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再给我吃一口。
作者:admin      更新:2023-03-16 11:34      字数:30302
  001.

  大概是在地上蹲坐得太久了, 又或许是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仲修远每跨出一步, 身体都摇摇晃晃, 像是随时都会摔倒。


  扶着他走了两步,李牧实在没忍心,弯了腰, 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中后,李牧便叫人送了热水上来, 又拿了些钱给店小二, 让他去帮忙看着买一身合身的衣服回来。


  打发了店小二之后李牧关了门,他把一直拽着自己衣袖不放手的人抱到了水桶的旁边。


  他不知道这人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的, 才能瘦成如此瘦骨嶙峋, 只剩下一层皮包骨的模样。


  仲修远很听话, 他从见到李牧之后便一直拽着李牧的衣服看着李牧, 任由李牧对他为所欲为,任由李牧把他抱回客栈,又脱去他身上的衣服。


  脱了那早已经看不出颜色带着几分恶臭的衣服, 李牧把人放进了水温温热的桶里, 仲修远一进去, 却马上缩了一下。


  “烫吗?”李牧伸手摸了摸水, 水温刚刚好,并不烫。


  仲修远也没反抗,他乖乖的任由李牧把他放进水里泡着。


  放了人, 李牧转身准备去拿毛巾,但仲修远发现他要离开,却紧张地拽着他的衣服。


  李牧见状,眼神闪烁,他没开口说什么,只侧过身体,伸长了手用指尖把毛巾勾了过来。


  把毛巾在水中打湿粘的水,向这人的身上抹去时,他才发现这人被放进水里之后,碰到水的地方都被烫出了一层粉红。


  李牧又摸了摸水,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这人也不知道在这样冰天雪地里,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呆了多久,他的身上怕是早就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如今这桶里的水温对于李牧来说虽然不烫手,但对于冻得早已没了知觉的仲修远来说,该是像滚油一般滚烫。


  李牧拿着毛巾的手一颤,从见到这人起,便一直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上有了几分龟裂的迹象。


  “你傻吗?烫也不知道开口……”李牧原本是准备责问这人怎么这么笨,可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沙哑到比仲修远还厉害的地步。


  李牧看着坐在水桶里都不愿意放开他的手,两只眼睛一直看着他的人。


  他喉间泛起一阵苦涩,一时之间,他心间有千言万语涌上来,可那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人一双漆黑的眸子的注视之下,化作无限的苦涩酸痛。


  李牧侧过头去,望向一旁扔在地上的那些单薄破烂的衣服,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回过头来。


  “烫一烫也好,免得冻出冻疮来。”李牧小心的用毛巾沾了水,清洗着水桶里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都要颤抖一下的人。


  直到把这人身上的血渍、污垢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全部都清洗干净,把这人浑身都洗得粉红粉红的,李牧这才放下了毛巾。


  “怎么不直接回去?”李牧轻声问道。


  桶里的仲修远闻言这才像是反应迟钝才反应过来般张了张嘴,他试图说话,但他的喉咙实在太过干涉,发出的声音沙哑无比。


  “没事,以后再说吧……”李牧嘴唇轻轻颤了颤。


  他挽起袖子把水中的人往自己面前捞了捞,让他挨着自己面前的桶壁坐下,然后细细的帮他洗着他头上那些已经被污垢、泥土和血迹弄成一条一条的头发。


  “我已经让店小二去准备吃的了,我们洗完了就吃。”李牧一边动作轻柔的帮面前的人洗着头发,一边轻声说道。


  坐在他面前,双手扒着桶壁望着他的人,即使水流进眼睛里也不愿意闭上眼。


  李牧动作越发的小心,不让皂角上的泡沫流进他的眼睛。


  感觉着掌心中那些打了结的那些枯草般的头发,感受着掌心下那枯瘦嶙峋的身体,李牧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抱住了这人。


  半年的寻人无果,他甚至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


  趴在桶壁上,乖乖给李牧洗头发的仲修远感受到李牧的拥抱,被一条丑陋的刀疤横过半张脸的他,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同样伸出手,抱住了李牧,然后轻轻拍了拍李牧的后背,似乎在安慰李牧。


  好片刻之后,李牧才缓过劲来,他给这人洗完了头发擦干净了水,又换上了店小二帮忙买回来的衣服。


  做完这些后,李牧拿了之前店小二送进来放在桌上的粥,递到了坐在床上的人手里。


  仲修远真的饿坏了,拿着那粥也顾不上其它,连忙往嘴里喂。


  见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李牧喉头越发的苦涩,“慢些,不用急,都是你的。”


  仲修远一边吃着粥一边用鼻子发出细微的声音,似乎在回答李牧的话,又似乎只是感慨真好吃。


  一碗粥下肚,仲修远不知足地舔了舔勺子,又朝着桌上望去。


  李牧却并没有再给他吃,而是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后拿走了碗,“晚些时候再吃,一下吃多了对胃不好。”


  仲修远恋恋不舍的放开被李牧抢走的碗,然后又把两只眼睛放在了李牧的身上,直直地盯着李牧。


  “睡一觉。”李牧试图把人放在床上让他睡觉,但仲修远却不愿意躺下,而是一直拽着他。


  “……抱……”仲修远张嘴说了句什么,但因为声音太沙哑李牧没听清楚。


  “怎么?”李牧伸手检查着人的额头,生怕这人是不舒服了。


  “……抱……抱着……”仲修远努力地说着话,吃了一碗粥之后他的身体已经逐渐缓过来,可他之前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身体确实亏的厉害。李牧眼眶微微发红,他有些好笑的上前把这人抱在怀里,“你放心好了,以后我哪里都不会去了,以后都会陪在你身边。”


  仲修远再次被李牧抱住,一张因为虚弱而煞白的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色,竟然有几分粉红。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抱住了李牧,又是好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包子……”


  李牧说了要给他买包子的。


  李牧身体微微一顿,随即好笑,好笑的同时他喉头又是一阵苦,霎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他以后得小心着些,免得这大将军哪天被人用个包子就给骗跑了……


  “嗯?”仲修远察觉到李牧的不对劲,他转动脑袋试图看清李牧的脸,但李牧并没有松开他。


  仲修远微微挣扎了一下,没能挣扎开李牧的怀抱之后,他便乖乖的把自己的脑袋搁在李牧的肩头,然后静静的感受着李牧的拥抱李牧的气息李牧身上的温度。


  这些日子来仲修远累极了,此刻感受着这令他怀念他安心的气息与温度,没多久他两只眼睛便再也撑不住,缓缓地闭上。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还有一人说话的声音,“李老板,我是秦老爷派来的人,有事与你相谈。”


  听到门外的声音仲修远本能地睁开了眼,反射性的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生怕这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又消失不见。


  “不用怕,我不走。”李牧拍了拍仲修远的背,仲修远并不放手。


  李牧有些无奈,只好坐在床上,冲门外的人说道:“你进来吧!”


