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沧州清池,夺回失地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5 18:36      字数:7743
    即便李嗣源身边尚还有心腹悍将紧紧相随,而拼死突围只顾朝着北面奔去。可王彦章似是仍不知疲倦,仍旧亲自绰着大枪紧追猛赶;王晏球恶狠狠的下令掩杀追击,旷野上做鸟兽散的后唐部曲,眼见大批奔袭过来的魏朝骑众,再是不情不愿,为了保命也只能弃械伏地,高声示意自己已经放弃抵抗,而愿意接受魏军处置……


    按理说王彦章、王晏球所部魏军虽是精锐善战之师,可是李嗣源所统领的牙军同样也是身经百战。


    然而北有契丹、南有魏朝,处于两面夹攻的处境而惶恐不安;军力处于劣势、军中怨意沸腾;极为忌惮的王彦章一时身陷重围,却爆发出令人心悸胆寒的战力;以及王晏球挥军杀至,先以重甲锐骑摧锋踏阵;由于积怨已深,而打起恶仗时战意崩溃的情绪又迅速蔓延开来……这些因素累加到了一起,也足以致使本来以骁勇善战而著称的军旅崩散之势犹如山倾……


    这般时节两军厮杀,当战损达到两至三成,便极有可能引发全军溃败。对于一支对于己方势力积怨极深的军队而言,也更难以维持拼死到底的战意。


    战略处境极为被动,李嗣源就只能试图尽快袭杀这一路的敌军主帅王彦章。然而他再是骁勇,也并非西楚霸王再世,反而让王铁枪进展所长,打出他生平履历中的高光一战……而激战中麾下兵马积怨爆发,李嗣源始料未及,也难免吞下败果。


    李嗣源与石敬瑭、刘知远等麾下悍将竭力突围,以遍地尸骸与横流的鲜血铺出一条道路。所幸又有狼狈奔走的安重诲一边奔逃,一边大声喝令招聚散兵溃军,虽然乱哄哄的已经分不清编制统属,但好歹又会合了五六千人紧紧相随在李嗣源身后。


    这一路风声鹤唳的又奔逃出十几里地,可就算勉强摆脱魏朝锐骑的追击,但是再往前行,便是横海军藩镇治所沧州清池城……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便后唐败军暂时摆脱魏朝大军的追击撵杀,可恒久以来耸立在当地的城郭不会挪动,想必很快也将要承受敌军的大举猛攻。


    李嗣源刚刚承受丧子之痛,急火攻心,直感屈辱悲忿已极……可他心中却也很明白,此番大战失败,再不出许久功夫,王彦章、王晏球这等敌军大将必然会趁胜挟势杀来。就凭麾下这数千士气已低迷至极的残兵退入城中,与其说是据险死守,倒莫不如说是钻入瓮中,等着敌军将清池城团团包围而坐以待毙罢了……


    “……清池城已不必再回去了,毕竟王建立奉我军令,分拨一部分牙军至范阳县抵御契丹军马,如今也务必要尽快会师……继续往北,至涿州再召集余部牙军!”


    忍受着内心的屈辱,李嗣源好不容易又开口号令道。这个时候,他深知自己只得忍辱负重,竭尽所能的将麾下仍会效死与自己奋战的牙军召集再一处,以图尽力挽回这势如天倾的危局。


    只是继续往北撤离,这也就以为着将横海军藩镇再拱手让于魏朝……这等败军丧师、失地陷城的罪责,而且东面战线的溃败,也致使对垒于赵州高邑的后唐大军形势更为被动……那么自家主公李存勖又将会如何发落?

    李嗣源可还记得,比自己小了十八岁,在这般时节几乎已差出一辈的义弟李存勖……起初他们相处的也甚是亲密,与亲生的兄弟手足别无分别。


    然而李存勖继承义父王位,继而改国号为唐宣称延承李室正统,直至近年来完全听信身边的伶人阉宦……李嗣源也感到他们君臣之间的隔阂非但越来越深,自己甚至也成了李存勖猜忌的臣子……


    常言说位高人臣者身危,可如今是国难之际,正值危急存亡之秋。陛下纵然猜忌,只要还有挽回颓势的指望,也自当继续奋战下去……日后降罪责罚,也由得他!


    李嗣源心中悲忿的念着,旋即沉声低吼,促使战马朝着北面继续扬蹄驰骋而去……


    三日后,王彦章、王晏球统领大军,便已开拨进清池城中。经巡察一番,确认城内并没有残余的敌军之后,便能确定李嗣源情知孤军难守,终究不能坐以待毙,也只得进行战略性撤退。


    值得一提的是,沧州清池再度易主,虽然每逢战事,最先倒霉的也总会是黎民百姓……可是除了被后唐军旅抓去当民夫运送诸般辎重,以及强征搜刮口粮影响到地方民生,清池城内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大多还能熬得住。


