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李克用十三太保,就分我一个吧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5 18:36      字数:15604
    今番自义成军出兵,李天衢统领八千兵马,命葛从周、张归霸、安仁义、张归厚四将随同出战。王彦章、张归弁主持坐镇郑、滑二州,仍由霍存督管驻守牙军操练事宜。


    而做为李天衢的邻道藩镇,诸葛爽方面也已任命麾下大将李罕之为招讨副使,挥军往河南道宋州开拨,抵御秦宗权侵攻兵马,比李天衢点兵出发的时间早了七八日的光景。


    既然河阳、义成两处为邻道藩镇,李天衢进军的方向与李罕之所部兵马大致相同。招讨兵马进军宋州(后世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于西面、西南面也能与宣武军朱温、陈州赵犨遥相呼应,先图抵御秦宗权侵攻之势,进而谋求直捣秦宗权的老巢蔡州。


    不过非但李天衢,他揣摩集朱温、诸葛爽、赵犨等人心思,如今以彼此军力对比来看,想必联军各路将帅也很清楚,恐怕要一举铲除秦宗权这个祸害,这也很不现实。


    当李天衢一行军马出了滑州,过定陶、济阴,也快进入宋州地界之时,前方探马传来战报,禀说李罕之所统领的河阳藩镇牙军遭遇秦宗权小股反军,已厮杀过一阵小胜一场,如今趁着打扫战场之时,也正要安营扎寨整歇。


    毕竟仍是联合出战的友军,李天衢心说眼下也正是时候尝试实施先前的打算。遂传令麾下兵马加速前行,也正好去与河阳藩镇方面牙军会合。


    又行过大约二十余里的路程,李天衢望见前方散布的尸首大概被清理得干净,有军卒将残尸遗骸堆砌在一处,点起把火烧了事。也有些伤兵就地包扎歇息,空气中虽然仍能嗅到血腥味,但这次战事的规模不大,也根本用不着李天衢率兵协同出手,便已收尾完结。


    先前已有快马互通声息,是以眼见李天衢统领义成军牙军部众奔至,清理战场的河阳军兵卒见怪不怪。就算是它处藩镇节度前来,又不是本部上官,大多将兵抱着膀子斜眼望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自顾自的言谈笑骂,该干嘛都干嘛去了。


    李天衢纵马在队列最前头,来回张望巡视。按他揣摩诸葛爽麾下悍将李罕之的为人秉性,想必以那厮性情,应该不会主动亲自前来会晤,可也不派遣个部将前来接应引路,任由着己方兵马在此处没头乱撞……好歹老子也与你的主公诸葛爽同为藩镇节度使,这般怠慢,可就有些说不去了。


    然而李天衢微微动了火气,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待他转头望去,就见近百军马打南面疾驰而来。待奔至面前之时,李天衢就见领头的那员将官看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双眼目光灼灼透着股锐气,非但相貌俊朗,他翻身下马踱步前来龙行虎步,也甚是干练。与周围河阳牙军将兵待李天衢一行兵马不理不睬的反应截然相反,那青壮将官打眼一见李天衢,便躬身施礼,豪声报道:

    “末将符存审,久闻义成军李节帅英名,仰慕久矣。听军士传报贵部牙军前来会合,又是李节帅亲自统领得义成军兵马,末将喜不自胜,特来接迎,今日终有缘拜识尊颜,实乃毕生之幸!”


    哦?……啊……呃?


    李天衢听着反而一愣,不住面露懵逼之色。对方明明也只不过是河阳军中一介将官,他下意识的也立刻下马上前搀扶,心里也不住嘀咕道:我以与诸葛爽联合讨伐秦宗权的名义心中算计,的的确确就是为你而来吖。可是本来以为倒也不便在河阳军到处打听,逮着个人就问你便是符存审么?

    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久仰大名这等话可还说不出口,又不能让李罕之那厮见疑,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手脚……毕竟我又哪里晓得你在那支部曲中任职?可是你倒仍主动送上门来,且对我的态度又是如此热诚恭敬,这事……也未免太顺了吧?


