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恩将仇报,休怨我坏,只怪你蠢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5 18:36      字数:15476
    今夜的真定城,赵王王镕密令其子在杀人,而本来身为他的养子的张文礼成功煽动宿卫军旅尽皆投效,杀往王宫,同样也要杀人……


    期间王镕长子王昭祚,还正与张文礼亲自统领的兵马撞个正着,他便立刻上前喝问,擒杀李弘规麾下其余亲信一事进展如何……然而张文礼闷声不吭的走到自己面前时,王昭祚见其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他眼中突然暴起一抹渗人的凶芒杀意。


    锋利的钢刀,如闪电般劈出,立刻从猝不及防的王昭祚颈项间抹过。鲜血呲呲的往外喷涌,王昭祚瞪圆了双眼,满目的惊骇震愕之色,身子却也向后重重的栽倒了下去。


    王昭祚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前,李弘规临死时恶毒的诅咒他们赵国王氏父子不得好死,这还没过多久,竟然便一语成谶……


    “杀!”


    张文礼厉声喝令,他身后大批的甲士也早已擎起了锋刃森寒的屠刀,而朝着王昭祚麾下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扑去……本来奉密令屠杀李弘规、李蔼族亲与亲信的部众,如今反而成了被屠戮的目标。


    大批由赵王长子统领的军卒甚至还来不及抵抗,便已糊里糊涂的断送了性命……即便少数军士回过神来,仓促应战,也终究难以改变要在此处被绞杀的命运。


    张文礼胡乱一抹脸上的血渍,又森然道:


    “趁着王镕还以为城内闹出的动静,都是由他派出的部曲所发出来的,眼下杀入王宫,王镕也根本来不及防备,则大事可成矣!”


    而在真定城中另一侧,也有数百赵军兵卒遭遇奇袭,大多人命丧当场,其余暂且还有命在的士卒,也都如无头苍蝇那般四处乱窜。


    张文礼之子张处瑾,此刻眼中也流露出冷冽的杀机,他与两员举兵背反的宿卫军将率部又伏击王镕的次子王昭诲得手。目光在遍地伏尸上绕了一圈,张处瑾又瞧向不远处身负重创,正匍匐在地上挣扎着要从这里逃离的王昭诲,他狞声一笑,旋即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大批步卒直扑了过去,乱刃齐下,不一会的功夫,便将王昭诲砍得不成人形……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赵国王宫当中,几乎也与血池地狱没什么两样。张文礼火上浇油,刻意煽动起宿卫军旅的仇恨情绪,也激得那些双目赤红的军健冲入宫门后见人就杀,到处都是倒伏的尸首,四周都有女子凄厉的哭叫声响起……


    而王镕先前召来几个心腹道士,还在商议为他宠信的近臣石希蒙做道场安葬事宜……然而听得外面凄厉的惨嚎声愈发清晰,他也登时意识到宫中大乱,身形肥胖的王镕急忙命令身旁的宦官出去一探究竟,结果除了大殿的人,却是一去不返,再也没有回来……


    “快来人!护驾!护驾!”


    惊慌失措的王镕身边,也只剩下几个只知炼丹画符,此时同样六神无主的道士,他也只得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嚷。然而殿外喊杀声、惨叫声似乎也愈发的临近,摇曳的灯火映向窗外,依稀能看见憧憧黑影,也是乱作一团……惊恐慌惧的王镕终于见到一人踏步踱入宫中,然而眼见是他所认下的义子张文礼,他倒是心头一宽,立刻追问道:

    “吾儿,宫内到底有何变故,难道到底还是惊动了李弘规的亲信,而引得有叛将引兵叛乱,还犯至王城这边来?唉!你们怎的那么不小心……”


    王镕本来还以为,是他今夜下密召命令王昭祚、王昭诲、张文礼前去诛杀权宦李弘规与其党羽打草惊蛇,这才逼得宿卫军将聚众哗变。可是既然来到宫内的,是张文礼这个义儿,那么想必也能扑灭城内叛军的动乱……


    然而王镕话还没有说完,张文礼凶相毕露,登时厉声喝道:


    “住口!我张文礼堂堂男儿,有父有母,又怎肯做你的儿子!?”