  在门外的人闻言连忙推门进来,进了门,见着坐在床上相拥着的两人,他面色微微有些疑惑,随即他侧开头去。


  “有什么事?”李牧维持着抱着仲修远的姿势,已经困极了累极了的仲修远紧紧地搂着李牧,双眼防备地盯着那人,似乎生怕李牧被人抢走。


  “秦老爷那里有些事情,他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那人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关于皇商的事情,下午我就来找过李老板了,只是李老板一直没回客栈。”


  皇商?李牧有些疑惑,秦老爷现在找他说这件事做什么?

  “秦老爷那边应该是已经等急了,李老板你……”来请李牧的人欲言又止。


  仲修远听着两人这一席话,立刻又把李牧拽紧了些。


  事实上,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有些不相信面前这一幕是真的。


  他又困又累又饿又冷,在长达几个月的逃亡中,现实与梦境对他来说已经有些模糊,多次生死关头,如果不是因为李牧支撑着他,恐怕他早就已经死去。


  睡醒的瞬间便听见了李牧的声音,抬头便看见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李牧,这一切在他面前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但每一次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六、七个月的时间来,这样的事情在他的面前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他怕了,真的怕了。


  只是这一次这一切格外的真实,李牧抱着他,李牧给他洗澡,李牧给他洗头,李牧还跟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


  就算是梦,仲修远一时片刻也不想这个梦醒来。


  李牧察觉到怀中的人的小动作,他眼中的苦涩与无奈更甚,“请你替我转告秦老爷,我暂时无法去了,以后必定登门道歉。”


  那人听呢李牧这话,顿时有些急了,“李老板,你就跟我们去一趟吧,秦老爷几个时辰之前就让我们来找你了,这都……”


  李牧抱住怀中的人,语气冷了几分,“你与秦老爷说我这有故人归来,暂时无法脱身,他会懂的。”


  那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在看到李牧怀中那人那双冰冷的如同野兽般的眸子时,背脊一寒,踉跄一步倒退着离开了屋内。


  002.

  宴席大摆灯笼高挂的秦府之中,秦老爷为次座,挽了袖子举了酒杯与身旁正座上坐着的人倒酒。


  “大人还请稍候片刻,我已差了人去找人。”秦老爷一边陪着笑一边也不由头痛,李牧这小子到底跑什么地方去了?

  这大好的机会,他好不容易给这小子张罗上了,结果他自己倒是一转眼的就没了人影。


  这原本应该是为他设立的宴席,如今他身旁的这位大人都到齐了,偏偏李牧这小子人却还不见。


  “哼!”首位上的那中年男人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鼻间却是冷哼,“你之前不说这姓李的知进退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若说之前李牧的举动让他有了好感,那现在李牧在他面前的好感,已经全然跌落谷底。


  秦老爷闻言连忙赔笑,“想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大人还请见谅。”


  听着秦老爷与那位大人之间的话,旁边留下来陪席的人,免不了要说几句风凉话。


  “这人做事不牢靠,到底是个年轻人!”一个年长些的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话说的就有差了,牢靠不牢靠,不是用年龄来判断而是用品性,若一个人为人品性不行那无论活再大岁数,也一样白搭。”


  “几位也不必如此,说不定那小友真的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有可能,不然他怎么会让这位大人等他?”


  “真有事还是假摆谱,这可就说不准了……”


  如今在这席上的大多都是自前来参加集会,却没被选上的,那风凉话说起来自然是透着几分酸。


  秦老爷心下一沉,面上却依旧摆着笑容。


  他正准备在与首座那大人说上几句好话,就见自己派出去的人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


  “怎么样了?”秦老爷连忙回头询问,那人弯腰抬手遮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听了那人的话,秦老爷一张脸顿时挂不住笑容了。


  “怎么?”旁边的人见状,立刻嗅到了些味道,连忙起哄,“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为首的那大人也不由回头看向秦老爷,也希望他能给个交代。


  秦老爷听了自己手下带回来的话,脸色瞬间连连变化,他是个聪明人,没多久就明白了李牧那‘故人归来’是什么意思。


  袁国的大将军仲修远之前跟着李牧住在山上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后来仲修远突然投诚大宁为大宁带兵打仗他还惊讶过,再后来仲修远消失无踪,李牧也曾经托他去袁国找过人……


  这么六、七个月的时间过去,所有人都以为仲修远已经在那一役之中丧命,他虽然一直派人去找,但心中其实也有几分是这么认为。


  如今李牧这话,是说仲修远回来了?

  可他怎么回来的?

  秦老爷脸色连连变化,只听到旁边那大人也开口问他到底怎么样,他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事情耽搁了,今晚可能过不来了。”秦老爷来不及去思考李牧到底是不是说的仲修远,现在他全副精力都必须得放在这一场宴会上。


  听了秦老爷的话,宴会上众人顿时炸了锅,原本他们心中就不满李牧这么个毛头小子抢了他们的位置,如今这人又不来,他们当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秦老爷苦笑不已,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帮着李牧说话。


  客栈当中,李牧把那来送信的人送走之后,便和着衣服抱着人在床上躺下。


  “睡吧,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李牧把人抱在怀里,让这人赶紧睡觉。


  他不知道仲修远这一路之上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这人的身体真的已经亏欠太多,如今若不是因为见着他他才强撑着,恐怕早已经昏睡过去。


  仲修远闻言,又紧了紧拽住李牧衣服的手,然后便一直望着面前的李牧。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两只眼睛才如同有千斤重一般慢慢地合上。


  李牧不敢有动作,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直到这人睡去。


  借着屋外微弱的月色,李牧打量着面前睡觉都要抱着自己不松手,还总是惊醒,非要要看见他才再睡的人。


  洗干净了的仲修远看上去更加的瘦弱了,一张脸更是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俊气与漂亮,特别是他脸上新多出来的那一道刀疤,让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狰狞恐怖。


  那刀疤的位置,如今李牧看了都触目惊心。


  因为那刀疤是从仲修远的左边额头,划过眼角、鼻子,直滑到右边的脸颊上,足足有手掌长,虽然并不宽,但差一点就划过了眼睛。


  李牧不敢去想这刀疤的位置,若是再偏移一分,他如今是否还能再见到这人。


  明天这人醒了,关于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他定然要好好问问……


  李牧微微抬头,在睡着都不忘拽着自己的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这人他怕是也再也无法松手。


  街道之上,路上行人渐渐少去,整座城镇都慢慢陷入了睡梦之中。


  李牧又躺了片刻之后,这才解开这人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手,起了身。


  他正往茅房的方向走,才走了两步没到,身后就传来一阵拉扯的力道。


  他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见穿着一件单衣的仲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跟在他的身后。


  仲修远显然没有睡醒,两只眼睛都闭着,更像是在凭借着本能做事,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李牧好笑又好气,他不过起个夜。


  而且这人之前明明都睡着了,到底是怎么发现他起来的?


