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3-28 19:24      字数:8810
    寻求同盟.


    被她甩开之后, 谢揽那只手僵在半空。


    他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也就是她一直撩拨,他血气上涌,解释自己所信奉的忠诚罢了。


    亦或是他冒犯了?

    可这又不是第一次摸她的手。


    “难道是因为我说需要一些时间,你又觉着我心里还是嫌弃你?”除此之外, 谢揽找不出原因, 她为何突然生出这样大的火气。


    话音落下半响, 没有听到回应。


    “看来我的解释你听不懂。”


    任由他说,冯嘉幼环抱着自己, 缩在角落里不动, 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怎么会这样?

    会不会是自己推敲失误?


    他若真是那位少寨主,冒名顶替潜伏在京城许久, 为何最终选择上门提亲?


    娶她之后,岂不是更容易暴露于人前?


    想不通。


    但越抽丝剥茧, 以及回顾谢揽的言行举止,冯嘉幼越确定他是。


    她怕极了, 上次这样害怕还是及笄那天被裴砚昭扔在山坳里。


    这人是谁, 是西北漠上凶名在外的贼寇首领啊。


    西域通商之路上盘踞着那么多悍匪, 都没一个能悍过他。


    先前谈论起时, 冯嘉幼浑然不觉得有多可怕。


    因为离她挺远。


    如今他不知怀着怎样的企图隐藏在她身边, 与她拥有同床而眠的亲密关系,她如同悬崖走钢丝, 一不小心露了馅, 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她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哗啦一声,幔帐被谢揽扯去一边, 朦胧月色重新倾泻入床铺之内, 冯嘉幼顿时无所遁形。


    知道谢揽会看她, 她忙将脸埋进手臂里, 不敢泄露自己恐惧的表情。


    然而,她架在膝上的手臂忽然被谢揽抓住,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将她从床角拉扯出来。


    冯嘉幼被这股力挟着,扑进他怀中。


    没等她做出反应,谢揽单臂撑起她下了床,以抱稚童的姿势抱着她赤脚走到桌边。


    空闲那只手将桌面上的杂物扫走,落在地上一阵叮铃哐当。


    冯嘉幼被他放坐在桌面上,仍与他贴着。


    倏然想起自己先前撩拨他说的那句“怕床塌了,也不是非在床上不可”……


    要死了。


    “你放开我!”她本能挣扎,悬殊力量之下无疑是蚍蜉撼树。


    怕他察觉,又不敢太过抵触。


    “我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说嫌弃,也是怕你嫌弃我。”谢揽按住她不松手,小心哄着她道,“我这人常被说执拗,认死理儿,我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你若不喜欢,我往后留心着改就是了。”


    他说着柔软的话,用着自己最温和的嗓音,冯嘉幼却像是被猛兽扼住咽喉的兔子,畏惧下一刻就被要他剥皮撕拆。


    她去掰他的手臂,颤巍巍求饶:“你快松手,我透不过气,要被你勒死了。”


    谢揽不听,他使多少力道心中清楚,拿捏的恰好。


    感觉到冯嘉幼在颤抖,以为她冷,谢揽又抱紧点儿:“就从现在改。”


    原本决定今夜与她做对真夫妻,更多是不愿再因为此事惹的冯嘉幼多想。


    尽早进入为人丈夫的角色中去也好。


    但这会儿抱着属于自己的妻子,香香软软的,他真快要昏了头了。


    冯嘉幼被他强横的气息包裹,感受着他强而有力却又杂乱无章的心跳,慌乱中,脑海中竟然逐渐多了一丝清醒。


    他没有对她太过动心,却明显是动了一些情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露陷露的太过明显被她抓住。


    且还能因为所信奉的“忠诚”一忍再忍着不碰她,足可见极有自己的原则。


    应该不会一言不合将她杀了。


    “你不用改,做你自己就好。”冯嘉幼也暂时定下心来哄着他,“我方才没有生气,只是身体不太舒服,估摸着是昨晚上在院子里追你时受了风,头有些痛,昏沉沉的。”


    听她这样一说,谢揽几乎是立刻松开她,向后微退半步,伸手去摸她额头。


    温度肯定是还好,冯嘉幼西子捧心:“这心口也难受,堵得慌。”