    而那符存审眼见李天衢面色讶异,他也不住笑言道:“李节帅力斩黄巢首级,已是名动天下,末将非但极是仰慕……只是节帅有所不知,末将本是陈州宛丘出身,当初于乾符年间纠集民壮,保护乡里,到底是少不经事,只想着不愿屈沉于乡土,而仗剑离乡,后浪迹他处以求个功名。


    期间历经生死劫难,先投兴州,后从河阳,到底久离乡土。听闻当初巢贼大军侵犯我宛丘家园时虽心急如焚,但受约束于河阳藩镇只不过是军中小校,军令职责所在,也无法保卫家园抵抗巢贼……所幸陈州宛丘得以保全,非但刺史赵公指挥有方,也倚仗节帅当初奋死抵抗巢贼大军近一年之久,如此捍卫得家园父老乡亲不至为巢贼所害,对末将而言,也是恩情。”


    这就难怪了!


    李天衢闻言恍然大悟,按捺住一拍脑门的冲动,心说原来如此,符存审本籍所在就是陈州宛丘啊。他到底还是有着家乡情怀,我好歹也成了力保住宛丘不失,死扛住黄巢大军猛攻不可或缺的功臣之一,那么先前虽未与这符存审谋面,可他便对我已心怀感激,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相通了个中缘由,李天衢心下更喜。这倒是刚打瞌睡就被送来了枕头,也正方便我好生与这符存审亲近,进而加大能拉拢他为我所用的可能……


    李天衢当然十分清楚,现在的符存审,虽然尚在河阳藩镇牙军任职,也只不过是一介小校,可按他史载后来的命途轨迹,也将会投奔至河东藩镇,当然会被慧眼识珠的李克用被收为义儿,此后便又换了一层身份:

    按后世评书演义称呼,河东李克用麾下十三太保当中的九太保李存审。


    而此时此刻李天衢心中的欣喜之情,甚至比起当初逐步说通王彦章肯一直跟随自己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五代十国第一猛将李存孝,就算李克用那些义儿绝大多数的确都是能征善战的将才,可再加上李存勖、李嗣源、李嗣昭等后唐名将一起算,在李天衢的心目当中,若论厮杀征战,疆场决胜的才能,这个符存审,才是所谓的李克用十三太保当中最能打的一个。


    ……


    作者按:李存审,原本姓符名存,就算被李克用收为义子,也是五代史后唐列传中唯一得以保留原本姓氏的功臣,而按《新五代史·符存审传》中所载:存审微时,尝为俘囚,将就戮于郊外,临刑指危垣谓主者曰:“请就戮于此下,冀得坏垣覆尸,旅魂之幸也。”主者哀之,为移次焉。迁延之际,主将拥妓而饮,思得歌者以助欢。妓曰:“俘囚有‘符存审’者,妾之旧识,每令击节,以赞歌令。”主将欣然,驰骑而舍之……


    如此看他在投从李克用被收为义子之前,很有可能便已更名为符存审,如果不必再改李姓,这个名字到底比起符存更有辨识度。故而文中按如此论,还有史敬思现在应该叫史敬存,是因避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名讳,才更名记录。五代十国本来便多有彦、师、重等字夹杂的人物,更容易混淆,还是考虑到辨识度。严谨起见、做个说明……


  第127章 讨伐残暴军阀的将军,却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符存审与李天衢,一个待对方感恩仰慕,一个待对方“垂涎久矣”,如此顺利的彼此结识,也是相谈甚欢。然而自家主公是藩镇节帅,倒对于河阳军中一个小校如此上心,张归霸有几分不解,也不住低声说道:“这小校虽生得英武,但也未曾听闻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主公待他如此热诚,这倒还……真是礼贤下士。”


    “除了归霸兄,我等得主公招拢之时,不也没什么名气可言?”


    葛从周叹声说着,随即目光与符存审正好对到了一处,这一对虽然说不上是毕生之敌,但按原本轨迹各自为朱温、李克用效力,击败了对方势力众多名将,堪称梁、晋双方最为出类拔萃的帅才便微笑颔首,和善的彼此点头示意……


    聊得投机,过了好久的功夫,符存审这才又想起一事,遂向李天衢禀说道:“节帅,末将这边待你去见我军将主李罕之李将军,他就在南面三里外扎寨整歇。”