    直到魏军将士四处晓谕安抚,乡民奔走相告又由魏朝占据这横海军中枢所在,当地百姓遂也都冒出头来,也开始纷纷恢复日常生活作息,总之两国打仗,就算受战事波及,可是该过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王彦章毕竟是从唐末时节便追随李天衢打天下的,而王晏球儿时家人亲族更是被秦宗权的凶兵残杀。也都见识过当年军阀混战,秦宗权挥军所过之处人烟断绝、荆榛蔽野,百姓或是被杀绝充当军粮,或是早早的逃散殆尽;孙儒焚烧宫阙、屠杀居民,致使当时的洛阳白骨蔽地,荆棘弥望,居民剩不到百户……还有太多例子,总之对于当时对于很多军阀而言,基本上也都是一般的想法:


    这块地我如果守不住,那莫不如就把此处百姓杀光屠绝,总之也绝对不能便宜了打败我的对手。


    然而后唐不得不弃守清池城,包括沧州诸地百姓在内,固然不能说没有遭受战祸波及,可是比起当年乱世杀伐的惨状,起码也已大有改观。李嗣源如今虽然对魏朝极为仇视,可是屠民滥杀这种事,起码他还绝对做不出来。


    毕竟从一方藩镇开始打天下,群雄逐鹿,彼此杀伐吞并,那些没有做人底限的君主也都已消亡,也终究不可能发展成魏朝、后唐这两大国这般的体量。


    同李嗣源与其麾下一众悍将酣畅淋漓的激战一场,还带领麾下军旅斩获大捷……王彦章虽然后知后觉,感到浑身无比酸麻,但是他得偿所愿,直感觉十分痛快。


    经过休歇整顿之后,王彦章、王晏球自然还要统领军旅趁势北上,复夺回横海军沧州治下全境疆土,只是眼下战事尚未完结,朝廷也还没有调度官员前来,接管赋税民政……以及差遣部曲缉捕趁着战乱作奸犯科的贼盗,以维持城内秩序等相关事宜,王彦章吩咐亲随按常例布置战时安抚当地民众的举措。趁着麾下军旅整顿期间,他也算是能忙里偷得半日闲了。


    然而就在这几日光景,至于却还闹出一场风波……奉令巡查清池城乃至周围镇坊村落的军校急禀称发现有些军卒剽掠乡里,还已闹出了人命,而事发后竟还抗拒缉捕……王彦章闻报后勃然大怒,旋即沉声对那禀奏的军校喝问道:

    “岂有此理!你说带头违抗军令拘捕的军士皇甫晖,本是先前被打散分调往各处军司魏博镇牙兵出身?连同那杀才在内,违抗军令的厮鸟可都已经拿下了!?”


  第967章 魏博遗毒,五代骄兵,你也无法发迹了


    王彦章已经动了真火,按说他本来不是那种治军十分严厉苛刻的将领,行伍中都是热血汉子,平素与麾下将士也从来不会摆什么高官的架子。可是谁若犯下扰乱军心、临阵畏缩、侵害百姓、违抗军令……等罪责,王彦章也必然会严惩不贷。


    尤其之前殿前司有军汉苌从简杀害同僚,亡命出逃,结果到了后唐投军竟然打出名号,还得李存勖赐名为李绍琼,掉过头来便与魏朝为敌,还杀至邢州境内大肆剽掠造孽……


    王彦章当然不可能知晓京畿殿前军司下辖所有士兵的为人秉性,可是当初有叛兵从他下辖的行伍出逃,到了敌国反而成了专与魏朝作对的成名将官,也让他倍感颜面无光。


    魏朝军队,将士该得的军饷、抚恤、犒赏绝对不会亏欠,素来严查军中是否有贪墨克扣的蠹虫。然而即便按军律无论身处本国敌境,都严令禁止侵害百姓,可也终究难免会有个别军卒身上仍有旧时骄兵习气,而抱着侥幸心思掠民作歹。


    李天衢先前拟定军法,也清楚如刘邦的约法三章,岳飞的“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乃至徐达的“掠民财者死,毁民居者死”……等战时军律,而之所以要三令五申,也是因为战时剽掠民众的现象确实十分严重。发现有明知故犯者,经查处严惩便是。


    然而听闻麾下有掠民的军士非但拒捕抵抗,还试图纠聚人手闹事……这也立刻挑起了王彦章的敏感心思,当然也要当做典型严办!


    眼见王彦章盛怒的模样,向他禀奏的军校也不敢有分毫怠慢,又立刻禀说道:


    “那皇甫晖虽顽劣难制,公然动刀,但受他煽动抗拒的兵卒也不过数人。动用一都人手,虽伤了十几名士兵,也已在清池城东乡坊将其捕获,如今暂收押起来,经略若要亲自审问,卑职便遣人把那厮给押过来!”


    ……人还没进牙署节堂,王彦章便已听见堂外叫骂声不休,待十几员军卒费劲巴力的推搡着皇甫晖进入节堂,他虽被反剪绑住了双臂,可仍是拿肩膀冲撞,还要张口咬人,满嘴的污言秽语,仍是骂不绝口。


    王彦章瞧那皇甫晖年纪甚轻,似乎也还没过二十岁。而他脸上乌青,额侧老大一块血痂,身上血迹斑斑,很明显去拘捕他的部曲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绑缚拿住。


    眼见这厮果然顽劣已极,被擒捕住正要接受审问,却仍顽抗不休。王彦章更是怒从中来,正要厉声叱喝时,皇甫晖却先瞪视过来,把脖子一梗,便高声叫嚷道:


    “老子不慎事发,也只得认栽了!也不必再多说废话,让我慑服认罪,那是白日做梦。横竖就只有这烂命一条,大不了早些投胎,下辈子再图个快活!”