    “你不早点说?”怪不得会一直抖,谢揽赶紧将她又抱回床上去,塞进被子里。


    冯嘉幼侧身背对着他,有气无力地道:“你让珊瑚去请李大夫过来吧。”


    这位李大夫惯会小题大做。


    谢揽本想喊松烟过来,犹豫了下还是照着她的说法做。


    等李大夫过来诊脉,听她说的严重,也跟着说了一通,开了一大堆价值不菲的补药。


    冯嘉幼吃了药继续躺下时,已经折腾到将近子时,折腾的人仰马翻。


    她仗着身体不适大咧咧睡在床铺正中间,一点儿空也不给他留。


    谢揽一直坐在床尾处,一夜无眠的冯嘉幼瞧他几次,他就这样靠着床门围子睡觉。


    他先前那句话估摸着没撒谎,因为自幼家贫,他在哪儿都能睡。


    睡得也浅,冯嘉幼稍微有个小动静,他即刻会醒,还曾好几次小心翼翼的伸手来探她的额头。


    冯嘉幼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夜。


    不管他来京城到底图谋些什么,对她应是没有恶意的。


    沈时行口中一直在暗中帮助她的人,估摸着就是他。


    按照他先前待自己的态度,与爱慕无关。


    娶她,可能是为了赤鎏金,需要常伴她身侧。


    然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冯嘉幼都不敢领这份情。


    因为他可不只是悍匪这样简单,已经无限接近“反贼”的边缘。


    “反贼”这罪名一旦牵扯上,便是诛九族的头等重罪。


    他的身份若是暴露,冯嘉幼根本解释不清,冯氏族人和她母亲那边的江家都得完。


    思及此,冯嘉幼从恐惧渐渐步入焦灼不安,还隐含着一些黯然神伤。


    这可如何是好啊?

    ……


    第二天是珊瑚在外敲门,冯嘉幼才装作醒来。


    “你怎么样?好些没有?”谢揽起身去开门。


    “嗯。”冯嘉幼支吾一声。


    珊瑚喊了声“姑爷”,然后直奔内室:“小姐,昨个夜里大理寺出了大事,有一伙高手闯入监牢,将关押在内的疑犯给劫走了!”


    “什么?”冯嘉幼表现出震惊,心中其实并没有几分惊讶。


    她坐在床上,望一眼边伸懒腰边往茶几走的谢揽。


    谢揽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我不是早猜到了?”


    冯嘉幼移开目光。


    珊瑚道:“那伙人攻入大理寺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但幸好没有造成伤亡。”说起来都难以置信,“天子脚下如此猖狂的匪徒,惊动了玄影司沈指挥使亲自出马,带队出城去抓。”


    冯嘉幼问:“抓到了?”


    珊瑚点头:“抓到了,疑犯交还给了大理寺,劫狱那伙人全部由沈指挥使带回了黑牢。”


    冯嘉幼又看谢揽一眼,发现他在悠闲喝水。


    劫狱失败,他竟全无反应。


    他时常翘尾巴,并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必定是有后招。


    珊瑚继续道:“此事闹得太大,现如今坊间全都传遍了,大理寺抓的那贼人的确是黑水城十八寨的少寨主谢小山。”


    “咳……”谢揽一口茶险些将自己呛死。


    沈邱这个老鬼搞什么,自己会被玄影司生擒这事儿已经够丢脸了,还敢将他的小名儿报出来?


    等着!


    冯嘉幼却在心里琢磨,原来他也姓谢?


    她默不作声的起身穿衣梳妆,两个通宵没睡,眼底下已鸦青之色,再加上情绪焦灼,脸色也差。


    谢揽见她是穿男装:“你这样子还想出门?”


    冯嘉幼奇怪地看着他:“大理寺都被劫了,几十年来头一次,崔少卿必定召集众人过去发一发雷霆,你这个司直此时不过去,是等着回头单独被他骂?”


