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8章 吴头楚尾,先打这里,别有用意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5 18:36      字数:7884
    位于长江中游,素有吴头楚尾之称的江州浔阳县城青灰色的城墙外围,已有大批的魏军兵马出现在守军的视野当中,各支部曲汇聚于齐集一处,放眼望去也大有无边无际的气象。人喊马嘶之声连成一片,行伍间也升腾出威武雄健之气。


    城墙上乱哄哄的吴军兵卒也都汇聚在一处,赶忙向我外面眺望过去。眼见魏军犹如凭空杀出一般,很快便排列开攻击阵型,大有要一举袭破城关的势头,吴军当中有人如临大敌,神情肃穆,可是有更多的人面露忧虑之色,显然是惧怕魏朝大军的声势。


    而城门楼上,坐镇江州治所的吴军都虞候刁彦能凝视城外魏军,就见行伍间打出绣有江南招讨使王景仁字号的大旗,他眉头紧锁,面色为难……看来刁彦能内心十分犹疑,也着实不愿与昔日的上官对垒。


    刁彦能当年虽然只是王景仁身边的一介亲兵,可是他处事警敏果决,为人又勤学好问,也称得上才识出众之士。当初上官出逃奔走后,他受了徐温的赏识提拔,按原本的轨迹还多次曾庇护徐温亲生长子徐知训意图谋害的徐知诰,在南唐时节治理金陵水患有功,而累功升迁统掌抚州昭武军藩镇,也成了一方节度使。


    只不过眼下而言,刁彦能官至都虞候,而复命招抚徐温攻克不久的镇南军江州地界。可魏军悍然出兵,杀过长江,来的实在太过突然,刁彦能好歹听闻湖口戎水寨与彭泽县相继失守的消息,遂立刻下令紧闭城门,部署城防,然而当他能够确定统领大军杀至城下的敌方主将,却正是昔日吴国军中论武勇屈指可数的王景仁……刁彦能的第一反应是叫了声苦,心想我还当真还与曾经的上官兵戎相见?

    刁彦能也还记得,由于当时在位的吴主杨渥无端派兵讨伐,王景仁被迫只得从吴国叛逃之际,他便因娘亲在堂,而对那位上官说道“彦能有老母在此,不能舍而从公,敢请死”……做为不愿追随主将一并出走的亲兵,王景仁当然有理由将其处死,可是他却任凭刁彦能照顾老母,除了过往上司与属下间相处下来的关系,刁彦能自知也的确算是欠了王景仁一个人情。


    但刁彦能转念一想,我是受了徐温徐太尉的赏识提拔,这才有了加官晋升的机会……方今吴国实际由徐家父子掌控,他们这些臣僚军将当然心知肚明,刁彦能心说自己守土有责,可难道要对现在的主公尽责,便只能苦苦死守,而抵御昔日旧主的猛攻?


    战鼓号角声忽然大作,一彪尽是身披锐甲的壮硕汉子,捧着旌旗兵刃的骑军翻涌向前。刁彦能依稀望见那拨骑阵前列,而被众骑簇拥着的那名大将乌盔黑甲的扮相,手绰着一杆大枪,似乎正是自己昔日的上官王景仁……他跃马疾驰,直至奔至浔阳县城守军弓弩射程的边缘处方才勒住缰绳,止步又朝着城头的方向眺目望来。


    王景仁的目光,也大致锁定住刁彦能所处的位置,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放声大呼道:


    “刁彦能,当初一别,不曾想今日方才相见,令堂可还安好?你本为我的属下,往日彼此相熟,可叹彼此再重逢时,却是以这般场面相见!吴国有不臣之心,而招致王师讨伐,我奉旨兴兵前来,胆敢抵抗者,也势必要除绝荡灭!


