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你取卢龙军,我取横海军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5 18:36      字数:7716
    晋王李克用,与契丹诸帐于越耶律阿保机在云州会晤的消息,也传到了汴京这边。就算听闻他们双方名义上便如史载轨迹那般,已结成义兄弟,而且李天衢也并不知晓云州会晤的细节,不过他大概都能猜得到李克用与阿保机相处的过程,必然算不上融洽愉快。


    因为走正史线的话,李克用、耶律阿保机会盟之后,未过多久,契丹便立刻与晋国翻脸,而投到了朱温一方阵营。


    本来李克用要与阿保机结盟,为的是联合契丹共同讨伐朱温、刘仁恭。然而他以缯金数万交换战马与牲畜,实则阿保机也没有更大的便宜可占。什么名分上的义兄弟,到底还是利字当头,而且阿保机当着李克用的面自认做弟弟,估计心里面也憋着一团火。所以契丹断然背盟,也开始纵兵袭掠晋国北地边疆……


    故而李克用生平三大恨,除了朱温、刘仁恭这两个死仇,实则还有他耶律阿保机。


    然而如今却是因为燕国刘守光、刘守文内斗的战事出现了变数,李克用约见阿保机,比起原本的时间线也要早了几年。


    而晋王这个时候的动机,不但要趁机向刘仁恭复仇,更要将契丹人从燕国境内轰走……李天衢心说自己与李克用也算是老交情了,他估计也是以一副夹枪带棒,责令使唤的做派让阿保机放弃向南扩张的机会。人家以后好歹也将会是辽朝的开国皇帝,心气当然也高,结果大老远去了,却被李克用当小弟使唤,就算当面不发作,心里憋着的那团火早晚也要爆发开来……


    李克用与各方势力打交道到底还是太过强势了,换成他儿子李存勖接班之后,实则处理外交事务比他老子成熟理智了很多。打退契丹两次侵攻之后,毕竟李克用当初名分上曾和对方结拜为兄弟,李存勖遂称阿保机为叔父、其妻述律平为叔母,到底还是稳住了契丹一方势力,使得晋国没有长期处在南北夹攻的困境,而能集中精力对付梁国。


    然而阿保机终究要背盟,不但是因为他发现李克用的态度强硬,又太过强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则是,现在的他想必就已打算终结部落联盟制,转而建立起一个以契丹人为主体的帝国。那么阿保机将会迫切需求的,是来自于中原王朝的册封。


    所以本来老谋深算的朱温会遣使至契丹,诱惑阿保机放话称“朕今天下皆平,唯有太原未服,卿能长驱精甲,径至新庄,为我翦彼寇雠,与尔便行封册”……但是如今与晋国南边接壤的,却是名义上与李克用合作的大魏帝国,而且同样出兵威慑契丹骑众从燕国境内撤军。那么如今的耶律阿保机,也未必会很快便要与李克用翻脸。


    李天衢心想朱温如今退守长安,阿保机就算继承了汗位,并开始着手改制称帝之时,总不可能跑到关中地界去要求梁国的法理承认,那么要中原王朝的册封,到时你又能求谁?

    而契丹的兵马既已退出燕国地界,李克用那边很快便要有所动作,李天衢也很清楚,差不多是时候去处理刘守光、刘守文留下的烂摊子了。


    “卢龙军藩镇治下各处军州,朕不会去争。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也由得晋王去寻他们算账。可是卢龙军以南的横海军藩镇,当年则是由刘仁恭从卢彦威手中夺去的,也不算是晋国曾经掌控过的领土。


    如此晋国取卢龙、我朝取横海,想必晋王也挑不出理。毕竟燕国内乱,险些引契丹向南拓张,起不到抵御塞外诸族的作用,那么也就没有再留它的必要了……瓜分燕国领土,好处也总不能让晋国全占了……”


    御书房内,李天衢随即又对候旨的解青说道:

    “传旨告知王重师、刘知俊,尽可发兵攻取沧、景两处州府治下一应县坊。如今燕国因刘守光、刘守文内斗早已元气大伤,卢龙军刘守光那边,自有晋国前去共讨,淄青军要对付当初的手下败将刘守文,如今要兼吞横海军,想必也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横海军治所沧州清池,嘱咐王重师与刘知俊留它到最后攻打,也不必发兵围困,就算是放刘守文出城,他请不来救兵,又能往哪里逃去?比起落到晋王手里,刘守文也应该清楚,尽早降从,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如此一来,魏帝李天衢、晋王李克用都磨刀霍霍的,派兵杀往因内斗国力正处于最衰弱时期的燕国。


    当年王重师、刘知俊统领的这一路牙军便曾以少胜多杀溃刘守文所统领的定霸都大军,在横海军地界横行无忌。如今则是以占据城郭为目的,如今更是实力受损的本地牙兵更无力抵抗。


