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s市,天气不好
作者:admin      更新:2023-02-14 16:09      字数:1079626
  s市的四月天,天气还有些凉意,却有一则关于商业新贵慕云深背着未婚妻金屋藏娇的新闻燥热了全城。


  一时间,猜测纷纭。


  男人说:那女人必定风华绝代,才能引得慕云深开罪沈氏财阀(未婚妻家族)。


  女人说:那女人绝对是狐狸精,天生擅魅,慕云深一时不查才被她勾了魂。


  更有知情人透露:那个女人相貌平平,听说还是个哑巴。


  s市传言此起彼伏时,传言中的女主人公正坐在餐桌前用早餐,她啜着牛奶,早报叠在她手边不远处,一群佣人整齐地排列在她身后,偌大的大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没有风华绝代的面貌,也没有狐狸精的魅惑之姿,女人的相貌顶多算得上清丽,若要说特别,便要数那双颜色偏淡的茶色眸子,温浅得看不出情绪。


  女人脸色有些病态的白,喝牛奶的动作很慢,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她眉头紧蹙,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喝完一杯250毫升的牛奶,她用了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


  电话铃声乍起,打破一室的寂静,女管家周芸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后,将话筒恭敬地递给陆初。


  陆初没有接她递来的话筒,而是拿起放置一侧温毛巾,慢吞吞地擦拭着手指。与此同时,听筒里一道薄沉好听的男声传出:“s市今天天气不太好,有风。在初云居里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陆初放下毛巾,不等对方再次开口,就直接掐断了电话。


  佣人们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这已经不是陆初第一次挂慕云深的电话。


  陆初视若无睹,起身就往外走。


  “陆小姐,先生刚才让您不要……”


  周芸的话语被陆初的侧首淡淡一瞥止住,后者看向她的眼神接近无温,裹挟着微微的怒。


  只怔了一瞬,陆初便已经消失在门口,周芸抽起一张薄毯,连忙跟了出去。


  ……


  四月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初云居内亦不例外,隐藏在闹市中的园居,鲜花竞放,争奇斗艳。


  陆初在一丛石榴花树下停驻脚步,抬头。


  还不到石榴花盛的季节,碧翠的枝头花苞攒动,偶有几朵等不及,已是极盛之姿,娇艳欲滴,惹得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陆初白皙的手指还没碰到花瓣,就被一阵急躁的脚步声打断。


  身后,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响起。


  “周姐,沈小姐在门外,说想要见慕先生一面。”


  “说先生不在,请她回去。”


  “说了,可是沈小姐不肯走,她是先生的未婚妻,门卫不敢拦她太久。”


  “也罢,我跟你去看看。”


  声音逐渐远去,陆初回过神时指尖传来一阵锐痛,刚刚不查间,手指偏了方向,石榴刺扎入指腹,火辣辣地疼。她收回手指,敛眸看向门口的方向,茶色的眸底若有所思。


  满目景致顿时有些索然无味,陆初不自觉想到慕云深刚才的那通电话。


  s市今天天气不太好,有风,不适宜观景,适合闭门不出。


  002章 女人,似敌非友


  陆初拢了拢薄毯,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传闻中慕云深的未婚妻,沈氏财阀的大小姐。


  周芸端来两杯饮品,茶端给沈小姐,放到陆初面前只是温白开。


  沈歆瑶见状,问:“陆小姐不喝茶?”


  陆初颔首,她不喝茶,伤胃。


  “我和云深都喜欢喝茶。”茶香氤氲中,沈小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陆初不置可否,削瘦的手指滑过杯沿,杯面映出她的眸底,很凉。


  沈歆瑶唇角轻勾,总算切入了正题:“我与云深相识于美国的一场摄影展上,因为志趣相投互生情意,所以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云深并非s市人,回国短短两年时间就在s市站稳脚跟,如今的一番成就对他来说极为不易。但男人总喜欢一些新鲜的事物,只是孰轻孰重,在最后关头他们总能掂量得清楚。云深他,不会为了你而自毁前程得罪沈家。”


  “陆小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陆初点头,她端着水饮了一口后,食指蘸着剩余的温水在桌上划过,不多时,上好的梨花木桌面上多了三个字:我会走。


  沈歆瑶没料到陆初如此识趣,不免有些错愕,但是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陆初的下一句话是:只要他肯。


  “他”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沈歆瑶面色微冷,语气隐有不悦:“陆小姐,你就如此笃定云深定会袒护你,乃至不惜得罪沈家?”


  陆初但笑不语,这笑意却像钢针戳进沈歆瑶皮肤,让人浑身寒凉。


  但凡沈歆瑶足够自信,这些话直接找慕云深就好,何至于拐弯抹角找上她?


  不再看沈歆瑶的反应,陆初慢吞吞地将“作案现场”抹掉,做了个“您请便”的手势,便起了身。她今天下楼有些久了,浑身无力,不舒服。


  周芸上前欲要扶她,被陆初躲过,她走了几步,视线突然落到了屋子的某处,茶色瞳孔眯起。


  与此同时,初云居外不远处停泊的一辆低调黑色商务车上,面容沉俊的男人隔着平板电脑与陆初的视线对上,眉心凝住。


  清晨的光影将男人冷厉的侧脸轮廓晕得有些模糊,车厢内气息有些逼仄。


  他便是初云居的主人,慕云深。


  事实上,在给陆初打电话的时候,慕云深已经到了初云居外,至于初云居发生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慕总,沈小姐已经离开了。”开口的是慕云深的助理冯清,留意到沈歆瑶离开,立即告知了自己的上司。


  慕云深手指在平板上滑过,监控画面顿时消失不见,“散布消息的人揪出来了?”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漫不经心,冯清却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已经确认了。”


  慕云深的手指在皮质椅座上点了点,才缓缓掀动薄唇,“报警。”


  ……


  卧室,陆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床头随意搁着一本翻开的抄写本,新抄的那句话字迹娟秀,力道却有些孱弱:不要把我的灵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003章 别动,你会痒的


  慕云深视线在抄写本上顿了半秒后,扭头吩咐周芸时,声音不见情绪:“去把医药箱取来。”


  说完,他手探进被窝中精准地捉住陆初的右手,不知察觉到什么,眸色微变。


  右手被慕云深握住的时候,陆初倏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慕云深语气淡淡,对于陆初先前的装睡,他并不戳穿。


  陆初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但被下的手,却一直与慕云深较劲。


  男女力道悬殊,注定陆初努力无果。


  慕云深等她挣扎累了,才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少时,有个女孩对我说,她不信佛神,她若恨透一个人,就算万劫不复也要将他拖下深渊。”


  陆初抿唇不语。


  “阿初,你应该知道,文字是杀不死一个人的。”慕云深嘴角笑容温浅,可下一瞬,他突然狠狠地将陆初的手推向自己的小腹,“要杀死一个人,这样才可以。”


  “哗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空气中突然凝滞。


  殷红的血顺着慕云深的小臂滚落在床单上,陆初握着美工刀的右手微微颤抖着。


  慕云深看了眼自己手臂,摄人的目光兀自盯着陆初:“为什么要收手?”


  陆初茶色的眸子却多了一些情绪,似厌恶又似其它。她苍白的嘴唇颤了颤,吐出了一句只有慕云深看得懂的话语。


  不要把我和杀人犯相提并论!


  慕云深眸底有异样情绪翻涌而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初。他没有管自己皮肉外翻的伤口,而是夺下陆初紧握在手里的美工刀掷到地上,说:“以后不要再碰这么危险的东西,会伤到自己。”


  语气里,责备和纵容参半。


  陆初挣着要收回手,慕云深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她,开口的声线薄沉,“别动,石榴刺野,不处理的话,你会痒很久。”


  周芸抱着医药箱呆呆地站在门口,直到美工刀“哐当”一声落地,她才如梦初醒地跑进去。


  ……


  慕云深埋头给陆初被石榴刺扎伤的手指消毒。


  陆初瞥了眼他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的小臂伤口,将头扭向窗外。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薄荷香混合在胃里翻搅,让陆初不适地蹙了蹙眉。


  慕云深瞥见她细微的动作,在她的指尖缠了块创可贴后,起身掀开被子打算扶她起床。


  陆初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目光警戒地看着他。


  慕云深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片许,他收回手淡淡地说:“床单沾了血,得换。”


  陆初看了眼血迹已经凝固的床单,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


  二楼还有另一间卧室,主人是慕云深。陆初几乎没有多想,便扶着楼梯下了楼。


  脚刚及一楼地砖,一个人影就猝不及防地奔到陆初面前,慕云深在身后适时扶了一下她,陆初才不至于被扑倒。“陆小姐,你帮我跟警察解释一下,我真的没有偷你的东西……”


  来人“噗通”一声在陆初面前跪下,陆初眼前有些花,勉强认出这是每日来她房里洒扫的女佣。


  警察,偷东西?


  慕云深解释:“她是贼,偷了你的项链。”


  而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做工精致的项链。


  004章 讥嘲,罪名真重


  陆初看向慕云深手里的项链,铂金项链,坠子是一颗切割精巧的蓝宝石。


  慕云深捏着项链的两端,正低头给她戴上,温热的呼吸熨在陆初的耳畔,有些痒。


  湛蓝的切面巧夺天工,却与陆初苍白的面容有些格格不入。


  陆初手指滑过吊坠,指尖马上沁了一抹凉,她怕所有寒凉的东西,所以,这项链并不是她的。


  慕云深却坚持地握住她的手指,凝视陆初眼睛时,声音温温:“戴着,很漂亮。”


  女佣看到项链,声音一下尖了起来,“我没有见过这条项链,我没有偷它……”


  慕云深眉心不悦地蹙了蹙,低头看向女佣的时候脸上再无半分温情,“你没偷它,为什么它会在你房里被找到?”


  女佣被他摄人的目光吓得一哆嗦,眼底惊恐。


  陆初却从其中看到一抹心虚。


  或许,项链并不是女佣偷的,但她的手脚也必然不干净。


  慕云深管教下人,陆初并不想掺和,她给了女佣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便走开了。


  女佣浑身瘫软在地。


  冯清带了两名警员进来,一边将女佣带走,一边跟警员细数后者的罪状。


  偷盗,泄露商业机密……罪名真重!

  陆初讥嘲一笑,原来现在的警察要定一个人的罪,也可以如此草率。


  她兀自想着,却没注意到,慕云深凝着她脖子上没有取下的那条项链,神色动了动。


  冯清跟警员交涉完,走到慕云深身边低声说:“慕少,已经交代好了,只要有人来保释,就可以查到幕后之人。”


  说到此处,他瞥了眼慕云深小臂上的伤口,不免担心地问:“您的伤口……”


  “无碍。”慕云深将捋起的衬衫袖子放下,遮住沁出的那抹血丝:“回去把上次我交待的东西准备好。”


  说完,慕云深迈开长腿朝陆初的方向走去。


  冯清抬眸,看见了那个被众人称为“哑巴”的女人。


  素净的棉质长裙,黑发简单地束于脑后,身上除了慕云深刚戴上的蓝宝石吊坠外,简单得不见任何配饰。


  唯一特别的那双茶色眸子,此刻正神色微茫地看着脚下多出的那团毛茸茸的物体。


  风华绝代?


  狐狸精?

  冯清想起了外界对陆初的评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收回视线,走出初云居时,目光不曾再僭越半分。


  ……


  陆初蹙着眉,看着脚下不知何时冒出的不明生物。


  毛色灰中带白的波斯猫,陆初看向它的时候,它将胖乎乎的爪子支在地上,茶色的竖瞳里是……茫然?

  一只大手将波斯猫捞起,慕云深顺着波斯猫的毛发,说:“朋友的猫,名字叫西西。在初云居里寄养几天,你若不喜欢,便可以当做没看见。”


  陆初瞥了“西西”一眼,手绕过后颈取下项链还给慕云深,转身上楼。


  演戏而已,不属于她的东西永远不属于她。


  “喵——”


  西西突然叫了一声,挣脱慕云深的怀抱。


  慕云深望了眼陆初上楼的背影,又看了眼西西,捏着项链的骨节泛着白。


  005章 是谁,害她至此


  s市关于陆初的报道很快就偃旗息鼓,这么快的动作,必然有人在背后施了压。


  这个人,只要用心去想就知道。


  陆初没去管,熨得平整的早报依旧搁在她的手边,她的早餐依旧是一杯温牛奶,啜牛奶的动作依旧很慢。


  除却一大早就在她脚边作乱的那只波斯猫。


  陆初蹙眉看了周芸一眼。


  周芸朝她歉意地笑了笑,拿着小鱼干和牛奶企图把这只小祖宗哄开,无奈这只在陆初看来有些傻的波斯猫,面对周芸的时候竟是剑拔弩张,挠了她一手后,心安理得地趴在陆初的脚面上,眼皮子一阖,睡了。


  “陆小姐,这……”周芸很为难。


  西西小祖宗来到初云居后,除了慕云深外,谁的账也不买。若是它静静地待在窝里也好,可偏偏就爱缠着陆初,那模样,就好像陆初才是它的主人。


  可分明,初云居里最讨厌西西的人,就是陆初。


  在陆初的眉尖快拧成麻花状,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这只肥猫掀翻的时候,一道淡漠的声线响起,“西西!”


  一身清爽运动装的慕云深从门外走进,他拉开陆初旁边的椅子,俯身将西西抱起交给周芸,看着她温声解释着:“朋友宠得很,打不得骂不得,不知道为什么就爱粘着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慕云深的眼神很诚恳,让人找不到半分反驳的余地。他刚运动完,身上还有微热的气息,二人贴得近,这温热刚好包裹着陆初,让她不适地挪了挪身子。


  陆初收回视线,低头啜着牛奶,目光不经意瞥了眼周芸手里抱着的波斯猫,竖眸里泪眼湾湾的模样,活脱脱地让她有种虐待动物的感觉。


  可是分明,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陆初收回视线,罢了,她跟一只畜生较什么劲?


  慕云深见状,示意周芸把西西带离。


  他拉开椅子在陆初对面坐下,剥了个水煮蛋,把蛋黄蛋白分开,蛋黄留在自己的盘子里,把蛋白推给陆初:“早餐光喝牛奶可不行。”


  一股腥味钻入陆初的鼻孔,陆初不适地皱起眉头,胃里有些作呕。


  她的动作很细微,但慕云深还是注意到了,他重新盛了一碗谷物粥放在她面前:“鸡蛋和粥,选一样。”


  陆初什么都不选,喝完牛奶就打算起身。


  慕云深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有些凉薄无情,“陆初,难道你忘了你母亲的遗愿了?”


  陆初浑身一颤,想起那个寒冷的冬月,弥留之际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说:“阿初,你素来偏执,但是妈妈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


  陆初含泪点头,却安排完母亲的后事,一个人去了僻静的海域。


  她记得冰凉的海水漫过她的头顶,攫住她的呼吸,可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初云居。


  那一天,慕云深脸色冷若冰霜:“陆初,好死不如赖活,你死了,不正中了害你至此的人的下怀?”


  思绪从回忆里抽回,陆初的视线落在慕云深拿粥的手上。


  慕云深将鸡蛋拿开,盯着她沉沉道:“吃饱了,才有拿刀捅我的力气。”


  006章 动怒,你过分了

  家庭医生匆匆赶来的时候,陆初正蹲在马桶边吐得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吃下的食物,可算是白吃了。


  手背处有轻微刺痛传来,营养液汇入陆初的血管温度,有些凉。


  慕云深抬手捋了捋她额前汗湿的头发,声音冷静得可怕:“乖,睡一觉。”


  陆初难得听话地合上了眼皮,营养液里加了镇定剂,原本就是为了让她睡个好觉。


  家庭医生见状,说:“慕先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小姐的厌食症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


  慕云深不紧不慢地给陆初掖好被子,才道:“出去说。”


  阳台,两道身影被晨光拉长。


  家庭医生说了很多,慕云深的神思却有些飘忽。他从口袋摸了包烟出来,问家庭医生:“介意我抽根烟吗?”


  后者摆了摆手。


  “多谢。”慕云深取了根烟,点燃。


  猩红的火星在他欣长的指尖跳动,烟雾中慕云深沉俊的面容有些朦胧不清:“阿初的心病在于她的母亲,人死,不能复生。”


  时间静止了几秒钟。


  家庭医生叹息一声,说:“慕先生,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陆初的病情让他手足无措,慕云深的皮外伤却是他的力所能及。


  慕云深微怔,视线落到自己的左手小臂上,灰白的运动衫上,不知何时染了一抹红。


  目光凝滞片刻,他才碾灭烟头,朝家庭医生微微颔首:“有劳。”


  ……


  陆初做了一个梦,梦中母亲轮廓模糊,神色哀怜:“阿初,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放过自己呢?”


  陆初想要拢住母亲的温暖,触及的却只有满目的虚无。


  梦境乍然破碎,陆初浑浑噩噩醒来时,太阳已经沉了一半,竟是睡了足足一天。


  慕云深并不在初云居里,唯有周芸忙上忙下。


  陆初察觉到,一觉醒来,除却周芸,初云居的用人见到她,越发地战战兢兢。


  她抬手摸了摸脸,心想莫不是自己一觉睡成了妖魔鬼怪?

  当然,还有个中例外。


  陆初低头,看着匍匐在她脚前的波斯猫,想着梦中母亲的话语,放过……自己吗?


  “喵~”西西注意到她的视线,仰头叫了一声。


  两对颜色极为相近的茶色瞳眸在隔空对上,一人一猫,气氛无端诡异。周芸眼角余光瞥见,急忙走过来将西西抱起:“陆小姐,我马上把它关进笼子。”


  因为慕云深临走前曾吩咐过,若是西西再缠着陆初,便将它关起来。


  “若只因我不喜,便剥夺它的自由,那我岂非罪孽深重?”


  一道微哑的嗓音在周芸身后响起时,周芸脊背一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刚才,谁在说话?

  陆初缓慢地走到周芸面前,将西西从她手里解脱,双唇小幅度翕动:“你叫周芸?”


  周芸错愕点头。


  陆初说:“晚上我想吃点甜,可以吗?”


  ……


  s市入夜,华灯初上,车辆川流不息。


  冯清挂掉电话,睇了眼后视镜里的男人:“慕少,是沈家。”


  女佣被带到警局后,耐不住即将面临的严重刑罚,将如何泄露消息的事情一五一十供了出来。他寻根究底,便查到了幕后之人。


  慕云深闻言,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空闲的那一手搭在车窗框上轻轻点着,声线微愠:“瑶瑶,你这次过分了。”


  远光灯照亮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削薄冷厉。


  007章 真相,饱受质疑


  陆初缓慢啜着周芸特地熬制的甜汤,对四周偶尔睇来的打量,全部无视。


  她本来就不是哑巴,却因为开口说话而饱受质疑。


  世人总是这样,崇尚眼见为实,可眼睛里看到的又何尝都是真相?


  她自嘲笑笑,早知道就安安静静当一个哑巴了。


  陆初这么想着,没有注意到门口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慕云深脚步微顿,视线所有若触地落到室内某处。


  灯光浮影下,陆初一袭素色长裙,坐在餐桌后垂眸用餐,西西蜷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酣眠,画面温馨美好。


  脑中似曾相识的画面掠过,慕云深神色微动。敛了情绪后,他才快步走到陆初身边,将她面前的汤挪开,淡淡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陆初细微的拧眉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清晨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慕云深几乎已经不忍心逼她。


  陆初顿了顿,抬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仅如此,慕云深还发现,用人们的视线也有些不对劲。


  他拧了眉,沉声问周芸:“怎么回事?”


