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3-28 19:24      字数:12177
    讲究人.

    谢揽不是讥讽他, 真有这样的打算。


    沈时行也没有误会,反而高兴极了:“谢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往后一定要带我见见令尊。”


    一旦见到,就能确定谢揽真正的身份, 验证一下他最近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谢揽也不在意, 反正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爹连被我揍的事儿都告诉了你, 我还以为他全都交代了。”


    沈时行解释:“他说这些,只是为了打击我大哥。”


    谢揽睨着他:“所以你坚持出使南疆, 还打算顺便摸摸我的底?”


    “没有没有。”沈时行又摆了下手, “谢兄不必紧张,我对你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


    谢揽长长“哦——”了一声。


    这话听上去不太对劲儿, 但是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


    “我最近对李似修李大人更感兴趣,直觉告诉我, 他背后藏着很多秘密。”沈时行摸着下巴,凑他跟前问道, “谢兄对他似乎挺了解的?”


    “别打我的主意。”谢揽推开他, “我一点也不了解。”


    关于李似修的各种毛病, 他能坐下来痛斥三天三夜, 巴不得沈时行以李似修为蓝本写个话本子出来。


    但背后嚼人舌根这事儿, 谢揽是做不来的。


    撵走了沈时行,谢揽进屋关门, 瞧见冯嘉幼拔了发髻上的银簪, 将尖端往冒着热气的茶水里试探,确定没变色才端起来喝。


    通常谢揽跟在身边时, 她不必如此, 无色无味的烈性毒药是极为罕见的, 入口之前他就能闻出来。


    谢揽走去方桌前, 桌面上放着一个保温食盒。


    驿馆算着他们抵达的时间,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有品级的都送进房间里来单独吃,其他随行人员则要去大堂里一起吃。


    谢揽边开食盒边说:“幼娘,之前你问我对要孩子的看法,当时我没看法,这会儿有了,往后咱们最好生个女儿。”


    冯嘉幼走来桌前坐下:“为什么?”


    谢揽不敢想,若是生个像他这样逆反的儿子,他又没他爹脾气好,整天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可能还不如生一个草包。


    但他不能当着冯嘉幼的面贬低自己:“不是说近墨者黑,咱们和沈时行走那么近,万一生个儿子像沈时行……”


    冯嘉幼托起腮,看他从食盒里端菜出来:“沈时行哪里不好了?无非就是好奇心有一点重。”


    谢揽腾出手指了下她的胸口:“摸着你的良心说话,那叫‘有一点重’?”


    冯嘉幼笑了:“可他的好奇心多半拿来写话本子了,在民间畅销得很。”


    以前她也常常觉得沈时行有些不务正业,但怎样才算正业呢,他和她,不都是在做各自热爱的事儿,哪来的高低贵贱之分?


    没准儿他写的那些描绘众生百相的话本子,比她编纂的新律还更能青史留名呢。


    这些道理她一直都懂,说白了,还是担心万一沈邱倒台,沈时行没有自保能力。


    但不知不觉中,冯嘉幼越来越自信,这其中有冯孝安和谢揽的原因,也有她逐渐开阔眼界的原因,开始觉得自己有时候过于杞人忧天。


    谢揽没空和她争执,指着桌面上的两个碟子和一个炖盅:“就这么点,够谁吃的?”


    虽说驿馆不知道他带了家眷,只准备了他一个人的,但也未免太少了,而且这菜品看着就很潦草,“是不是齐瞻文搞的鬼?”


    冯嘉幼摇摇头:“按照你的官位,无论房间还是饭菜,都是符合规制的。”


    “这规制是按照兔子定的吧?”一小碟子清炒胡萝卜丝,一份蒸番薯,一盅比水稍微浑浊一点点的汤,谢揽怀疑兔子都吃不饱。


    冯嘉幼:“那等会儿吧。”


    谢揽不解:“等什么?”


    不多时有人敲门:“千户大人?”


    谢揽去开门,只见驿馆里的差役提着两个精致食盒站在门口,陪着笑脸道:“小的们不知大人带了家眷,这些是为夫人准备的。”


    谢揽将两个食盒拎回去,打开之后一对比,原先桌面上的菜品简直像猪食。


    瞧他费解的模样,冯嘉幼笑起来:“这是开的小灶,沈时行私下里给银子了。”又补充一句,“他写话本子挣的,怎么样?”


