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拉大旗作虎皮
作者:admin      更新:2023-03-30 13:29      字数:8152
  康班主强忍着怒气,道:“饶大爷,您得讲讲道理吧?深深姑娘,可不是我们康家班的人,她要走,我也不能拦着。她去哪儿,我又何从知晓?再者说,深深姑娘虽然操持贱业,却是一个良家女子,并非烟花柳巷里色相娱人者,你这么做,就不怕王法吗?”饶耿仰天大笑三声,道:“王法?你也配跟我谈王法。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


  康班主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一变。


  饶耿何许人也,当然是常剑南麾下的人,论资格,他连八柱都排不上。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主事。不过,那是地下势力中的名号,在官府这边,他也是有职务的,他是市正。


  坊有坊正,市有市正,就是一坊一市的管理者,隶属于京兆府,虽然不是正式的官身,权力却不小,毕竟辖下百姓吃喝拉撒一应事务,他们都有权管。不过,饶耿是西市的市正之一,本来管不到这道德坊。


  但是,因为他是西市的市正,道德坊的坊正和他岂能没有来往,他康班主不过就是一群操持贱业的戏子头儿,凭什么跟人家这些背靠朝廷的人相抗?饶耿敢这么说,很显然就是他在这里的举动,已经得到了道德坊坊正的默许嘛。


  饶耿见康班主不说话,不禁得意大笑,道:“这勾栏,年久失修,板壁蠹坏,还容易失火,甚不安全。比起我西市之管理,差得太远。曹坊正邀我前来,协助清理,此间未曾修缮完毕前,是不能开张了。来啊,清人!”


  饶耿一声令下,众大汉轰喏一声,立即就往前冲。


  康班主打拼一生的心血,在他心中的重要位置,不亚于亲生子女,岂能坐视他们捣乱,立即大吼一声,冲上前道:“我看谁敢动手!要动我的园子,先取了我的人头去!”


  眼见地上还遗着一具马扎,想是有人逃得匆忙遗落的,便信手捡起,充作武器,与饶耿怒目而视。


  饶耿失笑道:“哟,老家伙,还挺有胆量。不就是仗着没到九月九吗?我不动你,我只帮着本间坊正把园子里不安全的屋舍台子都拆了,你这老东西又能奈我何?”


  饶耿一摆手,众打手便向前冲,却不想,李鱼、刘云涛、华林三个人齐刷刷向前一步,与康班主站到了一起。


  饶耿讶然笑道:“哟嗬,真有不怕死的呀?”


  刘云涛嘿嘿一笑,道:“这天下间最不怕死的,就是我们,我,也是九月九!”


  华林笑眯眯地看着饶耿,调侃地道:“我,还是九月九!”


  旁边有些人还不明白九月九是什么梗儿,饶耿却是知道的,一听之下眼珠子都突出来了:“都是九月九?敢情今儿这里是死囚大聚会?”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饶耿敢杀人,但不敢公然杀人。而李鱼四人却是九月九就要赴死的死囚,那么就算不是公然,饶耿也不大敢动他们了。


  为何?因为今年九月九,公开行刑,这是天子所定。到时候少了四个,为何少了?结果却是先已经死了。皇帝要是问出其中缘由,就算让他无限仰望的西市王,也救不了他了。冒着搭上一命的危险,跟几个注定了要命的亡命徒赌命,这笔帐太划不来了。


  不过,羞刀难入鞘啊。难不成,就因为这儿有四个死囚,他就偃旗息鼓,灰溜溜地离去?那他饶大爷以后还怎么混啊。


  饶耿咬了咬牙根,冷笑道:“原来是四个注定了要死的混蛋,难怪有胆子跟饶某作对。你们以为,这样子饶某就不敢动你们了么?来啊!先把他们四个给我绑起来,我要叫他们亲眼看着,我把这勾栏院拆个干干净净。”