    沧、景二州除了治所清池以下,淄青军所过之处,诸地县坊几乎望风归降,战事过程也甚是顺利。而李天衢之所以嘱咐王重师、刘知俊不必直捣横海军中枢所在沧州清池,且莫要围城猛攻,也是出于另外一层顾虑。


    横海军节度使刘守文,乃至他麾下牙将孙鹤所统领的残部牙军固然不堪一战。但是真要把他们逼急了,也着实还能死守一段时日,而清池城毕竟是横海军治所所在,城防体系相对更为坚固。


    李天衢知道届时清池孤城一座,完全陷入己方势力当中,那么将守军彻底封死慢慢攻打,早晚也会又城破的一日,但倘若如此部署,横海军残部还有可能会把事做得更绝。


    毕竟刘守文手下,应该还有横海军节度判官吕兖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燕国刘守光、刘守文之间的内斗按着原本的轨迹走……刘守文在阵前被悍将元行钦生擒,契丹、吐谷浑数万军骑眼见雇佣他们前来助战的正主被擒,遂尽皆退去。刘守光临阵反杀,遂又集结卢龙军部众,立刻前去攻打横海军治所清池。


    刘守文之子刘延祚在牙将孙鹤的拥立下暂且继承节度使之位,苦苦抵一百多余天,直到城内粮尽,便是由那吕兖负责补充军需。至于他搜刮粮饷,让守城将士勉强填饱肚皮的手段……按《资治通鉴》、《新五代史》中所载:

    “城中食尽,民食堇泥,军士食人,驴马相噉騣尾。吕兖选男女羸弱者,饲以麴麫而烹之,以给军食,谓之宰杀务”、“兖等率城中饥民食以麴,号‘宰务’,日杀以饷军”……


    所以如果直接强行攻打横海军治所清池,按李天衢想来也很有可能只会得到一处死城。燕国治下百姓苦受刘仁恭、刘守光暴政压榨,已是十分凄惨了,若有其它方式吞并横海军全境,最好还是回避那种大概率会导致城内居民会被尽皆宰杀,而充当军粮的攻城方式。


    待解青领命去了后,李天衢坐在交椅上沉思着,他忽的长叹了一口气,又喃喃说道:


    “好歹刘守文未曾落在他兄弟手中,如今沧州清池城中,也不会因仓促扶持少主继位。而让孙鹤、吕兖之流全权主持城防事宜……也希望刘守文不会再有什么侥幸心思,而非要再死撑下去,拼到城内民尽粮绝的地步……”


  第446章 没实力、没援兵、没退路……还能怎么选?

    沧州治所,清池城牙署节堂当中。


    刘守文面色惨白,他瘫坐在帅椅之上,似乎三魂七魄已被抽走了大半。而横海军孙鹤、吕兖等牙将幕僚也都矗立在周围,苦着脸面面相觑,也都没有主意能够挽回局势。


    早先与刘守光相互攻伐处于颓势,横海军便已是伤亡惨重。而魏、晋两个大国在这个时候同时出手,所仰仗的帮手契丹部族军竟然也被威慑得北撤而去……而如今正在藩镇治下攻城掠地的,还是先前杀得他统掌的横海军大败亏输,只得龟缩不出的王重师、刘知俊所部魏国淄青军……


    这个死局,又如何能够化解?


    “节帅……景州弓高、安陵也都已失守,淄青军肆无忌惮侵占城郭,虽然尚还未曾对清池形成合围之势,可早晚也将兵临城下!若再不想出个对策,也不过是坐以待毙啊……”


    听麾下节度判官吕兖疾声说罢,刘守文惨笑一声,又失魂落魄的哀声道:


    “时局如此,我等还能如何?王重师、刘知俊不发兵围困清池城,也是算准了我军已是无路可逃……就算出城迎战,眼下藩镇内余部残兵败卒,又怎是淄青军的对手?”


    眼见刘守文仍是一副唉声叹气的窝囊相,吕兖狠狠咬了咬牙,他虽是文人,性情却十分偏激,也当即忿声言道:

    “古人云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微臣受节帅提携之恩,也必当以死报之!如今形势虽相险急,节帅更不可束手就擒。毕竟清池城高壕深、防事完备,趁着敌军尚不曾发兵合围,臣以为当调遣兵马发往四处镇坊村落,竭尽所能,搜刮军需粮秣。


    待淄青军挥兵来时,我军便死守城郭准备与其长久打熬下去。微臣与孙牙将督管城防事宜,倘若真有个闪失……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微臣便以死明节,以报答节帅提携恩情!”


    刘守文淡淡的乜了一眼满脸悲愤激昂之色的吕兖,又无力的摇了摇手。我知道你对我忠心,可是你就算死了,也不能迫退正要兼并横海军全境的敌国大军。真熬到了城池终究要沦陷的一日,下一个死的,不还会是我?

    “吕判官,按先前我燕国定霸都军制,强征各处民夫从戎者甚众,沧州清池周围县坊村落男丁稀疏,耕地多为荒芜……纵然再派兵去搜刮,又能得到多少粮草?


