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4-01 19:15      字数:7273
  被捉捕的人在审问中没有透露任何话, 刘项良来请示薛盈是否要严刑拷问。


  薛盈摇头:“先将此人关押起来,明日再行审问。”


  后半夜里, 刘项良匆匆出现在院中求见薛盈。


  薛盈已经睡下, 白湘披着外衫从耳房走出:“大人,我们娘娘都歇下了, 你有何事不能白日再来。”


  “是急事……”


  薛盈听闻声音已经起身:“出了什么事?”


  刘项良在门外禀报道:“皇后娘娘,那被抓住的犯人在牢中自尽了。”


  薛盈一怔。


  “确定是自尽, 现场没有别的蛛丝马迹?”


  “仵作与卫兵都检查了, 确定是自尽身亡的。”


  薛盈立在门处,许久才道:“此事就此过去, 此人不必再提。”


  刘项良愣, 俯首应诺离开。


  白湘走来薛盈身边朝她行礼道:“娘娘一心想揪出背后的人, 为何此事就此打消, 不再追究了?”


  “牢中的人敢用命来博,势必下一个人也会如此,此事暂缓, 为今之计只能守着女学馆别再出差错。”


  薛盈回房歇下,子时的夜万籁俱寂,她经这一惊扰已经睡不着,起身拿出一个锦囊。锦囊里装着一些短小的头发, 是小五的胎发。


  薛盈握着锦囊许久才睡过去。


  徒兴城中一切恢复如常, 女学馆在重建的过程一直未再出差错。薛盈这日里见天色好,便穿着常服去了街中想体验体验这里的民俗风气。


  江媛与白湘陪在薛盈身侧,白湘是第一次来这偏远城邦, 瞧着摊铺上卖的首饰双眼放光。薛盈见她如此,笑道:“去看看,我买给你们。”


  “奴婢们是陪着夫人出来的,不用去看了。”


  江媛拉着白湘的手:“白姐姐去看看嘛,你瞧那对银镯子雕工很是细致,我带了月钱,我给你买。”


  白湘拗不过,跟江媛在摊铺前试戴起镯子。银镯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款式,她二人手腕纤细,戴着很适合。薛盈见她二人高兴,吩咐随行的卫兵给钱买下。


  白湘与江媛忙朝薛盈行礼:“奴婢们多谢夫人。”


  薛盈头戴帷帽行走在热闹的街道,她瞧了许多商铺,转头问身边随行的老妪:“这里的炊饼卖得甚好,是因为徒兴人都爱吃饼?”


  老妪是当地人,是刘项良特意派在薛盈身边陪同的。


  “回夫人的话,正是。徒兴城往前几乎都以种地为生,大伙儿下地干活为图方便,便带着这炊饼在身上当干粮。到如今,这炊饼有了各种各样的口味,大伙儿更加爱吃。”


  薛盈吩咐江媛:“去买几个咱们尝尝。”


  老妪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嫌弃咱们这小地方,奴婢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在今日侍奉娘娘。”


  薛盈抿起笑:“在外唤我‘夫人’即可。”


  巷口有家铺子里走出二十几名魁梧壮汉,他们抬着重物吃力地往几辆马车上运送。薛盈被这阵仗吸引住目光,毕竟那二十几名壮汉都太过魁梧,阵势也大。


  “他们在做什么。”


  老妪眺望着道:“回夫人,应该是打铁铺子在搬运铁器吧。”


  江媛拿回热腾腾的炊饼:“夫人,好香啊,咱们找个茶楼坐下吃吧!”


  薛盈颔首。


  傍晚,郡守府内。


  霞光从远处山峦落下,信鸽飞入屋墙停在院中的一张石桌上。


  江媛取下信忙小跑进屋里:“皇后娘娘,陛下又来信了!”


  薛盈正在执笔记录今天在徒兴城中的所见所闻,忙停下笔接过。


  “盈盈可曾念我?我与小五甚安,只是日夜思你。小五近日贪吃,能喝白粥大半碗,音容渐甚……”


  薛盈读完信,瞧见落款有五个小小的手指印。那小巴掌印一瞧便知是小五的,这是盛俞顾念薛盈的思子之情而别出心裁为她留的。薛盈一笑,提笔写着回信。


  三日后,盛俞在宫中收到信。


  薛盈批评他婴儿肌肤娇弱,不能沾朱砂,并警告他下不为例。盛俞好笑,坐到御案前提笔写回信。


  第50节


  小五就在寝殿的摇床上睡着,眼下正巧醒来,一时啼哭个没完。


  闵三焦急跑到御前:“陛下,皇子已经醒了,一直在哭,奴才怎么哄都哄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让宫人随你先照看着,朕写完这封信就来。”