    李天衢听罢也意识到:是啊……这个符存审,虽然与我甚是亲近,可他到底是李罕之麾下小校,已出仕为他处藩镇效力了……


    毕竟符存审先是投奔当初也曾做得光州刺史的李罕之,随后一并去投了河阳诸葛爽。如此虽是河阳藩镇牙军当中一个小校,也倒莫不如说他现在是李罕之的嫡系下属更为合适。


    如果符存审是无主之人,那么想必能顺利的将他拿下,但到底他追随李罕之已有一段时日,是名义上友军的将官,这也就不便公然挖墙脚撬人……


    想到这里,李天衢不由的感到有些奇怪。史书中记述的符存审(李存审)就算不说是完美人格,可他不但性情豪迈、谨慎笃厚,又是实打实的勤奋进取,投从于李克用之后便忠心耿耿的侍奉河东李家两代君主,征战四十多年,屡经危殆,从他身上取出的箭簇便有一百多个……甚至还保留那些箭头在临终时给他的子孙们看,告诫后人要以奢侈为戒……


    这个一个几无什么黑点的人物,怎么就会投从李罕之那种人呢?

    毕竟那李罕之为人秉性,若说他生性极端残暴,这都算是轻的了。按理说符存审性格与他应该十分不对路才是。


    李天衢转念一想,想到虽然李罕之、符存审按史载轨迹都曾去投从河东李克用,但是他们二人去投奔的时间点可就有些说道了……很有可能符存审早已对李罕之心存诸多不满,只不过一直苦无个另投他处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天衢便对符存审有意试探的问道:“我与存审兄弟一见如故,也盼着你能出人头地得一番功名……而兄弟于李罕之李将军帐下听命,想必也能得受重用吧?”


    好歹符存审如今二十出头岁数,也到了当打之年,且经历过一阵战事磨砺,想必也展露出他卓越的军事天赋……李罕之那厮若真要重用他,符存审也不至现在仍只是军中一介小校了……


    李天衢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然而此言一出,就见本来笑吟吟的符存审脸上神情明显一顿,眼中似也有犹疑之色闪过。看来也是碍于眼下自己的身份,符存审苦笑一声,随即不免有些支吾的说道:“承蒙节帅眷注……只是末将资历浅薄,仍须奋力勤勉才是。而李将军待麾下将士……也固……固然还好……”


    符存审脸上神情的变化,当然也都被李天衢瞧在眼里,似乎有些言语,他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


    由河阳军军士搭建起来的简陋大棚前方,燃起的篝火上面支起个乌沉沉的大釜。釜中水已经被烧开,沸腾翻滚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水蒸气越来越浓,就见大釜有几大块肉就在沸水中上下翻滚着,周围近千名军卒耸然矗立,就见又有伙夫呈上剐肉刀、长铁筷,以及几小碟蒜泥酱料。


    而在大釜前方,有个壮汉大喇喇的盘坐着,他身躯十分高大,此时打着赤膊,露出半身不搽煤墨便已是黑黝黝的筋肉,就像是一头能直立起来的熊罴野兽。


    本来便是黑熊般一身粗肉,遍体的顽皮。再加上那壮汉一脸的横肉,显得无比狰狞凶恶,而更为显眼的是,较之寻常成年后须蓄发,束发髻,而不剃除的男子,他的头发明显要短上几截,索性也就不结发髻,任由着乌黑半长的头发披到肩膀上下的位置。几柳头发搭在面前,凶芒毕露的双眼隐约可见。他那对招子来回睥睨,也如欲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这副尊容,让人望之便不由胆怯三分,看来非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便是在军中厮混时同样是杀人不眨眼,而且还十分享受个中过程的凶狠人物。


    河阳军大将李罕之,的的确确就身兼了这两层身份,早年他迫于生计,落发为僧,却因言行粗蛮无赖,化斋乞食也养活不了自己,索性便撕毁僧衣、砸了盆钵,自此做起强盗的亡命勾当,当初不肯施舍衣食于他的,有一个算一个,也教他们只能落得个零碎惨死的下场!


    此时李罕之把眼一乜,望向大釜对面七名恭立的军卒。那几个军卒身披的铠甲上面刀刮斧凿的痕迹十分明显,有些人身上包扎的伤口仍渗出鲜红的血迹。看来也都是不久前与秦宗权麾下小股部队交锋之时,激战玩命厮杀过的将士。


    李罕之凝视过去,忽的呲牙一笑:“老子先前便已说过,肯为俺卖命的,便教你们有肉吃!方才战阵,你们几个最是卖力,直捣主阵斩杀了统兵的驴鸟,老子也都瞧在眼里。以后好好干,俺也当然不会亏待你们,嗟!先去吃肉!”