    何况别处县坊终究难免落入敌手,王重师、刘知俊无论会不会发兵围困清池,这里都会是孤城一座,这又要死守到什么时候?”


    “这……”


    吕兖听刘守文出言问道,也不住一时语噎。本来他正想着倘若死守不成,那就只得率领残部弃城逃亡之时……吕兖却又意识到纵然要逃,现在还能逃亡何处?


    横海军沧州东面是茫茫大海,北面卢龙军地界也有诸路晋军正在攻城略地,南面便是李天衢统掌的魏国疆土,而西面北平国王处直、赵国王镕,不但先前与燕国关系紧张,也尽是向晋、魏两国称臣的附属势力……


    刘守文见吕兖呆立在当场,又没了言语,他面如死灰,身子也如软泥一般,完全瘫在了帅椅上。


    本来惊闻自己的兄弟刘守光竟然发动兵变,囚禁了父亲刘仁恭,刘守文又惊又怒,实则心里也有几分窃喜。他虽然被委派至横海军担任节度使,但是不比二弟刘守光,还有三弟刘守奇那般能够随时陪在刘仁恭身边,关于燕国嗣君人选的变动有个风吹草动,刘守光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得知他老子的心思。


    何况先前便曾被王重师、刘知俊统掌的淄青军杀得丢盔卸甲,刘守文深知自己在他老子心目中的印象一落千丈……结果刘守光竟然赶出篡权囚禁父亲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自己倘若定乱平叛,那燕国王位,以后不还是非他莫属?


    然而慷慨陈词的誓师出兵讨伐,反而被刘守光挥军吊打之后,刘守文意识到自己当真没有自知之明,只得央求昔日燕国的边患契丹诸部出兵援手……却落得个与刘守光争相向外族示好,不断承诺开出更高的条件的窘境。


    然后契丹人走了,李天衢、李克用来了……以往横海军有难,卢龙军会来支援。可如今追随着刘守光发动兵变的卢龙牙军,都已是先前在战场厮杀过的死对头。


    而兴兵来犯的魏、晋两国俱是兵多将广,且多有精锐之师。如今缺兵断粮,几乎快沦为孤城一座,外无救兵、亦无逃路的绝境中。除了坐以待毙,刘守文真的不知还有什么后路可以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闷声不语的孙鹤忽然发话:


    “节帅,魏国大军本能挥军直取我横海军治所中枢,可是王重师、刘知俊却纵兵诸路攻取沧、景二州治下其余县坊,却并没有截断清池周围各处道路要隘。


    除了料定我军再无退路……恐怕魏帝也有可能是要一步步瓦解我军抵抗心思。只除治所清池一处,待占尽沧州与景州一应县坊之后,或许也会遣使来招抚节帅降从。”


    刘守文闻言登时心思一动,而在旁吕兖听了,脸上登时显露出愠色,并瞪视向孙鹤,忿声质问道:


    “孙牙将!你莫不是要劝从节帅投降?方今卢龙军遭受晋军猛攻,燕王生死未卜,而国主之位,也绝不能落到刘守光那逆臣贼子手中!节帅应为燕国嗣君,可倘若降服于魏国,这却不是要断送了燕国刘氏的基业!?”


    如今可是魏帝、晋王这两方雄主联合出兵要灭我燕国,又是趁着卢龙、横海二镇内斗的时候……节帅肯不肯降,恐怕燕国都注定要灭了,要么降从于魏帝,还有可能保住身家性命,要么为晋军所擒,而燕王与河东可是世仇,节帅处境不是更加凶险?这个理……你却还不明白么?


    孙鹤心中腹诽,他淡淡的乜了气鼓鼓的吕兖一样,随即便撇过头去,又面目表情的说道:


    “若是仍有侥幸延续节帅家世基业的可能,我等固然仍要抵抗下去……可前番讨伐囚禁燕王的贼子刘守光,我横海军苦不能胜,已是损失惨重。若无契丹助力,当时燕国便要由逆子篡位……


    如今更是魏、晋两大国同时挥军侵攻……我军实在难以抵敌,如此也理当为节帅的后路着想,吕判官若能想出退敌良策,我自当洗耳恭听。”


    “任由李天衢处置……也总比落到李克用手中更好……”


    正当孙鹤、吕兖二人又要争执之时。刘守文却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清的语调喃喃说着。随即他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孙鹤,先前一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着提不起半分气力,而这时候刘守文意识到也须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这时候他的眼中才似有几分活泛气:

    “孙牙将,你且遣人前往王重师、刘知俊那边军旅,便说我要与魏帝交涉,乞请能罢战些许时日。再劳烦你亲自赴汴京,以请示魏帝如何才肯退兵为名……一来争取些时日,观望父王所处的卢龙军那边战事如何,二来务必须探明魏帝心思……倘若我真的愿降,他当真便能善待我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