了点头。


    拄拐老者站了起来,道:“谭从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立刻出发,老金,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玄府一旦找了过来,该是怎么做,想必你应该清楚吧?”


    金大匠看着盯着自己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我知道。”


    拄拐老者看他几眼,就离了工坊,乘坐海舟离开了海岛,随后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海上泊台之上换乘了一驾飞舟,并往洲内而来。


    三天之后,他来到了一处断面平直的海崖之前,这里是位于归州地界的一处隐蔽泊台。


    他在这里下了飞舟,并借由此处的地下驰道,用了一天进入到归州天机院,又在此转上了另一条驰道,往光州总院而去。


    光州总院位于青阳洲洲治元武郡,地面建筑占地广阔,因为天机院内藏着许多机密,再加上早期青阳洲府频遇外敌,所以外表建筑全是坚固的军垒样式,至今也仍未有任何改变。


    而大多数工坊都是深埋于地下深处,若是将之剖解开来看,其便犹如一个巨大而规整的蜂巢。


    为了方便往来和技艺交流,除了开阳学宫之外,各州郡的天机院都有地下驰道通向总院,


    拄拐老者乘坐了一夜的驰道,到了天光初明的时候方才从驻站走出来,到了这里,他将代表着大匠身份的青金玉印佩戴了起来,并从造物驰车之中走了出来。


    两旁一列护持甲士见到他身上所佩戴的玉印,都是轰然行了一军礼,而这里往来学工和师匠们的也是目露敬畏之色,主动对他避让行礼。


    拄拐老者看着周围,这些年来他东躲西藏,深怕泄露行踪,导致计划失败,只有到了天机院,他才能真切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匠。


    他沿着舱道而行,百来步之后坐上了一只寒江虫,半刻之后,便在总院枢厅前方的广场停下。


    他向迎上来的甲士报了下身份,并提出了面见院主的请求,就被领到外间一个花苑偏厅等候。


    大约半个夏时后,一名师匠走过来,恭敬道:“乌制院请随我来,总院有一个夏时的时间见你。”


    拄拐老者站了起来,点头道:“劳烦了。”


    他随着此人进入枢厅后,踏上了飞玉碟,很快来至一处琉璃大厅之前,那师匠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外间齿扣般的金属大门向着四面八方分开。


    拄拐老者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了进去,到了里面,他一眼便看到了青阳天机院院主方谕中。


    这是一个外貌看去大概在四旬左右中年人,两鬓霜白,嘴角含笑,看着风度颇佳,身着一袭盘扣印银密纹黑袍,手上带着一层与皮肤色泽相接近的手套。


    他身旁有两个大约三四岁的可爱小女孩,脚边拖着一只玩具乌龟,正在一张小桌前正玩着猜谜游戏,他认出来,这是方谕中的的两个孙女。


    拄拐老者看了一眼,抬手一个揖礼,恭恭敬敬道:“总院。”


    方谕中看了看他,道:“是乌制院来了啊。”


    其中一个小女骇听到他这么说,眨了眨了大眼睛,天真问道:“爷爷,他也姓乌,”她一拽玩具乌龟,奶声奶气的道:“他是小乌的亲戚吗?”


    拄拐老者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方谕中温和一笑,道:“别乱说,来,给乌爷爷道歉。”


    小女孩哦了一声,站起来对着乌制院像模像样的万福一礼,道:“乌爷爷对不起。”


    拄拐老者呵呵一笑,道:“没事没事。”


    方谕中关照道:“你们认识乌爷爷了,下回不要忘了叫人。”两个小女孩齐声道:“我们都是好孩子,我们都听爷爷的话。”


    方谕中伸手在两个小女孩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爷爷有事,你们出去玩吧。”


    两个小女孩对着他还有乌制院都是万福一礼,这才被一个女役从牵着手带了出去。


    方谕中看向拄拐老者,歉然一笑,道:“乌制院,方才抱歉了。”


    乌制院赶忙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唔,我瞧那乌龟也是挺别致,倒是为什么不弄两个真一点呢……”


    方谕中笑道:“给小孩子玩的东西,不能太真,就像有些东西,不能太较真,乌制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乌制院看着他那含笑眼神,心中不觉一跳,同时感觉他似是意有所指,但一时又猜不透,只能含糊道:“是,是。”


    方谕中笑着看他片刻,这才伸手一请,道:“乌制院,坐下说话吧。“


    乌制院小心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每回面对这位总院时,他总有一股莫名的压力,那种感觉,就好似自己的心思想法在这位面前怎么都隐藏不住。


    方谕中这时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来到了琉璃壁前,看着跑到外面的花圃雀跃不已的两个小女孩,道:“小孩子总是充满活力和朝气,而任何新生的事物就像小孩一样,需要精心呵护与照拂,才能茁壮成长。”


    乌制院只能附和,同时心念飞快转动着,他见方谕中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外面不开口,他犹豫了一下,出声道:“总院,今次我过来,是有事想找总院。”


    方谕中回转身来,在主座之上坐定下来,笑道:“乌制院来是一定有事的,你说吧。”


    乌制院小心言道:“总院,近来谭从被抓了,不知道总院你……”


    方谕中若有深意看他一眼,乌制院不自觉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笑了笑,道:“最近有很多人来和我说过这件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那么乌制院,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


    ……


  第两百二十四章 牵扯

    乌制院斟酌了一下语句,才低声言道:“总院,你也是知道的,袁大匠他们的计划就算成功,最后也不过是便宜了玉京那些人,就像这些年来他们所做的成果,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军府?”


    方谕中微微一笑,道:“这说得哪里话,我们天机院是为天夏效力的,青阳军府越是强大,不也就是天夏越强么大?我觉得他们做的挺好。”


    乌制院怔了一怔,他迟疑了一下,试着道:“可是总院,他们做得再好,可没有办法完成那最后的超越,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方谕中看向外面,他端起茶杯放在手中,道:“我有两个孙女,你说我该喜欢哪一个多一点?”


    “这……”


    乌制院觉得这话不好回答,他勉强一笑,道:“总院,这叫我如何说,这,这还是要看总院的意思。”


    方谕中背对着他,声音却是好像从别的地方飘过来:


    “袁大匠那边至少已经有了较为成功的例子,虽然没能达到我所期待的那一步,可是几十年不行,那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那就两百年,总之只要方向对了,就算慢一点,那终归也是可以达到的。


    可是你们执行了几十年的计划,总院给你们拨付了海量的物资,所用到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现在我要看到的是成果,而不是空口白话。”


    乌制院无比认真道:“总院,你会看到的。”


    方谕中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摆了摆,道:“不要急着下承诺,我宁愿你们稳妥一点,谨慎一点。”


    乌制院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复体了,我们现在就在等那个机会出现了。”


    方谕中对此没有作任何评判,他回转身,看过来道:“谭从被抓捕之后,忍不住的并不止你们,你知道么?我都没有给他们明确的回复。”


    乌制院心中一动,他并非蠢人,一下就明白了方谕中的意思,心中狂喜不已,立刻道:“总院,我们定然不辜负总院的信任的。”


    方谕中悠悠道:“我的信任给过很多人,那并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只要努力一点,有点才干的人都能得到。


    但是你们真正要对得起是你们自己,我不去提过去几十年的付出和努力,也不用说什么希望和寄托,只言一句,要是最后不成功,你们这一生的价值又何在呢?想来你们自己也是明白的。”


    乌制院神情一肃,道:“总院,你知道的,我们一直在努力,从未松懈过。”


    方谕中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腹上,道:“行百步者半九十,这最后一步没有跨出去,前面的路就白走了。”


    乌制院郑重道:“我会记着总院的话的。”


    方谕中抬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个役从过来,对乌制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者站了起来,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玉匣,摆在案台之上,道:


    “听闻总院一直在搜集这些东西,这也是我在无意中得到的,也是在下的一些心意。”说完,他对着方谕中拱手一揖,便就跟着那役从退了出去。


    待他离去后,役从走上来请示了一下,得了方谕中允许后,其人便就将那个玉匣打了开来,里面显露出来的,却是一块用软布垫着的残破石板,上面有着许多古怪晦涩的符号。


    乌制院离开总院枢厅之后,神情轻松的回到了飞舟之上,随行的役从问道:“看先生的样子,事情似乎很顺利?”


    乌制院回道:“之前我们是关心则乱,以至于忘了,此刻有人应该比我们更着急,他们很快就会忍不住的,等到他们一发动,把玄府那边的目光吸引过去,我们就暂时安稳了。”


    青阳洲之北,千州境内,一处普通府邸之中,中年文士正在翻看近来书报。


    他道:“那位张玄正近来正在加快动作,看来这场争端就快要看到真正的结果了。”


    他用手中的折扇在报书上敲了敲,十分笃定的言道:“只是不管何种结果,最后一定是会诉诸于武力的。”


    他又抬目看向白衣女子道:“依姑母之见,青阳玄府会是这回的胜者么?”


    白衣女子思忖一下,道:“若由我来判断,若不动用大军,就只以个人武力而言,竺玄首不出面,目前无人能压过那位张玄正。”


    中年文士笑了一笑,道:“姑母是修行中人,对修道人的力量自是很了解,可是世俗的力量如今却也不容小觑,尤其是这几十年,这里面变化更是日新月异,不然那一位也不会竭力推动了。”


    白衣女子道:“我虽是修道人,可也理解所你说的,修道人求的是道,然则万物皆在道中,就算是那些造物也同样身在此列,我并不会小看这些东西。”


    中年文士微笑道:“可小侄看姑母的语气,倒是希望那位张玄正那一边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白衣女子坦然承认道:“虽然张玄正是一位玄修,可毕竟也是我辈修行中人,我自然是倾向于他的。”


    中年文士笑道:“其实小侄也是希望张玄正能获胜,没有其他缘由,只是因为这位张玄正是一位夏士,他比另一边更能得守住底限。”


    与此同时,良州庄园之中,时悦站在大厅之中,向着张御禀告道:“玄正,我们此前遵照玄正吩咐,监察各处天机院,发现自从谭从被捕拿之后,陆续有不少人乘坐飞舟急急离开了青阳洲。”


    张御微微点头,这也在预料之中。


    谭从一被捕,这些人自也是担心自己一同被牵连进去。如今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就是杀了谭从,不过这很难办到,在玄府众修看管之下,没有哪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还有一个,那便是如范大匠当日所为一般,从青阳上洲中逃离出去了,毕竟青阳玄府还没办法把手伸到外面。


    他道:“都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时悦道:“回禀玄正,各个方向都有。”


    张御一转念,问道:“海上也有么?”


    时悦道:“是的,我们派遣弟子跟着观察了一下,其等所去方向,终点应该是一些海外都护府,毕竟那是我们势力难及的地方,若是跑到了那里,我们真不见得能找到他们。”


    他顿了一下,道:“玄正,需要我们出手阻截此辈么?”


    张御却是道:“别去管,放他们走。”


    现在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试探而已,充其量只是一些小卒子,重要的人物哪可能说走就走,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谋划。


    不过若是见到他不曾对这些人动手,那么一些与背后之事牵扯不太深的人却真有可能会忍耐不住,从而设法逃离。


    所以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他让时悦继续保持监视,待其退走后,便就步入内室之中,并从身前的案几之上取了上来一捧玉简翻览起来。


    这是收藏于玄府之中的一些道书典藏,里面说的并非什么秘法神通,而是纯粹讲心功修持的。


    这些东西若放在修士修为浅薄之时,就算能够领悟其中的道理,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他无法把道理转化成真正的功果。


    而这还算是好的,实际上大多数人看了这东西,也就是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唯有如他这等功行已经积累深厚,并且拥有一定底蕴的修道人,才能从中有所得。


    所以现在他除了每日必须的功行修炼的,大多数时间都阅读这些道书。


    只是青阳玄府之中此类东西着实不多,因为玄修毕竟不需要这些,他们只要提炼神元便就足够了。


    而之所以有这些道书,还得亏是竺玄首和明善道人是真修,所以才搬了一些过来放在此处的。


    他心下已是想好,待把眼前这些事情了结之后,除了向玄廷奏报之外,还会以玄府的名义向玄廷讨要要一批道书过来。


    这一个方便自己阅读,一个是充实经库。等到各地学宫重新恢复,后辈玄修源源不断涌现出来,总有一些天资杰出之人是从中取得一些收获的。


    待翻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将道书重新摆到案几之上,随后便入了定坐之中。


    这一番打坐,一直到了天明时分,他感到外面传来了不少动静,他眸光微闪一下,却是没有去理会。


    而待他出关之后,时悦过来禀告道:“玄正,昨夜有不少造物甲士过来袭击庄园,并试图攻击谭副院主之前被关押的地方,现在已经全部被拿下。”


    张御道:“知道了,让龚大匠带人去查验。”


    虽然在白秀身死之后,那些隐藏在底下的人已然放弃那等正面对抗他的想法了,但是脑子不清醒的人总是有一些的。


    不过这些人倒是来的正好,那些造物人虽然查不出具体的来源,可是此辈身上所披的外甲却是有迹可循的。


    军府对这一方面控制的异常严格,几乎每一具外甲都能找出源头所在,若是找不出来,那问题反而更大,当会要牵扯到一大批人。


    时悦领命之后,立刻安排龚大匠等人去查验那些外甲,大约半个夏时后,他转了回来,禀道:“玄正,查过了,这些外甲全部是出自当州天机院。”


    他请示道:“玄正,我们如何做?”


    张御毫不犹豫下令道:“立刻拿人!”


    ……


    ……


  第两百二十五章 证据

    青阳玄府,鹤殿。


    竺玄首默坐在蒲团之上。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恽尘也是端坐在那里,他双目微闭,五心朝天,宽大的袍袖垂落在身下蒲团之上,身形松而不弛,肃而不紧。


    在其面前,有一只紫铜香炉正发出袅袅青烟,这烟气缕缕上升,与上方大青榕的一根长枝似有交汇,随后有一缕缕蕴满勃勃生机的气息传递下来,并汇入了那香炉之中。


    很快,香炉内膛之中似有一坨灼火燃烧起来,并绽放出一团耀眼的明光,望去好似融铁流金。


    恽尘此时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睁目,而后用力一吸,那一团流光霎时从香炉之中被引了出来,被他吸纳入身躯之中。


    刹那间,他身上顿有光芒绽放出来,整个鹤殿之上俱是光明一片。


    在这极致的明光之下,他整个人也是变得通透无比,本来的血肉之躯也变得淡化虚无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头顶之上冒出一丝丝的雾气,似乎呈现出一团祥云模样,并有丝丝缕缕的有若甘霖般的细密雨丝滴落下来,在地面上流淌出一滩滩芒光水潭。


    这些水潭在出现之后就在不断缩小,好像被一股力量所遏止,不过在上方光雨的不断补充之下,还是一点点的在努力扩张着,最后在他的身前汇聚成为一个丈许大小的明光池塘。


    而在那晃动的水面之上,则渐渐照映出了恽尘的身影。


    他最开始是模糊的,随着池塘一圈圈涟漪的激荡,也是破碎不定,可是随着雨丝收敛,却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而后那里面的身影忽然一睁目,看了一眼坐在那里自己,便就自里走了出来。


    他回过身,一直来到竺玄首的座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老师助弟子功成。”


    竺玄首道:“此是你自家所修功果。”


    他看了一眼恽尘虚荡荡的身影,一弹指,三滴清澈水滴落入其身躯之中,并道:“只你方才修成元神照影,还要多加稳固,这里三滴‘涤神水’,可助你护持功行。”


    恽尘收得这水滴过来,顿时觉得身躯变得凝实了几分,这一下至少舍却他数载的功果,这无疑是好东西,他感激道:“多谢老师赐赏。”


    竺玄首淡言道:“这些不算什么,为师还不是廷执,若是廷执弟子,则享有沉入涤神池中的好处,一次省便却百载甚或上千载的功果。”


    恽尘道:“没有外物辅加,弟子慢慢修持也便是了。”


    竺玄首却是道:“你虽然无法得享此池的好处,可并不是就落后于人了,我一脉修行向来在诸脉之先,待得我事后将青阳轮交托与你,你自能从中有所领悟,从而超迈同辈,故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恽尘神色一正,道:“是,老师。”此刻他心念一转,这一道元神照影顿化无需,而后被收归入了端坐在那里的正身之内,而后周围一切异象也是消散不见。


    他动了动手脚,便自原地站了起来,再是恭恭敬敬对竺玄首拜了一拜。


    竺玄首端坐在那里受了这一拜,又道:“近来那人异动越来是越是频繁,若再不压制,很可能会忍耐不住往青阳上洲而来,我很快便要前去与之一战,先前关照过的你的话你要记得。”


    恽尘一个稽首,道:“弟子必当谨记在心。”


    竺玄首点了下头,他唤了一声,明善道人自下方大殿之中飘行上来,并行至近前,稽首道:“玄首有何吩咐?”


    竺玄首道:“你去将玄正请来。”


    明善道人应了一声,又对恽尘一点头,便就飘身而起,乘云光远去。


    而此刻良州庄园之内,张御在下令之后,时悦、曹方定还有温良等人便立刻带领一众修士出。


    为了不至于惊动太多人,他们去到极高之处,自云天之中穿梭,并以最快速度前往千州天机院。


    青阳上洲每一处天机院都有着在作战时为军府提供造物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比较重要的天机院都是大多数建立在容易发生战事前沿之地。


    譬如位于西北方向的开阳学宫中的高州天机院;位于西南方向的全州天机院;位于东北方向的照州天机院;位于大青榕枝条之上的光州天机总院;还有位于东南角群岛之上,存在感最弱的漏州天机院。


    其余州郡的天机院相对这五大天机院来说只是附属而已。


    而千州是当初东北海角之上直面泰博神怪的前沿所在,最初范澜、齐武等人所落脚的千州学宫也是在这里。


    这一处天机院是战时才建立起来的,可以说得上是照州天机院的分院。


    良州与千州与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可是仅仅是在一天一夜之后,众修士就纵穿洲域,来到了千州地界,并将这处天机院团团包围了起来。


    天机院内之人在众修出示敕书之后慌乱了一阵,却拒绝放弃抵抗,并且动员起了大量负责保护天机院的造物甲士。


    众修也并未强攻,在温良施法之下,所有人立刻陷入了幻境之中,最后众修轻轻松松进入了天机院内部,并成功抓住了正主院主仇同,除此外,还搜剿出来大量的有疑点书信和往来文书。


    只是两天之后,众修就带着所有人犯返回了良州,并把人关押在了检正司的地牢之中。


    院主仇同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在被带到良州检正司后,心慌之下当即放弃了抵抗,当天夜里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是交代了出来。


    时悦在得到供状之后,立刻回到张御这里来复命,并向他禀告道:“玄正,已经问出来了,这位仇制院所为,是受总院袁大匠的指使。”


    张御接过供状,仔细看了一下,心中已是有数,他问道:“除了他的供词,还有其他证据么?”


    时悦道:“有,包括不少书信往来。”


    张御问道:“这些书信是怎么留下来的?”


    这些可以充当罪证的书信,照理说当是第一时间销毁的,除了特殊缘由,一般是不回留存在手上的。


    时悦道:“这个仇同也有许多小心思,本来那些书信是用独特材物制作的,阅后即会自行损毁,不过他研造了一种药水,可以将这书信如琥珀一样保留下来,他的目的本来是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过最后却是方便了我们。”


    仇同在天机院内修筑了不少密室用来藏匿自己的密信,可是在修道人感应之下全无遁形,无一遗漏被找出来。


    张御道:“除了这些还有么?”


    时悦想了想,道:“那或许等平州和营州那边的弟子传书回来,我们才能进一步确定他所言了。”


    现在各州郡天机院所有上层人物还有一些交通往来都在玄府修士和检正司的监察之中,任何异动都会立刻禀告上去。


    而只要负责传信的人往来时间和仇同所言对得上,那么基本可以认定他所言是真的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时道友,劳烦你和诸位道友了,你们也辛苦了几天,先下去休息吧。”


    时悦端手一礼,便就退下去了。


    张御思考了一下,对于袁大匠他也是有所听闻的。


    这位可不是什么寻常大匠,他常驻在军府之内,为军府打造各种利器,说他是军府的人也不为过。


    莫校尉和明校尉身上的两件外甲,就是出自此人和另外几名大匠之手。


    若是抓捕此人,将会比谭从更为麻烦,因为他可能会面临军府的阻挠。


    连锐击军中和两府之中都找出来那么多不在册的造物人,军府想必也是有的,这些人更可能在他出手的时候背后生事。


    而且此人向来少有露面,所以现在到底躲在哪里,他们也并不清楚,要想抓捕此人,需得好好思量一番。


    可他此刻却也是想起另一个问题。


    他本来以为,在谭从被抓捕后,似袁大匠这类极为重要的人物会过一段时间才会逐个暴露出来,然而现在却是一下显露他在面前了。


    他有种感觉,这位是被有人有意推出来的,或许对方想用这位用来遮掩躲在更深处的人,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


    他可并没有忘了,霜洲那位陈大匠曾经说过,天机院总院主方谕中从出生开始便是一个造物人。


    正在他思索之际,外面有一个修士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玄正,明善道长来了,说是有事找玄正。”


    张御道:“请明善道友进来。”


    明善道人走进来之后,把拂尘一摆,对他打正容一个稽首,道:“玄正,玄首有请。”


    张御见明善这般郑重其事,料想一定有什么要事,心中一转念,也是隐约猜到了一点,便道:“明善道友还请稍等片刻,待我把此间之事安排好之后,便就随你前往。”


    明善道人道:“那明善便在外面等候玄正。”他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张御回到案几前,须臾写下了一封书信,而后把曹方定唤进来,道:“曹道友,你代我去一趟域外,把这封信交给曹将军,若他有回书,尽快带回给我,路上记得小心。”


    曹方定接过书信,而后郑重揖礼道:“曹某这便出发。”


    ……


    ……


  第两百二十六章 交代

    张御处置完事情之后,便自内堂出来,对等候在外面的明善道人一点头,道:“有劳道友久等了,我们这便出发。”


    明善道人打一个稽首,道:“玄正请。”


    两人随即腾空而起,化遁光离了良州,往巨州方向而去。


    在张御心光送渡之下,两人行程极快,仅是小半天之后,就望见了位于安寿郡水泊之中的青阳玄府。


    明善道人看了一眼,出声道:“玄正,玄首已是开了鹤殿门户,现已无护持法器之力笼罩,玄正直上殿台便好。”


    张御听到此言,也便不再落下,把遁光一压,便往高耸入云的鹤殿落去,果然未受丝毫阻碍,顺利落在了殿台之上。


    竺玄首此刻正站在那里,而恽尘则是规规矩矩立他的身后。


    张御见状,略微已是猜到了竺玄首请自己过来的用意,他走了上去,端手一礼,道:“竺玄首有礼了,”又对恽尘一点头,道:“恽道友。”


    竺玄首打了一个稽首,又伸手一请,道:“玄正请坐。”恽尘也是回了一礼。


    张御一点头,就在一旁蒲团之上落座下来。


    竺玄首在他对面坐下后,道:“今请张玄正来此,是因为不日我将与一位久已潜匿不出的大敌交手,我等法力激荡之下,当会引动界层震荡,过后必然再难滞留此间,故是今日我欲把玄首之位让与我弟子恽尘,特请玄正过来作一个见证。”


    张御点了点头,这个事情竺玄首早就有说过,而且恽尘也不算是突然上位,这几年来一直在代行玄首之事,做得也是相当不错,玄府众修也是有目共睹。


    唯一的缺憾,就是恽尘的修为还无法跟上,不过现在看来……


    他打量了一下恽尘,发现其人气机充盈,两目有神,具体的修为看不出来,但无疑已是与他在同一层次之中,想来这一块短板应该已是稍加补足了。


    竺玄首这时一挥袖,一封金色帛书飞了出来,一直来到了张御面前,他道:“过后我会将此事呈报玄府,还请玄正在此奏书之上附名。”


    张御目光落去,一眼便见到了上面竺玄首的名印。


    他心中知道,这个奏书其实他落不落名都是一样,因为玄首替位这等事,肯定不是竺玄首一个人擅自决定的,也不可能是仓促定下的,必然是在更早时候便就已是安排好了。


    甚至他猜想,竺玄首应该还与玄廷之中的某些大能存有一些默契和妥协。


    实际上玄首之位,向来与玄正没有任何关系,正如玄正任命也向来与玄首无关一般,他就算在上附名,也仅仅是表示自己知晓此事罢了。


    故他也没有任何犹豫,抬指在上一点,就落下自己名讳,随后拿出玄正玉章,在上面盖了一个印,再轻轻一挥手,将之送了回去。


    竺玄首拿来看过,扫又一眼,便就将帛书收起,而后他道:“恽尘,你到我近前来。”


    恽尘道了声,来到他面前站定。


    竺玄首心意一引,上空有一道清光照下,而后里面有一个荧光烁烁的玉印落下,并道:“接好。”


    恽尘双手伸出,将之捧在了手中。


    在接触到此物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整个玄府之中的守御法器都与自身相呼应,似随他一念之间便可调用。


    竺玄首道:“玄首之位好处未见有,但是束缚却极多,要做好颇是不易,”他看了一眼上方的大青榕,“我当年答应替人守持青阳,但我自知做得并不好,只望你能胜任此位,不负前人托付。”


    恽尘收起玄首章印,退后一步,肃容言道:“恽尘必当牢记。”


    竺玄首点了点头。


    明善道人这时对恽尘打一个稽首,道:“见过玄首。”


    从此刻开始,青阳玄府的玄首便是恽尘了,当然,真正玄廷敕命到来之前,他也还是一个代玄首。


    而玄首之印本能护持其主,但玄廷正式封授未至,尚还不能动用,不过他行使玄首权责却已无问题了。


    竺玄首对恽尘和明善道人二人言道:“我与玄正还有一些话要谈,你们先行退下吧。”


    恽尘和明善道人一礼之后,便就下了鹤殿。


    竺玄首自座位之上站起,来到了鹤殿的边缘之处站定。


    张御也是起身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他看着远方的山川水陆,还有上方延展无尽出去的大青榕枝干,在苍茫的天空和广袤的大地之上,此刻一样都是洋溢着浓郁的生机和活力。


    他道:“不知玄首会什么时候离开?”


    竺玄首眼眸之中,在那天边有一股浮动出来的黑气,其一直从荒原之上蔓延而出,往青阳上洲这边飘荡过来,只是却被大青榕所散发出来的青气所遮挡,没有能侵染进来。


    他道:“也就是在月内了,恽尘方才练成元神照影,我走之后,还望玄正能加以帮衬。”


    玄首之位要想坐稳,可不是光有一个名分就成的,还需要拥有力量,这几乎是与玄首的威望等同的。


    恽尘如今修为不足,在他未曾成就元神之前,显然难以有什么太大作为,不过现在的青阳上洲,大部分外患皆已除去,所以恽尘也勉强能够胜任此位,可光靠名义约束下面还是有所欠缺的。


    要是似如张御这般有声望极高的玄正与之不对付,那么将其架空都是可以的。


    张御自不会去做这等事,此前他与恽尘配合的也很好,就算竺玄首不刻意关照,他也一样会相助恽尘维持住青阳局面。


    竺玄首这时道:“青阳洲内的事既然玄正执意要管,那自也由得玄正之愿,只是玄正既然掺和进来,那将来也要小心一些人。”


    他提了一句之后,便就收住,并没有深入去谈,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听闻玄正近来正在搜集道书,这是我这一脉所藏拓本,便赠予玄正罢。”


    张御看着那飘来玉简,略一转念,便就将之接了过来,抬手一礼,道:“那我便多谢玄首了。”


    竺玄首摇头道:“这并不是什么珍奇的东西,落在一般修士手里,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我辈修道人,只要修为到了,则一切自明,不拘玄修、真修,皆是此理。”


    张御若有所思,他将玉简收好,见竺玄首再无什么要交代的,便就出言告辞,竺玄首点了点头。


    张御一礼之后,便乘虹离去,在离开玄府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竺玄首依旧在站在眺望西方。


    他心下一转念,这一战恐怕并不像这位自家所言那般轻描淡写,不过这等层次的事情他插手不到,也就不必去多想了。


    他起心力一催,霎时遁光转疾,往西南方向遁去。


    这一次只他一人,比来时更快,半个夏时不到就转回到了良州庄园之内。


    由于来回也不过一天,而各处还有没有更多消息传回,故是他便来到了静室之中,将意识转入竺玄首赠给他的那一枚玉简之中。


    他粗略一翻,这里面大约藏着百余本道经文书,都是不同前人所书,不过比他之前所看到的那些无疑更为上乘。


    在大致翻看了几本之后,他不禁回想起方才竺玄首所言“修为到了,则一切自明”之语。


    这句话是对的,但也不对。


    作为修行者,功行上去了,自然可以站在高处俯视下方,但是修道人自己明白了道理,却未必能把道理说给别人听。


    唯有真正那些既修道法、又明道理之人,才能将这些这些录述在道书之上,这也是道书的珍贵之处。


    但是用单纯的文字是不足以描述这些真正的道的,这就要靠那些修道人自己去领悟了。说穿了,这东西只有合适的人才真正合适看。


    他在此一边修持,一边翻看道书,不知不觉间,已是近半月过去,这一日,有修士进来禀告道:“玄正,曹玄修回来了。”


    张御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曹定进入了书房,对他一礼之后,就将一封书信呈上,“这是曹将军给玄正回书。”


    张御道一声辛苦,便就接了书信过来。


    他之前给曹度去书,是想从这位这里打听有关那位袁大匠的情况,只要大略知道一些,他便能顺此找下去。


    曹度在信中言及这位袁大匠在大战之前一直在营州之中,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而现在霜洲战事方才结束,很多东西在往洲内输送。


    在这其中,有大批霜洲造物外甲,大部分都是往营州送去的,所以这位袁大匠很可能还在那里。


    张御思考了一下,曹度这个判断十分有道理。此人现在应该就在营州军垒之中。


    不过那里军垒众多,就算是修士,想要在严密布防之下探查出此人的具体落处,也还是非常困难的。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这里面尚需一个人配合。


    他思定过后,就命人把温良和时悦二人换了进来,并把自己的想法与两人说了说,


    温良思考片刻,道:“玄正,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但也有可能失败,因为当中不可预测的事着实太多了。”


    时悦也道:“军府内部对神异力量防范也很严密,玄正,这事当真看一些运气了。”


    张御点首道:“我也知晓,姑且一试,便是不成,也能寻到其大致范围所在,两位尽力施为便是。”


    ……


    ……


  第两百二十七章 书信

    青阳域外,原来霜洲地界之上,这里修筑起了大量的俘虏营垒,大部分的霜洲民众和军卒被暂时安置在了此地。


    锐击军也同样因为这个缘由,目前仍旧驻扎在此,还无法回返洲中。


    在原本密州西南方向上,有一座垒砌的土丘,搭建一片可以容纳百来人的坚固营垒,莫若华带着亲卫驻守此地。


    自从占领霜洲之后,她就一直负责看守那些俘虏。


    只是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非常不安分,因为霜洲人可以用心灵进行沟通,并不是分开安置可以完全隔开的,所以一些人很容易就能串联起来。


    这些人制造起了多次暴乱,不过都被她及时镇压了下去,在将这些易乱之辈都是揪出来后,近来已经没有什么太大异动了。


    在这期间,曹度身边的一位参事却是寻了她一次,要她稍稍夸大霜洲俘虏暴乱的程度,其言只有这样才能引起洲中的重视。


    莫若华却感觉对方的用意并不在此,而且曹度向来治军严谨,这种决定怎么看都透着一丝古怪。


    但是她也没有去多问,她又非是监军,没有必要在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上去和主帅作对。


    “校尉。”


    从副唤了一声,“域内有东西寄来,指名送到你这里。”


    莫若华心思一转,她在域外内认识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开阳学宫的一些同学,也就是一同从东庭到来的旧识了。


    伸手将封包拿了过来,打开看了之后,里面有一枚玉简,还有数封空白的信纸。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张御寄来的东西,想了想,把玉简拿起,试着把自身灵性力量往里灌入。


    只是须臾之间,她便感觉里面有一股意念传递进来。


    待在把里面的内容看完之后,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便自营帐中走了出来

    从副道:“校尉,有什么吩咐么?”


    莫若华道:“明校尉昨天来过这里,他现在在哪里?”


    从副一怔,想了一想,才回道:“此刻应该还在南面营地之中。”


    莫若华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一趟。”


    她交代过后,整个人就腾升而起,往南面飞去,在一座座俘虏营地的上空飞行有半刻之后,来到了最南角,眼前出现了一驾虫形飞舟,她从天中落下,轻巧着地。


    明校尉的从副早就看到了她,走了上来抱拳道:“莫校尉,有什么事情么?校尉正在午睡。”


    莫若华道:“我有事找他。”


    那从副道:“请莫校尉稍等,我这就进去通禀。”


    过了一会儿,明校尉自里走了出来,道:“莫校尉啊,这个时候找我什么事啊。”


    莫若华道:“我这次来找明校尉,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明校尉咦了一声,惊奇的看了她几眼,道:“你也会找我帮忙?”


    莫若华道:“你就说帮不帮吧?’


    明校尉玩味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莫若华平静道:“那就是不帮了。”她转身就走。


    “喂喂喂,”明校尉在后面嚷道:“别就这么走了啊,我没说不帮啊。”


    莫若华脚下未停,直接腾空飞走。


    明校尉嘀咕了几声,拉过从副,道:“你过去问问,什么事情,我帮不就行了么,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较真?”


    从副道:“校尉真的要帮么?”


    明校尉摸了摸下巴,道:“帮不帮的另说,但是事得让我知道吧?难得莫校尉还有让我帮忙的地方,可现在却不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我心里憋的实在难受。”


    从副道:“可要是不答应,莫校尉怕是不会说出来的。”


    明校尉无所谓道:“那就帮呗,左右同袍一场,难得让她欠我一个人情,我还白捡个便宜呢。”


    从副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校尉嘴上说不肯,其实心里已是答应了。我这就去。”


    他眉心一闪,外甲瞬间将全身包裹起来,而后腾身而起,往莫若华离去的方向追去。


    过了一刻,从副转了回来,说是莫若华交代了,若是他真的打算帮忙,可往北面岗哨来。


    于是半个夏时之后,两人在北方一处残破的霜洲岗哨上碰头。


    明校尉见了莫若华面,道:“什么事情?你说吧。”


    莫若华道:“我们身上这件外甲是天机院打造的。”


    明校尉奇怪道:“干嘛说这个,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么?”


    莫若华平静言道:“外甲之中应该留有能控制我们的手段。”


    明校尉道:“其实我也猜到了,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很是无所谓道:“现在没有人能替代我们,他们就不会拿我们如何,况且我们又没犯军规……嗯,莫校尉,你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那副懒散不正经的样子忽然一收,警惕道:“先说好了,违背律法违背军规的事情我可不做。”


    莫若华道:“没那么严重,明校尉应该对最近军营里的事情有所察觉了吧?”


    明校尉道:“啊,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莫若华只是看着他。


    明校尉在她目光直视之下,很快就装不下去了,道:“好吧,好吧。”随后他对着身边的从副抱怨道:“我就那么容易被看穿的吗?”


    从副看了看他,没吭声。


    莫若华认真言道:“明校尉,那些造物人现在已经混入了两府之中,若是正常的两府,是不会有人对我们如何的,因为他们必须守规矩。


    可要是造物人呢?他们本身就不是什么规则内的产物,他们一定不会按照正常的路数来做事,反而最有可能利用我们的力量,你愿意把自身的安危寄托在这些行事不确定的造物人身上么?”


    明校尉琢磨了一下,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说吧,要我怎么做?”


    莫若华道:“明校尉之前有没有和打造我们外甲的大匠沟通过?”


    明校尉道:“打造外甲的大匠?”他回想了一下,“还真是没有。”


    其实他们这些披甲校尉是有着和打造外甲的大匠的沟通渠道的,这是为了便于更好的使用外甲。


    可实际上只有大匠从他们这里经常得去一些关于外甲的信息,他们却从来未曾主动和那些大匠联络过。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外甲对大匠毫无秘密可言,所以潜意识中就对其人敬而远之。


    莫若华道:“经过这次北方战事和霜洲作战,我们在运使外甲上有了长足进步,可是我们有许多疑问,所以我们可以去书问一下打造外甲的大匠,问问有没有什么建言,我想他们是乐意见到我们与他们联络的。”


    明校尉奇怪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和你之前说的事有什么关系么?”


    莫若华道:“只是先试探一下那些大匠对待我们的态度罢了,说不定我们能问出些东西来。”


    明校尉不满道:“喂?我看起来很傻么?你这也说得太敷衍了,好歹编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吧?”


    莫若华看着他道:“明校尉是个聪明人。我知道我一般的借口骗不了你,只是些事情现在不方便说,相信明校尉也是能理解的。”


    “是吗?”


    明校尉咧嘴一笑,道:“行,就冲你这句话,这封信我和你一起写了。”


    莫若华一点头,她从甲囊里取出几张信纸和笔来,并在这里一张残破的桌子上摆开,道:“明校尉的那封我已经写好了,明校尉照着抄一份就是了。”


    明校尉嘿了一声,拿起笔来,在手指之中转了一圈,随后落笔刷刷,很快就抄了一份,最后在信纸上重重一点,推到莫若华面前,道:“行了。”


    莫若华拿起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讶异,夸赞道:“好字!”


    明校尉得意道:“我好歹也是临墨学宫出来的。”


    莫若华有些意外,临墨学宫在光州临墨郡,可以说是青阳上洲最好的学宫之一了,需要很苛刻的条件才能考入进去。


    而在里面完成学业的人,最次也能做一个两府文吏,倒是没想到明校尉竟是从这座学宫出来的。


    她看完之后,见无遗漏,就把信纸推回去,道:“劳烦明校尉稍候把这信用自己的渠道寄出去。”


    明校尉看了一眼,示意从副把书信收了起来,随后问道:“这就行了?”


    莫若华道:“是的,明校尉,”她一抱拳,“这次多谢了。”


    明校尉咧嘴道:“能帮到忙就行了,说来也是帮我自己,行了,没事我就回去了。”他冲着莫若华挥了挥手,就带着从副走出了岗哨。


    从副道:“校尉,你刚才说也那是帮自己的忙,那么莫校尉这次就不算欠你的了。”


    明校尉道:“我知道,可那无所谓了,因为她刚才说得话足够漂亮,让人没法去计较,你懂么?”


    从副道:“我懂,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


    明校尉咧了咧嘴,“行吧,我们回去。”


    莫若华回到临时营地之后,问了一下,见没什么情况,就唤来自己的专属信使,把自己那封写好的书信交给她,叮嘱道:“把书信送到洲域之内,途中尽量不要让这信离身,也不要让外人接触到。”


    那信使肃然道:“校尉放心,我会送到的。”


    ……


    ……


  第两百二十八章 弃子

    平州与营州边境一处山峰之上,矗立着一座座临时搭建的庐棚。


    张御与时悦、温良,曹方定,还有大约二十来名修士在三天前就从良州转移到了此地,此刻他们正在山巅上看着远处的营州。


    时悦心中这时忽然一动,他起法诀默算了一下,道“玄正,书信已经寄到了西南角的一处地界上了,现在正在往南方移动之中。”


    张御微微点头,道:“我们等着就是了。”


    那封交给莫若华的信纸是由他们提供的,那其实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信纸,而是温良、时悦二人借用了一点东西,以心力凝聚出来的。


    所以只要书信所去的地方,便能被时悦、温良二人清楚感应到。


    这书信因为是两位披甲校尉用专属渠道送来的,没有即便办法直接交到军府之中天机工坊所在地,也应该会落在与目标相接近的地方,那就能够圈定大致的范围了。


    不过军府应该也是有防备措施的,根据他们的估计,最大的可能,就是书信在被送到正主面前时就会被拆开,只是把里面的内容背下或者抄写下来,而后再转给正主。


    这是最稳妥也最省力的做法,如此既免了外来书信可能带来的隐患,且还不需要再特意安排人去鉴别。


    好在对此他们还有另一层安排。


    那书信之中的内容不少,但有几个词句的组合是由时悦、温良特意安排的,只要有人在一定时间之内阅读了这些词句,他们心中就会生出感应,并由此找到阅信之人所在的准确地点。


    这也是为什么莫若华事先就准备好了书信的全部内容,而不是让明校尉去自己发挥。


    其实要找到一个人,用法力蛊惑或者遥治心神最为简单,但是直接对普通人动用神通法术是坏玄府规令的行为。


    而且这般也是一样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若是军府有心查究,总有多种手段可以找到些许线索,那样反而会落人口实,而如现在这般,就不存在妨碍了。


    在又过了一个夏时之后,时悦、温良二人发现自家所感应的那封书信忽然停了下来,不过这等情况在之前已经反复出现多次了,故是他们并没有急着动,仍在继续等待着。


    只是再过了一会儿,时悦忽然一抬头,睁目道:“有人念诵了书信上的内容。”


    温良也言道:“我亦是感应的那封书信处也是有这般变化。”


    张御思考片刻,道:“再等半天,若是届时仍无有动静,那便照此寻过去。”


    两人点头应下。


    在又是等了许久之后,时悦忽然站了起来,而后从弟子手中一把拿过舆图,在某一处点了一下,道:“又有人读信上的内容,应该是在此处。”


    温良也是同样在另一幅图上落笔一点,两人最后拿过来一个对照,却发现都是落在同一个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自后,时悦抬头道:“玄正,当就是这里了!”


    张御扫有一眼,舆图上所示的地点在一处山谷之下,那里地表之上并没有军垒存在,不过恰恰因为是这样,反而更是让人觉得没有找错地方。


    他不再犹豫,言道:“诸位道友随我来。”言毕,他当先遁光而起,而其余众修也是一并跟上,那一处所在飞遁而去。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那里极可能存在一处军府军垒,所以不可能用强攻的方法,要是派遣修士前往,则需要出示玄府敕命才能进入。


    对方虽然未必会阻拦他们,但是拖延一下却是不难,袁大匠便是真在那里,等他们可以进去的时候也早便转移走了,所以必须由他亲自出面了。


    而为了不引发太多动静,众人刻意放缓了一点速度,是故在一刻之后,方才来到了那处山岭上方。


    张御在天空之中感应片刻,确认下方的确存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并还顺势寻到了位于地面的十余处井道出口。


    他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霎时间,一道光芒笼罩下来,方圆十里的地界全数被心光笼罩住。


    从此刻开始,里面没有一个人可以出来,也没有消息可以传递出去。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众修士当即一个个穿行而下,直接由井道出入口的往地下军垒内部破撞而入。


    众修动作极快,只是一刻之后,曹方定转了上来,拱手道:“玄正,下面大部分都是控制主了,我等已是找到那人所在,不过这人躲藏在一处坚固的封闭军垒之中,我们怀疑里面可能埋藏有不少玄兵,所以一时不好突入。”


    张御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把袖袍一摆,遁光霎时落下,沿着那出入口进入了这处地下军垒之中,随着他往深处遁行,可以看到路上横七竖八倒着不少造物甲士。


    不过那些被调遣在这里护卫工坊军卒却是老老实实站在了通道两旁,实际上,他们在见到了敕令就立刻放弃了抵抗。


    他们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法和这么多的修士相抗衡,最重要的是,青阳修士并非是外敌,他们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进行这样的战斗。


    众修方才攻进来的时候,尚还警惕这里出现类似莫若华和明校尉那样的披甲校尉,要是这样,那事情就十分麻烦了,可直到攻破堡垒,也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这里人全都是最为普通的甲士。


    这其实也很正常,上乘玄甲打造不易,军府控制的也非常严格,而且这样重要的战力,还没有奢侈到用来浪费在一个可以取代的大匠身上。


    而袁大匠本人虽然具备打造这等外甲的手段,可身在军府之下,他所调用每一个物品,都是有详细记录的,也没有多少可以操作的空间,并不像其他天机院的大匠那般能够调用大量的物资来打造自己的专属护卫。


    张御沿着舱道一路行进,很快来至那处封闭的军垒之前,那上面有个硕大的琉璃球,此刻正在那里闪烁着光芒。


    那东西应该是一个观察用物,其如眼球般转动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到来,那阻挡众人的金属大门轰然开启,露出了通向里间的道路。


    他沿此走入进去,顺着感应而行,很快来到了一处开启的舱室之内,在此间他见到了一个身量矮小,眉毛霜白的老者,他道:“袁大匠么?”


    袁大匠身量不高,虽然只他到胸口位置,可此刻站在那里倒是很有气势,沉声道:“我近来都没有出去过,也没有和外面的人往来,你们却能找到我,那问题肯定是出在方才送来的两封书信上了。”


    张御点首道:“只是一些神通法术罢了,若不是因为袁大匠知道一些原因,其实并不需要如此麻烦,只一纸拘令便可拿尊驾了。”


    袁大匠却是一抬头,昂然言道:“张玄正,你们知道么,你们的运气很不错,我有三个造物替身,只是今天我想亲自看一看这封书信,所以才暴露了,不然你们哪有这么容易找到我。”


    张御不置可否,他能做出这样的计划,自然也是事先已经考虑到了对方拥有替身的可能性。


    一般的造物人替身可是没有大匠的本事的,那封书信若是只被替身看到,那根本解决不了上面所提出的问题,最后还是要送到正主这里来。


    而且替身的作用是用来混淆视听的,注定其只会出现在一些公开场合之中,若是躲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军垒里,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面前这位未必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处,只是为了面子不肯服输,所以给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


    他也没必要去戳穿,只道:“袁大匠,我们有些事要问你,你便随我走一趟吧。”


    袁大匠沉声道:“我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交代出来,但是我要你们确保我的安全。”


    张御看着他道:“无论袁大匠是否愿意交代,我们都会设法确保你的安稳。”


    袁大匠听他这么说,神情缓和了一些,道:“好,我知道张玄正是夏士,我相信你的承诺,我跟你走。”


    张御袍袖一拂,霎时一道光芒将袁大匠罩住,而后带了其人化虹芒出了堡垒,须臾到了天顶之上后,道:“回去。”


    言毕,他把遁光一晃,已是往来路回转,众修士也一个个从此间撤走,很快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张御带着袁大匠往回走,很快回到了之前搭建的庐棚所在,他带着人落下之后,道:“袁大匠可在这里休息一晚。”


    袁大匠却是道:“不必了,你们想知道什么,现在就可以问,最好早点把那些人抓起来,那我也可早点放心。”


    张御看了看他,道:“我本以为袁大匠是会替一些人做隐瞒的。“


    袁大匠霜白的眉毛耸动了一下,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替他们隐瞒?如果不是这些人,我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暴露出来?”他看向张御,道:“你们应该是通过仇同的线索才找到我的吧?”


    张御颌首道:“确实如此。”


    袁大匠冷笑道:“其实我之前根本没有让仇同去劫人,全是我一个学生自作主张,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么做反可能暴露我们,所以我料他也是受人指使,为的就是顺利把我暴露出来,呵呵,我现在成了他们的一个弃子。”


    张御眸光微闪,道:“那么袁大匠所说的他们又是谁?”


    ……


    ……


  第两百二十九章 光州

    还能有谁?”


    袁大匠冷笑一声,“谭从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还能鼓动我学生下手的人还能是谁?就只有那位了。”


    张御道:“袁大匠可有证据么?”