  李鱼迅速扫了一眼,饶耿此番带来的足足有三十多人,就这么多人,他也未必打得过来。何况,这个所谓的西市之虎,手底下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跟班小弟,若是他再调些人来,那就更加的不容易对付。


  “五个、最多七个……”


  李鱼迅速估量了一下,如果一对一地干,他应该能干掉对方所有人。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充分利用周边的一切条件与对方周旋,他能干掉一多半。但是这个园子是康班主拼了命也要守的,他则不可能弃康班主于不顾。


  想护下这个园子,护着康班主等人,他就不可能跟对方打游击,如果冲上去打烂架,他估摸自己最多干掉七八个,就得被群狼般拥来的众打手给收拾了。


  此路不通……


  李鱼马上一挺胸膛,双手往身后一背,大喝一声:“谁敢动手!”


  饶耿一呆,向李鱼看来,李鱼双手负在身后,昂首挺胸,迎着近在咫尺的众打手,完全不设防。但那强大的气场,已经完全散发出来。对面这些打手个个都很横,但就是没有一个愣子,谁还看不出此人必有所恃。


  所以,没有人动他。


  饶耿呆了一呆,见他如此威势,也不禁暗暗生起几分忌惮,警惕地看着李鱼。


  李鱼淡淡一笑,不屑地扫了众人一眼,道:“我曾游历天下,常见嚣张跋扈者,多见于边荒僻野之地。或在一村、或在一镇,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倚仗权势,作威作福。然而,越是大城大阜,聪睿智慧者越是自知收敛。天子脚下尤甚……”


  李鱼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伸出食指,在挡在前面的一个打手胸口轻轻一点,那打手被他威风所慑,未敢反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让开了道路。


  李鱼负着双手,一步三摇,在众打手环伺群中悠然自若,信步而行:“前些时日尉迟恭与褚龙骧因私人恩怨当街动手,亲随家将刚一动手,他们也自有所忌惮,马上约束部下。”


  李鱼在独眼龙饶耿面前停下,虽然身高相仿,体态还不及这位自封的西市之虎粗壮,眼神里却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有一日,我伴齐国公入宫,恰见门下犬狂唳,搅得四邻不安,国公曰:当宰之。尔欲效齐国公门下犬吗?狂妄若斯,甚么东西!”


  李鱼说着,狠狠一掌,掴在西市之虎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扇得实在是太狠了些,响响亮亮,干干脆脆。


  因为“用力过猛”,李鱼袖袋中所藏的几份文书都甩出去了,哗啦撒了一地。


  饶耿被这一巴掌打懵圈了,居然没有即时反抗,而是低头去看那掉出来的东西。


  “褚龙骧……”


  “尉迟恭……”


  “长孙无忌……”


  “程咬金……”


  饶耿也没看清楚那都是些什么文书,就看见这些刺眼的名字了,李鱼一瞧他那眼神,就晓得他识字,心中暗喜:“这就省事多了,要不然还得费一番唇舌。”


  李鱼赶紧弯腰把那文书都拾捡起来揣回袖袋。


  那些文书是什么东西?这不是长孙无忌打算还钱么,可宅子已经卖给褚龙骧了。所以退房子,还钱,这得涉及长孙无忌、褚龙骧和尉迟恭三个人,而程咬金则是被拉来当“中人”的。


  这事儿是李鱼插手的,也不好半道转给苏有道,所以依旧交给他来处理,跑京兆府,登记过户做手续之用的文书。反正事儿先办着,过户手续一类的东西,涉及这么几位跺跺脚满城乱颤的大人物,也不虞有什么意外,所以李鱼也不着急。


  这时候正好拿来拉大旗作虎,那文书封皮上本来就该别的字小一些,涉及这些人物名字处大一些,饶耿只要识字,自然也就看到了。


  饶耿果然被他吓到了,这人……这人是什么人?难怪常大哥总是说:小心,小心,再小心。唯有谨慎,方得长久。这天子脚下,真是随便从哪个旮旯蹦出个活物来,都有可能通着天呐!


