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笑捉强梁如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3-23 15:01      字数:6494
  秋日的夕阳慢慢落到了西山之下,天边的红霞也渐渐失去了娇颜,黯然消褪。夜色,终于降临了。


  “该出发了”


  醒言道。


  “嗯”


  居盈有点紧张。


  正出得房门,少年忽然停下来,沉思片刻后转脸对身后少女说道:“此行并非儿戏,居盈你要按我们刚才商议的行事,不可胡闹”


  “我会的”


  少女也知道此行万分凶险,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还有,”


  醒言又面色凝重的说道,


  “万一失手,居盈你便别管我,自己先逃”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谢谢你不过还是按我说的去做吧。因为只有你逃掉,才能帮我搬来救兵。”


  “若我被抓去,你便尽快去寻一人,他必能解我困厄”


  “谁”


  “王二代杖。”


  夜幕笼罩中的南矶岛,平静而安详。秋夜中的湖光山色,正显得无比的静谧。正因如此,,堤岸上那个歪歪扭扭走来的汉子,才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这位嘴里胡乱哼唱着下流小调,显见喝醉了酒的汉子,正是我们远近闻名的陈魁陈大班头。


  “今天运道不错嘛,居然不用费力便能找到渡船”


  朦胧的醉眼,依稀瞧见前面不远处湖堤柳荫下,正停着一艘载客的乌篷船。夜色中的鄱阳湖已经变得平静下来,只有微微的湖波轻轻冲洗着湖岸,那乌篷船便随着这波浪一上一下,一摇一晃。


  “嘻嘻,这些船家平时都像瘟神一样躲着老子,今儿倒正好有一艘,只等老子来坐”


  陈魁志得意满的琢磨着:“哈哈吃免费饭,坐霸王船,大丈夫当如是也”


  听他一声招呼,那位戴着斗笠正蹲在船头待客的船家,赶紧站起来,伸手将一身酒气的陈班头小心扶上船来,然后便解开系在柳树身上的缆绳,叫了声“老爷您坐稳罗”,便将那竹篙在湖堤岸石上轻轻一点,于是这船儿便从柳荫下湖岸边轻盈的荡开,在迷朦的夜色里朝鄱阳湖中驶去。


  “想不到这船家倒也凑趣,呵”


  这位上不得品级的芝麻绿豆小头目陈班头,正是喜欢别人称他为老爷。


  “过会儿回去干啥呢回去睡觉不对,记起来了老爷我还得辛苦一趟,去那大牢中连夜审问那个小娘子”


  “待会儿,俺可要好好招呼她,让她知道知道俺陈老爷的风流手段”


  正当船至湖心,这位陈老爷酒意上涌神思恍惚,婬心荡漾满脸猥笑之时,耳边忽听得“呼”一声风响,就只觉眼前一黑原来是一条大麻袋凭空罩下,将这位酒醉力乏的陈魁陈老爷,整个儿罩在这大麻袋中,并被麻利的扎紧袋口,囫囵作一堆儿

  “苦也上了贼船了”


  只一下子,这陈魁便酒意全消,方才那一腔的风流劲儿,也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


  “救、命、呐”


  没想这陈大班头如此不堪,只稍微挣扎了几下,便杀猪也似的嚎叫起来

  只是这鄱阳湖烟波万顷,又是夜色朦胧,湖上行船稀少,即使有渔家听见,又有谁敢近前只充耳聋。因此陈班头这破锣嗓子喊出来的救命呼声,虽然撕心裂肺刺耳无比,却没有分毫实际效果。


  “闭上你这鸟嘴”


  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呵斥,然后陈班头便觉得一阵铁拳似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虽有一层薄薄的麻袋布作掩护,可这一顿胖揍,只把这陈班头疼得呲牙咧嘴,面目扭曲得分外难看当然,正在麻袋中,也不虞坏了形象。


  一顿海揍终于告一段落,然后便听那人喝道:“再叫再叫老子就把你扔到湖里喂王八”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想不到这位平时作威作福的陈大班头,竟是好汉中的好汉。麻袋中的陈老爷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赶紧停止这毫无意义、却很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的干嚎,只在麻袋中低声哀哀求恳道:“不知这位好汉是不是手头不太宽绰若是的话,只要吩咐小人一声,回去后小的立马给好汉双手奉上,绝不含糊”