    袁大匠摇头道:“那可没有,就算这次把我暴露出来,也未必是他亲自交代,但至少得到了他的默许,不然你们没可能这么快找到我。”


    张御思索片刻,那个人身份更为敏感,仅凭袁大匠一面之词,而没有切实的证据,是不可能拿那个人如何的。


    他道:“袁大匠想也知晓,我如今正在追查造物人的事,关于此事,袁大匠又知道多少?”


    袁大匠点头道:“我事自是清楚的,这么说吧,早些时候大部分不曾登造录册的造物人都是由我经手的,我可以给玄正我所知道的所有名单,但那肯定不是全部。不过玄正可要做好一些准备了,那里面有些人可不太好抓。”


    张御道:“袁大匠说是早些时候?“


    袁大匠道:“十年前我被军府抽调去主持打造玄甲,军府看管严密,不方便再做此事,这事情就交托出去了,但我并不知道具体谁是我的接手人。”


    张御道:“你们是如何让那些造物人去替代原主的?”


    袁大匠道:“我所打造的那些造物替身,其原主都不是刻意去挑选的,大多数原主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自然亡故的,只是我不能确保,在我离开之后是否还延续这个规矩。”


    张御这时看向他,道:“那么我还要问一句,你们为什要这么做?你们的用意又何在?”


    “用意?”


    袁大匠回望了一眼张御,沉声道:“我们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想让天机院获得洲中更多的支持,并由此推动造物技艺的进步,摆脱对你们修道人依赖。玄正名单所见到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天机院的支持者。


    我虽被你们拘拿了,可我直到现在也不后悔如此做,如果没有造物技艺长足进步,我们在对抗泰博神怪时,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的玄兵、还有这么多的斗战飞舟和披甲之士。


    在百年前,只有修道人和一些身披神袍的军士能够对抗那些神异力量,而无论是神尉军还是玄兵,都是作为你们修道人的依附而出现的。”


    袁大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个庐棚,道:“可现在却是不同了,我们不必再依靠你们修道人的庇佑,现在哪怕一个普通人手持玄兵,都能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力量,我们已是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


    说话之间,他语声中逐渐多出了一丝激昂和骄傲,“不止如此,在得到了这些造物替身的支持后,这六十多年,青阳上洲所取得的造物技艺已然在某些方面凌驾在诸洲之上了。


    特别我们的外甲技艺,更是堪堪接近到了上位修士的程度,现在只有玉京天工部因为吸收了各洲人才,才稳稳压过我们一头。但如果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有了更多人的支持,我们说不定能够赶上去。”


    张御看着他那略显激动的神情,道:“只是如此简单么?”


    袁大匠道:“当然,不然还能怎样?当初打造那些造物人的时候,我们都是怀揣着同样的想法。莫非玄正以为我们会用造物人来颠覆青阳洲么?


    那又怎么可能!


    莫说有玉京在上面,我们这些大匠也不可能去如此做,不过有一个人的想法可能和我们不同……”


    他沉吟了一下,“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想法不同,那么就是根本方向上的不同了,但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我也不想去知道,至少在他没有妨碍到我之前是如此……”


    张御能得看出来,其人所言并非伪饰,再是问了几句话后,就道:“那便请袁大匠把造物人名单予我。”


    袁大匠爽快道:“给我纸笔,我这就给玄正写出来。”


    张御站在未动,但是远处却是有纸笔凭空飘了过来,落到袁大匠身前。


    袁大匠霜白的眉毛挑了一下,他拿过笔,只是握到手里的时候似乎不太顺手,嘀咕了一句,随后刷刷落笔,不多时就写了满满一张纸。


    写完之后,他习惯性的把笔收入兜内的口袋内,随后将纸递上来,道:“所有我经手的未经造册的造物人都在这里,我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做了记号,玄正按此找寻,就能把他们都找出来了。


    不过要动手的话最好快些,这些人知道我被抓,凡是明白自己根底的,一定不甘心束手就擒,他们要么来灭我的口,要么就是想办法逃离青阳。”


    张御目光落去,把名单都是看了下来,值得庆幸的是,两府一些他所知晓的重要人物并不在这个名单之中。


    但这并不能说,这些人就都没有嫌疑了。这十年来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这实在不好说。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对方把袁大匠给抛出来,显然不是为了顶谁的罪。


    这正如袁大匠自己所言,他只是一个弃子,现在暴露出来,当只是为了拖住他的手脚罢了。


    那么从这个方面来说,所谓造物人的事,在整件事之中其实并不是最为重要的,还有东西掩藏在更深处。


    可连这等事都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此辈真正所重视的呢?


    他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想,可对方某种意义上用的是阳谋,现在他也不可能抛开眼前之事而去追究那些。


    他思索良久之后,便把时悦唤过来,道:“时道友,我要去往光州一趟,你们把袁大匠带去良州关押,这个人很重要,不容有失。”


    时悦拱手道:“玄正放心便是。”


    张御吩咐之后,便就在众人目注之下遁光而起,化一道青虹往青阳上洲洲治所在光州而去。


    光州位于青州正中,北为望州,南为观州,东西两侧则是卫军驻地所在。


    整个州城位于大青榕的一根抬升而起的枝干之上,有若凌空之城。


    他在飞遁半个夏时,人还未至,便远远就见得一层层光芒从远天之中绽放出来。


    此是琉璃之光,光州州城建筑使用了大量的玉琉璃,天阳一落,光辉熠熠,耀射万丈,若日高悬,也是如此,才有了光州之称。


    而随着他逐渐靠近,周围的飞行造物逐渐多了起来,这个时候,一座巨大跨空飞桥自左侧的云雾之中现身出来,上方有一道道穿梭往来的流光烟霞。


    此是穹桥,此物跨连州郡,本是用来快速调集军力的,不过在光州这里,早已是开放给了民间使用。此刻上面满是一驾驾依靠穹桥之力飞驰往来的造物舟车。


    他只是撇了一眼,遁光倏然一疾,轰然遁破重云,自穹桥上空飞速横越而去。


    随着前方的云雾不断被分开,眼帘之中那位于巨大横枝之上的州城也是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却有三条造物蛟龙朝他迎了上来,不过他紫星袋中的玄正印信却是放出一道光亮来,那些蛟龙长吟一声,未有再上来,而是让开了前方道路。


    他没有去理会这些造物蛟龙,遁光再闪,若流星经空,霎时来到了光州上方,到了近处,可以见到光州之外有一根根大青榕气枝的垂下,仿若帘幕一般回护在周围,生机几乎是满溢出来。


    这些枝条也是引得许多只存于天夏的灵禽和异兽在上面飞翔攀跃,并时不时发出悠长清越的啸鸣之声。


    他立天中,目光往下落去,视线移动片刻之后,便就注意到了居于州西的一座完全用坚石砌筑的衙署,其单独占据了一大片空地,与远处那些焕发着流光溢彩的精美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那就是他此行目的地,光州检正司总司所在。


    他把遁光一转,往那一处飞去,到了近前,就化一道青色光柱,霎时落在衙署之前的广场之上!

    站在这里值守甲士们见得这光柱从天而降,不由一惊,随后便见一个袖袍飘荡,浑身被云雾青光所笼的年轻道人自光芒之中走了出来。


    负责这些甲士队率也是有眼力的,当即认出了来人,立刻回头道:“赶紧通禀主事,是玄府张玄正到了。”


    他吩咐一下,立刻有甲士抱拳而去。


    主事薛治很快得到了禀告,亲自自衙署里迎了出来,待见了张御,他肃容一揖,道:“张玄正,在下检正司主事薛治,玄正此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现在检正司的权柄几乎都是被张御接了过去,他得了蒙严的吩咐,也是暗中配合,不过之前张御至多只是以书信交代事宜,现在却是忽然到总司来,他隐隐感觉到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张御言道:“我此来有要事需见蒙使君,请薛主事代为通传一下。”


    薛治没有犹豫,肃然言道:“玄正请稍等,我这便寻人通禀。”


    两人正说话之间,张御忽然心有所感,他抬起头来,往天穹之中看去,便见一道青金之色的烟霞铺满天穹,自东而来,以浩荡之势隆隆往西方而去!


    ……


    ……


  第两百三十章 发动

    那一道青金色的烟霞铺天盖地,笼罩整个天穹,此刻不止是张御一人,整个光州乃至青阳上洲的人都是可以见到这等奇景。


    张御望着这一幕,他立时明白,这是竺玄首如同此前所言一般,前往域外去与那位对手一战了。


    不过这位莫看平时一副淡泊模样,从不插手洲内之事,可是有其人在那里无其人在那里,那完全是两回事。


    在此之前,洲内一些小的暗流是有,可是大的风浪却也是完全掀不起来。可现在忽然离去,若是有什么事,那却是极易发生在这段空隙之内。


    薛治这可同样见到了这景象,他沉吟一下,随后问道:“敢问玄正,那是竺玄首么?”


    张御微微点头。


    薛治没有再多问,不过他的神情也是变得异常严肃。


    作为检正司的主事,成天与阴私鬼祟打交道,他对洲内情况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刻他也与张御一样,意识到了竺玄首这一离开,洲内肯定有许多人会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他侧过一步,道:“玄正,请到衙署里面说话吧。”


    张御收回目光,点了下头,往衙署之内走入进去。


    跟随薛治进入了内堂之后,等了没有多久,一名貌相威严刚毅,留着长髯,身着玄黑色御使袍服的老者自外走了进来。


    到了里间,他望见了张御,便正容一礼,道:“张玄正。”


    张御自座上起身,把袖抬起,端手一礼,道:”蒙使君。”


    两人各自述礼之后,就在座位上落座下来。


    蒙严打量了一下张御,只感觉后者给他的感觉与那些在玉京见到的有道真修有些相似,但又有很多不同,似是望去神气更为飘渺,似是更类仙真。


    他一抚须,道:“说来这还是我与张玄正第一会面,敢问玄正来意?”


    张御回言道:“蒙使者当是知道,我近来一直在追查造物人之事。”


    蒙严颌首道:“我知道此事,也查看过了之前玄正提供的范大匠的证词和证据,先前玄正似一直未曾对此辈动手。今来寻我,是不是有了决定?”


    张御道:“经我调查,两府之中有不少都被造物人所取代。”他看向监御使,缓缓道:“包括两府一些高层。”


    蒙严神情不变,他点了点头,道:“果有此事么?那么张玄正又是如何鉴别的?”


    张御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看着蒙严道:“这是一位大匠所造,此物带在身上,两个夏时内不离身,若此物不变色,便可证明其并非造物人。”


    蒙严颌首道:“此物可否给我一观?”


    张御松开手指,任由玉佩便就飘过去,蒙严毫不犹豫将这东西拿了过来,当着张御之面悬挂在身侧,随后便就坐定不动。


    张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那里静静等候结果。


    自如此默坐有两个多夏时后,他目光转去,见那玉佩始终未有变色,而蒙严身上也未有其他遮蔽之物,如此可以认定,这位监御使的确不是什么造物人。


    不过他也未再去提此事,而是从袖中直接将那份袁大匠亲笔书写的名单取了出来,依旧是送去蒙严面前,简略言道:“昨夜我去了营州,擒拿了袁大匠,这是他的供状。”


    蒙严神情一肃,作为监御使,洲内上下稍微重要一点人物他都是一清二楚,袁大匠作为打造上乘玄甲的主要大匠之一,他自然是非常了解的,只倒是没想到这位竟然涉及到了造物人替身的事情。


    他接过那张供状,目光落上去,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在把名单详细看完之后,他抬头道:“张玄正是什么意思?”


    张御道:“虽然这只是袁大匠一个人的供词,但是我以为他的话是可信的,现在这个时刻,这些人若不及时处置,那么会生出更多的乱子来,我建议把即刻这些人全部拘拿,而后再逐个鉴别。”


    蒙严抚下了胡须,目中隐现精芒,抬头道:“非常之时用非常手段,好!就按玄正的意思办!”


    换做之前,一下抓拿这么多人,他或许还会斟酌一二,可是方才天中那弥散的烟霞且是代表了竺玄首已是离开了青阳。


    他很清楚,这位一走,很多以前不敢冒头的人说不定就有胆量跳出来了。


    他能做到一洲监御使,自也是有魄力有担当的,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手软,他必须以最快速度将这些可能引动内乱的东西提前掐灭。


    张御见他如此果断,不觉也是点头,道:“此事必须尽快,若是监御使无有什么交代,那御便回去安排了。”


    蒙严道:“张玄正,你那种玉佩可还有么?”


    张御道:“还有不少。”


    蒙严当即站了起来,道:“再给我些许,我稍候去见洲牧和都尉,张玄正那里要如何做尽管放手,两府这里的事情自由我来担着。”


    张御看了看他,便一拂袖,将数枚玉佩摆在了案上,而后抬手一礼,便就走出去了。


    蒙严上前拿起这些玉佩,沉声吩咐道:“来人,准备车驾,我需往都尉府一行。”


    外海之上,唐丰看着西方那半天青色,尽管因为浊潮遮掩之故,到了这边他仅仅只是看到了一些淡薄的云气。


    可即便如此,那里面所动荡的力量他依旧能清晰感觉到。


    那是独属于元神修士的力量。


    他凝注着那里,目中露出向往之色,嘴上喃喃道:“元神行遁,气布乾坤……”


    只是这个时候,他随身携带的星袋忽然一动,似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未等他反应过来后,便已是飞空远去了。


    他摸了一下,才是意识到,走得东西是那柄“无光飞刃”。


    他心下略微有些奇怪,白秀告诉说百天过后才会自行回返,可现在却是提前了许多。


    不过他也没有多少在意,因为这东西虽好,却并无法对修道人下手,放在他这里就是一个无用之物,离去了就离去了吧,不管去到哪里都与他无关了。


    再看了眼天穹后,他转身回到庐棚之中,再度往地宫之内走去,循例给供台上香。


    这些天来那上面始终没有动静出现,不过他也不曾放弃,仍旧是在这里坚持着。


    除了心中有所期盼外,他也是发现,在这里修行呼吸吐纳比在凤湘岭那里好上许多,倒不愧是自家老师的潜修之地。且在这里他也可避开凡尘俗扰,顺便梳理一下心境。


    在拜过几拜之后,他准备如往常一般出去,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供奉在上牌位却是嗡的一声,绽放出了一道金色的烟霞。


    他不觉一怔,随后露出了激动之色,伏拜在地,到:“弟子唐丰,拜见师祖!”


    不过等他拜了几拜,再度起身之后,却是发现那动静已是消隐下去了,不过在前方光芒照落的地方,却是出现了一行金色字迹。


    他凝神看过后,又是对着供案一拜,道:“弟子谨遵师祖吩咐。”


    而同一时刻,外海另一处岛屿之上,乌制院撑着拐杖来到了天台上方,他接过一名护卫递来的特制窥筒,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便就望见了那漫天的金青之色。


    他神情之中露出了激动之色,道:“这是,这是是那位离开了么?”


    那护卫道:“是的,应该是那位离开了。”


    乌制院回头道:“能够确认么?”


    那护卫慎重道:“在我看来就是如此。


    乌制院在原地走了几圈,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还是再等等,再等等,洲内稍候当会有确切消息传来。”


    他这里距离启州并不是太遥远,等了没有多久,芒光传讯便就已是到了,他在看过之后,终是确认那位已经离开了青阳上洲。


    他这下彻底放心了,立时回去找到了韩大匠和金大匠二人,情绪高涨道:“诸位,竺玄首已走,现在无人可以阻挡我们了,我们已经可以开始我们的计划了。”


    金大匠却是谨慎一些,提醒道:“制院,开始之前,是不是要请示一下总院?”


    乌制院一怔,随即醒悟过来,道:“对,对,你说得对,什么时候开始,这还需要由总院来决定。”


    他立刻叫来自己的亲信,道:“马上给用秘塔给总院传讯,说我们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可以发动了,送出传讯后你就在那里等着,有消息马上来报我,”


    那亲信一拱手,道:“制院,我明白了。”


    天机院总院之中,方谕中坐在天机院一处地面望台之上,隔着那通透的琉璃壁前望着那一道青金色的烟霞。


    尽管竺玄首已然离去,然而其人所带动起来的烟霞却是经久不息,仍然徘徊在天穹上方。


    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名全身笼罩在外甲之中的高大造物甲士走了进来,而其身上所着外甲,看去却是与明校尉、莫若华身上所着外甲相仿佛。


    他来到方谕中身后,一抱拳,沉声道:“总院,乌制院那边传讯来请示,问他们是否可以发动了?”


    方谕中并未回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去告诉他,可以开始了,但记得,我不希望看到失败。”


    ……


    ……


  第两百三十一章 前奏

    张御走出衙署大堂之后,立刻找上了等候在外面主事薛治,并把那份名单递给其人,道:“薛主事,照着这份名单拿人。”


    薛治拿过名单看有一眼,他丝毫没有被上面的名姓所惊到,面容十分平静,只是道了一句:“属下立刻去办。”


    张御对着他道:“薛主事放心去做,这等时刻不必顾忌太多,我稍候会让玄府全力配合你。”


    洲府里面的那些造物人替身还好,检正司的力量足以对付,但是这一次还涉及到不少军府之人,有些人甚至还是校尉之职,那就不是那么容易抓拿了。


    虽然洲中的军队非是一家一姓的军队,没有军令,在没有遭受外来袭击的情况,任何一个将领都休想调动底下军卒,但是需要防备的是他们身边可能存在的造物甲士,还有他们极可能掌握了不少威力巨大的兵器。


    而有了修士的配合,能够避免很多意外情况。


    薛治自然是应下,把这些人抓起来不难,但要控制好局面不出问题,那便十分不容易了,有修道人在那是更好。


    他没有多说废话,一揖之后,就下去安排事宜了。


    张御这时抬头望了一眼,衙署正堂上面的匾额高挂在那里,金朱色“检正”二字在阳光之下十分清晰明亮。


    他略一思索,随后心意一转,轰然飞遁而起,直往青阳玄府而来。


    光州东南,出去不过两州之地就是巨州,加上他稍稍加快了一些遁速,只是十来呼吸之后,就来到了安寿郡内,并远远望见了云雾之中耸立的鹤殿。


    他把遁光一压,在鹤殿之上落下,见恽尘一个人站在那里,其人此刻已是换上了一身玄首袍服,正看着上方那弥漫天幕青金色烟霞。


    他立定之后,抬袖而起,端手一礼,道:“恽玄首。”


    恽尘回神过来,神容一肃,稽首回礼道:“玄正有礼。”他看了看四周,感叹道:“老师已去寻那人斗战了,今后的玄府,就要倚靠你我了。”


    张御心下一转念,道:“竺玄首在时不曾提及,敢问恽玄首,却不知对面那一位是何来历?”


    恽尘摇头道:“老师对这一位也很少提及,说我功行未至,知晓也是无用,但从以往的只言片语中,我推断这一位过去很可能也是玄府修士。”


    张御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隆隆声音传至,而后是一阵阵剧烈风流过来,将两人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此刻若是由高处往下去看,可以望见整个大青榕的气枝都在微微晃动,而在数万里之外的荒域之上,一团青金色的烟霞和一大片滚滚而来的黑雾对峙着。


    两者之间还未真正对上,然而只是气机之上的碰撞就引动的一阵阵向四面八方吹袭冲击狂风气浪。


    此刻便是相隔极远,张御也能感觉那等威势,那无疑就是元神之力了。


    修士到了此境地之中,自身的神异力量已然到了另一个层次之中,能够动用法力威能更是轻易搅动山海地陆,完全不是此前可比了。


    不过竺玄首是一位真修,他不知玄修一旦修炼到了此等境地,届时又会是如何一番景象?

    恽尘见他望向东方,走上来道:“玄正无需担心,老师说过,一旦与对手相争,法力动荡之下,势必会去到界层之外,不会波及到洲域之内。”


    张御道:“这我倒不担心,我今回来这里,主要是寻玄首说一些事。”


    恽尘神色一正,道:“玄正请言。”


    张御将造物人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他道:“除却那些造物人之外,我怀疑此辈底下还隐藏着更深的鬼谋,我需要调动玄府大部分人手将此追查到底,希望玄首能够允准。”


    此前竺玄首对外间之事保持着一概不过问的态度,对他的动作也算是默许了,而现在竺玄首已走,换了恽尘上位,他自也是需要一声招呼。


    恽尘这时却是忽然想到,竺玄首在临去之前,曾提过要他注意内患之事,他感觉或与此有关,神情也是认真起来。


    他也不想自己方才担任玄首之位,洲内就生出大乱子,故是言道:“玄正尽可随意调用人手。”他看了看外面,“玄正也不用担心,待得青阳轮归来,那一切鬼祟之辈皆是无可能翻得起风浪来。”


    张御与他议定过后,便就离开玄府之后,驾遁光直接回了良州庄园,随后立刻传令让所有修士配合检正司行动,并且命一人送信去往域外曹度处,告知后者自己这里已经开始动手了。


    而此时此刻,一道道芒光传讯也是从检正司光州总司传递出去,各州郡的检正司分司在接到传讯后,立刻便是行动起来,纷纷出动人手抓捕名单上的造物人。与此同时,众多玄府修士也开始开始遁光在各州郡之内穿梭往来,配合检正司的行动。


    天机院海外岛屿之上,乌制院在发出传讯后,就一直在那里等候着回复。


    但是连续几天都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回来,这令他有些急躁又有些不安,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计划到了这一步,已不是说停下就能停下的了,也不是任何人能阻挡得了。


    他决定再等上几天,若是还没有任何回音,那么他决定自行发动,不去管总院那便如何想了。


    时间又是过去三天,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自远空飞来了一驾飞舟,并且从芒光传讯来看,这是自总院过来的。


    哨塔立刻将消息传了下来,乌制院不敢怠慢,连忙带着院内的卫队自地堡里迎了出来。


    飞舟来到海岛上空,沿着分开的舱门往地下而来,在泊舟平台上停下来后,舱门旋开,便自里出来一个一丈高下的幽金色金属巨人,他迈动的脚步沉稳有力,光只是移动过来,就给人予沉重的压力。


    他在走出来之后,看了下在下面等候的乌制院等人,眉心光芒一闪,随身上外甲往那里消融退去,显露出来一个四十余岁外貌,光着头颅,脸庞线条轮廓分明的中年男子。


    乌制院心头一震,道:“魏护卫,你怎么来了?”


    魏护卫沉声道:“总院收到了乌制院的传讯,让我督促计划的执行,总院说,他不希望看到失败。”


    乌制院心知肚明,这位就是总院派来监视自己的,不过只要能继续执行计划,他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他连忙表态道:“请总院放心,我们准备得很稳妥,为了这个计划,我们……”


    魏护卫沉声打断他的话语,道:“乌制院不必和我解释这些,我也不懂,但我只看结果。”


    乌制院看着对方半点波动都没有的眸子,心中忽然一跳,背后也是冷汗渗出,


    他此刻忽然明白了到方谕中那句话真正的意思,若是计划顺利还好说,若是执行的不顺利,那么他们就不会再被方谕中看到了。


    不过他对这次计划十分有信心,所以定了定神,道:“魏护卫是否要休息一下?”


    魏护卫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道:“可以。”


    乌制院一挥手,道:“给魏护卫安排一个房间。”


    立刻有一个看去温和有礼的人走上来,对魏护卫拱手一礼,道:“尊驾请随我来。”


    魏护卫一声不吭,跟着那个人离去了。


    乌制院见他离去,心头微松,虽然多出来一个监视他们的人,可不管怎样,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他直接来到了最底下的舱室之内,金大匠和韩大匠二人正带着所有手下师匠围着一个琉璃舱,那里面飘荡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里面的液体不断被抽走,再换一批进去。


    乌制院撑着拐杖来到近前,他找到了金大匠,问了一句,道:“怎么回事,没有问题吧?”


    金大匠道:“韩大匠提议,虽然复体可以记录他所遭遇的一切,可是我们也需要及时观察和调整……”


    乌制院皱眉道:“你们准备怎么做?

    金大匠看了看四周,道:“前两天我们出外搜索的人找到了那枚失落在外的神目,已经拉了回来,我们得以看到了一些东西,虽然很模糊,但是也给了我们不少启发。


    韩大匠建议,若是复体能达到预期,并能利用那些手段,那么就能驾驭用这东西将我们所需看到的信息传递给我们,只这里面,我们还需要再打造一些配合用的物件。”


    乌制院自己也是大匠,能够理解这作法对他们所能带来的帮助,他道:“那需要多久?”


    金大匠看他语气松动,马上道:“制院放心,耽搁不了多久,最多五天。”


    乌制院想了想,顿了顿拐杖,道:“两天,我只给你们两天,不管成不成功,都必须开始计划。


    总院那边虽然用袁大匠作弃子,暂时拖住了玄府那位的手脚,可是真正能拖多久实在不好说,我们已经耽搁了很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金大匠严肃起来,道:“明白了,就两天,”他顿了下,道:“制院放心,等这两天过去,一切就都会不同了。”


    ……


    ……


  第两百三十二章 计划

    乌制院对于下来的事没有再去干涉和过问,他耐心等了两天之后,又一次寻到了金大匠,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金大匠虽然两天两夜没睡,可是事先服下的药物却是依旧让他精神亢奋,他道:“很顺利,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乌制院诧异道:“只是两天时间,你们真的完成了?神目这东西,以前我们就没找到过好的运用方法,你们这次是怎么做到的?”


    金大匠道:“制院,其实我们只是取了一个巧,至于到底能不能成,我们还不知道,还要过后再看。”


    乌制院没有再多问,而是慎重道:“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金大匠正容道:“随时可以。”


    乌制院马上吩咐身后的亲信,道:“去把魏护卫找过来,说我们就要开始了。”


    过了没有多久,那亲信转了回来,在他身后则是跟着魏护卫和两一男一女二人,看衣着配饰,这是两个师匠。


    乌制院之前没见过这两个人,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魏护卫出声道:“乌制院,这两位师匠是随我一同从总院过来的,他们负责把这次计划执行的过程记录下来。”


    乌制院一听,虽然心里有些抗拒,可面上却也只能作出一副欢迎的姿态,并还对着那两人礼貌的点了下头。


    他示意了一下,金大匠立刻走上来,抬手一礼,道:“魏护卫,还有两位,请随我来吧。”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当先往前走,乌制院和魏护卫则跟着他而来。


    众人沿着这一处工坊的舱道往前走,并由一个升降井道进入一个封闭的地下空间内,再沿着一条长长舱道行走着。


    走了大约半刻后,前面出现一座金属墙壁,乌制院拿出一块玉符拨弄了一下,金属墙壁向西面八方分开,随后显露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有着穹顶的巨大工坊。


    它像是用一块块不规则的金属方块拼合起来的,四面八方都是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上百名师匠正围拢在一个金属台座之前,台座上方是一个通透的琉璃舱,里面有一个低着头,漂浮在一团水液那里的年轻男子。


    他黑色的长发在水中如丝绦一般飘荡着,身上则是披着一层贴合身形的有类金属的长袍。


    魏护卫看了一眼,道:“你们要放出去的就是这个人么?”


    乌制院道:“是,不过他只是一个复体。”


    魏护卫虽不是工匠,可也略微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个并不是正主,而只是一个仿造品,他道:“这里有什么区别么?”


    金大匠将话头接过,解释道:“因为那具正体十分珍稀,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们不能把他当消耗品使用,所以我们造出了几具复体。


    下来我们就打算将复体放出去检验成效,要是有什么地方有缺陷的,我们还可以再在其他复体上进行改进,最后就能逐渐达到完满的程度了。”


    魏护卫不懂这些,他向身边那个男师匠问道:“这个步骤是必须的么?”


    男师匠道:“这是正确严谨的做法,我也同意这么做,只是同样,这里面的消耗也多出了许多数倍。”


    乌制院立刻意识到,这两个师匠地位似乎比自己所想的更高,他马上表态道:“是的,每一个复体都需耗用大量的珍稀材料,如果没有总院在后面支持,我们也无法完成这些。”


    男师匠笑了笑,拿出一块玉板,用笔在上面飞快而流畅书写着什么,看去是把两人的话语记录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道:“乌制院,你们之前递交的报书并不清晰,你们采用的是哪一种复体技艺?”


    乌制院马上道:“一部分是我们自己的技艺,还有一部分就是从外面交换得来的。”


    男师匠点点头,道:“正体在哪里?我可以看一看么?”


    乌制院犹豫了一下,搪塞道:“为了确保安全,那里用了特殊的办法进行封闭,就算是我,进去也非常不方便,需要用半天时间开启封关,我看不如改天吧,我们今天还是先把复体唤醒,如果顺利,正体总是能够见到的……”


    那男师匠也没再坚持下去,而是继续在玉板上写着什么东西。


    乌制院感觉自己不适合再在这里说下去,他借口下来唤醒复体需要自己看着,命身边亲信招待好二人,随后就与金大匠离开。


    他在众多师匠的注视一下来到琉璃舱前,看了一下时晷,神情严肃起来道:“再过半刻就是整时,准备开始唤醒复体。”


    金大匠道一声是,而围拢在这里的众多师匠也是有序的分开,陆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魏护卫看着那琉璃舱中的人影,他这时侧过头,对那男师匠问道:“窦师匠,其实我一直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你知道么?”


    男师匠略一沉吟,随即露出笑容道:“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唔,这个事情有些复杂,我就挑简单的说下,数十年前,为了方便应付更多的战争,在各个战场上投放更多的战力,当初天工部曾经有过一场争论,那就是对于造物路线的争论。


    意见最后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在神袍的技艺上继续发展,这样即便是普通人,只要披上这些袍甲,就能拥有超越凡尘乃至对敌神异力量的能力,如今的神袍玄甲多数出于这一派的发展,比如魏护卫你身上所披玄甲就这一派高超技艺的体现之一了。


    而另一派……这一派则是认为应该如当初推动玄修一脉的发展一样,设法打造出造物修士去补充战力,甚或取代玄修乃至……”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才又道:“因为某些原因,后面一种意见被打压了下去,前一派成为了主流。但是后一种意见并没有完全的消失,一些大匠仍在努力尝试这个可能。


    但是打造造物修士是非常困难的,若单纯只是打造出一个造物人,然后再去学习道法的话,那可谓毫无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天夏子民多生养一些人口来的有用。除非是能像外甲一样,只要在打造出来后披上就具备一定的战斗能力。


    好在这个时候,有一名曾经修炼过玄法的大匠提出了一个想法……”


    魏护卫听得入神,忍不住道:“什么想法?”


    男师匠道:“玄法一脉靠的是神元,只要有足够神元,那么修士修为和境界就能迅速提升,理论上在极短时间内就能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修士,而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是神元盈满!”


    “而要是能寻到这样的人,并利用其人造出复体造物,再利用观察者灌输给修道人的秘传章法,那么造物修士只要一打造出来,就能拥有强大的战力了!”


    “只是天生神元盈满的人十分难找,就算有这样的人,通常也被玄府保护的很好,计划也就卡在了这一步。


    但是这一派的人并没有放弃,不但在青阳洲内找寻,还派遣人手去各洲搜寻,更在几十年前就派遣造物人去往各个都护府,去到那些玄府力量稍显薄弱的地方寻觅。


    当然,光有这个还不够,这里面还有无数需要克服的困难。


    这几十年这一派的人一边发展技艺,一般找寻这样的人。


    可是几十年下来,依旧没有收获,直到……”


    他看向前方那个琉璃舱中的人影,道:“直到一年前,我们终于在东庭都护府终于找到了他。”


    魏护卫听到这里,心头也不禁涌起了一股震动,若是对方说的不错,那么这个计划至少已是延续了六十年以上。


    不过他即便只是一个护卫,却也不蠢,而且对修士也是有一定了解的,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不妥当的地方。


    他质疑道:“可是就算你们造出了这等造物修士,也未见得能和现在最上乘的外甲相比,条件还这般苛刻,那真的有用么?”


    他还有一些话没说出来的,当年这个派别遭受到了打压,那么上面显然有人不允许这么做,这一关又是如何绕过去的?

    男师匠微微一笑,道:“魏护卫说的不错,所以眼前这一步其实还不是计划的全部,还有第二步计划,这一步才是真正的关键。”


    至于什么关键,他并没有说。


    魏护卫见他收口,自然也就没多问,前面这些事情因为已经在做或者已经做出来了,他知道无妨,可那些还没开始的计划,就不是他此刻应该知道的了。


    而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乌制院这时则是带着金大匠走了过来,他对着魏护卫和那个男师匠说道:“因为这个复体能发挥多少力量还不好说,我们需要看看他的力量上限在哪里,同时还需要搜集到更多信息,所以我们要选择一个投放之处。”


    金大匠道:“我们之前是准备将复体投入那些域外道派之中进行检验的,可是现在这些人都被那位张玄正归并回玄府了,那样就不合适了。”


    乌制院道:“实际上洲内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不妥,引发的动静也太大。”


    魏护卫道:“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做?”


    乌制院道:“其实我们已经选好了,有一个地方最为合适,也最易试出复体的力量,”他顿了一下,看向魏护卫等人,缓缓道:“灵妙玄境!”


    ……


    ……


  第两百三十三章 复体

    魏护卫听到他们准备将复体投落到灵妙玄境,先是吃了一惊,可再是一想,确实没有比那里再为合适的地方了。


    灵妙玄境的真修一直是自己关起门来修行,与洲内没什么往来。


    玄镜里面到底有多少中位修士不好说,但是中位顶端的修士肯定不会占据很多,其中有几个较为厉害的还被玄府玄正张御给斩去了修为,威胁可以说是近一步削弱。


    而在灵妙玄境之中就算闹出什么事,这些真修碍于脸面,也未必会传到外面来。


    那男师匠这时笑了笑,道:“灵妙玄境么,我也觉得很合适。”


    乌制院看了看两人,见他们并不反对,便道:“那便就这么定下了。”这时一个师匠跑到身边,低声道:“制院,可以开始了。”


    乌制院对魏护卫等人点下头,就撑着拐杖再度来到前方,他看了下时晷上面的漏刻,心中默算了下,道:“开始唤醒。”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出,在场百余名时间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场中一时变得也是针落可闻,哪怕是魏护卫等人,此时也是感觉周围的气氛一时充满了压抑和紧张。


    琉璃舱中,那本来充盈整个舱体的水液开始徐徐下降,在被逐渐抽离出去,而里面站着的那个身影尽管失去了水液的浮托,却并没有因此倒下,而是稳稳站定在了那里,本来漂浮的黑色长发也是垂落在了身后。


    待水液全部退尽之后,又是一阵烟雾充塞进了舱体之内,好一会儿之后,那烟雾才是徐徐散去。


    乌制院凝注琉璃舱,沉声道:“打开舱门。”


    一个师匠紧张的把手放在了一块金属板上,而后用力向下一按,听得一声轻微响动,那琉璃舱体一旋,被收入了上方的顶舱之内。


    随着残余烟雾的散开,里面那个年轻人显露在了外间,此刻他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的脸庞。


    这是一个看起来俊美的年轻人,好似只有十七八岁,黑色长发一直垂到腿弯,他身形比例完美,整个人看去就像经过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他的眸子幽黑无比,神情冷漠平静,在烟气完全散开后,便沿着金属台座的阶梯一步步走了下来。


    “他的气息……”


    魏护卫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年轻人在走出舱室的时候,气息还是很微弱,可是随着其一步步走下来,那气机却是变得逐渐强盛。哪怕此刻没有显现出任何神异力量,他也是从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威胁。


    那个男师匠道:“魏护卫,为了这个计划,他们之前给洲内修士打造了很多观察者,这些观察者记录了每一个修士用过的秘传章法、观想图还有各种经验感悟。


    而他们通过事先设立在青阳上洲各州郡内的霜灵晶,将这些信息记录在内,随后植入复体的意识之中。


    这样复体一苏醒,就可依靠搜集得来章法和经验,迅速突破提升,并于短时内达到目前所够达到的最高境地。”


    魏护卫道:“霜灵晶是什么东西?”


    男师匠道:“那是霜洲人的一种技艺,具体很复杂,这东西原本只有霜洲人能用,不过洲内拿来后,又做了一番改动。魏护卫只要把这东西想成军中传递信息收集信息的哨台便就可以了,它所起到的作用也是相类似的。”


    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际,那个年轻人已是走了下来,他平静的看了眼众人,随后目光移到了魏护卫的身上。


    魏护卫眼瞳一凝,此时心中的威胁感应猛然放大了,他忍住唤出外甲的冲动,稳稳站在那里不动。


    乌制院这时走了上去,对着那年轻人道:“从此刻开始,你的册名就叫乌子辰。”


    那年轻人的目光收了回来,他抬起手来,对着乌制院拱手一揖,平静道:“是,乌子辰见过制院。”


    乌制院满意一点头,他一伸手,便有亲信将一枚金属书简放在了他手里,他随后递给那年轻人,道:“看一下。”


    乌子辰低下头,伸手接过那金属书简,看了几眼之后,眸中光芒忽有照落在上,这东西就化为了窸窸窣窣的铁屑,散落在了地上,他抬起头,道:“看完了。”


    乌制院回转头,对金大匠道:“老金,你们的那个安排呢?”


    金大匠急忙关照了一声,立刻就有两个役从走到一边,随后就把两个载在推车之上的巨大的神目推了过来。


    乌子辰看了那神目几眼,他伸手出去,立刻有一团心光绽放出来,将其中一个神目整个笼罩了进去。


    而后就看见此物在光芒之下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凝聚成了一粒鸽蛋大小的珠子,并向他飘了过来。


    他一把将之抓在了手中,再往额头之上一按,此物居然就这么没入了进去,只是他放下手来后,那里却是看不到半分痕迹。


    金大匠松了口气,对乌制院道:“制院,没问题了,有另一个神目在我们这里,下来他所能看到的场景,我们都能看到。”


    乌制院不由点头,他一抬手,道:“开启通道。”


    随着他命令一下,上方的穹顶顿时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向上去的幽深通道。


    他对乌子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么就出发吧。”


    乌子辰抬起头,上身忽然绽放出一团明光的光芒,由于光芒太过强烈,大部分人都是不由自护遮住了眼睛。


    待光芒散去之后,乌子辰已然不见了踪影。


    魏护卫看着上方的同道,他对乌制院道:“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控制他的?”


    乌制院言道:“那是一种植入血液和脑颅之中的造物。还有他的记忆,也是我们赋予他的,不过,到底是否能绝对控制他我们也不确定。”


    魏护卫神情一沉,道:“不确定?我不喜欢这个说法,希望你们能有一个解释。”


    方谕中明确说过不希望看到失败,可这些人做事居然自己也不确定,这立时引发了他的警惕。


    乌制院解释道:“魏护卫,神异力量是最莫测难料的,就如魏护卫身上的外甲,到底能发挥出多少力量,能运用到何等程度,还是要具体披甲的是谁。


    而每一个个体都是不同的,现在我们所面对的,就是其中最为特殊的。


    我们虽然设置了一定的手段来设防,可是很难说他在得到了足够力量是否能够破坏我们的控制。毕竟在此之前我们也没有经验和案例可以参照,对于许多情况我们也难以预估。


    而也是如此,我们才派遣出了复体,哪怕失败了一次,我们也可以在下一个复体上面改进。”


    男师匠这时开口道:“魏护卫,乌制院说得是有道理的,况且就算是这个复体摆脱了控制,那也是在灵妙玄境里,自有那些真修去解决,我们又何须去为此担心呢?”


    魏护卫道:“魏某不懂这些,既然乌制院你们有信心,那魏某便不再多言,但是总院的话,需要几位不要忘了。”


    乌制院沉声道:“魏护卫,我们为这件事努力了几十年,不知多少人为这件事做了努力,我们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这件事失败。”


    青阳洲南域,一道白芒自远空飞来,其飞掠极快,隐隐可以看到,光芒包裹之中,是一柄烁不已的飞刃。


    此物在来到了一个矮丘附近后,凭空转了一圈,便一头就往下落去,并从平坦的地表之中一穿而过,进入了一处煞气弥漫的地界之中。


    这白光到了此间之后,倏地一闪,往前冲去,瞬息之间就来到了最深处,随后势头不停,往那捆缚在大玉盘上的人影飞去,一下穿入了位于其上方的那一团煞气之中。


    这飞刃一至,立时绽放出了一团耀目白芒,那原本浑成一团的煞气再度被劈散开来,化作了一赤一黑两道煞气洪流,向着两旁流出。


    待劈开煞气后,这飞刃缓缓向前,夺的一声,插入了那大玉盘之中,在过去片刻之后,一道虚虚人影自那白光之中浮现出来。


    它忘了忘四周,似在回忆什么,随后双目之中微微一闪,过了一会儿,便有两缕精煞气被那下方的人影之上抽出,并往他身上汇聚而去,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凝聚出了一个半实半虚的身躯来。


    此刻隐隐可以看出,它与白秀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待这身躯再无任何变化后,它倏地一闪,再一次从这地窟之中飞遁出来,而后化一道煞光,直往青阳而来。


    只是一刻之后,这虚影就横穿过了茫茫荒域,可就在其一冲入大青榕所散发出来的盈盈青气中后,身上原本煞气凝聚的地方却好似污泥遭遇了暴雨冲刷一般,化为一团团污秽烟尘,逐渐剥离散去。


    这虚影发现不对,不由得停了下来,并往外退去,它似乎极为畏惧这片青气,在盘旋了几圈之后,未敢再前进,而后又化一道光华,就往西北方向飞射而去了。而可以看到,其若是势头的不变,那么最终落处,就将是锐击军大军所在之地。


    ……


    ……


  第两百三十四章 入口

    张御腰悬蝉鸣剑,负袖站在庄园水榭大台之前,看着前方清澈明净的湖水。两岸青山如淡墨般隐入云雾之中,湖面之上偶尔鹤鸟飞掠而过,旋即便有悠远回响自远空传来。


    这几日来他一直良州庄园之内坐镇,各州郡不断有一条条的消息传回来,检正司在修士协助之下,大部分的行动都很顺利。


    有监御使蒙严配合,事情就好做许多。


    玄府对于如今的青阳两府来说是属于府外力量,很多事情并不容易做,也容易遭受抗拒。


    而监御使蒙严本就是肩负监察两府上下的职责,他这一发力,许多人只是想着如何设法躲避事端,而不是想着如何去对抗。


    如今整个青阳洲可以信赖的修士和检正司人手全部是在以最快的速度行动着,到处都是飞舟和遁光往来,虽然会因此引发一些骚动,但是这个时候是顾不上这些的。


    这些造物人替身若是被人控制了意识,那么极可能不自觉的做出一些违反规令的事来,他们动作越快,那么此辈所能造成的破坏就越小。


    只他心中也是知晓,背后之人这回抛出这些造物人若只为暂时拖住他,那么多半也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了。


    所以这些时日他也一直暗遣人手,时刻留意洲域外内的局势,不管此辈怎么做,一旦有所异动,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去处置。


    在这一片山水安静之中,湖面忽然传来噗通声响,却是几条湖鱼跃水而出,落去之后又留下了一片水花涟漪。


    青摩自后面走过来,对他躬身一揖,道:“先生,域外有芒光传讯送到,上面有曹将军和万明道长的附名。”


    张御伸手从青摩手中接过转译文书,几眼扫去,就把内容看了下来。


    文书上言,荒原突然出现了一个疑似邪道修士的人物,其人到处杀戮霜洲俘虏,初次现身的时候,在十来呼吸之内就屠杀了上万人,并将这些霜洲人的精血全部吸了干净。


    莫若华和明校尉两人曾联手阻止,只是这个人遁速实在太快,且也不与人做正面交战,再加上荒原之上这几日刮起了狂猛无比的尘沙风暴,所以未能阻拦住此人。


    曹度发现不妥后,也是请万明道人等修士一同出手,可同样也因为其人遁光实在太快,所以未能成功。


    不止如此,万明道人在书信后面附言,说是据他感应,这个邪修在吞夺了霜洲的人精血之后,实力有了一番极为明显的提升,很难说这人的极限在哪里。


    虽然其人现在只对霜洲俘虏下手,可若再这般放任下去,对锐击军军卒也是一个严重威胁。


    张御一扫后面的时日,这书信是在四天之前的寄出的,也就是说信中所描述的还是四天之前的情况,而现在可能又有不同了。


    青摩这时道:“先生,传讯本来在前天就能送到,不过洲域之外如今沙暴肆虐,传递消息不畅,所以今天才至。”


    张御心思一转,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会否是那幕后之人所为?可是想了下来。认为这两件事应该联系不大。


    观那邪修行事,可谓简单粗暴,根本没有任何遮掩,他更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


    但若说只是为了把他引开,那倒还有几分可能。


    不过以他如今遁速,来回也用不了一天,便洲内有什么变化,他也能及时回转。


    他回到书房之中,写了一封书信,关照青摩把此书带给恽尘。


    交代过后,他走出大堂,只一抬首,霎时腾空而起,化一道遁光离了庄园,直往域外而来。


    良州本就在青阳西南边境,只是瞬息之间他便离了洲域,可这次才一出大青榕的遮护范围,就感觉到荒原之上弥漫着呼啸天地的尘沙风暴,且越往西去越是猛烈。可以见到,一些本来矗立在地面上的山岩土丘,都在这等狂风之下被夷平了。


    他知道这并非是寻常风暴,而是竺玄首与那位未知名的对手遗留下来的交战余波。


    实际上,这两人气机早已消失在了他的感应之中,根本无法知晓去到何处了。


    在他加速飞遁之下,不过半天时日,就已是从跨越平日所需的数天路程,来到了霜洲营地附近。


    到了此间,他心光一放,仿若烈阳融雪,霎时将漫天沙尘分开,天外华光当即透射进来,洒落在大地之上。


    下方停泊着一驾架银白色的飞舟,得此天光一照,都是反射出了一片片耀目光芒。


    而地下军卒和众修此刻也是望见了他的身影,少顷,便见一道道遁光冲天而起,往他这处迎了过来。


    到了近处,随遁光散开,万明道人与一众修士留在此地的现身出来,皆是对张御一拱手,口中道:“见过玄正。”


    张御点首回礼,他看向万明道人,道:“我收到道友的传讯了,现在是什么情形?”


    万明道人道:“回禀玄正,曹将军之前曾下令大量玄兵轰击,此人疑似受创离去,已有两日未曾出现了。不过我等认为,其人既然需要大量精血,如今既又受创,那么应该不会就此退去,极可能还会再度归来。”


    田江也是道:“要说此人斗战能力,倒也未必很强,只是每回出现时都是不见来处,且其遁速又快,次次都是在我辈合围之下就已是飞离而去了。”


    张御又问了其余修士几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结论,不过他也是由此发现,这个修士给他的感觉似并不是一个拥有斗战经验的老练之人,倒像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凭着本能和危险感应在行事。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知晓了,此事交由我来处置,万明道友,你留一下,其余诸位道一如平常即可。”


    众修一拱手,应声称是,而后各化遁光,落去地面。


    张御则对万明道人言道:“道友替我做一件事。”


    万明道人肃然道:“玄正请吩咐。”


    张御传音几句,万明道人表示明白,而后就一拱手,就下去安排了。张御则是将漫天光芒收了起来,落去下方,进入一处修士居住地下军垒之中,而后寻了一间静室盘膝坐下,收敛了气息,很快入至定中。


    一晃三天过去,他未见到任何动静,外面的风暴也是未见停歇。


    不过就在第三天夜晚,忽然有一道奇异的气息很是突兀的出现在了营地上空,并往霜洲俘虏所在之地快速飞去。


    张御双目一睁,他能感觉到,那气机主人那是利用了间层进行了挪遁穿梭,而且是在他感应之外就进行了这等挪遁,那至少也是在百里开外了。


    其人有这等本事,也难怪之前众修阻拦不住。


    他此刻身形不动,心意一转,身侧蝉鸣剑一声鸣响,霎时化流光穿空而起,直往此人所在之地斩落而去!