  周芸斟酌着回答:“一个小时前,陆小姐开口说想吃点甜的东西。”


  “开口?”慕云深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里不同寻常的字眼。


  周芸还没来得及答话,一道微哑的嗓音已经代替她回答了,“让我吃饭的是你,不让我吃饭的也是你,慕云深,你到底要怎样?”


  一米八三的慕云深,陆初需要微仰着头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裤加铁灰色衬衫将他衬得贵气逼人,二人之间距离不足一米,却又远得好像云端与地面。


  慕云深扭过头,刚好触及陆初眸间的那抹嘲。他蹙眉盯着自己手中的碗几秒后,才将它还给陆初。


  陆初不再理会他,继续垂眸喝汤,这汤她喝得很慢,甚至干呕了数次,可最终还是喝足一小碗。


  慕云深问:“还吃吗?”


  在陆初用餐的漫长过程中,慕云深也将自己的晚餐用毕,此时的他神色已然恢复平静。


  陆初放下了汤勺,不吃了。


  慕云深示意周芸把饭菜撤下后,从手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陆初:“打开看看。”


  陆初没有去接,只是拧眉看着他。她本就不爱说话,能用动作表达的,就懒得去开那个口。


  慕云深对她的沉默习以为常,他将牛皮纸袋的封口打开,抽出里面的资料放到她面前:“复学事宜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时都可以入学,这是新班级资料。”


  经他提醒,陆初蓦然想起,她曾高分考取了s大金融系研究生,但入学不久,就因母亲的病情休了学,母亲过世前,除了让她活下去外,还希望她能回到学校完成学业。


  时间不过数月,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喵~”


  一声猫叫声唤醒陆初的思绪,喝足睡饱的西西精神抖擞地跳上餐桌,蹭乱了她面前的文件。


  陆初视线凝结在同学联系表上那个“苏瑾”名字上片刻后,把资料推了回去,对慕云深坚决地说:“我不复学。”


  008章 强求,自找罪受


  陆初不复学,有自己的考量,她本就不热爱金融,当初考研不过是为了完成与一个人的约定,只是后来约定泡汤,母亲又出了事,她便索性休了学,现在复不复学,意义并不大。


  慕云深却似乎并不这么想,在某些方面他和陆初过世的母亲颇为相似,“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


  s大是国内的高等学府,每年不知多少人挤破头,陆初当初考取,亦是费了心思。


  陆初神色淡淡:“不喜欢的事,再可惜也不能强求。”


  她话里有话,慕云深眸色微深,想起了一件事情。


  多年前的初夏,他骑车从校道而过,偶遇低年级男生求爱,男生将情谊描叙得唾沫横飞,女生的脸色却稍显偏淡,慕云深瞥了一眼,便已知男生没戏。果然,他车没骑远,就听见一道冷淡的女声传来:“抱歉,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是你的口水喷我脸上了,我不喜欢不讲卫生的男生。”慕云深停下车子,便看见那个被堵得面红耳赤的男生气呼呼走了,而那女孩,只是抬手抹了抹脸,二人视线对上时,她茶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局促。


  慕云深垂眸,他将西西抱下,顺着它脊背上的毛发,声色意味不明:“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你父亲的消息。”


  ……


  陆初重新踏上s大这片故土前,不断地说服自己,她不过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而不是为了慕云深口中所谓的父亲。


  不错,陆初出生在单亲家庭,从小母亲就告诉她父亲已经死了,但陆初却知道她撒了谎,因为在陆初家里,没有一样与父亲相关的东西,母亲解释,不想触景生情。可她父亲若真逝去,怎会连一个坟包都没有?母亲提起他时,又为何眉眼闪烁,神情痛苦?


  陆初心中对父亲并无太大渴望,但若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她倒想问一句他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母亲临死前都不愿提起一句?

  可是问了又有什么用?他或许已经自己的妻儿,幸福美满,不还是自己找罪受!

  陆初扯了扯唇角,手心不觉汗湿了一片,复学流程慕云深已经安排好了,她所做的不过就去报个道。


  从系办走出来时,一名年轻女人迎了上来:“陆小姐,我看了你所在专业的课表,早上有两节《金融数学》的课,要去上吗?”


  她叫林筝,慕云深的得力助手之一,因为性别合适,被慕云深安排来处理陆初的入学事宜,顺便,陪上课。


  陆初想起早上在初云居初次见到林筝时,后者自我介绍:“陆小姐,我叫林筝,是慕总的秘书,慕总让我来负责打点你的入学事宜,以后我便是你的同学,陪你上课,直到你的病情恢复。”


  女子声音不卑不亢,眉间有几分倨傲,陆初不喜欢勉强人,“林秘书,若你觉得此事屈居了你,大可换别人来做,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


  陆初说完没多久,林筝接到了个电话,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林筝脸色微变后,对她的态度已是峰回路转。


  009章 难熬,她最合适


  陆初朝面前恭敬有余亲切不足的林筝颔首:“在学校,我只是个学生。”


  二人从后门走进教室,班级里的人,陆初几乎不认识,于是也省去了打招呼的必要。


  她听课向来认真,却也没错过林筝多次翻看手机的动作。


  下课时,陆初看了眼主动给她收书和笔记的女秘书,神色淡淡道:“我虽不了解慕云深的行事作风,但也知任何一个上司都不喜欢下属在他背后搞小动作,林秘书刚才发出去的短信,经过你老板同意了吗?”


  林筝动作微僵,亦可说是心虚。


  陆初想,林筝给谁发短信,她已经知道了。在s市,除了慕云深的未婚妻,谁还能支使得动他的秘书?

  唇角略嘲扯了扯,陆初拿过林筝手里的书,“不劳烦林秘书。”


  教学楼下,已有车辆等候,纯黑的车窗玻璃密闭,让人无从窥视内部的景象,但陆初知道,慕云深就在车上。


  陆初没有靠近一步,价值数百万的豪车出现在校园内,难免惹来观摩,她要是上了车,明天传出来的话可就难听了。


  复学第一天,她没有热衷上头条的习惯。


  s市的四月末,太阳已有些辣人,陆初抱着书走在前面,林筝打伞走在旁边,许是刚才陆初的话语过于露骨,二人之间气氛很尴尬。


  但值得庆幸的是,慕云深似乎意识到问题所在,车辆在校园里兜了一圈,最后他出现在陆初面前的时候,干净地只剩下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


  慕云深接过林筝手里的伞,把陆初手里的书递给林筝时,若有若无地从秘书脸上掠过的视线,有些凉。


  慕云深转身离开时,林筝捏着书本的掌心已经沁出薄汗。


  “早跟你说过,慕总对陆小姐与众不同。就算你与那位是朋友,也不该忘了自己的本分。”身边有声喟叹传来。


  林筝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冯清,赌气地把书本往他怀里一丢,“要你管!”


  冯清望着她的背影叹息,这性子,恐怕还得吃点亏。


  与慕云深这样气质出众的男人在校园同行,陆初莫名成了焦点,索性已经脱离了金融系的教学区,就算四周目光灼灼,应该也没有几人认识她,何况慕云深刻意压低了伞沿。


  “与林秘书相处得不愉快?”慕云深声色薄沉。


  陆初停了脚步,偏头不悦地看向他“你也知她是秘书?”


  “嗯?”


  “秘书就该做秘书的事,用来陪我上课,未免大材小用。”


  “唔。”慕云深沉吟片刻:“在公司里,就数林筝和你年纪最为相仿,找不到更合适的。”


  陆初懒得再开口,慕云深这人,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他决定的事情,鲜有人能改变。


  将精力专注于走路后,时间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到了。”慕云深说了句,突然拢住了陆初的手指,男人掌心的微热好像火团一样灼了陆初的手指。


  陆初心中不适,刚想躲开,慕云深的手指却恰到好处地抽离,让人无从责备,不免憋闷。


  陆初将手挪开,顺着慕云深视线看去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


  010章 软肋,用情如斯


  慕云深手支在唇边咳了咳,小声唤道:“阿初。”


  陆初倏地回神,她歉意地朝对面的男人颔了颔首:“抱歉,我失态了。”


  陆初回到s大前,慕云深告知:“s大有你母亲的遗物,里面或许有关于你父亲的消息。”


  此话一出,已然捏住了陆初的软肋,不为父亲的消息,就算只为母亲的遗物,这s大她必然要来走一遭,既然来了,复学便成了顺便。


  一切尽在慕云深的掌控之中,陆初刚才短暂的愣神,是因为她没有想到拥有母亲遗物的竟会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这个男人,气度与慕云深不分伯仲,但是腿部却有明显缺陷。“没关系,陆小姐是吧?”男人笑了笑,控制着轮椅转了个方向:“请随我来。”


  陆初征询慕云深,慕云深正好来了个电话,他切断通话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你去。”


  陆初跟着男人走进一间画室,接过他递来那本外观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画本,蹙眉:“这是我母亲的东西?”


  “准确来说,这是你外公的东西。”


  “外公?”陆初想起多年前那个缠绵病榻不起,却对她和母亲尤然没有好脸色的老人,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陆小姐,恕我无法具体相告,我只是帮人代交东西而已。”


  男人态度如此,陆初不便多问,道了声谢后便离开了画室,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但却注意到了画室窗边种的那株苦桔。


  s市盛产苦桔,陆初却从没吃过,只是听人说,苦桔的味道像极了相思味。


  慕云深也没有要解释男人身份的意思,见陆初出来,视线掠过她手里的画本,最终定格在她脸上:“我送你回初云居。”


  鼻尖淡淡漂浮的烟味,让陆初久病未愈的身体极为不适,她忍住胃里泛起的恶心,蹙眉说了句:“慕先生,s大的公共区域,并不允许抽烟。”


  慕云深微怔,随即含笑点头:“陆同学批评极是,是我考虑不周。”


  学校是公共区域,慕云深岂非不知,陆初移开视线,忽然后悔说了这句多余的话。


  回初云居的路上,慕云深的私人手机又响了两次,但都被他直接挂掉,注意到陆初询问的目光,他漫不经心解释:“广告推销。”


  说罢,他又埋头处理公务。他似乎很忙,一路上陆初也没看见他的视线从电脑上抬起过,车行半路的时候,慕云深突然让冯清停车,然后下了车。


  再次上车时,慕云深手里多了一份提拉米苏,他把蛋糕盒子递给陆初:“路上吃,免得无聊。”


  陆初想,这男人真可怕,处理公务的同时竟还能一心两用地看出她很无聊。


  她垂了垂眸,将手上的提拉米苏包装转到正面,看到那个熟悉的品牌标志时,茶色的眸中拉出一抹极深的嘲讽。


  提拉米苏无疑是陆初最喜欢的牌子,只是她从来没有提过,慕云深又从何得知?


  陆初想到某个可能,偏头看向窗外,“慕先生,你对那位沈小姐用情如斯,她知道吗?”


  011章 两清,再不相欠


  慕云深抬头看了陆初一眼后又低下头,“她没必要知道。”


  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陆初忽然想起四月前的那天,在母亲过世的医院里,慕云深与现在如出一辙的神色。


  那时,他说:“放过她,所有的罪责我来当。”


  在慕云深开口之前,陆初的母亲出了车祸,肇事者叫做沈歆瑶。


  高高在上的沈小姐不会知道,她的未婚夫为了保全她的名誉,私下做了多少事。


  而陆初,曾经废了多大努力才不至于在沈歆瑶的兴师问罪前直接翻脸。


  陆初沉默半晌,从口袋翻出一个u盘放到慕云深的电脑前:“我母亲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沈歆瑶撞了我的母亲,你救了我一命又照顾了我四个月,我们两清了。”


  她扭头对冯清说:“麻烦停车。”


  冯清从内视镜打量了不动声色的慕云深一眼,没敢停。


  “停车。”这句话,是慕云深说的。


  陆初下了车,座位上只留了一盒没有动过的提拉米苏。


  离开前,她对慕云深说:“慕先生,有劳帮我办一下住校手续。”


  冯清看着陆初没入人群深处,担忧地问:“慕总,就这么放陆小姐离开吗?”


  慕云深盯着陆初放在电脑上的那个u盘片刻,将它拨开,淡漠地吐出一个字眼:“跟。”


  偌大的s市,陆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往哪去。


  在原地兜转了良久,最终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南山公墓。


  这四个月,她过得浑浑噩噩,竟然一次都没去看过母亲,实为不孝。


  南山顶,风有点大。


  陆初把刚买的白菊放在母亲碑前,摸着母亲的黑白照片温声呢喃:“妈,我来看您了。是阿初不孝,没有听您的话,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听话……”


  墓碑上,陆星愿温柔地注视着陆初,却再也不会出声安慰。


  陆初眼眶湿润,她垂了垂眸:“今天有人给了我一本外公留下的画册,听说里面有关于父亲的消息,您说我应该看吗?”


  疾风骤徐,陆初笑了,她将画册放到一旁,在陆星愿墓碑前坐了下来:“听妈的,不看。”


  她闭上眼睛,任由阳光晒在自己脸上,四月阳光辣人,此刻却好像母亲的怀抱将她静静包裹,陆初有些迷醉。


  在母亲墓前坐了很久,她才起身。


  站起来时,发现腿有些软。中午没来得及吃饭,这幅破败的身子竟已经开始抗议了。


  陆初想,她在车上应该把那份提拉米苏吃了,这样至少还能多陪母亲一会。


  “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陆初不想让母亲看到她的身体状态,踏出墓园时,终于忍不住扶着长青树,“哗啦”一声吐了出来。


  她早上吃得不多,呕出来大多是酸水,但正是因为吐不出来,胃里就好像万千刀片碾过,无处不痛。有人递了一瓶水过来,陆初道了声“谢”后,便接过漱了口。


  “这样多久了?”身后,一道熟悉的薄沉声音响起。


  陆初脊背一僵,也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乐于助人的好人。


  多久了?

  许是在s大闻到慕云深身上的烟草味开始的,又许是刚才想到的提拉米苏的味道刺激了她。


  陆初想回答,却已经没有力气回答慕云深的问题。


  012章 身世,无动于衷


  鼻尖淡淡消毒水味漂浮,陆初睁开眼睛便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刚想动作,手臂就被按住。


  “别动,你在输液。”


  陆初扭头看向出声之人时,眼底有些恍惚:“是你?”


  昏迷前她分明听到了慕云深的声音,可此刻在她眼前的却是早上交给她画册的那个男人。


  “医生说是营养不良,补液后就可以出院。”男人似乎看懂了她的疑惑,解释:“这里是s大的附属医院,我去拜祭故友,见你晕倒,便让司机顺路把你送过来了。”


  陆初闻言略微诧异,“所以送我来医院的是你?”


  男人敲了敲自己的腿,意有所指地强调:“顺便。”


  陆初还是说:“多谢。”


  男人挑了挑眉:“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有个人陪着,医生说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联系信息,你把你家人的联系方式给医院,让他们通知你家人来接你出院吧!”


  “我没有家人。”


  “那位慕总……?”


  “我和他并不熟。”陆初下意识地不想太多人知道她与慕云深的关系。


  男人目光狐疑却并没再深究,操控着轮椅转身,“好好休息。”


  见他要离开,陆初问:“先生,请问能不能借你的手机一用。”


  男人头也不回地答:“我没有手机。”


  陆初怔住了,没想到这个年代竟还有人不用手机。


  “我会帮你叫护士进来。”


  陆初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口,忽然想起,又忘了问他的名字。


  男人出去没多久,护士便走了进来,陆初报了个电话号码给她后没到半个小时,林筝便出现在医院。


  陆初看着已经换上一身干练套装的年轻女人,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不得不来。”林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我也不想麻烦你,但我身上没有交医药费的钱。”


  林筝似乎没想到陆初会这么直接,顿了半秒才说:“你可以直接让人打电话给慕总。”


  “不是你说会全权负责我的入学事宜?”陆初顿了半秒,又道:“何况,我并不知晓慕云深的电话。”


  林筝:“……”


  向来能言善辩的林秘书一时不能接受自己在一个女大学生面前,竟然无言以对。


  陆初朝林筝颔了颔首,语气疏离客气:“钱我以后会还你,有劳林秘书了。”


  林筝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去给陆初结算医药费,但却被告知医药费已经被送她来的男人结清了。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走出医院时,陆初对林筝说。


  林筝冷哼一声后,径直把自己的车开到陆初面前:“上车。”


  “?”


  “送佛送到西。”


  医院门口,冯清看着林筝的车离开,斟酌对慕云深说:“慕总,林秘书应该懂得分寸。”


  慕云深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后,低头看向身旁坐着轮椅的男人:“江先生,这次谢谢你了。”


  “客气。”江雅恩收回视线,“若论感谢,我更应该感谢你才是。”


  “举手之劳而已。”慕云深微微一笑:“我还有些事,先就此别过。”


  江雅恩瞥了眼他手里的画册,淡淡地问:“慕总,陆初不好奇自己的身世,难道你也不好奇吗?”


  慕云深闻言,看向手里那本被陆初遗弃在公墓的画册,眉心微蹙。


  013章 前科,横刀夺爱

  陆初终于想起画册落在了公墓时,已经到了s大门口。


  林筝目光何其毒辣,她问:“怎么了?”


  “没事。”陆初摇头,画册丢了就丢了,她没有回公墓拿的打算。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林筝的打量,她接完电话后,神色冷冷地对陆初说:“安全带系好。”


  “?”


  “冯特助说,慕总出差前交代陆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住校,他已经另外给你寻了住宿。”


  陆初拧了拧眉,却知这的确是慕云深的风格。


  新住所是s大附近的一个花园小区,步行十五分钟便可到s大,较之学生宿舍更为便利。


  陆初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却有些无力。


  周芸来她尚能理解,但是把这只名为西西的波斯猫也送来算什么事?


  周芸解释:“先生出差了,西西又不喜与其他人亲近,他便吩咐我一同带过来,请陆小姐代劳照顾几天。”


  陆初思忖片刻:“这只猫不是慕云深的吧?”


  她记得,慕云深说过这是朋友的猫。


  “不是,是先生朋友委托他照顾几天的。”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陆初瞥了灰白毛发的波斯猫一眼,缓步朝卧室走去。


  但到底,还是把西西留下了。


  陆初认床,在新住所的第一夜睡得并不好,次日她按着额头开门看到已经端坐在沙发上跟周芸闲聊的林筝,愣了一霎:“你怎么来了?”


  林筝翻了个白眼,抬手看了眼腕表:“十点钟有课,你只剩下半个小时时间梳洗吃饭。”


  陆初想起,昨天跟慕云深建议将林筝召回时,被他拒绝了。也就是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能看到这位林秘书了。


  陆初说:“稍等。”


  洗漱加吃早餐,刚好用了半个小时,林筝掐的点,很准。


  第二天上学并没有像第一天那么安静,陆初看着缓步走来的女同学,微微蹙了眉。


  “苏瑾,c市人,跟你同为商学院高材生,因为一分的录取之差,将你视为劲敌。”


  林筝冷冷的声音在陆初耳边响起后不久,苏瑾停在了陆初面前:“听说你来上课了,我原本还不信,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会有点意思了。”


  陆初不语。


  苏瑾冷哼一声:“你还是这副鬼样子,装可怜装委屈,博别人同情,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面对苏瑾的挑衅,陆初全程沉默置之。


  林筝冷嗤:“若不知道你们是第一第二的绝对关系,我会以为你抢了她男朋友。”


  陆初翻书的动作顿了顿。


  “还真抢了?“林筝呼吸一滞,说话不免夹枪带棍:“陆小姐原来还有横刀夺爱的前科。”


  在林筝以为陆初不会回答时,后者突然扭头看向她,仍旧一言不发,但茶色的眼底却森冷无比。


  林筝后脊背有些发凉,浮光从陆初脸上掠过,她望着那对淬了光而美得有些惊心动魄的茶色眼眸,怔了良久才回神。


  陆初已经坐直认真听课,林筝瞥见她原本干净的课本上多了两个铅笔写的字:苏暮。


  一个男人的名字。


  014章 传闻,兴师问罪


  慕云深出差第二天,终于姗姗来迟来了电话:“抱歉,昨天走得急,西西没有妨碍到你吧?”


