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7 17:56      字数:10964
  1

  “师傅啊,我们真是校友,我是99届的,他是02届的,就是想回母校看看。”


  “不行,学校规定不让外人进。”


  “不是,我们不是外人啊,都是自己人。您听我跟您说,您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班主任姓张,张淑荣,一老太太,教语文的,他班主任……你班主任叫什么来着?”


  “我就上到二年级就退学了,我怎么记得。”


  “你们两个人啊,倒是把词对好了再来啊,这刚没说几句就露馅了,你刚才不是说他是02届的么,怎么又光上到二年级了,瞎话都不会编,赶紧滚蛋吧!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袁帅一看这看门大爷逻辑思维可以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漏洞。他还想再努努力,又说:“不是,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别说上到二年级,就是只上了一天学,那也是校友啊,您不能区别对待啊。”


  “我没区别对待啊,没说么,你俩都不能进。”


  大爷这句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袁帅无话可说。


  一旁的闫敬昱说:“算了吧。”


  闫敬昱选择在母校见面,袁帅心里还是挺打鼓的,毕竟这不是一个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尤其是对于闫敬昱来说。但是后来想了想,大概闫敬昱的这个选择,是想向他表态: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正因为他已经把这个坎迈过去了,才会坦然地约在这个地方吧。


  当然,闫敬昱也有可能想在曾经被伤害的地方报复袁帅。对于这点可能性,袁帅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就是挨顿揍什么的,原样奉还呗。都是成年人了,还有什么委屈受不住的。


  不过可惜,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被公事公办的看门大爷扼杀在摇篮里了。


  俩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点饮料,坐在外头的台阶上喝了起来,袁帅这会儿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想着看看闫敬昱会不会先开口,最终他没有令袁帅失望。


  “你女朋友挺不赖的。”


  “啊?”袁帅早该想到,两个男人。打开话题的最好方式就是女人。


  “看起来不错,长得好看又大方。”


  “啊,还好吧。”袁帅喝了一口可乐,然后俩人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女人只能帮助打开话题,却无益于话题的深入开展。


  这时候,马路对面楼房里出来一个倒垃圾的老大爷,倒完又回楼门里了,袁帅看了半天,突然说:“啊,你看那人,那人是那会儿学校边上书店的老板!对对对,就丫的,我记得那会我偷了一本《七龙珠》被丫抓着了,为了不让丫给我告老师,我赔了丫整整三十块啊,那本书就卖五块钱其实,生生要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啊!”


  袁帅指着楼门,义愤填膺地说完,看了看闫敬昱,只见他漠然看着自己,然后开口说:“我连班主任都记不住了,还能记得他?”


  袁帅一想也是啊,低头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闫敬昱又开口说:“那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劝你也不必在意。”


  袁帅扭过头问:“哪件事?”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我二人见面,还能有哪件事?”


  “不是,那其实是两件事。”


  “我知道是两件事,两件事也是一件事。父母的问题不该成为你我的负担,因此而生的仇怨自然也大可化解,毕竟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凑合。”


  “你不恨我?”袁帅问。


  “你不恨我?”闫敬昱问。


  袁帅想了想,说:“要不找个地喝点儿吧。”


  “喝白的喝啤的?”


  “我先来一瓶啤酒吧。”闫敬昱道。


  “一瓶?你怎么跟个上海人似的,来二两啤酒一醉方休?先来半打吧,你喝啤酒我也不喝白的了。”袁帅道。


  “不行不行,我酒量特别差,顶多三瓶。”


  “好吧,不强求,先来三瓶喝着吧。”


  叫了啤酒,袁帅给闫敬昱和自己都倒上,俩人先碰了一个。结果闫敬昱喝了一口,袁帅干了。看着袁帅那空空如也的瓶底,闫敬昱有点尴尬,赶紧猛地灌进去了。


  “没事,你随意。”


  闫敬昱咽下啤酒,自己给自己倒上了,然后说:“看起来你酒量不错啊,什么时候练就出来的?”