  “你……”李牧本想劝这人回去睡觉,他不过去个茅房,可张了张嘴后,到了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看着这迷迷糊糊睡着了都要跟着自己的人,李牧心中一阵心疼,“傻瓜……”


  李牧抬手捏了捏这人的脸,原本他也捏过仲修远的脸,那时候仲修远虽然板着一张脸,脸上却软乎乎肉嘟嘟的,手感极好。


  可如今在他手下的脸却只剩下一层皮,这人瘦得可怕。


  瘦成这样,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得回来。


  李牧带着小尾巴去了茅房,然后又领着小尾巴回了房间,把人塞进还带着暖气的被子,自己也缩了进去。


  再次醒来时,李牧睁开眼的瞬间,对上的便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李牧愣了瞬间,然后才想起昨夜的事。


  “醒了怎么不叫醒我?”李牧开口。


  仲修远眨了眨眼,他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李牧似的,恋恋不舍地转动了眼眸看向床幔,“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休息了一夜又吃了些粥补充体力后,他的声音已经逐渐恢复过来,虽然还有些沙哑,但已经能够正常说话。


  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的李牧又躺了回去,他单手支撑在仲修远的耳侧,俯下身不由分说吻住了面前的人。


  李牧温热的气息霸道的驱逐了仲修远唇上的冰冷,直把仲修远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这才放开了面前眼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的男人。


  “是在做梦吗?”李牧靠得极近,他危险地微微瞪着眼,若是仲修远敢说是,他必然会再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仲修远木纳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张脸胀得通红不说,连耳廓都变成了紫色。


  李牧用另一只手霸道地拉开了仲修远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把他的两只手都禁锢在他自己脑袋上方。


  “我在问你话,你觉得现在是在做梦吗?”李牧危险的压低了嗓音。


  李牧的声音,李牧的气息,还有李牧灼热的吻,这一切一起侵袭而来,让人才清醒过来的仲修远大脑一片混乱。


  他只本能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在梦里,李木木这木头怎么会把他压在床上亲?


  李牧气绝,这人!

  不由分说,李牧再次俯下身去吻住了这人的唇,原本他还顾忌着这人身体虚弱,所以留了几分力道,如今他却是越发的霸道用力,恨不得直接就这样把这人啃咬着吞入腹中,吃掉算了!仲修远只觉得属于李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自己胸腔中的空气均数被李牧夺去,李牧的舌在他唇瓣上辗转厮磨,寻找侵入他灵魂深处的入口。


  李牧霸道而蛮不讲理,丝毫不给他任何思考和反抗的机会,他读取着他的灵魂,霸占着他的心神,但他还不满足,他甚至是想连他所有的一切都据为自己所有。


  仲修远的睫毛在两人灼热的呼吸中颤抖着,他的心也跟着颤着,他脑海中已全然只剩下两个字,李牧。


  许久之后,李牧才放过这连呼吸都忘了的人,他从上至下俯视着这被自己紧紧禁锢着的人,看着他呼吸急促,看着他躲避着的眼神,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还是做梦吗?”李牧再问。


  仲修远低下头去,脸微红。


  李牧放松了支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让自己整个人都压在身下的人身上,让身下这人感受自己此刻的迫切。


  看着仲修远因为感觉到什么而慌乱的眼神,李牧眼中有坏笑一闪而过,他埋首在仲修远的耳侧用只有仲修远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饿不饿?”


  仲修远本就已经慌了神,听了这话他连忙抬手去推李牧,可此刻的他哪里推得动?

  李牧拽住了他的手,把人搂在怀里,“别乱动,不然……你可要自己负责。”


  仲修远吓了一跳,顿时身体僵直,不敢再乱动。


  “这才乖。”李牧赞赏的在被自己欺负得像是要哭了似的,红着脸的人嘴角落下一吻,又抱着这人好片刻,缓过劲来之后这才翻身从这人身上下来。


  起了床吃了饭,李牧又领着人去医馆看了看,确定这人只是因为失血太多和太过虚弱,所以导致身体虚亏,这才又把人领回了客栈当中,询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吃完了饭,又得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两个大包子,仲修远这才一手一个包子的拿着,与李牧说了之前的事。


  他之前带着千人的部队直杀入袁国,原本就是孤注一掷准备杀杀袁国的威风,好逼迫袁国答应谈和。


  兵行险招风险自不用说,但这是当时最有效的方法。


  那一次和他一起去的人,连同他在内都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去的,一路杀到袁国国都城门外后,他所带的士兵也确实已经只剩下数人。


  目标已经达成他便带着那些人逃命,但袁国的人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立刻就派出了重兵搜索他们。


  袁国那些人本就怕他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所以不光是明面上派兵,暗地里也一直在派人暗中追杀他,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四处躲藏。


  到了最后,原本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已尽数折在袁国,只他一人凭借着一股不想死的意志,强撑着受了重伤的身体,不顾狼狈依旧四处窜逃。


  直到前两个月,两国按照协约通商,他才总算找到机会回来,但那些人并不放过他,竟一路伪装成商贩追着他到了大宁。


  他原本是准备径直回来找李牧,可如果要是让那些人知道李牧的存在,那些人必然会一直骚扰李牧,说不定还会杀李牧灭口。


  他不想连累李牧便反方向逃了许远,直到彻底摆脱那些人,他这才又往回走。


  他之前带着千人的部队去袁国的时候,本就抱着九死一生的狠心去的,虽然最后还活着,可是那时候的他身上已身无分文,落魄不已。


  在袁国的时候,他曾经试图想办法弄过钱,可随着袁国的追兵的步步紧逼,慢慢的他不得不避开人多的地方,专门挑选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动。


  那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穷,穷得大多数人自己都吃不起饭。


  所以他只能一边拼命逃命,一边自己想办法果腹,天气热些的时候还好,山里头还有些野果,后来下雪了山里就只剩下雪。


  再后来,他几乎是靠着要饭一路逃回大宁,到了大宁以后他曾经去领过几次救灾的粥和馒头,不过大多数时候,为了躲避那些追杀他的人,他都是不到饿得不行都不会出来。


  大概在大半个月前他彻底摆脱了那些人,便索性就着这一身的狼狈,伪装成逃难的难民,一路要着饭从大宁的另外一边往回走。


  李牧遇见他的时候,他那会儿实在是又冷又累极了,所以便在街角缩着睡了一觉,没成想这一觉睡醒,却见到了李牧。


  李牧坐在桌子的对面,看着对面一手一个包子的人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这一段时间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仲修远却十分满足,他一手一个包子拿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咬一口那个。