  陆初睇了眼执着蜷在她脚边的胖猫,“不会,都是周芸在照顾,我没操过心。”


  慕云深沉默。


  陆初总有一句话直接把天聊死的能力,她刚想结束这场无疾而终的通话时,电话那端慕云深的声音适时响起:“明天你没课,让林筝带你去挑部手机。”


  “不用。”


  陆初拒绝得很干脆,她不需要手机,母亲过世后,她就再没有可联系的人。


  “阿初,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现在学籍信息栏里填写的紧急联系人是我,难道你希望你的老师同学每次都通过我来找到你?”


  陆初呼吸微滞后,直接掐了电话。


  她不喜慕云深这种善攻心计的商人,因为后者总能轻松捏住她的软肋。


  慕云深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但次日一早,陆初却在茶几上看到了一部新款手机,不必想,就知道是慕云深吩咐人送来的。


  陆初拿起手机查阅着通讯录,如愿看到里面为空刚想把手机放下时,手指却不经意按到了一个新闻软件,下一秒,今天的新闻头条跳了出来:慕云深与未婚妻甜蜜同游日本破情变传闻。


  周芸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陆初却只是顿了顿后,神色自若地关掉手机放到一旁,然后如常地吃早餐喝牛奶。


  周末两天,陆初没有下过楼,除了三餐睡觉时间,大多时候都在翻看专业书。与在初云居时相比,她同样不太爱说话,若要说什么不同,那就是她越来越反感西西了,之前虽然不喜,西西蛮横的时候陆初也会任由它去,但这两天西西只要一靠近她,陆初必然会让周芸抱走,以至于这两天,西西都是在猫笼里面度过的。


  寓所的门被慕云深敲响时,陆初正在吃晚餐,慕云深把挂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递给周芸后,墨潭般深邃的目光径直落在陆初脸上:“我来接西西。”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陆初却心知慕云深刚下飞机,因为在平时,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衣服上出现一丝褶皱。


  陆初点了点头,掀眸睇了猫笼一眼。


  片刻后慕云深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显得无端地沉:“陆初,我知道你不喜欢西西,但好歹也是一条生命,你就这么忍心对待?”


  陆初莫名奇妙地看过去,却见两天前还精神抖擞的西西,此刻正恹恹被慕云深抱在怀里。生病了?


  她不由看向周芸,后者显然也一无所知。


  陆初沉默片刻,放下了勺子看向慕云深:“慕先生,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猫,就不应该把它放在我身边,现在出了问题才来兴师问罪,是不是有点师出无名?”


  “你说的对,是我的错。”慕云深目光沉沉盯着她片刻,抱着西西转身就走。


  周芸拿起慕云深的外套连忙跟了上去。


  门“砰”地一声被合上,陆初突然间有些食不知味。


  015章 他说,找到你了


  慕云深抱着西西直接驱车来到了s大附近的某高级宠物医院。


  “云深?”一穿白大褂的宠物医生看见慕云深时诧异了下,视线落到他怀里的西西身上时,眉心顿时拧紧:“西西怎么了?”


  “不太清楚,你检查下。”慕云深把西西交给他的时候,语气很沉。


  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单铭二话不说,接过西西就开始检查,几分钟后,他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胀食,喂点消食片就好了。不过按理说,你都养了西西这么多年,就算她在我这里待了四个月,也不至于才接回去不到一周,就水土不服成这样?”


  慕云深盯着西西沉默了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说:“你喂,我去抽根烟。”


  单铭挑了挑眉,扭头叮嘱助理给西西喂药后,跟着慕云深走了出去。


  宠物医院外,慕云深点了根烟,被街灯拉长的背影,有几分肃冷。


  单铭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怎么,跟沈大小姐去日本几天还没得到满足?”


  慕云深冷冷睇了他一眼。


  单铭耸了耸肩,只当做没看见他吓人的神色:“看来,是跟西西有关系了?”


  慕云深皱眉,将烟头碾灭:“你还打算在s市待多久?”


  “不知道呢!”单铭负手看向天空,“你呢?还在为苏暮的事情耿耿于怀?”


  听到“苏暮”两个字,慕云深的眼底有异样一涌而过,片刻后他敛神往车停的方向走去:“我先回去了,西西你帮我照看几天。”


  “哎,怎么又把你家小祖宗撇给我了?”


  “你闲。”慕云深脚步顿了顿,回头:“不给你找点事做,你在s市停留还有什么意义?”


  单铭反对:“错,我在s市停留的意义还有你。”


  “滚!”慕云深毫不犹豫地从车上随便抽了样东西砸过去。


  “啧啧,面冷心热。”单铭看清手上的球星签名t恤时,望向慕云深车离去的方向,眼底若有所思。


  慕云深回到陆初新寓所时,将近晚上十点钟。


  陆初已经睡下,周芸按照他吩咐,晚餐后让陆初喝了一杯掺了安眠药的牛奶,剂量足够她安稳睡到天明。


  昏黄灯光下,女子睡颜恬静,慕云深盯着陆初看了良久,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低低道:“你不喜欢西西,是因为他吗?”


  陆初毫无所动。


  慕云深嗤笑一下,离开寓所的时候,已近天明。


  ……


  陆初清晨醒来,总有几分不对劲。


  她对新寓所的适应能力并不好,昨夜却睡得难得地好,甚至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梦中她笑魇如花,许久不曾梦见的苏暮轻轻把唇印在她的额间,温暖美好。


  想起那双温润的眼眸,陆初心间骤疼,不经意间,眼泪已经砸了下来,她抬手按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地方,喃喃:“苏暮,苏暮。”


  当然,这些事情正在公司主持会议的慕云深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陆初没有一个联系人的新手机突然响起,电话接通后,那端传来一道微哑的男声,对陆初说:“阿初,我终于找到你了。”


  016章 流言,蛊惑人心


  那夜慕云深抱着西西离去后,陆初已有大半个月没有他的消息。


  林筝还是每日学生装扮陪她低调地上课,日子过得轻描淡写,但是校园里却有些不太好的流言传播。


  陆初曾不止一次在角落里听见有人议论她,就比如此时,不过洗个手的时间,也能听见些端倪。


  女生a说:“你注意到陆初身上穿的衣服了吗?全都是名牌,随便一套都动辄上万。”


  女生b说:“这有什么,说不定人家是隐形富豪,你没见她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是一身的名牌。”


  女生a不屑地冷嗤一声:“什么富豪!据我所知陆初家境一般,而且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你看去年她入学的时候,穿的都是地摊货,中间莫名其妙休学了四个月,回来就一身名牌,你不觉得奇怪吗?”


  又一女生c插了进来,压低声音说:“你们说,陆初会不会被包养了?”


  女生b:“不会吧。”


  女生a:“我看就是!”


  “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学什么嚼人是非,蛊惑人心?”林筝声音的突兀响起,把那几个女生吓得够呛,林筝年纪本就比女学生大些,平时刻意敛芒,此刻气势全开,轻松就把几个未出世的女学生唬住,灰溜溜地走了。


  她冷笑一声,走进盥洗室洗手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安心上课就好。”


  陆初抬眸,望向镜中面容姣好的女秘书:“在林秘书心中,她们说的难道不是实情?”


  林筝洗手的动作僵了僵。陆初垂眸看向自己身上所谓的名牌衣服,自嘲一笑:“所以,何必呢?”


  她甩干手上的水珠,走出了盥洗室。


  “陆初。”有人叫住了她,陆初抬头一看,是苏瑾。


  苏瑾冷哼了一声:“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二人错身而过,陆初错愕片刻,随即唇角轻微勾起。


  以前苏暮常说:“这世上的事情很奇妙,你认为可能的,它偏偏不遵从你的心意,你觉得不可能的,它偏偏就发生了。”


  就好像陆初没有想到,最终对她表现出善意的,竟会是素来与她针锋相对的苏瑾。


  尾随陆初走出的林筝没有错过陆初嘴角的笑容,她微诧后,走到陆初身边,“我送你回家。”


  陆初摇头,唇边笑容未散,茶色双眸潋滟流光:“林秘书,你知道s市哪家提拉米苏最好吃吗?”


  ……


  冯清匆匆走进办公室时,慕云深正与几名公司高层拟定一份项目计划,气氛凝重。


  他见状,俯身对慕云深耳语了几句。


  高层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觉慕云深周身冷意骤增,只道是项目又出了问题,不免心惊胆战。


  片刻后,慕云深神色恢复如常:“各位,今天先到这里,你们回去完善下我刚才说的那些不足,明天把计划书递交上来。”


  高层告辞离开后,慕云深直接拨通了林筝的电话:“陆小姐现在在哪里?”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眉间骤冷:“你说在陆小姐失联前,有人给她打过电话?谁?”


  017章 不能,见死不救


  陆初对面位置上的咖啡已经凉透,她将桌上的那张银行卡拾起,起身离开座位。


  s市是南方城市,街道巷多,一不小心就会迷了路,就好像此时的陆初,明明只是为了躲避市中心拥挤的人群随意选了一条寂静的小道,哪曾料到会越走越荒芜,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顽强攀附着爬山虎的石墙。


  陆初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开机,gps定位。


  当她靠着手机地图走到大马路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人人都离不开手机,因为有时候手机真是太便利了。


  陆初收起手机,刚想辨别方向,就瞥见一个三四岁小女孩正摇摇晃晃地往马路中间冲去,而孩童左前方十米远处,一辆车正快速驶来。


  “小心!”陆初瞳孔一缩,身子几乎同时已经冲了过去。


  “嘎吱!”


  刺耳车辙声响起,轿车与陆初险险擦身而过,她怀里的孩子呆怔几秒,终于察觉刚才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嚎啕大哭起来。


  跟着陆初的手机定位驱车到此的冯清看到这一幕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他朝身后颤颤开口:“慕总,刚才冲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陆小姐。”


  后车厢寂静无声,冯清看过去,却见慕云深早已一脸铁青地下车往陆初所在地走去。


  而陆初这边,小女孩的母亲终于发现自己女儿的走丢,从陆初手里接过完好无伤的女儿时差点嚎啕大哭,司机更是心有余悸地询问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不用,以后开车小心点。”陆初对司机说罢,看了眼那对年轻母女,悄然离去。


  右膝处火辣辣地疼,陆初提起裙摆看了一眼,这才发觉膝盖处擦红了一大块,索性伤口并不大,她放下裙摆便没打算再理会,却不曾想一抬头就撞上慕云深那对沉邃的眸子。


  慕云深现在的脸色绝对不能说是好看,二人隔空对视片刻,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陆初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被慕云深握住了脚脖子动蝉不得,男人温热的手掌贴上皮肤,她浑身的血液却蓦地一僵,“慕云深,你干嘛?”


  “别动!”慕云深抬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后放开她的脚踝,伸手将她松松垮垮的鞋带打散、重新系好。


  陆初怔住了。


  慕云深起身,看着她说:“上车。”


  冯清已经驱车来到二人身后,慕云深话落率先钻上了车。


  陆初呆呆地跟着上了车。


  车厢里一片沉寂,陆初看了眼身侧闭目养神的慕云深,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外挪了挪。


  冯清正好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幕,脸色微微扭曲后开口:“陆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刚才那样冲出去其实很危险?”


  陆初看向他:“我并不是一时热血。”


  “?”


  她沉默片刻,才道:“驾驶员对危急情况的最快反应时间是0.2秒,以刚才那辆车的车速,就算司机反应过来马上刹车也会撞到那女孩,我计算过了,我当时距离女孩是三米,完全有可能在车撞到女孩前将她抱离,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你确定是完全?”一道薄沉声音代替冯清做了回答,慕云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望向陆初的目光幽深。


  018章 死寂,火上浇油


  慕云深的目光乍看内敛自持,却透彻得叫人无所遁形。


  与他对视两秒钟后,陆初便不适地移开了视线。只是擦伤的右膝,莫名一阵火辣辣地疼,让她脸色微微发白。


  慕云深见状眸色微沉,语气上却听不出一点异常:“两点半我还有个会议,先送你回初云居,届时林筝会来接你回去。”


  陆初瞥了眼车上的时间,一点五十。


  与s大附近的寓所相比,初云居距此只需十几分钟车程,对于时间紧迫的慕云深来说,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但对陆初来说,这却不是最佳的,“你在前面路口放我下车,我自己打车回去。”话落,车厢里一片死寂。


  冯清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默默地想,陆小姐,您才闹过失踪还差点出了车祸,现在讲这句话,不是火上浇油吗?


  慕云深不再看她,而是将视线移向冯清:“林筝办事不利,让她自觉去财务部扣半个月奖金。”


  林筝并不在此,这番话慕云深挑在此时说,无疑是说给陆初听的,陆初不想累及无辜,“今天的事情与林秘书无关,是我的错。”


  慕云深的态度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语有任何改变。


  陆初最终认命地阖了阖眸:“好,我去初云居等。”


  林筝的奖金最终有没有被扣,陆初不知道,只知她在初云居下车后,慕云深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同她一起下了车。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后,慕云深就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陆初只当他是忘了拿什么重要文件,而事实的确也是如此,只不过除了拿文件外,下楼时慕云深手上还提着医药箱。


  慕云深将文件递给冯清,提着医药箱走到陆初面前站定,神色依旧淡淡,却不容人拒绝:“露出膝盖,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他说完,低头取消毒水和棉签,动作熟稔。


  果然,陆初刚才在街上掀裙摆查看伤口的动作慕云深并没有错过。


  陆初微垂着眸,将自己的长裙裙摆卷起,伤口处有细微出血,沾附上裙料子,拉扯时带起的皮肉撕裂疼痛让她不由蹙紧眉心。


  长裙掀到过膝,原本擦伤的地方已经有些发紫,伤口旁凝了些血痂,看起来竟也有几分触目惊心。


  慕云深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沾了消毒水的棉签不由分说地按了下来,疼得陆初倒抽了口凉气。


  初始的没轻没重后,慕云深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他垂头给陆初处理伤口,神情专注,但从微抿的薄唇上依旧可以看出他情绪不佳。


  陆初看着慕云深轮廓分明的脸,蓦然想起刚才在马路上,他低头给她系鞋带神情与现在几乎如出一辙。


  她盖了盖眼皮,有些艰涩地开口:“西西……怎么样了?”


  刚才一进初云居,她就发现没有西西的气息,若西西在,定然第一时间就缠了她,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只能说它并不在。


  慕云深说得对,到底是一条生命,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慕云深闻言,动作滞了半秒,才答:“送回朋友那里了。”


  019章 笑容,毫无戒备


  陆初“哦”了声后,神色恢复如常。


  既然已经送还朋友,就说明西西无恙,她心间的负疚感已消。


  “我让林筝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她,困得话就睡一觉。”慕云深给陆初处理好伤口后,蓦地想到什么,对她说:“手机给我下。”


  陆初闻言沉默了片刻,才从包里掏出手机。


  手机没上锁,慕云深倾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迅速跃动几下后,便把手机递还给她,沉声道:“有事打我电话。”


  陆初没吭声,慕云深抿唇将她盯了盯后,没再说什么,洗了手后便跟冯清匆匆离开了。


  陆初记得他说过两个半有个会议,而现在已经两点二十。


  慕云深走后,陆初翻开通讯录,上面果然多了一个电话号码,备注是:慕云深。


  她扯了扯唇角,刚想放下手机,一条新简讯恰好进来。


  简讯内容是:事情棘手,暂时走不开,你再等等。发件人:林筝。


  陆初回了两个字:“你忙。”


  事实证明慕云深让林筝办的事情确实棘手,陆初坐在沙发看了一会儿书,又喝了厨房送上来的甜汤,最终歪着脑袋在沙发上睡着时,林筝都没来。


  下午五点钟,林筝姗姗来迟跨进初云居,陆初还窝在沙发上睡得正沉。


  她走过去拉高陆初身上滑下的薄毯后,一边走出初云居一边给冯清打电话说:“我道你为什么让我晚点来!”


  冯清了然地问:“陆小姐还没醒?”


  “嗯,看着一时半会醒不了。”


  冯清沉默片刻后,说:“你先回来吧。”


  林筝挂了电话,离开的时候,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沙发里,少女纤瘦的身形蜷缩成一团,春暖花开的季节,她的眉间却好像拢了一层化不开的愁,就像沙地里长出的绿植,贫瘠却又倔强。


  ……


  冯清结束与林筝的通话时,身后会议室的门刚好打开。慕云深与合作商并肩走出,几人倾耳交谈片刻,合作商陆续告辞离开。


  冯清等人都散尽,这才走回慕云深身边说道:“慕总,刚才林筝去初云居时发现陆小姐还没醒,许是厨房的剂量没估算好,我就让她先回来了。”


  慕云深颔首,一边翻阅手上的文件一边问:“查到今天陆小姐避开林筝去哪里了?”


  “陆小姐失联的那段时间去了一间咖啡厅和人见了面,还没查出那个人是谁,但他和陆小姐很可能是熟识。”


  “熟识?”慕云深接过冯清递来的手机照片,视线凝结的时候瞳孔微缩。


  照片上,一对青年男女互相依偎,但慕云深的视线却精准地落在右上角被无意间入镜的陆初脸上,照片没有拍到她对面坐的那个人,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陆初嘴角淡淡的笑容。


  冯清之所以会判断陆初与对面坐的那个人是熟识,想来就是因为陆初嘴角这抹毫无戒备的笑容。


  慕云深眸色深了深,将手机递还给冯清,淡声道:“在没有确认对方身份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020章 微愠,你不是客


  不知为何,慕云深的神色明明与过往毫无二致,冯清却直觉他情绪不佳。


  冯清浑身一凛,连忙应道:“我会让人继续追查。”


  慕云深睨了他一眼,转身朝总裁办公室走去,快到办公室门口时,他“啪嗒”一声合上文件,偏头问冯清:“对了,晚上有什么行程安排?”


  冯清答:“七点钟与建业有个饭局。”


  慕云深敛眉沉思数秒后,把文件递给他:“你替我去一趟。若对方问起合作的事宜,就说合作尚可,但细节还有待商榷。”


  变相的拒绝。


  冯清颔首,“我明白了,慕总。”


  ……


  慕云深回到初云居时,是下午六点钟,陆初还未醒。


  沙发长的足够将陆初整个身子盛下,可她犹如胎儿在母体般蜷缩的姿势,却整整空出了半条沙发。


  书上说,这种睡姿的人,多半缺乏安全感。


  慕云深脚步在原地顿了顿后,才朝陆初走了过去。


  陆初脸贴着沙发背而睡,闭合的眼睑将她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眸盖住,细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微微颤动着。


  她很瘦,下巴有些削尖,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


  在慕云深的注视下,陆初双唇似乎翕动了下,但是话语还没来得及凝结便已消散。


  慕云深俯身拢紧陆初身上的毛毯,一只手绕到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肩下,刚要将她托起的时候,陆初的嘴唇再次再次动了动。


  “苏暮……”微哑的呢喃裹着少许温柔缱倦。


  慕云深动作蓦地一僵。


  隔了几秒,陆初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夹杂了几抹痛楚,“疼。”


  慕云深这才想起她膝盖有伤,陆初之所以拧着眉喊疼,是因为他碰到了她的伤口。


  他沉眸思索了片刻,放开了陆初,将毛毯捋至陆初膝盖处,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抹红。


  陆初是被疼醒的,膝盖上一阵凉凉麻麻的疼痛,将她从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抽离。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坐在沙发边缘的慕云深,视线下移,她便看到自己的小腿搭在慕云深腿上,后者正低头给她处理裂开的伤口,疼痛正是从他手下传来的。


  陆初吃痛,脚不由往后蜷了蜷,方一动作,就被一只大掌按住。


  慕云深抬起头,二人视线隔空对上,一道微愠,一道莫名。


  微愠的是慕云深,他拧了眉心问:“困了怎么不回房间睡?”


