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15 10:54      字数:8042
    珍妮看起来是一只不大知羞的妖, 实际上也是一只不大知羞的妖。但是再不知羞,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她也不可抑止地有些脸红了。


    当然, 很大可能并不是她终于懂得娇羞了,而只是单纯的缺氧。


    珍妮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 久到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周遭的空气一起被抽干了, 让她手脚无力、呼吸不畅、头脑发晕。可是又好像很短很短, 短到夏洛克放开她时, 她舔了舔嘴角,觉得很不舍。


    他们终于停下的时候, 两个人静静待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虽然珍妮满肚子的疑问,可是砰砰的心跳声像是让她短暂地丧失了语言功能。


    所有的一切都让珍妮感觉惊奇极了, 简直比她第一次知道小黑是只公猫且不是她母亲的时候还要惊奇。


    原来人类的嘴巴,除了吃好吃的食物,还有这样的用途。而且这样用途, 竟然比她吃过的所有好吃的食物加在一起还要甜蜜满足。这真是让她一只猫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珍妮有点发懵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疑惑地说:“心跳得好快。”


    夏洛克的神情很平静, 这让珍妮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她把手一转, 伸过去,盖到他胸口处, 停了一会儿,惊喜而放心地说:“你心也跳得好快!”


    还好,大家心都跳得很快,她没出什么毛病。


    夏洛克只穿着一件衬衣,这意味着, 她的手心和他的肉/体,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布料,他有些发烫的体温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传入她的掌心。


    这有些烫人的温度,让她发懵的脑袋更懵了。而且还让她心里痒痒的,很想再多摸摸。


    夏洛克一直用一种很沉静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表现出了难得的宽容,不管她做什么都不阻止。脸上的神情就像……就像他做什么重要实验室时,注视着烧杯里那些颜色各异的奇特液体一样专注。


    珍妮没有深究。她从来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于是她顺着自己的心意,在他跳得异常欢快的胸口处又摸了两把。


    不小心拨弄到一个什么小东西,在她掌心轻轻滑过。珍妮感到他整个身体都猛然一震,还轻而压抑地“哼”了一声。


    珍妮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的奇怪,让她心跳得更快了。


    她惊奇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极具探索精神的手伸进他的衣领里,自己去找答案。


    这次夏洛克终于不放纵她了,有力的大手克制地抓住她的手腕。珍妮觉得他的掌心也烫得惊人。


    夏洛克直接把她从身上拉起来,自己也从沙发上站直身体。


    “好了,”他说道,“今晚你的教学时间到此为止。”


    “什么教学时间?”珍妮虚心请教。


    夏洛克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言简意赅对她说:“去睡觉。”


    珍妮听话地点点头,抬脚就往他房间的方向走。


    夏洛克将她拎回来,面无表情说:“回你房间。”


    珍妮震惊地看着他,这是不是就是虎大王说的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啊。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吃干抹净了,反而是自己更想将他吃干抹净,只是苦于不知如何下口,才耽误至今。


    可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我要跟你睡!”她掷地有声地说。


    夏洛克凝眉注视她良久,似乎在斟酌一件什么事,半晌,他说:“现在还不行。”


    珍妮不明白什么就现在还不行了,她不是一直跟他一起睡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她要抗议!


    但在两人的对峙中,珍妮从来没有赢过,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爬回了自己房间。


    猫是一种很敏感的生物。这句话一点不错。


    珍妮从小跟虎大王胡混着长大,有时候神经大条的不像只猫,但在某些方面,猫咪敏感纤细的天性,她还是保留了一些的。


    凭着这些仅剩的敏感纤细,珍妮本能地察觉到,夏洛克刚才让她回房睡觉的命令,她可以小小地反抗一下。


    当她捏着穿墙术悄无声息地摸过来时,夏洛克马上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他的唇角不自知地轻轻往上勾起一个弧度,然后伸手拧亮床头的台灯,一只胳膊撑在枕头上,没什么情绪地望向她。


    眼前突然亮起昏黄的光线,珍妮一只脚停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隔着几步远,与床上玉体横陈的福尔摩斯先生两两相对。


    珍妮很悲愤,她的法术如今已经不济到这个地步了吗?使一个小小的穿墙术都能被发现,还是在黑灯瞎火的深夜……她第一次深深地认识到,自己当真对不起小黑500多年的苦心教导。


    但珍妮不知道,她完全多虑了,这跟小黑对她500多年的教导完全没关系。夏洛克之所以发现她,是因为对她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


