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7 17:56      字数:11613
  1

  完成了对郭徽的采访,李少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微景公司。


  采访过程中,郭徽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掏出手机翻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操作。李少君一开始怀疑郭徽在看时间,因为他左手手腕上有一圈肤色明显比较浅,想必是常年佩戴腕表导致,而此时此刻他手腕上却空空如也,应该是忘了戴了。


  观察了一会,李少君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郭徽并没有下意识地做抬手看表的动作,显然他并没有在关心时间,而是单纯地在等待某个消息。


  基于李少君长年累月的职业敏感度,她很快就发现郭徽的异常不仅于此,他虽然打着领带,衬衫最上方的扣子却没有扣;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缺少神采,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他的衬衫袖口是袖扣型的,但是却并没有真的扣着袖扣,就这么在西装外套里面散着。


  作为一个有里有面的大老板,即使再不修边幅,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在这些细节上还错态百出,这显然不是正常情况。种种迹象表明,郭徽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虽然他还一脸严肃地对着李少君和镜头侃侃而谈他的慈善理念以及他在美国的福利院见闻,谈国内慈善业的现状和不足之处,一切都顺畅自然,有理有据,但是李少君知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对于一个“吃过见过”的人来说,代表不了什么。


  不过,李少君虽然职业,但只是个职业记者,又不是职业侦探,她没有必要从这些细枝末节中推导出来什么。虽然她对郭徽还充满好奇,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用最少的问题得到最多的内容,她也不想侵犯郭徽的私人领地。匆匆在路边扒拉了两口饭,李少君让老方先回台里剪片子,自己又跑了一趟小龙他们三口人的暂住地。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在李少君的建议下,最终没有选择为自己聘请辩护律师。二姨他们的考虑是反正怎么辩护也都是那么回事。而李少君在郭徽身上下了个赌注,好在她还是赌对了。


  不过这些事她不会提前告诉他们,为了节目效果,意外和反转出现的时候,不能让二姨和二姨夫以一个演员的姿态出现在镜头前,他们到那时的真实情感流露才是李少君最需要捕捉的。


  与此同时,王健那边也没闲着,线上渠道李少君玩不转,还得靠他来大显神威。下午审片子的时候,李少君刷了一下微博,发现“肇事孤儿庭审倒计时”的话题已经悄然登上了热搜,不禁感叹王健真是雇得一手好水军。再往下翻,竟然还有几个粉丝数颇为可观的网络大v转发,炒得是热热乎乎,简直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李少君不禁有些后怕,一是觉得网络世界太可怕,二是想着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李少君特意忽略掉微信上王健的邀功,没有给他回复,而王健也没再找她,估计是习惯了她的冷漠了吧。反正王健心里也知道,她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一直是不太感冒。而对于李少君来说,心态却已经有所变化,过去单纯是高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而现在却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无私奉献了。


  特别是当李少君已经和袁帅闹掰,许久不曾联系彼此的此时此刻。


  2

  一阵电话铃声把郭徽叫醒。茫然的他睁开双眼,定了定神,然后一阵头疼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看四周围,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地上。


  郭徽扶着旁边的沙发坐起身来,感觉到浑身酸疼难受,再加上发胀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无法判断自己的手机在什么方位催促着他。


  郭徽收腿想站起来,结果听到一声叮咣的声音,他往地上一看,是一个空酒瓶子被他碰倒了,这让他回忆起来他头天晚上好像一直这么坐着喝酒。


  起身从茶几上扒拉开另外两个空酒瓶子,郭徽拿起了还在吵闹的手机,接起了电话。


  “郭总,您今天过来么?有个部门经理级会议十点半开始,您之前说要参加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小西的声音,郭徽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一刻了,这个时间他想参加也来不及了。


  “我有点事,不参加了,让徐总主持吧。”郭徽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像是一个宿醉的人发出来的,“对了,这两天我还有什么安排么?”


