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1 19:15      字数:10791
  自战场回京之后, 薛盈便打算将姚宝凤等五名贵女放出宫。


  五人得知要离宫,来到长秋宫哭诉, 请求薛盈不要将她们遣离。她们呆在宫中已有两载, 年岁已长,不好再择良配。


  薛盈沉吟着, 给了选择:“在战后,本宫也听刘项良提及你们多次帮助难民, 协助女学馆事务。本宫给你们一个选择, 如今女学兴盛,你们若想参与其中, 谋个官职, 本宫准奏。若是想回闺阁中待嫁, 本宫也会为你们择婿。”


  姚宝凤思量片刻, 第一个答:“臣女愿意去女学馆里帮忙!臣女不会的都能学,那新的女训臣女很喜欢上面说的道理。”她自然喜欢那些道理,这两年深宫内薛盈从来没有约束过众人, 若她们回府,受父辈约束,恐怕还没有在女学馆中如意。


  其余四人互相对视一眼,也跟着说要去学馆里帮忙。


  薛盈露出笑容, 命人安排。不过她的确想到一个问题, 这十七名贵女为了女学一事尽心尽力,如今几乎都到了十七岁的年龄。前些时日王旭来信,想请求薛盈为他与宋红玉赐婚。薛盈准奏后还赐予许多宋红玉嫁妆, 可她明白贵女们的确过了十五及笄的妙龄。


  傍晚盛俞回宫,她与他商量了一番,翌日,盛俞在朝堂宣布要推迟女子及笄的年龄。


  他下令将女子及笄之期改为十七岁,众臣中有人诧异,但宗正许捷已先出列道:“臣赞同陛下的提议,如今女学馆中的女学生皆以学业为要务,年龄十七者比比皆是,陛下乃智举。”


  许捷的女儿许如筠也是十七贵女中的一人,他表态后,其余臣子为自家女儿着想,都出列附议。


  此举实施不难,女学生们得知这道改革,都对帝后感恩戴德。


  长京城中薛府。


  温氏自从徒兴城中回京后一直对甚州挂念,她向薛盈与盛俞递了辞呈,准备依旧回甚州司农。


  薛盈今日出宫来到薛府,薛子成与温氏闻讯正在府门恭候她。


  “拜见皇后娘娘。”


  “母亲快请起。”薛盈搀扶起行礼的温氏,母女俩握着手走进内院,薛盈道,“娘从徒兴城中回来才休养了短短一月,不能就留在长京颐养天年么。”


  温氏与郡守何修南辗转逼退到徒兴城,在城中帮助难民,温氏因为过度劳累而感染风寒,烧至肺疾,休养了许久才好转。


  “我是甚州的司农城主,虽然西宋把我们的耕地毁了,可人还在,就该回去继续守护好那一方土地。”


  “陛下不是下旨让娘留在京中休养么。”薛盈担忧,“娘的身体才刚刚好。”


  “不碍事,我如今还算硬朗,说什么颐养天年。”温氏笑了笑,嘱咐云姑去拿薛盈喜欢吃的点心,“皇子好吗?”


  “小五很好,已经学会开口叫人了,教他的话也能吐得清了。”


  温氏很是满意:“这般娘就没有什么好担忧了。”


  薛盈沉吟,笑问:“娘,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想何大人你才急着回去的。”


  “说什么胡话。”温氏忙解释,不过却专注地打量起薛盈,“何大人也生了病,西宋落败,边境北川被划入甚州地界,何大人身为当地郡守十分忙碌,他顾不上养病已经回城,城中被毁的屋舍要重新为百姓修建,还有西宋的子民也要划入甚州跟我们周人一起生活、学习语言。”


  温氏说的这些薛盈都明白,她道:“从前陛下继位不久,不易扶持农耕,如今陛下已经有办法了,娘在那边太累就回来。”


  温氏点头:“好女儿,你是真正长大了,娘不担心你。子成有你与陛下照顾,娘也不担心他……”


  “他快给你娶儿媳了,你就不想留下来看看。”


  “是那小顾女官?”