  “从……小学的时候,偷我妈的酒。”袁帅回想起那一阵儿偷母亲的酒喝,嘴上泛起笑意。


  “啊,是啊。”


  袁帅看闫敬昱有点尴尬,不由想了想,其实说起来闫敬昱比他的情况更悲惨,自己好歹还有母亲可以相依为命,而他呢,彻底失去了父母,还平白遭受自己的羞辱。


  在袁帅当年幼小的心里,大概认为勾引自己父亲的女人是狐狸精,那么自然而然的,狐狸精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逻辑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正确逻辑,就好像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指爹骂娘的键盘侠一样,幼稚得可怕。


  等长大了再回来看,他也一样是受害者,但是作为一个懵懂的孩子,父母在自己眼里就像天一样,父母犯了错,便自认为是自己也犯了错,父母没有受到惩罚,那就自己代为受惩罚吧,如果能因此抵消掉父母的过失的话。


  也正是因此,闫敬昱并没有更多地记恨袁帅,反而会觉得袁帅会欺负他,才是正常的表现。


  袁帅不自觉地干了眼前的酒,他感觉自己当年是利用了闫敬昱毫无根据的愧疚心理,一次又一次践踏他的尊严,却自认为有理走遍天下。要是反过来,如果闫敬昱说袁帅他爸勾引他妈,把他妈拐走了,然后天天揍袁帅,感觉也是合情合理啊。


  说白了还是袁帅岁数大。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是以大欺小。袁帅觉得这个结论还挺在理的。


  想到这里,袁帅一口干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如此往复连干了三大杯。对面的闫敬昱有点蒙,不知道袁帅这打的是哪路拳,想跟着喝,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一下再干一杯,他也有点扛不住,只好愣愣地看着。


  干完第三杯,袁帅打了一个酒嗝,然后说:“小时候那些事,我实在是不敢说跟你赔罪,这么着也挺累的。你当我年幼无知也好,当是往事随风也罢,我先自罚三杯,算你原谅我了,你看怎么样?”


  闫敬昱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一笑,袁帅也跟着笑了,这时候服务员正好上菜,看着这俩人有点不知所措,放下盘子赶紧走了。


  笑完,二人又对着干了一杯,不知不觉已经没了两瓶了。袁帅拿起第三瓶,开口道:“就没了啊,再来点儿吧?”


  闫敬昱说:“不要。”


  “不喝了?”


  “不要普啤,来纯生吧,冰的。”


  袁帅哈哈大笑,一边倒酒一边斥责闫敬昱不地道,还说什么这不能喝那不能喝,结果开口就是纯生。闫敬昱回说他没骗人,真的不能喝,不信等着看三瓶以后他是个什么样。


  袁帅一听这意思就是三瓶起喝啊,赶紧叫来服务员说来一箱,结果被闫敬昱拦住了。


  “怎么,又怕喝不了?”


  “先来半打,要不酒不凉了该不好喝了。”


  2

  郭徽晚上回来发现法律部经理给他发了个消息,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了,郭徽不知道该不该回信。他想了想,还是发过去了一个视频通话申请,没想到几乎第一时间就被接听了。


  “啊,你还没睡啊?”


  “我算了时差,打算等您到四点,还不错,这刚不到一点。”


  郭徽点了点头,琢磨着今年年终奖是不是应该多给他分一点。


  “有什么事?”


  “你们度假的照片被八卦杂志拍了。”


  郭徽往旁边的卫生间看了看,裴雪正在里面泡澡,没什么动静。他起身走到阳台,点上一根烟,眼前乌漆漆的,耳边海浪声滔滔。“怎么了,她也有经纪公司要炒作?”


  “不太像,感觉是在围绕您做文章。”


  “我有什么文章可做?”


  “没想通,感觉可能和吴晗的车祸有关。我怀疑有人知道你不打算放弃索赔,而且现在还是咱们新品发布会的当口,所以各方势力都在利用这个机会想黑你。”


  “这有什么可黑的?”


  “树立一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形象呗。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盯着咱们的人挺多的,只是现在还不清楚是谁在主导。”


  “啊,这是一个问题,先是绯闻再是发布会,那这么说的话,会不会还有人觉得我是自己给自己炒作啊?”