  沙发狭窄,陆初翻动的时候,不可避免碰上伤口,本来不严重的伤,被她这么一睡,竟然都肿了起来。


  陆初的脚动蝉不得,她沉默了片刻,才答:“我是客。”


  既是客,就不能僭越客的本分。


  那日在车上,二人已经划清了界限。


  慕云深没出声,但握着她足踝的手骤然收紧,有些疼,相比之下,膝盖的疼痛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二人间的气氛,蓦地有些僵持,直到一道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你不是客!”慕云深盯着陆初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语后,扔掉棉签起身去接电话。


  陆初垂眸凝向自己的足踝,只见方才被慕云深握住的地方,已然红了一圈。


  021章 算计,不动声色


  陆初抓着裙沿往下拉,可惜裙子长度不足以遮住那一圈红,她放弃拉裙子的动作起身套鞋。


  刚系好第二只鞋子的鞋带,慕云深就握着手机从门外走进,注意到她的动作,眉头几不可见地一拧后,淡声道:“吃了饭,我再送你回去。”


  陆初下意识地问:“林秘书呢?”


  闻言,慕云深睇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莫名,“我是商人不错,但并不是没有人情味。”


  陆初愣了愣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看着界面上显示的数字微微瞪大了眼睛。


  六点十分。


  她竟然足足睡了三个小时!

  陆初总算明白了慕云深眼底的莫名,慕云深的公司名为达铖科技,大四那年她找实习的时候,留意过达铖的福利,朝九晚五。


  下班时间麻烦林筝,确实有些没道理。


  慕云深口味偏重,但晚餐的菜色却很清淡,想来是特意吩咐厨房迁就了陆初。


  陆初垂头喝着稀粥,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动过。


  忽然,一个碟子落到她面前,伴随这慕云深薄沉好听的声音:“别光喝粥,营养跟不上。”


  陆初掀眸,只见碟子里装着一块剔了骨刺的鲜嫩鱼肉。


  她吃鱼卡喉,知道的人并不多,没想到慕云深竟也是其中的一个。想起之前的提拉米苏,她略嘲地扯了扯唇角,她相信慕云深在接近自己时,必然做过调查,只是能细致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多谢。”


  陆初挑了一筷尖鱼肉含入口中,鱼肉鲜滑,味道极佳。但除了这意思的一筷,面前的鱼肉她再也没动过一口。


  慕云深似乎看不懂陆初无声的拒绝,将装着鱼肉的碟子移到一旁,换了个新碟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她面前,“试试,这道菜厨房做得不错。”


  盛情难却下,陆初只能又咬了一口排骨。


  与此同时,慕云深又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新碟子。


  如此反复几次,当一碟青菜出现陆初面前时,她终于忍不住蹙眉问他:“慕云深,你究竟吃不吃饭?”


  “你刚才吃了鱼肉,吃点蔬菜有助于消化吸收。”慕云深并没有计较她不甚好的语气,视线凝着她,目光温温,让陆初有种她不下一筷子就是罪过的感觉。


  最终,她还是吃了青菜,但却不允许慕云深再夹菜过来。


  慕云深精准算计了陆初的心态,明知她不会直接拒绝,才会一直给她夹菜。


  即使一道菜陆初就尝一口,一桌子的菜轮下来,也吃了不少。


  俗话说:盈满则亏。


  目的已经达到,再而就过了。


  他从善如流地不再给陆初夹菜,君子般颔了颔首:“吃饭吧。”


  说完,视线开始专注于面前的碗。


  慕云深吃饭的动作不慢,却毫无狼吞虎咽之感,相反一举一动中透露着矜贵,餐桌礼仪极佳。


  陆初睇了他一眼,视线落到自己面前的数个空碟子上,眉心拧紧。


  几分钟,慕云深放下筷子看向陆初,拿起餐巾拭了嘴后,问:“吃饱了?”


  陆初视线凉凉的扫了他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


  慕云深眸间笑意一闪而过,抓了车钥匙起身跟上她的脚步。


  022章 伤害,一针见血

  s市的夜景很美,霓虹初上,灯光璀璨。


  这么美的夜色,也没有压下陆初心间的那股烦躁,尤其是感受到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的时候。


  车厢里,安静得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或许该放点音乐,气氛会不那么僵持。


  红灯,车子停下。


  慕云深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手去寻音乐播放器,他微微低着头,不知何时戴上的金边眼睛将他冷峻的气息隐藏不少,反增几分儒雅。


  随着他的动作,一首轻柔的钢琴曲溢了出来,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陆初身体微微一僵,脑中有一幅画面掠过,夏日的午后,白色的钢琴,年轻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微雨般温润的眸子中沁满了暖意。


  还没来得及看清手的主人的模样,钢琴曲戛然而止,被一首欧美抒情曲的前奏替代,与此同时,慕云深偏头征询陆初:“不介意我放音乐吧?”


  车内没开灯,他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可陆初却知道,慕云深在盯着自己。


  她避开他的注视,扭头看向窗外,手指微蜷:“你随意。”


  慕云深盯着她削瘦的侧脸,镜片下的双眸眯了眯。


  欧美男星暗哑好听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时,红灯刚好变成绿灯。


  慕云深收回视线,缓缓启动车子。他目视前方,空闲的那只手在方向盘边缘轻轻点着,姿态随意地开口:“去了学校可还适应?”


  “挺好。”良久,身边才飘来一个敷衍的答案。


  慕云深想起白日林筝提及的事宜,眉头皱了皱:“好?”


  “流言蜚语固然可怕,却不像真刀实枪的伤害来得一针见血。”陆初语气轻描淡写却意有所指。


  慕云深想到陆初母亲的车祸,敲击方向盘的手略微一滞。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了陆初居住的小区门口。


  慕云深沉声问:“你不喜林筝?”


  “谈不上喜不喜,只是觉得林秘书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陆初垂头解安全带,却不知道卡到了哪里,解不开,她看向慕云深:“劳烦开下灯。”


  “解不开?”慕云深没开灯,而是直接倾身过来,这个动作让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陆初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往椅背上贴。


  “啪嗒”一声,安全带弹开,在陆初手下难缠的金属扣到了慕云深手里瞬间服帖。


  慕云深解开安全带,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林筝和沈家小姐有同窗之谊。”


  原来如此!


  陆初阖了阖眸,她不傻,不会感受不到林筝对她的莫名敌意,如果因为这个原因的话,倒也情有可原。


  她对上慕云深的视线,面无表情道:“慕先生的未婚妻可谓用心良苦!”慕云深镜片下的湛黑双眸有几许异样的情绪一涌而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下车吧。”他淡淡说了声后,移开了身子。


  陆初毫不迟疑地开门下车,岂料脚刚着地,慕云深突然出声:“等等。”


  023章 撞破,气急败坏


  陆初奇怪地回头看向慕云深。


  慕云深低头将座椅下陆初掉落的银行卡拾起递到她面前,“你东西掉了。”


  陆初的神色僵了僵后,才伸手接过慕云深手里的卡,“谢谢。”


  “上去吧。”慕云深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


  他开车离开后,陆初转身看到牵着宠物狗的苏瑾站在她身后时,怔住了。


  她恍然想起苏瑾家境优渥,后者入学s大的时候,听说她父母怕女儿在学生宿舍受了委屈,直接在s大边上的小区给她买了套房子,想来就是陆初所在的这个小区了。


  真是冤家路窄!


  苏瑾看了陆初一眼,视线落到她手上的银行卡上时,神色顿时有些怪异。


  陆初心“咯噔”一沉,捏着银行卡的手指骨节青白,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好像被剥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苏瑾面前,脸上一片火辣辣的。


  刚才慕云深给她银行卡的动作,苏瑾必然都看到了。


  果然,苏瑾再次抬头的时候目光冷漠异常,甚至带着些鄙夷:“陆初,我收回白天说的话。”


  陆初抿紧双唇,没有解释。她闷着声打算绕过苏瑾上楼时,却听见身边的苏瑾语气复杂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生脚踏两条船的事?”


  陆初脚步微滞。


  梁生,是苏瑾的前男友。


  那日林筝猜得不错,陆初是抢了苏瑾的前朋友,甚至被苏瑾当街撞见,二人就此结下了梁子。


  陆初看向苏瑾,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梁生搞出了人命,艺术系的小学妹又哭又闹,我能不知道?”苏瑾讥嘲一笑,盯着陆初冷冷道:“你当初既然知道梁生的为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陆初反问:“结果一样,过程又有什么差别呢?”


  话落,苏瑾神色一冷:“陆初,我就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刚才的事情我就当没看见,我们不欠了!”


  她说完,牵着宠物狗迅速离开,似乎多停留一秒都难受。


  陆初收回视线走进电梯,看着镜面墙壁上倒映出来的自己,脑中想起曾经苏暮对她说的话:“我有个妹妹与你年纪相仿,但性格不如你,她性子骄傲,对人对事都过分执着,阿初,以后若有机会,我定让她跟你学一学。”


  想起苏瑾气急败坏的眉眼,陆初自嘲笑笑:“苏暮,你看到了,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陆初一进门,周芸就递了电话给她,低声说:“是先生打来的。”


  陆初把电话贴到耳边,那端慕云深的声音适时响起:“到了?”


  她不悦地问:“为什么不直接打我手机?”


  “我要确认你是否安全到家。”


  对于他用的“家”这个字眼,陆初莫名有些排斥,她拧了拧眉,有些烦躁:“确认你也确认了,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阿初,下周五晚上陪我吃顿饭吧。”慕云深开口的声线有些沉,在陆初开口拒绝前,他又道:“陪我吃顿饭,林筝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再跟着你。”


  陆初沉默了很久后,答:“好。”


  024章 遇见,猝不及防


  慕云深没有食言,第二日,陆初果然没有看到林筝。


  早餐照例喝了杯牛奶,又在周芸灼灼的目光下勉强塞了块面包后,陆初拎着背包出了门。


  s市的五月已经入了夏,今天天气阴沉,乌黑的云层压得很低,天气闷闷得格外不舒服。


  陆初仰头看天的时候,身后有汽车喇叭声响起。


  她回过神,直接往旁边避了避。


  不料,喇叭声并没有停止,陆初奇怪回头看了看,正好看到车内的苏瑾。


  二人隔着车窗玻璃对视半秒后,苏瑾冷冷一笑,倏地踩下油门,车子擦过陆初疾驰而去。


  汽车驶过的气流扬乱了陆初的长发,她抬手慢吞吞地将凌乱的头发拨好,从背包里翻出公交卡,上了随后驶来的公交车。


  金融数学课,陆初记着枯燥的笔记,将之前四月的内容一点点补上,对偶尔传来的议论她的话语视若无睹。


  苏瑾惯坐在正中央,她则是惯坐在毫不醒目的后排,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几节课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下课时,陆初的导师找上了她。


  陆初的导师是一名陈姓老教授,陈教授颇为看重她,当初她决定休学的时候,前者还规劝了许久。


  对于陈教授,陆初亦是尊重的,她朝导师低了低头,问:“教授,您找我有事?”


  陈教授笑着颔了颔首:“关于期末课题的事,因你之前休学,没来得及选择课题小组,正巧苏瑾单人一组,你就跟她一组吧。”


  “苏瑾?”陆初有些诧异。


  “对,我已经找苏瑾说过这件事了,你们好好努力!”陈教授给了陆初一个鼓励的目光后,转身离去。陆初顿时犯难了,如果做课题就不可避免要与苏瑾接触,但以二人如今水火不容的态度……


  她按了按太阳穴,蓦地觉得有些头疼。


  陆初在s大漫无目的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法后,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导师这个安排。


  额上,忽然有些湿意,天空突然轰隆作响,开始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陆初没带伞,只好就近跑进一栋教学楼躲雨,却猝不及防撞到一个人身上,幸得被对方扶住,才不至于狼狈跌倒。


  “抱歉。”陆初急忙想要退开,却感觉扶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她有些奇怪,抬头看清自己所撞之人时,瞳孔微缩。


  因为,她撞到的人是慕云深。


  慕云深薄唇微抿,湛黑的双眸淡漠地盯着她。慕云深并不是一个人,几名系领导模样的人围着他身边,她撞上去之前,几人应该在交谈,其中离慕云深最近的那个领导嘴巴还微微张着。


  慕云深放开扶着陆初的手,神色淡淡地问:“同学,你没事吧?”


  他称呼陆初同学,意思很明显,是想在系领导面前故作不认识她。


  陆初求之不得,她身子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后,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


  说罢,她朝几位系领导低了低头后,快速转身离去。


  慕云深望着陆初离去的背影,眸间有抹不悦一闪而过。


  025章 致谢,不欠人情


  陆初拐进长廊,被盯的感觉这才消失。


  她吁了口气,忽然发现眼前的建筑有些熟悉。


  片许,陆初想起这里是s大的艺术大楼。她刚复学的时候,慕云深曾带她来这里取过母亲的遗物。


  想到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陆初眼睛亮了亮,循着记忆找到了那间画室,本只想碰碰运气,不曾想里面真的有人。


  雅恩听见动静,倏地扭过头,看见陆初时眼底微诧:“是你?”


  “打扰了。”陆初歉意笑笑,抬手指了指窗外:“刚才突然下雨,我没有带伞,就近跑进这栋楼来躲雨。”


  雅恩放下画笔,拿起手边的一块毛巾拭着小指上沾附的颜料,不咸不淡地开口:“陆小姐,无论从哪个门进来,离这间画室都有一定距离。”


  他的语气很冷,不似慕云深那种摄人的冷厉,而是真正的无温,透露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陆初后脊背微微一凛,她吸了口气后,才再次开口:“听说上次是先生帮我缴了医药费,我想起还没还你医药费……”


  “不必。”雅恩打断她的话,将毛巾扔到一旁,从桶里随意捞出一把伞递给她:“你走吧,我不喜欢作画的时候,有人打扰。”


  陆初捏着雅恩递来那把墨绿色长柄伞,垂了垂眸:“抱歉,只是不知先生贵姓,下次我好把伞还回来。”


  “江。”雅恩说完,视线落在她拿伞的右手时停滞片刻,他掀眸问:“学过画画?”


  询问的语句,肯定的语气。


  陆初左手不留痕迹地覆在右手上,答:“不曾。”


  雅恩狐疑地盯了盯她后,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画了一半的画上。


  画纸上描摹着一大片美得惊心动魄的白翼扶桑,右上角提着半句诗:我心羡此木,愿徙著吾家。


  如果陆初没记错的话,扶桑花语是:新鲜的恋情。


  她瞥了眼窗台上的那盆苦桔,忽然明白了点什么,朝雅恩颔了颔首:“江先生,伞用完,我一定还回来。”


  还有医药费。


  陆初拿着伞走出画室,她移开左手,垂眸望向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外侧几乎已经看不见的薄茧,失神了良久。


  “陆小姐。”忽然,一道男声叫住她。


  陆初回过神,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冯清,有些错愕:“冯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慕总说陆小姐忘了带伞,让我给你送过来,我找了一圈,可算找到你了。”冯清看了眼陆初手里的伞,递伞的动作在半空中堪堪停住,神色有些尴尬:“原来陆小姐带了伞。”


  陆初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伞,拧眉问冯清:“冯先生,你身上有带现金吗?”


  冯清愣了一霎后才点了点头:“有的。”


  陆初拿着从冯清那里借来的钱和雨伞回了画室,在雅恩不悦的目光,把伞和钱递给他,解释:“江先生,我不欠人情。”


  说完,她不再打扰他,转身离开。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趟来回,阵雨刚巧停了,冯清手里送来的伞已经没有什么用处,陆初跟他致谢打算离开时,一辆车缓缓滑停在她面前。


  车窗玻璃落下,露出慕云深沉俊的侧脸,他低头翻阅着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上车。”


  026章 八卦,真真假假


  陆初嘴唇蠕动,刚想开口拒绝,就见冯清越过她坐上副驾驶座。与此同时,后车窗玻璃升上,隔绝了慕云深的脸庞。


  话语哽在喉间,陆初的耳尖莫名有些发烫,原来,慕云深刚才那句“上车”是对冯清说的。


  所谓自作多情,大抵就是如此了。


  冯清上车后,车子便不再停留,迅速驶出s大。陆初收回视线,慢吞吞地扭转脚尖,与慕云深的车背向而行。


  骤雨初停,空气泛着青草香,大家不再急色匆匆,步伐间已有些闲庭信步的散漫。


  几个女孩聚在一起的时候,八卦的意味总是格外浓,断断续续的声音钻入陆初的耳膜。


  “刚才和主任走在一起的那个很帅的男人是谁呀?”


  “据说是个年轻企业家,刚捐资了三千万给我们扩建艺术大楼呢!”


  “就是上次系主任说的那个企业家吗?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这么帅,重点是还这么有爱心!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我还有没有机会。”


  “别幻想了!”一人打断刚才这名女生的话语,道:“刚才那位叫做慕云深,他的未婚妻是沈氏财阀的大小姐,据学院的老师说,沈大小姐当年是我们艺术学院出去的美术高材生,在交换去美国学习的时候与慕云深相知相恋。听说慕云深之所以会捐资扩建艺术大楼,就是为了能让这位沈小姐开心。”


  “哇,好浪漫!”


  陆初耳边,惊呼声一片,她略略偏头看去,几乎都可以从这些女生眼底看见冒出的红心。


  怪不得,慕云深会出现在s大。


  三千万并不是笔小数目,但陆初知道,这对达铖科技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多数人都认为达铖之所以能在短短两年时间一跃成为s市一流企业,皆是因为慕云深有其未婚妻家族沈氏财阀保驾护航,身为达铖负责人的他身价更是水涨船高,成功跻身s市商业新贵。


  可鲜有人知道,达铖的前身是慕云深在美国硅谷创立的一家科技公司,慕云深在硅谷发家后,才带着整个团队回国,凭借先进的防盗专利技术,成功垄断了s市的防盗报警系统市场,甚至听说s市警方都有意跟慕云深的公司进行合作。


  莫说三千万,想来若能博得沈歆瑶开心,就算再捐三千万慕云深大概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陆初讥嘲地扯了扯唇角,蜷起的右手手指却微微颤抖着。


  身边八卦声渐渐远去,她伸出左手握住自己颤抖的右手,眉心紧蹙。


  从艺术大楼走到校门口只需要十五分钟,陆初却用了足足半个小时,乃至回到寓所的时候,饭菜早已凉透了。


  周芸重新热了菜,陆初草草扒了几口饭后就放下了筷子。


  见陆初脸色难看,周芸不免担忧地问:“陆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初摇了摇头,起身朝卧室走去,淡声道:“下午我要学习,没事别打扰我。”


  周芸应了声,瞥见陆初的背包忘在椅子上,刚提了包想给她送过去,就见一样细小的金属物体从未拉紧的包口滑了出来。


  看清掉落的物体时,周芸呼吸不由一滞。下一秒,她颤颤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


  027章 惊惧,人命关天


  周芸打的电话,是冯清接的。


  因为慕云深正在和东南亚合作商代表进行最后的谈判,这笔大单子达铖已经跟了半年,正值能否顺利签约的重要关头,不容有任何的差错。


  冯清瞥了眼还在与合作商争就利益点讨价还价的慕云深,压低了声音问:“慕总在忙,我是冯清,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周芸声音里有些惊恐:“冯助理,我刚才拿陆小姐的书包,有把美工刀掉了出来,不仅如此,书包里还有一盒刀片。”


  话落,冯清呼吸一滞。


  陆初母亲过世后,她曾一度有自杀倾向,慕云深为此曾严禁初云居内出现尖锐的物体,上次陆初不知从哪找到了美工刀,最后在慕云深手臂上捅了道伤才作罢,现在她包里竟翻出一盒刀片,如何不让人惊惧?