    大釜当中胡乱煮熟的大肉块上飘起一层层油腻腻的肉沫子,离近了闻去还满是一股肉腥味,如此烹煮也未免忒过简单粗暴、敷衍了事了些。然而李罕之说的倒是好听,寻常他统兵出征之时军饷粮秣也时常克扣,麾下军兵多以糟糠粗粮等粗劣食物充饥,每天能勉强吃个半饱都算是好的。


    那几个军士厮杀一阵,经剧烈运动过来本来便已是腹中饥饿。眼见面前的大釜当中翻滚的肉食,又能闻见荤腥味,他们大多人瞧得眼睛都直了,喉头上下翻滚,也不住的连吞口水。


    再听得李罕之许他们吃肉过后,那些垂涎欲滴的军士匆匆道了声谢将军赏赐,便立刻扑了上去,有人甚至不顾滚烫的温度,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往大釜里面去捞肉吃。期间推推搡搡着,还险些生出冲突来……


    而李罕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几个军士犹如自己豢养的家犬那般争食,他脸上戏谑张狂的神色更浓郁了几分。然而李罕之很快的又转过投去,望向另一侧几个被一众军士踩在脚底的兵卒,他的脸很快便又沉了下来,双目中又透射出凛然杀气,随即又语气森然的说道:


    “老子也曾说过,当俺的兵,老子叫你们往东,就绝不能往西!就算前面是刀坑火坑,老子让你们跳,你们就必须跳下去!可你们这几个驴鸟,临阵厮杀之时踌躇不进,还真把老子说的话当做放屁不成!?”


  第128章 以后必然名震天下的,不止符存审一个


    那几个伏在地上听候发落的军士听李罕之厉声说罢,也都骇得面如土色,当中唯有一个伍长面色愤慨,他忽的尽量挣起身子来,冲着李罕之大声疾呼道:


    “将军开恩!念在往日我听你将令,也曾出生入死不惜命的份上!今日一时踌躇,也全因小的家中非但上有七十老母供养,成家不久,拙荆又刚生下个儿子,小的虽身份低微,但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也全因今日老母染疾,又顾虑吾儿而一时犹疑,万望将军宽恕过小的这一次,以后听从将令厮杀,也决计不敢怠慢!”


    然而这伍长心里的苦楚,也不敢尽数对李罕之言明,在军中忍受克扣,家里从来就不曾有什么积蓄。以往豁出性命讨个活路,也只得认命。可如今好不容易讨了个浑家,又刚有自己的骨肉不久,方才交锋厮杀他们这一拨军士又被李罕之勒令做吸引敌军猛攻的诱饵,又极大的可能要战死于沙场之上,家中就他只剩下他一个青壮汉子,届时老娘谁来养活?妻儿谁来养活?

    听那伍长诉苦说罢,李罕之闻言长身而起,他俯视过去片刻,脸上又流露出玩味的笑意:“原来你还有这般苦衷?啧啧啧……怎的不早说?”


    李罕之随即走了过去,将那伍长搀扶起来,竟又摆出一副嘘寒问暖的嘴脸,问候那伍长在河阳藩镇治下哪里有家舍,家中又还有几口人等境况……


    那伍长虽然十分讶异,但既然有得宽恕免罪的一丝指望,他也只得一五一十的招来。然而李罕之该问的都问过了,他随即把守搭在那伍长肩上,脸上狠戾之色,犹如方从九幽地狱最底层爬出的恶鬼一般:

    “待打完了这场仗,收兵返回河阳藩镇时,传老子军令,调遣一拨军士到这驴鸟家中,杀了他的老娘,宰了他的儿子,至于那过门未多久的小娘皮……去动手的弟兄想怎么弄,便怎么弄,之后再打发去做个营妓。这驴鸟既然不济事,便留他婆娘供肯为老子卖命的弟兄们快活快活!”