  薛盈颔首,温氏笑:“那孩子我也喜欢,性子活泼,又善解人意。等子成真的求娶了人家,娘再回来下聘礼。”


  温氏决心要走,薛盈也没有再留,她只道:“娘与何大人的事虽从未跟我和子成提,可娘做的决定我都会支持。”


  温氏动容:“何大人是个好人……”她没再说什么,紧紧握住薛盈的手。


  回宫后,小五正与红喜在檐下玩闹,薛盈远远见着孩子扶着墙壁迈开步子,那一走一顿的憨萌惹人怜爱。


  她柔声喊了“小五”,孩子发出咿呀的声音,张开两只小胳膊就朝石阶下跑来。


  薛盈吓了一跳,丢下手中的团扇冲上前。


  小五咿呀地扑到在她怀里,咯咯直笑。


  “吓死娘亲了!”薛盈脸贴着小五的脑袋,“以后不许这么乱跑知道吗。”她语气有些严,孩子也听不懂,只抓着她头发依赖地靠着她。她不再训责,抱起孩子走向殿中。


  红喜与一众宫人忙跪地请罪:“都是奴婢们没有看住皇子,求娘娘责罚。”


  “起来吧。”


  几日后,从边境几座城中传来消息,百姓对薛盈心怀感激,在当地修建了皇后寺,建了娘娘像。


  薛盈初听这消息诧异了许久,盛俞捏着她手指把玩:“高兴傻了?”


  “建寺?”薛盈问,“这是当地官员出的主意,拿的钱?”


  “奏疏上说是百姓集资捐献的,各地女学馆里的学生们一起帮了忙。”


  “建寺建像全是花费,百姓哪有这些银子。”


  盛俞道:“你别多想,那寺虽为皇后寺,却是十分寻常的寺庙,没有用珍贵木材,一切从简。”


  薛盈松了口气,午时安静,小五已经被乳娘抱去睡午觉,她伏在盛俞双膝上闭上眼笑。她十分开心百姓心中有她。


  时光安然而逝,昌平四年夏,三岁的弘至趁着宫人与薛盈都不注意,一个人从长秋宫溜到了御花园。


  他嘴里呢喃着要找父皇,宫人瞧见忙跪地朝他行礼,有人请示要将他送回宫殿,小人儿虽然听不懂大人的意思,但是明白那是阻止他。


  小嘴里已经下起命令:“不能告诉母后呀。”


  宫人连连点头,弘至昂起脑袋瞅了瞅四周的宫人,拉起一个合眼的。


  他嘟着嘴:“找父皇,找父皇……”


  宫人忙打探到盛俞的归处,弯腰领着弘至去御花园。


  盛俞正与宋仕,薛子成商议改革新的婚姻制,闵三瞧见弘至小跑而来,还未来得及通传,孩子已经一头跑向台阶,冲进廊殿里。


  “父皇。”奶声奶气的声音喊得字正腔圆,弘至直接扑向了盛俞。


  盛俞还来不及反应,孩子比他矮太多,此刻只能保住他双腿。


  他忙将孩子搂在怀里,让弘至站在他双膝上。


  闵三忙道:“使不得,皇子的履踩脏陛下的龙袍了……”


  话还未说完,盛俞横眸冷睨了他一眼,闵三忙噤声,跪地自己掌嘴:“都是奴才说错话了。”


  “起来,别吓着朕的大皇子。”盛俞揉揉弘至的小脑袋,笑道,“朕的龙袍任由你踩,以后江山都是你的,弘至高不高兴?”


  孩子嘿嘿笑起来。


  “弘至大了,该是时候立为储君了。”


  薛子成与宋仕闻言,忙起身朝弘至参拜行礼。


  弘至挣脱开盛俞,抱住了薛子成的双腿:“舅舅,我要射箭,我要射箭。”他嘴里一直喊着射箭,是薛盈带他看过几次薛子成练箭。


  薛子成抱起盛俞,请示着盛俞。


  “去吧,跟着你舅舅好好学。”


  翌日朝堂,盛俞宣布立储,满朝无人反对,都是支持声。他又宣布改革婚姻制,当那一夫一妻四个字说出口时,满朝哗然,整个朝堂许久都是鸦雀无声。


  卫修茂是老臣,先出列道:“陛下,臣不懂这一夫一妻是何意,难道要臣等将府中姬妾都休了不成?”


  “不然。”盛俞道,“此法颁布前已成婚者仍按从前执行。今日起,宗正处与典客寺、奉常寺都要参与新的礼法修定。此法颁布后则举国按新法执行,我朝女学兴盛,女子既然能上朝堂,便要为她们设下律法以保护她们。”


  第66节


  “可是陛下若想保护女官与我朝妇人们,可以另择他法,不必下此惊人的旨意呐。”有臣子出列,“臣不才,有幸历三朝,从未听过有先帝爷要废黜妾室,只娶一个正妻的。”


  有臣子附议:“禁妾令已经给了我朝男人震慑,下令至今已有两载,这两载宗正寺那里一个立妾的官书都没有批过,陛下,这还不够么。”


  盛俞道:“还有谁有异议?”