  那贼人却不搭话。半晌无言,一时间舱内静了下来,只听见船外湖浪的声响。


  只是,越是这般静谧,陈班头心中便越是发毛。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前似乎没干过什么好事,说不定这次是结下的仇家来寻仇。不过不对呀,平时找来欺负的,都看准是平头老百姓,似乎也没得罪啥扎手点子啊

  陈魁正心乱如麻,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大哥,如此月黑风高之夜、良辰美景之时,咱何不吟诗一首来助雅兴”


  “罢了,原来这贼子还不止一人”


  陈魁闻声,不禁心中蒿恼,便怪起那水中居的黄汤,让自己上船之前没看清路数,竟着了湖贼的道儿

  “不过听那贼子口气,似乎他们还是附庸风雅之徒。说不定正是贼人中知书达理的良匪”


  陈魁顿时好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厢情愿的不住祈祷,希望老爷庙里的菩萨能够显灵施以援手。


  正怀着鬼胎,却听那“大哥”咳了咳嗓子,说了声“好”,便开始吟诗一首:“甲马丛中立命,

  刀枪队里为家。


  坟场堆旁摆酒,


  杀人便是生涯”


  一听此言,陈班头直唬得是魂飞魄散

  正当陈魁闻诗色变、急着要推出自己那八十岁高堂之时,却听那年轻贼子接口赞道:“大哥这诗果然妙极,正是我辈日常写照小弟虽然驽钝,文才不及大哥万一,却也少不得涂鸦一首,来和大哥。”


  “哦不知贤弟如何相和赶紧说来听听”


  虽然不耐,但惟恐打搅贼人诗兴惹来拳脚的陈大班头,此刻也只好忍住发言的冲动,在船板上洗耳恭听。同时,内心里只是不住祈祷,但愿这两位风格特异的贼人诗兴大发,更吟出旷世佳作,心情大好下说不定就把他给放了。


  于是在袋内袋外两人共同期盼中,那位年轻贼人终于细声细气的念道:“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痕。


  如何不留痕


  扔去喂湖神”


  两位听者正自品味这诗中涵义,却听那年轻贼人念得兴起,突地发狠道:“老大,既然这厮最喜去那水中居,不如就此把他扔去湖里喂龙王。咱兄弟俩便去游湖,小弟正有几首新诗要向大哥请教”


  “不可”


  “不要啊”


  那年长贼子与陈大班头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虽然立意不同,腔调迥异,但让陈大班头松了一口气的是,贼人那话和自己意思一样。


  “大哥为何不可”


  “贤弟有所不知,这厮虽然可恶,但大哥正有一事要着落在他身上,不可害他性命。”


  “义士啊不知大王要差小的去办何事杀人放火还是劫道儿只要大王您一声吩咐,俺陈魁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眉头也绝不会皱一下”


  一听说性命可以无忧,陈大班头忽觉这闷黑麻袋,顿成光明之所。看来应是自个儿方才给菩萨许下的猪头三牲起了作用,听得自己对这贼人还有用处,陈魁便立马恨不得把天都给那他许下来却又不敢乱扭乱动,生怕被误会想要逃走。


  “住嘴”


  听他聒噪,那年轻贼人呵斥一声,然后和言问道:“不知大哥您所为何事”


  “唉说来恐惹贤弟笑话,想你大哥虽然是满腹才华才出众,却也因此眼高于顶知音难觅,再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以至于大哥直到今日,还是中馈乏人。贤弟你还年轻,不知道被窝没人暖的苦楚。”


  说至此处,这年长贼人不禁长吁短叹、语调悲苦,弄得陈魁也几乎忘了自己的境况,差点就要出言相慰。


  “呀不知大哥还有如此苦楚方才倒是小弟莽撞了。只是,这又与这厮何干”


  “啊大王啊嫂夫人一事就着落在小人身上了俺这最在行明个儿一早就给您抢来十个八个保证个个”


  这正是陈魁听到“这厮”二字反应过来,立即大表忠心;要不是这袋中狭窄,便连表忠舞也要给他跳上


  “闭上你这鸟嘴再穷嚷嚷就再吃老子一顿老拳”


  麻袋立即平复如初,看不出其中还有活物。


  “贤弟你有所不知,今日午前大哥正去那望湖街上买些跌打草葯,以备不时之需,却在那葯摊前见到你的大嫂呃,就是那位卖葯姑娘。俺与她是一见倾心,两人俱都倾慕对方人材,便在那太阳之下、葯摊之前私定了终身”