    当州北方铜山山梁之上,坐落有一处大义观,此是灵妙玄境主要的一处出入所在。


    道观的台阶和山石清泉之下,有不少须发皆白的道人正在此打坐修持。


    真法难修,许多人穷尽一生都不得入门,灵妙玄境的修道人觉得有些人向道心坚,就允许一些人在此修行,顺便也看守灵妙玄境的门户。


    这时远空之中,忽有一道光亮一闪,只是瞬时之间,就出现在了道观之前,这是一个面目俊美,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年轻人,身上披着一件金属色的长袍。


    他落地之后,目光往山上往有一眼,就沿着台阶往道观内部走去,那些道人看了他一眼,都是自顾自打坐,没有去理会他的。


    有能为的人他们拦不住,无能为的人无可入,他们自不用管。


    年轻人一路畅行无阻,一直来到一片薄雾笼罩,水瀑流泻的山壁之前,此间也是坐着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


    他见到年轻人过来,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把拂尘一摆,言道:“道友止步!此非玄修之地,乃是真修潜修之所,你若要请见哪位道友,还请报上名来,若无请见,那便请自远处退去,此处不招待无缘之客。”


    他这是守御在此的辨心道人,在此地专以辨认来人是否被魇魔侵染,不过来者若非是真修,除非与境内哪位真修早有约定,否则他也是不会放人进去的。


    那年轻人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山壁前的瀑布走去。


    老道眉毛一皱,把袖一挥,霎时一阵狂风飞来,虽然那风势猛烈,但却只是局限在前方三尺范围之内,展现出了精湛的法力运使之能,可是那年轻人身外光芒一放,轻易就将这些大风阻挡在外。


    老道人眉毛一凝,站了起来,盯着其人,第二次警告道:“还请道友退去。”同时他手中拂尘一抖,霎时化为一道道银丝,如网如织,往那年轻人所在之地铺洒而来。


    只是这个时候,那年轻人眼中闪过一道奇异光华,他心中忽起警兆,知道不妥,可是心神之中却是一片恍惚,随后便觉一阵天转地转。


    年轻人很是平静的将手中的头颅一甩,扔去了下方的水涧,随后就一步就跨入了前方的水瀑之中。


    ……


    ……


  第两百三十五章 闯境

    海岛天机院工坊之内,一只巨大的神目悬在穹顶上方。


    其上有一道光芒投照下来,自然呈现出一片光幕,而里面所显现出来的,正是此刻乌子辰闯入灵妙玄境的那一幕。


    这神目要想使用,则需要足够而稳定的神异力量去支撑,先前他们并没法做到这一点,所以只能将此作为近距离观察的工具。


    但是在被乌子辰收入身躯之后,只要其人还有心力,就可以让他们用造物依托另一只神目看到其人所看到的一切。


    魏护卫见乌子辰只是在瞬息之间就杀死了守御灵境的真修,面上也是不觉露出惊叹忌惮之色。


    方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有能看明白,但那毫无疑问是涉及到了神通变化了。


    他盯着光幕,道:“这复体方才所显现的手段,不是两府之中那些甲士可比,为了试出复体上限,必须用斗战检验,这我能够理解,只是就这么对灵妙玄境内的真修毫不留情的下手,会否留下什么后患?”


    他问出这话后,发现久久无人回答自己,不觉诧异,转头看去,却见乌制院皱着眉头,而金大匠则是面色有异,情知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他面色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金大匠犹豫了一下道:“我们给他的命令,是尽可能不要杀戮,除非遇到能威胁到他性命的对手,只是他理解之中似乎有什么偏差。”


    魏护卫听了之后,不觉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看向其人,道:“我以为,或许他并没有理解偏差,而是如实的执行了你们的命令。”


    金大匠先是看了看乌制院,然后小心问道:“怎么说?”


    魏护卫沉声道:“我不懂你们的技艺,但是我懂战斗,若是两个处于同一层次的敌手对上,哪怕是实力稍弱的一方,只要有可能对另外一名对手造成伤害,那么他就是有威胁的。”


    金大匠一怔,喃喃道:“原来是这个道理么……”他抬手一拱,诚恳道:“多谢魏护卫提醒我们,看来我们下一个复体当要加以改进了。”


    魏护卫在这些大匠面前显露了一次能耐,心中也颇觉得意,可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深沉样子,道:“一点愚见罢了。”


    那个男师匠在旁边思索了一下,玩味言道:“据我所知,灵妙玄境之中有不少真修与那复体在同一个层次,若是按照魏护卫的说法,那么复体对这些人极可能都会痛下杀手了?”


    金大匠一听,神情不禁一变,旋即脸色有些发白。


    青阳上洲灵妙玄境的修士虽然长久避世不出,可同样也是天夏修士,若是这一次被复体杀戮过多,难保玄廷不做追问。


    乌制院这时沉声道:“现在不必去管那么多,也管不了,只要我们的计划能够成功,这些都是小事,自会有人替我们抹平这些的。”


    金大匠听了,稍稍放松了一些。


    魏护卫看了看他们,道:“乌制院,你们好像对这个复体的斗战能力格外有信心?那些真修可也不是什么弱者,对上这些人,莫非你们认定那复体就一定能赢么?”


    乌制院道:“我们之所以对他有信心,那是因为玄修的本事大小,主要是依靠一副观想图来发挥的,经验足够的话,观想图的强弱决定了他们的实力。”


    他用拐杖指了指那光幕之中乌子辰的身影,“而复体的观想图,也是极有来头的,是一位大人物给我们的,绝不是一般的玄修能比。


    其实就算他杀死了,那也没什么,这只是一个复体罢了,他所犯下的错我们可以在下一个复上进行改进,在我们的改造下,他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乌子辰在踏入了灵妙玄境之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翠绿山谷之内,到处是奔窜的异兽和飞来往去的灵禽。


    只是他出来之时,身上依旧鼓荡着一层用于防备的心光,上空有一只白色小猴正好从高处的藤蔓飘荡过去,被他心光一激,似是受了惊吓,便从高处掉落下来,看去摔断了骨头,趟在那里呜呜直叫。


    乌子辰看了一眼那小猴,走至其近前,伸手一按,一道光亮照洒下来,只是顷刻之间,那小猴被摔断的腿就恢复了原状。


    这小东西一骨碌翻了起来,冲他呜呜叫了两声,而后似人一般对他一拜,再是几个腾跃,便就进入林子不见了。


    这时远空忽有两道遁光飞来,到了近前,光芒一散,自里出来两名道人,都是神色肃然,看着下方的乌子辰。


    他们是看守供堂的修士,辨心道人被杀,其供奉符牌熄灭,他们自也是察觉到了这里的情况,所以立刻赶了过来。


    其中一人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杀我灵妙玄境的修士?”


    另一人不耐道:“师兄,别管这么多了,他既杀我道友,又岂能对他客气?先将他拿下,余事以后再论。”


    先前一人不觉点头。


    乌子辰本来一直平静的站在那里,听到两人这番对话,忽然一抬头,眸中就有异样光华显现出来。


    荒原之上,张御一剑斩落,明亮剑光霎时撕破漆黑夜幕,连带周围狂暴的风沙似也停滞了一瞬间。


    那闯入营中的虚影察觉到危险到来,立刻往一偏身影,其的确遁速飞快无伦,轻易就将那剑光避过。


    蝉鸣剑所化剑光从他身侧掠过之后,出去没有多远,就极为灵动的一转,顺势掉头,围着他旋空一绕,随后再度袭来,其锐利之势却是犹胜原先三分。


    那虚影又是仗着自身速度接连躲闪了两次,可并未能彻底甩开剑光,剑光在转旋之间反而变得越来越快,最后其见实在躲无可躲,索性将身躯一虚,任由剑光从自己身躯之中一穿而过。


    坐于军垒之中的张御此时眸光闪动了一下,在到来之后他就已经问清楚了,这东西能够在虚实之间变化,而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就在那剑光杀入其身躯那一刻,剑身之上一阵芒光爆发,这个虚影猝不及防,霎时被震得破散开来。


    心光理论上说可以排斥一切外物,不过实质性的东西比较好影响,但所需针对的对象一旦进入虚无之中后,那其对现实来说那就近乎于不存在了。


    要想同样干涉到,若没有相应的神通手段,那所需心力就可能是平时数倍的付出了。


    好在相对于同辈而言,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心力,再加上他自身也是掌握间层跃遁之术,只是一瞬间的爆发对他并无什么影响。


    那虚影被震散之后,化作了无数闪烁不定的煞光,可只是一息之间,就往一处聚集,看去试图重合起来。


    张御此刻已然看出,来者并非是人身,而是类似照影之流,不然绝无可能在被震散开之后还能呈现这等变化。


    只是不知这是其本来面目还是当真分遣出来的化身。


    而方才他一剑奏功,自是不容对手再度复还,一催剑光,往下剿杀而来。


    那破碎虚影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无法在凌厉剑势之下做到这等事,于是放弃合拢,一下往外散去,各自分头奔窜。


    张御见状,却是不急,分合之变可是上乘神通,需得自身化识意万千,统合神气,还要心光法力强盛到一定程度,这才有可能使出这等变化来。


    对方明显未曾达到这等层次,否则也不会被他轻易击散了。


    这些煞光在短暂时间内分开倒还无有问题,可若是长久聚而不合,那么自己就会散去。


    况且在他在外面还吩咐万明暗中安排了人手,那些虚影完整之时或许阻拦不住,但只是一些破散煞光的话,却是不难挡下。


    此刻他只是盯着那些精气法力较为充盛的煞光,但凡见其有聚集之势,就上去一剑劈散,几次下来之后,这些煞光因始终无从聚拢,就化作一缕缕的煞污落在了地表之上。


    而一些微小煞光还没等到他来动手,就已是支撑不住自身,自行散去了。


    见半空之中再无一丝煞气存在,那剑光一转,霎时又飞回至张御所在的地下军垒之中。


    他伸手一拿,将飞剑握入掌中,起手把剑身轻轻一拂,便将之缓缓归入剑鞘之中。


    这一战,他一直坐于此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去,全凭一把飞剑将来犯之敌斩杀了。


    他持剑而起,身形一晃,原处留下一片星屑,人已是到了军垒之外,再是几个挪闪,来到了那些煞污坠落的所在。


    可以见到,被这些东西沾染的地表在黑夜之中泛着一种诡异而古怪的幽光,上面还洒落着散碎的晶屑,这东西似有极强的污秽之力,周围的地面都在缓缓变成这般模样。


    他望着这东西,那煞光之中残留有一些奇异气息,给他的感觉有点像白秀,又有点像是元童老祖。


    他心下思考片刻,关于元童老祖和白秀的事,竺玄首已是离开,不过其应该有过一些交代,恽尘那里或许知道一些东西,等回去之后,再问一问便是了。


    他一挥袖,一片明亮心光洒下,周围的煞污在此光照耀之下,如被冲刷一般,很快消失不见了。


    ……


    ……


  第两百三十六章 报讯

    “小心!”


    天中一名道人见到乌子辰眼中有奇异光芒闪过,立时出声提醒同伴。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身上震动了一下,随即惊愕发现,自己的护身法器震动不已,上面宝光乱晃,并伴有丝丝裂纹,看去就要破碎一般。


    他悚然一惊,方才根本没有看明白对方是如何进攻的,但好在他与另外一位同门都是走得正统的斗法路数,先以守御法宝护持自身,再以法力神通及法器遥攻对手,虽然刻板了一些,可也没有明显破绽。


    在挡下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击后,他知道敌人棘手,故是法力一转,往更远地方退走,可是才至半途,他身躯再度一震,那宝光轰然破碎,喉咙之中顿有一口逆血上涌。


    他心下不禁骇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受到攻袭的。


    可他也是有经验的,知道这个时候越是退避越是给人机会,唯有反击才有一线胜算,而且他们是两人,只要一人牵制住对手,另外一人就有机会出手。


    故是他此刻非但未去进一步护持自己,反是发动了反进,心意一转之间,元神照影直接从身躯之中遁出,出现在正身之侧,而后法力一祭,一口长久以来以气意凝练的虹光飞刃已是朝着乌子辰斩杀而去!


    乌子辰站在原地不动,飞刃从他身躯之上一穿而过,好似根本没有接触到他。


    那道人再是吃了一惊,可还未等他再度祭法宝,却是蓦然望见自己正身的头颅倏地飞起,而与此同时,对面不远处那个同门也是同样在刹那间身首异处,并从半空之中掉落下来。


    他见此景象,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惨笑,把手一指,一枚画影珠飞空而去,倏忽不见。同时聚集起自己身上仅余的法力,将照影往前一冲,精气神全数附于那飞刃之上,化光一闪,再次往乌子辰杀来。


    乌子辰站在依旧没动,只有身外的心光向着外间放开,那飞虹光刃一冲入里间,便被层层消磨,由实转虚,可其依旧坚定不移的向前而来,到最后堪堪接近他面庞的时候,他伸出手出轻轻一抓,那飞刃霎时破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了大气之中。


    海岛天机院中,魏护卫看着光幕之中这呈现出来的战斗场景,只感觉心中一阵发寒。


    这次他特意留神观察了,可仍旧没有看出乌子辰斩杀对手时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


    他自忖自己换到这人面前,能够倚仗的,恐怕也只有外甲的坚韧程度了。


    乌制院这时请教道:“魏护卫,你是擅长斗战之人,不知这复体方才的表现如何?”


    魏护卫想了想,沉声道:“稍有瑕疵,可也算不错了。“


    这话倒也不算是刻意贬低,在他看来,那两名修道人方才到来的时候无尘就应该出手了,而不是等到对方准备完全了再发动,这无疑是将主动交给了他人。


    他明白,这复体意识之中虽然有着许多修士的斗战经验和感悟,可并不是说得到了这些就能正确运用出来了。


    每一个人的斗战方式都是需要契合自身的,对自己有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就未必有用了。这就需要在战斗之中逐渐适应,淘汰那些不必要的,提炼出对自己有利的。


    但这也同样说明,眼前这复体还未曾达到自己的极限,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造物修士的确厉害,倒也不愧是青阳天机院这几十年来汇聚了诸多大匠的心血结晶。


    灵妙玄境之内,乌子辰斩杀了两名道人之后,没有去管两人尸身,直接腾空而起,往山谷外飞遁而去。


    就在他路过谷口的时候,似望见了什么,伸手遥遥一拿,将一物摄到了手中,这却是一根绿叶长藤,上面挂着几只大小不一的葫芦。


    他似乎有很钟意此物,伸手一抹,除去了上面枝叶,只留一个凝光青玉般的葫芦在上面,往后将之往腰间一系。


    本来他身着一身金属色的长袍,看去冰冷无人味,与玄境之中的景物显得格格不入,可是这青藤一系,却是多了些许自然意趣,看去更像是一个有道修士了。


    乌制院等人也是留意到,周围的一些灵禽走兽,本来一见乌子辰就会快速避开,对他很是警惕,可现在却是没有之前那么明显的敌意了。


    那男师匠看到这一幕,感觉很有意思,道:“看他的作为,不仅仅是吸收了那些修士经验和感悟,好像连他们的爱好和意趣也继承了。”


    魏护卫问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男师匠低头想了想,道:“应该算是好事。”


    乌制院沉声道:“当初为了便于控制复体,我们的确有过剔除复体情感方面的考虑。


    不过有一位师匠提出建言,说我们创造的是一个造物修士,是一个拥有自我创造力的生命,并非是一个单纯的造物,所以他必须是应该拥有自我的,懂得珍惜自身的生命,唯有这样才能走的更远。


    我们采纳了他的建言,目前来看,这样的选择还算是较为正确的。”


    而就在乌子辰往外飞遁的时候,那一枚被那道人临死之前掷出的画影珠落去了一处青山峡谷中飞去,最后被一只白皙手掌抓住。


    “画影珠?”


    拿住此珠的是一名身着月白衣衫的道人,其人端坐在荷池之畔,看着风采翩然。


    他本来还不怎么在意,可待看珠中所映照的景象后,却是神色一变,霍然站了起来,随后向天中发出一道迅烟。


    过了一会儿,一名留着中年道人飘空而来,道:“康道友何事唤我?”


    康姓道人将画影珠递去,道:“道友快来看看此物。”


    中年道人接了过来看过,却是目光一凝,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数变,道:“不好,这定是……”他话没有说出来,而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白衫道人一听,不由一惊,道:“这……有此可能么?”


    中年道人神情凝重道:“可除了此辈,还有谁人呢?”


    白衫道人喃喃道:“不至于如此吧……”


    那道人沉声道:“不管如何,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道友,我打算去一趟藏山,无论如何,也要让藏山一脉的道友出来迎敌,道兄,可去通传各脉道友,让那些未曾修炼至元神照影的修道人先躲藏起来。”


    灵妙玄境之中,最强大的无疑居于藏山那些剑修,不过前些时日因为接连折损了几名剑修,回来之后,山主认为他们心性有缺,所以封山闭关了,这就需要有人前去通传了。


    白衫道人一想,点头道:“好!我们去通知格外道友撤离。”


    两人决定下来后,互道了一声珍重,便就各自分头飞遁而去了。


    青阳洲,巨州当乐郡,石渠观中。


    桃定符正捧着一把剑坯正在琢磨之中,时而用指节敲敲打打,时而又拿起放下,


    过去一会儿,他眼中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按,有耀目火焰一闪,而那剑坯也像融化的蜡烛一般流淌着。


    这时他手腕一震,随着那火焰退去,那变化霎时凝止,而剑坯经此一炼,似是变得通透了许多,看去仿若一抹凝冰。


    他再看有几眼之后,方才微微点头,将之放在一边,随后又拿起另一个剑坯来。


    此时道观后方山壁之上有一道灵光凭空闪动了一下,一个道人自里跌跌撞撞走了出来,到了外间,他左右望了一眼,拖住一个路过的道观役从,道:“桃道友在哪里?”


    那役从被吓了一跳,结巴道:“桃、桃、桃道长正在前院炉池之中助诸位道长选炼剑坯……”


    那道人道:“快,快带我我去见他!”


    那役从略一犹豫,便道:“道长随我来。”


    在那道人催促之下,两人很快赶到了前院,那役从远远喊道:“桃道长,有一位道长急着来寻你。”


    桃定符放下剑坯,自里走了出来,一眼望见那道人,见其发须散乱,神情急切,诧异道:“禾道友这是如何了?”


    禾姓道人上来一把拉住,道:“桃道友,灵妙玄境遭遇玄修入侵,如今正在玄境之中大下杀手,这这多半是玄府对我报复,如今境内已是不安稳了,你千万不要回去,此处也不安全,你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千万不要被那些玄修寻见!”


    桃定符诧异道:“玄府对我报复?这从何说起?“


    据他所知,灵妙玄境与玄府固然不怎么往来,可也谈不上仇恨一说。


    禾姓道人叹了一声,道:“桃道友是不知,我境中修士曾几次三番寻玄府那位张玄正斗法,这定已是惹怒了其人,只是以往竺玄首在,所以他未对我们如何,现在竺玄首已然离去,他想是借此机由对我痛下杀手了!”


    桃定符眨了下眼,道:“这位张玄正……尚不至于如此吧?”


    禾姓道人唉了一声,道:“桃道友不理外事,不知这位张玄正在玄修之中威望甚高,没有他的命令,青阳洲内的玄修又岂敢妄动?而且除了他,又谁敢对我们下手?道友,听我一句劝,还是先避一避吧!”


    说完之后,道:“我还需通传其他道友,就不多留了,道友千万听我劝啊!”说着,他又急急忙忙离去了。


    桃定符琢磨了一下,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张御所为。


    “不过此事看起来不简单,好像是有人在故意搬弄是非,看来还是要通传师弟一声为好。”


    ……


    ……


  第两百三十七章 夺神

    乌子辰出了山谷之后,并没有胡乱冲闯,而似是有着明确目标一般,直接沿着一处山脉而行,向着一群白鹤飞舞的地方飞去。


    灵妙玄境之内景物秀美,色泽丰富,望之有如山水画图,仿若此间一切都是不染俗世尘埃。


    只是他飞遁而来,所有山水尽管变幻多姿,可却是总是予人一种沉闷之感,显得十分暮气。


    这时他视界之中出现了一座矗立在山梁上的台阁,他目光一转,就往下落来,最后在青砖铺就的大台上立定。


    那本是应该去往藏山通传的中年道人这刻却是站在此处,见他到来,却是面色一沉,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过来斗法么?若是斗法失手那还有的说道,怎么一上来就下杀手?”


    乌子辰平静道:“他们威胁到我了。”


    中年道人哼了一声,把袖一拂,道:“罢了,这件事我已是替你们暂时推到玄府的头上了,不相干的人我在设法打发去外面,但是此事瞒不了多久,你们要做什么就抓紧做,做完了赶紧走。”


    乌子辰看着他道:“我需要引路。”


    中年道人看了看他,沉声道:“跟我来吧。”说完,他腾身一纵,化一道晦涩光芒,在前引路,而乌子辰也是随后纵光跟上。


    魏护卫看着此景,道:“这是你们的人?”


    乌制院拐杖一顿,道:“这是我们盟友安排在这里的人,灵妙玄境如此之大,各个修士平时并不聚在一处,若内部无有接应之人,我们也难以寻到人。”


    魏护卫道:“你们准备的倒是妥当。”


    乌制院沉声道:“事关大计,不能不慎重一些。”


    乌子辰与那道人一个多夏时后,来至一处深青色的巍峨高山之前,此处绝壁天崖,万丈深壑,云雾漫漫,偶尔传来几声鹤唳之声。


    中年道人伸手一指,道:“这是藏山,灵妙玄境内以藏山、水月二脉修士最是了得,水月一脉与白秀上人有几分渊源,而藏山一脉乃是众多剑修聚集之地。


    如今水月一脉早已势衰,只留下几个老朽闭关不出,也用不着去找此辈了,如今就以藏山一脉最为了得,你要过招就找他们。”


    乌子辰看着下方,道:“他们就在山里么?”


    中年道人道:“藏山剑修自上次霜洲回来后就封山闭关了,如今所有人都在此处,不会有有错的。”他顿了一顿,对乌子辰道:“事情我已经交代过了,下来要怎么做随你,但记着别把我牵扯进来。”


    说完之后,他似是怕被人发现,就急急遁光离去了。


    乌子辰待他走后,就飘身来至山前,传声道:“乌子辰拜山。”


    过了一会儿,山中传出一个浑厚声音:“我藏山一脉封山闭关,六十年内不与外界往来,道友且请自去吧。”


    乌子辰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往山中飞遁过来。


    藏山一脉虽说是封山,不过也不是当真把山封了,只有几个迷幻法器象征性的摆了一下。


    灵妙玄境之内的修道人各有默契,只要说了闭关,平日自也就没人会来打搅了,更何况藏山一脉的修士在整个灵妙玄境之中实力最强,平时也没人敢来招惹,这更无封绝山道的必要了。


    奈何乌子辰是造物修士,尽管从意识里得到了许多经验和传承,可他从来不讲究这一套规矩。


    他在飞身入山后,转了一圈,看到一个被巨大石门封堵口的地方,就直接落下,并心光撼动山壁,片刻之后,就强行破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毫不犹豫冲了进来。


    这里的动静自然传到了里面,藏山剑修都是从各自的闭关之地中出来,来到了一处巨大洞厅之内,众人通过回光玉璧,很快便望见了在洞窟之中飞速前进的乌子辰。


    关轩恼火道:“这是哪里来的人,这般无礼,居然直接闯山?莫非真以为我们藏山一脉无人了么?”


    于复看着玉璧道:“这人看去倒像是一名玄修,不过我却不记得玄修之中有这等人物。”


    关轩道:“这有何奇怪,许是近来才有突破的呢?”他哼了一声,“照我看,定然是此人见到张玄正胜我几位师兄,自以为也有此等耐,故是才来寻我,好搏一个名声!“


    他转头看向林道人,“林师兄,你说如何做?”


    林道人一思,沉声道:“师兄既然说了封山,那我们就不能出去,等那人过来之后,我们再与之一会好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温厚声音自上空传来道:“你们莫去管了,各自回去修持,此人交由我来处置。”


    那发声之人显然极有威信,众人一听,都是齐声称是,一个稽首,便就各自散去了。


    乌子辰在前进了许久之后,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前方本来迷雾遮掩的地方显露出了一个石窟入口。


    他稍稍一顿,便往这里面行步而来。


    一到洞窟里面,他便听得一滴滴清晰滴水之声自幽深的远处传出,显得空灵飘渺。


    这个洞窟并不长,大约百十来步之后就来到了尽头处,上方有光芒照入进来,底下是一个在明光之下泛着波光的水池,一个身着冷蓝色粗布道袍的道人正背对着他坐在那里。


    乌子辰没有任何废话,站在那里道:“乌子辰前来讨教。”


    那道人并不转身,坐在那里一声叹,道:“何必来此?”


    乌子辰施礼过后,往前一步,正要动手,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察觉到眼前有一道夺目剑光闪过。


    天机院工坊之中,此刻凝神观望此战的乌制院等人只觉眼前光幕一黯,再是急剧闪烁了几下,旋即出现了一片飞速移动的模糊景物,快到几乎无法辨认,最后画面翻滚了几下,视线之中出现是一片澄蓝的天空,下来便就停住不动了。


    金大匠惊道:“这是什么?方才发生什么了?”


    魏护卫沉默了一会儿,才艰涩言道:“他被斩了,一剑就被人斩了。”


    他见乌子辰进入玄境后,一路过来几乎无人可敌,本来还对这些真修有点轻视,可是见到方才那一道剑光,那股泯灭一切生机的剑意直接照入他心神之中,哪怕只是隔着光幕,也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几乎僵立不能动弹。


    而这个时候,场中不断传来倒地的声响,他回头一看,却见十余个师匠倒了下去,显然他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受到了影响。


    立刻有不少护卫匆匆上去逐个检验了一下,抬头道:“制院,他们都没呼吸了。”


    乌制院脸色也是有些白,方才那一道剑光同样让他受到了心神创击,只不过他身上所披神袍稍好一些,再加上他们每个大匠身上都佩戴有一件上面赐给他们护身玉佩,这才没有遭受到一般下场。


    他一顿拐杖,道:“抬下去,能就则救。”


    众护卫一抱拳,就立刻把人抬下去了。


    乌制院转身过来,对金大匠道:“第一个复体看来已经毁坏,立刻启动第二个复体。”


    金大匠道了一声,立刻去到了一旁安排。


    造物的长处就在于此,只要有足够的材料,那么就能将之重复打造出来,

    不过造物修士却也是一定限碍的,天机院这几十年来倾尽了所有的材料,也只是打造了三个复体罢了。


    而六、七十年的时间,若是放在整个洲域之中,能臻至这等境界的玄修绝然不止三个。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这不值得,因为造物修士一出现,就意味着这一条路是可行的,他们只要开辟了一个起始,自然会有后人接着走下去。


    更何况,他们的计划还不止于此。


    过去一会儿,下方就有一个舱体升了上来,琉璃舱内是一个与乌子辰一模一样的复体,随着里面的水液被抽离干净,舱门打开,烟雾弥漫之中,第二具复体也是自里走了出来。


    乌制院看着他,沉声道:“你的册名是‘乌子巳’,继续你之前的事情。”


    乌子巳点了下头,往上一仰首,身形一闪,已是化一道光华,沿着此前敞开的通道,往外飞去了。


    魏护卫道:“乌制院,这两个复体是完全一样么?”


    乌制院道:“不,意识之上有些区别,方才第一个复体所见到的事物,我们已经传递入了他的忆识之中,那些事对他来说就如同亲历,除此外,还有一个地方不同,魏护卫稍候就知道了。”


    乌子巳出了天机院后,就往洲内飞掠而来,他驱驰向北,只是一天一夜之后就到达了当州,并沿着大义观的入口再一次进入了灵妙玄境之中。


    他进来后,片刻不停,沿着山脉背脊飞遁,再度来到了藏山附近,但他这回并没有急着入山,而是在外面一片平地之中降下遁光。


    他走了几步,低头一看,见地面有一只残留的手掌,那手中则托着一枚神目,探手一抓,那断手漂浮而起,他再一把拿住,往自己额头之上一放,同时闭上了眼目,看去似在接收着什么信息。


    少顷,那断手化为一团灰烬散落下来,而他则是把那枚遗落下来神目同样也是按入了自己的眉心之中,而后遁光一闪,又一次往藏山飞驰而去!


    ……


    ……


  第两百三十八章 子午

    乌子巳很快来至藏山之前,在他忆识之中,自己已是来过一次了,故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接沿着旧路往里而来。


    他这一出现,立刻便被里面的修士就察觉到了。


    关轩露出惊疑之色,他在自己洞府之中传声道:“林师兄,此人不是被尹师兄斩杀了么?怎么又再次出现了?”


    林道人辨了一下,道:“是有些古怪,连气机也是一般无二,可总有一些地方不太相同。”他想了想,传声道:“师兄?”


    那温厚声音不疾不徐传来道:“放他进来就是了,你们自修你们的道,别被外物所扰。”


    林道人恭敬道:“是,师兄。”


    乌子巳通过长长通道进来,踏入先前洞窟之中,又一次见到了那背对他而坐的道人。


    他没有迟疑犹豫,身上心光刷地展开,霎时撑满洞窟,直接向着那道人压了过去。


    然而这等时候,一道异常锐利剑光升腾了起来,就好像阳芒自天穹刺来,此刻乌制院等人即便隔着光幕,还提前闭上了眼睛,却也是感觉一阵失神。


    乌子巳上一次连出手都不来及,身躯就已是被对方所斩,所幸他观想图较为独特,故是还能裹挟着心光和神目一同离去。


    而这一次,那剑光在斩入他心光之中时,却似被什么所阻挡,就好像极快的剑刃斩入到了粘稠的水流之中,变得缓顿起来。


    乌子巳站在那里,没有做出其余任何动作。


    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此刻有种感觉,在剑光斩入自身心光之中的那一刻,两者气机便即交融到了一处。


    现下只要他稍有一丝松懈,那剑光就会顺势而来,一下侵入他意识之中,并将自身存在的一切都是抹去,故他此刻必须涌起全力阻挡剑势。


    可这似乎没有太大用处,那剑光依旧是缓慢而有力的朝着他落下来。


    在过去了好像极其长远的时间之后,那一抹剑光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与他的额头只是轻轻一触,便即收了回去。


    乌子巳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形好像泡影一般破散,洞窟之中已经没有了其人存在。


    那一道剑光一转,便被那道人收入怀中,再无踪迹可寻。


    不过此刻,他却是发出一声微微叹息。


    前一次他斩杀乌子辰之后,后者的观想图却是遁逃而去,因为其人身躯已坏,所以他也没有再去追究。


    而这一回,他意识到对方来历颇不简单,若是不彻底绞杀,恐会还会有后患留下,故是这一次准备不再留有余地。


    可就在他剑光斩落之前,这名对手却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已是先一步撤走,且走得十分迅捷,与剑光比起来也是丝毫不慢,而他在功行未成之前并不好挪动,故还是让其再一次走脱了。


    他心中有感,这一次麻烦恐怕并未了结。


    藏山之外,某一处山岭之上,一道光芒凭空一闪,乌子巳出现在了此间,而后盘膝坐了下来,过去片刻,头颅往自己胸前一垂,便就一动不动了。


    金大匠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他这一次可不敢再看两人斗战,只是待交手结束之后,方才敢睁开眼睛,可这番景象却让他有点看不明白。


    魏护卫神情复杂,道:“他失败了。”


    金大匠怔了一怔,道:“这不是完好无损么?”


    魏护卫摇头道:“没用了,那名真修似能斩杀对手的意识心神,那复体虽然及时遁离了出去,可是意识已然受到了重创,仅仅也只是能坚持到逃至外面罢了,仍旧护不住自身性命。”


    乌制院听了他的判断,低头想了一想,随后一抬头,果断言道:“启动第三具复体!”


    金大匠马上道了一声是。


    魏护卫看向乌制院,道:“乌制院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乌制院回道:“我为何要担心?

    魏护卫盯着他道:“你们的复体只有三具,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具了吧?若是这一具再失败,你们拿什么完成这个计划?你们可别忘了之前总院说过的话。”


    乌制院沉声道:“不,虽然复体只剩下最后一具,可是我相信我们是不会失败的。”


    “你相信?”


    魏护卫毫不客气质疑道:“你的信心又是从何而来?总不会凭你的空口白话吧?”


    乌制院沉吟一下,手中拿着的拐杖轻轻顿了顿,道:“我自然不会胡言,我便和魏护卫明说了吧。”


    他顿了下,道:“当初那位大人物赐给我们的那幅观想图是极为上乘的,据说以往从来没有一人能独自练成过,也是如此,此图后来被拆分为三,一直以来,都是交由不同之人分开修行。


    但是这观想图神妙之处在于,若是这三人心神同合,那么不但彼此心光能互相交融,亦能在斗战时运化出那近乎完整的观想图来。”


    此时他指了指那光幕,“而我们有三个复体,每一个复体正好择一而修行,而因为这些复体其实本来就是一人,那么只要接收了另外一人的心光意识,那么就等于接收了彼此所修炼的观想图。


    待得那后一个复体接收了上两个复体的意识之后,那么自能再重现那幅观想图的威能了,受那位大人物推崇的观想图,我不认为我们会输!”


    魏护卫听他说话时语声起伏不大,这说明其人并不能理解这里面所有的意思,这番话应该有不少只是复述他人言语。


    他顿时意识到,在这个计划之中,必然有着一个十分懂得玄法的修道人,不然不可能做出如此安排。


    而就在两人说话之际,随着下方琉璃舱的抬升开启,第三个造物修士自里走了出来,


    乌制院上前给其定名“乌子午”,而后立刻让其出发。


    乌子午对着他与众人打一个稽首,便化一道光虹飞出海岛。


    他的飞遁速度似乎比前两个复体还要快上一些,只是一天之后,就进入了灵妙玄境,随后遁光不停,待飞至乌子巳所在之地,这才落下身来。


    他看着那已然失去气息复体,伸出手去,而这个时候,坐在那里复体似是受到了同源心光的牵引,一只手也是抬升而起,并张开五指向他迎来。


    下一刻,两个一模一样的复体手掌对在了一处,霎时间,一股明亮的光华在两人之间闪耀出来。


    在这强烈的光芒之中,盘坐在那里的复体浑身变得通透起来,再是化为灰尘飘散而去,唯有原本站着的那个复体仍旧立在那里。


    他看了看自己手掌,身上同时有一团白色飘渺云光闪动了一下,好似是一个什么活物,可旋即便隐没不见。


    他往前方藏山方向望有一眼,身上遁光一闪,便就飞驰而来。


    等他身影再度落地时,已是来到了前两个复体来过的那处洞窟之内,他看了眼尽头,便一步步走了过来。


    那蓝衫道人依旧坐在那里,上方的水滴一滴滴掉落下来,在水池中砸开一圈圈涟漪,发出一声声空灵的轻响,空寂的洞府中,仿佛有了这声息的出现,才淡去了死寂,有了万物流逝的概念。


    乌子午在进入洞厅之后,凝视着那道人,未有任何言语,身上心光瞬时绽放出来,而这一次,里面似还有蕴藏有一个望不见形体的飘渺活物。而与此同时,那一道诛心夺魄的剑光亦是再度在洞窟之中亮起!

    两道光芒刹那间交汇在了一处,一瞬之后,又皆是消隐下去。


    乌子午定定看了那道人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那道人抬头看了看上方水滴,轻叹一声,对着藏山之内几名同门传声道:“你们来我这处。”


    林道人、关轩、于复三人本在洞府修持,闻听他声音,立时从赶到这处洞窟之中。


    林道人见了他,上前一个稽首,道:“师兄,我们来了。”


    那道人缓声道:“唤你们来,是有些话交代,我去之后,林师弟你多多照拂后辈,不求将我藏山一脉发扬光大,只求延续下去便好。”


    林道人听了此言,大惊失色,道:“师兄,你……”


    于复也是吃了一惊,着紧道:“师父?”


    林道人微叹道:“你们不必惊慌,我辈修道人,又有多少是万古不磨的呢,若能得见道理,那也足矣。


    方才若不是我执着于自身功行,不愿倾尽全力,方才那一剑不定就能斩了来人,可也正是因为我心中之执未曾磨去,这才给了其人机会,我修行不足,合该有此一劫。”


    他又唤道:“于复。”


    于复压住心中情绪,上前一步,拜礼道:“师父,弟子在!”


    那道人言道:“你之天资在我这些弟子中算是最好,也最让我放心,你自己的道途,该如何走便如何走,我无有什么好关照的,只是你多帮衬林师弟看顾楚山一脉便好。”


    于复低声道:“师父,我记下了。”


    那道人言道:“诸位师弟,你们都挺是不错,只可惜来不及与楚师弟他们拜了,你们道途尚远,多多珍重吧。”


    说完之后,身躯顿时化为一堆烟尘,飘散而去,唯余一件空空如也的道袍垂落在地。


    ……


    ……


  第两百三十九章 夺法

    乌子午自洞窟之中出来后,他没有再去理会灵妙玄境之内其他人,而是纵光飞驰,直接出了灵妙玄境,到了外间之后,就毫不停留往天穹之中遁走。


    海岛天机院工坊内,乌制院睁开了眼睛,方才那场斗战因为他怕自己被波及,所以没有去看,不知具体如何,不过看到乌子午安然无恙,这一战应当是其人赢了,只是他还不敢完全确定。


    他转向魏护卫问道:“魏护卫,你是斗战方面的行家,却要请教,方才那一战,你可曾看清楚了么?”


    魏护卫寻思了一下,笃定道:“应该是那复体赢了,不然那真修绝无可能放了他出来。”


    此刻他心中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这一战复体还当真是赢了,说实话方才那战斗他也未曾看明白,只是见到光芒一闪,双方便已是各自分开,那道人到底是生是死,他也并不清楚。


    不过只要赢了便好。


    他道:“方才那名道人,应该就是那内应所说的灵妙玄境之中最强的一位修道人了吧?”


    乌制院点头道:“应该是了。”


    魏护卫道:“这么说,胜了此人,灵妙玄境已是无有对手了。那么乌制院,那你们下来准备怎么做呢?”


    乌制院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刻意压抑的语气缓缓说道:“我们借助灵妙玄境的真修之手,已经完成了复体的补全,现在他的斗战能力应该已经达到了我们的预期了。


    下来便是那第二步了,也就是整个计划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了。”


    魏护卫道:“这么看来,你们是想要对付什么人么?你们这般慎重,莫非对方比方才那些真修还难对付么?”


    乌制院忽然笑了一笑。


    魏护卫不难看出,此时这位的神情之中充满了亢奋,好像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就要实现了一般。


    乌制院伸手对着那光幕一指,道:“魏护卫,你能分辨出他去的是什么方向么?


    “方向?”


    魏护卫转头看去,口中道:“他这是往东南方向去,往前面去应是光州,光州是洲治所在,卫军云集,还有大青榕护持,你们想来不会把目标选在那里的,嗯,那么下来是望州?还是观州?


    这两州除了商贸繁盛一些,并无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再往西南……”


    他说到这里,忽然语声一顿,乌子巳若是维持此刻遁光不变,那么其势所指之地,极可能就是巨州了!


    巨州安寿郡,青阳玄府所在!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猛然望向乌制院,惊疑不定道:“青阳玄府?你们要去青阳玄府?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要说之前天机院针对灵妙玄境还好说,左右不涉及洲内局势,死的修道人也不多,还不至于惊动玄廷,洲内也可以设法遮挡过去,牵连不了太多。


    可青阳玄府是什么地方?

    那是玄廷设在青阳上洲的驻府,是居于一洲礼制最高位的所在!

    要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玄廷又岂会不追究?


    想到这等后果,他神色数变,这一瞬间,他心中想到了很多,甚至想到了天机院是不是准备想要谋夺整个青阳上洲?可要真是这样,自己该跟着走么?


    这一刻,他不禁有些慌乱。


    魏护卫身边的那名男师匠笑了笑,道:“魏护卫,放心吧,我们没疯,我们知道自己的份量,并也没打算对青阳玄府如何,只是这计划的第二步,正好需通过玄府罢了。”


    魏护卫看了看他,低声道:“计划到底是什么?”


    那男师匠再次笑了笑,道:“现在告诉魏护卫也是无妨了,魏护卫当是知晓前几日竺玄首为了应付一位大敌,已然离开了我青阳上洲,而这位走后,现在青阳玄府的玄首乃是竺玄首原来的弟子恽尘。


    这位恽玄首的实力自然是大大不如竺玄首的,所以竺玄首为了补足他这个缺陷,必会将青阳玄府的至宝青阳轮交予他守持。


    现在竺玄首为了与强敌交战,将这件至宝带在了身上,可是在战后,竺玄首就会将此宝还了回来,由恽玄首接手。


    而这一段时间,就是一个空隙。”


    魏护卫悚然一惊,道:“这么说,你们的目标是青阳轮?”


    男师匠笑道:“是,也不是。”


    魏护卫看了看他,道:“怎么说?”


    男师匠这时一转头,目光望向一处玉璧台案,他走了过去,伸手一按,玉台上方顿时透出一道明光,过了一会儿,一个青色的光轮的影子显现出来。


    他倒退了两步,凝视着说道:“这青阳轮中隐藏着一门极为上乘的法门,指向了道途的更高境界,这也便是竺玄首那等境界了,若是我们能将这法宝夺来,我们的造物修士再照着这法门修持,那就能冲至更上一层境关!”


    乌制院这时也是拄着拐杖来至那光影之前,接口道:“一旦我们的造物修士突破境界,到时候我们就会向玄廷提出,由造物修士来代替恽尘镇守青阳洲,而这等的境界修士,每一个都有翻覆洲陆的手段,即便玄廷也不会轻忽。”


    男师匠道:“到时候上面自有大能会替我们申言配合,所以玄廷会极可能会同意此请,那么造物修士就能由此镇守在青阳上洲了!”


    乌制院此时神情之中满是狂热,道:“而自此之后,我们就可以利用青阳上洲的人力物力,造出更多的造物修士,若是接下来我们能为玉京和洲提供更多更强的战力,那么我们或许就能以造物修士替代玄修一脉,一如数百年前玄修替代真修一般!”


    魏护卫听得心惊不已,他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是这么大一个计划,可是旋即又感觉到不对,他道:“我虽不懂真法、玄法,可也是明白,真法与玄法是完全不同的路数,造物修士是玄法修士,你们就算将青阳轮拿到手,那里面的真法又如何为他所用?”


    男师匠看了眼那青阳轮的光影,笑道:“谁说青阳轮中是藏得是真法了?”


    魏护卫疑道:“难道不是么?”


    男师匠道:“恽玄首的功行,要想短时间往上层的境界去,按正常路数走,或许要数百上千年方能有所成就,想要在较为短的时间的突破,那么唯有一法,那就是转修玄法,向大道浑章求取,借助大混沌之力突破境关,”他顿了下,“而在那青阳轮里面,就蕴藏有这么一门法诀!”


    魏护卫对玄、真两法的了解也是泛泛,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听不太懂了,只大致能理解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由望了那男师匠一眼,他对这位也不怎么了解,只是临行之时方谕中让其与另一名女师匠一同跟来,现在看起来,这位也绝不止师匠身份这么简单。


    乌制院神情兴奋,在那里继续道:“所以我们的造物修士也可以走此路数,因为他修的是玄法,反而更是容易,只要能拿到青阳轮,那么这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魏护卫想了想,仍是觉得有个地方不妥,沉声道:“竺玄首可是还在,那一战也未必会输了,造物修士若是过去夺了青阳轮,又侵占了他弟子的机缘,难道竺玄首会善罢甘休么?”


    乌制院手中拐杖轻轻点了点,道:“我们也的确有此忧虑,不过虽然不知道竺玄首是如何想的,可是竺玄首自有上面那位大人物来应对,这就无需我们来多想了。”


    男师匠意味深长道:“魏护卫,这些事若不是上面的授意和安排,你们以为我们我们能做到么?”


    魏护卫却是看向两人,道:“可你们是不是还漏了一个人,如今玄府之中还有一位张玄正,这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乌制院露出无比慎重神色,道:“这位的确很厉害,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位的威胁,不过现在这位正被那些造物人替身的事拖住,暂时还顾不到其他。”


    他顿了下,“可能是我们那位盟友的手笔,现在这位玄正可不在洲内,而是去了洲域之外,这段时间,也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着那光幕之中那急速飞驰的遁光,道:“现在我们只需在此静候结果便是了。”


    同一时刻,当州一处普通宅邸之内,中年文士坐在席上,他的手中是方才底下人送来的传报,上面言称灵妙玄境遇袭,多名修士被杀,说是什么疑似奉玄府之命所为。


    他摇了摇头。


    玄府玄修哪有可能去进攻灵妙玄境?现在恽尘方才成为玄首,位置还未坐稳,张御更是忙着彻查洲内不在录册上的造物人,又哪里会有闲心来理会一群避世的真修?


    况且以张御的本事,真要对付这些人,逐个过去约斗也就是了,还能让人无话可说,又何必去凭空制造杀戮?