  一文钱几个的肉包子,硬是让他吃出了珍馐美味的感觉。


  以前,他从大宁回去之后,曾经买过不少包子,但一直找不到李牧之前给他吃的那包子的味道。


  但如今李牧给他的包子却有那种味道,他也说不清那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可他就是知道这包子和那时候的包子味道是一样的。


  “有那么好吃吗?”半晌之后,李牧声音低沉得开了口。


  仲修远认真地点了点头,看了李牧两眼之后,他把自己剩下的两个包子中一个还多些的递到了李牧的面前,要分给李牧吃。


  李牧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这包子的味道就和他以前吃过的一样,甚至算不得是他吃过的包子里面好吃的那一类,味道只能说是一般。


  吃了仲修远的包子,李牧抬眼就望见仲修远望着他的那双亮晶晶期待着的眼睛。


  “嗯,是很好吃。”李牧面无表情地说着违心的话,“你要喜欢,我们待会儿再买些放着。”


  李牧的话显然让仲修远十分的开心,虽然他并未喜形于色,可是那两只眼中的喜欢却是真实无比。


  看着面前整个人都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中的仲修远,一丝不苟一脸严肃的李牧喉间却苦涩再起。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仲修远的侧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的喜欢或许不及仲修远的那般来得轰轰烈烈,但这人他到底是放心里了,到底是喜欢上了。


  “再给我吃一口。”李牧道。


  仲修远闻言不疑有它,看了看自己两只手上的包子,把另外一边现在剩得多些的递到了李牧的面前。


  李牧却起身,单手支撑在桌上,另一手勾住了仲修远的后颈,附上唇去,不容抗拒的夺走了这人口中的包子。


  吃到自己想要的包子,李牧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


  仲修远抓着包子瞪着眼,面上正火辣辣的发着烫,他有些疑惑这李木木最近两天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的就……


  仲修远正疑惑,客栈房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牧起了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是之前曾经来请他的秦老爷。


  看到秦老爷李牧才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因为找到仲修远太过高兴,他都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秦老爷。”李牧抱拳要冲他道歉,秦老爷却挥了挥手,让李牧不必如此,然后他反手关上了门,进了屋。


  进了屋,见着坐在桌子前的仲修远,秦老爷脚步停下,他脸上的笑容消散无踪,只剩下少有的认真。


  微愣了片刻后,秦老爷上前两步站到了仲修远的面前,他双手抱拳,冲着仲修远就是一拜,“仲将军……”


  秦老爷突然如此举动,屋内的李牧和仲修远两人均吓了一跳。


  那秦老爷却在这一拜之后,竟然又掀了衣摆,对着仲修远便跪了下去,然后便是‘咚、咚、咚’三个响头。


  听着那声音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李牧赶忙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把那秦老爷拉起来,他手已伸了出去,却又停住动作,然后退到了旁边。


  秦老爷此举用意,他懂。仲修远对于大宁的大恩,他亦懂。


  虽说他是从未把自己当做大宁的一员,可秦老爷是货真价实的大宁国的人,所以仲修远受得起他这一拜,他受之无愧。


  这长达十一年之久的大战,说是终结在仲修远一人手上,也丝毫不为过。


  所以不仅是秦老爷,不只是大宁的人,甚至是就连袁国的人,在这些人面前仲修远也都受得起这一拜,他也理应受这一拜。


  他没有理由替仲修远拒绝这些,因为这是仲修远该得到的。


  李牧退开站到了一旁,仲修远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放松了身体。


  他抬头望向李牧,嘴上却是与那秦老爷说着话,“你不必如此,我并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们才做的这些事情。”


  他做这些,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只为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面前的秦老爷,亦不是大宁的任何人,而是在他面前这个答应了给他买包子的人,他也只要这一人。


  秦老爷闻言浑身一震,他抬头望向面前的仲修远,眼神极为复杂。


  世人皆传仲大将军宅心仁厚,皆传仲大将军为世人着想,可谁又曾想到,他的宅心仁厚,他的为世人着想,他的所向披靡,从来都只为这一人。


  他爱的、他在意的也从来就只有这一个人。


  秦老爷目光转移落在了李牧的脸上,那瞬间,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几分羡慕。


  他这一生虽然在生意上小有所成,但也仅是如此了。


  秦老爷苦笑摇头,他家中有妻有子,在外人看来那已是辛福美满,可此刻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羡慕这两人。


  “我已回来的事情还劳烦秦老爷不要对外说,就当仲大将军仲修远已经死了,就当这世上再也没有仲修远了。”仲修远道。


  他所求已得,往后的日子里,他想要的不过就是粗茶淡饭还有那人的陪伴。


  其余之外的事情,他是半点不想再理会。


  仲修远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瞬间迎来片刻的寂静,最后还是李牧打破了沉默,他转移了话题,问道:“不知秦老爷亲自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秦老爷无声长叹一声,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仲修远之后,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同仲修远所说,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抛诸脑后,装作未知未曾发现。


  “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之前皇商的事情。”秦老爷道,“我本来已经帮你拿下这个名额,但你昨天没去,所以事情出了些变故。”


  李牧微惊,秦老爷帮他拿下这名额?后来又出了变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牧不解。


  “总之你现在随我来,路上我与你说。”秦老爷说着就要带李牧往门外走,一旁的仲修远见了,连忙把自己手上的包子全部塞进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跟着站了起来。


  “这……”秦老爷看向仲修远。


  “他一起去。”李牧向旁边伸出手,仲修远见状连忙跑过去拉住了李牧伸出来的手。


  仲修远的身体容不得他再折腾,他应该在客栈中好好休息,但李牧知道,这人不会让他独自一人离开。


  见着这两人一时片刻不愿意分开的模样,秦老爷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领头带着李牧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他一边与李牧说之前发生的事情。


  昨夜原本是秦老爷为李牧准备的宴席,也是为了正式把李牧引荐给那位大人,结果其他的人都就位了,到是李牧这个主角没来,所以那些个吃不着葡萄的人自然眼酸。


  那些人闹腾了大半夜,虽然有秦老爷在旁边帮腔,但他们最终还是说动了那位大人,要再给李牧考验,看他到底能不能担此重任。


  其实那大人如今要找的人,也不过就是这一片的一个堂口负责人,要说多重用那倒也不至于,但是估摸着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所以半推半就的也就答应下来。


  他给李牧的考验,是发放救灾粮。


  发放救灾粮是大宁朝中颁布下来的大事,负责的人除了各个地方的官衙外,还有就是他们这些新晋皇商。


  李牧他们所在的那镇子的附近也有好几个发放赈灾粮的点,这些地方都是那位大人在负责。


  如今这几个点已经拨到了李牧名下,换而言之,就是让李牧来负责。


  秦老爷之所以来找李牧,却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这几个点虽然已经拨到了李牧的名下,但救灾的粮食却并没发放下来。


  如今李牧已是这几个救灾点的负责人,然而他手上却是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救灾的粮。


  所以这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是为难。第55章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001.

