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南唐开国皇帝,徐家受气的养子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5 18:36      字数:11916
    被徐温唤作知诰的那人,虽然看上去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可也已是身长七尺,生得方额隆准,貌相也十分英武。


    而他并非是徐温的亲生子嗣,原姓李,出身微贱,自幼颠沛流离。因当时战乱亲生父亲不知所踪,遂为伯父带至濠州。而当时杨行密以救援淮南节度使高骈的名义,曾一时打下濠州之际,本来将其收为养子。


    当时的杨行密,对这个少年十分看重,也曾发出“诸将子皆不及也”的感慨,却引起他亲生长子杨渥的嫉恨……不能为膝下诸子所容,杨行密也只得把这个少年交托于徐温抚养,并改名徐知诰。


    李天衢自然也知道这徐知诰在正史线中的另外一个身份,按原本的轨迹,他将改回本姓为李昪,随后更是逼迫杨氏吴国的末主禅让退位,而做了南唐的开国皇帝。而后世被誉为千古词帝的悲催后主李煜,也正是这徐知诰的亲孙子。


    而听得徐温点名询问,方才先是被自己的老子骂得狗血淋头的徐知训,也立刻投射过去仇视的目光……徐知诰略寻思一番,便以犹如洪钟的声调恭谨回复道:


    “父亲与张颢共谋除国主杨渥……本为自保,然而那张颢欲壑难填,已有篡位夺权的歹意,殊不知这也已惹犯众怒,吴国文臣武将即便一时受制,哪个又肯服他?


    孩儿以为,眼下固然不宜与张颢厮杀冲突,否则右牙军旅折损,也唯恐要有其他臣僚趁机要追究弑主的罪责。可是听父亲言语,方才与牙署庭院当中,张颢专横胁迫,甚至也要要挟父亲,这倒也易于让我徐家与他划清干系……”


    听徐知诰提议谏策,徐温双眼忽的一亮,他点了点头,立刻道:

    “说下去。”


    无论是在自己的义父徐温,还是打量过来的眼神十分不善的徐知训、徐知询这些义兄弟面前,徐知诰仍是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本来犯上弑主,虽然难免要遭臣僚非议。而吴王专横无道,戕害先主旧部,父亲与吴国功勋宿臣感同身受,按说也能体谅我徐家的苦衷……可张颢不止弑主,如今更要谋朝篡位,宣城之外,尚还有吴国宿将统兵镇守一方,又如何能容得他这等逆行?


    即便不与张颢公然决裂,父亲自可遣人联系各地先主旧将,就算有些事我徐家不得不为……可张颢这般做派,正可将弑君大罪尽推到他身上。而张颢眼下想必也正权衡思量着,要对杨家宗室子裔下手……待诸地宿将意欲兴兵勤王救援杨氏子裔时,父亲再举义旗宣称共讨逆臣张颢,如此不也完全洗脱了弑主的罪责?这对我徐家而言,反而更为有利……”


    徐知诰这番言语说完,显然徐温也甚感认同。毕竟自己这个养子非但天资聪颖,又因自己正妻李氏与其本是同姓的缘故关爱有加,而徐知诰侍奉徐温如父,但凡养父抱恙时他也是衣不解带的床前伺候……这也让徐温曾感慨着对他其它亲生子嗣有言“若论孝谨,你们加到一块都不及知诰”……


    只可惜知诰这孩儿,终究不是我的亲生骨肉……知训、知询眼下到底还不成器,秉性才干,倘若能赶上知诰的一半,我便也知足了……


    徐温心中怅然念着,思忖了良久,便又说道:


    “也正如知诰所言,也不枉为父对你的栽培……看来到底还是要隐忍一段时日,张颢急于求成,到底也只会与其他宿臣旧将结怨,这与杨渥那小儿又有何分别?即便先王的子嗣都不成器,可是我徐家还不可觊觎吴国王位,若要服众,还须等候时机把控大权,扶植杨氏子嗣坐上王位才是……”


    暂且议定如何应付张颢,而采取不声讨、不反对,然而亦不合作的态度,还是要尽快与吴国其他领兵在外的宿将取得联系。而先是共谋做下弑主这桩勾当,应付吴国臣僚,却又要为对付变卦翻脸的张颢而伤神的徐温感到精力憔悴,也须安寝稍歇。徐知诰则是为了以防万一,还要督管右牙军部众巡视守备府邸事宜。


    然而徐知诰刚走出厅堂,还未行数步,便听得他名义上的兄长徐知训厉声喝骂道:


    “彭奴!你给我站住!”