  李鱼把那文书匆匆拢在袖中,一看饶耿还在那里发愣,登时变色,大怒咆哮道:“还不滚!”


  李鱼的身份,太过莫测高深,饶耿被他吼得一个机灵,虽然当着这么多围观者,这脸实在是没法要了,饶耿也不敢再冒犯他,急忙点头哈腰地道:“不知贵人当面,若有冒犯,还祈宽宥。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西市之虎急忙一挥手,领着众打手,灰溜溜地向外逃去。第220章 大人物


  西市之虎挟一身风雷,气势汹汹而来,李鱼只对他说了几句话,亮了几份文书,又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一场大风波竟尔就烟消云散了。


  康班主未曾看到文书上的名字,对李鱼如此霸气地赶走饶耿又惊又喜,上前对李鱼道:“小鱼儿,你这用了什么手……”


  话犹未了,康班主就觉耳畔生风,“呼”地一声,胳膊肘就被带了一下。他正迈步前行,一脚悬空,身形不稳,吃这一撞,登时一个趔趄,闪出几步,这才站住。


  康班主扭头一看,就见静静站在李鱼面前,脸色酡红,两眼发光,语无伦次地道:“小鱼……啊!不是,小郎君,真是好生厉害。坊正那班人在这坊间那就是横着走的。不是不是,这人比我们坊正还厉害的,在我们园子,惹不起……”


  问题是她不只说得语速急促、颠三倒四,两只手还微蜷于胸前,一副随时要扑出去的模样,事实上她脚后跟微微地踮着,身形微微向前耸动,还真是一副随时扑出去的模样,只是理智犹存,未敢造次。


  丢人呐!

  十八深和蛇骨静是驻园艺人,外来的,不是康班主的儿徒,更不是他的女儿,但此时康班主却有种呵护备至、精心侍弄大的小白菜,上赶着要去被猪拱的郁闷。


  “咳!好啦好啦,你这丫头,有点深沉行不行?”


  康班主拉开仿佛一头发情的小雌兽似的静静,对李鱼笑道:“从小在园子里生活,就会钻来钻去、弯来折去的小东西,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


  李鱼头回享受明星待遇,有小迷妹崇拜,结果就被康班主给打断了,心中颇感遗憾,面上还得很是淡然,微笑道:“静姑娘率性活泼,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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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耿悻悻地走出勾栏院,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众打手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路上行人瞧他一行人神色不善,远远的就纷纷避开。只有一个不开眼的走到近处才发现不妥,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迎面就是一只大脚飞来,砰地一声正中小腹,疼得他哀嚎一声,抱着肚子倒地乱滚。


  饶耿也不说话,收回脚,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两个跟在身后的打手互相看看,急忙追了上去。


  这两人一个叫麦晨,一个叫荣旭,都是饶耿的心腹。麦晨上前道:“大哥,咱们这就回了?”


  荣旭道:“这要传开来,大哥您在道上还怎么混呐。”


  饶耿咬着牙根儿冷笑:“你们懂个屁!那人上边通着天呢,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尉迟恭、程咬金,又或者是那个褚龙骧,哪个是好惹的?他们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把咱们辗死。”


  麦晨悻悻然道:“那人别是装腔作势地唬弄咱们吧?我就不信了,那些大人物,有闲心理会咱们这坊间之事?”


  饶耿道:“你懂个屁!人家需要亲自理会么?那小子无疑是认得这等大人物的。只消进几句话,那些大人物哼哈几声,你还怕六扇门、京兆府不上赶着出手巴结?”


  荣旭恨声道:“大哥,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我就是不甘心!”


  饶耿其实也是一肚子火,被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烦躁,忍不住停下脚步,咆哮道:“闭嘴!老子怎么做事,需要你们教?常爷说过,谨慎使得万年船,常爷不及你们两个夯货高明?”


