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红楼隔雨相望冷
作者:admin      更新:2023-03-15 15:36      字数:7249
  “公子,她已经跟了我们四天了,您看……”


  道隐欲言又止,他跟随卫永昌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公子这是玩的一手欲擒故纵还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道隐不知道是哪种情况,不敢胡乱猜测,也不想知道,身为护卫,要做的就是断情绝欲,生为他人矛,死为他人盾,这是教诲,终身不忘!


  “无妨!”卫永昌只示意道隐不要声张,嘴角不自觉上扬,这姑娘有意思,跟了他们四五天了,许是为了报恩,每日也是餐风露宿,能吃得了这种苦,想来也是可怜人家。


  “公子这模样,怕是想要那女子常伴左右吧!”


  “瞎说!”道隐辩驳,“我家公子人中龙凤,怎么能娶那种俗物?”


  “俗物?”卫永昌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若这辈子真求一女子陪伴,那些终日诗词歌赋足不出户的大家女子绝不是他要的,不如,娶了这智伯瑶?不过,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终究是一厢情愿,那姑娘可没说愿意。


  “你们看,这主子想的什么,脸上清清楚楚,”因着是跟随卫永昌多年的老人,有些话还真有人敢讲,“那大家姑娘一个个弱不禁风的,哪里似这江湖儿女热情如火,真要是娶了那小野猫,这主子还不是日日度春宵?”


  “夜夜做新郎!”


  “哈哈哈!”都是些青壮年的汉子,这类荤话说起来口无遮拦,也算是解乏。


  智伯瑶听了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姑奶奶身上的肉也是你敢盯上的?混账!下流!


  “动手!”一声令下,那事先埋伏好的队伍开始行动,他们本就占领高地,加上对地势的了解,可谓先机占尽。


  智伯瑶冷冷看着巨大的石头从山坡滚落,将谷底那渺小如蝼蚁的人群碾压,所谓惨叫,如此动听,所谓炼狱,不过如此,红色在大地上绽放,那是她最熟悉的颜色,也是师父教给她的第一种颜色。


  “公子,这边走!”道隐毕竟身经千锤百炼,这种阵仗,还不足以让他失了分寸,他的眼神如同老鹰一般锐利。


  卫永昌并未撤离,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如此关头,不忘记自己的下属,更让他记挂的,是那尾随了他们一路的少女,她一个人,有没有被伏击?

  “蠢透了,巨石从来不在乎要面对的是一个还是一群,因为蝼蚁始终是蝼蚁。”智伯瑶伸长了脖子窥探。


  近了,近了,八块石头同时滚落,渐成包围之势态,智伯瑶倒要看看他怎样能逃出生天。


  “小心!”半空中爆出一声惊雷,两个身影似是天人不知从何处而来。


  一个人身着白衣,翩然而至,如冬日飞雪,一尘不染,冷峻的面庞上面写满了波澜不惊。“师父!”智伯瑶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师父怎会出现在此?此地危险!

  另外那人,是一女子,红衣黑靴,背上一把半人高的长刀,落地瞬间,长刀出鞘,银光乍现,呼啸着将一块巨石劈成两半!好身手!

  智伯瑶打了信号,让埋伏的队伍速速离去,自己将一身夜行装束一脱,冲着战场急急而奔,加入了突围队伍。


  这场突围,很是惨烈,毕竟智伯瑶带出来的队伍,撤退也要装成殊死一战不敌对方落荒而逃。


  “好险。”说这话的时候,方无隅正拿着帕子把剑上的污血擦净,擦拭完毕,帕子被随手丢弃,“他们不配玷污我的剑。”


  白衣上沾了两点血污,看着却有几分傲雪红梅的味道,在智伯瑶眼里,师父,怎么样也好看。


  “多谢各位出手相救,不知该怎么称呼?”


  那头卫永昌清点了剩下的人马,把手上的人安置妥当了,跑过来抱拳拱手。


  “这位呢,就是大名鼎鼎的……”智伯瑶正要隆重推出自己的师父,就被方无隅打断了。


  “在下江湖草莽一个,不值一提。”方无隅淡淡地说道。


  师父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谦虚?


  “这位是我的徒弟……”方无隅正欲介绍。


  卫永昌瞥了她一眼,有情还似无意道:“是智伯瑶姑娘,之前见过了。”


  方无隅看智伯瑶一眼,智伯瑶抬头望天,仿佛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这位是我的旧友,艳雪姑娘。”方无隅介绍着。


  智伯瑶这才肯正眼去看这与师父一同出现的红衣女子,她讨厌这个穿红衣的艳雪。


  艳雪抱拳,算是打了声招呼。


  智伯瑶瞧见艳雪没什么变化,浓眉大眼,五官深邃,雪白的脸上嘴唇红的像血。


  智伯瑶很不服气地想着,也不算好看,凭什么让师父移不开眼!

