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请安(下)
作者:看泉听风      更新:2022-01-13 14:25      字数:5738
  贺楼太妃颤巍巍地指指沈灼, 又指着镇北王说:“你就这么任别人来糟蹋我?”
  这是指控镇北王不孝了,镇北王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端着茶站在一边的儿媳,再看看生龙活虎、脸色红润的老娘, “怎么回事?”
  他这句话是在问沈灼, 母子多年,他太了解亲娘了, 这种情况她只会无理取闹、歪曲事实。
  沈灼轻言说:“刚才太妃有些生气,我想年纪大的人不能轻易大动肝火, 对身体不好,所以就让太妃进来休息了。”她说的也是真心话, 她虽然讨厌贺楼太妃,但从来没想动她一根手指。
  她是姨夫的亲娘、表哥的亲祖母, 血缘关系是斩断不了的, 贺楼太妃再极品她也只能忍。通过几次跟贺楼太妃的交手,她也大概摸到了贺楼太妃的手段, 粗糙无脑,能成为人生赢家就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
  “放屁!”贺楼太妃狠狠地啐了沈灼一口,“什么我大动肝火!你要是不伤三娘,我何至于如此生气!”
  贺楼太妃这粗俗的行为,镇北王早看惯了,可是看到姿态优雅地站着的沈灼, 再看看自家仪态全无的老娘,他额头突突直跳, 他正要说话,却被突然冲进来的贺楼氏打断。
  贺楼氏听说王爷来了,忙过来找镇北王诉苦:“王爷你可要为我和三娘做主,世子夫人让人把三娘的手都折断了。”
  镇北王眉头紧皱:“胡说八道!”不说他已经明白事情原委, 就是不清楚他也不认为小七会把三娘的手折了,她不是没分寸的人。
  贺楼氏见镇北王一下否定了自己的话,她忍不住失声痛哭,“三娘也是您女儿,你为何如此偏心?”
  贺楼太妃也附和说:“就是!你也不是糊涂人,怎么这小狐狸精一来,你就什么都忘了?三娘是你亲女儿!”
  贺楼太妃是不满镇北王偏心沈灼更甚亲女儿,可她说这话在别人听来却有些不成体统,仿佛沈灼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子,镇北王勃然大怒:“放肆!”
  镇北王难得地发火,让贺楼氏和贺楼太妃都怔住了,镇北王冷冷问:“三娘的手如何了?”
  已经给慕三娘问诊完毕的大夫回答道:“三娘手腕看着没大问题,会疼许是因为三娘皮肤太娇嫩,被掐疼了。”镇北王府养的大夫都是镇北王的人,从来不会配合内院女子说胡话。
  镇北王冷笑:“这就是你们说的手断了?”
  贺楼氏被吓得不敢说话,贺楼太妃却恼道:“三娘何等尊贵,哪里能让一个贱|婢掐手。”
  沈灼从善如流:“太妃说的是,我的下人太不知规矩了,我一定好好罚她。”不管如何,梅影这都是以下犯上,她必须罚她。
  镇北王缓和了神色对沈灼说:“你做得很好,你是长嫂,就该这么教训下面的弟弟妹妹,三娘太骄纵了。你姨母走得早,你祖母又太娇惯她,以至于她都没个能好好教她的人,日后下面的妹妹就都交给你教养了。”镇北王顿了顿又道:“你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以后也要你费心多照顾了。”
  镇北王这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小七教养下面弟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些淘小子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显然这孩子是个有成算的。自家老娘从她一进门就开始无理取闹,她对老娘都始终恭恭敬敬的,镇北王也放心把母亲交给她照顾。
  “父亲放心,我会好好侍候祖母、照顾弟妹的。”镇北王给自己的担子非常重,可沈灼完全不惧,镇北王府现在压根没个主事的女主人,她要是嫌麻烦放弃了这重担,等着日后再来一个女人取代自己位置吗?她想要跟表哥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就要付出她该付出的代价。
  沈灼的回答让镇北王心里十分满意,所以说娶妻娶贤,妻子就要从教养良好的世家女里找,她们才能让男人放心地只管前面。他对贺楼氏说:“既然三娘手没问题,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贺楼氏怔怔地看着镇北王,王爷这是赶自己走?
  贺楼太妃恼道:“我还没死,你就开始折腾我娘家人了?”
  镇北王忍着气把贺楼氏赶走,沈灼和慕湛在看到镇北王赶贺楼氏离开时就退下了,他们看出镇北王想跟贺楼太妃说些母子间的私话。
  镇北王赶走贺楼太妃后,反驳母亲说:“她现在是我的妾,是慕家人。”
  贺楼太妃怒道:“我就知道你只会偏心那狐媚子!”顾氏是狐媚子,她养出来的小东西也是狐媚子。
  “母亲!”镇北王脸色铁青,他看似风流不羁,实则骨子里再古板不过,哪里忍得了母亲三番两次地说自己和儿媳的胡话,“你是太妃,你说出来的话别人都要当真,你这是为了自己娘家,连亲儿子都不顾了?”