  “呃……可能也会有人这么说吧,您有这个顾虑?”


  “没有。”


  “那要不要我们把您资助一心福利院的新闻放出去,反正怎么也有人说是炒作,不如自己真的炒作,咱们趁着这阵东风,也得说点正面的。”


  “不用不用,你别给我出主意了,按我之前说的来。”郭徽说着,余光看到裴雪穿着浴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于是说:“后天我就回国了,到时候再细说,你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啊,我还以为您会跟我说,让我明天不用上班了。”


  “别他妈想美事了。”郭徽笑着关掉了视频通话。


  郭徽放下手机,听到后面有动静,发现裴雪裹着浴巾也走到阳台,点上一根烟。她走到郭徽身边,手肘撑在栏杆上,侧过脸笑意盈盈地说:“啊,趁我不在跟小姑娘激情视频呢?”


  “激情个屁啊。”郭徽走到歌手身后,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肩膀说:“都工作上的事,等这次休假回去以后要开始忙活一阵儿了。”


  “啊,有多忙活啊,比你昨晚上在床上还忙活么?”


  郭徽没说话,趁她不注意一把拉开了她浴巾。虽然说天黑了,而且每个独立套间阳台的私密性都做得很好,但是露天毕竟是露天,这种胴体一下暴露在风中的感觉有些特别,裴雪轻轻叫了一声。


  郭徽只当这叫声是一种调情,正面搂过她来,双手环在后面捏住她的屁股,开口道:“这样顶撞老师,老师要打你屁股的。”


  郭徽说完,正打算吻上去,却发现裴雪的脸色不对,表情僵在那里,也不说话。郭徽纳闷,但是脸还是往她脸上靠了过去。突然一阵钻心的痛,他连忙退开,发现自己的胳膊被裴雪用烟头烫出了一个黑圈。


  郭徽吸着凉气抬头看裴雪,正要责问,却发现她还是那样失魂落魄地站着,烟头也已经掉在了地上。不过一小会儿,她好像缓过神儿来,捡起地上的浴巾胡乱往身上一搭,跑进了屋里。


  3

  袁帅和闫敬昱两个人喝得迷迷糊糊,袁帅在酒瓶子里扒拉了扒拉,找到一瓶没倒完的,给自己杯子里续上,然后看了看表,已经夜里一点多了。他又向周围看了看,小饭馆里还三三两两的有几桌人,这不是周末不是假期的,现在的人还真是闲啊,袁帅不知不觉间发出了和李少君那时在咖啡厅里同样的感慨。


  闫敬昱喝吐了好几回,一开始还不太好意思,以上厕所为借口出去,速吐速回,假装没事人。到后来就不行了,变成不顾一切地吐。好在啤酒这东西没那么上头,吐完了,肚子里得空了还能接着喝,且喝不倒呢。


  喝了一口酒,袁帅看着对面的闫敬昱,解开了彼此的心防之后,在袁帅眼中,他们两个其实是同病相怜的人,都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纪遭到了父母的背叛。他不知道闫敬昱是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他只记得这些年来母亲虽然总是失魂落魄,却又坚强地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往前走去。这两年,每当看望已经步入老年的母亲,他都会问自己:婚姻是什么?如果说婚姻都无法保护和维系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的关系,那么还有什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在和李少君谈到婚姻问题时,袁帅退缩了,他不敢提到结婚这两个字,在他眼里这两个字不再具有任何的神圣的幸福感可言,取而代之的是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性,以及造成悲剧的可能。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偏激,也不知道该向谁询问,只有在今天这个酒后的晚上,面对这个同样悲情的人,他才有机会解开自己的心结。


  袁帅问道:“我问问你啊,你现在还恨不恨你妈?嘿!嘿!跟你说话呢嘿!”


  “啊?”闫敬昱拖着长声,慢慢醒转过来,双手撑着椅子把自己从“京瘫”的状态下恢复原位。


  “我说,你还恨不恨你妈?”