    王镕骇得彻底愣怔住了,就见张文礼手持锋刃滴血的钢刀,一步步的又向这边走来……而且这个“义子”脸上也全无半点以往那般恭敬顺从的模样,他又放肆的冷笑起来,貌相狰狞扭曲,口中又狞声说道:


    “宿卫军的确早已招聚部众,而要起事叛乱,只不过预先提醒他们的人,正是我。而把他们引入宫中的人,还是我……毕竟他们的上官多是李弘规的亲信,你杀了他们的主子,不但闹得人人自危,对你也已是恨之入骨,我只须推波助澜,那干宿卫军将官兵卒,便都会手中兵刃朝向你这个赵国国主了……”


    王镕这才察觉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能攻其不备,下密令除了李弘规那般举止愈发放肆,竟然胆敢以兵谏以下犯上的权臣……然而张文礼却也要利用这次机会,终于图穷匕见,而将他杀得个措手不及!


    想到张文礼当年向自己巴结讨好、阿谀谄媚时的模样,王镕当即气得浑身发抖,他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指向张文礼,即便心中惊惧,可也仍不禁怒声斥道:


    “王德明……不,张文礼!本王待你可谓是恩重如山!当年魏、晋联手灭燕,你狼狈出逃,形如丧家之犬,可孤不但收容录用你,更是收你为义子,得享高官厚禄!

    而你这厮不思回报,竟然胆敢煽动军旅谋反!如此辜负恩德、恩将仇报,简直禽兽不如!你也须想清楚,孤向魏朝称臣,又与晋国来往密切,我赵国还尚有大将符习、谋臣周式驻守于赵州。本王倘若有个好歹,你这悖逆贼臣,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张文礼闻言,更是张狂的哈哈大笑起来,他也擎起了手中钢刀,恶狠狠的指向王镕,脸上神情也是七分得意、三分癫狂:

    “王镕,当年我能争得你的信任,便是老子的本事!以为我是死心塌地的认你为义父,那便是你这厮太过愚蠢!如今你还能给我什么?老子还想要的,就是你赵国的王位!这般时节,称帝封王,也当是能者居之,可就凭你这个贪图享乐,终日倒在小娘皮怀里,还痴迷什么丹鼎道术的昏君也配?


    你也未免太蠢了,正因为赵国向魏朝称臣,又与晋国来往密切……无论是魏帝还是晋王,岂不也会嫌你犹疑不定?而赵国国主,老子取而代之,只要宣称彻底臣服于魏帝,自然会得到魏国的支持!赵国自成德军宿将梁公儒死后,什么符习、周式之流,你以为老子会放在眼里?

    也不必再枉费唇舌了,你赵国的社稷,注定会是老子的,而你的性命,今日终究要交代在此处!即便下了黄泉也须知道,如果你不沉溺酒色,骄奢淫逸到完全不理政事,又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如果你不是下密令处死李弘规与其党羽,我又怎会有几乎煽动宿卫军旅背反的机会?所以你要死在老子手中,也不是因为我心狠手辣,而是你咎由自取的!”


  第670章 赵王身死,晋王东顾,所将引起的连锁反应

    忽的又是一阵缭乱的脚步声传来,又有大批兵卒冲入宫殿当中,也根本不必张文礼再废唇舌,他们口中大声喝骂着,便扬起手中兵刃,朝着王镕席卷了过去。


    这些士兵,以往任凭驱策,时常要宿卫君王至西山行宫长达数月之久,见多了赵王荒淫奢华的生活,他们心中也早已有怨气在累积……王镕密令诛杀李弘规,所引起的恐慌,也登时点燃了这些宿卫军士心中的怨恨,要杀掉眼前那人,又哪管他是赵国的王!?


    乱刀剁下,先是那几名道士顷刻间被斩成几截,残肢鲜血激溅满地。王镕瞧着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得肝胆俱裂的他即便要逃,可如今拖着肥脑满肠的身躯,又因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就连自行多走两步都要连呼带喘……他又还能逃出多远去?