  荣旭和麦晨被饶耿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不敢擦,只能干笑应对。


  饶耿愤愤然一拂袖子,抬眼一望,路左一座青楼,只是未至黄昏,不是生意最火的时候,门口尚显冷清。饶耿抬腿就走了进去,脸上带着一座“五指山”,径去找姑娘泄火去了。


  荣旭和麦晨带着一班手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步伐比起刚才已然慢了许多。


  路旁苏有道手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相互耳语几句,就快赶几步,借其他行人为掩护,迅速绕到了他们的前面,然后放慢了脚步。


  “张兄,刚刚西市之虎饶大爷的事,你看到了么?”


  荣旭和麦晨一听二人说话,脸色一狞,登时放慢了脚步。只要这两人稍有不逊之语,两人的一腔羞怒,就得发泄在他们身上。


  那被称为张兄的道:“也不晓得那人是什么身份,居然让饶大爷偃旗息鼓了,实在令人称奇。”


  另一人道:“想必是官府中人吧,要不然,就凭饶大爷和他手下那些好汉,放眼长安城,那都是横着走的英雄豪杰,谁敢招惹?”


  荣旭和麦晨听了,脸色登时和缓了许多。当面恭维的不算什么,这种背后言论还能对他们赞许有加,心里熨贴许多。


  张兄笑道:“若论打,这些好汉我是服气的,可惜,没脑子!”


  麦晨脸色一厉,举步就要上前,却被荣旭一把拉住,向他摇一摇头,噙着冷笑尾随其后,倒想听听这人还要再说些什么。


  张兄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啊,可惜了这些豪杰,明明一身的本领,就凭人家一个官身,就压得他们束手无策了?”


  那另一人道:“张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既是官府中人,人家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兄冷笑一声道:“如果是我,就派几个兄弟混进那院子,放上两把火,引起混乱,就那屋舍之简陋,必然倒塌,屋榻火起,满园的百姓必然惊慌逃跑,发生踩踏。那姓康的连园子都没了,我这口气出不出得?”


  另一人翘起大拇指道:“妙啊!当真妙计!不过,这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些?”


  张兄道:“人活一口气,今天被人这么打脸,不找回这场子,以后还怎么混?”


  另一人道:“只是,双方刚刚发生纠葛,人家不会怀疑到是有人做手脚吗?”


  张兄道:“他们管理不善,引起火灾,伤了百姓,这是明摆着的。只要手脚麻利些,不落把柄,官府就算有所怀疑,能耐我何?咱还就要叫大家知道,就是我干的,可你没证据,你咬我啊?官府?官府这把刀,到时就是帮我砍人的!”


  另一人赞道:“你够狠!”


  张兄得意地道:“人不狠,站不稳呐!”


  麦晨和荣旭站住了,眼望那二人交头接耳而去,麦晨望向荣旭,两眼放光。


  麦晨道:“老荣,咱们这脑袋,真跟榆木疙瘩差不多啊!”


  荣旭微微沉吟,缓缓地道:“这法子,貌似还真可行。咱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想个周……”


  麦晨道:“还想个屁啊,若是隔了两天,他那园子才出事,谁还想得到是咱们的手段,又如何显得出咱们的威风?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荣旭眉头一皱,道:“那咱们要不要回去找饶大哥商量一下?”


  麦晨道:“事事都得饶大哥操心,还要咱们干什么?再说了,咱们常爷诨号是啥?‘神龟寿’啊,耐忍的很,饶大哥当年何等样一条好汉,让常爷调教的都快成佛了,你若问他,等他再拿定主意,嘿……”那年代,龟还是四灵之一,乃是神兽,以龙、凤、麒麟和龟喻人,都是赞语,并非骂人,所以“神龟寿”这个绰号,常剑南这些手下才可以信口说来。


  荣旭犹自有些犹豫,道:“可是……”


  麦晨已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回走,道:“别可是了,只要手脚干净,没有把柄,官府拿咱们毫无办法,咱们还能扬出威名,再打拼十年,说不定也是八柱中爷字号人物,哈哈……”


  麦晨一面说,一面拉着荣旭,领着那班打手折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