  贺楼太妃冷笑:“我亲儿子要是不孝顺我,我要什么亲儿子?”
  母子多年,镇北王早习惯母亲的自私自利,她从来只顾自己痛快,从来没为别人考虑过,他淡淡道:“那以后你就在院子里别出来了,我会时常来看你,世子夫人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贺楼太妃闻言愣住了,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想把我关起来?”
  镇北王漠然道:“您身体不好,我让你多休息,怎么是把你关起来?”丢脸只要在家丢脸就可,别丢到外面去了,说完他起身离开,将贺楼太妃咒骂丢在身后。
  他早习惯这样的母亲了,当初大哥、二哥幼年夭折,他和老四年纪都差不多。论学业武功他都远超出他,可父亲依然没把自己作为继承人培养。
  那时他以为父亲是偏心老四,卯足劲了表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比弟弟们用心,把几个弟弟都压在了身下,可父亲依然没立自己为世子。
  直到后来父亲病危,王府大乱,他把老四都关了起来,父亲才跟自己说了实情,他迟迟不愿立自己为世子,就是担心母亲太蠢了会拖累他。
  父亲说如果他以后想走得更顺利,就要先把母亲杀了,不然她迟早是祸根子。镇北王冷笑一声,母亲再不好,也生养了自己,而老头子呢?若非他子嗣实在单薄,成年儿子就他和老四,他恐怕早杀了自己了吧?
  他估计也知道自己一死,他那宝贝儿子就活不了了,所以死前还给自己挖坑,想让自己担上弑母的罪名,好保全自己下面的儿子,他就从来没喜欢过自己。只可惜他机关算尽,还是没能如愿,他一死,自己就把老四杀了。
  之前他能容忍母亲胡闹,可现在阿湛长大了,有些事就不能再纵容了。镇北王杀自己兄弟时毫不手软,可轮到自己儿子了,他总希望儿子们和睦相处,哪怕是慕洵,他也不希望他出事。
  镇北王思忖着如何调节儿子间的关系,沈灼回了自己院落后,就把衣服换了下来,吩咐下人把衣服丢了,被贺楼太妃啐了一口,她能忍到回自己院子后再脱下来已是极限了,她是不可能再穿这件衣服的。
  “好好一件衣服就毁了,以后我不穿新衣服去了。”沈灼嘟哝说,她衣服多,旧衣服也多,禁得起这样糟蹋。沈灼所谓的旧衣服当然不是那种穿了好几年的旧衣服。
  而是洗过几次,有些褪色的新衣服。古代染色技术不发达,衣服洗过几次后就容易褪色,是故很多世家夫人在家时都穿半新不旧的衣服。
  这不是她们节省,而是那些衣服本来就不是旧衣服。沈灼新衣服多,这种旧衣服也多,她家常都穿不过来。沈灼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贵族,对这样的浪费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的,她一开始外出也穿过这种衣服。
  但很快她就没再穿了,当整个大环境都是这样的时候,个别人想做与众不同的举动,是需要强大心理素质的,沈灼自认不是心理强大的人,就没再做过这种事了。她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沈家和慕家的颜面。
  慕湛听得好笑,“你要是心疼少一件,再做几件不就成了?”他握着妻子的手柔声说:“今天委屈你了。”
  沈灼笑道:“我没委屈,要说委屈,太妃才委屈大了。”沈灼想到太妃被自己气得只能干瞪眼,却做不出别的事来的样子就好笑,她这辈子恐怕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吧?
  慕湛莞尔:“她是个混不吝的人,你以后要多小心。”慕湛太了解贺楼太妃了,她是个极度自私自利,且愚蠢无比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做出别人想不到的事。
  “我会的。”贺楼太妃这样的人,沈灼前世也见过,知道她们这类的杀伤力,蠢货之所以是蠢货,就因为他们行事只顾自己痛快,完全不知道做蠢事的后果。
  可惜偏偏这样的人还是姨夫的亲娘,沈灼暗自唏嘘,难怪姨母只去了一次北庭,这样的婆婆一般人都扛不住。沈灼敢应下照顾太妃的事,主要是姨夫偏着自己,又有了姨夫偏颇,她就轻松了。
  慕湛轻抚她鬓发,“要不要休息一会。”
  沈灼说:“不是才中午吗?”
  慕湛问:“你不午睡?”