    最终,王镕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群猛扑过来的士兵,便如激怒饿急的野狼那般,大有要将他分而食之的势头,到头来终究也只会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嚎……旋即便被蜂涌而来的叛兵给淹没……


    一阵让人闻之心悸的闷响声过后,肥胖的身躯,转眼间便是一片血肉狼藉,已是不成人形,也有一员军校割下了王镕的首级。然而此间宫殿之外,王城中凄厉嘶哑的呼喊哭嚎声仍旧连成一片,犹如地狱一般的恐怖场面,也仍在持续着。


    毕竟按张文礼的指示,杀入王宫、鸡犬不留。不但麾下的亲信大肆杀戮,他煽惑的叛军士兵各个也都如发了狂一般,宫内服侍王镕的侍妾、使女、宦臣……在这个时候性命几乎也与蝼蚁并没什么两样。


    尤其因为王镕纳了一千多名妃子,再加上服侍的宫女,王城内女性比例极大,所以在这个夜晚尖叫惨嚎声也显得格外的凄厉。甚至有些女子,被发泄着心中兽性,不惜辣手摧花的士兵扛在肩上,亦或拽着头发拉到阴暗偏僻处……只是约莫半盏、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那些可怜的女子也终究难以改变香消玉殒的命运……


    还有几队叛兵按张文礼的指示,分头扑往王城内各处宫殿。王镕膝下其余幼子幼女,也注定都已活不过今夜……毕竟张文礼终于盼来了谋反篡位的机会,既已出手,便要做绝!


    当张文礼走出宫殿,就见目所能及处尸首枕藉、血流成洼。地上虽然还有些尚未死透的伤者哀嚎着,但很快便有杀红了眼的军士上前,再复一刀,便了结掉那些垂死挣扎的可怜人性命;


    也有军校大声喝令起来,命令各队军卒开始堆积柴薪,再拿火把点燃。又有士兵开始搬运铺在地上的尸首,相继抛向火堆。死状凄惨的遗骸,还要遭受烈火的吞噬,空气中渐渐也有一股古怪的气味弥漫……即便王城内的惨嚎尖叫声逐渐平息,可烈火燃烧着尸体,不但干柴噼啪作响,夜幕中阴风阵阵吹过,卷起的声音,也好像是呜咽鬼泣一般……


    张文礼正玩味的打量着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时,张处瑾、张处球、高濛也陆续敢来复命,其中张处瑾也是满脸的兴奋之色,当即便对张文礼说道:

    “终于做成了这桩大事,赵国的王位,到底要由阿爹来做!”


    “眼下可还不可疏忽大意,立刻再统领几拨兵马,将城内臣僚尽数控制起来。为父可还要一一审视,哪个可以留,哪个也要立刻杀了……”


    张文礼沉声说着,忽的又道:

    “我也还须尽快写封书信,遣人南奔呈于魏帝。嘿嘿……就说王镕暗通晋国,意欲对上朝不利,毕竟晋王那边,也对成德军藩镇虎视眈眈,如今我等杀了王镕,就怕晋国那边听到风声,也要以此为借口而大举来犯……只有得到魏朝的支持,这赵王的位子,才能做得安稳……”


    ……


    几乎也正如张文礼所料,毕竟就算他派遣快马日夜兼程,然而赵国国都真定城,相较于南下抵达汴京的路程,然而西面接邻的,可就是晋国国都太原治下的领土了……


    所以张文礼即便立刻控制住真定城,要挟臣僚,又做下了部署。可是赵国都城真定闹出这般大事,在奔往汴京的使臣尚还在途中之际,消息也传到了太原城那边去。


    当晋王李存勖得知赵将张文礼,趁着朝中权宦李弘规杀石希蒙,而赵王又下密令将其处死之际煽动宿卫军旅谋反,迅速控制住了王宫,那么几乎也能确定,赵王王镕,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而现在的李存勖也十分英明果决,他立刻决定改变对赵国的策略,而以助赵王讨伐叛臣闻名,迅速调兵遣将,便要杀往赵国都城真定。


    与此同时,李存勖又派出一彪兵马,却又在朝堂中手握大权的郭崇韬亲自随军同行,却是赶赴赵国镇州真定以南的赵州(后世河北省石家庄市赵县)治所平棘县。


    这也是因为郭崇韬也得知赵国都城兵变之后,便立刻向李存勖提议,趁着我晋国与赵国更为邻近,镇州真定,我军一定是要打下来的,毕竟赵王极有可能已为叛臣张文礼所害,即便他未死,晋国也仍可能以出兵协助平叛为由,一举将真定城掌握在手中;