    在她苦闷感叹的空档,夏洛克已经气定神闲地重新躺回床上。珍妮可怜巴巴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突然眸光一亮,醒悟过来,他没有赶她出去,就是个默认的意思。


    心里一阵雀跃,果然她偷摸过来是对的。


    珍妮兴奋地爬上床,但很乖觉、很有分寸地没有立刻钻进他被子里,而是双手贴在身体两侧,规矩地不能再规矩地在他旁边躺下。


    珍妮回忆了一下,无比肯定,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维持着人形跟夏洛克一起躺在一张床上。


    一颗猫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过了这一夜,她就算彻底的“以身相许”了吧。珍妮心满意足地想。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并排躺在床上,彼此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一起。


    珍妮眨了眨眼,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中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再一眨眼,天花板消失了,她看到无限深远的黑紫色夜空上,繁星闪耀,月影如水。


    他们也不是躺在小小的床上,而是在广阔无垠的柔软草地上。他们就是这样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真好啊。


    珍妮被自己的想象哄得很开心,咧嘴笑了一声,转了身,换成面对着他的姿势。


    台灯光线不足,珍妮还是能清楚看到他的侧脸,看到他挺直的鼻梁,看到他轻抿的双唇,看到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窝处打下一小片阴影。他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看起来就像一座完美的石雕像。


    “夏洛克。”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闭着眼“嗯”了一声,还是平躺着,一动不动。


    又静了几秒钟,珍妮再次出声。


    “夏洛克,”她声音低低地,有些疑惑和犹豫,“你说两个相互很喜欢、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人,最后为什么又要分开呢?”


    说到底,菲利普的故事终归对她有些触动。她觉得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一边想把一切都抓在手里,一边又总是说一些与之矛盾的毒味鸡汤。


    而关于爱情这样让所有生物都琢磨不透的东西,人类说的最多。


    他们说,人生很短,如果能够在这个很短的一生里用尽全力像没有下一次、没有来生一样的去爱一个人,结局如何,已然不再那么重要。


    珍妮的人生很长,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她的人生很长的缘故,她觉得如果真的穷尽全部力气去爱一个人,结局怎么能不重要呢?总归是要求一个圆满结局的。


    夏洛克睁开眼,终于转过头,在模糊的光线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看来你今天一天的收货不小,带着一大堆蠢问题回来了。”


    珍妮学着他平时的样子和语气,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又追问:“那你说为什么?”


    夏洛克重新转回去,再次闭上眼,毫无起伏地说:“因为人们总喜欢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愚蠢又毫无意义的问题上,而在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毫无作为。”


    珍妮看着他,似懂非懂。过了半晌,她突然说:“也许,他们不是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毫无作为,而只是……只是做了所有重要的事情,还是改变不了分开的结局。”最后她说,“那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夏洛克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语气冷凝地说:“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只是努力得还不够。”


    珍妮点点头,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对。


    就像她,500多年修为都没有长进,连小黑这位严师都认命了她的“资质愚钝”,可是遇到夏洛克之后,她动力满满地努力了21年,马上突飞猛进。


    就像菲利普,既然他还活着,他那位高挑迷人眉眼带笑的爱人还活着,如果他当真舍不得,不管他们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他都应该用尽一切全力将她追回来,而不是坐在轮椅里自怨自艾。


    珍妮模糊觉得,菲利普不行动,可能是因为他不像她那么脸皮厚,也可能因为他的残疾让他有点自卑。珍妮已经很义气地帮他解决了后一种障碍,至于前一种,珍妮只能希望他能早日参悟,在美色面前,脸皮这种东西,往往只是浮云。


    说到美色,珍妮刚刚涌起的那点深刻思想一瞬间褪去,压下去的小心跳又可耻地荡漾起来。她笑眯眯地盯着他看,看不够的看,心想,怎么就能那么好看呢。


    心里的快乐就像夏日被惊动的小溪,那样明快又自在地向前奔腾着,恨不能欢天喜地地把这些压抑不住的快乐,告诉流经过的每一块砂石和每一颗花草。


    珍妮伸出手,一点一点地偷偷移过去,想摸索着勾住他的手。可是他睡姿严谨得像个传教士,手依旧交叠着放在腹部。珍妮的手指只好锲而不舍地顺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上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脸皮都是浮云这句话。