    “可你还病着。”谢揽才懒得管崔少卿骂不骂,闭着耳朵就是了,又不打算在他手底下升官,理会他那么多。


    “我已经没事了。”冯嘉幼起身挽住他的手臂,拿出一贯的态度对待他,不过眼底缺了笑意,


    谢揽知道劝不住,只好也换上官服出门。


    一路上冯嘉幼都不说话,抵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即使谢揽蓄意靠近她,她也不将头歪靠在他肩膀上。


    谢揽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对,从早上开始她就有些冷淡,但想她是因为病了的缘故,也就没多想。


    ……


    等到了大理寺,果真如冯嘉幼所言,全部官员都被崔少卿喊去了议事厅。


    冯嘉幼将谢揽送到议事厅门口,然后在附近等着崔少卿上朝归来。


    问他讨要腰牌,她想见谢临溪。


    谢临溪才被劫过,没有崔少卿的腰牌她肯定是见不到的。


    “你怀疑有什么内情?”崔少卿在朝上被同僚讥讽了一通,颜面无光,此时脸臭要命。


    “我还不确定。”冯嘉幼目前半个字也不敢透露,“得等到见到谢临溪再说。”


    崔少卿看着她长大,从不曾见她这般慎重过的模样,一丝笑容也没有。


    只考虑片刻,便将自己的腰牌取下来给她。


    冯嘉幼双手接过,又问:“崔叔叔,定性了谢临溪就是少寨主,不知后续会如何?”


    “他不是个简单的贼寇,按说应该交给兵部去管。可偏偏内阁发的檄文上十八寨还是贼寇,非得按在咱们大理寺头上。”


    提起来崔少卿就无比心烦,“要先看那位大寨主怎么说吧,朝上如今分为两派,主战的想要直接出兵攻打十八寨,因为这谢小山才是十八寨现今的脊梁骨,将他斩杀于阵前,十八寨士气大损,此乃收复黑水城,夺回西北控制权的天赐良机。”


    冯嘉幼明白了,另一派是主和派,主张诏安。


    而且主张诏安的肯定更多。


    二十年前的南疆王叛乱,折了大魏太多良将,元气大伤,尚未休养回来。


    崔少卿道:“虽然我看不出来,但沈指挥使亲口盖章此人是位顶尖高手,之前之所以束手就擒是因受了严重内伤,你见他时小心些。”


    冯嘉幼躬身:“是。”


    等崔少卿进去议事厅,冯嘉幼趁着谢揽得好一会儿出不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往牢房。


    经过劫狱,及确定谢临溪的身份,他被换了个牢房。


    此牢房位于地底,只囚禁了他一人。


    冯嘉幼拿着腰牌轻松入内,再见到谢临溪时,他背靠墙壁休息,脚腕手腕都带着镣铐,人也比先前憔悴了许多。


    谢临溪抬头见是她,微微惊讶:“谢夫人?”


    冯嘉幼听到这声“谢夫人”,内心复杂至极,她喊道:“谢公子。”


    随后小心翼翼朝外望一眼,像是在看外面有没有人偷听,她又做贼般的蹲下来,压低声音道:“谢揽,我夫君让我来给你传个话……”


    说话时,她紧盯谢临溪的表情,听到这声“谢揽”,他果真露出错愕的表情。


    随后谢临溪道:“他都告诉你了?”


    冯嘉幼仅存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


    谢临溪旋即瞳孔紧缩:“你诈我。”


    冯嘉幼抚着额:“他冒名顶替你,你还替他认罪,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上?”


    谢临溪拖着镣铐站起身:“谢夫人,不存在什么冒名顶替,他确实是谢揽。”


    冯嘉幼:“你不说实话,我要怎么帮你?”


    谢临溪问:“谢夫人知道多少?”


    冯嘉幼不答反问:“你有家人被他拿住了?”


    谢临溪也不回答,他望着冯嘉幼明显憔悴许多的脸,良久才道:“谢夫人难过,是因为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嫁错了人?”


    认错了人是真的,但对于冯嘉幼而言,她还没去思考是不是嫁错了人。只知不能嫁,也不敢嫁。


    谢临溪见她敛着长睫伤感的模样:“你特意跑来是想救我?”


    冯嘉幼是想明白始末,更想知道谢揽派人劫狱又坐实谢临溪的身份,到底想干什么。


    她害怕他干的是造反的事儿,那自己整个家族就完了。


    冯嘉幼正想回答,谢临溪拖着铁链靠近她一步:“你整宿没睡,是为我担心?”