    而另一方面,镇州真定以南。由大将符习、谋臣周式镇守的赵州,也正好将南面由魏国新设的扬武军藩镇治下邢州,与赵国其它州府隔断开来。方今赵王大概率已经毙命,而张文礼既然胆敢弑主篡位,赵国王氏宗室,想必他也要斩草除根。那么君主都已然身死,那么我军晓之以理,极力招抚,务必要赶在魏朝有所动弹之前,招抚符习、周式麾下赵军也肯我晋国投诚。


    先前出兵灭梁,结果李天衢的魏朝不正是趁着潼关投降,这才占得先机,反而封堵住我军进取梁国其它兵家要地的道路……而让大王吃了哑巴亏,偏生又发作不得么?


    如今我晋国趁势正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尽快招抚符习、周式所部赵军,控制住赵州,关起门来对真定城发动猛攻……魏朝后知后觉,再引兵来时,也断然容不得他们经过已经由我晋军掌控的领土!

    毕竟张文礼谋反篡权,事出突然,这次就偏不信那李天衢还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会半路杀出来白捡便宜。赵国既亡,大王与他做不成盟友图谋共抗魏朝,那么赵国治下几州之地,无论如何也都要尽数为我晋国所取!

    郭崇韬审时度势、见机行事,根据赵国突发的兵变,也立刻想出了如何趁势进取赵国全境疆土的计划;有善谋的心腹,李存勖也更是决断,他当即委命郭崇韬就亲自去走一遭,而势必要招抚符习等赵国其他领兵在外的将领归顺。


    所以李天衢这边,尚还未曾得知赵国权宦相争,而让张文礼从中得利,趁机弑君上位的事件果然已经提前上演……晋国那边便已是兴师动众,摆出诺大的阵仗,而立刻出兵往镇州真定、赵州平棘的方向开拨而去。


    只不过……与赵国国都镇州真定接邻的,不止是西面的晋国太原,还有东面的北平国权力中枢定州。所以不止是赵国兵变,还有晋国趁机大举东进的消息,也不免惊动了坐镇定州的北平王王处直……


  第671章 李存勖的舅哥,王处直的亲儿,耶律阿保机的义子

    北平国下辖定、易、祁三处军州,不多不少,本来也都是义武军治下疆土。而国都所在定州安熹城,本名安喜县,当初汉末时节蜀汉开国皇帝刘备还曾在此做过县尉。


    虽然与赵国成德军、邺国魏博军同处于河朔地界,先是在梁、晋,后是在魏、晋这等强大势力的夹缝中自据一方。然而比起最早坐拥六州之地的罗绍威,以及掌控华北重镇的王镕相较……王处直这个北平王,也显得寒酸了几分。


    也正因为如此,王处直心中一直以来也都有一种危机感,他甚至向来认为,哪一个大国若要吞并他北平国的疆土,过程也将更为容易。


    所以王处直向大国君主巴结示好,也会更为主动勤快。朱温来了,他斥重金犒劳;后来又转而归附于晋,王处直频频遣使上贡,更是殷勤。然而这一切的前提,也是因为北平国定州,与晋国太原之间,尚还有赵国王都镇州真定这么个缓冲区域……


    而北平国这一方割据政权从建立到消亡的过程,李天衢当然也十分清楚。他知道本来王处直虽然对李存勖俯首称臣,然而直至张文礼弑主篡位,再到李存勖决议出兵打下镇州之时,王处直对晋国臣服的心态立刻转变。毕竟按史载轨迹,他便曾在定州对麾下臣僚有言道:

    “镇,定之蔽也,文礼虽有罪,然镇亡定不独存。”……


    如今北平国国都王宫,则是在唐朝高祖皇帝李渊武德年间所设的定州大总管府基础上而扩建的。安熹城殿宇之中,王处直便是长叹一声,随即忧心忡忡的说道:

