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不杀之恩,你可切莫忘了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5 18:36      字数:7673
    如果能好好活着,哪个又情愿去死?安仁义听李天衢言语,似乎也并没有打算立刻处死自己,他便又急声哀求道:“李寨主,若非军令难违,在下实不愿与你为敌。如今既被寨主擒住,本来生死有命,自无怨言……可若蒙宽赦,不杀大恩,在下便是赴汤蹈火、做牛做马,也必当厚报,若有违此誓,人神共戮,只管教在下至阿鼻地狱受无穷苦楚,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这安仁义有山寨内数十贼兵的血债要还,但是比起绿林仇杀,要成就霸业也务必要有能够招贤纳士的胸襟器量。否则的话历朝各代险些射杀了齐桓公的管仲、用计致使曹操长子曹昂毙命的贾诩、曾辅佐李建成打压李世民的魏征、以及亲手杀了岳飞胞弟岳翻的杨再兴……等无数贤臣名将早在另投明主施展拳脚之前便要被诛杀了……


    只是安仁义赌咒发誓的言语,又能信他几成?


    李天衢脸上不见喜怒之色,只是神情冷漠的继续凝视着安仁义,然而关于对方在正史中的传记事迹,却已飞快的浮现在脑海当中:

    安仁义,沙陀部人,按正史的轨迹他的确是初投秦宗权之弟秦宗衡,随后秦宗衡攻淮南,却被麾下都将孙儒所杀。安仁义后降杨行密,与大将田頵攻取常州击擒孙儒,也素得重用,而后却响应田頵举兵叛乱,反杨行密而通好于朱全忠……


    本来在秦宗权军中未曾显山露水的安仁义,按他原本的轨迹转投杨行密得到重用,却又选择背叛恩主……然而理由却是为了响应与他交情深厚的挚友田頵,如此也可以说这安仁义很重义气。


    可是安仁义背反之后攻常州不克,只得退保润州,与前来征讨的吴军大将王茂章厮杀之际安仁义困守孤城,按史书记载“每与茂章战,必命中而后发,以此吴军畏之,不敢进”……


    然而死守润州逾年之后,吴军终究挖地道攻入城郭,很快占领了润州。安仁义只得率领家人与残部退守上城楼,一时间仍能凭借其神箭本事例无虚发的射杀胆敢迫近城楼的敌军,直震慑得吴军将士不敢上前。


    吴军众将便扯着嗓子直拿污言秽语大骂安仁义,当中也只有一个唤作李德成的吴军将领没有附和着恶言咒骂。安仁义见状便招呼其登上城楼,而李德成当真也敢应邀上去交涉,安仁义遂对他言道:“只有你不相辱于我,今日我就把爱妾赠送与你,而我的项上人头,也权当是建功立业的礼物,也一并送于你吧”……


    随后安仁义扔掉弓箭,束手受缚,终究被处斩身死。从他的生平事迹看来,安仁义对挚友田頵要尽手足兄弟的情分,临死前对待那吴将李德成的态度就算不说是“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也倒还十分感性,对于别人待他的恩典也很当成一回事,看来也并非是言而无信,直把赌咒发誓的言语尽当做放屁的无义小人。


    但是李天衢也不会信安仁义会信守承诺到完全不受如今时局的影响,就算他不是心甘情愿的要为秦宗权卖命到底。自己率领着百来名草贼,而且只能在秦宗权反军的围剿之下挣扎求生,这等形势之下,安仁义又怎会俯首帖耳的顺服?


    心中思量一番后,李天衢驱步上前扶起了安仁义,又沉声说道:“眼下我还不能给你松绑,我等需要你来指引,躲避开于周遭各处烧杀劫掠的反军部曲。所以你也务必记得:你的性命仍处在我的掌控当中,倘若我等终究难免被秦宗权所部兵马剿杀除尽,第一个死的,也仍会是你。对于朝廷勋官要臣、诸镇藩帅,乃至黄巢、秦宗权等造反贼首看来,我等固然只不过是不成器的蟊贼,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眼下也只得押解着你一并上路。


    你既然说为秦宗权效命也是情非得已,只要我等能够摆脱众部反军部曲的截杀……我非但不会杀你,还有给你另投明主效力的机会。而直待你确认我等当真能险中求活,也有在这般世道争个出人头地的机缘时,也莫要忘了你受我不杀之恩所发下的誓言。”


    安仁义怔怔的听李天衢说罢,他愈发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绿林山寨之主深不可测,实非寻常目光短浅的蟊贼匪盗。这也让安仁义不禁又想道:看来这李天衢当初仍是在这片深山野岭中只身逃亡,却能招拢得芦冈草寇尽数诚心归从,甚至还以寡击众杀败了我……若他当真能够投效朝廷得个功名,那么这李天衢日后又能取得多大的成就?