  闫敬昱想了想,突然一个定神,说:“哦,你说我妈啊。”


  “是啊,没问你二姑。”


  “唉,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好长时间没见过了,你容我想一想。”


  闫敬昱说完,也开始从旁边的酒瓶子堆里扒拉,一边扒拉一边念叨着怎么都空了,眼瞅着就把桌子上一个瓶子给碰倒了,啤酒“哗”地洒了一地,其实这是唯一剩下的一瓶。


  服务员挺和蔼,估计是对这情况屡见不鲜了,赶紧过来说别动了别动了,然后拿来个笤帚把瓶子碎片扫了。袁帅没说话,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倒了一半给闫敬昱。


  闫敬昱拿起酒,喝了一口说:“要说过去吧,其实不叫恨,那时候叫惶恐。虽然说我爸没了以后,她一直也没怎么在意过我,但是毕竟每天住在一块,好歹算是个家。突然她人就不见了,我是害怕的。那种害怕,比起你们欺负我的时候,还要害怕。其实你们每天欺负我,我没什么感觉,那会儿我觉得挺正常的,既然我妈是个这样的人,那就属于我活该。后来那事被学校知道了,我以为学校会找你们让你们停手,结果没有。他们找我说让我退学,我觉得这就坐实了我活该的想法,这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让我走,你说是不是?”


  袁帅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原来以为闫敬昱是不堪受辱主动退学,李少君告诉他是因为没钱上学所以退学,这两种情况他觉得都能说服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学校发起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客观上来讲,闫敬昱确实是因为袁帅的存在,才无法在学校立足的。


  “后来我没地方去,被街道送到了孤儿院。你说孤儿院就孤儿院吧,还叫什么福利院,有什么福利?这不是见人就叫爷爷——装孙子嘛。我去了孤儿院以后,觉得还不如在学校,那里面有股味,我说不上来,反正很难闻,我每天什么都不想干,就想一个人待着。”


  “后来呢,你被人收养了?”


  “啊,被人收养了。其实我很厌恶他们,我觉得他们只是可怜我,我觉得我不应该被可怜,我就应该一个人在那儿待着,谁来也没用,我妈来了我也不会走,那味道再讨厌,那孤儿院名字再自欺欺人,我也不想出去了。”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出去。”


  说到这,闫敬昱突然站了起来,喊道:“酒呢?怎么就没了?还能不能干买卖了?”


  一个服务员跑过来说:“两位大哥,我们这儿得关门收摊呢,真的不卖了,刚才老板已经走了,走的时候把酒柜冰柜都给锁了。”


  袁帅听了,赶紧起来拉住闫敬昱,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说:“你看看够不够。”


  服务员数了数,说还得找他五十多。袁帅一摆手,意思是罢了,拉着闫敬昱走出饭馆。夏日的夜晚,不比白天凉快多少,俩人一出门,马上就开始出汗了。


  “哎呀,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了?”


  看着闫敬昱一脸茫然,袁帅觉得大概他是忘了刚才的事了,于是说:“没什么,我叫个车送你回家吧。”


  大半夜的,还挺好叫车,只叫了一回就到了。司机来了一看,皱着眉头说:“喝成这样啊,能行么还?”


  袁帅知道司机是怕他吐,弄脏了车,赶紧说:“没事师傅,他胃里已经吐干净了。”


  “是啊师傅,您放心吧,我保证一路老老实实的。”


  司机也挺没辙,不过没再说什么。袁帅打开后车门,把闫敬昱塞进车里,然后也要跟上,却被闫敬昱推出来了。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送你一道啊。”


  “用不着,我清楚着呢,你自己走你的吧。”


  袁帅无奈,叹了一口气,准备把门关上,结果又被闫敬昱顶了一下,门又开了。司机在前面通过后视镜看着他俩,显得有点不耐烦。


  “你又干什么?”