    可顾念过往的情谊,我且先来与旧时相会,按说你是识时务之人,也当即刻献城归降,我也愿为你作保,受我朝录用封赏,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


    你亲自出马至城前,果然是要来游说我投降……刁彦能心中念着,不由的苦笑了一声,旋即他也高声回道:


    “在下见过将军!当年您不能为先王所容,弃吴出走,实乃情不得已,如今虽然转而为魏朝效力,其中的苦衷,在下亲眼所见,自然十分清楚……只是王将军得受魏朝重用,而吴王奉表向魏帝称臣,年年进贡,向来顺服,彼此相安无事,又何来不臣之心?

    王将军就算不念以往在吴国军中的旧谊……可是魏朝与鄙邦本当各守边界,您却统领军旅悍然犯境,岂非师出无名?在下着实不愿与将军为敌,可是既然奉令镇抚江州,若是外邦兴兵来犯,只能据城死守,还望王将军莫要为难在下!”


    “吴国向来顺服,而我朝师出无名?”


    王景仁闻言重重一哼,旋即又大声冷笑道:


    “吴国国主,为权臣把控在股掌之中,就算他愿臣服于我朝陛下,却又有何用?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也都很清楚,方今把控吴国朝政大权的,乃是徐温那厮!就算他先前与张颢合谋煽动兵变,弑杀杨渥小儿,也是势不得已……可自从先主过世之后,徐温野心愈大,先弑杀吴主,再挟制继位的国君,还残害故时同僚袍泽,与刘威、陶雅等宿将连年征战,他不臣之心,也已是昭然若揭!


    而那徐温不但早晚必然要谋国篡篡权,他要称孤道寡,又不甘心一直受我朝节制,遂暗中派遣使臣与契丹来往,密谋引狼入室,瓜分中原,干出这等勾当,又该不该兴师问罪?我朝拿获出使契丹之人,问出口供,亦有书信为证,已是证据确凿,故而陛下先发制人,发兵前来讨伐,当然是名正言顺,合当征叛讨逆!”


    “什么?竟有这等事!?”


    刁彦能听罢,也不由失声惊道。他虽然受徐温提拔,可是以现在的身份而言,当然不知晓徐氏义父子合谋商议,而意图联结契丹共同对付魏朝这等机密大事。


    而刁彦能又转念一想,徐温当真勾结外族,而让魏朝拿住把柄也好,李天衢就是要捏造个名义,以便侵吞吴国疆土也罢……魏朝大军既然已经兵临城下,也断然不会有罢战撤退的可能。也能看得出自先主杨行密逝世以后,当初做为吴国元勋宿将的王茂章,现在也已变成了为魏朝效忠的王景仁,他对于过往所处的这个势力,也根本不会顾念什么旧情,那么如果拒绝对方的招降,不得已只有开打,而再无任何选择的余地!

    王景仁骑乘的那匹高头大马长嘶一声,不安分的开始来回走动起来。而王景仁手提大枪,攥着缰绳驱马来回遛步,那对招子仍死死的向城头上方凝视过去,随即他再度大喝道:

    “我朝兴师讨伐吴国的因由,你眼下也十分清楚了……与其让杨氏子嗣一直由徐温控制,不过是坐在王位上的傀儡,早晚要被乱臣贼子夺了社稷,也只怕日后不得善终!我如今虽然身为魏朝统军大将,受任江南招讨使,就算要灭了吴国,却也可说是在为杨氏保全家室,而为先主尽一份心意!

    你是我旧时部下,当初要照顾老母,而不肯随我出走,我顾念你有孝心,遂也由得你留在吴国……可是如今大军已杀至城下,江州也势必要为我所取,开弓已无回头箭,这次可不能再迁就你!


    奉劝你尽快决定,理当顺应大势,也不要让我只得与你兵戎相见。现在不献城归顺,又更待何时!?”