    彭奴是徐知诰尚还未被杨行密、徐温收养前的小名,而徐知训如此相称,显然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兄弟看待。


    当怒气冲冲的徐知训奔到徐知诰面前,便立刻劈头盖脸的恨声骂道:


    “谁给你这厮的胆子,在阿爹面前夸能显会,这是要把我与知询给比下去,以为便能讨得阿爹欢心!?”


    情知这个所谓的兄长,方才挨了一通臭骂无处宣泄,而他这个义子却被夸赞,便要把一肚子火都发泄过来……徐知诰却仍是一副驯良顺从的模样,而当即辩解道:


    “兄长何出此言?毕竟父亲垂询,我也只得表述心中所想,而为我徐家的前程设想……”


    “兄长?父亲?我徐家?我呸!”


    然而徐知诰话才刚开头,便被徐知训粗暴的打断了。而徐知训更是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再一下……用力的点着徐知诰的胸膛,又恶狠狠的说道:


    “说好听,你也不过是螟蛉之子,说不好听的,你只是被阿爹收养的奴仆罢了,也配自称是徐家的人!?方才听你一口一个徐家,便撩拨得我心头火起。想想你的出身,也不过是一介落拓浪荡的微末贱汉,也不知先王是如何作想的,收容了你这厮,还又交托于阿爹照养,可恨这些年来,我也不得不与你这个碍眼货时常相见!

    今日也不妨与你明言,吴国江山社稷,是阿爹追随先主打下来的。可先王杨氏,留下的不过都是些败家子嗣,既然张颢那老狗又是操之过急,想来要招致其他宿将征讨……吴国的王位,轮也改轮到我徐家来做!

    但是这与你也没什么干系,倘若阿爹能继位称王……吴国嗣君的位子,也只能由我这个长子来坐!你如若当年不曾被我徐家收养,也不过是个贱民蝼蚁,我也只会把你当做脚底的泥!休要以为在阿爹面前装恭谦孝敬,便有机会觊觎高位,如若惹得我不快,阿爹即便能保你一时,却也庇护不了你一世!”


    徐知训厉声喝骂,吐沫星子都喷得徐知诰满脸都是。然而被羞辱到了这个份上,徐知诰仍是不敢发作,还连连低头谢罪,并直言道:

    “父亲……义父待我有养育栽培大恩,也正如义兄所言,当年卑下若不是为义父收养,正值兵荒马乱的乱世凶年,不过一介出身卑微的流民,只怕不是要饿死,便是为乱兵所杀……此等大恩,深过沧海,卑下如今得以官禄加身,只打算为徐家做牛做马,以报答义父……徐家厚恩!

    卑下如今愿为义父鞍前马后,以后当然也愿意为义兄执鞭坠镫。也从来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今日疏失惹得义兄不快,也唯有乞请恕罪!”


    发了好大一通火,又见徐知诰一如既往,仍是这副恭顺的态度,徐知训这才稍感解气。他似乎也已是忘了,自己的老子徐温本来是贩私盐、干强盗的营生起家……遂又冷哼了一声,对徐知诰仍是厉声训斥道:

    “这便是了,莫要忘了你本来草民贱汉的身份,却撞大运为我徐家贵胄公卿所收养。以后乖乖的听我号令行事。毕竟我才是阿爹的亲生骨肉,否则再要惹得我不快……早晚要让你不得好死!”


  第656章 杨行密的旧部,不是只有你这一个权臣


    先是被徐知训羞辱痛骂一番,而徐温膝下次子徐知询从徐知诰身边经过时,也已极为轻蔑的眼神上下大量一番,又不屑的嘁了一声,旋即也扬长而去了。


    而徐知诰垂首肃立,直到那两个所谓的兄弟走得远了,才慢慢的抬起头来。一抹狠戾凶芒,也在他的眼中稍显既逝。


    义父徐温膝下亲生的长子徐知训、次子徐知询,平素骄奢淫逸、飞扬跋扈惯了。而当他们声色犬马、花天酒地的时候。徐知诰早早的便如徐氏府邸中的管家一般,徐府内上下大小事务皆由他过问。起码徐温倒对他这个养子十分看重,本来过些时日,还打算调任徐知诰至地方上多谢历练,再凭资历功绩转调升迁。


    可是徐知诰也很清楚,他再是对徐温尽忠尽孝,但是自己毕竟不是义父的亲生骨肉……而徐温虽然待他十分重用,现在已能看出是有意栽培他好生辅佐其长子徐知训。徐家的基业,也只会由那个把他当成家奴的义兄继承。