  “大哥正要回来与你商量迎娶之事,但心里委实放不下你那可人疼的嫂子,半路便又折返,想和她再说上几句知心话儿谁知已是人去摊空,芳踪难觅。正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呐”


  “啊想不到大哥您那粗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颗细腻浪漫的心”


  “贤弟谬赞了且说当时大哥心中正懊恼,却闻路人相告,说正是袋中这厮带人将你大嫂和俺岳父抓进衙门里去这夺妻杀之仇、”


  那贼人大哥说至此处,忽又怒气勃发,于是陈魁只觉得自己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只是虽然疼痛,也只得强自忍住,不敢叫嚷。


  这陈大班头不狼一县衙役之首,果是机灵,一边忍着痛楚,一边接过话茬,低声下气的求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人瞎了眼,不合冲撞了大嫂只求好汉放小人回去,小人明日一早便将嫂夫人送回。”


  “哦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要是俺有半句谎话,就让俺陈魁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就让俺被”


  知道正到了关键时刻,陈大班头毫不迟疑的大发毒咒,生怕说得迟疑,这贼人便变了主意,这条性命就此要断送在鄱阳湖里。


  陈魁这毒誓,倒也是发自内心,语气真诚。这欺软怕硬的家伙,正是“夜路行多终遇鬼”,今日方知还有比自己更狠的,当即便丝毫不敢有啥贰心。


  “得甭再赌咒纺了。谅你也不敢跟俺耍花腔,要是明日正午之前还没看到俺媳妇,不用天雷劈你,俺也饶不过你除非你这辈子就缩在县衙里别走夜路”


  陈魁连道不敢,罗罗嗦嗦大表忠心。


  “大哥,既然这厮服软,那就把他渡过去吧。”


  “渡过去不会是超渡吧”


  已是惊弓之鸟的陈班头正疑神疑鬼,却听那大哥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可;北岸那边恐有闲人行走,要被望见恐会坏事;还是把船摇回去,到那南矶岛上找一僻静之处扔下。”


  “果然还是老大想得周全就依大哥之言。”


  陈魁在那袋中听得分明,只是并不敢插嘴;船舱内又回复了平静,只听得耳畔这舟欸乃,橹咿呀

  今日这鄱阳湖的水路,在陈魁的心中似乎变得分外的漫长,过得许久,这船才在岸边停下。


  方自暗喜,却忽觉恰如腾云驾雾一般,自己连着这麻袋被人一把撮起,又走了几步扔在地上,身上吃痛,不觉“啊”的一声。一声出口,陈班头立马心头大恐,暗自警戒,再也不敢有丝毫响动。


  “陈、大、班、头”


  只听那年轻贼子正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就叫啊说不定叫了就会有人来救你”


  麻袋静如死水。


  “啊不会是摔死了吧”


  “大王,小的还活着呢”


  生怕贼人拳打脚踢的检查,陈班头只得出声应答;只不过,这厮已尽力压低了声音,要不是这夜晚静谧,离得又近,否则一时还真听不出来。


  “没死最好。记住,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见到我娘子,和她爹爹从衙门里出来。”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要是他们身上少了一根寒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辰”


  “一定一定”


  忽又觉得有些歧义,陈魁赶紧又补充道:“大王请放心明天的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语气坚定,声若蚊吟。


  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搭话。陈魁正自纳闷,却发觉身子渐能转动,呼吸之气也渐转寒凉。


  原来,不知何时,这袋口已然松开。


  待发觉此情,陈魁却仍不敢稍动。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周围确实悄无人迹,这才敢钻出袋来。原是这陈班头经验果然丰富,深知绝不能与匪人两下照面。要是那贼人的相貌不小心被自己瞅见,那这条小命也就算交代在这里了想起那顿量大力足的拳头,陈班头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呆立在那儿定了会儿神,陈班头这才缓过劲儿来;向四周打量,却发现自己站立之处,并不是那贼人口中的南矶岛,而是已回到了鄱阳湖北岸。水边正有几只小船,随波荡漾;再往远处看,依稀已可瞧见望湖楼挑檐的影子。


  “这俩贼徒果然狡猾”


  陈魁心中咒骂。只是脚下却更加不敢怠慢,一溜烟直往县衙走去

  惟恐去迟了,有哪个不开眼的手下,不知好歹慢待了那对救苦救难的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