    王彦章见状怒极反笑,本来按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诸部将士不说是尽皆服服帖帖,可是对于他这个开国勋将也都极为敬畏。


    当初尚还只是个新兵蛋子的夏鲁奇初生牛犊不怕虎,虽说公然要与他王铁枪比拼武艺,但他也自知有些军律的底线不可触犯……可是这皇甫晖却截然不同,王彦章心说自己转任至升魏州为大名府的经略府又接掌别部军旅,不曾想下辖部曲倒还有这等生性骄悍不法、好乱乐祸,甚至没把军中主帅放在眼里的兵1痞。


    “你好大的胆子!我军饷钱关支、日常用度,又可曾短缺军中将士?明知扰民掠财者必要严惩,你非但仍坏了军中法度,竟还胆敢纠聚兵卒意图哗变抗捕!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犯下死罪,还敢如此放肆?”


    听着王彦章声色俱厉的质问,皇甫晖却浑不吝的嗤笑了一声,他满脸的痞气,旋即又叫骂道:

    “王铁枪,你也不必再与我啰唣什么大道理!不错,军饷用度不曾少于我的,可虽然都是在行伍军中,可你是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当然锦衣玉食、身家富贵。老子不过是个寻常军士,拿到饷钱也逛不得几次窑子,关扑博钱,更是填堵不上窟窿!

    好歹老子杀阵中敢打敢上,既然做着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过的勾当,都说马无夜草不肥,到攻破的乡坊捞些钱财,又算什么大事?

    老子只是懊恼,这次掠财不慎,到底还是被撞破了。与其被拿住受军法处置,莫不如索性便拼他娘的!可恨到底还是被擒拿住,横竖都是个死,还指望我会向你乞活讨饶不成!?”


    王彦章听皇甫晖这一通浑话说下来,也能确定这厮凶戾难驯、骄纵跋扈,属于那种彻头彻尾的牙军骄兵。魏朝开疆拓土,陆续覆灭、降服诸方势力,而收编了大量的降军与归附军旅,其中也难免仍有些士卒旧习难改,国法军规就算约束他们一时,可是其中冥顽不灵者,早晚却还是要闹出事端。


    尤其这皇甫晖出身于魏州,本来便是魏博镇的牙兵出身……虽然魏博军的牙将世家早已被李天衢血洗屠尽,各部牙兵也早已化整为零,打乱拆分到各处军司,然而皇甫晖此人,看来却是牙军骄兵里面典型中的典型。他这种兵卒如果聚众抱团,也就不难理解当初的魏博军为何会将擅杀上官、废立藩帅视为家常便饭了。


    王彦章虽动了怒,可确定对方是个什么货色之后,也不至立刻发作……他面色铁青,又沉声喝道:


    “一派胡言!你嫌军饷不够用度,若能奋勇争先,累积功勋,日后得转迁升职,犒赏还能少了你的?可是你掳掠民财,还意欲纠聚军卒抗拒拿捕,两大罪并罚,便已是自作孽,不可活!”


    皇甫晖闻言,却仍是一副混不吝的嘴脸:

    “说来说去,不还是驱使我去搏命?谁知道哪天走了背运,还没享得富贵,性命便已撂在沙场上?做个苦哈哈的军卒还要继续熬受下去,老子却嫌来钱太慢!


    当年罗绍威那厮太过窝囊,把藩镇拱手让于魏朝……按当初魏博军旧制,咱们这些当兵的既然出生入死,攻下城池,放手劫掠,财帛子女便任可取舍。你们这些做官纳福的,就不该多管!就指望着军饷,几时才能发迹?”


    瞧着这个唤作皇甫晖的士卒死到临头仍要硬犟死撑,王彦章也听明白了,他非但牙军骄兵习气已深到骨子里,又是滚刀肉的性情……对于这种人,无论晓之以理,还是威吓震慑,他都是半点道理也听不进去。


    也没有必要与其多废唇舌了……王彦章遂一挥手,又高声喝令道:

    “我麾下雄健勇壮儿郎无数,也不须你这等骄横顽劣之徒!来人!把这皇甫晖拉出去砍了,连同受他煽动而意图生乱的兵卒尽数枭首悬在城头,警醒各部将士,以儆效尤!”


    立刻有十几名军士冲入节堂,奉王彦章军令来把皇甫晖拖拽出去。而皇甫晖下意识的挣扎之时,口中还大声喝骂道:

    “王彦章,老子日你十八辈祖宗!就算今日免不了当头一刀,十六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王彦章冷眼看着皇甫晖被拉出节堂,对他而言,今日固然心里添堵,却也不过是定了个目无法纪的骄横淫逸死罪罢了。而王彦章当然不可能知晓,他下令处斩,却是要砍下一个五代时节南唐名将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