  “暂时没有,最近的就是后天的庭审。”


  “好,我这两天有点事情,应该都不去公司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挂掉电话以后,郭徽又浏览了一下手机的消息记录,抛去工作上的事,什么都没有。他给裴雪的经纪人发了条微信询问情况,不过一会对方回复说到目前为止,还是完全联系不上她。


  郭徽到卫生间使劲用凉水洗了洗脸,他双手撑在洗手池上,对着镜子看了看对面的自己,他身上还穿着衬衫和西裤,衬衫上全是褶子,并且被一夜出了又干干了又出的汗浸得又酸又臭,而他自己则面色发白,发型也完全乱了。


  郭徽用水理了理头发,然后站直身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把它脱了下来,扔在洗手池里,然后光着膀子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好。他不抱任何希望地又拨了一次那个电话,结果也并没有给他任何希望,他突然开始怀疑裴雪这个女人是否真的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还是说自从几年以前的那时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只是梦境。


  郭徽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里,但是他又确实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能做,他能感觉到裴雪从他生命里消失的脚步,因为这种感觉他曾经经历过。这感觉让他非常害怕,而他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让他仿佛一下就回到了多年前,斯坦福的那个漆黑的树林里。


  当郭徽隐约听到了白静的呼喊声时,周遭的世界突然开始变得安静了。他奔跑着,寻找着,耳朵里满是自己的心跳声。


  眼前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以及那幅画面,让本来处于运动状态下的郭徽停住了脚步,等他再反应过来,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嘴巴张得老大,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看向左右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剩漆黑的树林在微风吹拂下,摆来摆去。


  等他把眼睛再次转回前方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一个目光里带着希望,另一个则是恐慌。他大脑那时一片空白,不敢去迎接其中任何一个目光。


  那两个目光渐渐变化了,一个变得绝望,另一个变得轻蔑。那个绝望的眼神随着时间逐渐黯淡,最终熄灭了。而另一双眼睛却越发有神,越发明亮,明亮得甚至要把郭徽的灵魂也给穿透。那眼睛的主人露出邪魅的笑容,身体的动作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而他身下的女人,却渐渐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的郭徽才缓过神来,他歪歪扭扭地站起了身,往那个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并不是希求那些沉醉在灯红酒绿里的人们可以听到,而是给自己壮胆,看看能不能吓走那人。可是那人完全不为所动,郭徽一开始的怯懦已经让他在这场交锋中彻底败下阵来,那个美国男孩在酒精和荷尔蒙的作用下,已经完全不惧怕他了。


  这种轻蔑令郭徽感到耻辱,他感觉自己的血流得越来越快,步伐也越来越坚定,他的双手攥紧了拳头,准备冲上去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他却突然被地上突起的树根绊倒了,像个小丑一般直直地摔了出去,摔到了离他们不到五米的位置。在倒下的瞬间,由于他的双手还在做战斗准备,因此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况,他毫无保护地拍在地面上,脑袋也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一股热流随即传到他脸上,他估计自己流血了。


  他听到了来自前方的大笑,笑声直达他的脑海,在其中盘旋环绕。他的眼睛被血水迷住,不辨方向,只好根据声音的来源强撑着起身,又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往前扑去,却突然又被一股重击击中了额头,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郭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去往医院的救护车上了,周围的医护人员看着他,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只不过是失足跌了一跤,或者不小心碰了脑袋一样。可惜这只不过是他美好的幻想,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


  由于头部受到了两次撞击,再加上身上的各处损伤,郭徽在医院住了几天才获准出院。出院后,郭徽第一时间就跑到白静的宿舍找她,却被拒之门外。他穷尽了自己的语言,用上了所有他可以想得出的温柔话语,那扇门还是没有打开,就像里面不存在任何活物一样,郭徽还在不停地敲门,说话,流泪,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从一开始的众人围观,到视若无睹,最后,楼道里竟然空空如也了。


  郭徽没有察觉为什么整个楼的人都消失了,他沉浸在和门的对话中无法自拔,一直到救护车的哀鸣传到他耳朵里。


  郭徽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四周一看,才发现不对头,楼道尽头的窗户传来的楼下的喧哗吵闹,伴随着救护车的呜里哇啦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里回荡。