  说起这件事情, 秦老爷也颇为难为情,他原本是一份好心, 想着替李牧张罗一份好差事, 结果未曾想到却陷李牧于不义。


  而且,因为那位大人大有来头,如今李牧就是想撂手不干也不大可能。


  “这次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秦老爷一边带着李牧往自己家走去, 一边与李牧道歉。


  “不,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您不必如此。”李牧道。


  秦老爷是一片好心, 他当然明白, 这次的事情真要说也是他的不对。


  他虽然不知道秦老爷到底在那人面前说了些什么,才让那人答应让他来接手这一份差事。但那宴席他没去, 虽然其中曲折颇多, 但这确实是他的失误。


  两人这一边走一边说着, 眼看着秦府就快到了, 一群人却突然拦在了李牧的面前。


  见到这一群人,秦老爷当即就皱起眉头,李牧眼中却带了几分疑惑, 他并不认识这一些人。


  李牧他虽然与秦老爷有多次来往, 但是在这安芙当中, 他认识的人并不多, 在他面前拦住他的这一群人,又个个都看着颇有些来头。


  “各位这是做什么?”秦老爷向前一步,站到了李牧的面前。


  李牧认不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秦老爷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人分明就是昨天他在秦府当中宴请的那一群商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群人,李牧如今这差事才变成了苦手的事。


  “秦老爷,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这能做什么?我们只不过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为首的一个穿着暗红色锦袍的年轻男人笑了笑,四周的人闻言连忙跟着应合,反而指责那秦老爷的不是。


  秦老爷脸上带着笑,只是眼神阴冷了几分,这些人分明就要惹事却说得好听。


  这么一来一回,一旁的李牧倒是认出了与他说话的这个年轻的男人,这男人就是昨天他在秦府当中等待的时候,与他搭过话的那个和他年纪相差不多的男人。


  “有什么事情?”李牧问道。


  那一群人明显来者不善,把他们拦住之后,就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一直乖巧的跟着李牧在他身后的仲修远见着这一群人,眉头轻轻皱起,脸上那道伤疤露出更为狰狞的一面。


  “我们只是听说了那位大人下的决定,所以作为同僚,决定过来关心关心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那年轻人笑着说道。


  李牧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人的笑意并不及眼底,“谢谢各位的关心了,不过那些事情在下还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那人好笑,“真的假的,我可是听说李兄里家里可只是养鸭子的。”


  听着养鸭子这几个字,四周的人都开始闷笑起来,那年轻的男人却像是还嫌不够似的,又故作疑惑地说道:“难道什么时候养鸭子也能赚钱了?”


  “哈哈哈哈……”


  “他个养鸭子的还能赚什么钱?”旁边有人搭腔,“不过你还别说,这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吃鸭肉了,那不如晚点我做个东,请大家去吃一顿?”


  “那敢情好,咱们就吃这鸭子好了,也算是为李兄做点贡献。”为首的男人笑得越发嚣张。


  旁边的人听了就赶紧说道:“我听说他家里的鸭子可都是他亲自动手养的,咱们是得尝尝。”


  听着这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说有笑的奚落,量是脸上一直都带着笑的秦老爷,此刻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若是各位没事,那我就带他先走了。”秦老爷不再与这些人废话,领着李牧就想往秦府走去。


  “秦老爷不如与我们一道?”为首的那年轻人又笑道,“哦,我都忘了秦老爷与李兄关系好,想来李兄养的这鸭子,秦老爷必然是早就尝过了的。”


  他这话一出口,四周的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李牧视线四下扫过,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没有理会,跟着秦老爷向着秦府的方向走去。


  秦老爷领着李牧一路到了秦府,又进了自己的书房,把之前那位大人留给他的几份任命书放到了李牧的面前之后,这才安慰道:“那些人的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这种人世上不少。”


  李牧对这件事情并不以为然,更加没有放在心上,他拿起秦老爷给他的几份任命书,便认真地看了起来。


  倒是因为走了这一路而有些气喘的仲修远,他在喝了一杯热茶之后,开口问那秦老爷,“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对于李牧来这里的事情,李牧虽然已经大概跟他说过,但李牧这人向来话不多,所以他现在也还有些不甚清楚。


  秦老爷见李牧正坐在案桌前仔细地看着几份任命书,便走到了仲修远的身旁,与他说话。


  他把之前在酒席上的事情都与仲修远说了一遍之后,又不由感慨,“这也算是一个肥差事,若是干得好,利润可不小。”


  虽然现在大宁的市场还十分的乱,但只要大明安定下来,那这市场肯定会飞速发展,到时候来钱还来得不容易吗?


  更何况皇商可是等于有国家的支持,只要不出格,来钱的门路多得去了,眼红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听了秦老爷的话,仲修远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冷笑,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埋首在资料当中的李牧,放低了些声音,与秦老爷要了那些人的名字,并牢牢记在心中。


  秦老爷见仲修远这模样,偷偷看了一眼李牧,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奇。


  仲修远要了这些人的名字,难不成他还记仇?

  记仇和仲修远那可是全然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两个极端相反的东西,倒不是说仲修远这人就应该心胸宽广,只是仲修远到底是大将军出身,就算他现在隐没了行踪,他也应当是那种光明磊落不拘小节干大事的人。