  第1089章 镇南军地界,你在那的统治力还很薄弱


    王景仁放声高呼,话音未落,又擎起手中大枪,锋刃映射寒芒的枪尖直指苍穹。在他身后,魏朝兵马也成批、成批的大声鼓噪起来,势如山呼海啸,让人一眼看去,便能感觉城外规模庞大的军阵当中,蕴藏着种直要碾压尽一切阻碍的破坏力眼见便要爆发出来!

    反观浔阳县城头上的守军队列,却已开始骚动起来,有不少站在前排的士兵惊恐地环顾四周,与同样面带惧意的同僚面面相觑。还有胆怯的兵卒不自觉向后退缩了几步,还引得几员将佐军校立刻开始叱喝责骂,力图稳住军心。


    然而同样是身着吴军制式的衣甲,城门楼附近有些将官相较于眺望城外耀武扬威,气势雄壮的魏军,再斜眼朝着刁彦能等一众军将打量过去时,眼中竟也有敌意稍显既逝……看来面对魏朝大军的强大威胁,吴国军中也因内部以往的派系之别,而致使某些人开始另做打算……


    而刁彦能听自己旧时的上司王景仁表明了态度,要么降、要么打,也别无翰旋的余地。他懊恼的暗骂了一声,却也仍旧忌惮横下心来,索性放狠话与王景仁拼个你死我活……心中倍感矛盾之际,刁彦能身边一名亲随军校疾步上前,却低声言道:

    “都虞候,若要据城抵御魏人猛攻,也唯恐镇南军旧部不肯死战,还会另有打算啊……”


    刁彦能闻言,眉头也不由皱得更紧……他当然清楚麾下那员军校所指的镇南军旧部,指的是原本对抗徐温专政,而由吴国宿将刘威统掌的军旅。


    与史载线吴国时局的演变有所不同,刘威、陶雅、李简等开国功臣,眼见徐温挟制国主,排除异己,甚至迫害同僚的吃相实在太过难看,他们联手与徐温对持。只是因刘威与陶雅相继病逝,徐温终于还是把持住吴国大权,可是他就算清除掉内部一切反抗势力,较之原本的轨迹也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当年徐温就因为猜疑功勋宿将米志诚有意与自己唱反调,便派兵意欲杀之,而迫使对方出逃投从了魏朝……夺下镇南军,对于本来听命于刘威,而反对他独揽大权的吴国军将,当然也难免要进行一番清洗。


    刁彦能做为由徐温提拔的将官,而且为人机警干练,奉令镇抚江州,也要兼顾弹压当地镇南军有可能会爆发的动乱。然而徐温拿下刘威、陶雅的地盘时日不久,偏偏这个时候,魏朝却突然挥军大举犯境……


    那么对于江州旧部兵马而言,一些将官本来还在忧虑是否会遭到清算,各部士兵在几年的时间里看不惯徐温弄权专政,还曾与效命于徐氏的兵马反目厮杀过。在这个节骨眼,又有多少人肯为由徐温掌权的吴国拼死守城?

    刁彦能越想下去,便越感到心头沉甸甸的,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似乎也有感受到背后正有许多双暗怀敌意的目光投射过来。刁彦能不由喟叹,目前江州浔阳城内的守军,前一段时日还曾做为敌对的派系而彼此攻伐过,眼下又怎能指望他们会同仇敌忾的共抗魏朝大军?


    如果据城死守,而等候援军前来救应……刁彦能自知处于镇南军治下的邻近州府,本来都是刘威治下的领地,情况也都是大同小异。


    就算苦等坐镇升州的徐温,乃至留守宣州宣城朝堂的徐知诰派兵来援,那就是按后世江苏、安徽地界往江西发兵,跨省作战,到时也不知江州能否死守得住,而且由徐家独自统领的军旅,与魏朝大军孰胜孰负,还是两说。何况眼下王景仁已经说得十分明白,若不降,那便打,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