    那伍长闻言顿时如遭雷殛,他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之后便立刻发了疯似的要扑向李罕之,口中还嘶声大骂道:“李罕之!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李罕之搭在对方肩上的手臂却陡然发力,顿时教这个正要与自己拼命的伍长感到似被一座小山给压住一般,双膝一软,不由又要跪倒在地。李罕之趁势拽住他的胳膊,随即又是一拗!但听得“喀嚓”声教人闻之心悸的骨骼碎裂声起,便生生的将这伍长的一侧臂骨扭断!

    腰挎着血腥味浓重的钢刀骤然出鞘,李罕之挥刀又是一掠,当即将那伍长五根手指给削落,再复一刀下去,又将他手掌齐腕斩断!鲜红的血液激溅喷涌,那伍长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声,不一刻便疼得昏死了过去。


    李罕之提着锋刃血淋淋的钢刀在手,一对豺目来回张望四顾,他神情阴测测的,很快又厉声暴吼道:“这鼠狗辈,倒敢对老子动手!以下犯上,活该要被零碎剐了!你们这干贱汉也都听清楚了,老子不听任何借口,哪个还敢婆婆妈妈的矫情!这便是下场,以后也就不用做人了!军令如山,老子但凡下令,便是你们的亲爹亲妈,也都要给杀了!!!”


    暴戾凶蛮,李罕之几近癫狂之态,也使得周围那些战阵之上杀惯了人、见惯了血的军卒都不由面露惊恐之色。便如同一群抱团的野兽,却慑于更为凶暴的李罕之淫威,而只得匍匐在他的脚下……


    就连聚拢在大釜周围争着啃噬煮熟的排骨肉块的那几个有功军士,一时间为李罕之疯狂霸道的威势所慑,也都不由骇然的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然而当中唯有一人,仍捧着个大骨头棒子大口啃着,也浑然不顾嘴边尽是肉渣油水。


    在场众多军士当中,似乎也唯有他没有被李罕之凶暴可怖的做派给震慑住。直到手中捧着骨头膀子上连带肉渣都不剩,那军士仍是意犹未尽,便伸手发力扳开前面的同伙,又伸出手往大釜里面捞去。


    李罕之又顺手提起个因为进兵踌躇,而伏在地上听候发落的兵卒。听对方哀号乞活啰唣,便探手过去死死掐住他脖颈,顶着喉结猛的一拧,又是喀嚓一声脆响,便如扯断鸡颈那般轻松的将其扼死。


    杀意森寒的双目又是一瞥,李罕之便也注意到大釜旁那个仍旧捧着个大骨头棒猛啃的军汉,随即便大步腾腾的走了过去。


    围在大釜旁的那几个军士见李罕之一步步的逼近,纷纷立刻站起身来,胡乱抹去嘴边肉渣油渍,各个肃手恭立。而那个大快朵颐的军士虽然也放下了手中肉骨,起身恭候李罕之前来,可看他行为举止明显从容了许多。


    待李罕之到了那军士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身躯异常高大的他发现对方也就比自己矮了半头。李罕之也本来十分享受别人惧怕他时惊恐的模样,然而眼见那军士虽然恭谨,但就算是被杀气满溢的双眼给盯住,他神情间却依然流露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杀人如麻的李罕之从落拓的沙门僧、做亡命勾当的江洋大盗、曾投从黄巢作乱的反军首领……转而又成了藩镇牙军大将,期间形形色色的人物见识得也多。他也分明发觉出眼前这个军士流露出一股凛然残忍的狠劲。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某一种特性,使得李罕之蓦然生出股找到同类的蹊跷感觉……他遂对这军士兴趣大增,而开口问道:“你小子,倒有点意思。老子瞧你眼熟,却还不知名头,你又唤作什么?”


    那军士也立刻躬身施礼,干练的回道:“禀告将军,小的唤作杨师厚。”


    李罕之的双眼仍是直勾勾的凝视着那自报名头做杨师厚的军士,随即又问道:“杨师厚?怎么,你不怕俺么?”


    杨师厚仍是面色如常,而坦然回道:“身为行伍军卒,对上官固然要怀敬畏之心。也正如将军所言,军中有令不遵者,不问情由,当然该杀!而小的自问谨从将军军令行事,战阵厮杀进退,以盼能多建功勋。


    将军既也说,不会亏待会听从号令,而豁出性命厮杀的将士。而小的敬奉将军军令,分毫不敢有违。战阵上既不惧生死,如此除敬畏军法之外,小的还应怕什么呢?”