  秦老爷实在无法想像,仲修远居然会把这几个人的几句话记在心中,还……


  就这么会儿功夫,旁边的李牧已经把那几份任命书,还有一些相关的资料都看完了。


  之前李牧只听秦老爷说了一个大概,只知道事态严重,如今他看完了所有的资料与任命书,眉头也不禁紧紧皱起来。


  这件事情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得到救灾粮,却要拿粮食出来去救灾。


  如果这只是个小数目,那他自己添一点倒也不成问题,可是这数目不小。


  分到他手里头的救灾点,一共有四个,四个地方都在他家那附近,码头有,安芙有,码头再过去的青木和另一座城也有。


  别的不说,就按照上头分发下来的量来算,这四个救灾点光是十天下来分发出去的粮食,都够他亏空全部家底了。


  不,那样大的消耗量,估计就算是他硬着头皮拼上家底,也依旧顶不上。


  秦老爷倒是可以帮衬着一点,但是即使是他,想要把这一大批亏空全吃下来,也有些费力。


  把所有的情况都与李牧说清楚之后,秦老爷便有些头痛的询问李牧准备怎么办,李牧却是把所有的任命书都收了起来,准备先回去想想再说。


  突然遇上这种事情,即使是他,也需要点时间消耗消耗。


  说完了这任命书的事情,李牧便准备和秦老爷告辞回客栈,秦老爷却又拦住了两人,他欲要带两人去这安芙酒楼中吃饭。


  秦老爷这酒宴早就已经提前安排了,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要宴请仲修远。


  无论如何,既然他知道了仲修远的身份又知道了他的那些事情,他总不能坐以待毙。


  只不过早上的时候仲修远那一番说辞下来,他如今也不好再重提这件事,所以换了话题拐着弯说是要给李牧办庆功的酒席。


  对于这件事情李牧没有说话,虽然他说的话仲修远必然会听,但这件事情他并不想多言。


  仲修远原本想要拒绝,虽然昨夜他已好好休息了一夜,但他现在依旧困累得紧。可他最终答应了,因为他也看得出来这两年间秦老爷应该帮了李牧不少。


  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仲修远仲大将军这个人。他的戎马生涯已结束,从今往后的日子,他便是要跟在李牧的身边与他一起过的。


  换而言之,以后李牧的事情便是他的事,这自己家的事情,他定然没有不照顾的道理。


  仲修远绕着几个大弯儿想着这件事,再抬眼看向一旁的李牧时,眼中已带了几分喜悦与局促。


  得到了仲修远的答案,秦老爷很是开心,立刻便亲自领了两人,往他早已经安排好的酒楼走去。


  他们到时正好是中午酒店里正热闹的时候,酒楼一共分为三层,楼下一层是大堂,大堂中早已经人满为患,酒肉香气飘散,诱人万分。


  二楼三楼为雅间,二楼比起三楼来稍次些,一般人也能入坐,这三楼却是雅中之雅,往往都是一些谈生意的大人物才能预定得到。


  秦老爷领着两人上了三楼,在一处位置极佳的雅座中坐下。


  李牧与仲修远是客,秦老爷把菜单推到两人的面前,让两人先选。


  仲修远拿了菜单,却是习惯性顺手便往旁边一推,推到了李牧面前让他先选。


  李牧自然的拿过菜单,看了看之后点了几道清淡养身的菜色,又把菜单递回了秦老爷的面前。


  仲修远的习惯性让李牧先选,与李牧无声的照顾,坐在对面心思通透的秦老爷自然全数看在眼中,他无声地笑了笑,有些羡慕地看了看菜单,也只选了一些清淡的。


  点完了菜再抬起头时,秦老爷眼中的羡慕已经消失,只剩下淡笑。


  虽处于乱世之中,这两人却是要比大多数人都过得舒坦自在。


  002.

  饭桌之上不谈正事,秦老爷便说了些这城中的趣事,正准备询问仲修远的身体状况以及以后打算,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爆笑。


  爆笑的声音挺大,不只是他们这里听见了,就连楼下街道中行走的行人中,都有不少人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让三楼的三人在意的是,随着那一阵爆笑的响起,李牧两个字也出现在了那些声音中。


  李牧如今正坐在他们的面前,另外的两人自然不免把耳朵竖起,本能的想要去听那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一听之下,秦老爷却立刻就黑了脸。


  起初他没能听出来那些人是什么人,但在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立刻就猜了出来。


  竟是冤家路窄,楼下那些大闹着大笑着的人,赤然就是之前拦在他们面前奚落李牧的人。


  秦老爷脸色极为难看,这事情是他疏忽了。


  安芙虽然很大,但是真正味道好的酒楼也就那么两家,他之前想着要宴请仲修远,自然选的是其中最好的,却忘了这群人之前也说要去吃酒。


  秦老爷脸色正变化,抬头却见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均是面不改色。


  李牧这人脸上一直少有神色变化,平日就一直都是那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表情,他如今面无表情不稀奇。


  倒是旁边仲修远脸上此刻带着的那淡淡的笑意,令久经生意场上的秦老爷不自觉的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秦老爷也是有些无奈。


  生意场上有来有往,有失败也有成功,为这事情闹矛盾闹不和的也有不少,但这群人却有些小家子气了。


  “没事。”李牧全然不在意楼下二楼那些人对他的点名与奚落嘲笑。


  李牧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秦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


  饭菜很快上来,三人围坐桌前,开始吃起了东西。


  饭过半饱后,原本还只是偶尔传来一阵爆笑的楼下的那一群人,像是酒气上了头,闹得越发的厉害。


  秦老爷按耐着,直到因为体虚而脸色苍白的仲修远起身去了茅房,他才与李牧道:“你莫要理会这些人,不过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李牧点头,没说话。


  这种人自打他退役以来就遇到不少,之前他养鸭子时,山里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次他倒真的没怎么上心,毕竟如果他真的要能把这事情拿下,那以后这些人有的是机会求到他头上来。至于那时候是个什么情况,那就要再说了。


  吃完了饭,离开了酒楼。李牧和仲修远正要与秦老爷告辞回他们住的客栈,身后原本他们吃饭的那酒楼门口,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听到声音,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那酒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围满了一大堆难民乞丐。


  那一群难民少说有一两百人,一个个的全部围堵在了酒楼的门口,他们似乎把一群人围在了中间又拉又扯的,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这些人大多都是一路逃荒过来的,早已经饿得两眼绿光,平日里他们也会围在酒楼饭馆这些地方要饭,但是却极少起哄闹事。


  见那些人闹事,旁边的人都不由停下脚步,朝着那边望去。


  那些难民的人数有些多,李牧他们看过去时看得不是很真切,只隐隐约约地看见被一群难民围在中间的似乎是几个眼熟的人。


  几人被那些难民争抢着拉扯着推搡着,好几个都跌倒在地被踩到手脚,传来一阵阵哀嚎。他们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个个都衣衫凌乱头发糟乱,狼狈不堪。


  看着那群一时半会儿从难民中出不来的人,秦老爷不由诧异地回头看向旁边的仲修远。


  他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被那群难民围在中间的,赤然就是之前坐在他们楼下二楼雅间,点着李牧的名字奚落找乐子的那群人。


  李牧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地看着。


  仲修远则冷着一张脸,眼中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感。


  见着这两人,见着仲修远脸上此刻的表情,秦老爷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仲大将军那爱报复的性格,到底是学了谁。


  酒楼的门口闹得热闹,四周的人也跟着看起了热闹。


  有人跑去报了官,没多久县衙的人就来了,衙役试图把这些人从难民中揪出来,但难民人多,即使是他们一时之间也没办法。


  三人又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老爷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刚刚似乎还从那些难民的口中听到了什么‘救灾’什么‘粮食’。


  仲修远回头瞥了一眼远处人山人海的酒楼门口,略有些惨白的嘴角轻轻勾起,冷冷道:“估计是坏事做多了吧!”