    谢揽汗颜,默默递筷子给她,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干点什么副业了。


    竟然连沈猴子都不如。


    冯嘉幼不伸手,只喝茶:“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谢揽执着的递过去:“去南疆至少也要一两个月,这才第一天,你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还是趁早回京城去吧。”


    冯嘉幼拗不过他,接过筷子随便吃两口。


    “其实你大可不必跟在后面。”谢揽骑马随行,时不时还要注意着后方,“我看那个曹崧并不是个多事儿的人。”


    出行之前,冯嘉幼不知道交代了他多少遍,说这位曹公公从前的种种劣迹,要他多加忍耐。


    不过谢揽这一整天都没和曹崧说上话,曹崧坐在头排的马车里,负责押送韩沉。


    那辆马车周围环绕着十二监的宦官,曹崧基本不找事儿,有事儿也都让宦官传话。


    “你也说了,这才第一天,才刚走出北直隶的地界。”冯嘉幼提醒他不要掉以轻心。


    ……


    但接下来的好几日,除了齐瞻文偶尔找找他们的麻烦,整个队伍都平静极了。


    白天在官道上赶路,日落之后宿在驿馆。


    只有一晚例外,因为路过了曾经发生过灭门血案的荆北驿馆,虽然烧掉之后早已重建,很多官员宁愿绕远路,也不往那里去。


    曹崧也下令绕过去,于是队伍没有停下来,摸黑赶路。


    谢揽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得知要绕过去后,反而往荆北驿馆方向望了好几眼。


    头排的马车里,韩沉将窗子挑开一条缝隙,也在往荆北驿馆的方向望去:“曹公公杀人如麻,竟会害怕宿在荆北驿馆?”


    曹崧正在闭目养神,将近五十的年纪,他的头发却几乎全白了:“我是担心王上您不喜欢那里。”


    韩沉嗤笑:“你认为本王会怕这些?”


    曹崧睁开眼睛看向他:“荆北是齐大都督发迹之处,先有荆北驿馆的血案,才有南疆国的惨败,我怕王上在驿馆内睡不踏实。”


    韩沉收回了手,窗子“哐当”一声合拢:“惨败谈不上,就损失而言,大魏的损失远远在我们之上。”


    曹崧冷笑:“王上真是像极了先王,一样那么刚愎自用。先王执意出兵,独断专行,最终大败,将自己活活气死了。而您来到中原学艺,屡屡不听臣子劝诫,肆意妄为,才会沦为阶下囚。当然,您也有胜过先王之处,那便是脸皮比先王厚得多。换做先王,在被冯孝安设计抓住之时,早羞愤的自戕而死了。”


    “你……!”韩沉被他气的额角青筋暴起,“你好大的胆子!”


    “王上请搞清楚,我与你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并不是你们南疆的臣子。何况与我合作的是监国大人,而非王上。”曹崧淡淡地瞥他,眼神包含的内容十分清晰,他只将监国放在眼里,韩沉这个没有实权的南疆王,他浑不在意。


    韩沉紧紧抿了抿唇,指骨关节被他攥的咯吱响,眼神里的内容也很清晰,他想杀人,即使手中无剑,脚踝被锁了镣铐,依然是易如反掌。


    曹崧镇定自若:“比起来一国君主,您还是更适合当个快意江湖的游侠。”


    韩沉竭力忍耐,牙都要咬碎了:“本王只是不懂,曹公公既然与我舅舅达成了共识,又为何一直以言语刺激我?”


    “我分明坦诚以对,哪里有言语相激?”曹崧冷冷道。赶在将韩沉彻底惹毛之前,又道,“我也的确信不过你的性格,去见隋敬棠之前,想多提点你,怕你坏我大事。”


    韩沉亦冷冷审视他:“说起来,曹公公和镇国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为何非得要他背个通敌卖国的罪名,看他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曹崧不答:“隋敬棠二十几万大军压在你们边境,搞垮他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王上看我却是一副不齿为伍的表情,也是有意思。”


    “你先前不是说了,这是你与监国之间的交易,我不齿你有问题?”韩沉决定不再与他废话。


    何必为这种陷害忠良的奸佞动气,不值得。


    韩沉重新挑开车窗,恰好一眼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谢揽,刚平复的情绪又蹭蹭往上冒火。


    韩沉大声喊他:“谢千户,劳烦你过来一下!”


    谢揽心里正不舒服,闻言皱起眉。


    先前韩沉被软禁京城,他曾去探望过,遭到了拒绝。


    此次出行,韩沉见到他也只当不认识,现在突然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酷刑给折磨了,听说那曹崧是个变态。


    谢揽立刻扬起马鞭,策马上前。


    马车周围环绕着一队十二监的宦官,听到曹崧咳嗽一声,才让开一个缺口。


    谢揽来到窗边,从窗缝瞥见曹崧衣袍一角:“王上有何吩咐?”