    经过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李罕之忽然一咧嘴,随即张狂的大笑道:“好!你小子的名头,老子已记住了!既肯为俺效死卖命,以后且看你本事如何,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员军校急匆匆的赶来,他眼角余光朝四下里环视一圈,也不住流露出骇惧之色,随即便立刻向李罕之报道:“禀告将军,义成军节度使李天衢李节帅,如今统领本部牙军已至,特来与将军会晤,商讨联合进军讨伐秦贼事宜。”


    李罕之闻言却登时面露不屑之色,他朝地上唾了口浓痰,随即阴声说道:“李天衢?便是撞大运取了黄巢首级的那个黄口小儿?他来的倒好,否则咱们兴师动众的劳苦,该占得便宜当然要占,那小子既然送上了门来,该敲的竹杠,当然也是免不了的!”


  第129章 李摩云,李罕之,我又何尝不想杀你?

    “把这几个驴鸟都拖下去,给老子乱刀剐了。”


    随意信手一挥,李罕之便喝令军士将那晕死过去的伍长,以及其他伏地哀号的兵卒都强拉硬拽了下去。而李天衢前来会面,先前便隐隐听见阵阵叱喝哀嚎声,很快便要与之打交道的这个河阳军大将,又身为自己要迫切拉拢的符存审顶头上司是个什么货色,李天衢心知肚明,此时他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几分厌恶之色。


    直到李天衢由符存审引路传报,带着百余名亲随将兵来到河阳军将主歇整的去处。李罕之倒也不似方才那般对麾下士卒凶暴狠戾,然而他摆出副泼皮无赖的嘴脸,眼见李天衢亲至,他慵懒的拱了拱手,随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呦,义成军李节帅大驾光临,咱还真是有失远迎了。”


    李天衢也注意到现场氛围似乎很是凝重,有种教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在打量那李罕之时,就见他那副尊容,活脱脱就是身形大了几圈的黑旋风李逵,然而他满脸狡黠险诈之色,看起来又显得有几分违和……


    毕竟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李天衢面色如常,坦然还礼道:“将军多礼了,我也曾听闻河阳军李罕之威名。如今几路藩镇联合共讨秦贼,也是唇亡齿寒,这一路由我与将军联手,又当如何协同攻守,也须尽早议定才是。”


    李罕之一咧嘴,露出满口的参差怪牙:“节帅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俺是个直人,说话不喜绕绕弯弯的,咱们既是共进退的友军,既然要彼此照应,俺还真有件事,要请节帅照应。”


    李天衢闻言眉头一蹙:“将军有话但讲无妨,且看你所求何事?”


    李罕之假惺惺的拊掌又道:“好!快人快语!说起来节帅姓李,俺也姓李,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莫非咱们五百年前也是一家。套个近乎,既俺痴长了几岁,便唤节帅一声老弟,嘿嘿……你说咱河阳藩镇这些年收成不好,前些年又与魏博军打了几场恶仗,这到底粮秣吃紧,俺手下弟兄都吃不上顿饱饭……


    诸葛节帅命俺出兵讨伐秦贼,可皇上还不差饿兵呢,弟兄们跟着俺干的是玩命勾当,这日子也过得苦啊……老弟诛杀巢贼立下大功,非但英雄了得,更是做了义成军节度使,得受二州十县钱粮用度,当然比俺财大气粗。是以想向老弟讨要几万缗钱、几万石米供花销,也赏俺麾下弟兄一口饭吃。如此领了老弟的情,今番共同讨伐秦贼,才好说话。”


    李天衢听罢倒是一怔,你是听命于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的将领,我是义成军藩镇节帅,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你供给钱粮?这还头一回见面,刚没说几句便伸手讹索,这也未免太不合适了吧?