    不止是为徐温收为义子之后,当年最早被先王杨行密收养,他这个外人若是表现的太过优秀,那个时候,杨行密的长子杨渥更是恨不得要杀他泄愤……


    即便先有朱温叱骂膝下诸子为豚犬,而意欲传位于义子朱友文;后有周太祖郭威亲子尽为汉隐帝所杀,是以传位于义子柴荣……唐末五代时节虽然一方君主、公卿重臣多好收养儿义子,亲生的子嗣当中若有的选,也不会轮到养子来继承家业。


    所以徐知诰只能逆来顺受,毕竟自己以后的身家性命,只能掌控在徐温的长子徐知训手中……不过他发现自己无论表现的如何卑微,终究无法打消徐知训、徐知询这些义兄弟对他的猜忌于恨意,这也使得徐知诰心中忽的又萌生出一个念头,他眼中也忽的迸出一股决绝的利芒:


    吴王杨渥,亦是先王亲生的长子,是以吴国君王的位子,到底要由他来做……可是那杨渥狂妄自大,最终作法自毙,而为义父与张颢合谋杀死……以徐知训的秉性与才干,如若不是义父的血亲骨肉,以后徐家的基业,他也根本不配继承……


    即便机会渺茫,如若我能有继承义父家业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把握住。否则即便如今身着锦袍,再是为义父竭力尽孝,在徐知训、徐知询这些纨绔子看来,我也仍不过是被他徐家收养的狗罢了!


    ……


    直到李天衢御驾班师返至汴京,吴国甚至还没有完成君王交接更迭。弑主的张颢不但要挟吴国文武臣子,还派兵软禁住了杨家宗室,目前他算是以吴国代理君主自居,不过在世人看来,当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篡权逆臣。


    “按说那张颢估量形势,也不该如此急躁。看来一旦有了不臣之心,不但愈发得寸进尺,也让人容易冲昏了头脑……张颢又遣使招抚戎卫各处藩镇、州府的吴军将帅,可就算他弑杀杨渥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却又幽禁杨行密的其他子嗣,欲篡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吴国其余手中尚还握有兵权的将领,哪个还肯服他?”


    回到了汴京内朝当中,只稍作歇息整顿,在御书房内,李天衢听内侍胥吏禀说南面吴国混乱时局的事态进展,便也不住冷笑着说道。


    按说南吴开国之主杨行密麾下,李神福、袁袭、田頵、刘存、台濛……等当初追随他打江山的将才谋臣,虽然因病逝、背叛、战死等因由已经折损了一批,可是尚还有刘威、陶雅、李遇、李简等吴国宿将统掌一方军旅。


    按正史线,即便有严可求出谋划策的徐温斗倒了张颢,可是诸如刘威、陶雅等宿将也都不服由徐温把持朝政。毕竟追随杨行密打江山的“三十六英雄”当中,徐温无论名声还是功绩,都是最微末的一个。当年的小老弟,反而要骑在头顶发号施令,他们也当然不会顺服。


    可是史载中的徐温有严可求辅佐,杀了其中揭穿他也曾参与行刺吴王杨渥逆行的李遇全家,震慑得其余功勋宿将只得顺服,便迅速稳定住了吴国内部局势……也是因为徐温已经拥立杨渥之弟杨隆演为主,并且已经控制住了吴国权力中枢;

    可如今的张颢急于求成,软禁先王子裔,要挟朝中臣僚,做法太过简单粗暴。还以国主的姿态告知治下各处吴军将领……那么如刘威、陶雅、李遇这些杨行密的心腹宿臣,又会作何反应?


    更何况,除了最早追随杨行密的老资历,方今官居信州剌史,在军中向来以作战不惜命而著称的悍将周本,对吴国杨家更是忠心耿耿。


    针对吴国的局势,李天衢这边方才授意麾下臣僚尽管看戏,因为想必吴国内部时局也只会愈发的动荡混乱……周本就已经统领七千兵马,喊出救援先王宗室,诛杀篡权逆贼的口号,便气势汹汹的杀往宁国军治所宣州。


    而周本镇守的信州,本来距离宣州中间也才隔了歙州一处州府……眼下偏偏官居歙州刺史的,也是杨行密的同乡,而位列“三十六英雄”当中的陶雅。他本来还尚在观望局势,结果就见气冲冲的周本主动寻来,一打照面便逼问即便杨渥小儿可恨,无故打压迫害我等,但如今张颢那贼子非但弑杀国君,更是挟制先王子嗣,这分明是要篡位自立。你身为先王心腹,也理当尽快出兵定乱,这还等个什么?