    “本王听说尊夫人一直跟在后面?”韩沉将车窗开到最大,屈起手臂搭在上面,“两位还真是如胶似漆,令本王好生羡慕。”


    用眼神大咧咧骂道:你是条狗啊,走哪儿都被冯嘉幼拴着?咱们江湖豪杰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谢揽读懂了他的意思,嘴角微微一抽,心道大魏朝廷还是太好面子了,让敌国阶下囚吃的太饱,瞧给他闲的吧!

    原本打算反击他:你倒是想被柳盈盈拴在淮安继续做盐枭,你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太扎心了,谢揽决定积点口德,没好气地说了声“多谢夸奖”,见他不像被折磨了的样子,一扯缰绳远离了马车。


    韩沉话没说完,正想喊他,听见曹崧问:“王上与这位谢千户是旧相识?”


    韩沉瞟他一眼:“我是被他岳父设计抓住的,你说我们相识不相识?”


    ……


    队伍摸着黑赶路,一直到子时,众人才抵达下一处驿馆。


    谢揽留在最后等待冯嘉幼,沉默着扶她下车。


    瞧他心情低落,冯嘉幼知道原因,提议道:“夫君,咱们要不要趁夜返回去荆北驿馆拜祭一下?骑马来回,明早出发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谢揽牵着她往驿馆走:“不去了,没什么意义。”


    冯嘉幼温声:“你确定?不要半夜睡不着再想着去,可能会来不及。”


    “你见我睡不着过?”然而等回到房间里,脱了衣裳躺在床上,他又说,“不过……”


    “嗯?”


    谢揽侧过身,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微微有些沉闷:“最近想起他们……我的亲生父母,我心里越来越堵了。”


    起初得知时,他只觉着烦躁,不愿意接受谢昭宁不是自己亲爹这个事实,根本没有为他们讨公道的心思。


    所以不理解二叔和谢临溪的想法,他二人那么了解他,为何会认为他会冲动的跑去京城找齐封报仇,和齐封以命换命。


    “现在看来是我不太了解自己,原来我并不是冷血,只是接受的比较慢而已。”


    尤其是谢揽也有了家,并对属于他和冯嘉幼的孩子产生了些模糊的期待后,他对陆御史夫妇俩的印象反而更清晰了一些。


    父母对他的出生,应该也有着许多的期待。


    不能因为他当时只有几个月大,没有印象,就否定了他们。


    冯嘉幼只听他说,也不搭话。


    看齐瞻文近来的态度,他肯定知道齐封将谢揽当儿子看的事儿了,谢揽和齐封之间的恩怨已经拖不了太久,她也没必要再苦口婆心的劝谢揽多加忍耐。


    不如想想该怎样以最小的代价对付齐封,断了谢揽心中逐渐膨胀的心结。


    “幼娘,你怎么都不安慰我两句?”谢揽掏心窝子讲了半天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以为她睡着了,抬头一看,她正睁眼盯着床顶的幔帐。


    屋里不曾点灯,看不清楚她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发呆。


    “嗯?”冯嘉幼回过神,她以为谢揽只是倾述下,没想过他还需要她安慰。


    从上次他被谢朝宁打击,她看出来了,谢揽虽然性格冲动,又情绪多变,但他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超乎她的认知。


    听他提过,小时候他五叔为了救他而死,他曾躲进柜子哭,可见这份承受能力不是天生的,像他的武功一样,都是练出来的。


    想到这儿,冯嘉幼胸口闷闷的。


    “你过分了啊。”谢揽等了半天,依然不听她安慰两句,“像我这样无敌的人,多难得才会流露出这么一点点脆弱,你竟然无动于衷?你有没有心?你……”


    “你瞧你,是需要别人安慰的样子?”冯嘉幼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将他的指责给堵了回去。


    以往她总是很主动,但自从两人圆房之后她挺多逞两句口舌之快,很少再付诸行动。


    虽然还是能看到他的傻样子,只不过等他傻过那一瞬,就该她付出代价了。


    这夫妻之事虽说有必要,她也乐在其中,但再怎样快活的事儿一旦超过了“度”,一样是种折磨。


    而他和她的“度”,显然是不同的。不过冯嘉幼不会刻意去说他,因为她心里清楚,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爱惜她了。