    所以这分明就是那些人开始动手了,只是他没想到此辈手段如此激烈,让他心中十分不喜。


    不过他此回到来只是负责观察和记录洲中的诸般事宜,并没有处置和插手青阳上洲事务之权,所以也只能坐视不动。


    他叹道:“此辈行事,激进偏狭,若是青阳上洲真被这一群人所掌执,还不知道会如何模样。”


    就在这时,有一名役从匆匆进来,将新的一封书报呈递上来。


    中年文士接来看过后,不由一皱眉,他隐隐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


    ……


  第两百四十章 厌恕

    乌子午在进入巨州境内之后,就片刻不停驰入安寿郡,随后直接往青阳玄府的湖心岛上纵光而来。


    恽尘这些时日一直坐守鹤殿之上,他以往不知自家老师为什么要一直站在这里,待执掌了玄府之后,他发现这里便是玄府禁制中枢所在。


    他站在此间,能够借助大青榕之助,观望到洲域内外的景象。


    在那日张御去外洲域之外后,他就一直留意着洲内的变化,不过灵妙玄境那里发生的事此刻他并不知晓。


    这一来是玄境修士没有向外通传此事,二来他更多的目光放在了造物人替身身上。


    现在大多数修士都在两府之中搜寻这些造物人,并且防止此辈反扑,尤其军府之中的更为需要看紧,万一有玄兵在洲内轰爆起来,那死伤绝不是一点半点。他要竭力避免此类事情发生。


    以往他只是代玄首的时候,上面还有自家老师顶着,还不觉如何,现在自家老师离去,一下便感觉到不小的压力。


    这时他目光一转,往西北方向看去,乌子午那一道遁光在进入巨州的时候他便就留意到了。


    他明显感到了对方来意不善,出于谨慎,他提早一步就将鹤殿之上的法器禁制全数打开了。


    乌子午在远远见到那位于殿阁最高处的鹤殿时,本来想直接上前,可是才冲到湖面之上,却觉眼前涌起了一片迷雾,顿时失去了目标。


    他在外转了几圈,却发现自己怎么走,却都无法找到那片所在了。


    玄府的法器禁制并无法用来攻击守御,就是凭空营造出一片幻禁,只要里面的人不放开门户,那么你无论怎么闯也进不去。


    恽尘站在鹤殿上,却是把外面一切看得轻轻清楚。


    此刻他打量了眼乌子午,却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玄府之中每一个登造在册的玄修,哪怕低辈修士也是一样记得,可映象之中却没有这名修士的存在。


    而与此同时,光幕之后凝注着乌子午一举一动的乌制院等人也是看到了这幅景象。


    他们见乌子午摸不着门路,心中不由有些急切。


    他们也没料到,距离最后一步只差这么一点了,临了却被一个不起眼的禁制给挡住了。可这个时候他们却是丝毫帮不上忙,因为禁制之流已是超乎了他们的理解。


    乌子午在几度尝试之后,发现自己过不了迷雾,便就伸手一张,将心光放出,将这片方圆数十里的湖泊都是盖住,试图以此找到玄府的所在,可是在这片光芒落去之后,感应之中却是空空荡荡,似是什么都没有。


    见此法不成,他又换了另一个手段,心力一催,放出一团团电芒清光,不断朝着下面轰落。


    按理说他面对的只是幻禁,如此大范围的攻袭,总能撞到一点什么,然而一口气轰去成百上千光虹,下面却是半点反应也无,连一点声息也未有传出,似是什么东西都没触及到。


    恽尘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玄府这个法器禁制深埋在地下,有百多个法器相辅相合,并与整片大湖和周围山川气脉都是连接在了一起。


    若有外力过来,只要不超出法器和山水所承受的上限,那么就会被层层化散入周围山水之中,匆促之间,就算来上十几个第四章书的修士一起搜寻,都找不到玄府的真正位置。


    乌子午再是试了多次之后,发现都是无用,知道寻常手段是破不开这片幻禁了,于是他停了下来,望向云雾深处。


    他知道恽尘此刻一定在看着自己,便出声言道:“我从灵妙玄境而来,已然斗杀了几名玄境之中的修道人,今次特来向恽玄首讨教,如是恽玄首不应,那么在下不得不去向玄府其他玄修讨教了。”


    在第一个复体出来的时候,虽然他就拥有了诸多修士的经验和感悟,可他并不能够完全运用自如。


    而在经历了两次生机磨灭之后,到了现在,他已然吸收消化了这些修道人意识,那一幕幕他人所经历的过的事情仿佛就是自己的亲历,所以他现在懂得利用一些额外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恽尘闻听此言,默然片刻,毅然伸手将玄首印信拿了出来。


    可正待他要解除这片迷雾幻禁时,明善道人却是急急赶了上来,劝住他道:“玄首,来者不善,以禁制拖延此人,再召集众人一同剿杀方才是最好,玄首万不可放开禁制。”


    恽尘摇了摇头,道:“我是玄首,此人既然是来寻我的,那么便当由我来应付,哪有遇到事情,我不出面,反而让其余道友来应对的道理?”


    若他还只是一介寻常修士,那么大可如明善所言,不必去理会此人。


    可现在身为玄首,这本来就是他的责任,此时他不站出来主动承担,反而畏避不出,那他根本不配站在这里。


    明善道人仍是劝道:“可是玄首,你如今非是一人,可是肩负着整个玄府,玄府可以无有其他人,可万不能无有玄首。”


    恽尘听得他如此说,反而更是坚定自己的想法,道:“我既然担负此责,自当做好玄首当为之事,且我一人之安危又算得什么?

    即便我不在了,也有玄正可以代为署理玄府诸务,明善师兄,你且先回去吧,我若有什么不妥,你把这里之事情告诉玄正便是了。”


    明善道人见劝不动他,只得叹息退下,在回到下方之后,他也是亲手开启了讯传,只见一道明光烟火飞射而起,闪了一闪,便向西面射去了。


    而在鹤殿之上,恽尘法力转运印信,安抚禁制法器,让周围的那些禁制迷雾缓缓散了去。


    乌子午站在天中等了一会儿,见四下景物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鹤殿也是再度显露了出来,便就往下方一落,遁光降在了殿台之上。


    他站定之后,目注恽尘道:“我来此与恽玄首约战一场,希望不要受他人所扰,若是恽玄首能成全在下,那我当尽量不去牵扯他人。”


    恽尘立时听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不希望他召集其修士来干扰这一战,那其人也自不会去波及不相干之人。


    他肃然道:“尊驾如何称呼,为何要来寻我约斗?”


    乌子午平静道:“在下乌子午,至于缘由,请恕我不能回答,我也不愿欺骗恽玄首,恽玄首便当我是来验证自身道行便好。”


    恽尘见他不愿回答,也就没有再去多问,肃然打一个稽首。


    乌子午抬起手来,还有一揖,待礼毕之后,身上心光一放,如明亮烈阳一般,霎时将整个鹤殿殿台都是笼罩在内。


    恽尘站在这片光芒之下,身上是一层盈盈青光,他的法力仅是维持脚下三尺之地。


    不过这并不是说两人这便分了高下了,这只是战斗应对的选择,恽尘若是愿意,也可以将法力放出如此范围,不过那就是去与对方硬拼法力了。


    他能感觉到来人的心力尚在自己之上,所以他是不会去这等事的,反而收敛待凝聚,等待机会才是最好选择。


    乌子午心光笼罩之后,那心光之中忽然有了一阵变化,内中有一团白色精气浮现出来,看去好似是一个活物,但是无有固定形体。


    这东西一现出来,恽尘顿觉自身法力以一个不正常的速度在消逝着,他心下一凛,知道对方这手段古怪,连忙把法力向内收聚。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他的法力仍是在那里缓缓消散着,并且他能感觉到,若是使出别的手段,那么很可能过程将会加快。


    乌子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今天目的只是为了夺法,而并非是要杀了恽尘,稍候他只要设法将其人制住,在青阳轮回来的时候不干扰自己取拿这法器便好。


    而若是真拿了恽尘性命,不说竺玄首绝然不会放过他,玄廷也绝不会同意一个杀了玄府玄首的人上位的。


    而在他心光将恽尘笼罩那一刻起,实际上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所拥有的观想图名为“厌恕”,此图位于最难修持的荒古篇中。


    在传说之中,“厌恕”是一片先天生就的精气,其能生蛀天穹,漏空之处可吸入日月星辰,使天地落入幽晦之中,所以又名“阐空虫”。


    当然,观想图与这些传说生灵也并非完全是一回事,只是借托其形,寻其精意,化合神通而已。


    现在他所展现在外面的神通便有“净光蛀空”之能,只要对手气机与他心光接触,那便能源源不断削夺对手的法力精气。


    两人都是静静站立不动,大约半天过去之后,恽尘身上的青光完全黯淡下去,显是浑身法力已经被吞夺殆尽,

    乌子午平静看着,既然恽尘法力已被削夺,那么这一战自也是结束了。可他方欲抬手将其人制住,动作却是微微一顿。


    就在这顷刻之间,恽尘口鼻之中有一阵薄薄青气飘过,原本干涸的法力竟是一瞬间复原回来,竟然一下又回到了全盛状态,而且气机看去比原来更胜三分!

    ……


    ……


  第两百四十一章 守持

    恽尘敢放开禁制,自然也是有底气的。


    他在成就元神照影那一刻,在竺玄首相助之下,曾从大青榕身上借用了一缕气机过来,如今他与大青榕算得上气息相通。


    也就是说,他能源源不断从大青榕身上借来生机活力,只要他站在大青榕之下,那么他的法力永远不虞匮乏。


    当然,大青榕层次较高,他只是借来了其中极为微末的一点力量,至于更为强大的力量他却是承载不住,若是强行去借,那在攻击到敌人之前那就有可能先把自己撑爆了。


    乌子午这刻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他辨出恽尘在法力恢复的一瞬间,其气息与大青榕十分相似,这两者之间无疑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此一来,单纯削夺对方法力的手段,恐怕对恽尘难以起到太大作用了。


    他眼神变得幽深了一些,本来他还想用缓和一点的手段化解此事,现在看起来是不成了。


    而就在这个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丝异样,抬头往左右一看,见周围那等幻禁迷雾再度涌起,将整个鹤殿殿台都是包裹在了一片飘渺云雾之中,看去此间好像变成了浮天岛洲一般。


    恽尘肃然言道:“尊驾既然进来,那么也不用想着再出去了。”


    禁制这一重新升起,这等于就是把此人关在鹤殿里面了。


    不管这一战结果如何,只要没有他的允许,其人也就别想着再闯出去伤及其他修士了。


    乌子午自那些迷雾之上收回目光,虽是被困禁中,可他反应却是十分平静。


    在未得到青阳轮之前他本来也并不准备离开,而若是得到了此宝之上的功诀,那么他就会立刻尝试以此法沟通大混沌,若得功成,那么一个禁阵自然是挡不了他的。


    若是不成,那么他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到时自也不需要再去考虑这些事。


    恽尘凝视着乌子午,他在成就元神照影之后,还没有与同辈较量过,知晓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很是缺失,所以他并没有选择主动出击,而是决定全力守御,设法拖延时间。


    现在警讯已经发出,援救随时可能会到来,越是往后对他越是有利。


    而此时他心中也是想到一事,竺玄首在临去之前,曾有数次告诫他要小心内患。


    若无差错,那指的便是眼下这等情形了。


    这无疑也说明,自家老师很可能早就知道对方会来,他想起自家老师临行之前交给他的一套功法,心中若有所悟。


    乌子午这时一抬头,看向恽尘,他的双目之中忽然闪现出了一股奇异光芒。


    恽尘与他眼神这一接触,顿觉身上玄首袍服猛然震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好似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撞击,自身法力也是一阵动荡。


    他虽然自身打磨尚还不足,可身为竺玄首的弟子,见识却是不差,立时明白自己这是中了可以直接侵入心神之中的神通了。


    这类神通顺着你的感应而来,在你感觉到的同时,就等于就将其接纳了,想躲避也已是晚了,似张御的“幻明神斩”,元童老祖的“无生心尘”,都可归属属于此类。


    通常此术只能靠着修士自身的心光法力和本身的根基去抵挡,应对方法只有封绝自身某一部分气机,截断气机侵入的通路所在,或者干脆封闭外感,但是这样一来,也就很难与再与敌人正常交手了。


    恽尘反应也快,立刻将自己外在感应尽数封绝,而后起意识联系上了大青榕,并以大青榕之助来观望对方。


    如此一来,就算对方神通再是了得,可因为接纳其力的是大青榕,并没有直接落到他身上,也就对他不起作用了。


    只是他这刻也是意识到,对方神通奇诡,要是正面斗战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个不经意,自己就会被对方所制,故是他十分果断,索性放弃了对攻的打算,顺着后退之势往殿台之上盘膝一座,并毫不顾惜的将自身法力放了出来。


    这个办法虽然死板了一些,但却很有用。


    因为法力与心光一样,理论上只要你有足够的法力,那么任何外扰都可以抵挡下来。


    而现在他法力不缺,也正适合做此事。


    乌子午见他用这等方法应对,深深望了他一眼,目中奇异光芒收敛下去,但周围的心光却是霎时明亮了数倍,同时一阵阵有若实质的压力朝着其人压迫而去。


    恽尘这等守御方式,除非能一击打破其人法力,否则是无法破开的。他的观想图中虽然有神通可以用以压制。


    可这神通威力极强,一个不好,说不定在攻破守御的同时就会夺取其人性命。


    因为竺玄首的存在,他此刻不好下死手,所以只能选择用自身心光去压迫其人的办法了。


    他之前看得很清楚,恽尘法力虽然可以自大青榕上借来,可是一旦用尽,却是需要以一个吐纳呼吸方才能够重新恢复。


    这个过程非常短暂,但对于他而言却是一个极大的破绽,只要抓住这个时机,自能够将恽尘顺利制住。


    恽尘自己也是知晓,对方会很可能会趁着这个空隙攻击自己,可一旦避了过去,那么就能继续支撑下去,撑过一次两次他是有把握的,因为他可以神通法诀乃至法器进行遮蔽。


    可是三次四次那就不一定了,越往后被对方找到破绽的可能就越大。


    他心下忖暗道:“以我现在的法力,用尽一次大概仅能支持半个夏时,所以我必须选择其他办法用以应对,尽最大可能拖延下去。”


    与此同时,青阳域外。


    张御在斩杀了那个煞光之体后,就回到了营地之中,随后来到了锐击军主舟之上,寻到了曹度,就洲内造物人替身的事情与这位仔细商议了一番,并定下了一些以备万一的后续计略。


    在谈妥之后,他自主舟之上出来,却见外面的沙尘风暴依然是在继续,未有半点衰退的迹象。


    这时一个修士撑着心光,迎着风沙匆匆来到面前,将一封书信递了上来,道:“玄正,域内寄来的书信。”


    张御接过来,目光一落,见这书信下方一枚骨哨印记,眼神微动,这一看就是桃定符送来的。


    他手腕微微一震,把信纸上的法力封禁去了,里面信纸上的自己也是显露了出来。


    待仔细看完之后,心下微动,他有种感觉,这件事情便不是幕后之人真正欲为之事,至少也是有一定牵扯的。


    他心思一转,对那弟子道:“你去寻万明、田江、还有司道友他们,让他们稍候到我居处来。”


    那修士拱手一礼,道:“是,玄首。”


    张御则是一转遁光,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居处内,过了一会儿,万明、田江、司武彰等留在域外的修士俱是到来。


    张御看了眼众人,道:“洲内局势有异,诸位道友下去吩咐一声,所有在域外中位修士稍候随我返回洲内。”


    众人立时意识到他要有什么动作了,皆是肃容应是,随后便各自下去安排。


    未有多久,万明道人转了回来,道:“玄正,消息都已是送出去了。”


    张御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这个时候,却忽感紫星袋中的玄正印信微微颤动,他心知有异,立时起身,自居处之中走了出来,万明道人见状,也是一起跟了出来。


    他抬头望去远方,稍过片刻,便见风沙之中有一点明光烟火,只是闪烁了一下,就落到了他的面前。


    他伸手一把拿住,摊开手掌之后,见此是一枚梭状法器。


    他立便认出,这是玄府传讯法器,眸光不由微闪了一下。


    这东西即便放在玄府中,数量也是异常稀少。


    因为在浊潮影响之下,法器想要穿渡极远距离,并且准确落至目标身边,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不是遇到紧急情形,绝然不会发出这东西的。


    他立刻道:“万明道友,洲内有事,我需先回玄府,你把事宜安排好之后,让诸位道友随后跟来。”


    万明道人一拱手,肃然应下。


    张御则是抬头看去东面,身上心光一腾,便化一道青色光虹冲入天穹,随着轰雷般的巨响,已是撞开风沙,霎时杳去远天了。


    鹤殿之上,很快半个夏时将要过去,恽尘在法力即将枯竭的那一瞬间,心意一动,身外灵光一闪,却是将一件有若罗盖的守御法器被祭了出来。


    得此短时空隙,他稍稍一个吐纳,随着口鼻之内有青气飘散,霎时法力复满回来,并牵动那法器,试图将之收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乌子午却是一拂袖,半空之中凭空生出了一个缺口,随即那法器往里一落,便就消失无踪了。


    此是“厌恕”所具神通“阐空漏尽”,专是克破各种法器法宝,被此神通一拿,立可将这些东西转入虚空之中或是挪去极远距离之外,令御主仓促之间再难找回。


    恽尘借助大青榕之助,也是察觉到了对方这等神通,心下不禁微微一沉。


    他身上还有两件守御法器,也即是说用此方法至多还能拖延一个夏时,这远远不够,要想坚持下去,他必须再想另外的办法。


    ……


    ……


    ……


  第两百四十二章 阻截

    海岛天机院中,乌制院和金大匠等人眼见恽尘端坐在那里,而乌子午同样也是站着不动,只有外面光芒闪烁不定,他们却是有些看不明白两人的举动了。


    乌制院不由疑惑问道:“魏护卫,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斗法么?”


    魏护卫点头道:“是在斗法,这两人是在比拼心光与法力,不过我看得没错的话,这恽尘应该是在拖延时间。”


    乌制院皱起眉头,道:“魏护卫,你能确定么?”


    魏护卫道:“我非常确定,具体的我无法说出来,但是任何一个对斗战有点经验都能看得出来。”


    乌制院拄着拐杖站起走来走了几步,神情凝重道:“不妥啊,要是被这么拖下去,万一玄府的援救赶到,怕是事情要出纰漏。”


    他原本想着能速战速决,可要是拖延下去,他总是感觉不托底。


    魏护卫双臂环抱,道:“那又能怎么样?我们在这里又做不了什么。”


    “不!”


    乌制院道:“还是有办法的,”他对着魏护卫道:“我们可以发传讯给总院,让他派出造物甲士在玄府四周阻挡来人,能阻挡多久是多久,总是有一些用的。”


    魏护卫冷笑道:“这有些不妥吧,总院如果派出这些造物甲士,那就是正式与玄府翻脸了,而且这是总院交予你们的事情,怎么又去牵扯到总院头上了?”


    乌制院并不放弃,目光灼灼看着他道:“已经到了这一步,总院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失败吧?我只是想请魏护卫代为联络,是不是选择出手,还在于总院。”


    就在这时,那个随同魏护卫一同到来的女师匠忽然出声道:“你们不必争了,总院对此早有安排了。”


    她自到来这里后,就没有参与过众人的讨论,众人也是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而这句话一出,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乌制院盯着她,不确定道:“是总院安排的?”


    那个女师匠一脸淡漠道:“是。”


    那个男师匠笑道:“乌制院,你莫非对总院的安排有什么不同意见?”


    乌制院看了看他,缓缓道:“不,既然这件事总院早有安排,那我就放心了。”说完之后,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此时此刻,安寿郡西面的山岭之中,一条白色造物蛟龙正在天空之中来回巡游着,身周围闪烁淡淡的灵性光芒。


    各州郡上空有许多这样的造物蛟龙,它们负责洲内天空之上的守御,若是不曾在录册上有载的人或是造物在洲内空域之上飞遁,那么它们就会上前阻截。


    就在这时,一只肚腹鼓胀的微小虫豸飞了过来。


    造物蛟龙一般对这些没有灵性的微小生灵是不会理会的,通常这些东西也不会靠近,早就在它的灵性威慑下离开了,可是这一只小虫却是靠了上来,不过在较远的距离上,其忽然爆出了一阵光亮,而后就化了灰烬。


    那造物蛟龙眼眸之中也是映现出了一道光亮,它转头盯着看了几眼,转了一圈之后,见什么都没有剩下,就继续又往别处去了。


    而此时此刻,不止是这里,位于西面空域的数条蛟龙都是遇到了这样的虫豸,不过接下来它们一如既往的在天中巡游着,似乎与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凤湘岭道观,唐丰打坐一夜之后,从蒲团之上站了起来,他推门出来,来到了后堂之上,他对着自家老师白秀的牌位一拜,道:“老师,恕弟子无状。”


    他走了上去,将牌位的供案搬开,随后便看到了下方有一个玉盖板,将之移开,里面就露出了一只玉盒。


    他伸出手去,小心将匣子取拿起,打开一看,见里面摆放着一枚龙眼大小的赤色玉丹。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血丹。”


    这是当年元童老祖被擒捉之后所留下的一枚丹药。


    修道人服下此丹之后,就可以施展一门血遁之术,在半天之内,只要血丹之内提供的精气没有耗尽,那么就可以仗此遁术任意纵横往来,并且所受伤势也能在瞬息之间复原。


    只是这里面的拿捏也十分要紧,因为丹精之气什么时候耗尽服丹之人很难感觉到,万一施法太过,一不小心,御法之人就会爆血而亡。


    上一次在海岛之外,那供案之前有金字照下,告知了他这里有一枚这样的丹丸,让他服下此丹,并到玄府附近等候着,若见玄府外有禁制升起,便出手阻挡任何人靠近此处。


    他不知这里用意何在,可既然是师祖的吩咐,他自然是要遵行的。而他也隐隐意识到,这或许是原来是他老师应该做的事,可现在却只能由他来代劳了。


    他将血丹拿了起来,而后一口吞服了下去。


    霎时间,一阵炽热的烈流从霎时蔓延至全身,他感觉自己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了,而身躯表面更是浮现出了一层不正常的赤光。


    他努力呼吸了几口气,将这股焦躁灼热压了下去,而后将供案收拾了一下,自里走了出来。


    他把道观之中两个道童找了过来,道:“师叔要去做一件事,每日案前供奉别忘了,功行莫忘修持,若是师叔不回,也不用急躁,留在此处不要胡乱走动,届时自会有师门之人前来接引你们。”


    两个道童都是恭声应下。


    他交代过后,便出了道观,压住丹气,只是挪转自身法力,便驾起一团云雾往安寿郡方向过来。


    当州,一座寻常宅邸内,中年文士神情肃然看着一封封传来的报书,这时他见白衣女子自外面走进来,忙是站起,施了一礼,问道:“姑母,如何了?”


    白衣女子到了里面坐下,道:“我打听的消息并不好,灵妙玄境内除了守门的几位道友,藏山一脉的尹道友也是一样因此身故了,而那人出了玄境之后,就往玄府去了。”


    中年文士思索良久,用折扇敲了敲案几,抬头道:“姑母,小侄想请你帮个忙。“


    白衣女子颌首道:“你说。”


    中年文士道:“虽然我无法插手此间之事,但是姑母却不在此列,故小侄想请姑母出面去往玄境一行,告知那些玄境之内的道长一些事。”


    白衣女子秀眸看着他,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插手洲内的事,若被玉京知晓,很可能影响你的前程。”


    中年文士洒脱一笑,道:“那又如何,大不了我这观察使不做,回老家教书就是了。”


    笑过之后,他神色转正,道:“姑母,你们修道人有修道人的道,但我做事,也有我心中的道,守住道,才是我为人做事的根本。”


    白衣女子道:“嗯,我明白了,”她站了起来,看了看中年文士,点头道:“这个时候,你才觉得不是当年的小童了,而是有点像兄长了。”


    张御这一次全力飞驰,一抹青虹如疾光飞射,遁光过处,轰雷般的声音响彻云霄,只是一个夏时不到,他就已是飞遁入了洲域之内,再下去至多半个夏时就可遁至玄府之中。


    不过他在过来的路途之中,那些本来守御天穹的造物蛟龙忽然眼眸莫名其妙的一红,而后齐齐一掉头,往他这里追逐过来。


    本来张御有玄正印信,蛟龙稍加辨别,便会避让开来,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何缘故,它们对于印信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故是直接把他当成了入侵青阳上洲的敌人来对待。


    张御目光一扫之下,就知道这些造物蛟龙有问题,不过他根本不去理会,因为这些造物蛟龙在他眼里实在太慢了,每见一头上来,把稍稍遁光一疾,就轻易越了过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蛟龙就被他甩的不见踪影了。


    不过就在他进入巨州,快接近安寿郡的时候,忽然一道血红色的遁光横穿天际,只在闪动出来的瞬间,就欺至了近处,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赤光已是伴随着涌了过来。


    张御眸光一闪,对方明显带着敌意而来,故他也没有迟疑,心意一催,蝉鸣剑已然飞起,朝那遁光来处射去。


    那血色遁光一转,却是轻易将剑光避过,在转眼之间,其又是贴了上来。


    张御此刻察觉到,这人飞遁之速与他差不多在同一层次,只是那血光还带有一丝消磨迟滞之力,虽然对他威胁并不大,可明显会使得他的遁速缓顿下来,并且与之越是纠缠越是受此影响。


    要想继续往前,那势必要将之干掉。


    他现在赶去救援,片刻功夫都不能耽搁,而对方明显就是来拖延自己的,要是抱着先解决其人的念头,那么其人肯定会设法避免与他交手,利用遁光之速往远处退走,而等他试图离开的时候,那就又会纠缠上来。


    这似乎是一个难解的死结。


    可此时未必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下一刻,他运转心光一催,那本在天中盘旋飞绕的剑光倏尔朝前射去,血光见剑斩来,自是往旁侧避开,不过这一次,这并长剑却是停也未停,直接飞入天穹之中,霎时消失在了视界之中。


    张御在掷出飞剑之后,没有再急着往前飞驰,而是停了下来,眸光一转,看向了那血色遁光,与此同时,天穹上方光芒骤亮,一对有若灿烂星河的双翼霎时蔽张百里!


    ……


    ……


  第两百四十三章 剑至

    天冲霄鸣一出,就有漫空璀璨星光洒落下来,并伴有无尽呼啸之声。


    那道血色遁光虽迅快无俦,可也避不过那密密麻麻的星光,但那血光似是十分特异,就算被星光洞穿,只是一瞬之间就又能恢复过来。


    张御看到这一幕,知道对方比想象中还要难缠,这样的对手,除非能一击灭杀,不然很难将之除却。


    他意识到这一战要稍微费些手脚了。


    好在他已是把飞剑掷送了出去,以飞剑之速,当会比他自身飞遁更快一步到达玄府。


    一旦到了那里,通过这柄剑器,他就能看到此刻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视具体情况做出应对之法。


    鹤殿之上,乌子午依旧在以心光压迫恽尘。


    恽尘方才已是将身上的三件法器用尽,而今他只能依靠一个自己掌握的搅扰气机的法诀来撑过下一个吐纳了。


    不过也他明白,这个法诀也至多只能欺瞒对方一次,下一次对方有了准备,就未必再有用处了。


    他心下忖道:“如果实在不成,那就只有动用那个老师所传授的法门了。”


    竺玄首在离去之时,曾传授了他一门功诀,只是也告诫过他,这门功诀虽然威能不小,但是不确定性太大,还有可能损伤根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可动用。不过真要到了那等时候,也就顾及不了那许多了。


    乌子午幽深的眼神一直凝视着他,分明也是在等待那一刻。


    半个夏时过去,恽尘身上的法力已是将将耗尽,很快到了他再一次呼吸吐的时候了,而就在他尝试运转搅扰气机的法诀时,他忽然神情一动,本待施法的一缕法力改为渡入了身边玄首章印之中。


    乌子午此刻也似察觉到了什么,身化光虹往旁侧一避,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一道锐利光芒自外穿透云雾,铮地一声插在了他方才所站立的地面之上!

    片刻之后,整个殿台传出一声如隆隆震响!


    乌子午望了过去,见那是一柄光华湛湛,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之上光华流转不已,连他周围笼罩的心光也是被其强行挤压开来。


    而在见到这把剑后,他原本平静的眼眸顿时一凝。


    通过天机院植入的意识,他瞬间便认出这是独属于玄府玄正张御的佩剑!

    既然其人剑在此处,那么人可能也是到了。


    他转身向外天中望去,一时如临大敌。


    在他印象之中,这一位玄府玄正在斗败了白秀上人之后,如今无疑已是“真、玄“两道斗法第一人。


    在过去数年中,同辈之中无人是其对手,乌制院在把一些需要警惕的人物植入他意识之中时,更是把张御列在了第一位。


    而与乌子午不同的是,恽尘在看到蝉鸣剑后,却是精神大振,借着乌子午防备之际,趁隙一个吐纳,借大青榕生机灌注,法力霎时又恢复了过来。


    乌子午此刻尚在戒备之中,根本没有去理会他的动作,他此刻需要提防张御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与之比起来,恽尘的威胁相对就要小得多了。


    而同一时刻,立在如雨星光之中的张御眸光一睁,他通过蝉鸣剑也是看到了此刻玄府之中的情形。


    那名与恽尘敌对的修士他之前从未见过,但却给他予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单纯从心光气机上来看,此人实力尚在恽尘之上。


    他现在虽然一时赶不过去,但却可以通过遥驭剑光相助恽尘,一时倒是无虞,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需再做些布置。


    他一伸手,自紫星袋内取出一物,随后向外一挥袖,此物就化一道灵光飞了出去。


    过去许久之后,天中那如雨星终于逐渐停落下来。


    不过那血色遁光虽然遭受了一轮星光轰击,可依靠着自身的恢复之能,仍是顽强的存在于那里,此刻似是见他不动,便在远处徘徊,未再上来。


    张御看着那道血光,眸光微闪一下,他却是能察觉到,对方虽然表面无碍,可气机却是比原来削弱了不少。


    很明显,此人纵然可以在斗战中不断恢复,但却以折损自身精气法力为代价的,既然这样,那只需不断侵攻,令其精气耗尽,那便不难将之斩杀。


    心思转过之后,他身后星光双翼一闪,而后一道明锐光芒霎时照入了那血影之中!

    巨州检正司内,一道灵光从自天中落下,一名行走在此间的修士下意识将之拿住,低头一看,见是一封传书,上面的字迹飘忽不定,看得出是以心光凝聚,而除此外还印有玄府玄正的印信。


    他一见之下,神情一凛,立时疾步而去,寻到此间负责传讯的弟子,道:“玄正急谕,召各州郡诸位上修即刻前往安寿郡,你且速速通传!”


    那弟子哪敢怠慢,立刻发出芒光传讯,只是半刻之后,洲内所有修为至第四章书的玄修都是收到了传谕,他们皆是将手中之事安排给手下弟子,而后驾起遁光以最快往巨州安寿郡方向而来。


    乌子午在殿台之上保持着戒备,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看到张御出现。


    他目光转向那蝉鸣剑,这或许是张御人还未到来,只是一柄飞剑提前杀至罢了?

    不过这也仅是他的一个猜测。


    因为外面迷雾蔽绝了他的感应,他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形,不能排除张御就是用此法来迷惑他,而后在后面伺机动手。


    诸多修士的记忆汇聚,使得他斗战经验很是丰富,可这也不无缺点,在遇到不明朗的情势时,他考虑的东西往往会比较多。


    不过他也不会当真这般坐视不动下去,他把袖一挥,对着蝉鸣剑运使了一个“阐空漏尽”的神通,试图将此物转入虚天之中。


    就在那半空之中的缺口裂开的时候,蝉鸣却是发出一声鸣响,化光一闪,消失在了原地,这把剑器经过养炼之后,本来就能感应外来诸般警兆,在此神通出现之前,便就提先一步避开了。


    乌子午望着那一抹剑光,他此刻已能确定,张御的确还未至,不然不会只避不攻。


    但是其人一定已经在飞快赶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达玄府,那时候将平添无数变数,所以必须在其到来之前拿下恽尘。


    他之前顾忌出手太重,一击打破恽尘守御的时候连待后者一并重创,可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此刻他举手一拿,整个大台之上的气光剧烈一闪,像是遭受强猛力量的扯动一样,都是往一处聚集而去。


    恽尘顿时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有种感觉,这一次的危险连他鼓荡出全部的法力也难以抵挡,甚至反而因此会遭受更大冲击,可放弃抵抗又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几是要运转竺玄首传下来的功诀时,那浮现在天中蝉鸣剑忽然一闪,直接朝着乌子午射落下来!

    乌子午心光一转,试图将剑光排挡开来,可是上面所蕴含的力量却是出乎意料的强盛,猛然对撞之下,使得他的气机为之一乱,法力运转也是不由自主慢了一拍。


    恽尘一见机会出现,立刻闪身躲避,到了远处后,回头一看。见方才所在地方都是消失不见,整个殿台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心下不由一凛。


    他立刻明白,此前对方一直没有尽全力,现在却是急于将他拿下了,所以不再留手了。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能枯守原地了,而是要发动攻势,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悬于天际的飞剑。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斗战之时,只要己方与对手没有根本上的差别,那么一个人与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相互之间若是能配合得好,甚至可以发挥出更为强大的战斗力。


    虽然此刻到来的仅仅只是一柄剑器,可他却能看此剑对乌子午能够造成一定的威胁,令此人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甚至能在关键时刻给予自己救援,这就能补足他与同辈斗战经验不足的缺点。


    他趁着乌子午正被飞剑牵制,腾身一纵,飘至上空,手中拿一个法诀,霎时间,身上绽放一阵阵烈烈青光。


    此是他这一脉秘传神通“天寰阳尘”,乃是取青阳轮之气而炼,其势可谓暴烈无比,有崩山煮海之威。


    只是此法他之前根本不敢用,因为一旦施展过后,自身气机法力必有一瞬间的衰退,要是乌子午有手段化解,那么下来就极可能被对方趁虚而入,进而为其所制了。


    而现在,有那飞剑配合,却是可以放手施为了。


    乌子午见到恽尘所为,立刻判断出后者要做什么,可他方要出手压制,那飞剑却是一转,剑芒微微向前一吐,他眼瞳微凝。


    此剑威势他方才已是领教过了,那剑上所裹挟的力量的确强盛无比,对他极有威胁,故是他动作也是微微一顿,并没有能及时压制恽尘。


    这个时候,恽尘已然法力运转到了极致,因为他不在乎法力的消耗,所以在此一瞬间,他几乎是将自身全数法力一气推入了这一击之中,顷刻间,玄府殿台之上轰然升腾起了一轮青色的朝阳!


    ……


    ……


  第两百四十四章 齐至

    张御一祭出“幻明神斩”,便就将那一道血色人影照得通透无比,好似阴晦暴露在了烈阳之下。


    那浓稠的血色在这等灼光之下立时变得稀薄了许多,可下一瞬间,其却又是恢复了过来。


    可是这一击只是开始,在神通过后,张御的心光紧随其后上来一压,由于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血色遁光无法完全避开,不得不与之进行一次碰撞。


    血丹的长处是在遁光和精气恢复之上,这等正面碰撞是要竭力避免的,这一撞之下,原本复还的血色又暗弱下去三分,虽然再一次在片刻之后复原回来,可丹精之气显然是又被大大消耗了一次。


    张御的攻势并没有到此结束,元正宝尺不知何时被他祭在了天中,只是光芒一照,就令那血色光芒微微一顿,而后他心光趁隙再度撞了上去。


    在接下来,那血色遁光陷入了极端被动之中,他在撞击之中受到损伤,便就立刻复原,可复原之后又再是受创,而后又一次复原,其就像被这等攻势黏住了一般,怎么也没有办法脱离出去。


    而在这过程中,那血丹提供的丹精之气也是在被持续消耗着。


    唐丰早前还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甚至在斗战一开始,他自觉思路清晰无比,所以在此前交手过程中,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可是在逐渐把丹力运化开来之后,原本平静若水的心境就开始变得混乱躁动起来。


    他知道这是血丹的影响,可这东西之所以是邪祟之物,就在于你明明知道其对自身有危险,可却并不想将之纠正,反而会沉迷于这等力量之中,直到自身精元神魂被彻底透支。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忽然感觉自己身躯之内的血液再也抑制不住,好似就要从自己的身躯冲涌出来一般。


    此刻他蓦然醒悟过来,丹精之气已然耗尽,可转运起来的血气没能及时停下,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爆血而亡了。


    可在血丹的侵染之下,他神智早已失常,此刻非但没有半丝恐惧,反而陷入了一种极端疯狂之中,不但不想着收手,反还狂喝一声,将自己仅余下来的法力精气全部灌输至血液之中,随后遁光一闪,一改之前躲避之势,反而向着张御主动冲来,看去是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张御见其冲向自己,却是站在天中不闪不避,淡然看着那道遁光,口中道:“敕禁!”与此同时,他背后星光双翼闪烁了一下,一道明锐光芒升腾而起。


    唐丰忽然闻听得那宏大声音,浑身不由一震,体内涌动的力量似是被强行抑制了下来,不由愕然,未待他反应过来,两道明亮光芒自天中交错横闪而过,霎时将他斩成数段。


    而那断成数截的身躯各自挣动了几下,片刻之后,就便变成了一团团血色浓浆一般的东西,再是漂浮了蠕动了片刻,就转而变成了干枯漆黑的一团,随后很快破碎开来,被天风一吹,就飘散而去了。


    张御一拂袖,将半空之中的浊秽扫开,往东面望了一眼,依稀看到了几道经空而行的遁光,他微微一思,便驾青虹飞起,冲入天穹之中。


    鹤殿之上,那一轮青色朝阳盛放开来,炽热的滚流并不分散,而是聚集在殿台上空,久久不散。


    恽尘这一击使出之后,气机不可抑制的往下衰落,不过他顿了下之后,一个呼吸吐纳,身上法力顿时又是复原回来。


    可待得下方青光消散之后,他往下一看,心头不由一震。


    乌子午平静站在那面,看上未受到丝毫损伤。


    其实恽尘这一门神通确实威能宏大,更别说那里面还凝聚了他全部的法力,乌子午若真是正面去承受,也绝然讨不了好。


    此刻他毫发无伤,那是因为他的观想图中有一门“返斗天漏”之术,任外面诸般攻袭过来。都可先行吞纳其中,可等到斗战之后再去化解。


    最厉害的是,在施展这门神通的同时,可以不受任何牵制的发动攻击。


    若是他能在一息之内成功击中敌手,使双方气机相连,那么他还可以将自己吞纳过来的力量反转回去,对手就会承受来自他和自身的合力一击。


    先前在灵妙玄境之中,他也就用这门神通才斩断了那名道人的生机,其人最后化为尘埃,也是因为中了自己的剑上神通之故。


    他本来准备在恽尘施展神通时故技重施,可方才在欲如此作为时,蝉鸣剑却是突然暗吐杀机,令他没法趁势攻击,也就没法将那力量反照回去,这样一来,他先前所吞纳的力量便只能事后再去化解了。


    恽尘也能猜到,乌子午一定是用什么独特手段化解了自己的神通,可他虽然吃惊,可非但不觉沮丧,反而是平添了无数信心。


    对方他施展神通的前后并没有能对他进行干扰,那毫无疑问是蝉鸣剑将之给压制住了。


    而他现在有无尽法力,只要蝉鸣剑继续能为他做牵制,那么他就可以不断施展神通。


    他却不信一个个威能宏大的神通轰出去,对方能够一直化解下去。


    乌子午却是不准备再这般继续下去了,就算他能轻易化解恽尘的攻势,可拿不下恽尘也就毫无意义。


    现在问题关键就在那飞剑之上,只要飞剑被制,那么击败恽尘也就在顷刻之间。


    他把法诀一拿,运转“阐空漏尽”之术,鹤殿殿台天空之中顿时裂开一个又一个空洞,试图将蝉鸣剑转入虚空之中。


    可蝉鸣剑固然因为距离较远,威能没有能够完全发挥出来,譬如斩诸绝之势就无法随时随地的使出,可这到底是由张御分神遥御的,与恽尘比起来,他的斗战经验要丰富太多。


    面对乌子午的神通锁拿,他根本没有让飞剑闪挪躲避,而是直接往殿台之外禁制迷雾之中一穿,霎时没入其中不见。


    乌子午是受禁制迷雾所困,可飞剑往来得恽尘玄首印信允许,根本不受此等困阻,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应对,就直接让乌子午所有设想都是落空。


    不止如此,乌子午还发现,飞剑藏入迷雾之中后,威胁反而变得更大,他感应无法延伸到迷雾之中,也就无法知道到此剑会从哪里出来,而以那飞剑的速度,恐怕一闪之间就可杀到面前,这就逼得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力来戒备守御。


    而就在他分神对付飞剑之时,恽尘又一次将神通准备完毕,并且毫不迟疑的轰了出来。


    要知平时他可没可能这么毫无顾忌的宣泄神通法力,方才那一次还稍稍有些控制不力,看着声威浩大,其实当中浪费了太多的法力,而这一次力量却是凝聚许多。


    那一轮青色朝阳浮现之时,不再是暴烈奔散,而是纯粹炽热,极为凝聚,直接就在乌子午站立上空绽放开来。


    乌子午见那烈烈青芒照来,依旧以神通将之化去,不过同样,上一回是他吃不准对方力量,而这一次他心中有底,却是变得从容了不少。


    他本还待反击一手,然而此刻潜于迷雾之中的蝉鸣剑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剑势对他微微一指,稍稍泄露一点剑上气机出来,立刻令他如芒在背,不得不放弃了想法。


    无论是蝉鸣剑还是恽尘本身,若是分散开来,他都有办法对付,可是双方这一携手合作,却是堪堪将战局维系了下来。


    乌子辰神色微沉,他的神通虽可不断吐纳敌手,也是有其极限所在的,特别恽尘这等充满了狂烈力量的神通,更是不可能无限度吞纳下去。


    对此不利情形,他决定改变自己的战术。


    他的厌恕观想图,守御攻敌的神通皆备,但是并没有转挪替避之法,其实面对一般敌人,他也不需要这等变化,原来的神通已是足够运使。


    可面对眼下局势却是不够,但在他意识之中却是知道不少章印,若能观读,立可掌握一门替避转挪的神通,他自信只要有一个空隙出现,就能反转战局。


    只是他的神元早已在凝聚观想图的时候用尽了,而且现在是斗战时候,他也没这个机会来做此事。


    那么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大混沌求取力量!

    他的记忆中也有浑章修士的忆识,以现在的功行,求一个挪遁替避之法并不算什么,大不了事后再以外药化解就是了。


    主意一定,立时心神一转,霎时看到了一片无尽幽暗,与此同时,他双眸之中也有一片幽暗之色一闪而逝。


    这个时候,他本在提防蝉鸣剑到来,可不知为何,此剑却是悬在那里未动,连恽尘也一样没有再发起攻势。


    他心思一转,蓦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望去。


    便见那殿台之外的迷雾一阵涌动,而后向两边滚滚分散,一个浑身被玉雾云光笼罩的年轻道人自外走了进来。


    他一步踏到殿台之上,那蝉鸣剑发出一声清啸,凭空一转,飞落至他身前,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恽尘松了一口气,在半空中打一个稽首,略显激动道:“玄正!”


    张御对恽尘点首回礼,再看向乌子辰,口中道:“玄首已是尽力了,下来该是轮到我们出力了。”


    恽尘讶道:“我们?“


    张御持住蝉鸣剑,挥袖往侧面一挥,剑光过处,外间云雾齐齐散开,显露出外间的无尽天穹来。


    恽尘不由抬头看去,只见殿台之外,数十名道人凌空而立,身外法力光芒闪耀不已,震动大气。


    这里面不但有来自玄府的玄修和浑章修士,更有许多来自灵妙玄境的真修!


    张御手腕一震,蝉鸣剑顿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鸣,他看着乌子午,放声言道:“诸位道友,随我一同诛杀此獠!“


    ……


    ……


  第两百四十五章 骄阳

    乌子午在见到众修出现的时候,就知这次行动已无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手段再如何强大,也就只是一个人而已,是绝然不可能对抗这么多修士联手的。


    不过这里若是没人能与跟上他遁光的话,他倒是可以飞遁远走来与众人周旋,若得机会,不定还能将这些修士一个个斩杀。


    可是现在张御在此,这就行不通了,张御不但手中持有迅若急电的飞剑,甚至自身的遁速也是极快,他若用此法,只要张御稍稍牵制他一下,那他就会遭受到来自众修的围攻。


    所以无论怎么看,此刻留下来则必死无疑,唯有设法先行撤离了,那功诀只好以后再来想办法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场中诸人却是忽然感觉到一股无比庞大的气机出现在了上空,玄府殿台之上竟然是出现了一个虚空裂口,一道道青色霞光自里散逸出来。


    随后一只半人多高,不停旋转的光轮自里飞出,并悬浮在了半空之中,其向外散发着青色的灼灼芒光,将整个殿台照耀的一片明亮。


    在场所有人都是立刻辨认出了此物。


    青阳玄府至宝,青阳轮!


    被竺玄首带走的青阳轮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光幕之后的乌制院一见此物,尽管知道乌子午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依旧跳了起来,狂吼道:“快拿!”


    先前他见到张御和众多修士杀到,心中几是凉透,以为这次计划已然失败了,可谁能想到,只一转眼功夫,此次行动的目标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在天机院整个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拿到这宝物,并从里面获取那晋升更高境界的功诀!


    而一旦得到了功诀,按照之前那位大人物说法,乌子午立可尝试破开境关,进而去谋取更高一层的力量!


    此举若能成功,那么在场之人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没能成功,那也不要紧,只要找到了功诀,那么乌子午就可以借助神目之力,将自己所见到的东西传递回他们这里。


    哪怕乌子午这次败亡了,他们有技艺还有功法在手,就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再打造一具复体,继续完成这一个未尽的计划!


    他能想到的,乌子午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见到这宝物一瞬间,便毫不犹豫的朝着此宝伸手一拿。


    似青阳轮这等法器通常有自己的灵性的,也即是说它是认人的,不是外人可以随意驾驭的。


    不过他敢于如此做,那就是那位大人物传了一门可在短暂时间制拿此物的法诀,虽然那可能只有短短片刻,可那也是足够了,


    恽尘虽并不知道乌子午有拿制这法宝的手段,可他知道只要敌人要做的事情那自己肯定不能让其如愿,所以他见到乌子午出手,也是拿法诀相召。


    可是还未等他们两人招呼这件宝物,那青阳轮却是倏尔一转,便化一道青光主动往张御这里投来。


    张御本来一直盯着乌子午,见他意图染指青阳轮,本欲驾驭飞剑斩下,可这刻见这宝物向着自己过来,心思一转,便停下动作,以心光将之接纳进来,而这个时候,他也是感觉这法宝向自己传来了一股欢呼雀跃之意。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一阵明悟,在过去的那一场斗战之中,是竺玄首获取得了那最终的胜利。


    而青阳轮被他这么一拿,再加上这宝物自己的配合,此宝也是等若被他控制在手了,无论是恽尘的法诀相唤还是乌子午的制拿之法,此刻都无法再是唤动此宝了。


    乌子辰见青阳轮落在了张御手中,半点与他相争的意思也没有,轰然遁起一虹芒,以疾光追电之势往天中遁走。


    那些修士纷纷出手阻拦,然而神通法力到他身侧,却如是落入一个空洞之中,齐皆消失不见。


    张御抬头望向上空,身上心光如火鼓荡,宏声道:“诸位道友且退!”


    众修此刻似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了,闻言纷纷遁光向四面八方避开,


    张御伸手一按青阳轮,感受着其中那一股烈烈宣扬,直欲喷薄涌出之意,而后轻轻一拨,袍袖飞扬之间,一道青色烈虹直去天际,霎时便追上了正往上空遁逃的乌子午,并悍然与之撞在了一处!

    青阳上洲的上空,一轮无比明亮青色大日升腾显出,煌煌赫赫,照耀天地,整个洲域都在笼罩之下。


    下一刻,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强行冲入了在场所有人的感官之中,他们都感觉到自身的呼吸和身躯都在随之震动。


    此刻位于上方的大青榕则是枝条一阵晃动,将散逸出来的气机安抚理顺,没有令其散发至外间。


    待得光芒徐徐散去,众人抬头观望,天空青碧,澄澈无比,一丝杂质都是不见,唯有青阳轮骄然立于天宇之上。


    而乌子午早已是在爆裂的那一刻就化为乌有了,便连随身携带的神目也没能在这等威能之中留存下来。


    玄府远处,白衣女子站在一驾小云舟上,衣袂在风中轻拂,她看着那轮青阳升起,也没有再多停留,一拨云光,便即转头离去了。


    张御看着高悬上空的青阳轮,并没有去将之召回来,而是看向恽尘,端手对他一礼,道:“御在此向玄正道贺了。”


    恽尘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欣喜道:“是老师胜了?”