  冯清吸了口气,问周芸:“陆小姐呢?”


  “锁在卧室里,不让打扰。”


  “你先盯着陆小姐,有什么异常马上通知我。”


  会议室里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冯清推门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合作商满脸喜色。


  慕云深让了步,本来争执不下的两个利润点双方各得其一。冯清心底却再清楚不过,这两个利润点本该被达铖吃进,但是周芸的这通急电,让慕云深改变最初的想法。


  一个点,可是接近千万的利润。


  冯清收起脸上异样的情绪,走到慕云深身边低声道:“慕总,陆小姐那边有情况。”


  慕云深颔了颔首,朝合作商歉意地表示要短暂离开几分钟,刚获得巨额利益的合作商态度分外大度。


  慕云深抿唇笑笑,走出会议室唇角便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周芸刚来打电话来,说在陆小姐包里发现了美工刀还有刀片,我怕……”冯清把手机递给他,欲言又止。


  慕云深拧了眉,接过手机直接给周芸打电话,但是电话那端却久久无人接听。


  他眸光骤暗,挂断电话沉声对冯清道:“你马上过去看下情况,提前联系好医院。”


  冯清离开后,慕云深捏着手机思忖数秒后,从电话簿找了号码拨了过去,“你在哪?”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慕云深凛声道:“你马上去趟a栋2201室,人命关天。”


  ……


  陆初进了房间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背包忘了拿,她出门去拿时,就看见周芸拎着她的包正打算接谁的电话。


  周芸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乍然出现的陆初,手一抖,一把金属制的美工刀从她手里滑落,好巧不巧地滚到了陆初面前。


  周芸吃了一惊,也顾不得接电话了,跑过去想把美工刀捡起来,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将美工刀拾起。


  陆初滑开美工刀打量了一会,突然将刀锋指向还未完全起身的周芸,神情冷漠地开口:“周芸,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周芸看着眼前泛着冷光的美术刀,浑身血液几乎僵住,颤声道:“陆小姐,你不要冲动,先把刀放下,危险!”


  陆初无动于衷,将周芸逼至墙角,神色越发冷漠。二人僵持着,连门铃响了都无暇理会。


  周芸脸色已然煞白一片,陆初嘲讽笑笑,刚想放下美工刀,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她手腕剧痛,美工刀被人夺走。


  028章 交谈,你说我信


  “啊!”


  周芸尖叫一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下意识地把陆初护到身后:“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走进来的。”单铭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到陆初脸上,“啧啧,小姑娘,杀人犯罪你不知道吗?”


  手腕还隐有痛意,陆初蹙眉打量了单铭一会,目光落在挡在身前的周芸身上时,视线微怔后才开口:“周芸,他没有恶意。”


  周芸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单铭还拿着从陆初手里抢来的美工刀。


  单铭神情微诧,他收起美工刀,看向陆初的目光已有几分探究。


  容貌不算上乘,身材纤细瘦弱像是营养不良,那双茶色的眼睛,倒是过分冷静。


  莫非面前这个女人就是之前传闻慕云深金屋藏娇的女人?


  想至此,单铭眼底浮现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他摸着下巴问陆初:“你如何知晓我没有恶意?”


  陆初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单铭的脚边。


  一只灰白毛发的波斯猫原本在单铭脚下盘旋,注意到陆初的视线,慢吞吞地挪了她身边,仰头“喵”了一声。


  “这不是先生上次带回来的猫吗?”周芸显然也认出西西,对单铭的身份信了几分,但目光尤有狐疑:“你是先生的朋友?”


  单铭嗤了一声,将还在通话的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如果这位就是你口中的先生,那么我大概就是他的朋友。”


  下一秒,慕云深薄沉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传出:“周芸。”


  “慕先生。”周芸神色一凛,已经完全相信单铭的身份。


  慕云深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接电话?”


  周芸看了陆初一眼,欲言又止:“我……”


  “我刚才路过文具店,买了把美工刀和一盒新刀片,周芸误会了。”开口的是陆初。


  电话那端沉寂几秒后,慕云深语气已然软了几分:“你买美工刀有何用?”


  “我说了你信?”


  “嗯,你说我就信。”


  二人隔着手机恍若无人交谈,单铭听罢却微微挑眉,他认识云深这么多年,除却那位未婚妻,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如此耐心过。


  片许,陆初答:“削铅笔。”


  慕云深不置可否,周芸和单铭看着陆初,眼底更是一片狐疑。毕竟陆初刚才拿着刀指着周芸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陆初见状,俯身从周芸手里的包中翻出了一根完好的铅笔,然后朝单铭伸出手,淡声道:“刀。”


  单铭尚在犹豫,耳边慕云深的声音再次传来:“单铭,给她。”


  单铭把刀递了过去,陆初接过刀就垂眸开始削起铅笔,她削笔的动作与寻常人相比,姿态更显熟练,最后一片木屑落下后,陆初把笔和美工刀往二人面前一放,拿过周芸手里的包,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


  门“砰”地一声砸上,电话那端的慕云深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听到声音,沉声问:“单铭?”


  单铭挠了挠震得发疼的耳朵,说:“云深,我想那刀或许真的只是拿来削铅笔的。”


  话落,慕云深沉默了很久后,才说:“我知道了。”


  029章 往事,覆水难收

  门成功隔绝客厅二人的视线。


  陆初靠在门板上,右手腕间传来的钻心疼痛让她额头沁满了冷汗。


  若是刚才单铭和周芸有稍加留意的话,便会发现她削铅笔的时候右手在打颤。


  他们不知道,陆初的右手曾受过重创,至今未愈。


  单铭刚才的那一记擒拿,恰好捏在她的旧伤上,削销笔的动作更是加剧她的疼痛。


  急于离开,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发现右手的异常。


  腕间的疼痛好不容易舒缓过去,陆初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嘴唇有些白。


  画室里,雅恩注意到她手上的茧,问她是否学过画画,陆初的回答是不曾。


  她确然不曾学过画画,因为陆星愿不允许。


  陆初少时,陆星愿曾姿态狠绝折断了她的铅笔,不容辩驳地说:“阿初,要是再让妈妈看到你画画,妈妈就打断你的手。”


  那一年,陆初八岁,手里还捧着区绘画比赛一等奖的奖杯。


  她震惊于陆星愿的狠绝,却没有注意到后者眼底的悲痛。


  陆初遵从陆星愿的意思不再画画,直到十六岁那年,她让别人代领绘画大赛奖金时被陆星愿发现,后者脸色煞白,浑身生机仿佛被抽走一般,盯着她足足两个小时说不出话。


  陆初吓坏了,跪在母亲身前哭着保证说再也不画画了。


  她画画从来不是为了争名夺次,她不过是想拿到那高额奖金,好让母亲不那么辛苦。母亲不让她画,她不画了便是。陆星愿闻言浑身一震,她沉默半天后,爱怜地揉了揉陆初的脑袋,温声道:“都是命。阿初,妈妈再也不会阻拦你画画了。”


  后来,陆初的手便毁了。


  她隐隐明白母亲当初不让她学画的深意,只是那时已经覆水难收。


  思绪纷沓而至,陆初心中有些发堵,闷闷地呼吸不畅。


  脚背上毛茸茸的触感传来,陆初低头,正好和西西那对茶色的竖眸对上。


  这猫,什么时候进来的?


  陆初盯着西西看了许久,俯身捞起胖猫。


  呦,才几日不见,真够沉的!


  客厅桌上,刀和铅笔已被收起。


  陆初抱着西西问周芸:“刚才那个人呢?”


  “单先生已经走了。”周芸注意到陆初臂弯里的猫,‘咦’了一声,显然也没发觉西西何时留了下来。


  陆初不由拧了眉,周芸没注意到西西是正常,单铭怎会连自己的宠物都不记得了?

  这主人,是不是当得太不负责任了些?


  “我给先生打个电话,让他请单先生回来将猫抱走。”


  周芸心知陆初向来不太喜欢西西,连忙伸手想把西西抱过来,岂料西西并不买账,周芸刚碰到它,它就从陆初怀里蹦下跑进卧室,从门后探出的肥脸,竟有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周芸:“……”


  陆初:“……”


  “算了,在那位单先生来领之前,先不管它了。”陆初抬头按了按眉心,对这只不听话的猫很头疼。


  单铭比陆初想象中的更不负责任,整整一下午他都没有来领回西西,倒是晚饭后,慕云深来了。


  030章 改密,指尖发烫


  慕云深进来时,陆初正琢磨着怎么把固执蜷在她脚边的胖猫给挪开。


  听到开门声,她头也不抬地说:“周芸,冰箱里不是还有几条鱼,给它再烧一条好了。”


  声音淡淡,稍显随意。


  陆初不喜欢所有有毛的生物,西西再难缠,也不会成为例外。


  周芸良久没回应,陆初奇怪地抬头望去,正好对上慕云深沉邃如墨的双眸。


  二人隔空对视片刻后,陆初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脚,原本还趴在她脚边的西西,直接被她掀翻在地,圆滚滚的身体在地板上砸出闷响,抬头委屈地看着她,敢怒不敢言。


  慕云深见状眉心跳了跳,他走过来将西西抱起来,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情绪:“西西又惹你不高兴了?”


  陆初瞥了眼他手里的胖猫,蹙眉问:“你来干嘛?”


  “单铭有事走不开。”慕云深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将西西放到沙发上,伸手撸了把它的毛发后,朝门口走去:“况且,门锁的密码要改一下。”


  单铭知道密码,不安全。


  陆初盖了盖眸,默许了他的举动,单铭如何不请自入,她已经猜到了。


  慕云深走到门边捣鼓了几下,扭头对陆初说:“阿初,过来一下。”


  陆初懒洋洋地扭过头,没动作。


  慕云深眉间微挑,语气里有几分意味不明:“你不过来录指纹,难道每次都要我来改密码?”


  陆初闻言,扭到一半的头突然僵住,她毫不怀疑慕云深的话,因为达铖专攻防盗系统。


  她起身慢吞吞地挪到慕云深身边,“怎么操作?”


  慕云深凝了她一眼,执起她的右手手指往指纹识别器上按去,陆初只觉得指尖一凉,锁上已经开始录制她的指纹。


  被慕云深握住的地方有些发烫,陆初不适地动了动,就听见慕云深沉声道:“别动!”


  慕云深站在她的身后,二人离得很近,说话间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她的后颈,让陆初不由缩了缩脖子。


  指纹录制的时间短暂又显漫长。


  指纹录制好后,慕云深终于放开她的手,陆初不留痕迹地后退了步,手更是往背后藏了藏。


  慕云深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一边设置门锁一边开口:“以后你可以自行修改密码。”


  “哦。”


  一阵脚步声音打破二人之间莫名的气氛。


  丢完垃圾回来的周芸看到慕云深时怔了一瞬,“先生。”


  “嗯。”慕云深颔了颔首,眼底已经恢复冷淡:“门锁我已经换了密码,你记下新密码。”


  说完,当着周芸的面输了一遍新密码。


  周芸记了密码后就识趣地躲进厨房,给西西做小鱼吃了。


  陆初见慕云深跟着她进门,不悦地问:“密码已经改了,你怎么还不走?”


  慕云深停住脚步,微微低头看向她:“换过药了?”陆初茫然:“什么?”


  慕云深目光幽幽地落在她的膝盖上。


  陆初反应过来,不以为意道:“小伤,不用那么麻烦。”


  她的膝盖只是擦伤,今天已经消肿了,不太痛。


  慕云深的脸色莫名就沉了下来,墨潭似的眼底有些陆初看不懂的情绪翻涌,他冷声道:“积小成大。”


  031章 烦躁,烟瘾又犯


  慕云深并没有亲自给陆初上药,而是叫来了周芸。


  在很多事情上,他总是进退有度,不引起陆初反感却又让她无可奈何。


  陆初想她不喜慕云深,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心思太深沉了。


  周芸掀起陆初的裙角时,惊讶地“啧”了一声。


  膝盖的擦伤虽已消了肿,陆初也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但是结痂的地方却有些微黄的组织液渗出,陆初看着有些可怖的伤口,终于相信慕云深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


  慕云深视线触及她的伤口时,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他沉声对周芸说:“先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再上碘伏。”


  周芸照做,似乎怕弄疼陆初,她的动作地很小心翼翼。


  陆初有些不耐,直接握住周芸手上的棉签往自己伤口上按,“不疼,不用那么小心。”


  周芸倒吸了口气,怎么能不疼,她看得都疼。


  她咬了咬牙,狠心往陆初膝盖上戳去,陆初起初蹙了蹙眉后,便无再多的表情。


  慕云深看着陆初削瘦的侧脸,莫名地有些烦躁,他抬手解了衬衫第二颗纽扣,迈步朝阳台走去。


  陆初瞥了他的背影,知道他烟瘾又犯了,果然,没过多久她就隔着玻璃门看到看到慕云深指尖染起一点猩红。


  “陆小姐,我要上碘伏了,疼了你要说,我轻点。”周芸的声音唤回陆初的思绪。


  “嗯。”陆初垂眸沉默了片刻后,说:“周芸,你以后叫我名字便好。”


  陆初并非铁石心肠,今天在不知单铭来意情况下,周芸下意识就把她护在身后,她心里说毫无触动是假。


  周芸闻言愣了愣后,才笑着应道:“好,阿初。”


  陆初望着周芸的笑容,茶色的眸子有些松动。


  周芸给陆初上好药,慕云深也推门走了进来,身上的烟草味并未散尽,淡淡的,并不刺鼻。


  见陆初开始拉裙边,他淡声道:“别遮了,伤口要晾着才好得快。”


  陆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已经拉了一半的裙边卷了起来,裙子卷到膝上,露出的小腿白皙纤长。


  慕云深眸色一沉,移开视线对周芸道:“隔天给陆小姐换一次药,结痂后再换涂伤药膏。”


  周芸记下,她看了眼时间,本想问慕云深是否吃过饭了,后者的手机适时响起。


  慕云深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接起电话,声色温和,“什么事?”


  陆初眼底骤冷,因为除却沈家大小姐,慕云深鲜少对谁如此和颜悦色过。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慕云深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陆初,眉心里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知道了,我会过去。”慕云深一边说一边拿起搁在茶几上的车钥匙走向门口。


  门“咯噔”一声被合上,西西来不及跟上慕云深的脚步,在门后踱了几圈后,又委委屈屈地回到了陆初身边。


  接二连三地被主人抛弃,陆初对这只胖猫不由心生几分怜悯,她叹了口气后,对周芸说:“再给它喂条小鱼把,无家可归的孩子够可怜的。”


  周芸投以西西一个哀怜的目光后,去厨房做鱼了。


  陆初见胖猫双眼含泪的模样,到底是心软得将这可怜蛋捞起,放到了脚边。


  032章 西西,另有其主


  慕云深从陆初居住的颐景小区出来后,驱车去了s市的一家高级西餐厅。


  沈歆瑶已经等候许久,看见慕云深走近,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云深,你来了。”


  慕云深颔了颔首,在她面前落座,“怎么不先吃?”


  “知道你经常加班忘了吃饭,特地等你的。”长年绘画的关系,沈歆瑶有种恬静的美,声音软软的,听起来让人格外舒服。


  “下次先吃,不用等我。”慕云深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云深,你是不是还在为我跟去日本的事情生气?”


  听她提及日本,慕云深视线凝向她,声色稍显冷漠:“歆瑶,该解释的我也解释过了,过分刨根究底对你我来说都没有好处。”


  沈歆瑶笑容微微一僵。


  慕云深对陆初的解释是:故人之女。


  而她也从林筝口中知道,陆初已经搬出了初云居,与慕云深之间并无任何亲密之举。


  想至此,沈歆瑶稍稍定了心,毕竟两年前她提出归国时,慕云深二话不说就直接带着团队跟她回了s市,这两年,慕云深对她的好,更是有目共睹。


  故人之女,理当照料。可不知为何想起那对过分沉寂的茶色瞳眸,沈歆瑶心中总有几分不安。但她知道,这件事情绝不能当着慕云深的面追究下去了,她出生名门,点到为止的道理比谁都懂。


  沈歆瑶想了想,软声道:“对了,今天恩师跟我说起你捐资扩建艺术大楼的事情,你怎么之前都没有跟我提过?”


  慕云深闻言略诧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沈歆瑶微怔,关于艺术大楼要扩建的事情她之前不过随口跟慕云深提过一句,不曾想他因此上了心,心里涌上一股暖意,“自然是愿意的,我有今天全靠恩师一手栽培。只是捐资人明明是你,恩师却说是我的功劳,我有点愧不敢当。”


  慕云深眸色深了深后,淡声道:“就算我不做这件事,将来沈氏也会做这件事,谁的功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心就好。”


  他的声音依旧很淡,沈歆瑶心笙微颤,心底的担忧烟消云散。


  ……


  那日慕云深离开后,接连几天,都没有过来接走西西,甚至连单铭,也不曾出现过。


  陆初瞥了眼沙发上那只被主人遗忘,仍旧睡得前仰后合的胖猫,问周芸:“你打过电话给慕云深了吗?”


  周芸答:“打过两次,先生说在忙,会让单先生过来把猫抱走,但不知为何,单先生都没来。”


  “物业那边呢?”


  “也没有消息。”


  陆初拧眉沉思,单铭既然能抱着西西急时出现,必然也是住在这个小区,周芸去找了几次物业,试图联系上单铭,却仍然无功而返。


  一个养宠物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宠物如此不上心?


  周芸不知陆初心中所想,试探道:“要不阿初你给先生打个电话?”


  陆初本想伸手撸一把西西的毛,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周芸,这只猫其实是慕云深养的吧?”


  话落,周芸神色顿时僵住。


  033章 承诺,词单力薄


  周芸不用开口,陆初已经知晓答案。


  西西被二人的动静惊醒,悠悠睁开眼睛,它仰起头颅看向陆初,茶色的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右眼有瞬间似乎变成了蓝色。


  陆初脑袋仿佛被雷劈中一样,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涌出。


  画面里,少年少女略显稚嫩的脸沐浴在晚夏的霞光中。


  少年温声问少女:“这么多猫,你如何区分它们?”


  “a,b,c……”少女抬头对上少年的眸,不假思索地开口:“二十六个字母,够区分了。”


  少年闻言噗嗤一笑,眸里盛满了光:“阿初,你也真够懒的!”


  少女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伸手抱过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你看,这只是c,它的眼睛颜色很特别,平时是茶色,但有雾气有光的时候,它的右眼会变成蓝色。”


  她顿了顿,又有些感慨道:“苏暮,你要是没有毛发过敏的话,就可以仔细看看它了。”


  少年无声地后退了一段距离,笑容里藏了点无奈。


  画面晃了晃,已是两年后,背景不再是一片霞光,而是夹着微雨的春日。


  苏暮对陆初说:“阿初,去了美国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初答:“c大的艺术学院每年都有交换生,学校刚好在你所在的那个城市,你若回不来,我就去看你,你记得等我。”


  苏暮笑着点头:“好,我等你。”


  思绪从回忆里抽回,有个念头在陆初脑中涌过。她拿出手机,第一次主动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


  “阿初。”等待时间不过数秒,慕云深薄沉的声线一如既往,似乎并不讶异陆初会在此时给他打电话。


  陆初吸了口气,才开口:“慕云深,西西几岁了?”