    可是仔细一想,李天衢发觉李罕之还真就是这种货色,这样的事他当然也干得出来。


    如今经管义成军民政大事的张全义,若是按原本轨迹去投河阳诸葛爽,在一段时期内也与这李罕之成了战略同盟。然而李罕之便是贪得无厌、索要无度的一次次逼着张全义上贡缴纳钱粮,就连一遍遍的割韭菜都不等作物再长齐了。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地方生产又被李罕之祸害得荒芜破败,就连胆怂怕死的老实人张全义都给逼急了,与其当即决裂。而引出朱温、李克用这一对死仇各自站出身来,分别为张全义、李罕之撑腰。


    而强如李克用这等雄主,对于自私到了极处的李罕之也深感忌惮,评价说“吾于罕之,岂惜一镇;吾有罕之,亦如董卓之有吕布,雄则雄矣,鹰鸟之性,饱则飏去,实惧翻覆毒余也”……然而李克用到底还是低估了李罕之贪婪的程度。时逢坐镇潞州的河东军宿将薛志勤过世,李罕之便趁机挥军占据潞州自称节度使留后,还很无耻的发书信对李克用说道万一潞州无主时被其他藩镇觊觎怎么办,反正这地挺好我便要了,那你就给我吧。


    明明是被河东藩镇收容安顿,却一直讨要节度使这等差遣,又蹬鼻子上脸的直接抢地盘,依李克用的脾气,又怎能受得了这气?然而等到他兴兵问罪之时,李罕之拍拍屁股便走,又去投奔李克用的死仇朱温去了……


    如此看无论是统兵御将,还是打理治下州府民政,李罕之苛刻残暴,奉行高压恐怖的统治政策。而且就算是盟友关系,他以为能压过你一头,便会贪婪到分毫没有下限,就算有恩于他,李罕之也是永远养不熟的白眼狼。


    就算如今共同讨伐秦宗权,实则李罕之与那屠夫军阀也是一类人。当他们权掌一方之时,都走的是极限暴兵流的路数,却丝毫不顾治下民生,感觉缺钱缺粮便到处索要,没钱没粮便纵兵去抢,无论自己地盘还是别处势力领地的百姓都被抢干净了,不是还有那一身膘肉么?


    如此李罕之最为猖獗之时,所过之处数州百姓,也被屠杀吃尽,致使当地十余年间荆棘蔽野、烟火断绝,已是郡邑无官吏,乡间无居民,河内地域百姓只能躲避进深山老林当中,否则也要被李罕之所部凶残兵卒屠戮当成军粮……


    后世有说这李罕之“万丈峰头余故垒、千秋犹说李摩云”,而他早晚还要得个李摩云的诨名,也是因为他曾率百来人攀上号为摩云崖的奇峰绝壁,杀光了躲藏在期间寨垒中的男女,然而所杀之人,也都不过是躲避战乱的寻常百姓。


    想到这里,李天衢再看着李罕之脸上厌恶之色眼见便要掩饰不住。就算不是什么正气凛然、替天行道的大侠,但李罕之实在太过穷凶极恶,他所发下罄竹难书的兽行,即便比起那秦宗权也逊色不了多少,这也已经触及到了李天衢的底限。欲壑难填、极端残暴已经到了极处,这厮除了能打仗,无论是合作还是当属下都只会是个祸害。


    眼下虽然共同要对付的是秦宗权,但是你李罕之这等货色无论对我,还是对天下世人都是个祸害,早晚也须想个法子把你除了,也终不能教你造了一辈子的杀孽恶业,还能按原本的轨迹活到五六十岁而死在病床上……


    李天衢心下寻思着,虽然仍有几分保留,但口气已甚是不善的说道:“……将军毕竟是诸葛节帅的属臣,向我索讹钱粮,这又是什么道理?我便是不给,却又如何?”


    本来假模假式着痞笑的李罕之闻言满脸横肉登时耷拉了下来,他高出李天衢一头,虽然开始还算说的客气,可神情中已流露出威逼恐吓之意,眼下更不必装腔作势,他脸上煞气森然,也沉声说道:“李天衢,你得赐封一处藩镇,还真给俺摆起节度使的排场?节度藩镇也分个强弱高低,就凭你两州十县,便以为高老子一头?叫你声老弟是给你分面子,拿你钱粮,好歹日后也能得我照应,可你这真还是给脸不要了?”


    李天衢脸上也顿时似被一层寒气给笼罩住,索性撕破脸皮,便也厉声喝骂道:“李罕之,我也是给你几分面子才叫你声将军,也须识得个眉眼高低。就算如今你被封为招讨副使,我权掌义成军藩镇,奉旨出兵,与友军协同,但也不受你节制,厚颜无耻的讹到本帅头上来,你也配与我称兄道弟?倒还敢威言相逼,你又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