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15 10:54      字数:6209
    珍妮从卧室里面出来的时候, 华生正坐在沙发椅上看报纸。大约今天的报纸内容实在不吸引人,导致医生的眼角余光时不时往夏洛克的卧室方向瞟一眼。


    珍妮轻快地跟华生打了个招呼:“Hello,约翰, 好久不见。”


    事实上他们昨天晚上在医院刚刚见过, 不过那时候夏洛克正经历生死一线,华生宽容地觉得, 珍妮完全没看到自己也情有可原。


    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报纸收起来, 华生也回了个招呼:“你好, 珍妮。”由衷地说, “重新在221B看见你实在太好了。”


    呃,华生医生亲切友好的笑容珍妮受之有愧地接下了。


    哈德森太太跑上楼, 珍妮被她拥抱了足有一分钟那么长,然后流着泪责备她,整整一年, 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珍妮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一年,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努力让自己不要太想夏洛克。虽然大部分时候她觉得自己心理素质还行, 可她实在不确定自己能若无其事地跟哈德森太太通电话并且控制住不去问夏洛克。而那时候, 任何一丁点夏洛克的信息都可能让她强装的克制崩溃。


    哈德森太太早已经准备好早餐, 拉着珍妮坐到餐桌边。夏洛克也从卧室出来了, 一言不发地和华生一起围坐过来。


    哈德森太太看着他们禁不住地微笑,不停地说, 能再次这样看着你们简直太好了。


    那样真诚慈爱的微笑,珍妮想继续受之有愧地受下去也快受不住了。


    珍妮琥珀色的猫眼从眼角偷偷冲夏洛克的方向望过去,一半观察一半偷窥。


    窗外几朵闲云倚碧空,偶尔有鸣笛驶过街道的车子打破室内的安静。夏洛克背光而坐,模糊的轮廓如同新鲜冰封的雕像一般呼呼冒冷气。


    珍妮有点心虚。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大约以前万事都顺从他,偶尔不顺从一次,她不太习惯。大概他也不太习惯。


    这么看着他的时候,珍妮不是没有壮志未酬的悲怆感,但经历了一些世事之后,珍妮私以为,如果实在已经尽了全力,那么挽救这种悲怆的最好办法,就是换一个“壮志”。


    就像走路,这条路走不通,总可以换一条试试嘛,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不然你以为悲怆到底了,其实还可以更悲怆。比如,从壮志未酬,升级到壮志未酬身先死……那就不仅是悲怆,而是悲催了。


    珍妮不想让自己悲催,所以她准备换一个“壮志”。努力潜心修炼,成长为一代大妖怪这个“壮志”就挺不错。


    夏洛克没有说错,她确实舍不得他,就像她也舍不得华生,舍不得哈德森太太一样。或许过些年,等她更想得开一些的时候,她会回来看看他们。


    人类有句话说得极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算聚上一千年,少不得也有个分开的日子。


    区别只是分开的或早或晚罢了。


    可惜人类大多看不开,宁愿晚分开,不要早分开。她就不同了,她是一只思想境界显著提升的猫妖,她得看得开。


    嗯,没错,她看得开。


    哈德森太太对珍妮说,她早听说美国人不靠谱,询问珍妮这一年有没有被欺负,过得好不好?

    珍妮说别的美国人靠不靠谱她不清楚,所幸平日跟她相处的这几个大部分时间还算靠谱。最后还不露痕迹地拍了拍马屁,伤心地表示就是很久吃不到炸鱼薯条和哈德森太太的爱心早餐,她整只猫都瘦了。


    夏洛克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


    珍妮不需要推理能力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你回到那个在地图上完全不存在的林子里以后,更别想吃到炸鱼薯条和哈德森太太的爱心早餐,那你整只猫岂不是要饿死。”


    头脑中连他说话时的表情都一丝不差地模仿出来。


    珍妮不由自主弯了弯唇角,弯到一半又低下头去,冥思苦想,她以前在林子里没有炸鱼薯条和哈德森太太的爱心早餐时吃什么来着?


    哈德森太太和华生都明显感觉到珍妮和夏洛克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两个人的神情倒都还算得上平静坦然,只是几乎没有眼神交流。不像以前,珍妮的眼睛是长在夏洛克身上的,夏洛克虽然冷傲惯了,但对珍妮是不同的,因为他看着珍妮时,浅灰色的双目中是再多冷漠和刻薄的话也掩盖不住的认真和温柔。


    一早从华生口中得知珍妮回来,而且睡在夏洛克卧室里,哈德森太太以为他们肯定已经和好了,甚至原本还准备了一副“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的莫测高深的了然表情,可惜此刻用不上了。


    吃完早餐,夏洛克重新回到自己的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细长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沙发柔软,不发出声音,珍妮却觉得一下一下仿佛敲在自己的心头。


    珍妮熟悉他的很多习惯性的小动作,知道他每次这样坐着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时候,不是太无聊生闷气,就是大脑在飞速运转。有时候他可以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直到他的超级大脑发出下一个动作指令。


    窗外那几朵闲云被风吹散,天蓝得更加透明,日光毫无遮拦的从天顶整片整片泼洒下来,显得格外豪迈奔放。


    他的脸沐浴在透窗而过的阳光里,看起来依旧很苍白,白得珍妮忍不住想提醒他,平时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在沙发上坐一坐就算了,可现在才是他中枪后的第二天啊,按道理他应该还躺在医院病床上。


    伤患得有个伤患的样子,不能因为她用法术给治了治就开始懈怠不把自己当个伤患,万一养成了习惯,以后她不在可怎么办呀?