  艳雪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倒是跟师父像得很。


  智伯瑶的敌意很是明显,毕竟十七岁的小姑娘,再怎么掩饰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心事流露出来。


  结伴而行的路上,同样藏不住心事的还有卫永昌。


  “新鲜的桂花糕,”卫永昌派手下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以示公正,唯独智伯瑶那一份,是他亲自经手的。


  “不吃你的东西!”智伯瑶气鼓鼓把那糕点摔在地上,要不是师父看着,那捶着卫永昌胸口的拳头本来是要落在卫永昌的脸上。


  “你瞧,像不像小夫妻闹别扭?”


  “像你个头!”智伯瑶生气,一晃匕首,那人坐着的椅子裂成了八段。


  众人惊叹:“小姑娘好身手。”


  他们不知,若是没有方无隅,裂成八段的肯定是他们。


  “过了这里,就是未央都城,那里商业繁华,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不如就送你们到这里吧。”方无隅拱手。


  卫永昌到底是背负了使命出来的,分得清轻重,只道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两人摆了摆文人那套,你来我往,折柳相送。


  智伯瑶才不管这些,内心只有窃喜,终于要把这超级无敌大包袱甩掉了,终于,师父能把目光分我一半了。


  “你如今在做些什么?”是艳雪主动搭话的,要命的是艳雪声音很动人,如雪落无声一般润人心田,又似山野钟声,不可亵玩。


  “跟师父在一起。”智伯瑶答道。


  艳雪听到这个孩子气的回答,一手拍在智伯瑶肩上,两眼看着她,很郑重地说:“师徒情深,但我还要告诉你,别让情感蒙蔽双眼。”


  一道寒光闪过,智伯瑶已经飘到方无隅身后,眼角余光瞟到艳雪,又把头扭过去,将那花哨匕首收进袖子里。


  艳雪看了看还在自己指尖抓着的布料,知晓智伯瑶对自己的敌意,不再多言。


  天色已晚,金黄色的晚霞也渐渐失去了神采,三人寻了住处歇下,那是江湖上的朋友开的客栈,立于山顶,主人很是雅致。


  三人各住一间。


  夜幕真正降临,山间只有蝉鸣。


  智伯瑶爬到房顶上去吹笛子,若是赶上师父心情好的时候,会跟她合奏,但看起来今天,师父没听到她的笛声。


  “我看他心情好得很!”智伯瑶想着白天师父跟那卫永昌分别的场面,很是气恼,“难道师父没有听到?这么早就歇息了?”


  晚上气温骤降,极冷,智伯瑶抱臂缩着脖子,哈出的气化作白色的雾散落在空中,就像艳雪这个名字一样让人气恼,身冷,心更冷。


  屋里点了油灯,小小的火苗在漆黑的夜里绽放着光彩。


  两个人相拥纠缠的画面映照在窗户纸上。


  这是师父的房间还是艳雪的房间?


  智伯瑶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乌鸦从低空掠过头顶投射下一片阴影,清冷的月光如刺骨的溪水侵入人的五脏六腑。


  眼前,是整个世界的轰然倒塌。 第五章珠箔飘灯独自归

  为何,他们相拥许久却并不感到疲倦。


  智伯瑶坐在屋顶,她却仿佛听到师父的轻叹。


  他将艳雪拥入怀中,手指顺着发丝垂下。


  在他怀里,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吗?能感受到师父呼出的气息在脸上拂过吗?


  智伯瑶闭上眼睛,只感受到冷风刀割一般在身上拍打,无孔不入,孤立无援。


  “若我也扑入那卫永昌的怀里,不知道师父会怎么想!”智伯瑶气鼓鼓地说道。


  夜晚走的很快,不等一声鸡鸣,东方已经泛起了红色的微光。


  只能听得艳雪骑着的那马踏在地面的声响。


  只是不过几个弯道,艳雪拉了那马的缰绳,迫使它停了下来,扬起一片尘土。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智伯瑶无需回头也知道来得是何人。


  “你在这里,专程等我?”


  智伯瑶转身过来,浅浅一笑:“正是。”


  “怕不是你师父叫你来的!”艳雪的神色之间有了一些玩味。


  “那你猜猜我为何而来?”智伯瑶说着,却早已经从袖剑抖出两柄匕首,目露寒意。


  “你手里拿的,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那么华贵,本不该沦为行凶的凶器。


  “你可能不知道,玩具也能杀人。”智伯瑶一言不合,冲上去要断了那马的两只前蹄。


  艳雪一把长刀横在智伯瑶面前,虽未出鞘,刀势却凌厉,逼得智伯瑶后退几步。


  艳雪横眉冷竖,越发衬得她容颜艳丽:“这么大的敌意,是为了你师父?”