    “本来还以为能借晋国之势,起码让魏朝有所忌惮……我定州西面再无屏障……而只要中间还夹着个赵国,孤的北平国便尚还能保得住。可如今看来,如若晋王再取镇州……定州安熹,近在眼前,摆在眼前的肉,或早或晚,只怕他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如今年纪尚还未过五旬,可是王处直已是两鬓斑白,面庞消瘦。本来义武军的声势,也赶不上昔年成德、魏博、卢龙等大镇。所以自从王处直统掌藩镇以来,也甚是谨小慎微,深知要抵御一方强敌,也务必须投靠另外一方强大势力的道理……


    可是王处直虽然自问对晋国已是十分顺服,但是心中却一直抱有种河东李家,终究会推翻他下台的戒备心思。


    毕竟王处直自知他的兄长王处存,才是晋国李氏的亲密战友……想当年李克用与赫连铎、李匡威、孟方立等几方势力敌对,王处存带领忠武军仍坚定的站在河东军一方阵营。即便后来唐昭宗下旨集结几路大军征讨河东,王处存做为扶唐派的藩镇节度,仍是拒不奉诏,虽然没有发兵援助河东与朝廷军旅交手,但也算是为李克用摇旗呐喊……当年要说与河东军关系最为紧密的藩镇,也非忠武军莫属。


    可是直到他兄长王处存病逝之后,义武军当初仍是以倾镇之力支援河东,结果却被朱温的梁军杀得大败亏输……王处直自知他可是趁机煽动兵变,驱逐自己的亲侄子王郜被迫出走,旋即便带领义武军背离盟友李克用,转而倒向梁国……这才争取到朱温下诏册封他为北平王,而做了一国之主。


    王处直当初也庆幸自己没有把事做绝,任由他侄儿王郜逃至太原,而得李克用庇护。所以李天衢大败朱温,迫使梁国势力退出河朔地界之后,他再度臣服于晋军,彼此还有回旋的余地;而更让王处直庆幸的是,自己那侄子王郜几年前(公元904年)便已病逝于晋阳,否则就以晋国先王李克用那脾气,保不准会一脚把他踹下王位,再还于王郜做北平国之主……


    但是毕竟当初曾背叛过晋国,王处直自知与河东李家现在虽然表面和睦,其实心中也有解不开的疙瘩……如今晋王李存勖锐气方张,势必要与魏朝角逐争霸,他若取了赵国全境疆土,再要往向东扩张而一统河朔的话……王处直心想到了那时,他这个北平国主可就显得有些碍眼了。


    所以不止是张文礼弑杀王镕,企图夺取赵国王位,而后引得李存勖当机立断,决议立刻出兵吞并赵国全境……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带着北平国国主王处直,也已提前了许多年便生出脱离晋国的心思了。


    可是包括王处直在内,殿内诸人一时间都陷入进沉默当中。毕竟晋国有机会吞并赵国,以北平国君臣的立场,他们没有理由,更没有实力去干涉……再反过来投靠魏朝,而让晋国有所忌惮?王处直思虑一番,不由得又摇了摇头,口中还喃喃说道:


    “魏帝这些年来开疆拓土,亦是野心勃勃,孤若反复无常再去向他称臣,只怕是刚出了狼窝,却又要主动往虎穴里钻……何况孤如果背晋投魏,这不是反而给了晋国兴师问罪的名义?就算一时得魏朝庇护,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明面上又不能开罪了晋王,可是长此以往,我北平国终究难保……唉,这坐以待毙的滋味,也当真不好受啊……”


    然而正当王处直,乃至他麾下几员近臣一筹莫展之际,忽的却有一人出言道:

    “父王,儿臣倒有一计,如若事成,则能一举扭转北平受制于晋的局面……”


    王处直闻言双眼一亮,他连忙循声望去,就见自己的儿子王郁站出身来。


    当初能得以与河东李家缓和关系,王处直也深知是因为当年自己这个子嗣,曾阴差阳错的与侄儿王郜一并逃至太原,而晋国先主李克用见王郁生得一表人才,不但没有把义武军背晋投梁的火气发在他身上,反而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其为妻,这倒让王郁做了方今晋王李存勖的舅哥……


    可是王郁虽然是晋国外戚,自从他返回北平国之后,王处直却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力主应该脱离晋国的掌控,也不知他即便被李克用收为女婿,可是先前在太原是否也曾受过不少窝囊气……之前北平国也根本没有实力与晋国划清界线,但今时不比往日,王处直眼见王郁出言谏策,也连忙问道:


    “吾儿又有何良策,可让我北平国摆脱如今处处受制于人,又难以扭转逐步被魏、晋那等大国逐步吞并的困局!?”