    如果她没有看错,他刚才的早餐吃得也不好,面包只吃了一个小角,煎蛋和培根几乎没动,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失掉的血补回来?

    珍妮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将自己这些瞎操心说出来。


    夏洛克其实身体一直都很好,寻常不会生病,他自己也非常讨厌生病,所以一旦生病他会变得异常暴躁和任性,想让他答应吃药简直比劝解虎大王违背本性改吃草还艰难。而且他坚决不去医院。


    恢复记忆之后,珍妮想起她以前只见过一次夏洛克生病的样子,是很严重的流行感冒——人类世界里总爱流行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次的“流行”找上了夏洛克。


    那回他病得很厉害,高烧不退,一直在床上躺了两天,如果不是头晕得根本站不住,他绝不会在床上躺这么长时间。


    他蛮横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若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珍妮觉得他一定会跳起来把所有人从他卧室里赶走。


    珍妮担心极了,她的法术可以救护他的性命,却不能杀死疾病。她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用法术制住他,让华生替他诊治——还好他们家里就有自己的医生。


    珍妮记得自己那时候还威胁他,如果他不乖乖听话,不让华生替他诊病,她就直接打包将他送到医院去,他知道,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费劲儿。


    出乎意料的,他听从了,而且变得极其乖顺。


    华生替他量了体温,又开了药。


    为了让他吃药的时候不难过,珍妮准备了很多糖果。他喜欢吃甜。


    她把哈德森太太煮的甜粥喂给他吃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那天晚上珍妮在他的卧室陪了他一整夜,他睡在床上,珍妮搬了一把折叠椅躺在他床边。


    虽然吃了药,他的病症却不能立刻减轻,每隔一段时间珍妮会按照华生的吩咐为他测量体温。


    她解开他的睡衣的时候,他也很顺从的配合,不说话不闹,只是用眼窝深陷的双目跟着她的手动来动去。


    他躺在床上,被子一直盖到下巴,只有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平日里的冷漠和傲慢全都没有了。珍妮生出一种感觉,仿佛他又变回二十一年前那个六岁的小男孩,对所有事物都充满好奇。虽然他现在已经不轻易允许她跳到他身上,勾着他柔软漂亮的卷发玩耍了。


    她没有忍住,怀念地伸出手,摸了摸他散在额头上的漂亮卷发。他灰色的瞳孔极快地收缩了一下,珍妮立刻缩回手。并没有看到他瞳孔深处随之暗淡下去的亮光和紧抿的双唇。


    那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刻,虽然仅是短促一瞬。


    那把折叠椅又窄又硬,睡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或许变成猫能窝得舒服点,但上一次夏洛克是不知道她是只猫的。或者说当时的珍妮以为他不知道,可是他当然是知道的吧,毕竟,他把她当作实验品那么久……


    那个夜晚睡得很不安稳的珍妮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重新回到二十一年前,但她和夏洛克的角色互换过来,夏洛克生活在森林里,她在森林外面,她想奔跑过去找他,可是他们之间隔着不能穿越的结界。她的猫爪子快被结界上的法术烤熟了也破解不了,她大声叫夏洛克的名字,他也听不到。


    后来她委曲求全地安慰自己,他在结界里面,她在结界外面这么看着他守着他也不错。然后她就抱着被烤熟的猫爪子,可怜兮兮地在最靠近结界又不会被灼伤的地方蜷了起来。


    再然后梦里的她也困了,她努力提醒自己,不能睡,作为一只妖,不能被瞌睡打败,森林里那么多小妖小怪,他们都不认识夏洛克,万一伤害他怎么办,她得守着。


    可是她还是不争气地睡着了,醒来以后吃惊地发现,夏洛克不见了。她疯了一样砸结界,四只爪子都灼烧得生疼,没有用。结界里面的森林空空荡荡,结界外面也空空荡荡,整个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她一只猫一样,那种安静,让人从心底感到发寒、害怕……


    接着她就成功惊醒了。


    夏洛克眼睑轻阖,安静得平躺在床上,看起来跟睡着之前一模一样。


    她在台灯微弱的光线下看了他一会儿,重新靠回椅子里。


    脸上有些发痒,一抚,沾到满手潮湿,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她在椅子上侧了侧身,尽量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夜晚和安静总会让人生出些痴傻的想法,或者做一些痴傻的梦。她躺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心想,梦都是相反的,在梦里她和夏洛克被横陈的壁垒隔绝,那现实里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她被自己的自欺欺人哄睡着。


    只是自欺欺人这种事,难有长久欺骗下去的。


    后来她终究认识到,原来梦不都是相反的。传播错误观念的人真是太坑猫了。


    明亮的阳光在眼皮上轻轻跳跃了一下,将回忆打断。


    珍妮转头看向窗外,原来很久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什么是难过和伤心了,只是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事,也不愿意想。


    那个时候,她其实有很多压在心里的委屈和难过……


    她想离开这里,以为自己是已经释怀了。但并不是,恰恰相反,正因为她对以前不能释怀,所以才想离开。


    她以为自己是一只心胸宽广的猫,一只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境界高远的猫。


    她高估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不想卡在这里,卡在这太掉收藏了,但后面的内容我需要再修改一下,顺便也让猫猫好好练习一下分手,毕竟孩子是第一次,不太熟练。


    所,呃,就,大家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