  电话那端沉寂片刻后,慕云深才答:“七岁半。”


  话落,陆初的手指狠狠扣进掌心,“西西的父母是?”


  “父亲不详,母亲是一只白色品种不纯的流浪波斯猫。”


  心脏里仿佛有一根细针穿来穿去,疼得陆初几乎握不住手机,她哑声问:“所以,西西的主人不是单铭,而是……苏暮对不对?”


  慕云深沉默了。


  “真的是苏暮……”陆初呼吸一窒,西西竟是苏暮留下来的,那她之前究竟对它做了什么?

  很久后,慕云深才沉声道:“阿初,苏暮已经死了。”


  他的话语犹如一桶寒冰当头浇下,陆初嘴唇哆嗦着,握着手机的指节青白。她匆匆挂了电话,陡然起身,不顾身后周芸的叫喊,仓皇夺门而出。


  陆初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落日迟暮,s市被一片霞光笼罩,高楼大厦上的钢化玻璃将光芒折射成五颜六色的彩虹,绚灿之至。


  行与人来人往间,耳边喧嚣不断,世人各有各的忙碌,她望着眼前这个人车攒动的城市,突然觉得很陌生。


  从c市回到s市已经整整七年,可七年的时间有多长?足够候鸟完成一次大规模的全球迁徙,足够见证一场起转承合的人间喜悲,也足够把一个承诺守到词单力薄。


  s市中央广场led大屏幕下,陆初双手捂住了脸庞,突然之间泣不成声。


  034章 坚持,支离破碎


  中央广场,是s市最繁华的地段,下班晚高峰,路人行色匆匆,或赶赴家中,或相约于友人。亦有少数闲庭漫步者注意到掩面而泣的陆初,有人好心想走过去询问,还未及她身侧一米,便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阻隔住,那人见状,堪堪止住了脚步,身后几人干脆直接调转了脚尖。


  没有人再有去接近陆初的想法,即使内心对一个年轻女子在广场无声痛哭充满了好奇。这世上好心人很多,但一旦乐于助人变成招惹是非,所有的勇气都会烟消云散。


  那男人干脆站到了陆初身边,人群中又有相同装扮的几人站了出来,把陆初与密集的人群隔离开来。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沉没,s市正式完成昼夜的交替。位属南方的不夜城,黑夜比白天更绚丽多彩。


  距离此地十来米远的拐角处,一辆迈巴赫低调地停在路边,慕云深燃了第三根烟,搁在仪表台的手机始终保持通话,但里面除了近在耳边的吵杂声外,再无其它。


  而在他的视线里,身材偏瘦的女子捂着脸慢慢蹲了下来,肩膀抖动得厉害。


  最后一点烟灰在指尖散尽,慕云深切断通话,下车朝陆初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沉俊的五官惹来不少侧目,但他身上散发的寒气足以让人避让三尺。


  男人看见慕云深,往旁让了一步,严防的阵营拉开了个口子,随着慕云深的迈入,又恢复了铜墙铁壁。


  近看,慕云深才知陆初没有发声,是因为她紧紧咬住了自己的手掌,牙印边缘渗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慕云深眸色很深,看得出他情绪明显不佳,但开口的声音却淡得听不出情绪,“起来。膝盖刚好,蹲久了不好。”


  陆初抬头看向他,茶色的眼眸被泪水浸润,像是悲至中来的自然有感而发,“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这世上还有谁管你?”慕云深蹲下身子,让自己与陆初平齐,叹息道:“一只猫而已,也能哭成这样!”


  陆初听到“猫”的时候,肩膀狠狠抖动了一下,瞪向慕云深的目光已有几分厌恶:“在你眼里,它只是猫吗?”


  陆初有脾气,慕云深察觉到这点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也好。


  “它不是猫又能是什么?阿初,你因为苏暮毛发过敏而厌恶一切有毛发的动物,现在得知西西与苏暮的关系打算关怀备至吗?陆初,你喜苏暮所喜,厌他所恶,四月前,你放弃一切走进海里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苏暮已经死了!”


  “他死了,你还活着,活人守着死人的承诺故步自封,你不觉得可笑吗?”


  四个月前,陆初母亲过世,她无意从苏瑾口中得知苏暮故去的消息,万念俱灰下,再无求生的意志。


  如果说陆初现在站在绞刑架上,那么慕云深就是那把尖刀,把她的坚持撕得支离破碎。


  这个男人太狠,只是寥寥数语,就将她的希望全部毁灭。


  喉头涌上一片血腥,陆初颤声道:“慕云深,那你呢?为了一个女人在我面前放低身段,委屈求全,你跟我又差得到哪里去?”


  035章 诛心,要痛一起


  s市谁人不知,商界新贵慕云深两年来在商场上所向披靡,与人争锋毫无惧色。


  但是此刻素来骄傲的他,却蹲在s市热闹的街头,与陆初争辩论驳。


  这一幕要是让人看到,该是如何的震惊?

  诛心吗?既然要痛,那便一起痛好了。


  看着慕云深眼底的情绪翻涌,陆初心里有了种舒畅的感觉。


  慕云深倏地盯住她的眼睛,视线灼灼:“你又怎知,我求的那个人不是你?”


  或许是他的神色太专注,陆初有一瞬几乎要信以为真,即使她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指着慕云深身后的巨大的led屏幕,问:“慕云深,那是什么?”


  陆初说话的同时,广场上亦有不少人停住了脚步。


  因为led屏幕上千篇一律的广告早已被一则名人访谈替代,访谈的对象正是如今商界炙手可热的新贵:慕云深。


  画面里,慕云深一身深色西装坐在沙发上,斜倚着沙发背,十指交合搁在交叠的腿上,鼻梁上挂着的金边眼镜将他冷峻的气质掩盖些许,整个人看起来谦逊有礼。


  在与主持人的一问一答间,慕云深精准地表述了对未来经济趋势的看法,言谈举止间,从容不迫。


  访谈的最后,有一个深入了解的环节,主持人问了句:“慕先生,外界不少人都在关注你的终身大事,不知可否趁这个机会透露几句?”


  主持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在s市,慕云深与沈家小姐的关系人尽皆知,她问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顺其自然。”慕云深笑了笑,答了这四个字后,便不再多说。


  但这意味深长的一笑,却给人一种好事将至的感觉。


  就比如陆初,得到的便是这个讯息,她指着屏幕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白皙削瘦的手背上被她咬得惨不忍睹,血液与视屏画面五颜六色混至一处,有些混乱不堪。


  慕云深眯了眯眸,他对这个访谈还有些印象,访谈是上个月录的,在此之前,节目组多次约见他被拒,巧得是,这个节目的主持人与沈歆瑶相识,千方百计找上沈歆瑶当了说客。


  对于沈歆瑶的要求,只要不过分,慕云深从来都不会拒绝,何况只是一个普通的访谈。


  访谈的上半段相对愉快,但是在后面深入了解的环节,主持人仗着与沈歆瑶相熟的关系,问了不少不该问的问题,直到节目组意识到不对,这才及时喊了停。


  后来,慕云深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访谈。


  慕云深淡淡收回视线,他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陆初,“走吧,如果你不想被当成猴一样围观的话。”


  本来趁着夜色,并没有注意到慕云深是谁,但是随着访谈的播出,望向这边的目光多数已经带着探究。


  陆初也意识到这一点,她脸色微变,刚站起来,就觉得后颈一麻,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慕云深伸手托住她,将她打横一抱,大步往车停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有个摄像头将这一幕完整地拍了下来。


  036章 云深,我们结婚


  周芸开门,见慕云深抱着陆初站在门外,吃了一惊后,赶忙拉开门让他进来。“阿初这是怎么了?刚出去不还好好的……”


  “没事,睡着了而已。”慕云深解释,把给陆初擦过脸的温毛巾递给周芸,“劳烦准备两份晚餐,一份清淡,另一份随意就好。”


  “好的,先生。”周芸接过毛巾,知道慕云深这是要留下来了,识趣地端着脸盆出去并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一片静谧,慕云深给陆初掖好被子,起身走到了她的书桌旁。


  陆初的书桌很简洁,一盆绿色盆植物,一个笔筒,还有几本书专业书摞着,其中摊开的《金融数学》书页上规规矩矩做着笔记,看得出书主认真学习的态度。


  慕云深眼底隐有赞赏之色,一为笔记的内容,二为陆初的字。


  陆初字写得极好,却不似女孩子的娟秀,相反字体刚毅有力,棱角张扬,有几分柳体书法的味道。


  从这点看,陆初的品味倒是跟他像极了。


  慕云深随手翻了几页书,刚要把书页回归原位的时候,注意到某页边角处那两个铅笔写的字。


  苏暮。


  这个名字瞬间刺痛了慕云深的眼睛,他欣长的手指摩挲着这两个铅笔写的字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将书合上。


  手机陡然震动,慕云深蹙眉,调了静音后看了眼还在沉睡的陆初,阔步走出了房间。


  “云深,你在哪呢?”听筒里沈歆瑶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即使这通电话打得不合时宜,也叫人生不起气来。


  慕云深揉着眉心,问:“有事?”


  “明天晚上你时间吗?爸爸说让你有空来沈家吃个便饭。”


  “明天晚上不行,有应酬,你替我谢过沈总。”


  “行,那我跟爸说一声。”


  “嗯,还有什么事吗?”


  “爸爸还问起陆小姐的事情,我按你的话跟爸爸解释了,但他并不太相信,云深,你是知道爸爸的,我怕他会找陆小姐的麻烦。”


  慕云深眸色暗了下来,压低的声音里裹着淡淡的讥嘲:“是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异常,沈歆瑶急忙解释道:“云深,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只是……”


  “歆瑶。”慕云深打断她的话,声色已有些不耐,“你究竟想说什么?”


  电话那端,沈歆瑶沉寂了许久,才颤声道:“云深,我们结婚吧!”


  慕云深拿下按着眉心的手,抿唇不语。


  与此同时,沈家阳台,沈歆瑶感受着电话那端漫长的沉寂,心莫名就凉了半截。


  她等了良久,慕云深终于开了口:“歆瑶,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婚约是如何来的。”


  沈歆瑶握紧手机,一时无言。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先挂了,你身体不好,早点睡。”慕云深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时温和的语气,带着熟悉的关切。


  沈歆瑶咬了咬唇,“晚安。”


  通话结束,她低头望向手里平板电脑屏幕上定格住的画面:中央广场,慕云深抱着一个女人在道路上疾行,神色不佳。


  女人的脸看不清楚,但沈歆瑶知道,她有一双极漂亮的茶色眼眸,像极了慕云深养的那只叫做西西的猫。


  沈歆瑶神色冷淡地将平板盖住,拨通一个电话:“你查出来陆初是谁了吗?”


  037章 不吃,我来喂你


  慕云深进门,西西就跑到他脚边打转,他俯身将胖猫抱起往沙发走去,察觉到重量不同,他微微拧眉:“又沉了,今天开始要限制你的小鱼干了。”


  西西好似听懂了,抬头“喵”了一声,舔着他的手指,就像是在撒娇。


  慕云深无视,直接把它的脑袋往手肘里按了按,“你太胖了,不控制体重会生病。”


  西西有些委屈。


  慕云深不为所动,抱着猫在沙发上坐下,西西乖巧趴在他腿上,他一手撸着它光滑柔软的毛发,一手查看冯清发来的新讯息。


  冯清问:慕总,你和陆小姐在中央广场被拍的照片已经买下来了,要让人去删新闻吗?


  慕云深查阅了一遍冯清发来的照片,都是些粗劣的偷拍,他视线在其中一张捕捉到陆初半张侧脸的照片上凝滞片刻后,才回复冯清:不必,适加引导就可。


  中央广场看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少,既然真相已经掩埋不住,那么就无需浪费精力。


  慕云深不再管照片的事情,顺手回了几封不是太急的邮件后,看了眼时间,放下西西,朝陆初的卧室走去。


  算算,也该醒了。


  果然,房门一打开就对上了陆初愤怒的视线。


  “醒了?”慕云深仿若不查,神色未变地迈进房间。


  “你对我做了什么?”陆初方才大哭一场,此刻嗓音还是哑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是后颈上隐隐的疼痛却告诉她一个极不好的事实。


  那就是:她是被慕云深打晕带回来的。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慕云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否认,却也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仿佛一切那么理所当然。


  陆初恼火不已,冷冷道:“慕云深,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慕云深一手抄兜,淡声道:“你若是心里不舒坦,我让你打回来便是。”这是打不打的问题?

  陆初冷笑,何谓一拳打在棉花上,这大概就是了。


  她不再跟他废话,指着门口的方向:“你出去!”


  慕云深看了她一眼,出去了,但是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双拖鞋,他俯身将拖鞋摆好,对陆初说:“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不吃。”


  慕云深也不恼:“你不出去吃也行,我端进来喂你。”


  陆初气恼地看向他:“慕云深,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只听到了气话。”慕云深盯着她,语气格外认真。


  心里有团莫名火蹭蹭往上冒,但陆初向来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她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懒得跟他讲话。


  跟慕云深沟通太累,这一刻,她宁愿自己是个哑巴。


  女孩削瘦的侧脸在床头灯下微微泛着红,慕云深心知她是恼了,于是道:“行吧,我这就带着西西回初云居。”


  话落,陆初的脸色终于有细微的裂缝。


  慕云深再一次掐住了她的软肋,既知西西是苏暮留下来的,她又怎会再让慕云深带走它?


  陆初沉默地掀开被子穿鞋,慕云深看着她,眼底有些晦暗不清。


  038章 苦嘲,近乡情怯


  陆初喝了两口粥后便搁下了勺子。


  她没什么胃口,加上嗓子也疼得厉害。


  慕云深掀眸看了她一眼后,快速地将碗里的饭扒完,起身走进厨房。


  陆初听见他在厨房里跟周芸说话,她不知道他要干嘛,也没兴趣,干脆起身走到沙发旁打开了电视。


  西西看见她,原本想凑过来,但是犹豫了片刻后,又重新地趴回沙发角落。


  陆初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之前态度究竟是有多糟糕,才会让一只猫对她都产生了畏惧之心?


  陆初想摸摸西西,手刚抬起就又怯怯地放下。


  不由苦嘲:一只猫而已,她竟然会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可……这是苏暮养的猫啊!

  只要一想到苏暮不顾毛发过敏的身体养着西西,陆初的喉咙就像被什么捏住,久久喘不过气来。


  七年前的夏天,苏暮去美国的第二年,被陆初称为c的白色流浪猫产下一窝猫仔,其中一只灰白毛发的猫咪看起来格外可爱,陆初很喜欢,于是跟母亲提出养猫的想法,奈何陆星愿并不同意,因为那时陆初正上高中,母亲怕她玩物丧志。


  陆初在电话里跟苏暮抱怨了这件事后,苏暮思忖片刻,认真道:“阿初,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帮你养吧。”


  那时候,陆初只道苏暮在安慰她,挂了电话后,便没想太多。


  可她却没想到,那是她和苏暮的最后一次通话,从那次后苏暮不再打电话给他,她也联系不上苏暮,他在国内的旧居,更是一夜之间易了主人。


  更戏剧的是,不久后,s市突然传来陆初外公病入膏肓的消息,陆星愿带着她辗转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s市。


  c市到s市,是千里之隔。


  从此,陆初再无苏暮的消息。


  七年后,有人却告诉她苏暮早就死了,死在美国的一场车祸里,车祸现场触目惊心。


  陆初呼吸一窒,指甲陷进掌心,很疼。


  慕云深从厨房走出,就看到盯着西西发呆的陆初,后者脸色难看。


  他眸光沉了沉后,走过去拿起陆初的手,将一个杯子放进她掌心,说“喝点,嗓子会舒服些。”


  慕云深掌心温热,与陆初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递给她的是一杯胡萝卜苹果汁。


  陆初微怔,莫非慕云深刚才进厨房是去给她榨果汁了?


  果汁微酸,冰冰凉凉的,压着嗓子果然很舒服。


  陆初对慕云深说:“谢谢。”


  慕云深点了点头,捞起搁在桌上的车钥匙,淡声交待:“我先回去了,西西体重已经超标了,不要给它喂太多东西。”


  陆初:“好。”


  慕云深望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开口留他。但陆初只是低头啜着果汁,连视线都不曾有一瞬停留在他身上。


  那个铅笔书写的名字在脑中掠过,慕云深心间莫名有些烦躁,他扯了扯领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


  慕云深走后,陆初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周五。


  想起之前自己曾答应陪慕云深吃饭的事情,她垂眸看了眼杯里的果汁,忽然觉得原本可口的果汁变得有些不是滋味。


  039章 热搜,断章取义陆初看到自己又上新闻,是第二天。


  她从不知自己还有热搜体质,一个多月的时间竟连上了两次新闻。


  无声痛哭就是哑巴,慕云深抱着她就是深情相拥。


  断章取义!


  陆初把新闻当做笑话看完后,便放下了手机,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她这么淡定,s市一家茶餐厅里,林筝看了眼对面年轻漂亮的女人,说:“瑶瑶,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沈歆瑶闻言微诧:“阿筝,你……?”


  “慕总对我已经失去信任,现在除了公事外,陆小姐的事情都交由冯清处理。”


  冯清曾告诫林筝:“林筝,你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但若再拎不清时局,谁也救不了你。我们身为慕总的下属,便要以他的喜恶为主,就算沈家小姐是你朋友,也没有区别。”


  慕云深故意将她安排到陆初身边,无非两点原因。


  一,试探她的忠诚;二,他根本就不怕沈歆瑶知道陆初的事情。


  沈歆瑶有些愧疚地握住林筝的手,声音依旧是软软的:“阿筝,抱歉,我让你难做了。”


  林筝盯着她的手沉默片刻,才沉声道:“瑶瑶,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知道一切并不是好事?”


  “什么意思?”沈歆瑶一凛,注意到林筝凝重的神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林筝问:“五个月前,你是不是出过一次车祸?”


  沈歆瑶脸色倏地一白,目光闪躲:“是。当时我昏迷不醒人事,车祸后续事宜都是云深处理的,听说被我撞到的那个人受了重伤,云深给了一大笔钱才安抚下来。”


  “慕总骗了你,被你撞伤的那个人送进医院不到七天便不治身亡,她的女儿原本要起诉你,但被慕总用其他手段压下来了。”


  “你说什么?”沈歆瑶倏地抬起头,美丽的瞳眸紧缩,心底却有了个不可能的猜测。


  林筝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才继续道:“被你撞伤的女人名字叫做陆星愿,她的女儿名字叫陆初。瑶瑶,你是画家又是沈家大小姐,慕总为了保全你的名誉,才将这些事情一力担了下来,陆初是故人之女不错,只不过那个‘故’,指得是已故之人。”


  陆初?


  仿佛一团火花在沈歆瑶脑中炸开,“哐当”一声,她手里的汤勺掉进咖啡杯,浓黑的咖啡溅到她白色的裙子上,变成一点难堪的污渍。


  沈歆瑶匆匆告辞离去,林筝搅着已经凉透的咖啡,看向窗外。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她扯了扯唇角:“冯助理,她对我有恩。”


  冯清大概也知道林筝口中的恩是什么,林筝虽然能力出众,但两年前,她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又加之没有人脉,处处碰壁。来达铖应聘的时候,她本来也没有机会得到如今这个职位,只是适逢那日沈歆瑶来找慕云深,无意间举荐一句,这才有了今日的林筝。


  如今看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有待商榷。


  冯清叹了口气,把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林筝,我不知道你隐瞒了什么,但那天在咖啡厅跟陆小姐见面的人其实是你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慕总知道。”


  040章 错愕,迎面撞上


  林筝看到照片,瞳孔微缩,她问冯清:“你为什么要帮我?”