    张御微微点头。


    恽尘心中不由大畅,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也是看了看天中的青阳轮,道:“玄正,方才那人来历不明,我之前从未见过,观此人最后所为,似是意在青阳轮,若不是玄正和诸位道友来援了,后果实难预料。”


    张御道:“玄首言重,若不是玄首将此人困束在此,我等绝无可能这般轻易将之除去,不过关于此人身份,御倒是已有几分猜测。”


    恽尘道:“哦?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张御道:“现在缺少证据,尚不好明言,来时路上,我已是委托一位道友去清查近来的飞空册录,若能查到其人往来时留下的记述,找到源头所在,那么就能确定其身份了。”


    海岛天机院工坊之内中,此刻一片死寂。


    乌制院眼神黯淡,消沉无比坐在那里,周围的师匠们也都是一个个失魂落魄,随着那光幕大道破散,这几十年来的谋划毫无疑问失败了。


    魏护卫沉默许久,才道:“乌制院,我会将这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总院的。”


    其实他也有些同情乌制院等人,不能说他们谋划不妥,其实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实在是因为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他们才遭遇到了失败,换在斗战之中,那就非战之罪了。


    乌制院咬牙道:“不,魏护卫,我们还没有输!”


    魏护卫心中倒是涌起了几分期待,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后手么?”


    乌制院抬头看着他,双目带着血丝,语声激动道:“我们还有正体在手,我们还有之前搜集到的诸多记录,只要我们还有足够的材料,我们还能再打造更多的复体……”


    魏护卫听到这些,不禁有些失望,他道:“乌制院,我知道你不甘心,其实我也挺不甘心的,不过再造一个复体,无法达到更高境界又有什么意义么呢?再送去给玄府和灵妙玄境的人杀么?”


    乌制院顿时无言以对。


    魏护卫沉声道:“拿不到青阳轮,没能得到里面的功法,你们再造多少复体都没用,承认吧,你们已经失败了。”


    他转过身,对那一起到来的男女师匠道:“我们回去。”说完,他就当先迈步往外走去。


    那个男师匠看了看众人,伸出手去,似不经意的在案台上搭了一下,而后就跟着魏护卫快步离去了。


    乌制院在他们离开之后,颓然坐了下来。


    这时金大匠叹了一口气,他这时目光一撇,见到案台之上多了一张纸条,上去拿了起来,看了两眼后,想了想,递至于乌制院面前,道:“好像是方才那位师匠留下的。”


    乌制院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速离洲域,可往云台”等字,他眼神一动,寻思了片刻,站了起来,低声道:“快些收拾一下,我们带那具正体离开这里。”


    金大匠一怔,犹疑道:“制院这是要……”


    乌制院咬牙道:“计划虽然失败了,可我们之前的道路却已证明是成功的,我们缺少只是一个向上功诀,青阳上洲这里找不到,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寻找,那位大人物说不定还需要我们。”


    在冷静下来后,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思考能力,把拐杖一顿,道:“而且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即便总院不收拾我们,两府和玄府一旦查到线索,也绝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也要快些离开青阳才是。”


    金大匠道:“可我们能去哪里呢?”


    乌制院扬了扬纸条,道:“我们只能相信他一次了,去海外的云台都护府,就算没人接应我们,现在北方道路已通,我们大不了想办法再去玉京,就算玉京留不住我们,我们也可以借助玉京的通路去其他上洲!”


    ……


    ……


  第两百四十六章 合力

    玄府大殿之中,张御翻看着两府送来的遁空录册,可这册子上面没能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在他看来,乌子午来历不明,可此前去过灵妙玄境,又来到玄府,这一路上无不是遁空而行,那不可能不留下任何形迹。


    录册上查不到,这肯定是被人刻意抹去的,而这恰恰说明此人与一直潜藏在幕后的那方势力有所牵连。


    不过这上面虽是查不到东西,但好在他对此早有准备。


    他在之前搜查造物人替身时,为了提防幕后之人在洲内引发动荡,所以让众多修士和检正司一起留意着洲内各处的动静。


    尤其是飞遁往来之人,那更是需严加注意的。


    这里没有记录,但还有检正司和修士的记录可以查验。


    他将手中册子放在一边,恽尘这时道:“玄正,可曾见到有用线索么?”


    张御淡声道:“洲域这里的记述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应该是被人改过了,而我记得,在来路之上,曾有几条造物蛟龙试图袭击于我。


    那这些造物一定是被人做了手脚了,外人是不可能做到此事的,唯有熟悉这些造物,甚至打造这些造物的人才有可能做到。”


    恽尘立时反应过来,看着他道:“天机院?”


    他寻思了一会儿,道:“若是天机院所为,那就说得通了,之前造物人替身也是出自此辈之手。”他抬起头来,神情严肃了几分,道:“看来我等必须严查洲内的天机院了。”


    张御道:“御也正有此意。”


    可以说,近年来所有的事端无不是与天机院有关,这已经不是少数人有问题这么简单了,没有天机院上层的授意,是不可能做到这等事的。


    恽尘果断言道:“那玄正请放手去做便是,两府那里自有我来沟通,事后我也会向玄廷去书,言明此事。”


    张御点了点头,先前他做事时,竺玄首虽然没有明确反对,可也没有什么支持,所以那时候因为他只能单独以玄正的身份来行事,而有许多事碍于规矩,就没有办法一查到底。


    而现在恽尘表示支持的话,那么他们二人就是代表整个玄府的意思了。


    这样一来,许多规令就对他再无限制了,可以放手一查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明善道人走了进来,打一个稽首,道:“玄首,玄正,灵妙玄境的林道长在外求见。”


    恽尘道:“快请。”


    明善道人对外唤了一声,林道人便走入殿内,他对着恽尘和张御一个稽首,郑重道:“恽玄首、张玄正,那来人害了我师兄,又杀了我玄境之中不少同道,玄府如今铲除此人,我辈愿承此情。


    我与诸位师兄弟商量了一下,欲把这件事查一个水落石出,这里面若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愿意出力。”


    恽尘欣然道:“玄境的诸位同道愿意出力,那是最好不过了。”


    以前作为真修的一员,他对灵妙玄境内修士避世不出的举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现在坐在玄首的位置上,他却感觉到,这些修士分明有一身力量,却不能为青阳上洲所用,这是十分不妥的。


    长久下来,这些真修一定会与青阳洲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割裂,若是什么事情真修都置之不理,那么此辈还能称得上是天夏的修士么?所以他心中有意在任上改变这种情况。


    现在他发现,此回之事,或许是一个契机。


    他请了林道人坐下,方才说了没两句话,就有人将由修士和检正司书写的遁空记录呈递了上来。


    张御拿来翻看了一下,这些天各州郡修士遁空往来颇多,记录也是相对较多,但是其中最为独特的只有三例。


    通过多个州郡之间的观察对比,却可以找出一条由东至西的入洲途径,而那最初的源头,则是来自于东面的外海之上。


    看罢之后,他抬头道:“从记述上看来,那人是从外海而来,前后间隔也不长,此人原先所在之地,必是距离洲域不远。”


    恽尘想了想,道:“不过茫茫大海,要一下找到准确位置,一时间却也不容易,若是此辈躲藏在海下,那是更难找寻了。”


    林道人抚须道:“贫道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看向两人,道:“灵妙玄境之内有一种名为的琢鱼的灵鱼,数目众多,能解人意,且能飞空巡游,只要告诉它我等欲寻之物,令其分散去外海上,或许能够找到那地方。”


    恽尘在座上打一个稽首,道:“那此事就拜托林道友了。”


    林道人连忙还礼道:“哪里,事不宜迟,林某这就去安排。”他站了起来,再是一个稽首,便就告辞离去了。


    张御在他走后,心下一思,却是觉得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琢鱼之上,自己也应当试着找寻。


    他记得方才翻阅的记录之中,疑有一驾飞舟往外海上去,这看去是一驾可以隐匿行迹的飞舟,连观察到的修士自己也不确定,只是出于谨慎才记录了下来,

    而其出海时间就是在近日,且又躲躲藏藏,所以他并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或许他可以从这里试着找寻。


    在思忖过后,他便唤人找来了曹方定,仔细吩咐了几句,后者就领命而去了。


    在又连续安排了几件事后,外面有一名修士来报,道:“杏川道长求见。”


    张御道:“请杏川道友进来。”


    杏川道人到了殿中后,先是对着座上恽尘一礼,随后转向张御,道:“玄正,我已是查过了,那个拦截玄正的人,应该就是白秀的弟子唐丰。”


    张御看着他道:“可以确认么?”


    杏川道人十分肯定道:“我与此人交手多次,对他气机十分熟悉,其人遗留下来的法力气息就是从凤湘岭出来的,我也到了那里问过那两名守观道童了,唐丰离开的时间也是与那血影对得上,应该就是他了,只是他这番变化有些古怪,许是用了什么秘法。”


    恽尘不知此前之事,问了几句,才是了解,他想了想,道:“照玄正所言,他唐丰很可能是吞服了元童老祖的血丹了。”


    张御问道:“却不知此是何物?”


    恽尘道:“这东西最初是元童老祖用来提炼他人精血的,这其实是另一种血祭,服丹之人立刻掌握一门血遁之法,其速迅快无比,只是因为这丹力易惑乱神智,所以服丹之人往往在不自觉中透支自身精元神魂,直至耗尽本元,最后化为一枚精粹。


    不过服丹之人若是能在丹力最后化尽之前,凭着莫大毅力和意志及时收住自己心神,那么被激发气血和那最后一点丹精则会反哺自身,这等若是把自身淬炼了一遍,那在事后功行反而会因此有小幅度的提升。”


    他摇了摇头,“其实若不是这东西有着此等弊端,恐怕会有不少修士抢着要。”


    张御一转念,那样便没错了,也只有白秀这一脉与元童老祖扯得上关系,这时他却是记起一事,他问道:“玄首,你可是知晓那元童老祖的尸身被看押在何处么?”


    恽尘道:“老师在离去前倒是说了这件事,我也大概知晓方位,不过具体所在,却要再找起来。”


    张御对此倒也不急,只要知道大致位置就好办了,这事情并不十分紧要,可待处理好眼前之事后再去那处。


    再与恽尘商议了一些事,他正准备告辞,恽尘却是将他喊住,道:“玄正,我方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只是还不甚确定,这虽然涉及到我这一脉的隐秘,不过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玄正一声。”


    张御点头道:“玄正请言。”


    恽尘沉吟一下,道:“方才青阳轮回归之后,那人曾伸手抢夺此宝,并还用上了一门制拿之术,我本以为他只是为了夺取此宝破围,可后来一想,这是不可能之事,并有制拿之术,也无可能让青阳轮顺从其愿,那么其人明显是另有目的。”


    张御道:“那么玄首以为是何缘由?”


    恽尘看向他道:“老师曾在那青阳轮藏有一门功法,这门功法可以助我辈突破当下境关,进入更高境界之中,我怀疑那人很可能就是为此而来!”


    海面之上,魏护卫等人正乘坐飞舟往天机总院返回。


    因为乌子午失败,他们猜测这个时候玄府肯定在四处搜查与之相关的一切线索,所以他们此行很是谨慎。


    这一次他们决定不乘坐飞舟直接转回光州总院,而是准备走乌制院上次回来洲域的路线,由归州的隐蔽海崖进入归州天机院,再由地下驰道返回,这样可最大限度避开可能存在的外在监视。


    可就在他们进入归州的隐蔽泊台中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天中有两个修士正站在那里。


    其中一名修士道:“那东西是飞舟么?”


    魏护卫所乘坐的飞舟完全是隐匿于大气之中,他们二人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有所感觉,并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另一名修士沉声道:“纵然不是,有灵性力量外溢,又来历不明,可谓十分可疑,我来盯着这里,你立刻去禀告玄正。”


    ……


    ……


  第两百四十七章 暴露

    张御自正殿之中出来后,就回到了自己在玄府之中的居处,他坐下之后,不禁回忆起方才与恽尘的那番对话。


    根据恽尘的说法,那青阳轮中所藏之法,正是一门玄法,或者说,是一门通过大道浑章求取上境的法门。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真法转修玄法的其实不乏其人,只不过走上玄法之道后,就无法再行真修之道了。


    可虽然都是借助浑章而行,可每家的功诀却并不一样,恽尘这门功法是他师祖所立,其独到之处在于一旦成功,可于一瞬间成就上境。


    只是这么做不是没有后患的,而且今后的道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恽尘师祖留下这门功法,只是让弟子可以在前路走不通的情形下还可以试着再往上攀行。


    不过这本来应该他们这一脉的秘传,为何会被对方所知晓,恽尘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张御猜测,这或许和白秀有关。


    白秀曾在竺玄首门下修行,算得上是竺玄首半个弟子,或许其人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此事的。


    而白秀的种种举动,要说竺玄首完全不知情是不可能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纵容了其人。


    他推断这应该来自上层的利益交换和妥协。


    他深心中对这样的举动其实并不认可,往往上层看去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落在下层的时候,就可能会引发一场极大动荡。


    不过他现在层次还不够,对于一些事的认知也是不明,也左右不了上面的态度,所以现在去想这些既无用也太早,若是什么时候上到更高位置的时候,那么再去考虑这些不迟。


    就在这时,外面有声音响起道:“玄正,海上急报。”


    张御道:“拿进来。”


    一名修士走了进来,恭敬将一封报书呈上。


    张御拿来打开一看,报书上说是海上发现了一艘归来的隐匿飞舟,看去极像是之前出海的那一艘,其在归州一处十分隐蔽的泊台停下,并通过一条暗藏的地下驰道往西北方去了。


    看到这里,他眸光微动,原本他吩咐众修士多留意海上动静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那艘飞舟出去之后就一定会回来,可没想到这才过去半天便就有了线索。


    芒光传讯是非常快的,从传讯到此至多只有一刻,若是加上海上的往返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夏时,若是驰道的话,此辈此刻应该还未走出归州。


    他对送信的修士道:“传讯温道友和曹道友,让他设法将此辈拦截下来。”


    归州天机院地下驻站之内,魏护卫与两个同行的师匠从驰车之内走了出来,并沿着舱道往前方走去。


    走出长长的舱道后,推开一扇隐蔽门,出现在面前的是另一座人来人往的驻站,他们会在这里转乘驰车,返回光州总院。


    魏护卫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回了洲域之中后,他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但是一直他们三个人坐上去往总院的驰车,也没有遇上任何意外。


    在驰车安然行驶了一天后,他逐渐放下心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车内的时晷,最多再有半个夏时就能到光州天机总院了,抬手对后面示意了一下。


    随后等候在车厢内的女侍立刻走了上来,对他万福一礼,用轻柔声音问道:“客人有什么吩咐?”


    魏护卫道:“归州的行军酒听闻十分有名,我之前路过归州的时候来不及品尝,你们这里有么?”


    女侍道:“有,客人要多少?”


    魏护卫看了看对面,那男师匠笑道:“魏护卫自便便是,我们是工匠,要保持清醒头脑,不沾酒。”


    魏护卫对那女侍道:“那就来一坛,对了,归州鹿肉听闻也是很有名,也给我送个十斤过来。”


    女侍犹豫了一下,道:“十斤?”


    魏护卫一脸平常,道:“不多吧,也就是尝个味道罢了。”


    女侍没再多问,下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一大盘香嫩的鹿肉和一坛行军酒就被端了上来。


    盘中鹿肉片片堆叠,每一块都是切的匀薄细腻,而酒坛拍开后,就有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霎时令人胃口大增。


    魏护卫客气询问了一下,见两名师匠都无此意思,就拿起玉箸,一个人在那里一口酒一块肉,大快朵颐起来。


    男师匠看了看他,笑道:“魏护卫,我很好奇,披上了神袍玄甲,激发了灵性之后,还需要用一般的食物来补充体力么?”


    魏护卫放下酒杯,用布帕抹了一下嘴,才道:“我这不是为了补充体力,神袍玄甲虽然可以让我不再饥饿,不在战斗时候也感觉不到疲劳,可也剥夺了我的乐趣,美酒美食是我所追求的,人生没了这些,岂不无趣的很?”


    男师匠问道:“魏护卫认为,维护这些很重要么?”


    魏护卫沉默片刻,夹住一块肉,蘸了两下酱,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了一会儿吞下去,道:“当然,这些能让我感觉自己还像是一个人。”


    虽然他现在拥有一定的力量,可是待在方谕中身边,他看到了太多的东西,有的时候,他也分辨不清身边到底哪个是造物,哪个又是自然生成的。


    甚至他有时候也是开始怀疑自身,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假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造物人?

    而唯有烈酒美食带来的真实触感,才能让他寻到一分独属于自我的慰籍。


    男师匠理解点了点头,道:“和造物打交道多了都是如此,所以每一次大匠都有上面赐下的玉佩,既是用来保护他们不受来自心神上的侵扰,也是让他们维护好自身的内心。”


    魏护卫下来只是闷头吃喝,没有再多说,毕竟他们两人并不熟,有些话题并不适合再深入谈下去。


    驰车才是平稳行驶有一刻后,在珠县驻站之上停了下来,魏护卫这时候才是吃完了盘中的鹿肉。


    男师匠此刻往外看了一眼,有些诧异道:“今天的驻站好像有些过于冷清了。”


    魏护卫一听这话,登时警惕起来。


    他透过舱窗,目光来回撇了一眼,见驻站两头没有一个人影。


    这要知靠近光州所在之地的珠县,以出产淡水珍珠而闻名,平时都是熙熙攘攘,又怎么可能一个人都看不见?


    这情况绝对不正常!


    他立刻站了起来,眉心一闪,幽金色玄甲霎时覆盖全身,眨眼间变成了一个丈许高的金属巨人。


    他伸手一舱门之上一搭,同时道:“两位,总院的消息不容泄露,情形若有万一,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希望不要我来帮你们。”


    说完这句话后,他伸手一拉,将舱门强行拉了开来,现在正是上午,外面稍显刺眼的阳光的顿时照了进来。


    他走了出去,在宽阔的驻台上站定,抬头看过去,见三名道人悬浮在上空,他嗤了一声,道:“还是被堵住了么?”


    他身上灵性光芒霎时亮起,而后微微向下一矮身,就轰然飞跃而起,向着天空之中冲去。


    温良站在天空之中,经历了霜洲一战后,他现在对这些披甲军士也算是颇为熟悉了,这些人的力量强大,守御能力极高,速度也是很快,放在战场上的确是战争利器。


    但是缺乏变化始终是这些人的软肋,像明校尉那样可以变化为灵性巨人的只是属于极少数,甚至只此一例。


    对付这样的人,只需要以神通克制便好,于是他伸手向前一指。


    魏护卫能感觉三名道人之中以温良的实力最高,他跃起之后,只一瞬间就冲到了其人的面前,而后裹满灵性力量的拳头猛然挥下!


    令他惊喜的是,他只是一下就击中了这个道人。


    可是随即他便感觉情况不对,这一拳下去,那修道人化为一股白气飘散。


    他转身一看,不但那道人没了踪影,周围也是变得寂静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无疑是落入了某种幻境之中。


    他没有慌张,而是震荡自己的灵性力量,试图撼动幻境的壁垒。


    很快,天地之中出现了一个裂纹,他没有犹豫,一下冲入进去,随即他一个恍惚,便看到自己仍是站在了车厢前面,而那三个道人站在上面。


    他哼了一声,认为自己已是冲出了幻境,于是再次腾身而起,向着那道人冲去,只是一拳之下,仿若方才景象的重演,对方身影如烟气破散,而周围也是再一次寂静下来。


    他心中涌起不妙之感,连忙鼓荡灵性,等四周出现了缺口,他急急冲入进去,一阵失神之后,他发现自己再次站站在了车厢之前。


    他心中没来由一阵惶恐,狂吼一声,再次向着天中冲去……


    而在驰车之中,那男女两名师匠看到魏护卫冲上天去后,便就停滞在了半空之中一动不动了。


    同时天中一名道人飘身而下,落在地上,向着他们这里走过来。


    女师匠这时冷静的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之中里拿出一柄火铳,迅速装上了铳子,随后对着男师匠脑袋一指,冷漠道:“逃不掉了,要我帮你么?”


    男师匠笑了笑,也是拿出了一把火铳,比划了一下,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女师匠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火铳放下,可目光还是紧紧盯着他。


    男师匠缓缓拿起火铳对着自己,可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忽然转过铳口对准了女师匠,轰地一声鸣响,后者好像被一柄巨锤砸在了脑袋上,整个被带动着向一旁飞了出去,而后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男师匠看着尸身,目光之中露出歉意,道:“抱歉了,我不像你们这些被剔去情感的造物人,我还不想死。”


    他将火铳收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抚平褶皱,看着走入车厢的那名道人,他站了起来,道:“我愿意配合你们。”


    ……


    ……


  第两百四十八章 撤离

    温良用了半个多夏时,将耗尽灵性力量的魏护卫拿住,而那名男师匠则是异常配合,上来就言愿意跟着他们一起转回。


    此人名叫窦向,为了表示自己的确是真心降顺,他见了温良之面就告知后者一个消息,说自己一行人是从海外天机院归来的,之前那冲向玄府的乌子午等人便是自那里出来的。


    他又言如今那些天机院的大匠此刻恐怕已是准备撤去外海了,但是不要紧,他之前留故意下了一个线索,这些人极有可能去往云台都护府,所以玄府若是要追,不必去往海上抓捕,只要提前一步赶到云台都护府,就能等着这些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温良感觉这事情十分重要,立刻将此事传报回了玄府。


    张御在得到传报后,并没有当真等待下去,而是在问明白了海外天机院所在的位置之后,立刻让曹方定、时悦等人带人前去抓捕,同时他感觉窦向这个人很是重要,所以下令让温良把其人给带回来。


    仅仅是在半日之后,窦向被带到了他面前。


    张御打量了这个人一眼,此人看去大约三十来岁,尽管被俘,却仍是把自己身上收拾的很是干净,手中则拎着一个未被收缴的行李箱,脸上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


    他问道:“你是天机总院的师匠?”


    窦向道:“也算是吧,其实我曾是玉京的师匠,二十年前,玉京与青阳洲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我跟随一位大匠来到了青阳天机院,那一次我们用了差不多两年时间穿过被泰博神怪阻拦的地域,后来我们就一直留在了那里,再也没有回去过。”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玄正放心,我并不是什么造物人,我可以接受你们的任何检验。”


    张御看着他道:“我问你,天机院到底要做什么?你可了解么?”


    窦向俯下身,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打开,而后从中拿出了一块玉板,认真道:“张玄正要想知道的东西,我都已经记载这块拓玉之上了。”


    张御目光一注,这玉板便自行飘来,落至他手中,随着他看过去,那上面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里面所记录的是窦师匠海外天机院中记下来的所有对话和具体经历,本来是准备呈交给方谕中观看的,所以内容十分详细。


    而张御在看过之后,不仅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也最终确认了那幕后指使者为何人。


    他将玉板放在一边,道:“窦师匠,我听说你主动投降的。”


    窦向坦然道:“是的。玄正是想问我为什么投降么?虽然我本人参与了这件事,但这并不表明我对这件事一定是十分赞同的,只是我无力对抗,那也是被洪流裹挟着一起走了。再一个么,我是玉京天机院的师匠,我想就算受审,也是要押回玉京的。”


    他略带感慨和怀念道:“我来青阳上洲二十年了,十分想念在玉京的家人,我想回家了,哪怕是用这么一种不光彩的方式。”


    张御略一思索,道:“这次事情按照你的说法,已经谋划了六七十年了,你并非是方谕中的亲信,那他这次却为何要委派你前往呢?而不是那些不虞泄露消息的造物人呢?”


    窦向道:“因为乌制院在完成最后一步时,必须有一个懂得技艺的人负责在旁记录。


    而造物人或许能承担一些较为危险的任务,可技艺却需要数十年的积累和打磨,造物人人数太少,这一点是比不过我们的。


    而我是诸位大匠之下这方面技艺最好的工匠,并长久参与了这个计划,我想除了我,也没有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张御又问了几句之后,就令人把窦向待下去看押好,随后来至了正殿之中找到恽尘,并将拓玉交给了他。


    恽尘待看完整个玉板的记录后,吃惊同时也是感觉颇为不可思议,道:“造物修士?那人竟是一个造物修士?仅仅是一个造物,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实难想象。”


    他摇头道:“不瞒玄正,我方才看到这些,所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断绝此事,彻底毁灭与之相关的一切,绝不能让造物修士这等事再度发生。”


    张御道:“那么现在玄首又是如何想的呢?”


    恽尘认真道:“不论是造物修士,还是我辈修道人,实际上所有人追求的都是道,道就在那里,谁人都可以去求,不能因为我们先行一步就自视高明,反去斩断他人求道之路。


    这正如当年,玄廷大力扶持法一脉一般,虽然至今仍有不少真修对此抱有微词,可若无玄法一脉的兴盛,我天夏绝然支撑不起今天的局面来。


    不过万物皆有利弊,我也不能任其所为,也该有所限才是,过后若向玄廷呈书,我当会附上此言。”


    张御微微点头。


    恽尘抬头看来,道:“如今真相已明,玄正准备如何做?”


    张御道:“即刻抓捕天机院院主方谕中,现在我们已有足够证据证明,此人即便不是这一切的主谋,也是整件事情的重要推手。”


    恽尘果断道:“好,我会以青阳玄府玄首的名义向两府发出知会,并将这些证据一并送过去,玄正尽管动手,玄府内所有人手都可听从玄正调遣。”


    张御与他再商议了一会儿后,就出了大殿。不过如何抓捕方谕中,却需要思量一番。


    此人躲藏在光州天机院总院之内,想要在这里动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机总院本身是一座十分坚固的军垒,其能抵御大量玄兵的轰击,并且内部还有大量的披甲护卫守御。


    若是这些人还是人身,那么可以在与两府沟通之后设法调出来,可若是被造物人替代了,那就不好说了。


    除此外,天机总院之内必然还存在着大量的造物甲士和造物兵器。


    最好办法,实际上是由少数精锐或是由他自己亲自往天机院一行,将方谕中一举抓捕。


    不过这里有个难题。


    如何确保所抓拿到的一定就是方谕中本人?


    若他本身是人还好说,还能用一定方法进行鉴别,可问题是他极可能是一个造物人,这就很难判断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方谕中还没有得到消息之前,将整个光州天机院包围起来,封绝四方出路,这样才有一定机会抓到此人。


    思定过后,他吩咐一旁的修士道:“去把诸位道友都是唤来,我有事情交代。”


    海岛天机院上,巨大的地底船坞中,停泊着一艘艘梭形海舟,此刻有千余人正在这里来往奔走。


    天机院上层在乌制院的命令下,正在安排一众人等撤离,只是一刻之前,海上却是刮起了暴风雨,巨浪不断冲上岛陆,飓风夹杂咸腥的海水往岛上过来,云层之中的闪电时不时将黯淡的天空照得一片雪白。


    不过乌制院不惊反喜,因为这样糟糕的天气,修士找到他们的可能性就很低了,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撤离。


    只是天机院这里的东西实在不少,他们也知道,即便能逃出去,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只能靠自己,无法得到总院的支持了,所以一些必要的工具是必须带走的。


    还有比较重要就是人,他们虽然是大匠,可是仍旧需要大量的工匠作为辅助和承担相对简单的工作。


    整个天机院不算护卫,仅算师匠也有两千多人,乌制院一个也不舍得丢弃,再加水食补给还有三千多人的护卫和役从,这至少需要十五艘海舟才能装得下。


    船只他们足够,可是撤离速度却不可避免的拖慢了。


    此时一个丈许高的琉璃舱正从简易滑轨之上缓缓挪至码头,那里面看去似有一个人影,在到了尽头处后,四名护卫走上前去,用力将之抬起,并往海舟之上搬去,


    乌制院拄着拐杖走上前去,跟着后面提醒道:“小心一些,小心一些。”


    一名师匠这时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一皱眉,让金大匠在此看着,自己拄拐来到了另一边,找到一个身材壮硕魁梧的人影,道:“老韩,怎么,你不跟我们走么?”


    韩大匠淡漠言道:“我到这里只是证明我所坚持的道路是正确的,现在结果已经有了,我不必要再跟你们走了。”


    乌制院提醒道:“老韩,你可想清楚了,你留在这里,那些玄府的人随时可能找到你。”


    韩大匠撇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害怕我被他们抓住,吐露出更多东西,不过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抓到的,必要时,我会毁掉这里的一切,你也需要一个人这么做,不是吗?”


    乌制院看着他,虽然这时候干掉韩大匠是稳妥的,可是他头脑还算清楚,现在可是人心惶惶,这么干绝对没好处,所以他只能勉强言道:“好吧,老韩,既然你坚持,那你便留下吧。”


    他顿了下,道:“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会派人来找你,如果你还在的话。”


    ……


    ……


  第两百四十九章 围捕

    在三天两夜的不停装运后,海岛天机院所有的东西都是搬运上了海舟,天机院除了一部分造物人留下来和韩大匠一同看守这里外,其余人都是准备和乌制院一同撤离。


    乌制院在登上海舟之前,天中正好一道闪电劈过,四周围闪烁了一下,透过上方琉璃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只是随着闪电过去,外面很快又变成了一片黑沉沉的天空,唯有耳边响起轰隆隆的一阵沉闷声响。


    “制院?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身旁的护卫见他神情有异,不由问了他一句。


    乌制院想了想,摇头道:“无事,可能是我眼花了,走吧。”他撑着拐杖,沿着脚下幻彩一般登舱道往海舟之上走去。


    很快,天机院内近六千人陆续进入了十五艘海舟之中,待到舱门合起,将诸人的视线隔断之后,而后海舟舟上灵性光芒闪烁了一下,就往深海之中驶去。


    而与此同时,海天之间又是一道闪电闪过,曹方定、时悦二人的身影在天中显露了出来。


    他们头顶之上雷电一直闪烁不停,可是就算劈到了他身上,也会被心光挡下,并无法伤害到他们半分。


    而在隐隐雷光之中,可以见到,周围还有更多的修士身影站立在那里。


    他们二人在得了张御的命令之后,便急往海上而来,且在半天之前就赶到了,那时候正好发现了下面这些人在准备撤离。


    二人商量了一下,并没有选择立时下手,因为这方海岛是天机院多年经营的场所,要说没有兵器守御那是不可能的的。


    他们此来并不是要毁灭此处,而是要把这些人全数抓捕回去,若是强攻的话,这些人抵抗起来也有一定的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放这些人到海上,等远离海岛之后再动手,那还简单一些。


    曹方定看这些位于海下的海舟在逐渐远去,便道:“时道友,那天机院内似并不是所有人都撤走了,就劳烦道友带人将留下的这些人拘拿起来,远走这些人就交由我先盯着。待道友处置好此间之后赶上来,我们再一同出手。”


    时悦道:“就如此安排。”


    四天之后。


    从天机院出来的舰队经过了几天航行,已然远离了原来的海岛,不过距离云台都护府还有一段距离。


    云台都护府是浊潮衰退之后较早归来的都护府之一,本是建立在一座巨大海陆之上,近年来与域内交流较多,而且在泰博神怪被击退后,原来海上的通道也是变得安全起来,他们就算无人接应,也可以从这里转道前向玉京。


    只是海舟之内空间有限,而且海下航行憋闷且无趣,并不是一件十分让人愉快的事情。此时他们自觉已是安全,海舟便开始迫不及待浮上水面。


    曹方定看着下方那如海中大鱼一般的舟脊逐渐显露水面,知道时机已至,关照身边的修士道:“开始吧,尽量活捉,但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那些修士得了传命,齐声道是,随后便化一道道遁光,如流星急坠,向着漂浮在海上的十余艘大舟冲去!

    光州天机院总院,军垒似的建筑的附近有着非常空旷的广场,因为这里每天都是飞舞着各式各样的造物禽鸟,所以被人称为“万禽栖场”。


    这些造物飞鸟毛羽鲜丽,种类极多,群鸟飞舞更是令人赏心悦目,更重要的是,这些造物生灵并不像普通鸟类需要排泄,也就没有令人头疼和尴尬的鸟粪问题了。


    这些颇为飞鸟善解人意,与人非常亲近,所以经常会吸引许多洲中子民到此游览,几十年下来,这里也算得上是光州的一大胜景了。


    此刻在广场之上,矗立一座座简易搭建的木屋,里面是天机院向外售卖各种猫犬鼠兔之类的造物家宠的所在。


    这些造物家宠与人亲近,对人忠诚,还拥有一定的智力,且不会沾染任何寄虫,除了不能繁衍几乎没有缺点,故而也是非常受人欢迎,尤其是受孩童女性的喜爱,每天都会吸引来大量的人流到此。


    在广场边缘一处家宠木棚之中,一个小姑娘在父母在交易结束后,就急不可待上前抱起一头自己看中的小犬。


    小犬亲昵的靠上来,小姑娘也是正好凑上去,双方的鼻尖不由自主碰在了一起,紧接着小姑娘发出咯咯的开心笑声,小犬也是跟着旺旺叫了起来。


    旁边有一个画师看着这纯真美好的一幕,感觉心灵受到了洗涤,他不由自主拿起笔,想要将这一刻永远的留存在画布上。


    就在他灵思泉涌之时,那广场上本来停留着的大片禽鸟忽然扑棱棱飞舞起来,并且往四面八方散开,这不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广场之上也是同样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儿,有人用手一指,喊道:“快看那里。”


    所有人抬头看去,却见一名道人凌空立在了上方,并一瞬不瞬看着天机总院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众人听得隆隆声响自云中传来,而后有一道道遁光自远空不断射来,并在广场上空停下,自里出来了一个又一个修道人。


    这等景象在不断持续了两刻,足足千余名修士出现了天机总院的上空。


    这些道人一个个悬浮在半天之中,身上道袍在天中飘拂不已,每一个人身周围都有芒光闪烁,清气云雾飘绕,一时之间,这片万禽栖场看去好似化为了一片仙境。


    场中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修道人,尤其是一些没有上过战场年轻人更是只在长辈口中听说过修士,如今望见这副满是仙家气象的场景,心神不觉深深为之震撼。


    万明道人和林道人此刻站在最上方,这一次“真、玄”两道都是派出了大批修道人到此,就是为了确保将天机院总院方谕中拿住。


    不过这千余人也仅仅只是地面上的封锁罢了,天机总院在地下还存在庞大的建筑群,并且还有通向各州郡天机院的地下驰道,如今这些地方都被两家派遣出来的修士弟子给封锁了起来。


    林道人看着下方,道:“万明道友,为何不将这些生民提前疏散离去?”


    万明道人言道:“不合适,如果我们提前疏散,天机院中某些重要人物得到消息后,很可能会跟着一起走,而且这些人中一定也有天机院安排的人手,稍候每一个都需要再作甄别。


    林道友放心,我们这许多人在此,此辈便是投掷玄兵,我们也能护得这些子民安全。”


    林道人不由点头。


    万明道人这时看了一眼远空,道:“玄正来了。”


    林道人转头看去,一道云雾环绕的青色虹光自远天而来,方才出现在视线之中,一晃之间,便就到了眼前,而后遁光一散,便见张御手持蝉鸣剑,袍袖飘飘,自灿灿玉雾云光之中踏步而出。


    他忙是与万明道人上前见礼,那千余修道人也是齐齐对他一礼。


    张御点头回礼之后,道:“万明道友,情形如何了?”


    万明道人回道:“我等到来之后,天机院里面一直无动静。”


    张御看了一眼广场上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数万人众,关照道:“先把这些州中子民疏散走,以免稍候受波及,记着,不要引起慌乱。”


    万明道人道:“是,玄正,我这便安排。”


    天机总院的地下主厅之内,方谕中正在花苑之中修剪着花枝。


    有护卫走了进来,抱拳道:“总院,外面来了上千名修士,将我们的天机院包围住了,我们已按总院之前的吩咐做好安排了,总院可以其他交代么?”


    方谕中手中微微顿了一下,道:“知道了,我没有什么其他交代,你先下去吧。”


    那护卫道了一声是,便恭敬退下去了。


    方谕中在把花枝剪好之后,他放下剪刀,摘掉手套,来至花架下方的藤椅边坐下。


    他看着满园姹紫嫣红的花卉,端起泡好清茶喝了一口,双手交叉摆在腹上,靠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儿,前方一面玉壁上闪烁了一下,而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里面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事?”


    方谕中道:“玄府的人到总院附近了,我们的计划应该已经失败了。”


    那个人影沉声道:“是么?那你准备怎么做?”


    方谕中用手指敲了敲扶手,道:“总该有人站出来承担罪名的,不过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了。”


    那人影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方谕中郑重道:“把我的两个孙女带走,记得照顾好她们。”


    那人影似乎有些诧异,道:“你怎么做,有意义么?”


    方谕中认真道:“有。”


    那人影看了几眼,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不过他最后还是道:“我会的,你只有这个要求么?”


    方谕中摇头道:“没有其他事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


    那人影沉声道:“那么再见了。”玉璧光幕之上一阵闪烁,而后就消没下去。


    方谕中又喝了一口茶,坐了许久之后,他道:“来人。”


    一名脸上有着金属条的造物人走了进来,躬身一礼,道:“总院有何吩咐?”


    方谕中道:“把我台案上的那封书信拿出去,交给那些修士。”


    那造物人道一声是,躬身一礼,就退出了花苑,唯余方谕中坐在那里,一个人看着满园盛放,好似永不会凋零的花朵。


    ……


    ……


  第两百五十章 造物

    天机院广场之上,一队队军卒进入了此间,开始让那些滞留在此的州中子民往外撤离。


    青阳上洲常年处于战争之中,这些州中民众知道利害,广场上的数万人在安排之下陆续从这里撤了出去,期间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和混乱。


    当所有人撤离之后,那些聪明的造物禽鸟也是跟着一起离去,广场上顿时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原本的喧嚣和热闹褪去,留下的只有清冷和寂静,天机总院那坚固而雄伟的地上壁垒一时占据了众人的视野。


    而就在所有民众离开后未久,天机院那未曾完全封闭的壁垒大门隆隆抬升而起,自里走出来一名脸颊两侧嵌有金属条的造物人,其人把双手一托,将手中一封书信高举起来。


    万明道人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名修士落身下去,将那封书信接过。


    他检查了一下,因为上面没有印封,所以又打开看了看,随后腾空来至高处,将书信呈递过来,口中道:“禀玄正,这疑似天机院总院方谕中的书信,他说他愿意接受玄府的安排,也愿意解除天机院内所有的武装,但是他想邀玄正进去一晤。”


    万明道人转头言道:“玄正,这会否是什么陷阱?”


    张御思索了一下,对那修士道:“你回去告诉那传信人,让方谕中先解除天机院内的武装,让天机院里所有人先撤出来,若是他同意,我可以在天机院内他认为合适的地方与他见上一面。”


    不管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陷阱,他现在掌握了主动,只消这般压过去就能赢,又何必去与对方谈什么话?除非对方先一步解除所有的抵抗力量。


    若是对方真这么做,便就了避免了大量牺牲和破坏,那他倒是不介意给其一个机会。


    那个造物人对着一礼,道:“在下会把张玄正的话带到。”说着,他又退回了军垒之内。


    在等了大约一刻之后,那个造物人又一次走了出来,恭敬道:“总院说他相信玄正的承诺,所以总院答应玄正的要求。”


    他侧开一步,“玄府诸位可以接收天机院了。”在他说话之间,军垒各个方向上的金属大门也是缓缓向上抬升。


    张御稍作感应,见无异状,便把手一抬,当即有上百名修士往里军垒之中飞去,开始占据军垒内部的各个重要位置。


    方谕中的确如其所言,没有做任何抵抗,除了其自身所在的主厅外,各个地方的权限完全对外放开。


    半个夏时之后,从各地抽调过来的检正司的护卫进入了天机院总院内部,进一步加强了这里的控制。


    接下来又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在地面和地下壁垒的各个出入口一齐放开之下,才将天机院内的七万工匠和三十万徒工以及不在这个数目下的护卫给陆续撤了出来。


    只是这些人此后还需要进行逐个甄别,这里面就需要两府的配合了,安置这些人不是简单的事情,光凭玄府可做不成。


    在一切安排妥当之时,张御便带着一众修士来到了那位于地下深处的枢厅之前。


    万明道人道:“玄正,方谕中就在枢厅之内,这也是我们唯一没有检查到的地方,我们不确定下面是否还埋有玄兵。”


    张御从容言道:“没有关系,我会依照承诺,进去见此人,你们就都在外面等候着。”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方谕中已经没必要做出这等事了,一来没有意义,天机院谋划败露过,一切已成定局,不管他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结果。


    二来以他所掌握的转挪神通和身上的紫星尘砂,只是单纯的玄兵轰爆对他威胁并不大。


    他迈步走入进去之后,抬头一看,空旷的大厅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琉璃圆柱,由地面往仿佛无限深远的高处而去,其周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一拂袖,便走入了进去,立时有一面飞玉碟自行来至脚下。


    他踩踏上去,那飞玉碟便承托着他平稳的往高处去,几个呼吸之后,在一处向外延伸的悬空长台上停下。


    他迈步上前,沿着长台前行,尽头处是一扇半圆形的金属舱门,待他走近后,原本齿扣般的咬合部位便向着四面八方分开。


    他到了里间后,目光一扫,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陈列室,这里整齐而有序的摆放着一座座琉璃舱。


    舱内则是摆放各类各样物事,即便不懂造物,只是一眼看去,由能由此直观感受造物技艺的变迁和发展。


    他走到一个琉璃舱之前,那里面是一片泛着紫色的绒苔,蔓延攀附在椭圆形的舱壁上,这东西似是活物。只是随着他的注视,看去微微有些不安,颜色也是渐渐发生了变化。


    “这是灵性绒苔,也是打造飞舟的重要材料,离了它们,我们的造物飞舟等若失去了生命。”


    随着声音传出,方谕中自里走了过来,他两鬓霜白,身着盘扣密纹黑袍,脸上带着笑容,仪表颇好,风度凝远。


    他微笑着对张御点头一礼,而后来到舱壁之前,指着道:“绒苔由一种菌虫所构成,我们称之为‘菌灵’,这是一种奇妙的共生体,尽管极细极微,可天生具备灵性,我们就是利用它来打造各种造物的,它也是现如今支撑现整个造物体系的基石。


    它不但可以相互融合,也可以和世界上大多数非生命的物事相融合,进而转换成另一种奇异的材料,甚至是另一种与原来完全不同的生命。”


    他感慨道:“过去数百年的岁月中,我们一共发现了两百八十三种原生菌灵,不过我们认为世界上其他角落可能还存在更多的原生种类。


    在长久的探索中,我们更是发现,我们可以按照外来的意愿,嗯,我们的意愿,对它进行引导和改造,它们就会变成符合我们意愿的生命体。


    张玄正,你可以想象到么,当亿亿万万的这样的微小东西结合起来,就能产生异常强大的力量。”


    他往前几步,指着一件摆在支撑架上,看上去像是一个陈设的金属胸甲,道:“玄正请看,这东西是最早的玄甲了。”


    张御目光移去,见这东西泛着浅白色的光泽,表面较为光滑,但看得出,这的确不是一般的金属打造出来的。


    方谕中道:“外甲发展到如今,工序已是比较复杂,面前这件是最初也是最简单的甲胄,我们的工匠先用被称为“白菌灵”菌灵与金属混合打造出一个模胎,哦,就像白纸一样能够承载各种各样的色彩,这种菌灵也能承载各种菌灵的叠合改造。


    有人称这个过程为‘菌灵污染’,我们称之为‘殖合’。


    在模胎打造好后,它也仅仅是具备了一只具备外形的胎体,还需要再让另一种广义上的‘金菌灵’与它进行反复的融合和叠加,才能完成最后的蜕变。


    当时最好的外甲,需经过百次以上的殖合,我们将其戏称为‘百炼甲’。


    在这其中,我们还要用两种不同的菌灵来迫使它们保持生长,因为一旦这个过程停下来,它们就会像水变成冰块一样‘凝固’,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体,而我们则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它们的流动。”


    他看着那个胸甲,目光中既有遗憾又有欣赏,道:“只是这样的外甲,所用的菌灵也就几种,它就像一块块随意敲打成型的粗坯,笨重而丑陋,但它毕竟代表着一个起点,外甲所应具备的它都具备了。”


    说到这里,他伸指上去一弹,只见光芒一闪,那个胸甲霎时向内融合收缩,不一会儿,就变作了一枚拳头大小的莹白色的宝石,并叮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方谕中继续往前走,道:“玄正请往这边看。”


    他指着一个舱室中的看去比纸片还要薄的银色金属片,道:“这就是白菌灵模胎,可不要小看这东西,越是精细越是纯粹的模胎才越能让后续的菌灵融合,殖合越多,变化就越多,玄甲就越坚韧上乘,而一般工匠打造的模胎,也只有十炼或者二十炼,只有少数人能打造出百炼以上的模胎。”


    他叹了口气,“菌灵毕竟是一种活物,而且非常活跃,即便同一批菌灵与相同的物事相融合,它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变化,可以说,没有哪一次的变化是完全相同的,最初时候,我们只能依靠工匠的经验了,但是……”


    他的语气变得稍稍高昂起来,道:“玄正请看这边,”他伸出手,又指向一个远处的琉璃舱。


    张御转目看过去,那里面充斥着五颜六色的光。


    方谕中走过去,在这琉璃舱面前张开手,道:“为了突破原来的桎梏,距今一百二十年前,转机出现了,我们优秀的工匠从原生灵菌中培育出了大量的后生菌灵,它们相对稳定,变化波动极小。


    在此基础上,我们得以总结了大量的‘菌灵图谱’,一个普通的工匠,只要按照图谱施为,就能打造出我们所需要造物,而不再是像过去一样完全依靠经验和运气。


    只是这里遇上了另一个难点,仅仅是打造一个造物人,就需要千百余张菌灵图谱,每一张图谱都是纷杂繁复,在打造时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去查阅,所以作为一名合格的工匠,至少需要记下五百张图谱。


    如果记忆力不够好,那么或许他一辈子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工匠。”


    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些五颜六色的后生菌灵开始变色,并且逐渐出现了朽坏的现象。


    方谕中转过身,微笑言道:“张玄正,你身上的力量太强大了,已经惊吓到它们了。


    这些小东西每一个都是敏感而脆弱的,甚至稍微一点外界的灵性力量影响,都可以破坏它们的存在。


    哪怕仅仅是你们修士的注视,都会导致它们的死亡。


    这也是之所以每一个工匠只能是凡人的缘故,也只有凡人,才能与他们接触,虽然我们不能修道,可是我们用另一种方法接触到了大道。”


    张御这时心下一思,道:“我记得天机院内曾有工匠在玄府修习过玄法。”


    方谕中道:“是的,可是他们并没有激发灵性,一旦有了灵性,那么这些菌灵就不再会亲近他们了。”


    他侧过一步,做了一个相邀的手势,道:“玄正请这边走,我还请玄正看一样东西。”


    张御迈步前行,在其人引路之下来到了陈列室的底部。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舱室,它像是金属和生物的混合体,内部有着一根根延伸极长又相互绞缠的螺旋。


    方谕中用略显深沉的语气道:“‘图谱室’,也叫‘图芯’,智慧的结晶,造物的瑰宝,它是七十年前出现的。


    它本身是一个活物,能够自行记忆大量的图谱,并且根据工匠们具体的需要作出有益的排列。


    依靠它,工匠从那些繁难复杂的图谱中摆脱出来,专心负责打造便可,我们还由此打造了更多配合它的造物,并进行了更为细化的分工。


    如今它是每一座天机院的心脏和头脑,仅仅是在光州,每天就有百万人在围着它转动。”


    他沉声道:“这七十年来,图谱室经过了不断的更新蜕变,我们的技艺也是越来越成熟。


    而在近来,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菌灵本身并无意识,可是通过一定的手段,却可以被人为的赋予和塑造,我们以为,这是突破更高层次造物的关键。”


    张御淡声道:“方总院特意邀我到此,想必不止是为了说这番话,也不止是我看这些东西吧?”