    若是魏军换成个素无交情的将领跑到城前威逼自己献城投降,刁彦能毕竟自知受徐温提携之恩,这个台他下不来,也很有可能把心一横,索性便与魏朝大军硬抗到底……可偏偏来的是自己曾亏欠人情的王景仁,刁彦能抵抗死守的心思登时消减了大半,毕竟也是当年的旧主前来招抚,比起单纯因畏惧魏朝大军的声势便不战而降,情理上而言也能说得过去。


    再想到如今江州浔阳军心不稳,如果突然遭受魏军的猛攻,那么城关失守的可能性要大上许多……刁彦能思前想后一番,终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并对身边的军校说道:


    “倘若徐公当真暗结契丹,当然也难免要招致魏朝兴兵征讨……如果据城死守,一来即便玉石俱焚,只怕诸部儿郎也不过是枉然送命,二来我亦有负昔日恩官的人情……也免得浔阳百姓枉受兵灾之苦、江州黎民要遭池鱼之殃,我已决议,打开城门,而归降于魏朝……”


    江州刁彦能献城投降,随后几日,虽然洪、虔、饶、袁、信、抚等其它处于镇南军治下的州府听闻魏朝大军已经突破湖口,夺取江州,而杀入本处藩镇境内,便各自谨守城池,并派遣快马向徐温、徐知诰告急求援,然而却也又有吉州不战而降,直接献地归附于魏朝。


    只不过比起由王景仁招降的江州守将刁彦能,吉州治所庐陵城内,却是有镇南军旧部突然发动兵变,直接砍了司掌当地戎卫兵备,当然也是由徐温派去的将领人头,捎带着一并献与魏军……看来当地守军心中那笔帐也算得很清楚:


    我等虽然是吴国将官兵卒,可是原来效命于刘威刘节帅,过往就与挟君弄权的徐温对着干。只可叹刘节帅病逝之后,镇南军数州之地,终究还是被那徐温所吞并,就连大公子都已败逃去投奔楚国了……咱们先前对抗那厮,眼下在军中重则要遭清算,轻则穿小鞋,也只得忍气吞声。


    如今魏朝大军却杀过来了……与其为徐温卖命,去拼死抵御雄踞中原的精锐之师,也莫不如杀了他调拨来弹压节制我等的亲信,向魏朝邀功……不是咱们不肯为吴国效忠,可是当初司掌镇南军的刘节帅,与陶雅、李简等将军对抗徐温,才是忠于杨氏吴国的,但如今这江山社稷,与他徐家的又有何异?


    虽然大军夺下长江湖口港汊,又兵不血刃的连取江、吉二州的消息还没有传至魏朝汴京,可是李天衢决议出兵讨伐,却没有选择先行攻打徐温所处的升州,再试图直接推进到吴国国都宣城,而选择以吴头楚尾之地为最先攻取的目标……按他想来,期间那片州府不战而降的可能性,本来就会更高。


    毕竟镇南军又名江南西道节度使,当年是由江西王钟传为节帅统掌藩镇,由他做为领头人,下面也有抚州危全讽、吉州彭玕、虔州卢光稠等军阀各自割据一方的格局。


    镇南军地界诸方军阀,彼此间本来也称得上相安无事,然而吴国做为外来的势力,却将他们的地盘尽数吞并下来……也是以侵略者的身份夺人基业,让诸州大多民生还算安乐的百姓倍受兵灾之苦。


    吴国方面,当然也要尽快稳定局势、安抚民心。可是接掌镇南军节度使的宿将刘威,又公然反对徐温将国主杨隆演看做傀儡把持国政……又经历了几年的动乱,相互连番攻伐,如今徐温也是趁着刘威、陶雅病故,方才以强行攻取的方式,而夺下镇南军的时日不久,所以他在当地的统治基础,还十分的薄弱。


    李天衢心说既要出手,便要攻敌要害……既然镇南军治下军民军民,眼下对徐温的敌意仍然相对颇深,那我也当然要向挥军杀入江南西道地界,而尽可能促使各地尽快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