  “没什么,刚才你问我的话我还没答呢。我不恨她,但也不会当她是我母亲。这两点都是为了我自己,她的生活是她的,跟我没关系。”


  话说完,闫敬昱自己把门关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4

  过了不知道多久,独自蜷缩在床上的裴雪那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半躺在躺椅上的郭徽胳膊上的痛感已经不那么强烈。他抬头看一眼床上,发现裴雪被子没有盖好,便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一边帮她掖被子一边暗笑自己为什么这么犯贱。


  他看了看裴雪紧闭的双眼,眼前又浮现她那时看向自己的表情,他知道裴雪一定有什么事隐瞒着他,他想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裴雪对他坦诚相待呢?他摇了摇头,双手拉住被子,把它提到裴雪肩膀以上。


  这时候,郭徽的手却被裴雪伸手握住了,他一怔,看向裴雪,不知什么时候她睁开了双眼,看着他,不是平时常见的冷艳,也不是刚才那种惊慌和凝滞,而是迷蒙而温柔的目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郭徽把胳膊受伤处给她看了一下,“你看,没什么事。”


  裴雪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被郭徽打断了,郭徽开口道:“先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说罢郭徽伸过头,在裴雪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裴雪没有躲避,她闭上了眼,不过多会儿又发出了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


  郭徽本来在躺椅靠着也有些睡意,结果现在反而清醒了。他坐在裴雪旁边陪了她一会儿,然后下床到浴室冲了个澡,擦干身体。走到阳台点了根烟,拿起桌上的手机翻看,发现一心福利院的周院长给他发来一条微信,内容是问他最近这段时间怎么都没过来,小朋友们很想他。


  郭徽笑了,他想了想,打下一句:最近比较忙。


  刚要点发送,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下周抽时间过去。


  5

  袁帅回到家,发现李少君并没有回来,想着估计又在台里加班了。本来想问她一句,一看已经三更半夜了。问吧,人家说都这会儿了你才想起来我,要是不问呢,反而可能没什么大事,过去也不怎么常问的,于是干脆算了。袁帅盘算着回头她要是问起来再解释吧,就说跟闫敬昱喝多了,反正他跟闫敬昱的事她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不会再深问了。


  想到这儿,袁帅放下手机,换下衣服冲了个澡,躺上床想赶紧睡觉,结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都是闫敬昱最后那句“她的生活是她的,和我没有关系”。


  袁帅坐了起来,走到外头从冰箱拿出一听可乐,打开喝了两口,结果可能是因为胃里之前喝酒太刺激,一下激得他直颤抖。


  袁帅放下可乐,点了一根烟坐在客厅,然后开始回忆他父亲第一次去给他开家长会时回来的情景。


  袁帅的家长会基本都是他母亲去,袁帅印象里他爸只有因为他妈实在请不下假来去过两次,结果第二次就跟闫敬昱他妈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


  而第一次呢。


  他爸回到家,他妈和袁帅两个人已经在饭桌前等着了。他爸一落座,他妈就问:“怎么样怎么样,老师说没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己问他吧。”他爸没什么好气,看着袁帅。袁帅赶紧低下头猛扒拉饭。


  “老师说,有几个同学,一上课就睡觉,一下课就醒了,上课时候困得跟二百年没合过眼似的,结果下课玩的时候比谁都欢,完事直接就点名咱们家袁帅了。”


  袁帅扒拉着饭,听着这话心说:老师自己讲得催眠,还怪我睡觉,真是没天理。


  他妈听了,跟着他爸指着袁帅说:“你说说你这浑小子,我们送你上学是让你去补觉吗?”


  “我也不是什么课都睡。”


  “嘿,你还有理了你,我知道了,你谁的课都不睡,就等你们班主任的课的时候睡,成心让他看着,等家长会的时候让我下不来台是吧?”


  袁帅没回话,他妈又冲着他爸说:“先不说这个,老师还说什么了?”


  “啊,后来我眯瞪着了,说什么就不知道了。”


  想到这块,袁帅本来喝着可乐,“噗”地一下就喷了,弄了一脸,洒了一地,赶紧放下可乐,跑到厕所去洗脸。洗完脸,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印象里那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以后越来越像记忆里的那个他了,尤其是皱眉头的时候,和印象里那个皱着眉头呲儿自己的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唉,就这张讨人厌的脸,是怎么做到第二次去就勾搭上一个女的的呢?抛开别的不说,这撩妹技能,简直是让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