  冯清说:“你对陆初没有恶意。”


  林筝放下勺匙,不动声色地把照片收进包里,“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跟你多说什么。”


  没上勾?

  冯清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抿唇笑了笑,帮林筝不假,想从她口里套话也是真的,却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


  他移开视线,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窗外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叹道:“白天果然不能说人!”


  林筝闻言,诧异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马路对面陆初将只喝了一口水的瓶子递给拾荒老人的画面。


  这本是一件普通的事,但二人都注意到,陆初递瓶子给老人的时候,偷偷往后者的布袋里塞了一张钱。


  冯清顿了顿,神色怪异道:“陆小姐……很特别。”


  陆初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咖啡厅的冯林二人,把瓶子给拾荒老人后,她又重新站到了一旁,等人。


  今天是周末,她之所以会出门,是因为接到了苏瑾的电话。


  陆初和苏瑾的关系还是水火不容,只不过因为期末课题而不得不有了交集。自从导师通知二人要协力完成课题后,二人便交换了号码,苏瑾今日约她,就是因为课题的事情。


  约定的时间已过,苏瑾却还没来,陆初看着已经沉了半边的太阳,掏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端有些吵杂,苏瑾没好气地问:“干嘛?”


  陆初嘴角抽搐,约她出来反问她干嘛?


  她问:“你什么时候到?”


  苏瑾终于反应过来,她含含糊糊道:“哦,我马上到。”


  说完,就掐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传来的占线声,陆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十分钟后,苏瑾出现在陆初面前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苏瑾依旧是一副倨傲的面孔,但身上却有股很浓的酒气。


  陆初本就对味道敏感,她压下胃里的翻涌,拧眉问她:“你喝酒了?”


  似乎还喝得不少。


  苏瑾冷哼一声,“要你管!”陆初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你误会了,我只是对酒味很敏感,至于管你,那是苏家长辈的事情。”


  拐着弯说她没人管?


  苏瑾冷冷一笑后,掏出车钥匙丢给她:“我喝酒了,你开车。”


  陆初接住钥匙,顿悟,苏瑾叫她来并不是为了讨论课题,而是让自己给她当免费车夫。


  陆初完全可以直接走人,但只要想到苏瑾是苏暮的妹妹,她就没办法拒绝,反而庆幸自己当初把驾照给考了下来。


  苏瑾喝了不少酒,几乎一路都在睡,快到颐景公寓的时候,苏瑾突然睁开眼睛看向陆初:“那个男人对你好吗?”


  陆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男人是慕云深,她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回答,苏瑾突然厉声道:“停车!”


  苏瑾蹲在小区路边吐,陆初扫了四周一眼,对她说:“我去便利店买瓶水,你别乱跑。”


  苏瑾无力地摆了摆手。


  陆初跑进小区边的便利店买水,却没想到会和慕云深迎面撞上。


  041章 厌恶,印象深刻


  慕云深一身挺阔的黑色衬衫,手里捏着一包烟,鼻梁上挂着并不常戴的金边眼镜,车还停在旁边,显然是开车开到一半烟瘾又犯了。


  只是,这里是颐景小区门口。


  慕云深看懂了她的疑惑,将烟收进兜里,淡声解释:“单铭在附近的宠物医院上班,我来找他谈点事,顺路下来买包烟。”


  陆初记起了那个曾经被她误认为西西主人的男人,怪不得周芸在小区里找不到单铭的消息,原来他并不住在小区里,而是在附近的宠物医院上班。


  “那你随意。”陆初点头,惦记着苏瑾还在路边等,绕过慕云深就想去便利店买水。


  手臂却倏地被人抓住,慕云深闻见陆初身上的酒气,瞳孔微缩:“你喝酒了?”


  陆初不适却挣不开他的手,不由蹙紧了眉心:“没有,我送酒醉的同学回来。”


  “同学?”慕云深语气狐疑,陆初并不跟同学接触的事情,他早已从林筝口中得知。


  陆初不想跟他解释苏瑾的事情,淡声道:“对,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就放开我吧,我同学还在等我。”


  慕云深仔细探寻了一番,见酒气确实不是来自陆初身上,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陆初没再管他,从便利店买了水,直接给苏瑾送去。


  苏瑾大吐后,意识清醒了很多。


  陆初将她从地上搀起,说:“你住哪一栋,我送你回去?”


  苏瑾推开了她的手,脚步晃了两下才站稳,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陆初脸上打量了片刻,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陆初淡淡回答:“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苏瑾秀眉蹙紧:“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是不是去过c市?”


  何止去过,从出生到十七岁,陆初整整在c市生活了十七年,以至于刚回s市,还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


  陆初敛了敛眸,掩住眼底异色,回答苏瑾的时候却只是说:“我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


  苏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后,才讥嘲笑笑:“也对,你这么讨厌的人,我如果见过你,一定印象深刻。”


  她说完,抢过陆初手里的钥匙跌跌撞撞地往小区里走去。


  陆初望着苏瑾远去的背影,手指微微蜷起,苏瑾确实不曾见过她,可她却在苏暮给她的全家福上见过苏瑾。


  只是苏瑾永远不知道,因为在全家福里,并没有苏暮。


  苏瑾知道苏暮的存在,是在他出事之后。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陆初还是跟上了苏瑾的脚步,苏瑾喝了酒,她怕她摔了。


  不远处的车内,慕云深将这一幕尽收眼中,他沉默了片刻才对电话那端的冯清道:“你说刚才陆小姐开车直接把你甩掉了?”


  冯清凛声:“对,陆小姐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似乎有人教过她。”


  话落,慕云深的眉心顿时拧紧,“我知道了。”


  “对了,慕总,沈小姐已经知道陆小姐的身份,需不需要我多派几个人盯着沈家?”


  慕云深将凝结的烟灰弹掉,眸色很冷:“不用。”


  042章 再遇,不速之客


  单铭看到慕云深出现在宠物医院的时候,有些诧异:“云深,你怎么来了?”


  慕云深拨弄窗边的绿植,淡淡道:“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闲?”这句话从慕云深这样的工作狂口中说出,倒是难得。


  “嗯,西西重量超标,你给制定个减肥计划吧。”慕云深手指碾了碾绿植的叶子,瞥了眼单铭桌上一堆文件资料,挑眉问:“这么晚了,还不准备下班?”


  “差不多了。”单铭将手里的资料收起,脱下白大褂起身:“西西的减肥计划,我晚点整理一下再发给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我猜你也很久没吃c市的家常菜了,我知道一家新开的中餐馆,味道很不错。”


  慕云深颔首,“成。”


  等单铭将剩余的事情收尾,二人一起走出宠物医院。


  上车前,慕云深突然问单铭:“我记得你来s市前,单家给你定了门婚事?”单铭闻言拉车门的动作一顿,眉头微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慕云深若有所思地往不远处的颐景小区里看了眼,眸子眯了眯:“突然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是有这回事,不过是老爷子做的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单铭对单家私自做主给他定的婚事毫无兴致,注意到慕云深的视线,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我说给西西制定减肥计划,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你怎会亲自来找我?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是酒?”慕云深收回视线,凉凉地睇了他一眼,率先上了车。


  单铭跟着上车,继续追问慕云深:“云深,那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报道上写的哑巴又是怎么回事?”


  慕云深启动车子,漫不经心地答:“就你看到的那回事。”


  单铭心里翻了个白眼,有说跟没说有区别吗?

  ……


  苏瑾的房子就在陆初的隔壁栋,陆初看着她进门后,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周芸看见陆初进门的样子,吓了一跳:“阿初,你不是说去找同学,怎么弄成这样?”


  陆初低头看了眼白色上衣上那一大片斑驳的污渍,也微微蹙眉,苏瑾乘电梯的时候,又吐了一次,陆初去扶的时候,冷不伶仃被她吐了一身。


  “没事,被人吐到的。”陆初一边换鞋一边解释,注意到鞋柜里不知何时多出的男士拖鞋,视线怔了怔。


  周芸拿过她手里的包,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来吃饭,这一身黏糊糊的多难受。”


  陆初闻言,视线这才从鞋柜上移开。浑身酒味,确实不舒服。


  收到苏瑾发来的短信时,陆初正准备睡觉。


  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语气也硬邦邦的,那两个字是:“多谢。”


  陆初笑了笑,放下手机,没有回复,一觉睡到了天明。


  次日在学校见到苏瑾,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对陆初依旧不冷不热,对此陆初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只是,陆初却在s大里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043章 手段,故技重施

  在s大校道上拦住陆初的人叫做梁生,也就是当初她从苏瑾那里抢来的“男朋友”。


  梁生曾经被封s大的金融才子,是不少女孩心中的校园王子。


  陆初心知来者不善,问:“梁学长,你有事吗?”


  “许久不见,来看看女朋友也要被如此质问吗?”梁生微笑,加之他本有几分帅气,竟有几分翩翩公子之感。


  除却,眼睛里那股藏不住的痞气。


  “梁学长,你我不过吃了顿饭逛了次街,何来男女朋友之说?”


  当初梁生刻意接近陆初,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受,第一次上街就反设计被苏瑾抓包,二人之间,白得跟水一样。


  梁生闻言,眼底露出几分疼惜的神色,亲昵地握住了陆初的手腕:“阿初,我知道你因为我的关系在苏瑾那里受了很多委屈。但你可知你休学的这几个月,我找你找得多苦?”


  梁生的触碰让陆初莫名恶心,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挣脱出来,淡嘲道:“哦?我怎么听说,我休学后没多久,艺术系有个小学妹怀孕了,听说怀的是梁学长的骨肉?”


  梁生闻言,笑容顿时僵住,他目光留恋地在陆初滑腻的肌肤上盯了盯后,不以为然地笑道:“在阿初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陆初收回视线,绕过他打算离去。


  当初女生怀孕的事情闹出来后,梁生拒不认账,那名女学生不堪流言自杀,最后虽然没死,却也无法在学校继续待下去。而梁生仗着家里的权势,安然抽身,听说还在家族公司混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前途似锦。


  跟这样的人多待一秒,陆初都觉得难受。


  “陆初,这难道又是你欲拒还迎的手段?当初你分明知道我是苏瑾男朋友,对我的示好却不拒绝,今日是又想故技重施?”


  身后,梁生的声音传来,陆初置若罔闻,这世上总有些人自我感觉良好。


  陆初不想纠缠,梁生却不肯放过她,高声道:“装什么清高?几个月前,你不还眼巴巴地想贴上我,这才几个月,你就对我时若不见,该不会是傍上什么大款了吧?”


  陆初脚步一僵,四周已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梁生见状冷嗤一声:“听说你当初休学是因为你妈妈出了车祸,依我看休学是假,陪……”


  “哐当”一声脆响止打断了梁生的话,陆初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调色板砸在梁生脚边,未干的颜料溅了他一脚,看起来格外狼狈。


  梁生气得脸都绿了,“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丢的!”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陆初攥紧了手指,缓缓扭头看向梁生,一字一顿地问:“梁学长,你是听谁说我母亲出车祸的事情?”


  慕云深为了掩藏真相,她母亲出车祸的事情没有几人知道。在s大,只有陆初的导师知道这件事,与她毫无联系的梁生是从何得知,又恰好知道她回校了?

  陆初可不认为是梁生真的对她动了心,而去查她的底细。因为就算他想查,也查不出来。


  044章 时机,恰到好处


  陆初的眸光很淡,梁生心底一虚,莫名被她瞅得后脑勺发凉。当初他接近陆初,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却不曾想一勾就上,若不是被苏瑾碰上,陆初恐怕早是他的掌中物。他一直以为她和其他爱慕虚荣的女生一样,只不过会故作清高而已。


  想至此,梁生莫名有了底气:“我听谁说的重要吗?恼怒成羞了?”


  陆初勾唇笑了笑,笑意无温:“梁学长,以不实之时毁人声誉是为毁谤,如果你没有证据证明你刚才所说一切为真,我可以告你诽谤。”


  梁生见状不以为然一笑:“哼,就凭你。”


  “那凭我背后之人呢?”陆初声音淡淡的,茶色的眸底很凉。梁生的脸色变了变。


  果然是忌惮的,陆初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她不再理会梁生,捡起地上的调色板,看了眼身后的艺术大楼那扇洞开的窗口,走了过去。


  陆初很轻易便找到那间画室,但是画室内空无一人,她看了一会画室里那幅上了一半颜色的画,将调色板搁在窗台上后,安静离去。


  陆初刚走出大楼,一辆车就嚣张地停在她身前,苏瑾降下车窗,说:“上车,我刚好要回去,顺路。”


  陆初站着没动,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不置片语。


  苏瑾拧眉,语气已有几分不耐烦,“你到底上不上车?”


  陆初上了车,她从包里拿出一片湿巾拆了,拿着湿巾在梁生握过的地方使劲地搓,没一会儿,皮肤就搓红了。


  苏瑾瞥见,冷哼了一声:“连个破男人都搞不定,当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抢别人男朋友?”


  “有些事情,不是因为勇气。”苏瑾心气高,当初陆初的方法不算高明,但却很有效。


  苏瑾说:“陆初,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


  陆初头也不抬地答:“我也搞不懂你,明明有那么多朋友,昨天却独独叫了我去接你?”


  苏瑾闻言脸色有些不自在,她双手捏紧了方向盘,转移话题,“想吃什么?中午我请你吃饭,就当做昨天吐你一身的赔礼。”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陆初说的是实话,但是听在苏瑾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小区门口,陆初下车后,苏瑾油门一轰,扬了她一鼻子的烟尘。


  陆初揉了揉鼻子,心想苏瑾和苏暮虽为兄妹,但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陆初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来来回回把手搓了好几遍,这才走出去给西西喂食,换猫砂。


  她记得慕云深说过,西西体重超标,要注意饮食,但她并不知如何控制。


  陆初少时经常给流浪猫投食,但并没有真正意义地养过宠物,对西西的喂养其实一窍不通。


  而她刚才一进门,就看到桌上周芸留的字条,说是回初云居拿点东西。


  陆初想起慕云深提到单铭就在附近的宠物医院上班,刚想着要不要带着西西去请宠物医生制定个计划,手机就提示有信息进来。


  慕云深传来一份西西的控食计划,其间的内容详尽到就算不会养猫的人,也会变成高手。


  无疑,这份计划对陆初来说,是雪中送炭。


  但是时机却恰到好处到令人生疑。


  045章 多话,倒也难得

  陆初握着手机,忍不住怀疑慕云深是不是时刻找着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想至此,她查看了下公寓四周,发现并不像初云居那般安有监视器后,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陆初想了想,还是给慕云深回复了一条致谢的短信。


  她不知,此时达铖总裁办公室慕云深的办公桌上搁着一台平板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s大,人物是陆初和梁生。慕云深视线盯着梁生握着陆初的那只手上,开口声音仍旧很淡:“他是谁?”


  冯清答:“他叫梁生,在陆女士出事前,曾是陆小姐男朋友。梁生是圈里有名的纨绔,非常花心,据说两人并没有交往几天。”


  慕云深听到“男朋友”三字眼底沉了沉,但很快就恢复如初,他视线从照片上移开,道:“她眼神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说完,竟是不再理会的意思。


  冯清见状微微讶异,但他知道,梁生没有再接触陆初的必要了。


  想到自己意外得知的消息,冯清斟酌了片刻,才道:“慕总,据说梁生是陆小姐抢来的‘男朋友’。在陆小姐与梁生在一起之前,梁生与陆小姐的同学在交往,二人约会的时候,被那名女同学撞破,后者当场与梁生分手。但我发现这件事其实是陆小姐自己故意设计的,而她对那名女同学的事似乎格外关注。巧得是,那名女学生也来自c市,名为苏瑾,是苏家人。”


  慕云深闻言,签名的动作一顿,与此同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进来了一条短信。


  “她没有威胁。”慕云深签好名,将文件递给冯清,说道:“查下下周回c市的机票。”


  冯清点了点头,每年的六月初,慕云深都要回一趟c市,下周正好六月了。


  他接过文件,恰到好处地随口一提:“对了慕总,周芸早上回初云居处理事情,现在颐景公寓里,应该就陆小姐一个人。”


  慕云深掀眸睇了他一眼,冯清识趣地抱着文件离去。


  慕云深拿起手机查看着来自陆初的新进短信。


  陆初说:有劳了,多谢。


  五个字,倒是难得。


  慕云深想了想,回拨了个电话回去。


  看到控食计划里写着中午不需要喂食,陆初就果断就收起了西西的猫粮盆,慕云深来电的时候,西西正缠在她腿边委屈地喵喵叫。


  “吃过饭了?”电话里,慕云深声线温温。


  陆初犹豫了片刻,才道:“周芸回初云居拿东西了,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做。”


  “你会做?”


  “嗯。”陆初从小与母亲生活,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慕云深沉默了片刻,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多做一份。”“什么?”


  “我也没吃。”


  陆初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是想起自己上次慕云深离开前递到她手里的那杯苹果胡萝卜汁,收回了拒绝的话语:“你多久能到?”


  “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煮碗面差不多,陆初应说:“好。”


  046章 叨扰,太不知趣


  半个小时后,慕云深准时出现在颐景公寓。


  陆初将煮好的面起锅,盛在碗里要端出去时,慕云深走进厨房阻止了她的动作,在陆初困惑的目光下解释:“烫,我来。”


  “那我去拿筷子。”陆初伸手去拿筷子,袖子后缩,露出了那片被她搓红的痕迹。


  慕云深瞥见,眸光深了深后,将两碗面端出厨房。


  陆初拿了筷子,想了想,又从厨房里拿了瓶辣椒面后,才跟着他走出去。


  s市的饮食偏淡,陆初虽然在c市生活了十七年,但饮食习惯还是随了母亲,口味清淡。但慕云深不同,相较陆初,他的口味会稍微重些。


  慕云深看见她拿了辣椒面,眉心微蹙:“你想吃辣?”


  陆初摇头,把辣椒面递给他,“给你的,怕你吃不惯。”


  慕云深诧异了下,伸手接过辣椒面放到了一旁,声音里有隐隐笑意,“吃得惯。”


  吃面的过程很沉默,陆初没问好不好吃之类的问题,她的厨艺如何,自己心底清楚,纵然比不上五星大厨,但也不至于下不了口。


  这一点,从慕云深碗里逐渐减少的食物上便可以看出来。


  然而,陆初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慕云深也挑食。


  他不吃葱花,但并没有刻意把葱花挑出来,只是面吃完后,在碗底留了一层葱花。那数量,竟是一丁点都没误吃进去。


  陆初收回视线,继续汲着自己碗里的面条,她吃饭慢,慕云深等她吃完,主动收了碗要去洗。


  陆初拦住他,说:“还是我来吧。”


  慕云深拿碗的动作巍然不动,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眉目含笑:“原本麻烦你做饭已是叨扰,如果一样活都不干,岂不是太不知趣些?”


  他这样一说说,陆初竟不知如何阻拦。但看着慕云深走向厨房的笔挺背影,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慕云深洗碗前,伸手解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袖子捋到了臂弯,表面侧脸在光下留有虚影,俊美得直逼人眼睛。


  陆初突然想起不知在那本花边杂志上看到对慕云深的形容:谦谦有礼,帅气多金。


  在样貌方面,慕云深无疑是出众的。言谈举止间,他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温润无害。


  可年纪轻轻就能在商界翻云覆雨的男人,又岂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有时候,表面上越简单的人,内心就越深不可测。


  就好像此时,慕云深不过在厨房里洗两个碗,周身却散发出一种运筹帷幄之感。


  “慕云深。”陆初唤了声后,走进厨房。


  慕云深听见动静,偏头不解地看向她,“怎么?”