  一个想法萌生在郭徽脑海里,逐渐清晰,但是郭徽不敢往下想,他后退了两步,感觉双腿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身躯。他靠着墙瘫坐在楼道里,一直到警员和管理人员走到门口,打开了那扇门。


  救护车拉着白静,带着呜里哇啦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她在医院里被正式宣告死亡。这个时间段里,郭徽一直这样瘫坐在楼道里,面对警员的询问也一言不发,他提不起勇气讲起关于他和白静的一切。


  郭徽没有脸面去出席她的葬礼,他们两个人的最后一面,定格在黑暗下树林里那绝望的最终一瞥。


  对于一个洋溢着青春气息和学术氛围的高等院校来说,一件强奸案和自杀案引发的哀悼和恐慌并不足以持续多久,况且这是在一个校园枪击案隔三差五就发生的国度。除了此后不久因为案件判罚引发的种族歧视示威,以及校方的官方回应,没过多长时间,一切又归于平静。白静的宿舍住进了新的学生,而校园一隅的那个树林每晚还会传来微风拂过的沙沙响声。


  所有人都淡忘了这件事,除了郭徽。


  白静死后,他把自己关在宿舍很久,他把整个事件的过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在大脑里反复地还原,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谴责自己。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发现白静的消失,如果他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前去,如果他没有喝那么多酒,如果他可以更坚决一点,甚至是如果他出院的时候不是那么急着去见白静,不逼着她和自己见面,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郭徽开始陷入无止境的失眠,因为他不敢睡去,只要进入梦境,白静就会出现。她会冲着他摇着头嘶喊,发泄她难以言说的屈辱和绝望,最终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扇窗户,消失在蓝天里。然后那个男孩就会出现,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脸,眼中闪现亢奋的光芒,一边笑一边指着他,却什么也不说。他不用说什么郭徽也能明白,他在嘲笑郭徽作为一个男人的拙劣和无能,他的嘲笑声充斥着郭徽的整个世界。


  最终,郭徽还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为了尝试遗忘这一切,郭徽每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玩命地投身学术,甚至开始根据学校的建议找到一位创伤心理学的专家进行心理治疗,但是这些都并没有对郭徽产生什么影响。除了课题之外,他每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着日子,没有食欲,没有情绪,没有感觉,没有完整的睡眠,甚至没有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全部生理反应。他开始害怕与人接触,尤其是女人,他觉得她们看自己的眼光都变了,在她们眼里,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只不过是个马戏团的小丑。郭徽想大概自己也就这么完了,却又没有胆量了断自己,只好这么日复一日地假装活着。


  直到某一天,行走在校园里,一个小小的宣传展位偶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有几个学生穿着统一的t恤,在宣传着他们的慈善志愿活动。一个小小的传单被塞到了郭徽手里,上面印着一张图片,一些小孩子在镜头前绽放出完美的微笑。


  突然,有什么东西触动了郭徽的心。他的思绪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时的他每天都被淹没在枯燥的奥数、英语中,还有那些自己都叫不上来的精英少年培训班,还要面对父母的冷眼相向。每天他窝在家里做题的时候,都能听到来自楼下的小朋友们玩耍时发出的喊声和笑声,他的思绪也时不时飘到窗外,跟着他们飞走了。一直到父亲或者母亲的一声断喝,甚至是一拍子戒尺,提醒他不要走神。


  都说家里父母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郭徽心说怎么我家就是“寿亭侯”加“武圣”的组合?