  他手指敲击着龙椅扶手,冠冕下十二旒玉串在沉静里摇晃。满殿鸦雀无声,有臣子初时百思不解,可此下细想已然明白过来。周朝历经那场战争后,粮价上涨不少,红妆却依旧兴盛。如若没有那么多达官显贵富养小妾,便不会有从前战场上那些衰将败卒,不会将红妆炒得价高,周朝也不会缺粮草,要皇后与其母亲供应。周朝也不会缺武器,要皇后与女官拿狱中犯人想办法。


  这一片鸦雀无声里,盛俞开口。


  “我周朝与东朝修好,这只是如今的安定局面。可百年后呢,难道要朕只顾眼前,不为后代子孙着想?朕决心已定,我朝男子不能私养姬妾,既然朕要立这一夫一妻制,女子便理当受到尊重,该由律法保护。朕今日便亲自下旨,若此法修定后私养姬妾者判牢狱十载,没收房屋田地,归与正妻。朕也亲身作则,从今后朕不立后宫,不纳妃嫔,若违,甘退帝位。”


  文武百官愕然瞪大双目。


  宋仕与薛子成等心腹大臣已附议:“臣谨遵陛下圣旨,陛下英明,万岁万万岁!”


  盛俞已起身离开朝堂。


  此令一下后京中的女子们也都听闻了。薛盈在宫中设下一场赏月宴,邀请了京中的诰命夫人与女学馆里的师傅和出众的学生入宫。


  众人皆朝薛盈请安,在今日的圣旨中已然明白她的地位,她与从前那些皇后都不一样,她得帝宠,且是唯一一份帝宠。


  薛盈道了赐座,笑道:“众位夫人们莫紧张,今日就是邀请大家来陪本宫赏赏月,同时本宫也有事求助你们。”


  众人连忙道不敢当,坐在薛盈左右手的是两位公主,辈分上是盛俞的姑姑。


  固和公主道:“皇后有何事,出口吩咐便是了,你说求,瞧瞧这些夫人们与小丫头们大气都不敢出。”


  “姑母见笑了,还不是陛下早朝下的那道圣旨,颁的那道新律法。”薛盈招呼宫人上花露,邀请众人品尝后道,“陛下与本宫都支持女学,今日朝堂上的这道圣旨也是为了众位好。”


  她说起:“我们都是女子,能得新律法敬重算是要对陛下感恩戴德的,依照陛下的意思,京中会再设立一个女察署,由本宫为总司,众位愿意参与者为副手,若今后在新的婚姻法中有女子受辱,咱们便是一个断案立法的衙门,为天下女子做主。”


  众人心中一震,这是个好机会,但是她们不敢。


  早在入宫前众夫人的丈夫都叮嘱了她们一遍,要聪明行事。这新的婚姻法损伤的是她们丈夫的利益,她们自然不敢答应薛盈。


  薛盈含笑:“本宫知晓你们不敢应,怕丈夫数落你们?夫人们可曾想过,今后夫人们的女儿给别人做妾,你们答应吗?”


  众人愣了一下,摇头。


  “本宫的比喻可能失当,有你们为人父母在,女儿们一定能觅得一个良配。可夫人们的儿孙辈呢?当她们失去你们这份依靠,嫁与人做妾,身为女子身份卑微,你们必定是心疼的吧。这女学改得对,这新的婚姻法也立得妙,本宫今日召见你们就是想和你们商量此事。若你们不敢应,那本宫不为难你们,再召其他夫人们便是。”


  固和公主道:“皇后娘娘,你瞧我行吗。虽我一把年纪,但也还能公私分明,若是不嫌就让我尝尝这女官的滋味吧。”


  接而有别的夫人也应下,几名学生也起身说想入女察署。


  此事薛盈不急,反正盛俞的旨意势在必行,过几日这些妇人自会来求着她入女察署做官。


  她敲定了几人,而后招呼众人品茶赏月。


  几日后,建在长京城中最繁华街市上的女察署修置妥,薛盈出宫查验。


  她刚下车驾便生生定在原地,目光眺望着前处。


  红喜搀扶薛盈,一时诧异地顺着她目光望去。


  人来人往,前处只是寻常的摊贩在做生意,并没有什么可疑之迹。


  “娘娘,我们进去吧。”


  可是薛盈未言,径直走上前,连手帕掉落都不曾知。


  她停在一处摊贩前,是一处卖馄饨的不起眼小铺子。忙活的年轻娘子瞧见薛盈,笑问:“夫人,您要来一碗吗,吃什么馅儿?”