    “的确魏、晋两国,乃是方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势力。偏偏我北平国夹在其中,朝不保夕,只怕或早或晚也要被魏、晋任意一方吞并,偏偏仅以我北平国军力,也无法与那等大朝抗衡……可是如今趁势而起,扫荡诸方敌手而脱颖而出的当世雄主,也不只有魏帝、晋王两个……”


    连同王处直在内,在场众人听了一时不解,也都不知王郁指出的当世雄主还能是哪个。


    吴国杨隆演那等乳臭未干的小儿排除在外,而其他什么蜀帝王建、楚王马殷、吴越王钱镠、闽王王审知……即便那些君主或曾打下一片江山,或在当地甚有贤名,可是论国力哪个又能与魏帝李天衢、晋王李存勖相提并论?就算他们有那实力,这天南海北的,临近燕云北地的北平国,其它哪方政权又有能力出手干涉?


    然而王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继而又道:

    “父王,除了中土诸国,塞北契丹,不是还有个耶律阿保机么?”


  第672章 就算你拿下赵国,兵灾战祸,却在后头


    听王郁提及契丹耶律阿保机这个名头,殿内北平国君臣恍然大悟,其中有人也难免面露迟疑之色,暗想这却不是要引外族势力进入中土?即便我北平国要自保,可是如此只怕与引狼入室,也没什么分别吧……


    不过在场众人,也都很清楚王郁为什么提议请求契丹南下,而做为北平国的靠山……因为根据近期传来的消息,如今耶律阿保机已经正式继任契丹诸部可汗的位置,甚至由群臣尊称为天皇帝,妻室述律平为地皇后,并正式接受百官以及北地诸方势力使节朝贺,并设置惕隐等官职,已经形如自建一国了。


    即便现在契丹内部仍有旧派的势力,可是耶律阿保机既然称帝,他明显也是要彻底改变以往契丹诸部联盟的可汗制,而尽可能加强那支民族的向心力……再加上这些年来,契丹陆续征服小黄室韦,越兀、兀古、奚族、女真……等北地诸族,实力更为壮大。而如若阿保机南顾中原,就算是魏、晋那等大国,也势必要面临严重的军事威胁……


    而王处直听他儿子王郁谏言说罢,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却又不禁迟疑道:


    “可是……当年卢龙军刘守光发动兵变,篡位囚父,又与他兄弟刘守文反目厮杀。而刘守光不敌,也曾请阿保机派遣契丹骑兵南下支援,随后他们两兄弟争相示好,偏偏魏帝、晋王联合出兵,不但灭了燕国,也震慑得契丹众部知难而退,而不敢南顾……就算孤遣使向契丹求援,阿保机又是否会忌惮魏、晋这等大国声势,而不愿成为我国的倚仗?”


    王郁听了,连忙又上前两步,继续劝诱道: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也。毕竟当初梁国未灭,晋国先主与魏帝联手对抗朱温,自然会相互策应。而晋国又与卢龙军刘仁恭亦有深仇大恨,燕国又曾与魏朝交战,是以那两大国趁势联手灭燕,而契丹不愿同时与魏、晋为敌,也只得撤军返回。


    可如今晋王不甘屈居人后,如今与魏朝也可说是剑拔弩张,如若稍有摩擦,两国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而孩儿当初与晋国时,也曾与契丹几支部族首领来往亲近,也正有门路向国主阿保机请援。


    如若契丹引兵南顾,肯为我北平国倚仗,则与魏、晋两国成三足鼎立之势。儿臣以为,也唯有如此,方能让魏帝与晋王有所忌惮。若是打算吞并我北平,便要招惹方今强盛的契丹……而他们两方又对持相抗,又怎会枉自招惹强敌?”