    就比如出了京城,驿馆内炭火不足冷的要命,洗澡也不方便,知道她讲究,他每晚只抱着她睡觉,给她当暖炉子,旁的事儿提都不提。


    但现在她一主动,他哪里还能忍得了,火烧火燎的,念什么经都没用,狠狠亲回去。


    很快这寒气四溢的房间内,变得春情涌动。


    冯嘉幼很快后悔了,不比家中独门独院的环境,县郊小驿馆房舍简陋,隔音差极了,隔壁住的好像还是礼部顾侍郎。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故意使坏,她便不咬牙了,使劲儿去咬他。


    早上谢揽起床穿官服时,不得不夸冯嘉幼真是将“讲究”写进了骨髓里:“你真是厉害,我都快被你吃了,穿上衣裳竟然连一个牙印都露不出来。”


    冯嘉幼正在床上翻找自己的发带,闻言回头瞪他:“你再说!”


    谢揽被她瞪的脸红,清清嗓子:“不能赖我,是你主动的。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我原先只是想让你说几句好听话。”停顿了下,“不过这样安慰也挺好。”


    哪里是挺好,简直是超出了他的期待。


    冯嘉幼不理他了,等她找出发带,谢揽走过去帮她束发。


    说好了不带侍女,由他来照顾,自然连这些小事也全都给囊括在内了。


    束了好几次冯嘉幼都不满意,让他抖散了重新来,今早上就是有点折腾他的意思。


    谢揽并不觉得是折腾,他手上握着的不像发丝,像蛛丝,将他黏的死死的:“我真纳闷了,从前我为什么会觉得在漠上遛马猎鹰才是神仙日子?”


    现如今再让他回去遛马猎鹰,他都不敢去想自己的状态。


    “回不去了啊。”他先是迷惘的感叹一句,随后哈哈奇怪的笑了几声。


    冯嘉幼从铜镜里看着他笑,虽说看上去不太聪明,但他的笑容总是充满了感染力,令她也情不自禁的弯起唇角。


    但想起他昨夜里的恶劣,又绷起了脸。


    ……


    使团一行几十人先是一路南下,随后转向西南。


    一旦进入了滇南地界,气候逐渐暖和起来,但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显露出些疲色。


    尤其是沈时行。


    他实在是太无聊了,跑去冯嘉幼马车上和她聊天:“每天都是这样,白天走官道、山道,晚上宿在驿馆、衙门。一路上别说遇到吃人的怪鱼了,连个打劫的都没有。”


    冯嘉幼:“……”


    她问:“你告诉我,哪个会跳出来打劫京城使团?”


    还是十二监、军府、玄影司三方势力都在的使团。


    沈时行拢着手唉声叹气:“没有打劫的,来个拦路告状的也行啊?好不容易碰到‘钦差大臣’,竟然没人来拦路喊冤?”


    冯嘉幼无语:“别忘了是谁带队。”


    曹崧是从前的东厂头目,“威名赫赫”,谁会那么想不开,跑来找他告状?

    沈时行耷拉着脑袋:“总之真是好无聊,这一路实在是太平静了。”


    冯嘉幼懒得理他了,天气晴好,车窗大开着,她朝外望,滇南大地上已经看不到从前战争的痕迹。


    “对了。”沈时行忽然想起来,“险些忘记了,我是过来告诉你,隋瑛已经抵达了滇南都司。”


    冯嘉幼:“哦。”


    意料之中,隋瑛从济南府回京城,知道她来了滇南,肯定会来的。


    隋瑛也有一整年没见她爷爷了。


    还有骆清流,早上她还在和谢揽聊起骆清流,他去跟踪衡王,这么久了,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