    方谕中此时看向张御,用无比认真和诚恳的语气说道:“说这么多,我只想告诉玄正,我们从无至有建立起这个造物的高塔,这并不容易,我们曾用数百年的时间来堆砌它,完善它,然而毁灭它,却只需要一瞬间。”


    ……


    ……


  第两百五十一章 转移

    张御理解了方谕中的意思,在造物修士的事机败露后,这件事必然会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


    作为一府玄正,他对待造物的态度可谓极其重要,若是他在随后上奏玄廷的附书上对造物表示排斥或者要求压制,那么玄廷很可能会考虑他的建议,甚至还有可能会对造物派进行打压。


    毕竟现在的天夏,是由以玄廷为首的修道人主宰的,可短短数百年发展起来的造物派力量十分有限,放眼天夏诸洲,还远不足以与修士相提并论。


    在张御看来,造物本身其实不存在对与错,造物的发展其实也给天夏的军事民生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可这样的东西必须有所束缚,以往虽有一定的规令限制,但做得还是不够。


    不过这也很平常,造物发展对上层修道人来说时日尚短,有些问题也是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而且就眼下来看,其所带来的好处更大于弊端。


    而且他他心中清楚,造物修士这件事,其实光凭天机院本身,那根本做不到,这里面实际上是因为有上层大能的参与和引导。


    如果没有上层大能的指点,再给他们一百年也未见得做成这等事。


    所以问题的根源并不是在造物上。


    而抛开这些来说,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粗暴将造物技艺给剔除了。


    方谕中方才说得没错,只是光州一地,围着天机院打转的就足有百万人。


    青阳上洲二十三州,每一州都拥有天机院,即便没有光州规模这么大,可涉及的人数同样不少。


    再加上造物所用的各种材料更不是凭空而来,还有各种菌灵的采集和培育,各州郡上下所牵扯到的生民又何止千万。


    无论从哪个方面去考虑,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将这条路给否定了。


    他思定之后,平静言道:“我知道方总院的意思,我可以和方总院明言,在随后交给玄廷奏书上,我对造物之事会有一个公正的论断,不会有所偏倚。”


    方谕中直视着他,最后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代青阳上洲千千万万的工匠谢过张玄正了。”说完之后,他端起双手,正容对张御一个揖拜。


    张御道:“方总院,如果你没有什么再要交代的,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话,那么就随我一同离开此处吧,你所犯下的罪过,过后自会有一个恰当的判审。”


    方谕中坦然道:“方某愿意接受天夏律令的裁审,只是方某还有一件事,需要与玄正明言。”他微微一顿,语声略显沉重道:“关于造物修士的技艺,可能已是传出去了。”


    张御眸光微闪,道:“可能?这是何意?”


    方谕中叹道:“玄正或许已经知道了,我自身是一个造物,我在青阳天机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展造物技艺。


    其中有关造物修士的技艺,我在我自己无法控制的前提下,已经转移了出去。”


    张御凝视他道:“方总院把这些技艺转交给谁人了?”


    方谕中苦笑道:“这正是方某要说的。”他点了点自己脑袋,“方某是在近乎无疑是的情形下做得这件事,所以并不知道传给了什么人。”


    他叹了口气,道:“抱歉了,方某此前受制于人,必须按照之前根植在意识内的命令去行事,现在做完这一切,我才算获得自由,现在的我,才算是真正的我。”


    张御心下一转念,道:“方总院最近应该没有离开过天机院,那么你是用什么办法转移这些技艺的?是拜托给了谁人了么?”


    方谕中沉声道:“我事后查过,我没有拜托任何人,不过我根据我自己查证,应该是通过外层传递的方式送出去的。”他顿了一下,“这里不排除下层。”


    张御思忖道:“外层和下层么……”


    所谓的外层,是相对于天夏诸洲如今所在的地域来说的。天夏在外层建立了大量的堡垒和军事要塞,据说天夏到来此世之中所用的天城就有不少停留在那里,并用以来应付外层的敌人。


    如泰博神怪、魇魔之流,其实全都是从外层进来的。


    而一些微小物事和传讯,则可以通过一定的手段,利用间层的跃迁直接送达外层。


    过去浊潮的影响下,青阳上洲因道途断绝,与玉京和外洲最常用的交流方式,就是通过外层传递。


    只是这样的交流方式并不稳妥,因为外层的复杂性,信息极容易流失和损坏。


    而下层的话……


    对此他听说过一些,但了解也是不多。


    他思索片刻,道:“我在来此之前,截住了回转总院的魏护卫一行人,负责记述的窦师匠当还未曾把最后的记录交给方总院。”


    方谕中道:“是的,我所传出的,只是此前乌制院他们交给总院的技艺和记录,但是涉及到最后的部分都是没有,正如玄正所言,魏护卫还并没有将此携带回来。”


    张御微微点头,这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方谕中所传递出去的技艺并不完整。


    哪怕他不是工匠,也知晓造物技艺这东西差一点都会偏差极大,更别说缺少了最为关键的一部分了。


    可仍然对此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乌制院他们毕竟是成功了,他们能成功,那么其他人也有成功的可能。


    他问道:“方总院,假如有人得到了这些技艺,你认为他们可否凭借这些将缺失部分补充完整?”


    方谕中道:“那要看得到的人是谁了,假如是一名技艺精湛的大匠,那么什么都不好说。”


    张御道:“我也知道认识不少大匠,也知道大匠你们天机院中地位最为尊崇,在你看来,一名这样的大匠在这件事里面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方谕中回道:“评判一名大匠,最根本的标杆,就是看他能否跳出图谱的束缚,创造出独属于自身的技艺,只有凭着自己的经验和认知,只用原生菌灵就能独立打造出上乘造物的工匠,才能称之为大匠。”


    “真正的大匠,对造物的理解和见识,已经远远超脱了一般的工匠,若说工匠会的技,师匠掌握的是术,那么大匠探索的就是道!”


    “不过如今的大匠,有一部分只是一个资历的认可,并不具备这样的出众能力,可能承担这样的头衔,至少在技艺上是合格的。”


    张御点了点头,这般看来,一个技艺精湛的大匠,的确能够创造出许多看似不可能的奇迹,说他们也在寻道真不为过,这件事他也不能轻忽,需要设法查探一下那些技艺到底被转去了哪里。


    他见方谕中再无有什么要说的了,便带着其人出了总院枢厅,将其暂时交给万明道人看押。


    因为这次的事涉及各方,如何处置此人,下来除了需与两府那边进行沟通之外,他会在过后与恽尘一起上书玄廷,并交由玄廷来裁断。


    在方谕中被暂时看押起来后,为了避免意外,他又令百余名修士进入总院枢厅,进行最后的排查。


    半天之后,一名修士走了出来,拱手言道:“玄正,我们已和那几位愿意配合的师匠一同查验过了,里面并没有留下什么危险的物事,只是我们在旁边一间密室找到了这些东西,但是无法辨认是什么。”


    他侧过身,道:“端上来。”


    后面一名役从托着一块玉盘走上来,他掀去上面的盖布,显露在下面的是几块残破的石板,上面刻画着许多古怪晦涩的符号。


    张御见到之后,目光微微一凝。


    这东西与当初他养父留给他的石板十分相似,他拿起一块看了看,没错了,就是一样东西。


    他心下想了想,养父当初留下了关于这石板的不少线索,看去是希望他去寻找这些东西,但是他有自己的路,而且当时自认实力也不够,所以后来并没有去找寻,没想到又在这里看到了相类似的东西。


    他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于是带上了这些石板找到了被看押在大厅之中的方谕中,向他问道:“方总院,你认识这些石板么?”


    方谕中看了一眼,道:“这应该是我曾经搜集过的石板,但是这并非是出于我的自愿,应该打造我的人赋予我的,我在传出造物修士的技艺后,就失去了一部分的忆识,其中也包括这部分。”


    张御见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便一拂袖,把这些石板给收了起来,准备回去之后再作译读。


    因为天机院中此刻已无需他坐镇,便迈步自正面走了出来,此刻正值日映时分,外面的阳光温暖和煦,天机院原本冷硬的壁垒上也是多了几分暖色。


    他负袖站在广场之上,见到那些有着鲜丽羽毛的造物灵禽又是再度归来,有的并在日光沐浴之下翩翩起舞,颇为赏心悦目。


    他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忽有所感,抬头望去,见天空之中飘荡着一驾云舟,上面站着一个手持朱色玉箫的白衣女子,并对着他万福一礼。


    他记得这是那日在白秀斗战之时外海之上见到的女修,看去似非是青阳上洲的修道人,这会儿出现在在这里,似是寻他有事。


    他心下一转念,便就乘光而起,须臾来到了云头之上。


    ……


    ……


  第两百五十二章 归物

    张御到了那白衣女子面前站定,他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抬袖端手,行有一礼,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那白衣女子福礼回道:“贫道孟嬛真,此次从玉京而来。”


    张御听她是从玉京而来,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是孟道友,孟道友此来,可有指教么?”


    孟嬛真道:“我自来到青阳之后,见到了这里发生的不少事,冒昧向张玄正问上一句,不知张玄正下来会如何对待天机院这些造物呢?”


    张御听她忽然问起此事,却是对其来历有了几分猜测,他微微一思,道:“不过是如实上禀玄廷而已。”


    孟嬛真秀眸凝注着他,道:“那些造物对青阳上洲造成了颇多侵害,甚至还有了造物修士这等事,张玄正莫非不打算将之根绝么?”


    张御抬首看了一眼朗阔的天空,道:“我也与恽玄首谈论过此事,恽玄首曾有言,造物是道,修行亦是道,御深以为然,若只是一时之弊而抛其利,却也太过偏狭。


    我天夏能有如今之局面,正是因为有着亿亿万万寻道之人,兼容并包,汇纳百川,这才是我辈该行之道。”


    孟嬛真听到此言,眸光之中浮现一抹异彩,她道:“张玄正之言,我回去之后自会如实报书玄廷。”


    张御听到她句话,更是确认了她的身份。


    玄廷虽然在各洲安置有玄府,但是并非就此不做关注了,而是会时不时派遣一些有背景的修士前来察辨各洲内玄府的情状,这一位应该也是如此,而其人显然对自己的身份也并不避讳。


    孟嬛真这时又道:“听闻张玄正是从东庭而来?”


    张御道:“正是。御是东庭都护府之人,三年前东廷都护府点燃烽火之后,我与一众同道得了光烨营的接引,方才来归至天夏。”


    孟嬛真似想问什么,手中的朱色玉箫也是微微抬了抬,可话到临头,却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问出来。


    张御看了看那玉箫和那下方的穗子一眼,道:“敢问孟道友,可是认识萧涵生么?”


    孟嬛真闻言,不由一下看向他,道:“道友是从何处听说过这个名字的?”看得出来,她的语声并不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平静。


    张御一伸手,自星袋中将一枚玉箫碎片和一根红色缀节取了出来,托在掌中,递去道:“当日御前往一处异神神国时,在半途之中遇到了萧前辈遗落之物,受他所托,将此带回天夏。”


    孟嬛真伸手出去,手指起初微微发颤,但是很快恢复了平稳。


    她拿过那碎片,端详了许久,又拿起那缀结,轻声道:“这是我亲手编织的,没想到他还留着。”


    她将这根穗结拿起,系在了自己玉箫之上,于是一对长穗摆在了一处,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摆着,仿若互相依靠着。


    她望向东方,道:“张玄正,东庭是什么样子的?”


    张御也是转首看了过去,道:“东庭的过去和现在都是不同,但将来会是萧前辈所想的模样。”


    孟嬛真凝注远空,伫立良久,轻声道:“那就好。”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来,道:“多谢张玄正替我带回他的遗物。”


    张御道:“御只是尽同道之谊罢了。”


    孟嬛真看他片刻,思忖了一下,才道:“我见张玄正与那白秀斗法之时,似曾动用过一门以言慑人的神通?”


    不待张御回言,她便认真道:“若是玄正愿意听贫道一言,今后尽量在人前少用此法,特别是有同道的时候。”


    张御眸光微动,道:“孟道友为何如此说,可能详告么?”


    孟嬛真似是在考虑什么,她伸手一抚缀结,道:“本来我想去东庭走一回,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十日之后,我便会离开青阳,返回玉京,道友若要想了解详情,可在十天后去到与白秀斗法之地,贫道在那里等候道友。”


    张御一思,点头道:“好。”


    孟嬛真见他应下,对他敛衽一个万福,而后拨转云光,驾着小云舟遁空离去了。


    张御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没有再落去下方,而是直接遁光一转,去到了光州检正司中,并在此停驻下来,处理天机院后续之事。


    不过这毕竟是检正司之地,有些事处置起来终究有些不便。


    故他也是在思考,若是可以,下来不但要重新建立玄府学宫,也要设法将各州郡的玄府重立起来。


    正如东庭都护府的有分府一般,青阳上洲如此大的地域,各州郡也当立有玄府的分府,只是以往洲内情形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而现在却是正好域外域内道派合一,内患外患皆平,倒是可以试着做此事了。


    在差不多过去三日之后,一名修士带着霜洲的龚大匠走入大堂,其人进来之后,对着张御一拱手,道:“玄正,我们看过了,那方谕中并无问题,的确是本人。”


    张御道:“可以确认么?”


    龚大匠道:“可以,是我与几位大匠一起看的,不会出错,除非方谕中他在几十年里又打造了一个大匠的替身,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御点了点头,方谕中毕竟是一个造物人,可“此方谕中”是否是“彼方谕中”,那就无从判别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方谕中本身是一个大匠,否则不足以服众,故是他让方谕中在其他大匠监察之下打造一个造物,这样才是真正确认他的身份。


    他道:“有劳龚大匠了。”


    龚大匠道:“玄首言重,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


    张御道:“下来倒的确有一事需劳烦龚大匠。”


    与此同时,望州与涵州的交界之处,十余名修士正围着一个土丘施展法力,而底下已被挖开了一个深坑。


    一名修士在又一次正运法力后,被掀开的泥土之中露出了一块巨大的霜白色晶玉,他精神一振,对着上方的司武彰言道:“司道长,挖到了。”


    司武彰纵光飘身下来,盯着那晶玉看了几眼,道:“这就是玄正说的霜灵晶么?”


    造物修士不仅仅是造物本身,还有着观察者的问题。


    此前造物修士就是依靠着观察者与这些霜灵晶沟通,从而获取了诸多修士的记忆和经验的。


    这东西其实在早期是独属于霜洲的技艺,依靠的其实也是一种独特的能够隔空传递并且承载复杂意识的生灵。


    这种生灵是从外层而来,最初唯有受到了寄虫侵蚀的霜洲人才能够感应到它们。


    只是霜洲与青阳两边通过交流,最后青阳天机院也是掌握了其中的隐秘,并且利用菌灵对这种生灵进行了一番改进,进而形成了观察者。


    现如今,因为青阳与诸洲之间的交流,其他洲陆也是一样掌握了这个技艺。


    不过观察者是完全听从御主本身的,所以修士想要将之除灭,只需要一个念头就是了,但是这么做有许多修士并不舍得,那么只有将霜灵晶毁去,方能根绝后患了。


    司武彰走上去,伸手一压,这巨大的霜灵晶顿时碎裂开来,散落了一地,他看了几眼,道:“去下一个埋藏之地。”


    凤湘岭道观前,一名道人从天而降,落在了这里。


    道观门前一个胖乎乎的小道童正在吃着肉包子,见他到来,急急忙忙忙用两只手合力往嘴里一塞,鼓着腮帮子一个礼,嘴里含糊不清道了一句问候之语。


    那道人见着好笑,挥袖道:“不用多礼。”他看了看四周,“你们道观现在谁做主?”


    这时又一个清秀道童走了出来,揖礼道:“见过这位道长,道长可是来访友的么?这里原本是我等老师做主,后来是唐师叔作主,只是唐师叔几日之前出去后,还未曾回来。”


    那道人道:“你们这位唐师叔怕是回不来了,我与你们师门有些渊源,这次正好因故来青阳上洲,受人托所,顺便带你们离去,你们唤我一声戚师叔就是。”


    胖道童道:“师兄,戚师叔是不是唐师叔说来接我们的人啊。”


    戚道人呵呵一笑,道:“对,那就是我啊。”


    那清秀道童想了想,道:“师叔稍等,我们收拾一下就随你走。”


    戚道人笑眯眯道:“好好,你们去吧,”


    到了里面,清秀道童一拉过自己的师弟,小声道:“不对劲,唐师叔才离开几天,接我们之人哪可能来的这么快?而且唐师叔说得是师门来人,可他却不是,我们不能跟他走。”


    胖道童懵懂道:“可他既然不是,为什么来找我们呢?”


    清秀道童道:“我也不知,可能是师父师叔留下了什么东西?”


    胖道童没主意,道:“师兄,那,那怎么办。”


    清秀道童道:“师弟,把那天杏川道长给我们的小剑拿出来。”


    胖道童忙是哦哦两声,伸手在身上摸索起来。


    “你们倒是挺聪明的。”


    两人一转头,却见戚道人立在不远处,正笑呵呵看着他们,“放心吧,我不会拿你们如何的,既然你们不愿跟我走,那便由我来问问你们吧。”


    他伸手一指,两个道童顿时呆愣愣的站在那里,随后便就开始问话,他问一句,两个道童就呆呆回答一句,到了最后,他皱眉道:“没有提到么?”


    他自言自语道:“虽然只是一些传言,但终归是一个线索,再查查便是了。”说完之后,一阵清风卷过,他便消失不见了。


    ……


    ……


  第两百五十三章 寻回

    戚道人走后,那两个道童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可是他们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戚道人则是一路往北而来,最后转入了位于当州的一处普通宅邸之前,他落身下来后,对着里间打一个稽首,道:“孟道友,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宅邸之门自行打开,自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友既来,就请进来一坐吧。”


    戚道人迈步往里而来,到了大堂之上,见孟嬛真正在那里,她身前摆着一张样式精美的天夏古琴,看去方才正在调弄音色。


    他笑道:“看来是我打搅了孟道友的兴致了。”


    孟嬛真平静道:“无妨,道友请坐。”


    戚道人摆了摆手,道:“不了,我说几句话就走,我闻孟道友前日与那位张玄正已是有过接触,不知可有什么发现么?”


    孟嬛真轻轻一拨琴,传出一声深涧流泉般的声响,神情淡然道:“戚道友消息倒是灵通,此事我已是亲自查证过了,张玄正当日所用只是寻常道法,只是他手段高妙,方才能在最后关头遏压白秀。”


    “是么?”


    戚道人看去有些失望,道:“那好,看来我今次是白来一回了,孟道友,有什么消息我们再作交换好了。”


    孟嬛真轻轻颌首。


    戚道人对她打一个稽首,便就退了出去,到了外面,纵光一遁,就不知去向了。


    等他走后,孟嬛真站了起来,来至一旁的书案前坐下,她从星袋中拿出了一封自己此前所写的报书。


    报书上面详细致写了张御白秀一战,并特意写到了最后以敕言震拿白秀的神通,此时她目注其上,整封书信霎时燃烧起来,在须臾之间化为了一团飘散的灰烬。


    而后她想了想,坐正身躯,从案上提起笔来,再重又写了一封。


    不过这一回,对于敕言神通之事她只是不轻不重的提了一笔,而在最后,还她把与张御那日交谈之言也是写上,但却也是刻意隐去了提及言印的那段话。


    光州检正司内,张御坐在案后,正看着下面修士递交上来的报书。


    在之前检正司和玄府修士的配合之下,两府之内造物人替身已然被清理了一遍,但那时他们就知道肯定还有遗漏。


    在方谕中被拘拿之后,他提供了一份完整的名单,将一些原本藏的很深的造物替身也是给揪了出来。


    但是其人因为失去了一部分意识,所以并不保证全部的造物人都在这里面了。


    不过两府如今也是极为重视此事,几乎每一个官吏都需要进行鉴别,所以现在即便还存在一些漏网之鱼,也构不成什么危害了。


    看完报书之后,他自内堂步出,来到衙署广场之上。


    此前出外追捕乌海外天机院的曹方定和时悦二人在昨日送来了书信,说是包括乌制院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拿住,一个都未曾逃脱,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是到了。


    在等了不过半刻之后,天中有一艘飞舟驰来,停在了检正司外的泊舟天台之上,曹方定和时悦二人自里出来后,直接往衙署广场这处遁光而来,并他面前落定,而后抬手一礼,道:“见过玄正。”


    张御点首回礼,道:“两位道友辛苦了。”


    曹方定道:“玄正,这次抓住的人有几近七千,我等向启州检正司借了两艘载运飞舟,因此路上耽搁了一些时候。”


    时悦道:“此行一切顺利,大致情形已是写在了之前报书上,只是有一件事,需要玄正禀告。”他传声说了几句。


    张御目光一动,道:“人在何处?”


    时悦道:“就在一起到来的载运飞舟之上。”


    张御道:“带我过去过去一观。”


    时悦道一声好。


    未有多时,三人来到了那一驾载运飞舟来至中段舱室之内。


    这里竖着摆放着一个丈许高的琉璃舱,里面气雾弥漫,隐约站着一个人影,而琉璃舱两旁,还有两个负责看顾的弟子。


    时悦言道:“据那位乌制院他们交代,这一个人就是当初那个造物修士的正体,据他们说,这个人是从东庭都护府带回来的玄府修士。”


    张御目光投过去,立刻把里面人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他目光微凝,道:“把那位乌制院带过来。”


    时悦朝旁吩咐了一声,一名弟子抱拳而去。


    不一会儿,乌制院被带了过来,他身上并未受到什么束缚,衣着也还干净,可是面色却十分颓败,全没了平日的精气神。


    他在光幕之中见过张御,但是近距离看到,只觉好似天上仙人立于面前,一时惊悸不已,勉强定了定神,拱手言道:“罪人乌筑见过玄正。”


    张御道:“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乌制院低声道:“回禀玄正,当初天机院派出造物甲士前往东庭都护府搜寻合适的正体。


    我们的人通过当地的内应,找到了几个目标,在找机会查验血液之后,我们确认了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于是我们设法伪造他家人的书信,将他从玄府引了出来,这才将他擒捉,最后送到了天机院内。”


    似是生怕张御问罪,他又急忙道:“复体很难打造,每回都需要他的鲜血,所以我们一直帮助他将生命维持在巅峰状态,过几天还会设法让他清醒一次,实际上他愿意配合,我们也不会迫使他陷入沉睡。”


    张御淡声道:“你去把他唤醒。”


    乌制院松了口气,连声称是。


    他拄着拐杖来到琉璃舱之前,伸手按在舱前的玉板之上,这东西周围有灵性光芒闪动了一下,而后舱室里面的气雾飘散出了,琉璃盖向上下两端分开,里面的人影也是显露了出来。


    时悦等人看过去,发现这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此刻正双目紧闭地站在那里,不过与当日所见的乌子午却并不一样,只是略微有些相似。


    张御关照道:“时道友,劳烦你把人押下去。”


    时悦拱手一揖,就把乌制院和本来在这里看顾的师匠带了出去。


    待人走后,张御走上前去,只是一拂袖,一道心光落照下来,过去片刻,那年轻人发出几声咳嗽,而后双目睁开,慢慢清醒了过来。


    开始他还有些迷茫,可随即似想到了什么,身上忽然绽放出一道光芒,这光芒汹涌猛烈,若是任由其扩散出去,恐怕这艘载运飞舟整个舱室都要爆开。


    张御站着未动,身上心光一转,似如水流一样,就那光芒里面的力量轻而易举收纳进来,此中并没有产生任何冲撞之力,连舱室之内此前飘散出来的雾气都没有影响到半分。


    那年轻人一怔,随即看见了他,不禁露出惊喜激动之色,道:“玄首?”


    张御点了点头,道:“季少郎,你还记得之前的事么?”


    这个年轻人,赫然就是当日许英一直安置在密室之内,并被寄于厚望的玄府弟子季节。


    不过在张御坐上东庭玄首之位后,已经不需要他再暗藏身份了,所以他也是逐渐显露出了自己的天赋,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他才被天机院的人给盯上了。


    季节回忆了一下,道:“我记得自己被两个甲士袭击,醒来后就被关在了这个琉璃舱内,他们要我配合,像是研造什么造物,只是我不愿,后来我便昏睡过去了,期间睡睡醒醒了几次,其他就都不记得了。”


    张御听他说得基本与乌制院一致,便道:“你现在已经脱困了,囚禁你的人已被我尽数拘拿,不过你暂时怕还不能回去。这几日先跟随在我身边。”


    季节一拱手,道:“是,玄首。”


    张御道:“我现在已不是东庭玄府的玄首了,你不必如此唤我。”


    季节想了想,道:“是,张师叔。”


    张御点了点头,算来无论季节的师父陈嵩还是后来传其道法的许英,与他都是平辈,所以这般叫法倒也无措。


    他带着季节自里走了出来,并让时悦给其就近安排一个居所。


    而在回到了检正司内堂之中,他便开始考虑季节的安排来。


    季节是天生的六印俱全,神元盈满,造物修士若想短时内成功,那就需要利用到他。


    现在造物修士的技艺已然被方谕中传出去了,那么难保不会有人再来找寻季节,故是他已然不适合再待在东庭都护府了,最好还要掩藏其下落,不然仍旧可能会被有心人找到。


    思索到此,他拟了一封书信,而后寻了一名修士来,令其送去东庭玄府,并嘱咐要亲手交到玄首项淳的手中。


    在把余下的事情处置了一下,他便回去持坐了。


    一晃九天过去。


    张御因那日与孟嬛真的约定,便就出了检正司,飞空向东,来到了当日与白秀斗战的所在。


    登不多久,随着海上一轮明月浮出,孟嬛真的云舟也是出现在了天穹之上,她到了近前,万福一礼,道:“张玄正有礼。”


    张御抬手回有一礼,道:“孟道友有礼。”


    孟嬛真道:“张玄正不妨上得云舟来说话。”


    张御点了点头,迈步走了上来。


    孟嬛真这时素手轻拂,云舟之上抬起一个矮几,上面摆着青瓷茶盏,她一手持住袖角,一手作势相邀,道:“道友请坐。”


    张御把袍袖摆开,就在她对面坐定下来。


    孟嬛真也是坐了下来,随后捏一个法诀,云雾飘渺之间,将整个云舟裹住,而后晃了晃,便往海中沉入进去。


    ……


    ……


  第两百五十四章 六印

    张御见孟嬛真举动如此谨慎,意识到下来所说之言必是紧要,故他也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端坐不动。


    云舟很快沉到了海中深处,周围变得漆黑一片。虽然这对他们这些修道人构不成什么阻碍,需要的话,依旧能够清晰视物,亦能倾听到周围生灵的声息,不过坐于此间,显是沉闷了一些。


    孟嬛真这时提了一盏鹅黄色的纸灯出来,只往云舟之上一送,便轻轻飘了上去。去到一丈高远的地方,放出一团柔和明亮的光芒来,霎时驱散了这片黑幕,并将周围世界照得五光十色,犹如身在梦幻之中。


    她伸手作势一请,道:“道友请用茶,这是我从玄廷带来的‘杏龙茶’,有养护心神之妙用。”


    张御伸手出去,将案上青瓷茶杯端起品了一口,顿觉一股空灵清气润入心中,整个人好像通透了些许,但却又觉心神更为凝实了一些,似对外间诸物的感应也是清晰了许多,他不觉颌首,这确实是不可得多的好茶。


    孟嬛真轻轻一拨舟外云雾,小舟又往别处行驶而去,周围游鱼穿梭往来,斑斓多彩,明明是在深海之下,却如身在云天之上。


    她此时出声道:“我辈真修修持,向内而己,呼清吐浊,有真家认为,人生于天地之间,与万物交融交汇,终究沉在这尘世泥垢之中,需得出世超脱,方能得享一身清灵,故诸多真修修道,都开辟有一处玄境,以避世俗,这才有了后来玄法一脉发扬光大。”


    张御微微点头,其实玄法一脉崛起其实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不过也的确有这方面的缘由在内,并被认为是主要原因之一。


    孟嬛真看向他道:“道友是玄修一脉,修得是大道玄章,入门之道业乃是六印,任何一名玄修要想在大道玄章上寻访大道,则必由此起。只不知道友是否知晓,在传闻之中,却尚有大道六印之说。”


    张御心下微动,道:“这却是第一次有闻,却要请教孟道友,何谓大道六印?”


    孟嬛真道:“大道六印分别对应玄法六印,传说这方才是大道之章的根本之印,任何人得有一枚,便可身具不可思议之神通。


    只是大道有缺,唯得常转变化,故这六印不得观读,则无法聚于一处,而是散落于诸世之中,也只有有缘人在修道途中,方可能有一线机缘寻得。“”


    说到这里,她缓顿一下,“而据说六印齐聚,便可借此一窥大道本来。”


    张御心思一转,孟嬛真虽然说得是传闻,可此刻既然郑重其事提到,那就绝非是传言那么简单了,他目光迎上,道:“孟道友可是疑我敕言神通便是其中一印?”


    孟嬛真轻轻点首,道:“那日见道友正一言震慑白秀,确实令嬛真有此联想。道友可知,这数百年来,不少玄修甚或真修都是在寻觅这六印下落,其中亦不乏上修大能。


    而我辈奉玄廷之命行走外洲,查看一地玄府情状,这其中却也有顺便查访大道六印的关照。


    只是这六印长久以来都无下落,偶尔见到疑似之印,经后来查证也都非是,故是许多人本已是不当一回事了。


    可就在十年之前,某一上洲之内,却有一名修持玄法的弟子被一位廷执亲自出面收入门下,此事动静甚大,而在此后,那找寻大道六印之事又被再度提及,故是我等皆疑,那一位弟子或许就是得了机缘,获取了其中一印。


    而道友当日所展敕言神通,极可能令有心之人见疑,故是嬛真在此提醒道友小心。”


    张御思索了一下,他所掌握的言印,到底是不是传闻之中的大道六印之一,现在还无法确认,不过既然这件事牵扯到上层大能,那么谨慎一点总是无错的。


    虽然传闻之中那位疑似掌握了一枚大道之印的弟子拜在了一位廷执的门下,看去是一件好事,可换在另一个人身上,却未必见得会是如此了,而且这一件事到底真相如何,除了当事之人,谁也不清楚。


    若是六印当真如传言之中一般可窥见大道,那么对于上层大能来说也不无诱惑,这些人可不见得会跟你一个身份不对等的后辈弟子来讲道理。


    他心中明白,孟嬛真愿意与自己说及这些,应是他送回了萧涵生的遗物,故是借此还他一个人情,故是他抬手一礼,道:“多谢孟道友提醒了。”


    孟嬛真道:“道友客气了。”她见张御闻听这些之后,看去仍是从容自若,暗自佩服,她自问若是自己掌握了一枚传说中大道之印,却无法做到这般从容洒脱。


    她轻抚手中玉箫,道:“今日之后,我当回转玉京,道友若有什么疑问,我若知晓,都可为道友解惑。”


    张御略略一思,道:“据御所知,我辈玄修到得第四章书,若欲求上法,则需攒功积历,孟道友是玄廷来人,不知对此可有建言么?”


    孟嬛真想了想,认真言道:“道友并合洲域内外道派,重立玄府旧日规矩,灭霜洲除造物,功绩着实不小,下来待呈报玄廷,玄廷必会授功,只是嬛真以为,单以此功,尚不足以论赐上法。


    道友下来或有一转迁之机,到时可选择留在青阳上洲,亦可选择去往别处。不过坐镇一洲固然是安稳,也能积攒资历,可却得功失之于缓,道友若有意进取,那我建言或可去往他洲任职,或是索性去往外层。”


    张御点了下头,外层是战事频发之地,但是历来也唯有战功积功最快。他道:“孟道友对外层情形知晓多少?”


    孟嬛真凝声言道:“天夏面对的外层敌手有不少,但若说威胁最大的,无疑就是‘上宸天’的修士了。


    上宸天众修与我本是同出一源,只是上宸天修士与玄廷道念不合,故是长久以来一直与我敌对。”


    她端起青瓷茶杯轻轻抿了一下,“现如今天夏诸洲之内,也有不少不服管束的修道人被他们所拉拢,或者暗中投靠了他们,因此辈对我神通功法十分非常了解,故是目前最大的敌手,道友将来若是遇到,却需小心。”


    张御身为一洲玄正,玄府内的书册可任意翻览,以往对上宸天其实也略有所闻,不过道册之上的记载也仅是只言片语罢了,而今正好孟嬛真在前,故他索性详细问了一些。孟嬛真也是知无不言。


    青阳上洲虽也与外洲时有交流,但毕竟僻处一隅,所了解的东西也是十分有限,而玉京乃是天夏中枢,各洲消息皆是汇聚其中,孟嬛真自此而来,所知极多,故是这一番对答下来,张御自觉也是视野开阔不少。


    这时上方纸灯微微一黯,孟嬛真一见,便道:“时辰到了。”


    她伸手轻拨云雾,云舟徐徐上行,又是到了海面之上,而后她散开云雾,起身万福一礼,道:“张道友,我当启程回返玉京了,就在与道友在此别过了。”


    这时她又一摆手,送出一枚玉符,“道友若是什么时候到玉京来,可持书往璃玉天宫,我当尽地主之谊。”


    张御将玉符接过,看有一眼,就这是一枚水滴状的赤玉,模样颇为精致,将之放入紫星袋之中,而后抬袖起来,拱手一揖,道:“来日去往玉京,自当去往拜访,孟道友一路好走。”


    孟嬛真轻轻一点首,也不见如何动作,云舟之上的云雾漫卷而来,便就化一道云霓,往天穹之中遁走了。


    张御目送其远去,也是一拂袖,身上云雾青光一起,便化一道长虹,往洲域之内回返,在光州检正司内落定下来。


    他进了内堂之后,一名弟子上来道:“玄正出门之时,有一位道童送来一封书信,说是让玄正亲启。”


    张御拿来一看,见左下角绘着一枚骨哨,知是桃定符寄来的,就让那弟子退了下去,而后回到内堂,坐下打开看了看,见非是什么急事,便先是处理了一些俗务,而后便入了内室打坐去了。


    到得第二日,他处置了一些事宜后,就起了遁光,往位于高州当乐郡的石渠观中而来。


    半个夏时之后,他落在道观之中,见这里竹木泉石精致,不少道人正在坐在河畔悠然垂钓,满布自然意趣。


    走了几步之后,他若所有感,一抬头,见桃定符着一身赤袍,立在上方一个小亭之中,笑着对他招呼道:“师弟,且来此一坐。”


    张御沿着石阶走上小亭,见这里是道观地势最高之处,倒正好将观内外的景物一并收揽眼下,他看了几眼,道:“这处景致不错,师兄寻得好地方。”


    桃定符也是凭栏相望,笑道:“虽说天地自然可为我师,可穷山恶水却不是一个好师长,长久观望,难免两相厌弃,还是秀美风光入眼,能为我辈益友良师。”


    观望了一会儿景物之后,桃定符请了张御在亭中石桌前坐下,道:“师弟上次拜托我打造飞舟,近来我已得空,正是准备动手,不过此事如今稍许有了些变化,却要告知师弟一声。”


    ……


    ……


  第两百五十五章 安置

    张御听桃定符语气说的轻松,知晓事情并无不顺,他道:“不知是何变化?”


    桃定符笑道:“因打造飞舟我一人无法完成,故是找寻了不少道友相助,只是这些道友如今听说是为师弟你打造的,却是愿意出力出物,以酬谢师弟你当日诛杀那造物修士之情。故我特来问一问师弟,除了原先所提那些,你还有什么其余要求么?”


    张御一转念,原来限于材料和技艺,一些地方必须有所取舍,所以他要求也是不高,现在听桃定符如此说,他仔细思索片刻,才道:“这飞舟我是当作自身道居之用的,故要求在保持速度的前提下稍微坚牢一些便是。”


    桃定符琢磨了一下,笑道:“师弟所求虽是简单,可要做到却不易,我知晓师弟所求了,保管你这飞舟摔不烂就是。”


    他一抬头,“对了,听说师弟你那里这次俘获了不少大匠?”


    张御点头道:“不错。”


    桃定符道:“那却要请师弟也帮个忙了。”


    张御眼道:“师兄请言。“


    桃定符摇头道:“原本那些道友对那些凡人大匠不屑一顾,这次造物修士之事却是让他们大为惊讶,方知这些大匠不可小觑。


    若是可以,师弟能否让几名大匠来灵妙玄境之中,一些道友也想与他们相互请益一番。”


    张御考虑片刻,明白这是真修怕是再生出造物修士的祸患来,所以想了解一下他们平日并不关注的造物技艺,不过他也不去说破,道:“此事倒也是可以,我会派遣一些罪责不重的大匠到灵妙玄境中来。”


    他在石渠观饮了半日茶,便就纵光回到了光州检正司,而后就把时悦等人寻来,让其将几名暂时押去灵妙玄境。


    不过也就是这些大匠的罪责还未真正定下,还属于他可以利用安排的俘虏,不然便算他是一府玄正,也没法做这等安排了。


    在处理了一些事务后,他来到检正司的天台之上,看着上方广阔天穹,心中则在考虑自己之事。


    身为一名修道人,他必然是要追逐上境的,不止是为了求道,那种自身不断强大的过程也是令人欲罢不能。


    青阳上洲内外忧患暂时已平,要他留在这里六七十载苦熬资历他是不愿意的,他宁愿更主动一些去求。


    现在看来,外层倒是一个去处,即便不为了战功,能与更多的敌手交锋,也一样能够提升自己。


    此前他在与孟嬛真的对话之中也是得知,玄修要想攀升更高境界,并不是只有得玄廷下赐这条路可走,还有其他途径可寻,不过这就要看各人自身的缘法了,而外层无疑是机会最多的地方。


    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到底玄廷会怎么安排他还不知道。


    但在向玄廷报书之前,需先做好洲内的事情,并且他还需要设法搜集更多源能。


    在把思绪理顺之后,他转回内堂,眼前之事,是需要对季节做一个安排,把他送回东庭都护府此刻并不恰当。


    从方谕中失去部分意识的事情上可以看出,参与此事的人应该还有,此刻还不知道躲藏在哪里,而东庭那里与青阳相隔太远,也不适合安置其人。


    最合适的,便是替其在青阳上洲之内谋一个职位,这样既可在青阳玄府的看顾之下,又能让其发挥除自身的能力。


    毕竟是季节可是六印俱全,神元盈满,只要他自身拥有足够求道意愿,再加上拥有正确的修行方法和指引,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能不能达到造物修士那等程度不好说,可即便弱上一些,也远胜一般修士了。


    心中这一有了决定,他便令人把季节寻了过来,问道:“你下来有何打算?”


    季节也是知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要是换了寻常人怕是早已情绪大受影响,短时间内很难调整过来,说不定这等阴霾还会由此影响未来道途。


    不过他的经历很特殊,当初他被许英戴着面具刻意隐藏了起来,一个人在密室之中几年都能坚持下来,这也变相给了他一定的磨砺,所以如今也是很快从低落心境之中走了出来。


    他道:“师侄听张师叔的安排。”


    张御看了看他,道:“我记得我离开之时,你尚在二章之中,你是何时修至三章的?”


    季节如实回答道:“就在师叔离开东庭之后不久。”


    张御点头道:“下来我准备在青阳各处设立分府学宫,以你此时的修为,足可在学宫之中为一学令,你可愿意么?”


    季节面露欣喜,拱手道:“师侄愿意。”其实他并不喜欢打打杀杀,这等安排却是正合他的心意。


    张御道:“那便先如此安排了。”他拿过一封文书,“你此拿此书先去往千州,那里的学宫如今招募了不少弟子,不过现在正缺授法之人,你准备一下,这几天就可动身。”


    季节伸手接了过来,随后恭恭敬敬对着座上一揖,道:“多谢师叔。”


    张御颌首道:“去吧。”


    待季节离开之后,他寻思着有一件要事不能遗漏,于是把手中之事稍作安排,就纵光离了光州,来到了青阳玄府之内,找到恽尘之后,便将近来之事与后者商议了一番,随后便问起元童老祖尸身埋藏之地。


    恽尘取过舆图,往某处指了指,道:“玄正,我回忆了一下老师所言,镇压所在应该就在此这里。”


    张御目注片刻,发现那位置就在洲域之南,不由点头,他这次还要往灵关一行,看去这地方也在南域,正好顺路去往此处。


    北地荒原之上,一艘隐匿在大气中的虫型飞舟绕开了青阳上洲的巡逻飞舟,往一处荒谷之中行驶过来。


    荒谷的陡峭山壁明显经过人为开凿的,里面满布着一个个坑洞,密密麻麻填满了一具具类人生灵的古尸,也不知是哪个纪元留下来的遗迹。


    虫型飞舟在一处平整石台上下,舱门旋开,一个黑袍老者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自里走了出来。


    他往石台旁处的洞窟里走去,可见这里被收拾的很干净,并且一入里面,温度就变得非常温暖,这里还摆放着各种花卉,并且还有几只造物小猫躲在背后看着他们。


    一个小女孩好奇看了看四周,道:“和爷爷的花一样。”另一个小女孩用手一指,欢呼道:“小猫!”


    那老者拍了拍她们的脑袋,“去玩吧。”


    两个小女孩欢呼一声,向着花丛跑去。


    老者则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外面,将斗篷上遮帽戴起,坐在了风沙侵蚀严重的岩石之上。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狂风掀起,而后一道淡蓝色的光芒忽然爆发出来,勾勒出一驾庞大物事的身影,随着光芒退去,一驾白色飞舟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舱门刷地旋开,自里走出来一个下巴上留着髭须,头戴纱罗软巾,身着黑色圆领长袍的中年男子。


    他看了看那老者,道:“黎老,东西带来了么?”


    老者站了起来,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枚幽蓝色的晶玉,递过去道:“这是青阳上洲的一部分。”


    中年男子动作一顿,道:“一部分?”


    老者道:“最后一部分没有搜集到,而且方谕中把所有东西传至外层去了,我们现在不知道落在哪里。”


    “是么?”中年男子拨弄了一下手中晶玉,似在思考什么,他抬头问道:“那方谕中如何了?”


    老者道:“已是被玄府扣押起来了。”


    “玄府没发现什么吧?”


    老者道:“关于那部分的意识,方谕中已经是失去了,所以这点你不用担心。”


    中年男子道:“那就是说,我们的计划并没有暴露?很好。”


    老者淡声道:“暴不暴露很紧要么?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们的这个所谓的大计,又有几个上洲会如实照办呢?就连青阳上洲这处少有玄府压制之地都无法安排稳妥,别处恐怕早已偏离的不成样子了吧?”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道:“事情总要慢慢做起来的,黎老,你不会懂这个道理吧?”


    老者淡然道:“所以我还站在你们这边,”他抬头道:“这个的地方除了沙子就是干尸,我不想再待下去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中年男子道:“黎老稍等,待我检验一下,”他转身走入了舱室之内,过了一会儿,他自里走了出来,皱眉道:“缺失太多,比我们先前看到多得有限,看来方谕中当真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老者却是一脸理所当然道:“这很正常,要让他成为大匠,就必须让他有自己的意识,方谕中必然会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青阳上洲的情形很特殊,再加上那一位的支持,他甩开我们做自己的安排毫不奇怪。”


    中年男子道:“青阳这里还能再设法搜集么?”


    老者摇头道:“无此可能了,经历了造物人替身之事,两府也是对此大为警惕,两府和玄府如今站在一处,没有任何漏子可钻。”


    中年男子遗憾道:“那就只能这样了,嗯,方谕中传出去的那东西怎么办?造物修士……那东西看来也很不错……”


    老者看他一眼,道:“他将东西传去外层,这或许是那一位安排的,此事也是那位最为看重的,我们就不用去多想了。”


    中年男子听到他提起那一位,心中一凛,道:“也好,黎老,你就随我上飞舟吧,我们快些离开这里,方才我过来时差点被光烨营的飞舟发现,耽搁久了,怕又有什么变故。”


    ……


    ……


  第两百五十六章 道平

    从玄府出来之后,张御遁光一路向南飞驰,根据恽尘所提供的位置,他也是大致确定了那处镇压之地的范围。


    在寻了小半天之后,他来到了一处低矮的土丘之前,而后拿出一张此前从恽尘手中得来符诏,往天中一祭。


    这符诏无风自动,向着远空飘去,他也是驾风跟上。


    大约出去百多里地后,那符诏往下一沉,但却没有落在地表,而是直接从那里穿透了过去。


    张御看有一眼,知这应该阵法遮掩之故,他也是把遁光一压,便从地表之外穿入了进去,进入了一个满布煞气的所在。


    赤、黑两色煞气滚滚荡荡,如汹涌河流经行般隆隆作响,只这其中还缠绕着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黑紫之色。


    他沿着那独悬在深渊之上的石台往前走去,没过多久,石台就到了尽头,对面出现了一方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的空广洞窟来。


    而在正前方,悬浮一个大玉盘,上面用锁链缠住了一个被煞气包裹的人影,那毫无疑问就是元童老祖的尸身了。


    他感受了一下两边的煞气,的确威能庞大,而只是元童老祖死亡之后宣泄出来的气机罢了。


    按照恽尘所言,把元童老祖尸身囚禁在此,就是怕这些煞气污秽整个地陆,现在看来,这并不算夸言。


    不过他却不信那位大能连元童老祖都杀了,却还当真处置不了一具尸体,最有可能的是要付出什么代价,故是采取最为省力的方式。


    但从后面看,白秀似是几次三番利用了其人尸身,这更有可能是那位大能故意给自己的弟子留下的后手。


    而他今日到此,就是顺势察看一下,若是这里还有什么可被利用的,那么就顺手根绝,免得再被利用。


    他身上撑开心光,腾身而起,往大玉盘所在方向飞去,越到近处,越能感觉那汹涌恶烈的煞力。


    那个人低着头,尸身上的皮肉几乎紧紧包着枯骨,可这并不是腐朽的征兆,而是这具尸体自行减少了维持身躯的必要消耗。


    其实在他看来,这位即便放开消耗,可能一连几千年都散不尽,可是在失去了生命,或者说是失去足够的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其身躯依然这么做了。


    这分明是元童老祖已然把维系自身存在的意识烙刻入了自己的根本深处。


    如是这般看来,现在那些散逸出来的煞气也只是其人真正力量的余波而已。


    难以想象,原来这具身躯具备何等伟力。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到了这等境界的修士,既是具备翻覆洲陆之能,那么其必然要有承载这等力量的身躯。


    虽然一些身躯脆弱的人用取巧的办法似也能施展威能甚大的手段,不过那显然不是修道人所追求的。


    修道人求的是永存永固,超脱万物。


    他一念转到此间,不觉若有所悟,站定在那里不动。


    过了一会儿,待他回神过来后,却发现自觉气机又微微有所提升。


    这显然是这些时日以来不断阅读竺玄首赠给的道书,现在又有所悟,所以推动了修为的精进。


    这倒是意外收获了。


    他把自身气机收拾好,再是观察了一下四下,只是在玉盘上方发现了一柄用于分割煞气的法器,但显然也是用于镇压的。


    除此外并无社么特异情况,若是此间还能再被利用,那也是更高一层的威能了,这也非是他眼下所能够阻拦的了,故是他也没在这里久留,从洞窟之中出来,辨了下方向,就往灵关而去。


    半个夏时之后,他由那一片裂谷中的湖泊迷雾进入了灵关。


    这里景物没有任何改变,不过出入的洞窟两边却是竖起了庐棚,还有两名弟子驻守,显然是范澜、齐武二人布置的。


    见到他走入进来,两名值守弟子连忙恭敬执礼,而后以武泽帮忙设立的芒光传讯向内通传。


    张御问了两句话后,便就往内行进,一刻之后,来到了灵关谷地新修筑的庐宫之前,范澜、齐武二人已是在此等候。


    在外见礼过后,二人将他迎入到庐宫之内坐定。


    张御道:“我这次来,是想和两位师兄交代一声,如今域内之患已被我和一众同道平灭,灵关所在便是泄露出去也无大碍了,两位师兄也不必再枯守在此地,下来可自由往返洲域内外了。”


    齐武道:“张师弟,若是我等返回东庭呢?”