  “白湘……”薛盈缠声喊。


  一身粗衣的娘子与白湘容颜一模一样,只是她肌肤暗了,双手不再细嫩,但眼角眉梢的笑却十分幸福。她愣了片刻:“夫人,您要来一碗吗?”


  “好,你为我煮一碗。”薛盈走进了摊铺,坐在了这简陋之地。


  红喜虽然没有见过白湘,却知道这个名字。她轻声道:“娘娘,恐是认错人了?”谁都知道白湘为护皇后身亡,因无亲人,又寻不到尸首,得皇后拿旧衣立冢厚葬。


  此刻薛盈眸中晶莹闪烁,她没有多问,只吃下这碗热腾腾的馄饨。


  片刻,一个憨厚的高个儿汉子走进摊铺,他五官平平,却眼含宠爱。解下白湘的围裙道:“回去照看小妮吧,我来守着。”


  “今日客多,听闻旁边的女察署要来女官大人们,等会儿有百姓来瞧热闹,生意好起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不是更累坏你了吗,你回去,说好的每日只卖三十碗,够咱仨吃就成,再多钱也不能拿你受累,孩子睡着了不能没人看着。”


  薛盈将一切收入眼底,微微一笑,放下银两离开。她嘱咐随行侍卫:“去查一下这家人。”


  她确定这摊铺上的女子就是白湘,白湘跟随她近两年,忠心耿耿,她不会认错。


  这事查来不难,薛盈回宫时便收到回信。


  那男子是白湘的丈夫,两年前在边境十里山捡到白湘,她浑身是伤,被男子治好,却再记不得从前的事情。男子憨厚,为她寻亲不成,两人情投意合结成了夫妻,生下了一个女儿。男子家中有一叔伯在京中卖馄饨,叔伯没有亲眷,弥留之际让男子与白湘来继承生意。如今两人的生意不算好,屋子在西市,与人合挤一个院子,生活清贫。


  薛盈吩咐下去:“在京中给他们置办一套宅子,离女察署近一点,让他们夫妻入女察署做些轻松的差事。”


  红喜忙应诺,薛盈再吩咐:“不许旁人为难他们,告诉衙署里的众人,那是我要护的人。”


  薛盈心怀感激,她感谢上苍保住了白湘。既然白湘已经忘记那些事,便让她好好与丈夫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吧。


  入夜,盛俞来到长秋宫,薛盈正洗漱完坐在镜前梳发。宫人入内为他宽衣解带,换上月色寝衣,肩头披了一件玄袍。他走到薛盈身后拿过她手中的篦子,轻轻为她梳起发。


  这一头青丝如墨,镜中的人容颜依旧,她红唇含笑,目光凝望着镜中的他。


  “今日我去女察署了,今日我很开心。”


  盛俞笑了笑,没想谈政务,只道:“建章宫的观音掌开花了,是朱色的,小小一朵,很好看,明日我带来给你瞧瞧。”


  薛盈微笑,颔首。


  “我来时宫道被月光铺就,你抬头看看,今夜的月好看么。”


  薛盈透过窗户望去,点头。


  “你比月色更动人。”


  她眉眼里溢满温柔的笑,握住盛俞的一只手:“我觉得如今的自己才是我所喜欢的,我如今,很快乐。”


  “我亦然。”盛俞回握住她的手。


  他望着这镜中的人:“我这样看了你十五年了。”


  薛盈轻笑:“在梦里?”她起身握着盛俞的手来到茶寮间。


  夜风微起,茶寮四周的纱幔随风飘动,她的发与裙摆轻纱也微微飘起。她坐下,将头靠在他肩头,昂首眺望着殿檐缡吻上方的圆月。


  云层与夜空都被照亮,澄明的月光撒入了殿内。


  她与他五指相扣,笑起:“我想告诉你,我今日瞧见白湘了,她除了忘记了这宫里的一切,目前生活得很幸福。”


  “那就好,这样你就不会多那些愧疚了。”


  “你越来越了解我。”


  “十五年前,我就开始了解你了。”


  薛盈不信,摇头:“又哄我。”


  “没有哄你。”盛俞低头,薛盈安静地靠在他肩上,卷翘的睫毛轻眨,眺望着满地月光,也望着宫苑中的花团。“承启十五年,绍恩侯那两个女儿将你闺房里的菱花镜砸了,你可记得。”