  盛俞皱着眉,头也未抬。


  闵三不得已,回到寝殿跪在摇床前耐心哄着:“皇子别哭,奴才扮只白兔给您瞧瞧。”闵三两手放在头顶假装兔耳朵,噘嘴模仿萌态。


  小五眼珠一滞,转瞬哭得更厉害了。


  盛俞从殿门走来,瞧见这一幕一脚踹在闵三后背:“你这是哄皇子还是吓唬皇子。”他见闵三噗通栽在地毯上,忙低低呢喃“不能在孩子身前无礼,朕要做表率”。


  闵三听不真切,请示了一句。盛俞薄怒:“瞧你把皇子吓成这样,去叫乳娘过来。”


  盛俞记着薛盈的话,不能在孩子身前暴力,哪怕如今小五并不懂事。


  他抱着孩子在殿中转圈圈,小五这才没再哭,咧着小嘴咿呀笑起来。


  翌日早朝散后,盛俞问及薛子成两民女官的事。


  薛子成道:“臣近日巡查,她二人已如常步上正轨,行事严谨专注。”


  盛俞颔首,未再担心:“午时随朕去一趟练兵营。”


  盛俞在整治军队,周朝如今是文盛武衰,他十分重视军队的改革。


  薛子成陪练至傍晚才从军营离开。


  他选了一条小道回府,这条街巷因为鲜有房屋,少有人至,只有京中乞讨者夜里会回到此处择个地方当家歇息。薛子成自从发现这条路后,在夜里回府都会选这条道,他会命侍卫施舍途中一些乞丐银两,却从不曾留名。


  今日一如往常,侍卫施舍完银两便护在马车旁离去。


  车行至一条巷口,宁静的夜忽然被一道呼救声打破。


  是女子的声音,在喊着救命。


  “侯爷,属下去看看。”侍卫请示完连忙寻向声源处。


  薛子成也下车疾步走去,巷口那头临河,有女子被多名乞丐簇拥着要下石梯去河里“洗澡”。那些乞丐嘻哈疯笑,拖着女子不放手。


  侍卫大喝一声拔剑喊着放人,乞丐一愣,转瞬又是疯疯癫癫地拖起女子要下河去。


  侍卫提剑就要冲上前,薛子成疾步行来:“别伤人。”


  随行的侍卫此刻统统跟在薛子成身后,乞丐们见人多,吓得跪下哭嚷着喊:“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我不敢了。”


  临着月光,薛子成终于看清乞丐堆里的女子是顾心兰。


  顾心兰也听出了薛子成的声音,她打着哭腔冲来:“关内侯……”


  她一把握住薛子成手臂:“救我。”


  “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要回家,这是近路。我被他们拦截了,他们要拉我下河,要害我。”


  “嘻嘻,一起洗澡啊……”几名乞丐嬉笑起来,瞧着神志不清。


  顾心兰急道:“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不是要拉我洗澡,不,他们嘴上说拉我下河洗澡,但是他们想要我死,他们力气很大,我看出来了。”


  薛子成沉吟一瞬,说道:“他们就是这条巷道上的乞丐,身着褴褛,神志不清。你没有受伤此事就罢了吧。”


  “不!”顾心兰大急,但不知该如何解释,“你听说我,他们真的想致我于死地……”


  侍卫道:“侯爷,不如把这群乞丐抓起来审问……”


  “右平史是女子,她受惊此刻胡闹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胡闹么。”


  薛子成的薄怒令侍卫不敢再言,顾心兰却是一愣,她松开手臂,目中失望道:“关内侯,你为什么不听信我的,他们真的有问题。”


  “我多次途径此处,此地的乞丐生活窘迫,十分可怜,这种神志不清者比比皆是。”薛子成道,“我时常施舍他们,难道你就不信我的话。我看右平史是受惊不浅,明日还是不要去寺里了。”


  薛子成转身离开,顾心兰连忙追上他的脚步:“我原以为你关内侯是个睿智的人,但今日看你也不过如此!”


  经此一闹,那些乞丐不敢再追,都在原地哭嚷着要下河洗澡。


  薛子成回到车上命车夫赶车离开,沉声下令道:“派一人护送右平史归家,派两人守在巷道,莫让那群乞丐发现异常。”


  侍卫不明所以,照做安排下去。


  等到子夜里,侍卫匆匆回来禀报:“侯爷,有一名乞丐去了太师府!”


  ……


  翌日朝堂,薛子成在乾坤殿上押解几名乞丐道出昨夜的事。


  此事盛俞震怒,严查之下是太师刘钰的设计。


  太师一官设立至今已历经四朝,但自摄政王掌权后此官职便形同虚设,盛俞继位以来也不曾让太师受过重用。他根本不需太师辅政,又提倡女学,才致如今的局面。


  昨夜的计谋原本是天衣无缝,疯疯癫癫的乞丐拉着顾心兰下河“洗澡”,让她溺水身亡,一切都不会怀疑是刻意谋害。


  顾心兰第一次上朝堂当证人,她怔怔看着薛子成,才明白昨夜一切都已在薛子成的掌控中。他救下她后发现不对劲,但没有当场透露,给了乞丐回去通风报信的机会。可昨夜里她回到家非但没有感谢那名保护她的侍卫,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底里将薛子成咒了一晚上。


  刘钰被押解入廷尉寺等候发落,早朝散后,众臣离开,顾心兰冲出人群追上薛子成的脚步。


  “关内侯,你昨日怎么不告诉我呢,害我误会了你,我……”她拱手作揖,深深一拜,“恕小臣昨夜冒犯你了,我向你赔罪。”


  “昨夜你冒冒失失指责他们,却并无证据在手。记住了,今后遇事要沉稳一点,有了证据再出手才会给对方致命一击。”


  顾心兰连忙点头。薛子成垂眸望向她腰,官服有些宽大,她的玄布腰带束得衣衫有些松垮。方才在指证时她似乎捂了下腰,那一刻他瞧见了,她蹙着眉心,有些痛苦。


  “你身上受伤了?”