    冯嘉幼蹙眉,向后退了一步,隔着铁栏望着他。


    他虽依然是那副冷清淡淡的表情,眼中似乎多了一抹笑意。


    “你是猜出来的?”谢临溪忽地换了个话题,“也正常,他这人偏爱单打独斗,不会轻易付出信任,可一旦认可你,几乎不设防备。我早猜他与你成婚后,要不了多久就会露陷,却没想到竟这样快,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聪明。”


    “你很了解他?”冯嘉幼问。


    “自然。我二人同名同姓,十四岁相识至今,年年相聚,感情甚笃。”谢临溪又向前一步,“放心,事情没你想的那样复杂,他来京城只是想闯架格库,查他家族被流放的案子,我恰好收到吏部的文书,便让他代我入了大理寺。”


    听他说得一派轻松,冯嘉幼的心口是真的开始吃痛:“那他到底为何来向我求亲?”


    冯嘉幼是心动,想要与一棵树苗一起成长,希望对方能替她实现改革法制的理想。


    可她是有自尊的,且更偏向于顺其自然,没打算强行纠缠。


    前一晚他信誓旦旦说不娶,她死心了,谁知第二天一早他又主动过来提亲。


    这不能全怪她自作自受,明明是他先选择了她啊!

    谢临溪稍作犹豫:“这怪不得我,是令尊。是他求着谢揽去娶你。”


    冯嘉幼手指微颤:“我父亲?”


    “令尊当年不是失踪,是去了黑水城。”谢临溪将此事和盘托出。


    冯嘉幼认真听着,震惊之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之前书楼内的贼人。


    难怪他的出现处处透着古怪,竟是她父亲!

    “事情大抵如此。”谢临溪条理清晰地讲完,看着她道,“令尊想用谢小山保护你,也想用你来慢慢诏安谢小山。”


    “他疯了。”冯嘉幼连连摇头,难以置信冯孝安竟会疯成这样。


    谢揽是什么身份,半步反贼。


    她死只是死一个,牵扯上他,九族都会被诛!

    “不牵扯也无用。”谢临溪轻轻叹气,“你爹现如今的身份是十八寨的二寨主。你猜谢家父子一旦自立,你的九族将会如何?”


    冯嘉幼是真有些站不稳了,伸手扶住铁栏:“难怪他躲着不出来。”


    看来她从小对父亲有股仇视,真不是不孝。


    这个自私的男人,不但夺走母亲对她的爱护,如今还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谢临溪看她的目光带着些怜悯:“可惜了,躲着不出来也是无用,他和沈邱早被我的老师盯上,逃不掉的。”


    冯嘉幼倏地凝眸看向他,一早察觉到了他不对劲。


    老师?


    他背后有人支持?

    “冯小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自我十四岁第一次见到令尊带着谢小山来蜀中游历,我就知道他们是我一步登天的机会。”谢临溪此时已经走铁栏前,与冯嘉幼相隔半步。


    冯嘉幼见他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隐忍,眼眸神采飞扬。


    谢临溪道:“六年时间,我两次放弃上京考试,正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尤其是你那谨慎的父亲,是我彻底伤了我的右手,才令他相信我是真的不喜朝廷,厌恶做官。我所艰难付出的一切,等着正是今天这样一个时机。”


    冯嘉幼脊背绷直:“你准备借谢揽少寨主的身份做什么?”


    谢临溪不答只问:“冯小姐,我听义弟说你整日里认为他往后可以步入内阁,官居一品?”


    冯嘉幼不语。


    谢临溪微笑着看向她:“冯小姐这份知遇,谢某无以为报,今后只要你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届时我会为你作证,以我背后的力量将你与冯孝安、谢小山彻底割裂,护你家族平安,不知你意下如何?”


    冯嘉幼面无表情,看着他缓缓朝自己伸出的、寻求同盟的手。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恐怖的、断裂过的伤痕。


    这就是她梦里官居一品的人。


    她在思考,若他真是这样心思深沉的人,会如此轻易的邀请她加入同盟?


    骗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