    无论怎样,既然李天衢暂肯留下自己的性命不杀,安仁义遂连称大恩必当厚报。又听过李天衢分析利害,张虎等贼众也暂且按捺住对安仁义的杀意。


    眼下能确定的是,在一两日之内,便另会有更为势众的反军杀来,李天衢也立刻吩咐张虎、解青等人待众喽啰收拾寨中军械、财帛、粮草等一应物资,随后便在寨中放起几把火,就此启程上路。


    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熊熊烈火、滚滚浓烟几乎快将坐落于芦冈深处的山寨给吞噬尽了。从另一条秘径潜下山岭的李天衢回首望去,就见自己盘住过一段时日的位置有几道黑烟汇聚成一团,直升向云霄。


    队伍中所携带的干粮,堪堪也只足够百来名贼众五六日的供给。不过估算时日,也足以支撑到赶至由刺史赵犨镇守的陈州。虽然路程中也难保会有什么变数意外,但李天衢心说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毫无下限的去效仿秦宗权反军的手段,去开剥散落在山岭间的尸首当做人肉后备食材,自己还没被逼到那个份上,到底也仍旧是无法接受。


    而从那些反军兵卒的尸首上搜刮得来的干粮炊饼,以及衣甲、钢刀、长枪尤其是羽箭等军械,李天衢则是吩咐一众喽啰尽可能的配备携带。除此之外,寨中仅有的九匹马当中,大多瘦得掉膘到不堪骑乘,只能堪堪当做驮伏物资的骡驴来使用。也只剩下三匹还算是壮实,可供李天衢等人当做战马去厮杀。


    除了自己一直随身佩带的唐刀之外,李天衢又从寨中择选了一把朴刀,权且当做马战用的兵器。虽然延承了这具身子本来主人的本领,自己的骑术也算是纯熟,可朴刀这等长不算长,短又说不上短的兵器也是主要用于步战,眼下也根本没有条件教李天衢寻觅得一口做工精良,且马上厮杀也能用得更加趁手的马战陌刀。


    只这些微末的人手,寒酸的家当,倘若再遭遇成编制的反军部众,恐怕十有七八会被歼灭除尽……


    李天衢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虽然他神情凝重,可心中却也是踌躇满志。要想在如此乱世成就功业,又怎能不耽着天大的凶险?虽然眼下人数不多,但好歹已有百来贼众肯听从我的号令,以后凭我的本事,又将能把这个字数扩升到何等的程度?


    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要率领这百来人手尽快脱离险境。乱世的征途,这才刚刚开始……


  第023章 以一当百、当千、当万……意料之外的凶险

    出了芦冈山岭之后,倒也全因有安仁义指路,回避开周围有反军部曲扎营出没的去处。头一两日,路程中李天衢一行人等虽然小心翼翼往东北面行进,但好歹有惊无险,未曾被敌军发现踪迹。


    毕竟若是遭遇数百人规模,且来去如风的马军之时,倘若被发现根本跑不了。所幸安仁义也曾言及,本来于芦冈周遭地界烧杀抢掠的兵匪,于前两日有半数以上已开拨往许、汴州继续做掳掠钱粮、屠戮百姓的勾当……


    毕竟不能就只着一只羊身上薅羊毛,本地的财帛粮食早已抢得精光,甚至差不多百姓都快吃尽了。秦宗权迅速倒戈向黄巢之后,立刻暴露出他残忍凶暴的嘴脸,趁着黄巢的心腹大将孟楷率先锋部曲兵锋直指从陈州,秦宗权纵兵至各处州府寇抄劫掠,尽可能攫取物资壮大声势。这倒也大大降低了李天衢一行人在赶往陈州的路程中遭遇反军的可能性。


    然而这对于周围各处军州的黎明百姓而言,却意味着灭顶之灾刚刚到来。


    这一两日的时间里,李天衢等人未曾再遇到过一个流民百姓。所过之处,已然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直到黄昏时分,一行人也终于行至一处早已是死气沉沉的荒废村庄。


    阴气森森的村内茅舍房屋,大多已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待李天衢又派遣人手往荒村探视一番。果不其然,村中一粒粮食也都不曾剩下,锅碗瓢盆等器皿也都被洗劫得尽了。甚至除了各处殷殷血迹,还有十来具仍然保持着挣扎扭曲死状的烧焦遗骸,以及皮包着骨头,已经开始腐烂的老者尸首之外,甚至就连其他百姓的尸体也都不见踪迹。


    李天衢等人当然很清楚,其余村民都已被那些毫无人性的兵匪给拉到了何处去,又将会遭受何等残忍的处置。


    然而既然是已被秦宗权所部反军洗荡过的村坊,除非是被追兵发现行迹,对方往往也不太可能会去而复返。直到四处哨探的喽啰回来报说,周围数里地内的确没有反军出没之后,众人这才找柴禾挖灶,升起了篝火,就被就地休歇一夜,明日一早再尽快启程上路。