    被周本义正言辞的催促一番,陶雅也只得立刻响应。双方兵马合计一万八千人,不出旬日的功夫,便杀至宣州南隅的旌德县地界。


    而与此同时,由于东面常州复为吴越国所攻占,便转而调至饶州的吴国另一员宿将李遇,也已统领所部兵马自治所鄱阳启程,同样打出平定叛乱、诛杀贼臣的旗号,北上经过景德镇,进入池州地界,不出许久时日,也将抵至东面接邻的宣州治下……


    张颢虽然也是很早便追随先主杨行密效力的吴国旧臣,可是若论行军打仗的本事,他也必然比不上周本、陶雅、李遇这些经历无数杀阵,屡立实打实战功的功勋宿将。而且由他掌控的左牙军部众,大多还要用于看押软禁吴国宗室、文武臣子。


    而其它戎卫宣州的吴军,本来也不是张颢的嫡系军旅,如今就算没有几路兵马前来征讨,便也已有要哗变的可能……又怎么可能为张颢卖命死战?所以周本、陶雅、李遇各自统领所部军旅,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很快便将杀至宁国军藩镇治所,更是眼下吴国国都的宣州宣城之下。


    与此同时,本来与张颢合谋诛杀吴王杨渥,目前却尚处于对持之势的徐温,也立刻宣称与周本、陶雅、李遇几路统军将领联合,为保先王宗室,而势必要尽快诛杀弑君篡权的乱臣贼子……


  第657章 无论时局如何演变,作死的人,必定要死

    宣城南侧城门,虽然仍有喧嚣声不绝于耳。可是城门大开,一队队相继从外地杀来的吴军兵卒,也已涌入宣城城内。


    本来与张颢处于同一阵营的徐温,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宣布要联合其余宿将联合讨逆,仿佛先前合谋行刺吴王杨渥就与他没有半点干系……然而同样戎卫吴国国都的右牙军部众反目决裂,打开城门,任凭周本、陶雅、李遇几路吴军杀入宣城……短于用兵的张颢麾下军旅,也根本无力阻拦。


    即便仍有些左牙军兵卒下意识的试图抵抗,然而宣城南门一隅,有数十军校兵卒便如同见了鬼一般,骇得连连后退。他们畏惧的,不但是那些已经冲入城中的步卒,更是面前那个让他们闻名色变的吴军虎将。


    吴国大将周本,手持厚背砍刀,一步步的向面前那些左牙兵卒迫近,他面色狰狞,眸子中早已透出浓烈的杀机,眉宇间满是恚怒之色,更如一头随时会暴起噬人的野兽。


    而周本面庞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让人打眼一瞧,只怕晚上都要做噩梦……张颢麾下牙兵,也都知道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吴军虎将,可曾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数遭,伤口遍体,身无完肌,便拿烧红的烙铁烫治创口,谈笑风生,再继续操家伙砍人……按后世流行的言语形容,就是个活生生的“狼灭”……


    几路征讨军旅来得快,同谋徐温翻脸的也快,宣城城门沦陷的更快……又撞见周本这员虎将,哪个还敢上前与其玩命?

    忽的周本双目凶芒暴涨,便嗔目厉声吼道:


    “尔等还要追随张颢那逆臣贼子助纣为虐?老子要救先王骨血,不耐烦久耗下去!不立刻放下兵刃,听候发落,皆杀无赦!!”


    周本嘶声怒吼,那般势威当真犹如山中虎啸,也当即震慑得面前那干兵卒立刻抛下手中兵械,乖乖的伏在地上。当周邺、周祚二子,又率领着诸队兵卒从身边疾窜而过,周本又扬起砍刀,并高声喝令道:

    “儿郎们,速速随我撞入王宫,救宗室、杀国贼!”


    而在宣城城内另一侧,自街坊间蜂拥而至的近千吴军将士,也将一拨戎卫城郭的军卒团团围住,他们厉声嘶吼着,挥舞手中钢刀长枪,喝令面前那干本是同僚的守军速速弃械听凭发落。


    陷于重重围困中的,还有当初按张颢旨意,亲手诛杀吴王杨渥的左牙军将纪祥,脸上却全无当初弑君时那般狰狞的狠劲,此刻他脸色苍白、目光散乱,脸上一片血污,而在他身边那些兵卒,则俱是抖如筛糠、心胆俱寒……


    这……与张指挥使所承诺的,也相差太大了些……他说吴王残暴无道,如不预先动手,毕竟杨渥那小儿是吴国国主,我等早晚也要死在他手,可是……张指挥使承诺由他代替杨家,坐上吴国王位,也必然会赏于我高官厚禄……可是还没盼来赏赐,倒是这几路镇守别处州府的兵马,却已杀入城中……