    自己儿子这番言语,王处直还真听进去了。确实正如王郁所言,如果北平国仍旧延续夹在魏朝与晋国之间的处境,被吞并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大,然而引入第三方强大的势力,也是打破如今这等局面的唯一手段……踌躇一阵过后,王处直遂又问道:

    “确实正如吾儿所言,我北平国为图自保,也只得倚仗外力……只是出使契丹,毕竟事关重大,要促成国主耶律阿保机肯为我国倚仗这等大事……”


    “父王!既是儿臣谏言外联契丹,出使北地,孩儿也是责无旁贷。还望父王许以重任,儿臣也必当说服契丹国主,以保我王家基业!”


    见自己这个儿子又疾声请命,王处直微微颔首,当他再把眼望向王郁时,眼中也多了几分期许之色:

    “吾儿忠孝,为父便命你出使契丹。你当然也知道,保住北平国社稷,便是维护我王家的基业,自须父子同心协力才是……”


    王郁闻言大喜过望,又连忙连声表态必定不会辜负父王的信任。毕竟他当年被挟裹着曾投至晋国太原之际,正值自己的父亲转而臣服于朱温,所以明明是父子,双方当初长久以来却处于敌对的立场……即便后来北平国又向晋国称臣,王郁得以重返故地,但是不仅与北平国臣僚的关系显得有些生疏,就连与自己的父亲相处,先前也不免有些生分……


    所以王郁才屡屡向他父亲提议等候机会,需要摆脱对晋国的附庸关系,以证明自己不只是晋国先主的女婿,他更是北平国宗室王家的种……也唯有如此,才能确保以后这一方割据政权的君王位子,能够由他王郁来继承。如今通过力谏外联契丹,而使得父王更加重视自己,这也是王郁要迫切达成的目的。


    毕竟王郁还很清楚,北平国的嗣君候选人,可还有自己父亲先前更为信任,只是眼下统领军旅巡视易州,而未曾参赴这次军议的义子王都……


    ……


    晋国杀向赵国国都真定城的先头军旅,已经抵至城下开始准备攻城。而死守城郭的张文礼一方,自然也组织起部众要全力抵抗;

    而奉晋王旨意,赶赴赵州要招抚符习、周式等赵国文臣武将的郭崇韬,也已抵达目的地,开始进行游说事宜;

    而北平国主王处直,也派出他的子嗣周郁出使北地,意图引来契丹巩固他的王位之时……由张文礼派出的使者,也终于抵达汴京,请求觐见魏帝,意图扭曲事实,而向李天衢禀明赵王意欲被魏,是以由张文礼发动兵变,而掌控赵国都城的这一消息……


    然而汴京内朝大殿当中,李天衢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伏在地的赵国叛军使者,他的嘴角上也始终挂着一抹冷冽的笑意。张文礼那厮,又怎么可能是为了向我尽忠,这才篡权夺位的?就算能瞒得过旁人,可是我又怎会不知你又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张文礼既然已发动兵变事成,这也就意味着赵王王镕,连同他赵家宗室族亲,宫中嫔妃、侍女、内侍……恐怕也尽被张文礼指使叛军残忍杀害了吧?

    李天衢随即又想到,即便自己能够预测到只要张文礼在赵国朝堂,他早晚也将干出弑君篡位这等事来,可是即便他之所以能够弑杀赵王得手,过程几乎也与史载的轨迹如出一辙,但也无法准确的预料到他谋反的具体时间……所以己方势力针对这桩兵变再做出反应,只怕注定要迟于同赵国更为邻近的晋国。


    那么晋王李存勖那边,又会如何行动?


    李天衢心中思忖,即便如果我是李存勖,也必定会试图抢在我魏朝前面,而意图尽快攻占赵国全境。毕竟他以助赵王平叛的名义出兵,也是师出有名……而晋国又占着地利的优势,这次也极有可能要阻截我军通往赵国都城真定的道路……


    即便我先前也曾设想如果轻取赵国治下疆土,可是也只是倚仗对于史载事迹的了解。然而世事无常,天下的好事终究不能让我一人占了……而如果晋军顺利的控制住通往赵国各处州府的道路,不肯让我军通行。倘若要强行北上,那么恐怕也就意味着,我朝与晋国之间的战争,便要就此打响了……


    可是就算李存勖得偿所愿,占据了赵国全境……对他晋国而言,恐怕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寻思一番过后,李天衢大致也想清楚了下一步又当如何,他遂高声言道:

    “传殿前司龙骧右军统军高行周,速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