  他们捉迷藏的时候,他在做题。


  他们拿放大镜在太阳底下晒蚂蚁的时候,他在做题。


  他们拿着从家偷出来的白薯到角落里烤着吃,香味飘得全院都是,结果一不留神把架子点着了,被看门大爷追着跑的时候,他还在做题。


  他们的一切活动都能通过窗口传到他的耳朵里,但是他只能做题。


  不过后来好了,这个问题被完美地解决,父母意识到必须要屏蔽这个严重的干扰源,直接把他的书房挪到了没有窗户的储藏室。


  在那个开着灯就是白天,关了灯便是夜晚的小房间里,郭徽日复一日地按照父母的意愿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现在,已经“好得不能再好”的郭徽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这张传单,他感觉图片里的孩子们突然活了过来,在他的身边,在一处绿意盎然的花园里,荡着秋千,玩着捉迷藏,无忧无虑肆意地笑着。而此时出现了另一个小男孩,他站在郭徽身边,呆呆地望着他们,手足无措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郭徽看了看他,他知道这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小男孩看了一会儿,数次想移动脚步加入他们,却羞涩地不敢,脚下的土地已经被他蹭得比周围低了一点点。


  “去呀,去和他们一起玩啊,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郭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他却并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周围,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却没有结果。当他把目光转回眼前时,却发现那个小小的自己已经不在身边,而是飞跑过去,加入了孩子们的阵营之中。


  郭徽自己也笑了,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都重新发热了,就像获得了一次新生。


  旁边的那个美国同学看着郭徽对着一张传单笑意盈盈的,觉得他可能有兴趣,连忙热情地介绍着福利院的情况以及他们日常的志愿工作,但是郭徽只听到了最后一句:“joinus?”


  郭徽抬起头,笑意还保持在他脸上,他说:“whynot.”


  这之后,郭徽从斯坦福顺利毕业,并且在硅谷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是他一直没有停止在孤儿院的志愿工作。


  大概这样过去一年多以后,当他再次进入那位心理学教授的诊室时,郭徽已经恢复了谈笑风生的状态,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好,完全不像个有心理疾病的人。


  “郭先生,上一次的心理状态评估报告已经出来了,今天约你就是想来跟你讨论一下这个报告。”


  郭徽一脸轻松地问:“我现在感觉很好,还有讨论的必要么?或者干脆这么说,我们还有继续见面的必要么?”


  郭徽问完,发现对面这个美国人并没有太多笑意,而是用一种很官方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郭先生你这一段时间已经基本从之前的应激后遗症走出来了,身体的各项功能也都有所恢复,我相信你自己肯定也有这种感觉。”


  “是的,我很清楚,所以还有什么问题么?”


  “是这样,在上一次的评估和访谈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现象。”


  郭徽皱着眉头看着他。


  “根据你这段时间的行为以及对访谈的反应,我们认为你的情绪之所以很快地得到了释放,是因为一些映射转移的作用。”


  郭徽表示对这些名词不是很明白,医生表示还是让他先把报告看完再说。


  默默地读完上面的这些文字,郭徽站起身来,把报告往医生桌子上一扔,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你是不是在逗我?”


  3

  郭徽把空酒瓶子扔进垃圾桶,然后又冲了个澡,打开冰箱翻了翻,里面还放着上次裴雪做早餐剩下的两个鸡蛋,半块黄油,半块火腿和一些面包。


  郭徽拿出一块面包啃了进去,看了一眼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距离裴雪失去联络刚好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事到如今,郭徽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想找到裴雪或者找到线索,只有依靠警方了。


  郭徽给小赵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并让他务必要尽量安抚他们公司,可以编个瞎话说裴雪病倒了什么的,能耗一天是一天。而郭徽本人,打算通过内部关系找一下公安口的熟人帮忙把这事办一下。


  “小雪的演艺生涯刚起步,没必要整这些幺蛾子出来,对她不好,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惊动任何人,我来看看能不能通过熟人拿到关于她的一些资料,再来说下一步怎么处理。”


  小赵看郭徽说得有理有据,便答应下来,不再多问。毕竟已经火烧眉毛了,当务之急是搞定一个备选人员交给节目方,把眼面前的问题了了才行。


  郭徽虽然不具备什么通天的本领,不过混到如今的地步,各行各业哪里没点儿熟人。很快他就联系到了海淀分局的一个小头头。本来按他朋友的意思,局级干部不好说,搭上个处级的还不跟玩似的,但是郭徽说不必,一来还是尽量低调,二来这种事,官越大反而可能越搞不定,不太接地气。


  郭徽给对方通了电话,阐明来意,对方也挺给面,表示说提供一下身份证号,只要不是假证,或者是太偏远地区的人口,怎么也能搞出来家庭信息,全国联网了嘛,就这么高效。


  郭徽回话说不知道身份证号。


  “那您都知道什么?”