    纪祥心中绝望的念着,毕竟他是有勇无谋之辈。哪怕是刺杀自己所效力的君王,张颢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可是纪祥却没有料到,他所信任的主子自从弑君得手之后,便已彻底错判了形势……


    而层层包围过来的讨伐兵马当中,忽的有一员将领策马行出阵列……当年杨行密麾下旧臣宿将,被赞誉为善用兵、有惠政,而武能出征建功,文能宽厚治民的儒将陶雅,由他统领的吴军部众,战力很明显便足以压制住纪祥麾下的左牙军。


    陶雅凝视纪祥片刻,忽的叹了口气,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些事,本来不便明言……先王长子,却仇视我等功勋宿臣,而由他为吴国之主,吾辈旧臣,的确也是寝食不安……所以张颢、徐温做的勾当,我也能够理解个中因由,本来也并没打算出兵征讨。


    可是张颢其人,在追随先主打江山的旧臣当中,却不过是泛泛之辈。但他非但弑主、更要篡位,只怕也已有歹意,要对先主其他子嗣下手……之前的事,我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张颢还意欲篡权僭位做吴国之主,那么我等也就无法再坐视不理了……”


    纪祥闻言,不由的惨笑了一声,他也很清楚吴王杨渥,毕竟是他亲手杀的……更何况自己又是张颢党羽心腹的身份,其他吴国将领前来征讨清算,也决计不会饶过他的性命……


    左右都是个死,纪祥遂大吼了一声,擎起手中钢刀,便朝着陶雅疾冲而去!


    而陶雅神情平静,就淡然注视着纪祥已是狗急跳墙,并持刃朝着这边杀来……可是也不必劳烦他出手,身后大批兵卒,立刻涌杀上前,诸般兵刃,便一并朝着纪祥身上招呼过去!


    寒芒卷落间,便听得“噗!”、“噗!”、“噗!”……利刃切割血肉的闷响声连绵不绝。没一会的功夫,纪祥便如血葫芦也似,身上多处数不清的创口,而颓然瘫倒在了地上。大口的污血从他嘴中喷出,很快便濡红了地面……而纪祥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之后,他的眸子渐渐的黯淡了下来,直至生命的活力彻底从眼中消逝……


    而几路吴军,既然已经杀入宣城,如今张颢的府邸,自然也早已是鸡飞狗跳。


    如闻晴天霹雳的张颢呆立在厅堂当中,即便身边有亲信急声请示,他脑内却已是一片空白……而据传报称,徐温竟然分遣右牙军打开城门,迎几路征讨军旅杀入宣城,张颢脸上蓦的戾气满布,眼中也满是怨毒的恨意。


    张颢本来以为,虽然与徐温出现争执,可是先前毕竟合谋弑主。那徐温便当真就能确定,前来兴师问罪的吴国宿将,就不会连带着他一锅端清算了?

    不久前,张颢还寻思着徐温留在宣城碍眼,暂时却又不宜动他,虽仗着自己的势力稍胜一筹,便曾明里暗里的胁迫徐温转任至其它州府任职。


    而徐温那边,按如今的轨迹却没有严可求给他出谋划策,也就没有人会力谏如果要斗倒张颢,进而掌控吴国大权,哪怕耽着些凶险,也必须要留在权力中枢。否则到外地任职,以徐温既曾弑君,又远离国都的处境,只怕要被张颢个死死压制住。


    而徐温的义儿徐知诰再是才智过人,现在毕竟年少识浅,不比严可求那等级别的谋士高瞻远瞩,往往能走一步、算三步……所以本来徐温心想远离宣城,反而也能脱离与张颢僵持对抗的局面,那么自己的处境,反而会更加安稳。


    所以徐温先前还真就打算按张颢的意思,调任至外地,再按徐知诰的计策,联系其他吴国宿将表态:

    吴王杨渥,就算是我与张颢合谋杀的,但是为什么要动手,大家同为先王心腹,这其中因由应该都能感同身受……可是要篡位称王的,与我可没有关系,这也完全因由是张颢要骑到你们头上,我与他划清界线,咱们再联合起来讨伐那个乱臣贼子。


    然而无论是谁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快。由于没有严可求的出面使计,张颢只会粗暴的挟持朝臣,软禁杨家宗室,也并没有拥立先主杨行密其他的子嗣为国君。这反而引得周本、李遇等开国功勋兴兵前来讨伐,而尚还未转任至外地的徐温见状,这也就没法走了,务必立刻表态与张颢决裂……


    所以即便如今时局演变,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可是张颢自从杀害杨渥之后,终究被权力欲冲昏了头脑,便迫不及待的要做吴国之主……无论是正史线,还是眼下这般形势,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注定是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