  智伯瑶笑笑,两柄匕首的寒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的女人提起他!”


  说话间,智伯瑶发起凌厉攻势,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几招下来,招招直取艳雪面门。


  但艳雪毕竟是方无隅师妹,也是行走江湖多年,从身法和经验都要略胜一筹,况且那长刀非等闲之物,一寸长一寸强,虽然看着笨重,到了艳雪手里,舞刀就像跳舞一般。


  智伯瑶求胜心切,一刀取艳雪脖颈,被艳雪挡住,另一刀从手间滑落,刺向艳雪小腿。


  艳雪两手持刀,智伯瑶吃定她无论如何长不出第三只手。


  银光迫近艳雪,下一秒就是血溅当场之势。


  艳雪不动,膝盖迎了上去,将那匕首顶了回去,反刺智伯瑶。


  智伯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女人的眼睛怎会如此锐利,趁着匕首回旋,抓着那万分之一的时机,用膝盖顶了刀柄。


  “你受伤了。”艳雪收刀回鞘,向后退了一步,打量着智伯瑶,“看你年岁尚小,不愿跟你深究,今日放你一马!你只要记着一句话,艳雪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记下了。”智伯瑶一只膝盖点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坐在地上,眼底是无法书写的不甘心。


  妥协不是她的风格,不择手段的取胜才是真本色。


  道义不过虚名,站着的才有资格说话。


  智伯瑶不动,看艳雪翻身上马,算好时机,一刀飞出砍断马的一只前蹄,另一只手将刺入身体的匕首拔出,直冲人体要穴。


  “冥顽不灵!”艳雪也是怪了,那后背似乎长了眼睛,偏头侧身躲过了飞刀,一个反身,用刀结结实实拍了智伯瑶的腹部。


  智伯瑶吃痛,狼狈地躺在地上,嘴角却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飞刀只是虚晃,后招这才出场,她倒要看看艳雪有多大能耐,她按着自己的腰带,只能听得无数锐利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却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看来,你是决意要从我这里吃些苦头了!”艳雪眉头一拧,透出几分责备,好熟悉的神色,竟是有几分师父的影子。


  智伯瑶没看得清对方如何出手,一条飘带将无数暴雨梨花针尽数打落。


  “怎么可能,如此以柔克刚?”智伯瑶是真的开眼了,但是她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达成,凡是教训过她的人都会知道本不该招惹她这条毒蛇,师父除外。


  翻身去够地上的匕首,还差一寸,智伯瑶却再也前进不得。


  她颤抖地朝着后面看去,那长刀已经刺穿她的腹部,刀尖已经没入土地,而她的血液正顺着刀锋滚落,掉在刀尖周围,凝成骇人的暗红色。


  “一点教训,也希望你记得,我避开了要害,你不至于殒命,”艳雪所说每一个字,智伯瑶都听到了,“留命是因为我欣赏你,跟你师父没半点关系。这刀,叫‘非明’,你留着,算是警醒,我可不希望日后再用它杀你!”


  吹了声口哨,不远处又一匹骏马奔腾而来。


  艳雪终结了老马的痛苦,绝尘而去。


  非明?非明?是非分明?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智伯瑶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带着渺茫的希望环顾了一周,若是师父在场,会站在谁这边呢?


  检查了自己的伤势,智伯瑶便知艳雪所言不虚,内脏没有受损,但是此番受伤,不伤筋动骨也是要扒一层皮了。


  这刀这么重,是要怎么爬起来还不牵动伤口?智伯瑶暗骂一声,对艳雪的记恨多了几分,下次,下次再见你,一定要用这把刀还在你身上。


  虽然嘴上逞勇斗狠,但是这身体却是越来越冷,不及时处理,怕是要留下病根,智伯瑶撑着精神,只看到远处似乎有几重黑影正在迫近,此地常有盗贼出没,若是贼也就罢了,若是遇上盗,那有没有小命再见师父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己勉强够得着一把匕首,对方超出三人,这把握不是很大。


  更要命的是,智伯瑶的头上冷汗越聚越多,那视线也最终完全模糊……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颠簸醒的。智伯瑶睁眼,看到了轿子顶,普通的深蓝色,看得出有尘土的痕迹,没一丝品味可言,看来,不是师父。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包扎的还算可以,至少小动作感受不到伤口被牵动的疼痛。


  身侧,躺着那把给她带来噩梦的“非明刀”,智伯瑶抚摸刀鞘上的花纹,感受着每一分纹理。


  身上穿的不是自己昏过去时的那套,但是款式符合她的心意,看得出来找这套衣服,也是花了心思的。


  轿子帘被人掀开,放了光线进来,像是正午了,智伯瑶微微侧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帘子就被放了下去,只听到一声通报:“少爷,她醒了。”


  遇上那个家伙了,智伯瑶第一时间闪出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