    又过了几日,使团翻山越岭的,终于来到了镇国公隋敬棠的驻扎地,从前的滇南都司旧址。


    如今的大魏,滇南和西北是两个极特殊的区域。


    最初时和其他地区一样,军事都由军府统管,设置都司,从指挥使到五品武官,基本上每三年一换。


    其他地区还好,滇南和西北显然是不行的,统率不在这两个地方待上十年,和当地土著打仗都会非常吃力。


    以谢揽这个西北土著为例子,漠上一起风,他立马就能判断出沙暴几时会来,以及强弱程度。连刀都不用拔,就能置人于死地。


    而自从滇南都司上下被彻查后,滇南原本的军制基本算是废除了。


    先皇派了信得过的镇国公亲自来守,除了原先滇南都司的兵,为了震慑南疆国,先皇又不断增兵,一直到现如今的二十几万人。


    先皇驾崩之后,这兵权没能收回去,始终攥在镇国公手里。


    因为收归军府之后,会落入齐封手中,内阁对此是犹豫的。


    即使内阁也担心镇国公拥兵自重,但齐封显然更不靠谱。


    于是只禁了隋思源的足,不准他离开京师,作为保障。


    此刻夕阳西下,车马队伍被挡在滇南都司门外,已经被晾了一个多时辰。


    “大人,您不下车去喊喊门?”沈时行心里好奇,为何一贯讲“礼”的顾侍郎竟然坐在车里动也不动,任由镇国公如此无礼。


    “这你就不懂了。”顾侍郎笑道,“在我朝,宦官被派出来监军,不管被监的是谁,得到的都是这种‘礼遇’,镇国公为人算是厚道了,只将曹公公晾着不管,没派人站在城楼上骂。”


    沈时行心道真是可惜啊!


    等待的过程中,冯嘉幼坐在马车里,谢揽牵着马在她的车窗边和她聊天:“我从没来过这里,但除了我爹之外,我们黑水城内好多流放犯都来自滇南都司。比如教我铸造武器的师父,从前就是这里器械库的老大。我对这里也算是耳熟能详,哪里有个密室我都一清二楚……”


    冯嘉幼不难听出他的感慨,莫说谢揽了,她待在这里,想起从前无数被牵连的人,心中都不太舒服。


    谢揽原本还想再说点别的,突然想起来裴砚昭也来了,这里对他来讲同样是个特殊的地方。


    谢揽立刻岔开话题:“你饿不饿?”


    冯嘉幼“啊”了一声,没料到他话题转的那么快。


    幸好此时军营的大门开启了。


    谢揽远远望过去:“那位就是镇国公?”


    快六十岁的人了,身姿矫健,精神矍铄,比起来头发全白的曹崧,看上去还更年轻一点。


    冯嘉幼也望过去,曹崧已经下了马车,在与镇国公寒暄。


    她从小时常去隋瑛府上玩儿,见过他不少次,上一次见是前年,和记忆中并无太大差别,也没太多好奇。


    倒是看到了他身后的隋瑛,隋瑛也越过前排众多马车,朝末尾望过来。


    看到冯嘉幼后,她绕过来,对谢揽道:“谢千户,我先带小嘉从后门进去吃晚饭,我爷爷还得晾你们大半个时辰,才会让你们进去的。”


    礼貌通知一声罢了,朝冯嘉幼招手,“走。”


    冯嘉幼下了马车随她走,等走到谢揽听不见的地方才开始抱怨:“一路上真要累死我了。”


    隋瑛原本步伐较快,听见她诉苦,赶紧放慢脚步扶着她走:“你不累谁累,从前十几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今年一年出去三趟,还都是哪里远跑哪里。”


    冯嘉幼有点萎靡不振:“这趟回去,至少两三年我都不要出远门了。”


    隋瑛不信:“不过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一路风尘仆仆的,你没瘦,摸着还丰润了一点,看来谢千户将你照顾的挺好。”


    冯嘉幼叹气:“整天吃了饭不是坐车就是睡觉,怎么会不丰润?”聊几句闲话,她问道,“对了,你们之前在王府怎么样?”


    隋瑛道:“我正想问你,骆清流有没有消息?”


    冯嘉幼摇头:“我们没他的消息,但不知道十二监有没有。”


    “还没有?”隋瑛蹙起眉头,“我都从济南府回了京城,又从京城来了滇南,他跟踪衡王,能跟踪去哪儿?”


    “你担心他?”冯嘉幼打量她。


    隋瑛正要说话,突地厉声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只见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士兵打扮的男人,慌着道:“隋小姐莫要声张,我是来见谢夫人的。”


    冯嘉幼已经躲在隋瑛身后了,闻言朝他望去:“你找我?”


    那人弓着身上前,却犹豫询问:“我能否与谢夫人私下里说句话?”


    隋瑛戒备地看着他:“不行。”


    冯嘉幼沉默片刻:“你是十二监的探子?”


    那人微微一怔,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是来监视我爷爷的?”隋瑛原本都要下手擒他了,突然想起来可能和骆清流有关。


    冯嘉幼绕过隋瑛,往前走了几步,那人也忙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少监九日前曾找我出来,说他追踪的人进了滇南都司,他要潜入内一探究竟。少监交代我,若是谢夫人来了,他没出现,就让我代为转告。”


    冯嘉幼瞳孔微缩,衡王也来了这里?

    她问:“之后呢?”


    那人担忧道:“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少监出来。”


    冯嘉幼忍不住回头,朝背后森严的军营高墙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