  仲修远不欲明说,秦老爷也只得继续在暗中好奇。


  大概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李牧,则是侧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嘚瑟的人,心下不由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人瑕疵必报的恶劣性格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仲修远不觉,李牧不知,可若是这会儿让仲漫路来看,他定然要指着仲修远大叫他哥仲修远被李牧带坏了,因为仲修远脸上此刻的嘚瑟,分明就和李牧报复完他那些鸭子后一模一样!

  有多欠揍不说,那尾巴啊,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李牧又看了看旁边的人,心思倒是很快转移了出来,落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又走了一路之后,到了要分开的地方时,李牧开了口,请秦老爷帮了他一个忙。


  李牧找秦老爷要了一份名单,一份他负责的这四个救灾点附近,颇有些名望的人物的名单,“秦老爷你与这附近的人都有来往,相信您一定认识不少这样的人。”


  “人我倒是基本都认识,但是你要这些人的名单做什么?”秦老爷有些好奇李牧到底想要干吗。


  “这件事情还请容我暂时保密,晚些时候估摸着还要请秦老爷你再帮帮忙,到时候我会说明情况。”李牧如今心中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具体的情况还要具体再看。


  秦老爷狐疑地看着李牧,但李牧都开了口,他还是很快就在心里把这份名单列了出来,并且一一告诉了李牧,“这附近有钱的人其实也不算特别的多,真正有能力的都在前些年往安全的地方搬了,现在还留下的就算有钱也有钱不到哪里去。”


  秦老爷自己就是这样的情况,前些年大战在即,他情况稍好些后就往安芙搬了。


  其它真正有能力有财力的就像他说的,也都纷纷搬走,远离了战场所在的方位,毕竟谁也不想死。


  秦老爷把所有的名单都告诉李牧之后,他又疑惑地问了两句李牧到底要干吗,不过李牧一直故作神秘,什么都没说。


  见自己问不出什么,秦老爷只好放弃,“行,你既然现在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再问,不过这件事情你可得抓紧办了,虽说没有时间限制,但如果拖得太久了上头的人怪罪下来,到时候你我都吃不消。”


  李牧点头,这件事情确实拖不得。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他那些避寒的棉袄可以缓一缓,但这发放下去的灾粮却缓不了,缓了耗了,那耗的都是灾民的命。


  “你若实在不行就开个口,我总归能帮你缓上几天。”秦老爷道。


  他倒并不是那种烂好心的人,可是李牧这样的关系,还有仲修远这份关系在,再加上又是他把李牧扯进这件事的,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撒手不管。


  “谢谢秦老爷。”李牧抱拳道谢。


  一开始他确实对秦老爷抱着几分防备,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如今几年的时间下来,他与秦老爷已有些交情,情况自然不同。


  秦老爷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他又回头对仲修远抱了抱拳,与李牧招呼了两句之后,这才自己回了家。


  秦老爷离开后,李牧便带着身旁的仲修远,慢慢的向着他们如今住的客栈走去。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寒冬腊月的天气,街上虽人来人往,但到底还是有些寒冷。


  仲修远牵着身旁李牧的手走了一段,有些不忍的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掌心,李牧的手凉。


  “累了?”李牧侧头看向抓着自己手的人。


  仲修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有些累了,这么长时间的奔波,累的并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精神上的疲惫并不是睡一觉就能缓和的。


  只是如今难得有机会与李牧在这样的街上并肩而行,他一点也不想结束这一刻,哪怕是累了,他也愿意与李牧这样继续走走。


  李牧四处看了看,寻了个方向后道:“我们去驿站那边看有没有人要回我们家附近,托他帮忙送个信回去。”


  仲修远回来的事情,家里的仲漫路还不知道,在远处的鸿叔也还不知道。鸿叔那边有些难办,但仲漫路那边却要尽快送了信息过去,免得他继续担心。


  仲修远点头,不管做什么不管去什么地方,他只要能与李牧呆在一起就好。


  顾着仲修远如今的身体,李牧走得很慢。


  到了驿站,找了人,花了些钱,让他帮忙带了消息回去后,李牧便又领着人往回走。


  路过市场附近时,李牧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之前曾经与这里卖鸭子的店老板订过一批鸭子,原本约定他最近几天就该去取,但因为意外找到了仲修远的原因,所以他都忘了。


  不得已之下,李牧只好又带着人顺道去了那店老板那边说明情况,推个几天再取鸭子。


  进了店,李牧说明了情况后,那店老板也没为难,又让李牧去看了看他已经订回来的那一批鸭子。


  大雪天里,鸭子都关在店老板后院,为了防寒,这屋子里还弄了些火炉,倒是暖和。


  那些拳头大小毛茸茸的鸭子也不知道是冷着了还是热着了,一个个的泱泱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牧看着那些火炉,无声地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


  这鸭子怕热喜寒越寒还越喜欢的事情,李牧是不准备告诉任何人的,若是别人琢磨出来了那也与他无关,但在那之前,他定然是要能多养多卖出去几批就多养卖出去几批的。


  “这次我可是去附近好些地方调的货,特地选的些精神好的回来。”那店老板也是有心与李牧交好,毕竟李牧在他们这一行也算小有名气,与李牧结交对他不是坏事。


  那些个鸭子是那老板精心选过的,全部都是些精神抖擞的小鸭子,见着李牧之后,毛茸茸的小小只的一坨坨的它们全部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叫得李牧头皮发麻。


  那店老板见着这一幕却是稀奇,一个劲儿的夸李牧有鸭子缘,说这些个小鸭子见着他都喜欢,难怪他能养活。


  只有李牧自己才知道,他手心里已经揣着一手冷汗,身上更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看完了鸭子,李牧从后院出来时,发现仲修远已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年后正月的日子,天气寒冷,屋内点着暖炉,是正好睡觉的时候,这人身体又虚弱,如今找到了他精神上该也是放松了许多,所以难免嗜睡。


  鸭子店老板嚷嚷着要帮李牧叫辆马车,李牧却拒绝了,他把这个人裹在厚棉衣里,背在了身上向着客栈走去。


  这人这一次身体亏了不少,虽然他一直与常人无异,但到底是虚亏了,也是他疏忽了,竟然带着人四处跑。


  这人也是,累了也不说一句,非要与他走上这么久……


  走到半路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雪,雪不大,星星点点。


  李牧背着人回到客栈把人放下时,才发现这人被棉衣盖着的脑袋顶的位置积了一小堆雪,白白的,就像他养的那些背后有白点的鸭子。


  那些个鸭子傻乎乎的,这人也傻乎乎的,李牧越看越觉得像。


  见着这人这模样,李牧忍不住伸手去捏这人的脸,伸出了手才想起来这人如今瘦骨嶙峋,脸上根本没肉给他捏。


  拍了雪,退了衣服,李牧把人放在了床上,又在屋子当中点燃了暖炉。


  他自己也褪去了身上的大衣,躺到了床上。


  李牧并无睡意,只是把人抱在怀中,静静的闭着眼睛闭目养神,想着这人回来的事情,想着救灾粮食的事。


  003.