    张御道:“自是可以。”


    范澜想了想,道:“当初来青阳上洲时,我等本是说好是两载便回,现在一出来,就是三载有余了,我们确实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齐武感叹道:“一别数载,也不知道几位师兄如何了。”


    张御道:“两位师兄若是决定好什么时候回返,那我可为两位师兄做下安排,而今与东庭往来方便,路程倒是不用如我等来时那般长远了。”


    范澜拱手道:“那就劳烦师弟了。”


    张御道:“范师兄客气了。”


    齐武这时道:“不知师弟这次到来,不知在此停留几日?”


    张御看了看他,问道:“齐师兄可是有事么?”


    齐武道:“倒无什么大事,张师弟而今功行高深,上次师弟指点过严鱼明和郑瑜二人后,他们着实得益不少,若是师弟不急,我等想请张师弟在此也给众弟子讲一回法。”


    张御一思,点头道:“也好,洲中如今倒无要事,我就在此多留些许时日。”


    范澜正容拱手道:“我代那些弟子谢过师弟了。”


    张御道:“范师兄不必如此说,算来我本也是东庭玄府之人,自当照拂一下这些后辈弟子。”


    他在庐宫坐了有小半天,与范、齐二人说了一些如今洲内之事,便就从此中出来,往山谷一处走去。


    武泽那艘飞舟还依旧停留在这里,这位大匠平日也不怎么与周围之人往来,所以飞舟周围显得很冷清。


    他方才走到近前,舱门便自行旋开,他一路走到里间,武泽正站在那里相迎,道:“张玄正这次可要打造什么东西么?”


    张御看了看他,道:“武老可以回去了。”


    武泽一怔,犹豫了一下,道:“玄正是说……”


    张御道:“我已是让两府撤销了对武老的通缉。”


    武泽看了看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自己眼镜摘了下来,拿出布来拭了一下眼角,又再次戴上,问道:“我能回家了?”


    张御缓缓道:“是的,武老能回家了,武老的儿孙都在家中等着武老,他们都很好。”


    武泽知道他说的很好的意思,他抬起头看着张御,真诚言道:“张玄正,谢谢。”


    张御点了点头,也没在此多留,一礼之后就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飞舟之外,迎面而来一阵清风格外舒朗,他站有片刻,遁光离开此间,回了范澜给他的居处。


    他进入内室之中,稍作调息,便就将一枚玉简取了出来,随后心光入内一转,霎时一副光芒映照的图画显现出来,两旁还有不少文字注释。


    这是从乌制院手中得来的“厌恕”观想图。


    乌子午就是凭此观想图杀入灵妙玄境,在正面斗战中杀死藏山一脉的尹道人。


    张御的玄浑蝉观想图要想达到由死转生的境界,那就必须不断完善,除了不断修持外,而其中通过观读和研习一些可以作为补益的章印也是一个办法。


    厌恕观想图本身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太大价值,顶多开阔一下眼界。不过任何观想图要想炼成,都是需要先修持一些必要的章印。


    当初他玄浑蝉观想图,一共是观读了六十三枚章印。


    而这副观想图则也需四十二枚章印才能完成,而这里面有一些第四章书的章印或许能为他所用。


    他在仔细看了下来后,目光落在了一个“泊空”之印上,这在所有章印中并不起眼,可却能令修士间层之中稍作停留。


    他的“尺步天虚”之术就是利用了间层穿梭往来,这一枚章印显然对他是有帮助的,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观读,而是牢牢记下。


    现在他想要往更高境界去,那便需要更多神元。


    虽然他可从别处吸纳源能用于补充,不过以他的根底,突破上境,显然所需的神元将会十分庞大。


    而现在如果不是对自己十分有帮助或者异常珍稀的章印,那也没有必要立刻去观读。


    所以这些章印他暂且只是作为备用,将来他或许还有机会得到更好的章印。


    更何况,现在的青阳上洲之内,只要不出现更高境界的修士,他凭借自身眼下能力已是足够应付了,更是没有必要这么急迫。


    在把那些章印逐个看了下来后,他发现除了泊空,其余皆不入眼,这是因为观想图是各个章印统合到一处发挥作用的,拆分开来看,大部分章印的威能效用其实并不如何。


    他把这枚玉简收好,又取了另一枚玉简,这面是记录的是折毅的观想图。


    对比厌恕那等上乘观想图,此獠的观想图就显得臃肿而又庞杂了,他看了下来,把一些自己认为有价值的章印记下,而后就将之收了起来。


    ……


    ……


  第两百五十七章 说法

    第二日,诸多弟子便来到了庐宫前方的广场之上,这里早就有役从事先摆好了一个个蒲团。


    当初一同到来青阳的东庭都护府的弟子,差不多有三百多人,后来千州学宫又收了一批,现在在灵关之中差不多五百余弟子。


    而此刻在差不多半里远处,还站着不少灵关之内的土著,观去数目足有上万。


    这些异神信徒如今都转而变成了供奉“天夏神明”的信众了,而且他们十分虔诚,自行在自己的居处之上为这些“天夏神明”修筑起了一座座的神庙。


    其中“范澜”、“齐武”二人亦是被土著之中的雕塑师做了成巨大的雕像摆在了那里。


    范澜、齐武知晓此事后,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他们虽然可以辟谷,但是下面一些低辈弟子却是不成。


    那这就意味着需要组织人手,再用大量的时间来进行生产,这就耽误了修炼的时间,而这些土著的存在,却可让他们从这些事务之中解脱出来。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味的索取,也命令底下弟子给土著提供一些有限度的帮助。


    他们来自东庭都护府,有着很多与土著打交道的经验,心下早有定计,在时机成熟后,他们会派遣一些役从,教会这些土著天夏文字和天夏礼仪,那差不多在百来年后,此辈就能成为天夏的一员了。


    不过他们严禁这些土著用生灵来进行献祭,土著在经过最初的不适应后也是接纳了下来。


    毕竟献祭是为了与神明进行沟通,或者请求神明的庇佑,以往那些神明不进行献祭根本就不会来理你,哪里像这些“天夏神明”一样一直停留在世间。


    而且只要在这些神明的附近,就可以不必惧怕那些还在信奉旧神的人的攻击,还能在原先只属于祭祀的丰饶土地上耕种和生活,在他们的想法之中,这是最为幸福不过的事。


    而他们今天听说这些“天夏神明”之中最强大的一位要来传播神恩,所以都是自行赶到了这里。


    范澜看了一眼后也就没再过问了,因为这些土著本身没有什么威胁,并且也为修士提供了一些便利,也就没必要进行驱赶。


    至于会不会听去了道法,这是说笑了。


    玄法虽不像真法看去那样精微玄妙,且还包含了大量的术语,可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土著能听得明白的。


    广场之上,待得所有弟子都是来至蒲团之上坐定,场中气氛顿时变得肃穆起来,那些土著也是受到了感染,顿时不敢再有出声,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


    过去不久,听得庐宫之内的金钟之声一响,张御自里行出,他一身玉袍,身外有雾气荧光环绕,迈步之间,似隐隐有仙音自云空外传至,

    这些土著只是一见到他,一时惊叹敬畏不已,个个都是跪拜下来,伏低身形,不敢往上多看。


    张御行至台座之上,望了一眼场中,便在那蒲团之上坐定下来,在浅浅说了几句之后,便就开始了讲法。


    他没去讲玄奥生涩的道法,而是直接说了玄法修行时一些关节和窍要。


    众弟子听得十分入神,张御此刻所讲的,也正是他们经常会遇到的问题。


    玄法纵然不向真法一样只靠修士自己去悟,可不是天资特异之人,在修习之中难免也会有所疑惑。


    但对于普通弟子而言,师长也未必会浪费自己修持的时间来指点你。便如范澜,以往指点弟子时,也就对张御、白擎青等人较为耐心,对待其余弟子就较为随意了。


    而众弟子现在听张御讲了下来,平日疑惑之处尽去,顿生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人人都是不由精神振奋。


    与他们相比,那些土著自然是听得茫然无比,不知那说得是什么。


    不过他们看“天夏神明”都觉得好,那么自然就是好的,并且他们觉得,台座上下传来那声音分外清越好听,有一种让人心神舒静之感,似乎身躯也轻松了几分。


    不少人觉得自己都到了神明的恩赐,面上纷纷现出感激涕零之色,并在那里叩首不已。


    张御连续了讲了一个多夏时,这才停下,并在一众弟子揖礼恭送之下回了庐宫之中。


    在接下来的五天之内,他每一天都会讲一个夏时的修持法门,每一次众弟子都是感觉收获匪浅,尽管这些并不能立刻提升他们的实力,但却无疑有益于他们接下来的修道。


    而那些土著已是在考虑给张御塑像了,不过在向“天夏神明”请示之后却是被否绝了,只好遗憾退去。


    到了第六天,张御未有再去见任何弟子,而后一个人驾起遁光,沿着北端的峡谷而行,最后闯过一片迷雾,从灵关的另一端穿了出来。


    这里与他此前来时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远方是亘古不变的灰蓝色山影,浓密的云雾团聚在上空,下方是稀薄的植被和流淌着碎冰的河流。


    在此他还看到了范澜、齐武等人在此设立的庐棚和绘刻的玄浑蝉翼图案,这本意是想让那些路过的飞舟见到后与他们来联络,但看去没有什么效果。


    这里也有他们出于谨慎的缘故,毕竟他们的责任是守住灵关,万一引来难以抵挡的势力,那反而是带来麻烦了。


    庐棚之中有两个守御弟子,此刻见到是他出来,忙是上来恭敬见礼。


    张御对他们点了下头,就遁光一闪,已然飞空远去,他一路飞跃平原雪山,又过去一片针叶林后,来到了一处废弃的营地之前。


    当初在这里,他曾点化了一个土著小孩,并将一部分知识教给了他,本来还想看看这么长时间过去,这个部落发展的如何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部落早已经迁徙了。


    这等选择也很正常,毕竟这里土地并不适合耕种,也养活不了太多人口,要想壮大,只能去水土更为丰美的地方。


    他看向远空,这里离开灵关已是足够远了,但是还未找到半点文明的迹象,甚至连纪元之前的遗迹也没见到。


    这样的地界,就算有天夏治所存在,应该也只是一处偏远的都护府或者仅仅只设立一个哨站,如此要找寻起来就非常不易了。


    好在接下来这处地界就会归并回玄府,届时他可以派遣更多玄府修士过来找寻,而不必再有所顾忌。


    再望了一眼天边的起伏的山峦和地平线后,便身上光芒一闪,就沿原路而返。


    回到灵关之内后,他便与范澜、齐武等人拜别,虽然他们已是准备返回东庭,但灵关这里不能无人镇守,张御在回去之后做好安排,会派遣修士前往这里把他们替换出来。


    这次范澜和齐武二人带着严鱼明及郑瑜小郎君等人一起将他送出了灵关,到了外间,张御转过身来,道:“两位师兄到此留步吧。”


    范澜往外望了望,见四周空无一物,感慨道:“我见域内那些上层,无论是甲士还是修士,往来都是乘坐飞舟,张师弟身为一府玄正,可仍是孤身飞遁,却是过于简朴了一些。”


    齐武也是点头,飞遁也是要耗费心力的,能有省力的工具又何必自己飞遁呢?节省下来的时间还能用于修炼。他心里也是感叹,现在也就是张师弟这等心光深厚,又严谨自守的人才会如此做了。


    张御淡声道:“飞舟往来,颇多不便。”


    范澜一点头,道:“也是,以师弟之遁速,乘飞舟出行,确实有所耽搁。”他抬手一拱,道:“师弟好走。”


    齐武也是抬手一礼。


    严鱼明则在后面道:“老师,等离开这里后我再去探望你。”


    郑瑜小郎君想了想,平日口舌伶俐的他这时却憋不出什么话来,便挺胸高声道:“我也一样。”


    张御对他们一点头,身上青虹飞起,将整个人裹住,倏然纵去天穹,转瞬飞去远空不见,只有天穹之中留下的隆隆轰鸣之声。


    离开荒域之后,仅用一个夏时,他就回到了光州检正司内,下来几天之中,他边是修持,边是处理一些后续的琐碎事务。


    这一日午后,有弟子进来禀告道:“玄正,光烨营的苏校尉来访。”


    张御放下手中文书,道:“有请。”


    少时,苏芊自外走了进来,她穿着一层贴合身形朱色外甲,高挑健美的身形外披着将校大氅,她见到张御后,便一抱拳,道:“张玄正果然在此。”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口中道:“哦?苏校尉此来,可是有事寻御么?”


    苏芊道:“北方大敌解除,道路也是打通,我也是要带着光烨营回玉京述职了,检正司正好有几名同袍也要回京,需我载他们一同回去,听闻张玄正也在此地,故是顺便来与张玄正打个招呼,道一别。”


    张御微微点头,抬手一礼,道:“那要祝苏芊此行顺风了,另外还要多谢过苏校尉几次送来的古物。”


    苏芊毫不在意道:“玄正言重,我只是一个上阵杀敌的武人,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是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温从副的身影出现在了堂外,她先是对着张御万福一礼,而后道:“校尉,人都接到了。”


    苏芊道:“知道了。“她转身看向张御,“那我也该启程了,”她一抱拳,“张玄正,此行述职,当是另有去处,恐不会再返青阳,就此别过了。”


    ……


    ……


  第两百五十八章 别宴

    三天之后,万明道人在张御安排之下,拣选了百名修士和两百名弟子,准备率领这些人前往灵关,替换范澜、齐武等人。


    万明道人趁张御看名单的时候,出声言道:“齐羽道友托我问一下玄正,会如何处置惠元武?”


    张御道:“从天机部交代的情况来看,惠道友身上的确有改换他意识的后手存在,不过这些东西现如今都已经被销毁了,那么我们也不必为难他,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不能在洲域之内活动了,就让他守在域外吧,这样对他对同道都好。”


    天机院控制惠元武这类造物修士的手段并不比霜洲高明到哪里去。


    他们只是在造物人血液之中注入与其共生的微小生灵,在必要时便可通过这些东西来侵蚀寄主原来的记忆,而后再给其一个十分简单的命令,实际上这个人就算能活下来,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而且从造物人自我认知被摧毁的那一刻,除了他的身躯还在,原来的那个人就已经不存在了。


    但是要让那些生灵发动,引动的器物则需要在一定的距离之内,并且要事先有所准备,这也是为什么在搜查造物替身时,很多造物替身从头到尾也没表现出任何异状,也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


    万明道人道:“齐羽道友还拜托我请问玄正,惠道友一直不知他自身是造物人,而造物之事既已了结,那此事可否不告知他?”


    张御否道:“此事惠道友也有知悉之权,我们不该瞒着他,惠道友虽是造物人,可他也是修道人,他心志坚定,我信他能守住己心,而且每一个造物人都该录名造册,惠道友也不能因此例外。”


    万明道人道:“我明白了。”


    实则他对造物人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能摧毁就摧毁,不过这是在造物人威胁到玄修的存在和洲内安全的情形下,若是造物人没有什么威胁,那在他眼里就是一种工具罢了,若不是齐羽是他最重要的助手,拜托他来问此事,那他对此根本不屑去理会。


    张御将名单放下,道:“名单我看过了,就按万明道友的安排,灵关另一端有可能寻得其余天夏设立的驻地,万明道友到了那里,需设法多加留意。”


    万明道人道:“在下记下了。”


    张御点头道:“那万明道友就照此下去安排吧。”


    万明道人抬袖一拱手,便就告退出去了。


    在他走后,一名弟子走了进来,躬身禀告道:“玄正,蒙监御使方才从两府回转,说是想请玄正去后院赏花。”


    张御道:“我知道了。”


    他收拾了一下案上的文书,从后堂出来,往后院过来,还未达到花苑,便闻得阵阵飘来的桂花清香。


    蒙严的一名亲信役从正在苑外等候,见他过来,忙是恭敬一礼,将他迎入进去。


    蒙严在一个间精致的石亭之中坐着,望见张御,起身见礼,道:“张玄正。”


    张御与他见过礼后,在一侧石凳之上坐下。


    蒙严看着满园金黄的桂花树,感慨道:“一转四十多年,这些桂花树还是检正司初立之时我亲手栽种的,而今已是香飘十里。”


    目注那金色的桂花许久之后,他转首过来,道:“两府那边结议已出,下来准备将这件事情上报玉京,我身为监御使,这样的大事,自需亲往玉京呈报,接受诸位大摄的问对。”


    他从袖中将一封报书放至石桌上,道:“此是两府最后议书,还请玄正过目。”


    张御拿了过来看了看,这议书之上大致概括了造物人之事,令他微觉意外的是,这上面直言不讳的提到了疑有上层修士插手,差点致令青阳两府因此生乱,并且要求玄廷对此进行彻查。


    观此言语,他们倒是没给玄廷丝毫面子,而且下面还把搜罗来的证据条目都是列在后面,表明自己是据实而报了。


    蒙严今日似是格外放松,一改往日的严毅作风,笑了笑道:“玄正,青阳两府也并非是当真耿直,而是不如此做玉京便要追查两府之责了,而这封报书也不会当真递到玄廷手中,只会在玉京几位大摄手中被留止,最后送去玄廷的当是玉京另行拟定的文书了。”


    张御道:“蒙使君以为,玄廷这一次当会如何处断?”


    蒙严呵呵一笑,道:“秉公而断罢了,不说那造物修士,就造物替身,也是不得人心之举,我虽非是玄府中人,却也知道此事几无有再反转的道理,我若料得不错,等报书上去后,玄廷必会下谕褒奖张玄正。”


    张御微微点头,蒙严这结论与之前恽尘所言相差不大,他看了一眼蒙严身前的桂花茶,道:“蒙使君这次也要回玉京?”


    蒙严感叹道:“是啊,以往往来道路不通,老朽与洲牧一般,在位置之上一坐就是六十余载,如今北去之路已然洞开,我又何必眷恋于此位之上呢?

    我与洲牧都已是年过百岁之人了,这次回去,也不会再外放任职,至多当一任幕公就可回去颐养天年了。”


    张御道:“使君何时动身?”


    蒙严道:“再有半月时日,洲牧会稍晚一些,恐要等我上报奏书之后,玉京的新任洲牧到来,方才会离任。”


    张御看了看手中议书,道:“两府文书既然已是备妥,那便据此上禀,我玄府也当递书去往玄廷了。”


    蒙严听得此言,知他对此议书并无异议,他神容一肃,道:“张玄正放心,老朽会盯好此事的。”


    此事议定,两人下来不再谈论公事,而是赏花品茶,谈论一些各自以往的见闻,待得天色渐晚,才各是告辞别过。


    张御回去之后,立刻拟了一封文书命人送去玄府,让恽尘尽快赶来。


    两府议书既定,那么他们下来当是把事先商量拟定的好奏书正式报奏玄府了。


    望州高平郡,连山居。


    段能满满的把自己塞在座椅里,自东庭到青阳已是过去三年有余,他身量非但未减,看去还富态了一大圈,总算他长的眉清目秀,皮肤也白,又穿着一身大红福团衣,故是看着倒是十分喜庆。


    王薄则是坐的对面,三年多的历练,原本眉宇间的轻佻已经不见,而且他唇上蓄起了胡须,看着颇是稳重了许多。


    此时两人都是伸长脖子向窗外张望,段能嘀咕道:“郑兄怎么还没到?今天可是我们特意为他准备接风宴啊。”


    王薄拿折扇一点他,笑道:“我看段兄是馋这里的一桌好菜了吧?”


    段能看着桌上的好肉好菜,喉头动了一下,随后一巴掌拍案上,道:“馋也馋,盼也盼!越是馋,我越是盼!”


    王薄被这他歪理逗笑了,拱手道:“佩服,佩服。”


    这时一个役从自外进来,喊道:“来了,来了,两位郎君,郑郎君到了。”


    他话音落下,郑瑜小郎君已是自外走了进来,见到两人,他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拱手道:“段兄、王兄,上次一别已是长远,可还好么?”


    段能使劲把自己从座位里挤出来,他回了一下礼,随后努力踮起脚,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与郑瑜的个头,惊叹之中夹杂着沮丧,道:“郑兄,才多久不见,你又比我高了。”


    这三年来虽然他身量越来越大,可个头却不见长,对此他也是颇多怨念,原本郑瑜在他们四人之中个头最矮,可没想一下窜了这么高。


    王薄哈哈一笑,道:“连连,快坐下吃吧,段兄可是惦记这桌好菜许久了,我们可不能让饿着了。”


    说起美食,段能顿时来了精神,把方才那点沮丧立时抛在了脑后,口中道:“郑兄,这连山居内煎牛舌最是出名,不油不腻,丰满滋润,还有嚼劲,你可一定要尝尝。”


    郑瑜嗯嗯应下。


    自从进入灵关之后,他与外面书信往来也就断绝了,若是寻常朋友恐怕就疏于往来了,不过他们几人交情起于少年之时,又彼此从一个地方出来,几句话之后,些许陌生隔阂就很快消除了。


    在推杯换盏了一会儿后,王薄突然叹了一声,道:“若是余兄也在就好了。”


    段能心很宽,用软布抹了抹油光光的嘴,道:“余兄不是常来书信么?”


    王薄道:“是啊。余兄现在是都护府的‘置农史’了,莫看职位不大,可是手下管着七八个土著归附部落,现在可是要人有人,要财有财,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他拿出书信往案上一拍,“余兄上月来的书信,他喜得了一个麟儿。”


    段能一把抓过书信一看,睁大眼道:“还真是,咦,余兄这儿子怀胎十八个月才生,倒是有些玄异啊。”


    王薄道:“余兄对他儿子可是寄予厚望。”


    他转向郑瑜,郑重一拱手,道:“郑兄,余兄也算是张玄正的学生,故他想拜托张玄正儿子起个名,只是如今毕竟离得远了,也不知张玄正那里是何意思,故是想请郑兄代为说上一句,不知能否?”


    郑瑜想了想,道:“我过后正好要和一位同门一同去拜见张先生,这事就交给我吧。”


    ……


    ……


  第两百五十九章 途中

    郑瑜在宴后与两名好友别过后,出来到了望州客馆之中,本来他是约定与严鱼明在此见面,不过到了约定之时却不见其人人影,猜测是遇到了什么事,故是他干脆一边打坐修持,一边在此等候。


    到了第二天清晨,严鱼明终是赶来,一见他面,便就告歉道:“本来说好是昨日与郑师叔碰面,只是范师伯关照我送几个千州的弟子回去家乡,却是来晚了,郑师叔勿怪。”


    郑瑜道:“严师侄做得是正事啊,除此外严师侄可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我们今天就去拜望张先生吧。”


    严鱼明道:“师叔稍等片刻。”


    他转身出门,只是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材娇小,望去很是文静的美貌少女走了进来,其腰间悬有一把与众不同的竹剑。


    严鱼明道:“这是嘉月师姐,她以前也是受过老师指点的,这次范师伯让嘉月师姐随我们一同去拜见老师。”


    嘉月对郑瑜万福一礼,道:“见过郑师叔。”


    郑瑜哦哦两声,忙是还礼道:“嘉月师侄不必多礼。”


    来青阳这么长时间,其实他也是见过嘉月的,不过男修士与女修士除了在听法时候在一处,平常则是分开修持的,故是他们此前倒也从未有过交集。


    严鱼明道:“师叔,我们这就启程?”


    郑瑜嗯了一声,道:“光州就是在望州之南,我们现在出发,最迟在傍晚之前就能赶到了。”


    严鱼明振奋道:“就听郑师叔的安排。”


    郑瑜见两人并无意见,便退了客舍出来,带着二人乘坐客舍安排的驰车往高平郡位最大的飞舟泊台而来。


    凡是持拿玄府敕书在外行走的玄修,所有花费都会有玄府来承担,而他们这次是被万明道人替换出来的,手握正经的敕书,所以到了泊台之上,三人只是各自拿出路贴名册,泊台管吏就立刻给他们安排上了一艘去往南方的小型飞舟。


    严鱼明等坐到了舒适的舱椅上,由高高抬起地面的角度往下看去,不由感叹道:“真是方便啊。”


    嘉月也是点头。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等便利程度也是这半年来才逐渐出现的。


    玄府因为以往诸道派林立,又几乎与世俗不接触,再加上两府刻意淡化玄府的存在,所以以前玄修若要乘坐飞舟而来,负责泊舟官吏可绝不会这么好说话。


    飞舟是一定会给你安排的,但是什么时候能给你调度过来就不好说了。


    而正是因为张御几年来统合内外道派,协助大军讨平霜洲,最后剿灭造物替身,使得玄府声威重振,这才使得下面的事务官吏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这艘小型飞舟之上大约能乘坐三十人,在他们三人坐定后,又再上来了两批客人,飞舟便就留着空着一半舱座起飞了。


    行程大约半个夏时之后,飞舟离开了望州南部,进入了光州境内。


    郑瑜三人虽在青阳上洲数载,可却都是第一次来到此处,见云雾之中一座座穹桥飞连州郡,还有那坐落在大青榕横枝之上的光州大城,心中也是颇觉震撼。


    与他们相挨近的座位上坐着一名留着整齐胡须,年约四旬的英俊男子,见到他们如此,笑了一笑,道:“三位是从远陆来此的?”


    郑瑜道:“对啊,我等是从东庭都护府来的。”


    “东庭都护府?”


    英俊男子神情一动,他又看了大量了一下三人,若有所思,他对着身旁役从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拿出了一封名帖。


    他拿来递给三人,道:“我在光州临台郡有一座庄园,名唤载珍园,三位到了光州后若是没有合适下榻之处,可去那里。”


    郑瑜婉拒道:“多谢这位先生好意,我们三人自有去处,就不打扰了。”


    英俊男子被拒绝,却也没有动气,笑了一笑,将名帖在了郑瑜扶手旁的台案上,这时飞舟速度微微慢了一些,却是在一处穹桥的望柱泊台上挨过去。


    待得飞舟停下,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着郑瑜三人一笑,道:“三位,有缘相见了。”他起得身来,就带着随行的役从下了飞舟。


    见他离去之后,一个衣着精致的中年男子忽然发出唉的一声,对着郑瑜三人道:“三位,你们可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啊,你们可知那位是谁?”


    严鱼明好奇道:“谁啊?”


    中年男子夸张语气道:“那是朱信先生啊,他可是洲牧妻舅!平日做得好大生意,尤为可贵的是,他从不以贵贱视人。


    看洲中那些贵人,哪个不是单独的舟车往来?可他却从来不摆架子,愿意与我们这些俗人同乘一舟,啧啧,朱信先生愿意交好三位,那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三位却是平白错过了。”


    说着,他也是连连摇头,好像在替他们惋惜。


    严鱼明听完之后,只是哦了一声,随后便侧过头去兴致勃勃的看窗外的风光了。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却没在三人脸上找到任何后悔失落之色,不觉悻悻收住了话头。


    飞舟再是飞驰半个夏时后,就在光州之上的泊舟天台之上停下,泊舟内台广场之上,还停留着一驾驾私人造物虫舟。


    那中年男子走了下来后,回头一看,见郑瑜三人似正在那里商量着什么,周外也没见有人来接,他高声道:“三位要去什么地方,我这有乘舟,可载三位一程。”


    郑瑜啊了一声,致谢道:“多谢这位先生好意,我们自行找去就可。”他抬袖一拱手,“这位先生,我们就在别过了。”


    那中年男子也是下意识抬手回有一礼,随后他便见郑瑜三人身上各自爆发出一团光芒,只是一闪之后,便纵起高穹,而后在他怔怔目光之中往远空飞遁而去了。


    洲域之南,某一个浑修驻地之中。


    英颛走入了黑玉砌筑的大堂之内,这里地面墙壁都是光亮可鉴,而在如平镜一般的玉石之下,却隐隐飘着一团闪动的黑火。


    在大堂正中,则是一个占地颇广的半环形层台木架,上面摆满了一个个憨态可掬,但却又小巧精致的泥塑娃娃,但没有一个是相同的,每一个都是呈现出不同神情和造型,


    他走到一处尚余空位的地方,从袖中摸出两个泥娃娃摆在上面,看了两眼,就走了出去。


    只是在他方才离开,对面木架上,却有两个泥娃娃跳了下来,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还试探着去拉他的袍摆,


    他脚步微微一顿,猩红的眸光往后一扫,那两个娃娃似乎吓了一跳,飞快躲闪到架子后面,待小心翼翼探头出来观察后,却见他已是走得远了。


    英颛步出内堂,一直来到驻地大道之前,此时他见一驾飞舟自天中缓缓降下,停在了不远处的泊舟天台之上。


    舱门旋开,杨归带着一名弟子自里走了出来,并一直来到他面前,抬手一礼,道:“英道友,有劳久候了。”


    英颛并未说话,猩红的眸子看他几眼,也是抬手一礼。


    杨归也不以为意,他道:“英道友,我之前来书你当是都看到了么?”


    英颛平静道:“看过了。”


    杨归问道:“那么,英道友,你的意思如何呢?”


    英颛道:“我并不准备返回洲内。”


    杨归唉了一声,道:“英道友,你不妨再想想,玄府内外诸派归并为一后,我听闻准备地各州郡上设立分府,可据我所知,这里面所定之人,几乎全都是玄修,这把我修炼浑章的修士置于何地呢?”


    英颛淡声道:“与我何干?”


    杨归看了看他,沉默了片刻,才抬头道:“英道友,我就直说了把,我听说你与张玄正都是出自东庭都护府,且以往似还有几分交情,若是英道友愿意出面说项……”


    英颛平静道:“杨道友请回吧,我帮不了你。”说完之后,他直接就转身离去。


    杨归那弟子看他如此,不由气愤传声道:“老师,这人一点情面都给你,我们又何必去求他呢?老师还不如去联络那几位同道,一同……”


    杨归打断他道:“不,你不懂。”他走前两步,高声道:“我观英道友,应该已然临近跨出那一步了吧?”


    英颛脚步微顿。


    杨归走前了几步,沉声道:“我辈修行,越是往上,越是需要的神异器官炼药中和,可是道友当也是感觉到了,如今你便是搜罗再多的神异器官,要想完全不受侵染的渡至第四章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在三十年前行至此境,然而这个三十年中却甚少与人动手,这是因为每动一次手便会加深一次大混沌的侵染。


    若想将侵染彻底剔除,除非你拥有上乘功诀,再有就是有那更高一层的神异器官的秘炼之药将之中和。


    而这两物,无论怎样也不是道友独自一人能做到的,能依靠的,唯有玄府!”


    说到此间,他语气放缓了一些,“道友若是这次愿意出面,我与诸位同道皆愿允诺,若是有机会取得上乘宝药或是秘法,我们可先不取,把第一个机会让给道友!”


    英颛背对着他言道:“我求道向来只向己求,从不需人施舍。”说完之后,他身上黑火烟气一飘,便就转去不见了。


    ……


  第两百六十章 定名

    检正司总司后方,有一道玉石修葺的笔直大道,此路一直通向一处宏伟大殿。


    然若从上方俯瞰,视界之中却仿佛从不存在这片地界,好像此处被人为的从感官之中抹去了。


    而这一处,正是青阳上洲目前唯一能与玄廷进行直接沟通的门户所在。


    至于玄府那边,正常情形之下,以一洲玄首的能为,是直接可以以自身法力与玄廷沟通的,那自便无需经由此处了。


    而在此刻,张御正与恽尘一同,沿着这条大道往这处大殿走来。


    两人在迈入内殿后,面前就浮现出一潭看去幽深无尽的池水,二人脚步不停,沿着水面之上平桥,一直来到中间的圆台之上站定。


    站有一会儿,四下池水开始缓缓抬升起来,而随着水位逐渐没过二人的头顶,两人只觉自身感应陡然一空,仿佛是生生挪入进了一另一个天地之中。


    周围空荡幽静,好似无尽虚空,唯有正前方出现了一座通天入地的大玉璧,玉璧表面光润,正向外散发出微微明光。


    恽尘对张御道:“玄正请稍待。”而后他便一理身上的玄首袍服,走上前去,将手中那装有奏书的玉匣抬起,道:“青阳玄府代玄首恽尘,有报书上呈。”


    话音才是落下,玉璧之上自有光芒落下,将他罩入其中,过了一会儿,那光芒才是散去,而他手中的玉匣也自不见。


    恽尘一揖,就从上面退了下来,而后对张御道:“玄正,该是由你递书了。”


    张御一点头,他也是来至大玉璧之下,同样事先将准备稳妥的一只玉匣递上,口中朗声道:“青阳玄府玄正张御,递书上奏。”


    他将玉匣微微向上一送,同样是一道光华照落下来,他手中微微一轻,玉匣已然不见,然而,照在他身周的那道光芒却是迟迟不见退去。


    随后他便看见一个浑身被金光笼罩的道人出现在了那里,他依稀觉得,此人就是当初向他传诏封授的那位道人,但此刻明明能够看见其身影,却又感觉与其相距十分遥远。


    那道人站在那里开口道:“张玄正,你做得不差,未曾辜负我等期许,玄廷正式回诏不日将至,届时必有嘉授,你且静心等候就是。”


    张御听得此言,便双手一抬,行有一揖,道:“谢上尊告知。”


    那道人对他点点头,而后身影倏然消去,随着其人不见,那四周金光也是一同随之消退无踪。


    虽然他们说了几句话,可实则外间只是感觉过去一瞬。


    他再看了眼大玉璧,就一甩袖,转身从前方了回来。


    恽尘等他走近,便道:“玄正,我等奏书已是送去,下来便等玄廷回书了。”


    张御一点头。就在两人对话之间,听得泊泊水声响起,头顶之上现出一道光亮,便见潭水从那处退了下去,很快又回落至原先的高度,他们所站在的石台也是显露出来,而那大玉璧则是再无踪影。


    二人一同殿内走了出来,恽尘边走边言道:“关于二三十州分府府主人选昨日我又与诸位道友商量了一下,已然有了一个定计,”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册书,“玄正不妨过目一览。”


    张御却是没有伸手去接,摇头道:“此事就由玄首拿主意便好。”


    分府人员如何定夺,又具体如何安置,这完全是玄首的权责,他这个玄正是不会去过问的,要他一旦过问,那除非就是某个人不合此位的时候了。


    恽尘见他不愿看,只好将册书收了回来,道:“玄正,这回名册虽定,可在二十三州分府之中,并无一个浑章修士主领府主之位,我以为这里似又不妥,不知玄正如何看?”


    张御见他这般问道,思索一下,道:“玄首如此安排,御以为是正确的。


    浑章修士多数遭受大混沌侵染极深,越是修为往上去,越是易生变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混沌怪物。


    而他们自己都持拿不住,又怎么去看顾别人呢?


    所以若是将他们立为分府府主是绝然不妥的,非但如此,他们若在洲域之内行事,御还以为他们必须随时受玄府管束,这既是为了玄府好,也是为了洲中子民着想。”


    恽尘暗叹了一声,又怎么会不知道浑修被大混沌侵染后的危害呢?

    那个与他老师交手的大敌,就是因为投入了大混沌之中才变成那等模样的。


    可是他心中又觉完全将浑章修士完全摒弃在这份名单之外非常不妥。


    他叹道:“只是不少浑修也是有功的,尤其是讨伐霜洲,还有这次拘拿造物替身,都有浑章修士参与其中,若是不给他们一些机会,又如何安抚其心?这里不知玄首可有建言么?”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浑章修士以往大多在域外立有驻地,玄首若是愿意,那么择选几处驻地立为分府,名位不在各分府府主之下,如此当可安抚其心。”


    恽尘心中一动,道:“这是一个好主意,这当再议一次。”


    浑修其实并不在乎人口,也不在乎自己治下有多大地盘,他们的在乎的只是名分,如此一来,也足以将之安抚下去。


    而且那些浑修至于也就被拘束在了洲域之外,就算一时失控,也不至于对洲内生民造成影响,对于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张御摇头道:“这也仅是权宜之计罢了,此般长久下去,或会逐渐与玄府疏远,若想使浑修真正融入玄府之中,就需得解决那些侵染入其等身心之中的大混沌。


    御以为,为他们解决道途疑难,并设法引导此辈往正路去,这本就应该是我们玄府该为之事。”


    恽尘点了之后,深以为然,道:“玄正说得有理,我既为玄首,在我任上,便当全力解决此事,”


    两人在沿着大道回到检正司后,张御往自己内堂转来,方才跨步进来,就有役从报告道:“先生,有三位自称是你学生的修士寻来,为首一个姓郑。”


    张御点头道:“那确然是我学生,你把他们唤到书房来吧。”


    那役从当即领命而去。


    张御自内堂走廊之中穿过,在书房之内坐定下来,过去没多久,郑瑜、严鱼明、还有嘉月三人走入进来,见到他之后,都是略显激动的上来行礼。


    张御微微点头,道:“你们过来时可还顺利么?”


    严鱼明略显兴奋道:“回老师,这一路往来很是方便,尤其从望州到光州这一段路上,我们本以为要一整天耗在路上,没想到只是半日就到了。”


    张御一点头,让他们坐了下来说话,在问了一些话后,他看向嘉月,道:“范师兄让你来此的用意我已知晓,接下来你可留在青阳玄府修持,我会给你做一些指点,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家了。”


    他能看出嘉月气机盈盈,正是一个修士这一段阶段之中进展最快的时候,每一天修行都是十分宝贵,若是这个时候能把握住,那必能大大缩短进入下章书的门槛。


    他明白范澜的考量,若是嘉月就此回返东廷,那么大把时间势必耽搁在路上,对于其十分不利,放在他这里,那未来东庭或许又能多出一个可造之材。


    嘉月站起万福一礼,认真道:“多谢张师叔。”


    郑瑜这时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上去道:“先生,这是余名扬寄来的书信,他托我转交给先生。”


    张御拿来一看,道:“原来是为此事。”


    按照天夏旧时一些说法,胎儿在母胎之中时日越长则出生之后越显神异,不过这个说法其实有些夸大。


    有一位天夏民间的学者曾对此事非常感兴趣,故是做过一番查研,却是发现,大多数怀胎时间长久的婴孩在诞下后与其他婴儿并无什么太大不同,而在成长之后,只有少数出类拔萃,但也没有达到那等令人期望的程度。


    这只能说这里的“与众不同”放大了父母的对自家小儿的期许,其实这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过除此外,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修道人神魂寄托。


    只是修士一旦再度托胎,那唯有将自身意识全数放弃,方可与胎儿相契,实际在出身之后,其就完全不再是原来那人了,不过是给了新生婴孩一场造化罢了。


    实则修士师门之中若有大能修士,那么只要神魂还保存着,则可由留在师长前辈那里的精血重塑一具身躯出来,借此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复生”。


    也是如此,他在对付白秀的时候,是直接将之杀得神魂俱灭的,这就是不给其再得复生的机会。


    不过余名扬这孩子,这种可能情况着实是太小,但排除修士不提,在异神众多的地域上,要是婴孩被异神所祝福或者施加什么手段,却也是有可能在母胎之中停留长久的。


    转念到此,他思索了一下,便提笔起来,写下了二个字,在他落笔一刻,字面之上隐隐有金光一闪而过。


    他关照郑瑜道:“郑师弟,你把此书原封不动拿回去,交给名扬便可。”


    郑瑜上来接过,认真道:“谨遵先生吩咐,我一定会亲自送到的。”


    张御下来在又问了三人一些话后,就让他们在此先行住下,既然要指点嘉月,那么不妨将郑瑜和严鱼明一起指点了,也不过是推迟一些时日回去罢了。


    转眼间,就是三天过去。


    这天他方才内室之中闭关出来,却忽然有所感应,他沿着检正司后院行至那大道之上,而后便见那大道尽头处的大殿之中生出两道光亮,一道光芒直奔玄府而去,而另一道光芒直奔他而来,并一下将他笼罩入内!

    ……


    ……


  第两百六十一章 问玄

    张御一被那光芒所罩,便感觉自己又一次从原先所在的天地之中脱离出来,而面前则出现了一条光芒筑就的长道,一直往上延伸到云雾之中。


    他迈步往前走去,明明很长的道路,然则没有几步,就进入了一个茶园小筑之内,周围是五颜六色的茶树。


    一名五官清俊,肌骨若玉的少年道人坐在蒲团之上。


    其人身着宽袍道衣,头梳道髻,手中抱有一柄拂尘,此时他目光一睁,向张御看来,随后缓缓自座上站起,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有礼,我今奉玄廷之命到此,有些话要问询张玄正。”


    张御端手抬袖,还有一礼,道:“使者有礼了。”


    少年道人微微一笑,把拂尘一指,道:“张玄正请入座说话。”


    张御称谢一声,便其人对面蒲团之上落座下来。


    少年道人道:“张玄正这次克乱除奸,护卫洲域,玄廷已是决定对你加功一等,并有另行嘉赏,只是要问一句,玄正是打算继续留在青阳,还是想去往别处任职?”


    张御之前得孟嬛真所提示,心中实际上已经有了一番思量,不过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道:“御心中有几个疑问,不知可否请教使者?”


    少年道人笑着点头道:“自然可以,我今次来,除了问话,也是身负解疑之责,张玄正若有什么不明,皆可向我问询。”


    张御也不客气,直接言道:“御为修道人,最大愿景,无非是求取上境。


    只此前御曾是听闻,我辈玄修若要求得更上一层法门,则需求得几枚上法章印,只这些章印需得三十年才得一授,且每回只得三枚,唯有立得莫大功绩之人方能得赐。


    而御若要求取这些章印,下来之路又当如何择选,不知使者可有建言么?”


    少年道人笑了一笑,道:“张玄正问我此事,那我先问玄正一句,玄廷做如此安排,张玄正是否觉得苛刻?”


    张御坦然言道:“这非我眼下所能评品,若自下往上看,看去是显得玄廷有些不公,不过立在玄廷之上往下看来,恐怕又是另一番结论了。”


    少年道人不由点头,他再道:“那我问再一句,玄正求得是大道?还是仅在突破眼前之所限?”


    张御毫不犹豫道:“自是大道!”


    少年道人了然点首,正容言道:“若是张玄正求得是大道,那么我却不建言张玄正选择此途。”


    张御不由抬头看向他,道:“敢问使者,这里缘由为何?”


    少年道人把拂尘一摆,道:“玄法一脉兴起尚不到四百载,而在这不到四百载中,真正以玄法入道,并成就玄尊之位的,也就只有寥寥数人而已,现如今,所有通向玄法上境的章印都掌握在这几位手中。


    那三十年一授之章印,其实全是出自于这几位。


    而若得其传,则必行其道。


    但却需知,每一名修道人所行之道皆是不同,若以他人之道成法,便已然摒弃了自身之路,最好也不过变得和他人一般罢了,那时便极易失却自我,也便无从求得大道了。”


    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虽说不乏那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辈,可是连相对易行之路都需借他人之法,又如何可能从后面那为艰难的道路之中超脱而出呢?那几是无可能之事了。”


    张御听到这番话,他方才知晓这里真正原由,他问道:“也即是说,我辈若想往上攀升,若不得这几位道法,实际上无有任何可以依循的旧法?”


    少年道人点头道:“正是如此。真法之道之所以能通大道,那也是由无数先人经验智慧之汇聚,非是一蹴而成的,而玄法方兴未艾,诸位其实非是后辈承继者,而是启路先行之人。


    张玄正若要求取大道,那是无有成法可以追寻的,唯有依靠自己去开辟道途。


    而玄廷之中确实掌握一些上乘章印,此印并非是赐给那些求取上境之人,而是专以赐赏给那些开道之人。以往那几位,也都是得有此赐。


    只是此等章印有数,如今还剩下几枚,又会于何时赐尽,我便不知了。”


    张心下一思,发现对方方才这番言语之中,似有一个地方忽略了。


    玄法一脉可是玄、浑二章的,可对方所言却仅是涉及玄法,但却未曾对浑章修士提及半分。


    然从青阳轮中所放置的法门,还有与竺玄首斗法的那那位存在,这都与浑章脱不开牵连,显然浑章的分量也是不轻的。


    于是他问道:“敢问使者,玄廷之中,可有以追逐浑章而成就的玄尊么?”


    少年道人淡笑一下,道:“那自然是有的,不过那些玄尊多数是修了真法之后再转修浑章的,说是玄修,可他们扔是真法为起始,所以无论心思道念,都与以玄法为正始的修士大为不同。


    修士追逐浑章,看去的确玄法更是容易迈过境关,然而一不小心就会大混沌所侵染。尤其是这些人多数还是根基不稳,妄图走捷径之人。试问行正道尚且不能成就,何况行此道呢?

    这数百年来,欲以此法成就的修道人可谓数不胜数,但许多都是变化为了混沌怪物,还有一些则是被镇压了起来,而这其中,更是以玄修居多。”


    张御心下明白,大混沌的侵染是因为神元不足所致,若是有着足够神元,实际上这一切并无问题,不过浑章较为无序,若是可以,他宁愿以玄章求取突破。


    可正如少年道人所言,玄法是需要与一众同道交流的,这样看来他此前的决定当是正确的。


    少年道人见他在思索之中,笑道:“说了这许多,张玄正可有决断了么?实则以张玄正之资质,还有之前所立功绩,若是有意拜入哪一位玄尊门下,我个人可代为引荐,只是能否为哪几位玄尊所看重,则全在张玄正自家了。


    而张玄正若是不愿,下来是想留在青阳,亦或去他洲任职,也都是可道于我知,我回去之后,自回禀明玄廷,做一番妥善安排。”


    张御此刻心中已有定计,他抬目看来,道:“御意去往外层,不知可往否?”