  顾心兰点头:“不过是小伤,昨夜里那群乞丐太狠毒了,我觉得我应该习武,练好力气。”


  薛子成颔首,准备离开。顾心兰唤住他:“关内侯,你身手了得,我能向你请教武艺,让你教教我吗。”


  薛子成回首淡笑:“我奏请陛下,让他在女学馆内开设一门防身课,你得闲了便去女学馆请教吧。”


  此事后,开设防身课的圣旨一下,薛盈远在徒兴城也知道了。


  王旭负责在城中招募会武艺的男女当授课师傅,薛盈对这个新课程十分满意。这是她都忽略掉的问题,幸好被薛子成记起。


  薛盈每日都在书房做笔录,白湘与江媛不知道薛盈都在记些什么,江媛伺候笔墨,一时好奇问起。


  薛盈笑道:“记我们所到的各个城邦里的风俗啊。”


  “记这些有什么用?”


  “等回了京城,我要在各个城邦都开一家当地的小食铺。有着帝后的名气,这铺子便不愁赚钱,这些钱拿来做些善事或建设革新不正好么。”


  江媛恍然大悟:“奴婢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还能开皇家食铺,娘娘英明!”


  薛盈搁下笔,撑了撑筋骨。她久坐后人都变得慵懒起来,在书房踱步几回,“再去城中看看吧,我想吃上次那家糕点铺的点心了。”


  薛盈换了常服,戴上帷帽去了城中。


  白湘在一家三层高的茶楼订好了位置,靠着窗的雅致包间能瞧见街市繁华,薛盈目光远眺着街景,忽然滞住神,目不转睛望着一处地方。


  白湘与江媛顺着她视线望去也不知所以,白湘问道:“夫人,您在瞧什么?”


  “那家杂货铺是关了?”


  白湘寻声望去,点头:“瞧着该是关了吧。”


  “前日我想吃楼下的点心,你来买时说那家杂货铺里在搬运铁器,是么?”


  “是,夫人,这有何干系?”


  薛盈没有再开口,她想了许久,似乎觉得不对劲,但又觉得自己是操心得太多。


  回到郡守府,薛盈在听王旭禀报女学馆的每日授课情况时游了神,她平常从未这般失神过,一时责怪是自己思虑过重,不再去想白日那间杂货铺的事。


  时光一如平常度过,几日后的一个夜里。


  原本熟睡的薛盈被帐内的蚊虫吵醒,等她睁开坐起身时才听到门外有江媛与白湘的呼声,还有刘项良与王旭、宋红玉等人急迫的声音,原来不是蚊虫吵了她。


  薛盈透过窗纸望见庭院里似乎举着许多火把照明,她怔了一瞬间,猛地起身下床。


  白湘见房门打开,噗通跪在薛盈身前,颤抖的双唇仿佛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气氛不寻常。


  薛盈目光落在刘项良身上,刘项良噗通一跪:“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东朝与西宋联合攻打我周朝了!西宋巨轮自北疆广水由南北上,事出突然,北疆守兵不足,西宋军队攻破占城,屠尽城中百姓。东朝自南袭击我南疆扈城,也……侵占了扈城,进军南上了啊!”


  轰然一声,薛盈仿佛如遭雷击。


  她僵硬好久才厉声喝道:“快,快下令紧闭所有城门,严厉封查岭东、兴拥城、水昌等郡州的铁器杂货铺!一旦遇运铜铁者,押入大牢严加审讯。”


  刘项良在问为什么,薛盈失神没有再回答,他连忙带着衙役下去安排。


  薛盈终于在此刻明白前几日里的游神是为什么了,终于知道哪个地方是她想不通的了。


  盛俞在举国重金收购铜铁,更是下令铜铁官用为先。可那日她在街头瞧见大批人押运铜铁,那时她虽诧异,却说不出原由来。而这般生意火爆的铺子却突然关闭,为什么他们放着钱不挣,因为他们不是周朝人,因为他们已经达到目的了,运空了周朝的兵器原料!


  去岁东朝与西宋战火连天,可激烈的战争持续了四五个月便突然停战休和。


  原来这是一个计谋啊!


  夜风拂过庭院,薛盈浑身一凉,她耳边在这瞬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会带你走,但不是现在。”那场冬夜,山林中,封恒劫持她后说了这句话。


  寒意从薛盈脚底窜起,她五指死死扶住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