  因为这救灾粮的事情,他接下去必然要四处走动。仲修远如今这样的情况,经不起折腾,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山上静养。


  道理李牧都明白,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得。


  久别重逢,又是这样原以为再也见不着的重逢,即使他那颗心真的是木头做的,也不可能真的毫无感触。


  只是私心如此,他却又有些犹豫。


  虽然之前他带着这人去大夫那里看过,大夫只说是身体虚亏空了些,好好疗养补一补就回来了。


  可李牧虽然不懂医理却也知道这样的情况若是长久下去,以后就算再想补,恐怕也难以回复最初的模样。


  仲修远的意愿李牧是不准备问的,这人从以前开始便一直有些黏糊,恨不得他去哪他就跟到哪,他下山喂个鸭子这人都能在村口伸长了脖子张望半天,若问他,不消说也知道他肯定是要跟着的。


  李牧正犹豫不决,被他搂在怀中睡觉的人却翻了个身,本能地摸索着往他怀里钻,把脑袋搁在他的下巴下。


  “李牧……”随着仲修远这一个翻身,不同于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叫声在被窝里响起。


  叫完了这名字,他好像还舒服极了似的哼哼了两声,然后扁了扁嘴。


  那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到了李牧,还是想到了什么好吃的。


  李牧听着这人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脸上柔和了几分,情不自禁的带着暖意,“嗯?”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人说梦话,算起来,他这也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梦话。


  睡得正香的仲修远听到了回答,傻呵呵地咧着嘴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他好像是慢慢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奇怪自己梦里的人怎么会回答自己,所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焦点聚集在了李牧的脸上,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总算有了几分精神,彻底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仲修远察觉到两人如今的姿势与模样,面上的温度就高了几分。


  他往后退去,背后却突然有一只手抵在了他的背上,让他无法退开。


  “醒了?”李牧挑眉看着这个刚刚还在往自己怀里钻,这会儿就想要逃的人。


  仲修远动了动脑袋,他是享受李牧的拥抱的,他是享受两人如今紧紧相拥的亲昵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他已经许久未曾有,熟悉则是因为这感觉给他的印象实在太过刻骨铭心。


  以往他做了什么让李牧惦记记恨的事情,每每这人要报复于他时,他就是如今这样。从尾椎骨到头顶,他整个背都不受控制的泛着一阵阵酥麻。


  仲修远把手探到自己背后,轻轻拨了拨李牧抵在他背后的手。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李牧又挑了挑眉,手上的力道加重,让两人的身体更加紧密的契合在一起。


  仲修远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便慢慢的放松了身体,一副任由李牧为所欲为的小媳妇模样。


  “玩得很开心?”李牧低沉的嗓音又响起。


  仲修远才放松的身体立刻又紧绷了起来,他微微抿嘴,不敢看李牧的双眼,好半晌之后他才吐出了几个字来,“他们不该欺你……”


  提起这件事情,仲修远的心中便不由得冒出一阵阵的不甘、不舍,还有怒气。


  他心头不舍得,可因为不断涌上脑袋的热气而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眼神却是左右漂移,全然不敢看李牧那双灼灼黑眸。


  “哦,所以呢?”李牧又问。


  仲修远抬眼看了李牧一眼,压着李牧的手翻身准备逃走,李牧却早有预料,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并且随着他的动作翻身直接把这人压在了身下。


  被人压在身下,又是这温热的被褥中,仲修远顿时之间陷入困境,四处受限,再无处可逃。


  逃不掉,仲修远慌乱地望了李牧一眼,便侧了头,望向旁边。


  他埋在胸腔中的心早已经怦怦直跳,那混乱的节奏,这人怕是早就已经听了去,可是他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而是欺他更甚。


  李牧凑得更近了,他的唇几乎快要吻到仲修远的唇,可却没有,只有一阵阵灼热的呼吸扫在他的脸上。


  “欺负你,就是不行……”仲修远侧着头,憋了半晌,才憋出这么几个字来。


  他们欺负谁都行,可是欺负李牧……


  就是不行!


  仲修远憋着一口气,可是那些怒气都因为面前这压在他身上的人,而变成了股股灼热的气息,烧得他失了理智。


  “为什么不行?”李牧还问。


  李牧的声音很轻,沙哑不堪,带着几分轻颤,听得仲修远也跟着心尖儿打颤。


  因为李牧的欺负,仲修远一张脸早已经通红,此刻听了李牧的问话更是声若蚊虫般。


  为什么不行?

  李牧他说为什么不行?!


  这种事情李牧他还要问?难道他的那些心事,李牧这混人还能不知道?!

  仲修远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头去瞪李牧,可一对上李牧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他所有的勇气都瞬间化作乌有。


  他那张原本张开想要反问李牧的嘴,也在低声喃喃了两句后泄了气,彻底没了声儿。


  “嗯?”李牧等不到答案,又逼近了几分。


  原本李牧还留了些空间给仲修远呼吸,如今他这一逼近,直接就把这人的所有的空间都占据了,只要仲修远敢稍微动一下,两人的唇就会碰到一起。


  李牧这一逼近,立刻就把这仲大将军逼得不敢动弹丝毫了。


  他不光是不敢动,甚至是被逼出了几分恼羞成怒,为什么?

  李牧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这人就是非要逼着他说出口才甘心是吧?

  被逼急了,仲修远张嘴低吼,“我的东西,谁敢欺负!”


  仲修远这一句话是拿出了亲临数十万大军时的勇气与戾气吼出的,可这出了口的声音却如同蚊虫嗡嗡,没有丝毫的气势不说,反而是带了几分委屈。


  他知晓了,李牧就是非要逼着他说出那句话,他今天若是不把那句话说出来,这人定然不会放过他。


  李牧闻言,冷了脸,“谁是谁的东西?”


  随着李牧冷了脸,仲修远的心也随之跳了跳,他心中的猜测也更加坚定了几分。


  李牧又往下逼了几分,这下,他的唇几乎就贴在了仲修远的唇瓣上。


  仲修远微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几乎被李牧逼得无法呼吸。


  他抬眸看了一眼与自己已近在咫尺的人,手动了动,停顿了一下之后,这才又继续往上。


  他搂住了李牧的背,正了脸,微抬头,主动吻上了李牧的唇。


  轻轻触碰李牧的唇瓣后,仲修远深情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你明明都知道,又何必如此欺我……”


  这人,就是非得要逼着他说出一句喜欢才甘心,不然就焉儿坏的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