    少年道人了然点首,道:“莫说以张玄正之功,便是一寻常修道人,若要去往外层,我辈也断无阻拦的道理。”


    他笑了笑,道:“我已知晓张玄正的意思了,我以为这是上好选择,于玄廷于张玄正都有好处。”


    他站起了起来,把手中拂尘一摆,“我会将张玄正之请报于玄廷,张玄正且请回去正等玄廷诏令就是了。”


    而随着他此言说出,周围光芒便开始渐渐散开,直至消失不见。


    张御只觉诸般感应再度回来,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检正司后衙大道之上,位置似是从来未曾移动过,唯一不同的是,他身前却是漂浮着一卷闪烁着光芒的卷册。


    他明白这应该就是那少年道人所言的玄廷嘉赏了,伸出手去将之拿住,而后转身回了内堂之中。


    在案后坐定下来,他将卷册打开,方才摊平,便见一道光芒冲起,而后便有数物自里显然出来。


    他试着检点了一下,这里面一共是五件东西,比起上次封授玄正之时所赐更多。


    这些东西分别是“点灵玉露”三滴、“天寰玉授衣”一套、“辟世丹”四枚,“赤紫玉角斛”一尊,还有“应星方天庐”一座。


    他把东西逐一看过,发现这些都是极为有用的东西。


    “点灵玉露”这东西只要稍微洒一两滴在草木土石之上,就将之点化,令其化为可为修道人所用的精灵。


    古夏之时,修道人行走四方,身边没有人驱使,许多人就是靠此等玉露来对身边的触手可及的木石等物点化开智,让其为自己所用,不过这东西仅有三滴,显然只能省着点用。


    天寰玉授衣是一件大氅,有守御外来之力及遮蔽御主自身气机之能。


    在他看来,不提其中的守御之能,光说遮蔽气机,那已然十分有用了。


    修道人在战斗中,可辨别对方气机长消的方法来分辨对方的实力和法力消耗。


    特别是两个修为法力相近的人斗法,双方因为全部精力都拿来对付对手,所以很难隐蔽自身的真实情况,而有此物,则就可轻易瞒过对手。


    他将这两物看过后,目光又落到四枚光华湛湛的宝丹之上。


    这便是辟世丹,分别为辟尘、辟水,辟火及辟风四丹,这四丹修士可常携身上,自能稍加抵御地火风水之力,可仗此去到一些险恶之所在。


    而赤紫玉角斛,则是用来蕴养紫星辰砂的,这些宝砂若是置放在角斛之中,不但在放出时威力更盛,天长日久后,还会再自行生出一些来,若是下来使用之时控制得力,那不定就可免去消耗。


    最后一件宝物“应星方天庐”,这东西此刻看着仅有一尺之高,可一旦灌入心光法力,立可化为一座三丈长宽的坚固庐舍,可让修士在野外行走亦能有修持之地。


    关键不但立于地表之上,且还能离地飘飞,这东西若配合辟世四丹,甚至能立在深海及火口之中,这就更具隐蔽之用了。


    他在看过之后,便一拂袖,随着一道光芒飘出,便将这些东西尽数收入到了紫星袋之中,而后他望向庭院之中,从那位使者的态度来看,去往外层当不会有所阻碍,那么自己也当做一番离开青阳的准备了。


    ……


    ……


  第两百六十二章 诏至

    在接下来几天中,张御开始着手做一些离开青阳的准备。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离开青阳之前尽可能搜集到更多的源能。


    只以目前他所知道的情形来看,诸纪元的遗迹和异神国度中多多少少都有源能的存在。


    青阳上洲周围实际就有不少隐藏起来的异神国度,除却一些早已投靠青阳的,余下还有一部分一直与青阳处于敌对状态。


    比如霜洲就有不少与之交好的异神神国,打造密匣所需的材料大部分就是由这些神国提供的,现在这些神国依旧还有不少存在着,而这些地方即便没有源能存在,他准备在任上彻底将之剿灭。


    除此外,还有一个地方他决定去看一看。


    从方谕中那处得来那些残破石板之后,他就认真看过了,这些石板可谓每一块都不完整,难以释读出真正的意思,不过这些东西无疑都是应该有来历的。


    方谕中是不记得这些石板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了,但好在其中有一块是乌制院赠送的。


    故是他在经过审问过后得知,乌制院他们在扩大分院规模时,无意在发现了一个位于海底的遗迹,这石板就是从哪里得来的,甚至当初他们还在那里挖掘出了一具远古异神的残缺尸骸。


    他曾仔细看过,这几块石板几乎都是同出于一源,那么说不定都从此处得来的。


    从之前他养父交给他的那块石板的来看,每一块石板之上都有一个完整的文字,而每一个文字应该都代表着某一种力量。


    不过他现如今是一名修道人,异神的力量他并不如何在意,他看重的反而是石板背后的那片遗迹。


    能诞生出这等石板的地方,那或许会有源能的存在。


    于是他在稍作准备之后,就遁光离开了光州,一路往东海方向过来,仅仅用时半刻,便即来到了归州海崖之前。


    本来他是准备乘海舟去往那处的,不过想想这些造物似是不太牢靠,自己现在既有了“应星方天庐”,那就不必再去乘坐这等舟船了。


    他从星袋之中将方天庐取出,这东西初时不过三尺长短,可心力一转之间,霎时便变化为一座丈许来高、中间略鼓,四角低垂的山形庐帐。


    这东西放出来之后,并不落地,而是飘悬在半空之中,但任凭外面海风吹来,却不见任何晃动。


    张御点了点头,他腾身而起,进入了方天庐之中,账内只有三丈长宽的空间,但对于他一个人来说其实已然非常宽敞了。


    庐帐之内本来是空无一物的,不过他在祭炼之后,往里面添置了各种用物和摆设,随着他进来,宁神香炉散发出了缕缕清香。


    他直接来到庐帐中间,从星袋之中取出了辟水珠,挂在了垂在那里的珠袋之中,霎时间一阵明光绽放出来。


    而后他在软榻之上坐定下来,意念一动,方天庐便自往海水之中沉入进去。


    这庐帐可随他意念而行,能去到此世之中任何一处他有确切概念并且真实存在的地方,故是他在传递出了一个意识之后,就没有再去多管,直接去到一边软榻之上坐定下来,拿出一卷道书翻览起来。


    有了避水珠,方天庐在海中飞驰起来半点都不慢,与天中飘飞几无任何分别,这令他倒是较为满意。


    只是半天之后,庐帐就到达了天机院那座海岛附近,此处距离废墟显已是不远。


    到了这里,他便把道书收了起来,轻轻一挥袖,周围的庐帐仿若融化开来一团,露出了外面的景象。


    他驾驭庐帐往乌制院所言那处方向飞去,很快就见到了一大片存在于海底的废墟,周围到处都是倾颓的石柱石墙,还有平整阔大,依旧保持完好的巨大石台。


    这片废墟的具体的年代他难以判别,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所有的建筑都是异常巨大,这并非一例,而是所有都是如此,再联想乌制院曾在这里挖掘出远古神明的尸骸,他认为,这里或许是一座供奉远古异神的古代城市。


    那个远古异神原先可能在此生存,而那些石台许就是用来献祭的祭台。


    若真是这样,那么找到源能的可能就更大了。


    他驾驭方天庐,用了半刻时间在这片废墟的上空游荡了一圈,倒是不出意外找到了几个目标,在废墟的四个方向上都有一座巨大的雕像,不过其中三座都是破裂倒塌了。


    唯有一座相对完好,可是也失去了半个头颅和小半边身躯,不过他却是从上面感到了强烈的热流。


    但这也并非来自雕像本身,而是来源于雕像身躯内的某件东西。


    他在察觉到之后,就自庐帐之中出来,心光轻易分开周围的海水,来到了那约莫有百丈来高的雕像之前。


    在看有片刻之后,他目光一注,那石像的头颅微微晃动起来,而后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纹,随着裂纹扩大,一枚梭形宝石从里面飞了出来,飘至他的面前。


    只是这个时候,这枚宝石忽然一动,而后如眼睛一般忽的睁了开来,并露出了一只蛇瞳,它在动了几动之后,十分恶意的看向了张御,并且有一缕缕深沉细碎的声音夹杂着五颜六色的模糊光色向他涌来。


    张御淡然看着这些变化,伸手出去,一把将之捏住,霎时间,所有的声色音光一齐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股汹涌的热流向他涌入过来,而他的眼眸之中也随之出现了一片细碎的电芒,浑身的心光也是飘忽晃动起来。


    随着热流被他不断吸纳,也是逐渐减弱下来,到了最后,他似乎听到了一股哀嚎,接下来便彻底两没了动静。


    他摊开手掌,原本还算华丽的宝石已然化为了一堆灰白色的细末灰土,便一翻腕,任由这些落去海水之中。


    他不确定这东西是否与那远古异神有关,但只要能找寻到源能,但来历如何就无关紧要了。


    他离开了此间,回到庐帐之中,又扩大范围找寻了一下,很快便又有了收获,找到了一堆献祭用的古物,在他把源能吸摄一空,这些东西也是同样化为了一堆碎渣。


    但除此外,就再没任何收获了。


    至于那个远古异神尸骸原本所在的地方,他也是去看过了,那里只剩下下了一个被打磨光滑的巨大的梯形石穴,里面早已是空无一物。


    在确认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他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并往洲中回返。


    在接下来的时日之中,他四处探询遗迹,搜寻可能源能存在的地界,在这般持续有十来天之后,这一日,他正在天中飞遁,忽然一道光芒经空而来,他心中有感,当即立定不动,随即便被那股光芒笼罩入内。


    随着熟悉的抽离之感生出,他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了上回那座茶园之中,他一抬头,见那少年道人正站在不远处。


    那少年道人拿出一卷符诏,对他言道:“张玄正,上前接谕吧。”


    张御当即双手一合,行有一揖,随后上前几步,道:“张御接谕。”


    少年道人打开符诏,道:“青阳玄府玄正张御,于任上平乱除患,正法宏道,抚定洲域,功堪嘉扬,故今授‘玄廷巡护’一职,兼领青阳玄正,大玄历三百七十七年十二月初三。”


    念完之后,他一合符诏,往前一递。


    张御一抬身,上前两步,将符诏接入手中,心下不由忖道:“玄廷巡护么……”


    玄廷巡护实际上孟嬛真所任行走有些相似,不过不同于行走只有呈报之权,巡护却是有监察正过的权力的。


    此职虽无法如玄正那般从当地调用修士。但却因为有着玄廷使者的身份,从职位上说,反而比玄正高了半阶。


    不过兼领青阳玄正一职,倒是有些出乎他预料。


    如是他去了外层,又如何兼顾青阳?

    少年道人似是看出了的疑惑,笑道:“张玄正莫疑,玄廷考虑到青阳情形独特,玄正之位当还是由你兼领,我等自会派遣合适之人前往,若是一切顺利,届时你再卸去此职不迟。”


    张御这下听明白了,青阳玄府与别处玄府不同,诸派方才合一,规矩也重新确立了没多时日,而这个情况下,修士个人威望实际上比职位更为重要。


    玄廷应该是唯恐新任玄正难以压住这些修士,故是让他暂时兼领此位,当中好有一个过渡。


    少年道人笑了一笑,道:“诏谕已发,张玄正还有什么要问么?”


    张御心下一思,问道:“敢问使者,御当如何去往外层?”


    少年道人笑道:“去往外层需用行天晷,青阳上洲是没有的,张玄正可在青阳耐心等候,时日一至,届时自会人前来接迎你。”


    张御道:“还要再请教使者,御此回前往,可有什么需要注意之处么?”


    少年道人唔了一声,道:“张玄正,你此回往外层,可设法多立一些战功,这于你终归有是好处的。


    需知若无功绩,未来无论你修为如何,也无可能去到玄廷之中任职,如此也就无法与诸位道友论道,亦无法阐明自身道理,我如此说,张玄正可是明白么?”


    张御略作思索,不觉点头,

    少年道人见他再无疑问,便打一个稽首,其人身影一虚,而后周围一切便就破散开来,周围光芒也是一齐消散无踪,唯余张御一人立在半空之中,袍袖随风舞动不已。


    ……


    ……


  第两百六十三章 打磨

    半日之后,张御从域外返回了开阳学宫。


    因为造物人的事情差不多都已是处理完毕,所以这半月来他主要就是在此地修持。


    而严鱼明、郑瑜还有嘉月三人,也是被他一同带了过来,并安置在了学宫客馆里,如此他也能随时指点三人的修持。


    在回到书房之中后,他坐定下来,重新将符诏取出。


    在符诏之下还有一册附带表书,他将之解了下来,打开一看,这面讲得是他前往外层具体需要注意的地方,相当于是一本简易手册。


    上面说到,大约到明年二月份的时候,外层之上会有人来接迎他,而届时具体的情形会有专人与他说明。


    他此行可带上五名役从及弟子,灵性生物的数目不得超过三头,但若是有特殊要求和情况,可自行与接迎之人沟通。


    内层的天夏金元可以在外层使用,各洲银署的金票在外层也是通用的。但只允许被受诏者自行兑换使用,不允许利用往来的渠道直接或间接的参与货殖交易及获利。


    看到这里,他不由思索了一下。


    外层战争频繁,大部分的物资应该都是自内层调运过去的,假若受诏者在地方上有着强大的人脉和关系,那么这里面可以做得文章实在是太多了,也难怪表册上刻意提了一句。


    不过他现在身为玄廷巡护,日常所用全是由玄廷承担,并且玄廷还会另行拨付他一笔金元用于额外开销。


    而他现还兼领青阳玄正,便是不在青阳,青阳玄府也会定时拨付一部分金元到他在银署的私人户库之中。


    只目前看来,金元还是足够用的。


    具体情况如何,还要到时再看。


    最后诏表上言,外层的以天夏大律为主,不用各洲小律,故是提醒受诏之人前往外层要加以注意,勿要触犯律法。


    在看过这些之后,他见上面再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东西,就将之收了起来。


    而后拿过纸笔,当场写了一封书信,并把李青禾叫了进来,关照道:“你坐我的飞舟前往,尽快把这封书信寄去石渠观。”


    李青禾上来接过,道:“青禾这就去。”


    张御待他离去后,一个人来到金台顶层之上,尽管现在是十二月,可学宫之内四季如春,琉璃罩的青树花藤依旧色泽鲜艳。


    他来至琉璃窗前的藤榻之上盘膝坐下,妙丹君则是青树枝上一跃而下,落到软榻之上,并挨着他腿一侧躺了下来。


    他伸手出去,轻轻抚弄着这小豹猫的脑袋。


    金台外面垂挂着的青紫色藤花,与各处殿台的互相映衬着。因为已是进入年节的最后一月,还有二十来天就要进入长达两月的休沐期,眼下是无疑年末最忙碌的一段时日,所以路上无论学子还是师教都是来去匆匆。


    算来他自进入青阳上洲自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居住在此,现在一晃差不多已近四年了。


    眼下既然要走,那么开阳学宫的学令一职就需辞去了。


    他打算在年前就把几名役从和妙丹君带到良州的庄园去,以后没有什么事的话,他恐怕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在安然享受了一个宁静的下午后,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而学宫中各处金台一座座亮了起来,在夜空之下大平原上撑起一片连绵不绝的光芒。


    张御与妙丹君一人一猫,坐在宽阔的琉璃壁后,背衬着青树花藤,静静看着外面日与夜的交替,光芒与暗沉的交融。


    随着时间推移,夜穹之上群星逐个映现出来,张御望见此景,心有所感,不觉吟道:“天晦心宁有时静,半剑入鞘待晓出,坐过一夕问春秋,不羁尘华是自如。”


    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青曦的声音响起道:“先生,晚宴准备好了,先生可要现在用宴么?”


    张御道:“青禾、青曙回来了么?”


    青曦道:“回来了,都回来了。”


    张御站起身来,道:“那就把他们唤上来,就在这里一起用宴吧。”


    青曦道一声是,并道:“先生稍待。”万福一礼后,她就退下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青曙和李青禾都是到来,他们帮着青曦将一盘盘精美菜肴端了上来,青曦还不忘给妙丹君也是端了一盘特意经过调配的丹丸。


    张御让他们都是坐下之后,道:“玄廷已下诏旨,到明年我就要去外层任职了,那里异常广阔,具体落在何处我还不知晓。


    不过外层战事频发,并不似青阳这般安宁,青曙、青曦,你们是愿意跟我同往,还是想留在这里?


    若是想留在这里,这也简单,我可给开阳学宫留书,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妥善职位。”


    青曦想都没想,立刻道:“我们当然是跟着先生了。”


    青曙也是点头,认真道:“我们愿意跟着先生。我们都有神袍外甲,想来也是能帮上先生一点忙的。”


    张御微微点头,道:“那到时候你们跟我一起走。”至于李青禾,自然是不用多问的,身为须人,他一生只会跟随张御一人。


    青曙问道:“先生,那青摩也是跟着我们一起走么?”


    张御道:“看他自家意愿了,若他愿意,跟着一起走也是可以的,留下的庄园产业我可交由玄府役从打理。”


    青曦这时忽然眼前一亮,提议道:“先生,先前先生一直事忙,青阳上洲还有许多美景没有看过,不如我们在前往外层之前去这些地方游览一番吧?先生还能多留下几幅画作呢。”


    张御思索了一下,该探访的遗迹的他差不多都已是探访过了,下来就是要收拾那些异神神国了,不过这件事可以交给玄府的修士来做,不必他亲自出面,这个提议倒是不差,于是点头道:“便如此吧。”


    这事定下之后,他就不再多做谈论,开始品尝桌案上的美食。


    待用宴完毕,他让妙丹君自去玩耍,自己回到了密室之中,而后将林道人赠送的剑胎拿了出来。


    他之前在受到传讯驰援玄府时,为了及时救援恽尘,先一步将蝉鸣剑放了出去,只是用观想图和吞服了血丹的唐丰周旋。


    虽然这并不影响他的斗战能力,不过那时候他身边若是还有一把剑,那说不定早就结束战斗了。


    需知他可是炼出了“斩诸绝”之势,理论上任何一把剑到了他手中都能使出剑上之神来,并不是非要蝉鸣剑才可以,只不过不是身心合一的佩剑,用起来或许不是那么契合罢了。


    而此去外层,因为那里战事频发,那说不定也会遇到类似情况。


    所以他打算将这“剑胎”利用起来,将之锻炼成另一把佩剑,不用去求蝉鸣剑一般,只要能御剑在极远之处的时候,还有一把剑能用来对敌便可。


    当然,若能炼成分化剑光之术,那就无需用此法了。


    不过那等剑法,通常只掌握在少数真修手中,并且还需以合适的真修功法相配合,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见得能学会。


    所以他便是想求,也只能设法从浑章上想办法,这却非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反而再筑一剑是最简单的。


    就是这剑将来自己不再用了,也能赠给后辈友人。


    此刻他伸手轻轻在剑胎轻轻一敲,那上面立时发出一声清脆鸣响,而后一点光亮浸入其中,这就好似纸上水渍一般在剑胎之上蔓延开来,但是很快这光芒又收敛下去。


    他点了点头,持住剑胎,更为庞大的心力往剑身之上涌入进去,霎时间,剑胎顿时随着心光一般徐徐绽放开来,很快将整个密室都是照亮,而随着他的呼吸,那光芒也是在那里闪烁着。


    这正是剑胎打磨锻炼的过程,等到剑胎完全适应了他的气机呼吸乃至于心光强弱,也就打上了他的烙印,这才能真正为他所用。


    在这般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之后,忽然一道无比明光的光芒闪过,而后随着他的心光瞬息收拢为了一把不停闪烁的长剑。


    他起手指在上轻轻一敲,与之前不同,这剑身上却是发出沉闷声响,他点了点头,这是剑胎在与他封入其中的心光气机互相调和之中,待得完全结束,就是此剑破胎得生,彻底醒来的时候。


    他将剑胎放在了一边,而后站了起来,走到了一边,看着摆在案几上的那枚金属银球。


    这个知见真灵,也该是打开之时了。


    其实他知道,这知见真灵其实早就开化好了,只是至今不愿出来罢了。


    之前他不去用,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这个真灵是在畏惧见到外面的世界,所以他愿意给其一点适应的时间,而且他战斗全靠自己,也没什么迫切需要用到这东西的地方。


    不过与那少年道人一番谈话后,他感觉到下来的道途极可能需要自己去设法开辟,而知见真灵作为一个可以搜集和统合内外信息的存在,或许就能在这里帮到他。


    此刻在他目光注视下,这东西一动不动。


    不过他知道,这东西明白自己暴露了,可现在显然还想再挣扎一下。


    他淡声道:“出来吧。”


    那知见真灵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我不出来!”


    ……


    ……


  第两百六十四章 惊霄

    张御听到声音之后,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实际上,因为这是他的知见真灵,所以后者对他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在其开口说话的一瞬间,那更深层次的意识也跟着一起传递了过来。


    这真灵现在之所以不肯出来,那是因为其在害怕。


    不过并非是害怕什么厉害的敌人,也不是害怕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而是在惧怕他。


    这真灵在惧怕自身的意识被他给抹去。


    知见真灵分共为两种,一种是有着自我独立意识的,一种则是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是依附御主存在的。


    完全依附御主存在的真灵自不必多言,与那些正常的观察者类似,它没有任何人心情感,就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


    只是这工具太过呆板,且并不会进行自我学习,真灵所知道的一切东西全都取决于御主。御主如果是一个见识浅薄的人,那么真灵显也无法发挥出多少作用来。


    拥有自我意识的真灵,那就可当一个智慧生灵来对待了。


    它拥有很强的自我意识,若与御主相处不好,那么就不会全心全意的相助御主,这种真灵与御主的关系其实更像是合作者,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主仆。


    不过作为御主,他只要愿意,那么随时可以抹去其意识,而桃定符给他打造的真灵更特殊一些,可以进行性情上的改换。


    但他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天然诞生的意识无疑最具灵性的。


    他淡声道:“你不必担心我抹除你的意识,我要想这么做早就如此做了,可你要是继续拒绝我的要求,那么我也可能进行这样的考虑。”


    或许是听明白了他的心意,在等了一会儿之后,一丝丝的幽蓝色的光芒从那些好像金属拼合的地方渗透了出来,周围的物事都被染上一层蓝色。


    而后那如银色金属球般的灵舍剧烈摇晃了一下,再咔嚓一声分裂开来,随着一股灼热气息泛出,一片玉白色的光雾自里升了出来,并漂浮在了那里。


    其看去是一个飘忽人形,不过只有一尺来高,身形大概像三四岁的小童,大脑袋,短手短腿,不过头上幻化出了一个道髻形状,髻后还有一根飘璎,身上则是宽袖道袍,若是只看轮廓背影,倒像是一个小道童。


    只是这小真灵此刻在注视下显得非常紧张。


    张御平静道:“你不必惧怕我,你有自身的意识非常好,这是难得的良质,并不是什么瑕疵,我也不会因为你之前躲藏而责罚你,我只要你做好我需要你做得事,你明白了么?”


    那小真灵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它想了想,用稚嫩声音说道:“可我看不到你。”


    张御知道它说的看不到,不是说真的看不到他,而是指无法看到他的思想和过去还有身躯内部的各种情况。


    一般的知见真灵需要知晓御主的身躯之上的一切情况,同时还能获得御主所有的知识和经验,如此才能做出最为合适的建议和分析。


    不过他并不需要这些东西,身为一个修士,最重要的就是掌握自身,这并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哪怕是无法背叛自身的真灵。


    而且他与人斗战一向靠自己,并还早早掌握了先见之印,所以也无需斗战建言,他只需知见真灵弥补一些自己顾及不到的地方,同时负责搜集和整合外界的信息。


    故他言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要你做什么时,我会另行关照。”


    他又想了想,道:“你需要一个名字,我观你通体若玉雪白,又若自籽实中而出,就叫你‘白果君’吧。”


    那真灵听到之后,浑身亮了一下,看去很喜欢这个名字。


    张御这时意念一转,“白果君”身形闪烁了两下,便就消失不见了。


    真灵是永远跟随在御主身边的,在他并不需要用到知见真灵时,只要在意识上进行蔽绝,那么其会消失,并处在一种介于存与不存的状态之中,而在他需要的时候,在意识中进行呼唤,便可再唤了出来。


    真灵之事虽是处置好,可他现在并没有离开密室的打算,而是准备将剑器祭炼好之后再出去。


    因为剑胎之中的气机和心光每天都会在与剑胎的对抗之中消融少去,所以他每过一段时间都需再设法灌输一股进去,反复进行祭炼,这就必须他时刻在旁待着。


    不过这样的动作必须要小心,不能将剑胎“惊醒”,其若是提前醒来,并没有得到充分而彻底的淬炼,那么这柄剑器将来的品质和灵性就会大打折扣。


    而这里面的火候拿捏,要求也较为准确,完全就只能依靠御主自身的把握。


    实际上,御主与剑器沟通从此刻就开始了。


    这也是为什么由御主亲手筑炼的剑器与自身最为契合的缘故。


    不仅是前后没有沾染到任何属于己身之外的气机,也因为在打磨的过程之中双方互相适应并由此产生共鸣。


    张御的蝉鸣剑若不是因为完全破碎之后重筑了一回,等于再次打造了一次,将里面的杂染完全剔除,那么如今他运使之时也自是做不到这般毫无滞碍的。


    剑胎打磨需要一段时间,但并不是越长越好,这视御主的手段和剑胎的品质而定。


    林道人所赠的剑胎自然是极好的,藏山一脉俱是剑修,本身就是炼剑的大行家,其所作出的这件赔礼放在藏山之中也是上上之品了。


    而张御的心力充沛而纯正,在炼剑之时不但可以做到源源不绝,而且可以完全渗透入剑胎每一个细微角落之中,连一丝一毫都不会遗漏,根本不必要再去用到其他任何技巧。


    所以在差不多连续用功七天之后,这柄剑胎就已是磨练完毕。


    张御将之拿在手里观察,见其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变得乌黑一片,表面看去毫不起眼。


    但他知道,这剑胎终于适应了他的气机和心光,现在只差唤醒了。


    这也是必须由御主来做的关键一步。


    新生的剑器就好若新生的生灵一般,对于出世之后其所接触的第一缕气机,或者说所接触的第一个人会自然而然的表现出一定的亲近,当初的蝉鸣剑,也是由他来唤醒的。


    此时他伸手出去,起两指搭在了剑胎的上方,随后缓缓向外移动,每移动一分,便有一块块黑炭一般的东西从上面剥落,并簌簌掉落下来,那寒光烁烁的锋锐剑刃也是一段段显现了出来。


    随着所有的黑炭褪尽,似有一道闪电在密室之中急骤明灭了一下,霎时将密室中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张御执住剑柄,见剑身表面如冷镜一般,光滑坚冷,手腕稍稍一转,便有芒光闪过。


    这柄剑器虽已出世,不过还有一个步骤需要完成。


    那便是定名!

    剑名必须由御主赋予,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仪式,同样也是有实质意义的,这是御主从心神深处认可并接纳了这柄剑器。


    而这种心神气意的交融,反过来也同样进一步催化剑器的灵性,并令其朝着御主所期望的方向蜕变。


    他此刻略略思索了一下,手抚剑脊,口中道:“光若惊电,气凌云霄,就唤你为‘惊霄’吧。”


    他这一语说出,手中之剑一震,仿佛是在回应一般,放出一声高亢清长的鸣响,在室内久久不绝。


    他微微点头,这柄剑日后当是作为蝉鸣剑的辅助,两把剑一远攻,一近击,正好能相互配合。


    他持起惊霄剑虚劈了几下,感觉十分顺手合契,剑光过处,周围阴霾也是随即分开。


    试过几次后,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剑鞘,袖袍轻轻一动,“铮”的一声,就已是将这柄剑器归入鞘中。


    他伸指轻轻敲了敲剑鞘,下一步要做得的,就是要设法炼合“蝉鸣”、“惊霄”二剑,让这两把剑器可以化入自身心光之中。


    若能做到,那么今后就不必持拿携带了,而是可以在对敌之际随时随地凭心意唤动出来了。


    此时他一振衣袖,自蒲团之上站起,从密室之中走了出来,外面天光正明,差不多是食时末。


    他看着外面光亮,决定今日就把学令一职辞去。


    思定之后,他走入了书房之中,取笔拟了一封书信,而后把李青禾唤来,交给其人道:“你把这封辞状送去学宫中台,余者不必多言。”


    李青禾认真接过,一礼之后,退了出去。


    不过半个夏时后,李青禾便转了回来,并将学宫方面的允状带回,同时还带了回来三封空白的荐书。


    张御拿过荐书翻了翻,这东西明显是学宫方面有意卖给他的人情,日后只要是他觉得合适的人选,便可以凭此荐书推举其担任学宫的师教。


    他想了想,把荐书收起,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李青禾道:“回禀先生,按照先生的吩咐,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大的物件也是先送到良州庄园去了,我们随时可以动身。”


    张御点首道:“那也不必多留了,你与青曦、青曙带着妙丹君乘飞舟先去良州,我随后便至。今年我们便在自家庄园之中过年。”


    ……


    ……


  第两百六十五章 得舟

    大玄历三百七十九年一月初三。


    新年刚过,仍在年节之中,庄园之中到处张贴着吉福剪纸,走廊下悬挂着一排排的喜庆的大红灯笼。


    张御一身宽舒青袍,坐在面朝水湖的门廊之下,身前一张矮几,白玉瓷杯中的清茶散发出纯净清香。


    这是他到来青阳后渡过的第四个年头了,青阳内外现在一片平静,他也可以享受一下难得的悠闲时光。


    不过这也很短暂,等到二月份,他就要去往外层了,那是一个战事频繁之地,现在天夏最主要的战争就是发生在那里。


    一群白色的鹭鸟忽水面之上飞过,原本清澈平静的水湖顿时平添了几分生机。


    矮几旁的妙丹君忽然支起身体,盯着那些鹭鸟直看,身上的灵性彩雾也是忽隐忽现。


    张御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小豹猫眯起了眼,又重新趴了下去,身上的灵性彩雾也是重新收拢了下去。


    张御这时从紫星袋中取出一本道册,仔捧在手中慢慢观读着。


    在看了许久之后,李青禾走了过来,躬身拱手道:“先生。”


    张御随意问道:“有什么事么?”


    李青禾道:“有一封从石渠观寄来的书信。”


    张御抬起头,把道册放下,从李青禾手里接过书信,翻了一翻,果然是桃定符寄来的,信上语句不多,只言他的飞舟已是差不多打造完成了,若是他有暇,那不妨往灵妙玄境来一趟收取飞舟。


    他有些意外,因为这驾飞舟在打造之前桃定符就向他透露过可能会用时较长,他本来以为还会拖延一段时间,那时候说不定他已经到了外层了。


    没想到这才刚过新年,飞舟的打造就已经临近尾声了,不过要是能在去往外层之前就带上飞舟,倒也方便许多。


    他收起书信,站起身来,去了内室换了一件道袍,对李青禾稍作嘱咐后,就出了庄园,驾一道青虹飞起,往高州方向飞来。


    半刻之后,他落在了石渠道观之前,并往里走来。


    有一个道童正等在那里,见他过来,忙打一个稽首,道:“可是张玄正么?桃道长让小童在这里相迎玄正。”


    张御一点头,道:“劳烦了。”


    小道童急忙道:“不敢不敢。”他转身一请,“灵妙玄境的入口在前面,玄正请往这边走。”


    张御随着他往后走,很快来到道观后苑,便见山壁之上有一道向下流淌的水瀑,小道童这时当先往里去,他也跟着迈步进入。


    这一刻,他只觉感应微微滞有片刻,待感应恢复之后,抬眼看去,见自己站在一处拱形的横天巨崖之上,岩峰之中向有水瀑向外流淌着。


    那小道童对空呼喊一声,就有一头仙鹤飞来,而后他翻身上去,道:“玄正请随小童来。”说着,一拍仙鹤,就已是振翅飞空而去。


    张御脚下云雾腾起,袖袍飘飘,跟随那仙鹤而来。


    他在飞驰途中,也是打量着四周围的景物。


    灵妙玄境自他到来青阳后一直有闻,对这真修所居之所他也是颇感兴趣。


    现在看来,这里对比青阳域外那些几无变化的荒芜的旷原的确更具自然意趣,且山水之色也是丰富多彩,看起来让人格外赏心悦目。


    可是飞遁久了,却又感觉这里缺乏生气,并非是说这里生灵少,而是这里的风光好似万古不变,少一种奋发向上的活力,初看还好,看多了难免让人感到乏味。


    他不禁心下有感,这里的风光就一如那些古老真修,他们沿着传承的道路就能走到顶点,他们不必要向外再去求什么,那样也就失去了向外的动力。


    然而玄修和那些造物面前还没有一条必然可以上进的大道,他们必须不断尝试找寻那合适自己的道路,而他们奋进的力量也将会推动着整个天夏继续往前行进。


    小道童这时在仙鹤背上转过身,向前一指,大声道:“玄正,就在前面了。”


    张御看过去,见那里出现一个巨大的宽崖,上面并没有草木,崖壁平整,上面有一座座天然形成的犹如门廊一般的巨大洞崖和石柱。


    小道童身下的仙鹤发出一声啸声,而后双翅一振,往廊洞之中飞入进去。


    张御自也是飘身进来,一到里面,就见到一艘巨大的玉白色飞舟闯入视界之中,这飞舟周身线条十分流畅,且又不失浑厚,第一眼望去,如同一头白色巨鲸泊在那里。


    此时几名道人站在那里似在议论着什么,桃定符也是身在其中,他见到张御遁光进来,便就迎了上来,笑道:“师弟,你来了。”


    张御散去周身玉雾,落定下来,道:“收到师兄书信之后,我便赶来了。”他看向那玉白色的大舟,道:“便是这艘飞舟么?”


    桃定符道:“就是它。”他笑了一笑,“看着还不错吧?我与几位道友一同合力,着实用了不少玄境之内的稀少材料,方才打造成功。”


    张御与他一同走到飞舟前方,问道:“这飞舟与我以往所见有何区别么?”


    “我们打造的飞舟,自是不同于那些凡俗手段。”


    随着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名身躯高瘦,两目凹陷的老道人走了过来,他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贫道赵显,张玄正,有礼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赵道友有礼。”


    桃定符在旁道:“赵道友技艺非凡,论打造法器,他当是灵妙玄境中第一人,这次打造这艘飞舟,他出了颇多力。”


    赵道人淡声道:“这次我们灵妙玄境欠了张玄正一个人情,出多少力都是应该。”


    他看向张御,“方才张玄正问此飞舟与往常所见问有何不同,最大不同,就是眼前这飞舟乃是我等用了一位玄尊留下的‘天元真火’祭炼出来的,故而此物可算的上是一件法器,不仅能收能放,且坚牢无比,哪怕千百雷珠也破它不开。”


    张御再看了一眼飞舟,而后他把心光一放,便将整座飞舟都是笼罩入内,而他也是趁此将飞舟里外察看了一遍。


    他以前所见造物飞舟多数为生灵,但眼前这驾的确非是,与赵显说得一般,这算得上是一件放大的法器,


    造物飞舟飞遁之时力量是来自飞舟自身的灵性,而这驾飞舟则是靠他自身心光驱驭。


    不过毕竟是法器,心光并无需耗用多少,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己只需稍加催动,就能飞舟就能远遁去万千里外。


    赵道人看了几眼,见飞舟在张御心光之下没有什么异常出现,反而绽放出一层薄薄荧光,便出声言道:“张玄正,看来飞舟与你非常契合,现如今就只差御主祭炼这一步了,不如就趁此时机将之祭炼了。”


    张御一点头,心光陡然一变,如无形流水一般往这艘巨舟舟身各处渗透进去,与此同时,整个飞舟如有呼吸一般微微颤动起来,并且有更多的荧光从舟身上散发出来。


    赵道人见此,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等人不便留在这里,于是招呼了那另外几名道人一声,就从这洞厅之中退出去了,唯有桃定符还站在此间看顾。


    张御在心光祭炼差不多有一刻之后,这艘巨舟几乎从头到脚都被笼罩在了一片荧光之中,随后骤然一闪,那巨大的身躯霎时从原地消失不见。


    他此时将掌心摊开,便见一头似玉鲸一样物事悬浮在那里游走不停,摇头摆尾,看去如活着的生灵一般,分明是这一艘飞舟变化而成。他不觉赞道:“当真玄妙手段。”


    桃定符笑了笑,摇头道:“我们可无这等手段,这是用那位玄尊所留真火所炼,其中种种神异,也一样是得自这位玄尊。”


    张御这时心光一收,再是一拂袖,便将这飞舟收入了紫星袋中,他转身过来,道:“下月我便要离开青阳去往外层了,师兄待是如何打算,还是准备留在青阳上洲么?”


    桃定符沉吟一下,道:“此事我也想过,这几年来便是打造法器便是修持功行,不过我也感觉到,素阳前辈之法在于斗战,如今我功行渐固,若得一个合适时机,或许我也会去外层见识一下,寻下那突破机缘和今后所行之道。”


    张御道:“外层内层亦能传讯往来,师兄若有什么事需我帮忙,可来讯传。”


    桃定符笑道:“我自不会与师弟你客气。”他又神情微肃,“师弟,外层战事频繁,此去非是坦途,千万小心了。”


    张御点了下头,道:“师兄,飞舟已是拿到,我就不在此久留了,代我谢过那几位道友。”


    桃定符道:“师弟早些离开也好,若不是要打造飞舟,我也不愿在这里久留。那么师弟,我们就此别过了。”说着,他抬手一礼。


    张御也是抬袖回有一礼,道:“师兄珍重。”


    他放下手,往外走去,几步之后,身上心光一闪,便就射入了天际之中。


    他沿着原路自石渠观中出来,而后一路返回了良州庄园之内。


    在下来时日内,他也再未出去,而是一直在庄园中修持观书。


    时间匆匆流过,距离玄廷定下的时间也是越来越近。


    就在一月底这一日,他正打坐之际,却忽然心中有感,自内室之中走了出来,便见青阳南方天穹之中有一道光亮一闪,好似闪电撕裂乌云,而后一道耀目光柱直直地表之上落了下来!

    ……


    ……


  第两百六十六章 接引

    张御自庄园之中走了出来,他抬目望去,见那道光柱正落在庄园前方的湖水数里之外。


    现在差不多是人定时分,夜空之上群星闪烁,而这道光芒仿佛就是从天星之上射落下来一般。


    而在那光柱之中,则是出现了一驾竖立着的椭圆形飞舟,舟身之高足有千余丈,通体银灰色,望去庞大巍峨,异常之厚重。


    在等有一会儿之后,那舟身之上分开一道隙口,有一男一女两人自里走了出来。


    当先是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其人眼神沉静内敛,身形笔挺,身上披着一件天夏古服样式的宽袖神袍。


    而那名年轻女子容貌颇美,披着贴合纤细身形的金属色内甲,只是神情冷淡,一直跟随在那男子身后,看上去是其护卫。


    两人脚下各自踩着一面玉浮碟,载着两人从飞舟之上驰出,越过湖面,一直来到庄园水榭之前停下,并从上面走了下来。


    那男子仔细看了一眼张御,眼神深处不由现出一丝惊异。


    巡护画影不允许被泄露,所以他在来时只是在张御的述录上见到‘玉质清颜,貌若玄仙’这一句评述。


    他本还以为只是一句循例修饰的话,可眼下见到真人,却感觉这并非夸言,这位当真有天人之表,仙人之姿。


    他吸了口气,抬手一揖,道:“是张巡使么?在下魏高,乃玄廷接引使,此行奉玄廷之命前来接迎张巡使。


    张御抬袖端手,回有一礼,道:“魏接引有礼了。”


    魏高认真问道:“张巡使,外层与内层通路如今已用日行晷打通,不过我们单舟往来,仅能持续一天,不知巡使何时方便登舟?”


    张御道:“御已准备妥当,眼下即可登舟。”


    魏高欣然道:“好,那便请张巡使和巡使的随从先行登舟,去往外层还有一段路程,一些事情在下会在路上向巡使再慢慢交代。”


    张御点了下头,他于心下传声,李青禾收到之后,便带着青曙、青曦带着妙丹君自庄园里出来,来到了他身后站定。


    至于青摩,最后决定留在这里照看庄园,张御现在还兼领青阳玄正之位,也需要有一个人在这里替他传递消息。


    魏高在确认与张御随行的就只有李青禾等人后,便对身边的那女护卫吩咐了一下,后者对着后方高高伸出手臂,手腕部位有光芒闪烁了几下。


    片刻之后,就有几个玉浮碟从飞舟之上飞快悬飘而来,来至张御一行人脚下,便连妙丹君也单独有一个。


    张御心意一动,身躯缓缓飘起,已是稳稳落在了玉浮碟之上。


    李青禾及青曙、青曦也是踏了上来,妙丹君十分好奇的用爪子先搭了一下,而后一跃而上,尾巴竖起,蹲在了上面。


    魏高与那女护卫这时也是回到了玉浮碟上,女护卫再是一抬手,随着手腕之上光芒闪过,那些玉浮碟便就带着一行人异常平稳的向飞舟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


    青曙、青曦二人盯着那飞舟直看,在远处他们已是感觉到那飞舟的庞大,而随着逐渐接近,更是感觉到了厚重巨大的舟身所带来的压迫感。


    随着一行人的接近,飞舟下方分开一个隙口,众人也是横越过厚重舟壁,进入到了一个庞大空间之内。


    这里乳白色的柔和光芒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一座座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拱弧形柱体连接着舱壁顶底各处,可见平台上有昆图造物时而飞动往来。


    此刻就有两名役从同样踏着玉浮碟迎上来,对着李青禾他们躬身一礼,示意他们跟随自己过来。


    李青禾转首请示了一下张御,得到允准之后,便就跟着这两名役从离去了。


    魏高朝着张御移近过来,朝一个方向做一个请的手势,道:“张巡使,请这边来。”


    张御一点头,踩着玉浮碟随他而行,很快来到了一座弧形柱体之前,并沿着上面的平台入口往里去,最后来到了一处大厅之内。


    魏高下了玉浮碟,对着自己对面不远的台座作势一请道:“玄正请坐。”


    张御微一颌首,在那宽长厚重的台座上坐了下来。


    魏高也是落座下来,他对女护卫关照道:“可以启程了。”女护卫道一声是,再对张御万福一礼,就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轻微的震动传来,可以看到外间的景物从飞快流逝再变得模糊虚化起来,显然是在高速上升之中。


    魏高这时道:“张巡使,我们借用日行晷去到外层,穿行时间大概要用上一天,我受玄廷所托,在此向张巡使交代一些事宜。”


    张御眸光微动,道:“魏接引请言。”


    魏高这时抬手虚虚一抹,两人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团云雾状的舆图,里面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无数星点。


    他道:“目前在外层停留的大小天城大约维持在二十万余座,分别停留在各处地星之上,有若星链一般抵抗外层侵袭。


    我们以穹隆四象天划分外层,按照玄廷指谕,张巡使一次要去的地方是乙未天城,其驻留的地星册表以古名“奎宿”相称。”


    他伸手朝着云雾星团之上某处一指,“奎宿位于西穹天边缘处,辖下三座悬天军垒,涵布大小地星百六十余数。


    奎宿负责给位于最前沿的娄宿群星提供支援,所以时常遭受上宸天修士和外层诸势力的侵扰,具体在玉简和册表上有写,巡使可以慢慢细看。”


    张御朝那位置扫了一眼,思索片刻,问道:“关于此行,玄廷可有什么关照么?”


    魏高此时神情微肃,道:“巡使想必也是知道,我们现如今最主要的敌人,就是上宸天修士。


    此辈除了在正面战场上与我对抗之外,还一直在试图从内部分化瓦解我们,张巡使到了那里,第一要务就是清查和防备此事。


    还有一点……”


    说到这里,他略略一顿,肃然言道:“张巡使虽是作为玄廷巡护前往,但在有绝对把握之前,还请尽量不要暴露或公开自己的身份,过去有几任巡使选择公开身份,但却都是受到上宸天修士袭杀而身死。


    而且奎宿的当地驻守,肯定也对巡使心有排斥。”


    张御心思一转,点头表示对此能够理解。


    在条件不充分的情况下一旦表明身份,奎宿那些外层之人哪怕自身无事,也一定是会对他保持戒备和警惕,因为他的身份摆明就是告诉别人,我就是来查你的。


    而且身份一公开,这些人也一定会时时刻刻盯着他,这也并不方便他行事。


    魏高见他并不反对,神情微松,道:“我们也考虑到张巡使需要一个正式的身份,如今玄廷在外层派遣有不少行走,若是巡使被人怀疑,在有麻烦时可用此身份来进行遮掩。”


    他伸手将一份玉册和印信递了过来,“这是我们为巡使准备好的印信和籍册。”


    张御将此接了过来,看有一眼后,放入了紫星袋中。


    这番安排很妥当,行走尽管同样不会让外层那些驻守喜欢,但因为行走只有观察记录的权力,并无执查之权,即便暴露出来,也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不过越是如此,越是说明那一方地界上情势之复杂和此行任务的艰巨。


    魏高认真道:“玄廷并不需要张巡使立刻查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希望巡使利用好观职期,先在那里站稳脚跟。


    期间巡使可以自己招募可靠人手,也可以向玄廷申请同道相助,这里所耗费的一应财物只要不超过一定上限,都会有玄廷负责承担。”


    张御表示了然,玄廷巡使有一到三年的观职期。而在此期间,玄廷并不会要求巡使做什么,这其实就是让巡使熟悉当地情况的一个准备阶段。


    观职时间越长,准备就越充分,不过在某些突发情况需要巡使出面的时候,观职两年以上的人那就不能选择拒绝了。


    魏高道:“还有一件事。”他伸手在那舆图之上一抹,上面立时显示出了诸多文字,还有一个闪烁金芒的眼瞳图案。


    他道:“这是外层设立的‘金瞳署’,张巡使需尽量避免和金瞳署的人起冲突,因为与他们有太多交集的话,可能会提前暴露张巡使的身份。”


    张御看了一眼上面所显示文字,金瞳署就相对于是外层设立的检正司,不过魇魔寄虫虽然是外层进来,但在外层反而没那么大的危害,不过外层的情况更为复杂,金瞳署主要针对的是另几类敌人。


    他把金瞳署的文字档册全数看过之后,道:“我知晓了。”


    魏高接下来又交代了一些相对不重要的事宜,见已是小半天过去,他道:“还有半天路程就到了,我便不打扰张巡使了。”他起身之礼后,就先一步离开了大厅。


    张御在他走后,也是跟随役从来到了对方在飞舟上为他准备的舱室中,并在中间的玉座台之上盘膝坐下。


    坐定之后,他深思了一下,此行去往外层,除了巡护之事,他还要设法寻找往更上一层去的机缘。


    只是还是不知,外层能否找到源能。


    转念过后,他便收拾心神,入至定中。


    一夜很快过去,到了差不多天明时分,他感觉到周身缓缓震颤起来,不由双目一睁,抬头看向上空。


    只见内舱顶璧像融化一样褪色,而后逐渐逐渐显露出外间的景物来,头顶正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状云层,那一道接引光柱正是从那里射下,此刻飞舟正在朝那里飞快接近之中,仅在几个呼吸之后,整个飞舟速度再是一疾,就轰然朝里冲入了进去!


    ……


    ……


    

  银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