  “记得呐。”薛盈叹气,“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它保我平安,陪我多年。我每有不快,每有想要倾诉之言,闺阁中无人陪我,便只有它静静陪着我。有时候我觉得它像是有灵性,能懂我心中所思,知我今生所愿。”


  “你所思,母亲弟弟平安。你所愿,今生有良人,花好月圆夜,看尽山川景。”


  薛盈愣了一下,转瞬即笑,握紧盛俞的手:“嗯,如今都实现了,阿俞,谢谢你。”


  “我就是那块镜子,知你心中愿。”


  薛盈莞尔,好笑道:“嗯,是,你是那块镜子,还飞出了一道龙纹吓唬我……”后半句她说得迟疑,猛地抬头震惊地望住盛俞。


  “那日有被我吓到么,事后那俩姐妹可有为难你?”盛俞凝视她,“我本想当日就下旨保护你的,但是来不及,那日我还无法下地走路呢。”


  “你,你说什么?”薛盈惊住。


  “你七岁时,最爱靠在你母亲怀里撒娇。你八岁时,打破了你母亲给你的一只手镯,那是白玉的,你当时很喜欢。你九岁时,温氏离开了你,你抱着我哭了许久。你十岁,我听到了封恒的名字。你十一岁到十五岁,都过得小心翼翼,只敢对我倾诉心事。我原本觉得自己没有灵魂,是你给了我悲伤欢喜的滋味。”


  薛盈仍是怔怔。


  盛俞握紧她的手,俯身吻了吻她双唇,他薄唇勾起笑:“怎么,吓到了。”他搂紧她,“傻盈,我本不愿说与你听,可今日镜前,我看见了那些年里的薛盈。她没有变,还是那样善良单纯,也那样好看。”


  好久后,薛盈才迟缓地开口:“你是在与我说笑么?”


  盛俞但笑不语,昂首眺望明月。片刻,他才笑道:“早知道就不说与你听了,吓坏了你,还叫你不信我……”


  “我……信。”可薛盈心中仍是震惊。


  她想起长宁寺方丈曾说的话:此镜金银错纹,背绘菱花,镜后有龙纹,又恐暗藏玄机,切要藏管妥善。


  若镜子碎了,她的命数便会变了。


  她手有些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仿佛还有一份欢喜。


  “你知道我的所有事?”


  “不是全部,你不说的,我不知。”


  “你,你看过我哭?”


  “嗯,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你,你看过我在镜前挤痘痘?”


  “嗯,偶有多次你秋日上火冒痘。”


  “你,你看过我换衣?”


  “唔,我想想。”


  “你……看过我在镜前绑胸间束带?我,我在镜前比划亵衣?”难怪他会在册封她为贵妃当日还赐给她那件喜欢的亵衣!

  “唔,有此事。”盛俞佯作淡定地点头。


  薛盈轰地起身,指着盛俞:“你,你——”她有些不知所措,又欲哭无泪,“你非礼!”


  “我是你丈夫,怎么非礼你了。”


  “你无赖!”


  “朕可是皇帝。朕印象深刻,你绑的束带一日比一日耗费布料,唔,一日比一日饱满。”


  “嘤嘤嘤。”薛盈快哭了。


  盛俞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跨出茶寮栏杆:“前处月光甚好,你瞧那亭台四周的花开了遍,让我看看今日有没有饱满一点。”


  第67节


  月光澄静如水,她置身在一片花簇中,在他的贯穿里十指紧抠住他后背。她闻见了花香和他的气息,睁眼,圆月就在头顶。


  风拂过宫墙而来,他轻轻说了一句话。


  “盈盈一笑,朕心欢喜。”


  像是那个新婚夜,他穿着红衣,凝威含笑。明明初初相见,却早已经忍不住眸底柔情。


  他吻住她唇,闯入她牙关。


  缱绻浓情后,他咬住她耳垂道:“我爱你。”


  “我心,与君同。”


  ……


  昌平五年,后诞下一女,帝大喜。


  昌平七年,后诞下龙凤双生子,帝大悦。


  昌平十年,周兴一夫一妻,东朝女子羡慕不已,请求效仿此制。同年,周朝女子科举犹盛,朝堂女官渐起。


  昌平二十三年,帝后交由太子辅政临朝,纵情山水间。


  勤政殿中,那身穿黄袍的年轻太子眉目英俊,五官肖似帝后二人。他修长的五指翻阅一封信笺,那上头常有好看的字迹写着同一句话。


  春花开遍,这一路青川陌上都是好风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