    她的指尖触到腰际时,虽然隔着睡衣,夏洛克还是不可避免地抖了一下。珍妮刚刚攀上一小步的手指顺着他紧绷的腰线被抖地滑了下去……


    就像一小股电流,噼啪炸响着沿着她手指划落的地方劈过整个身体。


    夏洛克眉心一跳,但是很快,又克制地一动不动了,只是嘴唇轻抿,侧头看向她。


    虽然现在是晚上,屋子里光线也很昏暗,可是架不住珍妮作为一只猫,视力好,一点点亮光就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要是放在古代武侠剧里,绝对是搞暗杀的一把好手。


    珍妮此刻正用这双适合搞暗杀的猫瞳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夏洛克,她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是金光闪闪的泰晤士河面,明亮又好看。


    珍妮很想亲一亲他的眼睛,她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


    身体微微前倾,软软的嘴唇落在他的眼睛上。


    21年前,珍妮第一次碰到夏洛克时,从来不知道,人与人还可以这样亲密。那时候她也会踩着猫爪,伸着猫舌头在他脸上、眼睛上舔来舔去,似乎跟现在一样,又不一样。


    那时候很好,现在也很好。


    她愿意变成猫,跟他一辈子生活在树林里。


    她也愿意变成人,陪他一直生活在他的城市里。


    只要他喜欢。


    珍妮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心里无限满足地想,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她在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地只想跟他在一起,并为此做出了她所能做的最大努力。


    她是一只多么有先见之明的猫啊!

    珍妮辛苦跋涉的手指终于找到他的手,抓住他大大的手掌,把他一条胳膊抬起来,然后以一只猫咪的敏捷极快地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到他肩膀上。还很心满意足地在他肚子上拍了拍。


    夏洛克:“……”


    夜色溶溶,万籁俱寂。


    珍妮觉得心里平静又安稳,就像她和夏洛克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巨大气泡中。


    但是城市的安静,跟森林里的安静又是两样了。在树林里,即便最深的夜,也永远有鲜活跳跃的生命,虫鸟低鸣,风声呜咽,树叶窸窣,流水潺潺,鱼儿欢跃……那是一种珍妮习惯了500多年的幽深寂静。


    可这种习惯,一朝便被一个她熟悉的怀抱取代。


    她喜欢夏洛克的怀抱,所以总千方百计地占据这片领地。还因为,乍然离开生活了500多年的丛林,她变得很矫情,只有在他怀里才能睡得着。


    “上位”成功,珍妮在他肩膀上挪了挪脑袋,挪到一个能看到他的角度。


    这么看着看着,她蓦然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夏洛克的耳朵有点红。


    珍妮完全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一脸平静,一脸从容,任你东南西北风的吹过来他都八风不动的男人,其实跟她一样,毫无经验。


    珍妮伸手碰了碰他烧红的耳垂。他的耳朵也那么好看,有一半被卷卷的头发盖住,只剩下一半露在外面,跟他的脸颊一样白皙,又有点单薄,连上面可爱的小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夏洛克,”珍妮小声取笑他,“你在害羞吗?”


    他倨傲地哼了一声,说:“看来你又要开始犯傻了。”


    “可是你的耳朵红了。”珍妮摆出证据。


    “没有。”他还是否认。


    珍妮动了一下,企图爬到他身上去跟他讲讲道理。


    夏洛克有力的胳膊把她困在怀里。


    “再动回自己房间睡。”


    一句话,老实了。


    半晌,珍妮打了个哈欠,还是跟只猫一样在他怀里钻来钻去要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在他忍无可忍之前,终于将脸埋在他颈窝里,一只手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安静下来。


    “夏洛克,”她半睡半醒地叫他,“你害羞的样子也好看。”


    昏暗幽悄的灯光下,夏洛克垂眸看过去。


    她已经睡着了。


    作为一只妖,珍妮可以很久不睡觉也没关系。但是作为一只没心没肺的妖,她十秒入睡的无敌技能,数百年如一日,从无败绩。


    夏洛克盯着她看了良久,然后慢慢侧身,朝她转过来。珍妮立刻乖觉地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去,还极其迅速又熟练地重新找好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精致漂亮的脸颊在台灯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异常触目,如瀑般的黑色长发被她拱得乱七八糟地压在身后,她的眼睛轻轻闭着,但夏洛克仿佛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一泓清透的碧色……


    他的目光很沉静,又在她光洁的脸上逗留片刻,头脑中想着的却是片刻前她懵懵懂懂提出的那个问题。


    两个相互很喜欢、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人,最后为什么又要分开?


    只有愚蠢又懦弱的人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也只有愚蠢又懦弱的人才会丢掉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东西。他从来不犯这样的错误。


    ……


    作者有话要说:  福尔摩斯先生,你醒醒,这样的错误你可能已经犯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