  “呃……”郭徽沉吟良久,说:“就知道她叫裴雪,是个女的。”


  对方哭笑不得,表示这不是大海捞针么,得亏裴雪不叫张红李兰,要不直接把他弄死得了。郭徽也觉得面子上挺挂不住,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除了那会儿瞥见一次裴雪的护照,真的从来没关注过这些东西。不过他想了一下,小赵作为裴雪的经纪人,天天帮她订机票,身份证号这种东西肯定是了然于心,没准都能背下来,郭徽刚才慌忙间也忘了问,就先把电话挂了,一会儿再说。


  撂下电话,郭徽准备打给小赵,结果手机突然一震,来了一个电话,把他给吓一跳。郭徽定睛一看,正是小赵,郭徽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小赵,我正要找你呢,你快把小雪身份证号给我发一下,警察同志等着用呢。”郭徽接起电话直接开口道。


  “郭哥,不用了。”


  “什么玩意不用了?”


  “不用找小雪了。”


  “什么意思,你联系上她了?”郭徽吃了一惊,连忙问。


  “她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小赵回答。


  郭徽让他把话说清楚,小赵这才娓娓道来。话说小赵正在联系公司的其他艺人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来自裴雪,他差点哭出来。接起电话后,小赵本想数落一通裴雪,结果电话那头的她并没有给他机会,就淡淡地说她感觉太累了,想自己静一静,四处走一走,不要联系她。小赵完全蒙了,挤出一句,经纪合约怎么办?裴雪回说,怎么办都行,算她违约吧,违约金等她回来以后还。


  就这样,裴雪态度非常平静地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小赵再打过去,又是关机状态。就这样,小赵才给郭徽打这个电话,通报一下情况。


  刚一挂断,郭徽马上拨出裴雪的号码,确实是关机。


  郭徽怔怔坐在沙发上,既然裴雪能联系小赵,语气又很平静,说明她人很安全,而且她是有和外界联系的能力的。裴雪说压力太大,想要静静,这算是人之常情,她最近确实是太疲劳了,但是听起来她又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感觉不想做这一行了,只想离开,只想逃走。


  逃,为什么要逃?如果只是累了,不接通告不就好了么?又何必非要逃离?如果不是要逃离工作,那她是要逃离什么呢?


  郭徽想着,突然噗嗤笑了,逃离什么,这不是明摆着么。作为郭徽的恋人,这么重要的决定完全不跟他说,连一条短信都没有。给小赵打一个电话过后,马上又关机,明摆着不想让别人找到她,可是除了他郭徽,还有谁要找她?

  为什么要远离我?郭徽暗暗皱眉,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可是怎么可能呢?走之前还好好的,去湖南录个节目这两天的工夫,她能发现什么?关键郭徽这辈子也没去过湖南啊。


  郭徽发了条微信给小赵:身份证号还是发给我。不一会儿,裴雪的身份证号出现在他的消息提示里。郭徽拿来一支笔把它抄了下来,然后拨通了那个民警的电话,报给了他。


  “好嘞,没问题,不过郭总,现在大白天的,您又没报案,我们也没立案,我偷着查这些东西让人看见了不太好。您等晚上我周围人不多了,我尽量把资料查得齐全些发给您。”民警声音不大,不过听得出来还挺热情的,“不过郭总,真不需要立案么?”


  “不用立案了,我就觍着脸麻烦一下您就好。”郭徽客气了几句,挂上电话。


  郭徽看了看表,还不到两点呢,离天黑还这么久,能干点什么呢?他走到酒柜前,随意地拎出了两瓶vs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