  “不睡,我身体这么好,怎么要午睡?”沈灼刚重生回来一段时间有时候会午睡,主要是前世病着病着就习惯了,晚上睡不好,反而白天能睡得更好点。
  现在她渐渐习惯这具精力旺盛的年轻身体,她就不需要午睡了。慕湛让沈灼午睡,是因为她小时候一直要午睡,他对沈灼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十岁的时候。
  他不知道沈灼幼时午睡,大部分只是为了陪伴姨母。姨母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房里休养,她又疼爱自己,不忍把自己拘束在房里,沈灼就千方百计想借口多陪姨母。
  现在回想起来,沈灼很庆幸自己从小就穿越了,让她比一般的孩子更贴心,也更好地能孝顺母亲和姨母,两人去世时她伤心,但不至于有太多遗憾。
  慕湛不觉得身体好和午睡有什么关系,“我困了,你陪我睡一会。”
  沈灼歪头看着表哥,半晌后她慢吞吞地说:“表哥,你是不是想我陪你?那我去书房陪你好了。”表哥这样就跟姨母当年要哄睡自己一模一样,非说自己胆小,不肯跟她分床睡,都是借口罢了。
  慕湛啼笑皆非,他想陪她休息一会,结果小丫头还不领情,他想了想说:“也行,那你帮我算账吧。”他要管军需,正好需要可信的账房先生,夭夭也算是最可信的账房了。
  沈灼兴致勃勃道:“好啊,我们这就去。”她这几天已经把他们院子里的账册整理完毕了,这会正无聊呢,表哥那边事情应该比较多吧?
  慕湛让妻子去书房算账,是想起她惊人的计算能力,他不知道沈灼在沈家时计算速度已经收敛了,现在她帮慕湛算账,才是状态全开,不过短短一个下午,就已经帮慕湛算好了寻常账房先生半月都算不完的账册。
  她这惊人速度把镇北王都惊了,他笑着说:“难怪你小时候总说要经商,你这本事不经商是埋没了。”
  沈灼讪笑,慕湛忍俊不住,她小时候想法可多了,不单单只有经商一个想法,她还想过出家当女冠,被母亲教训一顿后就不敢提了。
  镇北王见儿媳有这等本事,干脆让人将以往的账册都搬来了,“小七,你给我算算这些账册,算好了我有赏。”
  沈灼笑着问:“阿耶,我能先要赏吗?”
  镇北王哈哈大笑:“行啊,你要什么?”
  沈灼说:“我想在家养个戏班子。”
  “戏班子?”镇北王一怔,“你不是不爱听戏吗?”
  沈灼说:“我是不怎么爱听戏,可我想祖母在家也无聊,偶尔出去散心也就是去佛寺,佛寺是好,可我们生在红尘,也应该有个红尘的消遣,不如在家养个戏班子让祖母平时消遣用。”
  沈灼来北庭后就发现,王府豪奢是豪奢,可无聊也是真无聊……满王府的女眷除了做衣服、打首饰、去寺庙外,就没别的爱好了,这么无趣的生活,难怪一窝子女人斗得跟乌眼鸡似地,除了斗她们还有什么消遣吗?
  沈灼决定让大家多点爱好,比如说听戏、搓麻这种,横竖王府有钱,供得起这样的消耗。只是戏班子要么从京城买现成的,要么就是买小孩子自己教导。
  王府情况特殊,直接买个戏班子难保没有钉子,还是去外面买小孩子自己养。沈灼没说,她小时候是不喜欢看戏,现代来的孩子有几个喜欢看戏的?
  可是随着年纪渐长,沈灼观念就改变了,主要是没改变也没法子,古代娱乐生活实在太贫乏了,不看戏能玩什么?她连搓麻都找不到对手,谁也不想有个碾压自己的对手。
  沈灼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可以去江南采买几个戏子回来当先生,我听说西域还有好些异域舞女,她们跳舞都挺好看的,这些都可以买回来。”
  镇北王和慕湛听得心里怪怪的,按说养戏班子舞姬,都应该是男人享受,怎么小姑娘说得如此坦然呢?
  沈灼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她扑哧一笑:“戏曲歌舞这些,我们女人看是消遣,男人看多了就玩物丧志了。在京城除了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弟子外,大部分有出息的男子都不会碰这些的,每年四时花会时投金花最多的就是各家夫人了。”
  镇北王和慕湛听沈灼说起四时花会,两人神色古怪了,镇北王没好气地说:“你小姑娘家家怎么也知道四时花会的?”
  四时花会是京城三年一度的官伎花魁大赛,身为从穷乡僻壤来的土包子,镇北王从未听闻过四时花会。他第一次知道四时花会,还是顾王妃在四时花会上一掷千金,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伎捧成了花魁,当时镇北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虽姬妾甚多,都从来不碰这种脏玩意。关键是捧个花魁可不是砸钱就可以的,还要动用人脉关系,王妃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一个脏玩意何德何能?
  偏偏王妃喜欢那脏玩意,镇北王勉强忍了,后来王妃去世,那脏玩意还想给王妃殉葬,镇北王让人把她打晕了,提脚把她嫁人了。什么玩意!还想给王妃殉葬!当他是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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