    安仁义仍是被绑缚得结实,但这一路上李天衢待他也甚是客气,干粮清水未曾短缺过,两人倒能搭上话,叹言说些历朝兴衰往事与方今天下时局,倒也还算聊得投机。


    期间解青又曾来报说,明日启程再行一日,约莫便已快抵达项城县,那边已入了陈州地界。如今黄巢军先锋大将孟楷,想必已挥军直捣州府中枢,毕竟秦宗权虽降从于黄巢,但与孟楷各不统属,再往前行,安仁义也无法再事先预警反军有可能出没的去处,是以也更须加倍小心。


    在场有些贼人闻言不免忧心忡忡,心说大当家的要率领我们前去投陈州赵犨那厮,可是黄巢大军势大难挡,而率军攻打陈州的又是那黄巢的嫡系心腹,听闻骁勇异常,多少年下来与唐军厮杀早已打出名号的贼首孟楷……陈州当真能守得住?倘若失守,我等又将何去何从?

    赵犨、孟楷、项城是么……


    李天衢却是另做它想,关于这段时期的史载记述浮现在脑海当中……


    “大当家的,有肥羊!”


    就在这个时候,忽的有个喽啰疾行而来,又向李天衢疾声报说。李天衢闻言眉头紧皱,立刻站起身来问道:“什么肥羊?连同此处村坊在内,附近县镇也都被秦宗权所部反军洗荡过了,都已是杳无人烟,哪里还会有百姓经过?”


    那喽啰闻言立刻又回道:“当家的,的确有外来的汉子,没头只顾往村坊这边撞来!张头领按你吩咐,在东村口那边巡哨,瞧见东边有汉子策马往这边行来,见只有一个,且便放那蠢汉过来。那汉看来是个练家子,骑乘着匹雄俊好马,张头领见了已布置妥当,正要动手,洗劫了那汉,且夺下那好马来献于当家的,而教小的前来知会一声。”


    是个练家子,只身匹马,反而要落入陷阱被人围攻……这又与我当日不幸撞见了秦宗权麾下那干兵匪的情形何等相似?我这算是本来的受害者,也没过多久时日便已成了施害者?

    李天衢闻言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想必那个被张虎盯上的汉子与自己经历相似,磨练身手学得些本事,但无权无势,就指望着靠学成的本领投身行伍博个出人头地……但这等乱世处处凶险,往往有不少心怀凌云壮志的武夫还没等扬名立万,便已身遭不测,他们的故事还没等开始,可生命的舞台便已落幕了……


    可李天衢又转念一想,当初自己行至芦冈地界之时,蔡州秦宗权那才降从黄巢未过多久,各处行人百姓尚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灾厄临头。如今又已过了一段时期,其它地界的行人多少也都该听闻过风声,断然不会奔着此间战火眼见要愈演愈烈的凶险去处行来。


    这却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投?

    就算那汉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但附近多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批兵匪出没,却不更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李天衢自知在这等世道固然做不成正人君子,若有重利可取,对拦路剪径这等事也没多大的心理障碍。但他隐隐的感到有些蹊跷,遂立刻与解青带领着其余喽啰,直往荒村的东村口那边赶去一探究竟。


    然而李天衢等人方自行出近百步远时,便又觑见有个喽啰连滚带爬的疾奔而来,并哭丧着脸疾声报道:“大当家的,不好了!驾马驶进村坊里那汉子十分机警,设下的陷坑绊马索全无用处。张头领见状上前搦战,结果轻易被那汉子给杀败了!眼下那汉子又发作起来,那边弟兄们根本抵敌不住,眼见都要被他害了性命!”


    这还未曾撞见秦宗权的兵马,只这一个武夫,便要拼掉老子争来的家底!?


    李天衢闻言双眉倒竖,双腿猛的一夹,立刻急催战马加速直往东村口那边冲去。


    经过几处残垣废墟,很快的李天衢便觑见前面稀落落的贼众直往这边奔逃而来,惊呼哀嚎声隐隐也传入了耳中。李天衢再瞪目朝后面望去,隐约也能看见似有个大汉绰枪驾马,不紧不慢的在追撵着溃逃的贼众。


    去他娘的!枉自还说是做杀人舔血勾当的悍匪凶寇,只被一人赶杀着奔逃,这也未免忒过窝囊了些!


    李天衢心中恚怒,当即厉声叱喝起来。而前方溃逃下来的贼兵眼见寨主亲至,又与随即而来的同伙合兵一处,这才停下奔逃的脚步,可心惊胆寒的神情,仍显露在他们每个人脸上。


    待李天衢催马再向前疾冲出一段距离,又瞧见瘫坐在地上,甚至也手足并用着向后奔逃的张虎。而性情剽悍凶蛮,厮杀悍不畏死的张虎见到李天衢时,他脸上竟也流露出震恐惊惧之色,他疾声高嚷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大当家的,那汉子好生厉害!只一招……只一招他便把我放翻坠马!我从来不曾见过哪个练家子有这等身手,那汉……那汉子根本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