  陆初解下身上的围裙,对折后绑在了他的腰间,淡淡道:“溅到不好,我这里没有给你换洗的衣服。”


  慕云深有洁癖伴着轻微的强迫症,陆初无法想象厨房污渍溅到他身上的样子。


  慕云深闻言,低头看了眼系在腰上的围裙,微笑地朝她颔了颔首:多谢。”


  “不客气。”陆初神色如常走出厨房,方才无意碰到慕云深腰间的手指却不自主地蜷了蜷。


  047章 如此,如你所愿


  西西蜷在餐桌椅子下。


  陆初走过去抱起它,把手指掩在了它胖乎乎的身子下,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西西却不顺着她的意,四肢瞪了蹬,便从她怀里跳下,慢悠悠地往自己老窝踱去,留给陆初一个傲娇的背影。


  慕云深偏头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中午没给西西喂食?”


  “嗯。”陆初答话间,不动声色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慕云深了然,他扭过头将冲洗干净的碗筷捞起,淡淡道:“没给它喂食的时候都会这样,它现在需要减肥,别心软。”


  陆初想到了什么,拧眉:“它不理我是因为我没给它吃的?”


  “约摸是吧。”


  “那它之前亲近我……”


  见陆初已有猜测,慕云深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开口:“近一年我试着控制西西的饮食,它缠着你或许是因为有东西吃吧。”


  陆初:“……”


  先前她被西西缠得烦,周芸确实都是拿食物骗走西西的,也有那么几次,陆初见它实在可怜,让周芸给特地给它开了小灶。


  现在想来,陆初不由嘴角抽搐,慕云深这养的这哪是猫,分明就是养了只吃货!


  二人说话间,慕云深已经将碗洗好。他冲干净手走厨房,扯了几张纸巾一边擦拭手一边道:“对了,我下周要回c市一趟。”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后,扭头盯向陆初的眼睛淡声问:“一起去?”


  慕云深的话语听起来随意,却饱含试探。


  七年前的六月三号,是苏暮最后一次给陆初打电话的时间。


  而下周,刚好进入了六月。


  公寓里的空气骤然凝滞,陆初背在身后的手指陷进掌心,嘴唇被她咬得微微发白,许久,她移开视线摇了摇头:“不。”


  陆初是怯弱的,在没有看到那块冰凉的墓碑前,她可以一直欺骗自己苏暮还活着。


  不对,苏暮一直都活着,活在了她的心里。


  慕云深见状眸色深了深,解下围裙递给她,不再提这个话题:“今天辛苦了。”


  “慕云深,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陆初攥着围裙边,开口的语气很淡,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慕云深整理袖口的动作微微一顿,耳边陆初的声音继续传来,“颐景公寓在s大边上,有不少s大的学生往来,你身份特殊,万一被人认出来,容易惹人非议。”


  慕云深眼底的温度被一丝凛意替代,声线微冷:“你在乎?”


  有人比她更在乎。


  否则,梁生也不会在校道上拦她。


  陆初没有提起这件事,她扭过头躲开他逼人的视线,“我是个学生,只想安安静静地修完课程毕业,而不是招惹是非。”


  话落,身后沉默了很久,才传来慕云深薄沉的声音:“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慕云深走后,陆初摊开被她揉得满是褶皱的围裙拿到厨房去挂,出来前下意识地瞥了锅一眼,果然还是维持着原样。


  洗碗却不懂得要刷锅,慕云深一看就是不常做家务的人。


  为未婚妻纡尊降贵至此,当真委屈!

  048章 解释,浪费口舌


  梁生来学校找过陆初的事情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在口口相传中演变成一场错综复杂的狗血四角恋,而作为四角恋中最核心的陆初一下子就成为系里的名人。


  接连几天时间,只要陆初出现在学校里,就不可避免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其中传得最离谱的便是,有人说在陆初休学的四个月,看到她和一个中年男人出入过市医院的妇产科。


  那人言辞凿凿却点到即止,但是其中意味,令人想入非非。


  陆初倒是恍惚中忆起了一件事。


  休学的第三个月,她的确去过一次妇产科,只不过去的妇科并非产科。慕云深将她从海里捞起后的那几个月,她的身体状态奇差,生理期颠三倒四,有天在初云居突然昏厥不醒,周芸吓坏了,连忙让人紧急将她送到医院。


  而至于她们口中的那个中年男人,约莫就是后来得知消息赶到医院的慕云深吧。


  陆初扯了扯唇角,加快了脚步,将耳边的声音甩掉,走到了属于教师办公室的楼层。


  课前,导师曾给她发消息,让她有空过来一趟。


  陆初没想到导师竟也听闻了那些流言。


  导师问她:“陆初,最近传的事情是真是假?”


  导师问话的时候,眼底没有苛责,有的只是陈述,但陆初却因此感到难堪,她咬了咬唇,看向导师坚定地答:“谣言止于智者。”


  闻言,导师点了点头,眼底却带着淡淡的惋惜。


  从导师办公室走出来,陆初的手脚有些发凉,她知道这些流言蜚语终究还是影响到她的学习和生活。


  苏瑾在楼梯口等她,因为课题的事情,二人约好课后一起去图书馆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苏瑾抱手倚在墙壁上,因为也是谣言当事人的关系,她的情绪并不佳:“为什么不解释?”


  陆初停住脚步,看向她:“世人往往相信眼见为实,解释只是浪费口舌。”


  苏瑾皱紧了眉头:“陆初,你这人真是越看越惹人讨厌。”


  当初,苏瑾在街上看见陆初和梁生在一起后,二话不说地就与梁生分了手,显然,她也在陆初这句“眼见为实”的范围内。


  陆初不爱说话,但说出口的话往往一针见血。知道她哪里最疼,就专挑哪里戳。


  苏瑾从小骄傲,与梁生交往的那几天,是她的有眼无珠。


  陆初说:“伤口要挑开才能结痂痊愈,越裹着只会化脓生疮。目不识人不要紧,要紧是能迷途知返。”


  苏瑾闻言怔了怔后,才偏头看向陆初,后者脸色平静,那双茶色眸子定定如许,看起来格外漂亮。


  苏瑾脑中不由闪过一张脸庞,自言自语道:“怎么那么像他?”


  陆初没有听清她的话,“什么?”


  “没什么。”苏瑾拍了拍身上的粉末,率先迈下了楼梯,“快走吧,今天我们得把课题弄好,过两天我要离校一趟,没时间做课题。”


  苏瑾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陆初迈出的脚步久久没有落下。


  049章 等我,我跟你回


  苏瑾和陆初一起完成课题后便离了校,以家中有事为由告假一周。


  至于慕云深,自那日离开颐景公寓后,除却偶尔来一条询问西西情况的短信后,便再也没有其他消息。


  西西这两天也变得不太安生,脾气无端暴躁,陆初给它换猫砂的时候险些被它抓伤。s市从五月走进六月,天气不再晴好,云层乌压压的,偶有零星小雨,是梅雨天气的初兆。


  六月三日这天,天气阴沉压抑,陆初从颐景公寓走出,打在脸上的风潮湿黏糊,她抹了把脸颊,纵使时过七年,她还是不能完全习惯s市的梅雨天气。


  阴雨天气,最适合睡觉。但陆初不得不出门,因为她有两节公共课要上。她今天选择了步行,这样的天气,公交车里只会潮湿得更加难受。


  十五分钟的路程,陆初绕过施工的浅坑,躲过早餐贩收摊的车子,在人群接踵中走入s大的时候,突然就怔住了。


  陆初有些茫然,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上课铃声响起,还是没想起自己的教室到底是哪间。


  良久,她回过神,拿出手机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


  “阿初。”慕云深的声音依旧沉着,无论何时都巍然不变。


  只是,此刻陆初的耳边却多了航班起飞的播报声。


  陆初眼睑垂下,盖住了那对茶色眸子,她低低说:“慕云深,等我,我跟你回c市。”


  慕云深没有诧异,也没有询问,只是淡声道:“你来机场。”


  陆初挂掉电话,提起腿想要往回头,方一动就觉得腿脚发麻,若非路过的人及时扶了一把,险些摔倒在地。


  “谢谢。”陆初对那个看起来并不像s大学生的年轻女人道了谢后,匆匆走出了s大,拦了部出租车直奔机场。


  陆初到达机场的时候,慕云深乘坐的航班已经起飞,林筝将登机牌和身份证递给她:“慕总搭乘半个小时前的飞机先去京都处理事务,下午会从京都直接赶回c市,他让你先去c市。”


  “c市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下飞机后,会有司机接你到住处暂做休息。另外,学校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打电话到系里给你请好假了。”


  “哦,对了。”林筝不见停歇地说完后,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说:“c市比s市温度低,这是我来时慕总吩咐我买的外套,时间太短,来不及仔细挑选,款式可能不是太好看,但码数应该没错,你下飞机的时候披着吧。”


  陆初从林筝手中接过机票身份证和外套,朝她颔了颔首:“有劳了,林秘书。”


  “分内之事。”林筝眸光闪了闪,望着陆初轻声道:“路上小心。”


  陆初闻言,唇角不由一弯,淡笑地问:“这也算分内的叮嘱吗?”


  林筝愣了愣后,随即冷哼一声:“分外的。”


  “谢谢。”陆初顿了顿,看向林筝认真开口:“林秘书,你觉得两年前我给你了一根救命稻草,可你何尝不是让我豁然开朗?”


  陆初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进了安检。


  050章 帮忙,只是意外


  林筝站在机场大厅,看着陆初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后,眼底有些怔然。


  两年前,她为了摆脱家庭束缚,大学毕业后,孤身一人来到s市求职,却不曾屡屡受挫,求职多次名额被挤,她身上不剩分文,已近绝路。


  结完房租,林筝拖着行李,拿着身上仅剩的几块钱在出租房楼下的早餐店吃早餐,嚎啕大哭一场,打算跟家里妥协的时候,发现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银行卡和字条。


  字条上用铅笔写着:密码六个零。你方便时,再把钱存回来。


  卡里是两千块钱。


  林筝不知卡是谁留下来,但她还是用了这笔钱,因为她不想跟家里妥协。


  后来,她入职达铖科技,拿到工资想把那两千块钱重新存回账户的时候,却发现卡已被注销。


  两年来,林筝只记得卡主是个姓陆的女士,直到不久前她无意间看到陆初课本上的字,找出当年的纸条比对,这才发现那人竟然是陆初。


  在咖啡厅,林筝把两年前就该归还的卡和钱还给陆初。二人相视一笑后,陆初没说当初为何要帮她,林筝也没告诉陆初那两千块钱之于她的意义。


  ……


  飞机掠过万里高空,千里距离不过两三个小时。


  c市多云无雨,温度较之s市低了七度,陆初在下飞机前,翻开了林筝在给她的外套。


  款式虽简单,但是胜在大气,标签也已细心地剪过,陆初笑了笑,心想,果然林筝还是适合做秘书,而非她的陪读。


  林筝不知,陆初帮她其实只是意外。那天右手再次被宣布康复无望,陆初从医院走出没多远,便看见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孩趴在简陋餐桌上嚎啕大哭。


  陆初当年与母亲在c市,有段很窘迫的日子,她看了眼女孩身边混乱的行李,大概明白后者遭遇了什么事。


  她看着女孩哭了很久后,把一张卡放在女孩手边,卡里是她从医院刚退出来的两千块钱。


  陆初当时想,她的手既然恢复无望,那么这笔钱她留着也没用,眼前的女孩似乎比她更需要。


  抱着这种心态,陆初把卡给了女孩,她很快便忘了这件事,直到几天后陆星愿发现她丢了卡,才帮她办了挂失销卡。


  却不曾想,那个女孩会是林筝。


  陆初抚了抚外套,走出机场,那位名叫陈遥的司机,早已等候多时。


  陈遥问:“陆小姐,您有行李吗?”


  “没有。”


  “那您是直接回住处还是在附近吃点东西再回去。”


  陆初吃了点飞机餐,此时并不太饿,于是道:“直接回吧。”


  陈遥不再多说什么,把陆初载到慕云深在c市的私人住所,说住所其实是谦逊的说法,因为陆初面前完全是一座小型园林。


  园林和初云居有些相似,但是在气势上更为磅礴大气。


  只是大虽大,却没有人气。


  陈遥看见陆初眼底的疑惑,解释:“园子定期有人来打扫,但是慕先生一年只回来住几天,所以冷清了些。”陆初点了点头,她没有行李,陈瑶把她引进主楼里后,便出声告辞:“陆小姐,慕先生晚上八点钟的飞机抵达c市,二楼右手边第一间房间是您的房间。您可以先稍作休息,晚餐厨房会准备好,您到时候记得下来用餐。”


  陆初谢过,陈遥让她休息,但并没有说她可以随意走动,所以她直接上了楼。睡了一觉,又吃了晚餐后,便听到有车辙声响起。


  是慕云深回来了。


  051章 七年,物是人非


  慕云深长腿迈了进来,一身商务精英的装扮,领带系得笔直,他正在讲电话,视线在大厅里掠过,最后精准地落在站在窗边的陆初脸上。


  “稍等。”慕云深朝陆初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开始专心应付电话那头的人。


  “嗯,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带回去……不,您不用来。”


  时间大约过了一分钟,慕云深结束通话,他把手机放下,走到陆初面前,低头温声问:“飞机晚点,等久了?”


  陆初避开他灼灼的视线,手指又不由自主地往手心里蜷了蜷:“不久。”


  慕云深注意到这个动作,不由分说地拢住她的手,触及她冰凉的指尖,眉心微蹙:“怎么这样凉?”


  他见陆初虽然穿了外套,但仍旧单薄的身子,有些不悦:“衣柜里给你准备的衣服,没看见?”


  陆初不适地将手指缩回,她确实没看到慕云深口中的衣服,陈遥对她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疏离,她以客人的身份借居此处,能不动的东西尽量不动,所以一下午的时间,她也不过在床上浑浑噩噩睡了一觉而已。


  “我不冷。”陆初答,林筝上飞机前给她的外套足能御寒,只不过想到时过七年,旧地重游却物是人非,手脚便再也暖不起来。


  慕云深垂眸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眼中暗色涌过,他将手背到了身后,沉声道:“陈遥。”


  陈遥提着慕云深的行李,刚要给他放到房间,听到慕云深夹着凉意的声音,不由凛了脊背:“先生有何吩咐?”


  慕云深视线从陆初身上移开,看向陈遥:“陆小姐吃不惯c市的口味,你去找个会做闽粤菜系的厨师,专门负责陆小姐这几天的饮食。”


  陈遥听到“专门”二字,微微讶异,再次出声询问陆初的时候,态度尤然恭敬但较先前已大不相同,“陆小姐,不知您是喜甜多些还是喜鲜多些?”


  粤菜系甜多些,闽菜系鲜多些,但是二者或有混杂,陈遥不问她喜哪个菜系只问她喜甜鲜的程度,真是再恰当不过。


  陆初心想,慕云深身边就连一个司机都如此滴水不露。她道:“不必麻烦,我在c市生活过一段时间,这边的菜式我也吃得惯。”


  陈遥不敢妄下主意,征询地看向慕云深,慕云深点了点头:“那就按陆小姐的意思,每餐让厨房多炖盅汤就成。”


  看着陈遥拎着行李上楼后,陆初看向慕云深,拧眉道:“明日我就回。”


  闻言,慕云深眼底有不悦一闪即逝,他脱下西装外套盖在陆初肩头,拉紧,“明日不行。”


  “为何?”西装上还裹挟慕云深的体温,就好像慕云深的怀抱包裹着她一样,让陆初浑身不自在。


  “明日有苏家人在。”


  慕云深的话成功让陆初忘记了挣扎,她低低道:“那后日,后日我再去看看他。”


  “嗯。”慕云深手腕一翻,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陆初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还没逛过园子吧?我带你去走走,晚上景致虽不及白天,但也还过得去。”


  052章 话多,实不像他


  慕云深心情很好,这个想法在陆初闪过后,她竟忘记要挣开他的手,等反应过来,慕云深已经牵着她走到屋外,并在她开口之前恰到好处地放开了她。


  陆初一句话就这么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慕云深见她神色怪异,忍着笑挑了挑眉:“怎么了?”


  陆初手指往外套上搓了搓,本想搓掉指尖残余的慕云深的温度,可又陡然想起身上披的也是他的衣服。


  她只能默默地将两只手攥在一起,目光游移地问慕云深:“你不吃饭吗?”


  大晚上回来不吃饭不休息却带她逛园子,这是什么毛病?

  慕云深“噗嗤”笑出声。


  陆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慕云深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吃饭不急,带你先逛逛。”


  说罢,他往前走出半步,拥慧先驱的态度,让陆初几乎没有拒绝的话语。


  罢了,慕云深要饭前开胃,她就当饭后散步吧。


  二人一前一后行走,距离始终错开半步,园子里有不少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每到地势起伏处,慕云深便会在原地等上一等,提醒陆初注意脚下。


  慕云深是个合格的主人,陆初行过之处,都得他细细讲解,假山草木鱼池一一不漏。他的声音本就薄沉好听,话语又生动有趣,乃至最后陆初景致没看得多少,叨念的话语倒是听了不少。


  她忍不住想,慕云深今夜话多得实不像他,莫非是回到c市,受到乡情乡音所染?

  陆初没发现夜光下,慕云深说话间视线偶尔扫过她脸庞时,湛黑的眼底熠熠生辉。


  如此走走停停二十余分钟,慕云深在一座亮着灯的玻璃房前停住了脚步,给陆初介绍的时候语气显得格外温和:“这间是暖房。里面养了些花草,我让人安置了茶桌、秋千,闲时便可以在里面喝茶看书,写作绘画,十分惬意。”


  陆初看向慕云深所指的暖房,多面体的结构,还有一条数米长的玻璃廊道,半弧形穹顶,玻璃幕墙两侧间隔有序地垂挂着几盆植物,若是将植物放下,挂上画,便是一条小型的画廊。


  想至此,陆初右手腕里像是被虫蚁啃过,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手怎么了?”慕云深见陆初握着自己的手腕,脸色难看,低头想查看她的手怎么回事。


  陆初往后退了退,避开慕云深的触碰,她望着暖房的方向,言语淡嘲:“慕先生,你对你的未婚妻真好。”


  沈歆瑶喜欢画画,慕云深便在住所里给她造了温室画廊,这番心思,难能可贵。


  慕云深闻言,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他倏地抬头看向陆初,却只触及后者毫无波动的侧脸,眼底无数情绪涌上,最后又重归沉寂。手调转个方向,慕云深替陆初理了理披在身上的西装,淡声道:“回去吧,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处理。”


  二人沿原路返回主楼,慕云深没吃饭,直接回了书房处理事务,陆初也没有闲逛的兴致,喝了杯厨房送来的牛奶,回到自己房间便睡了。


  她又梦到了苏暮,梦里苏暮微凉的唇瓣覆上她的唇,温存间,陆初听见苏暮贴在她耳边温声呢喃:“阿初,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053章 慢点,不必着急


  一瞬间,苏暮的脸突然切换慕云深的脸,后者看着陆初,眼底笑意迷蒙不清。


  陆初嚯地睁开眼睛,洁白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清晨的光线从窗口涌入,视野一片清晰。


  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慕云深。


  房间的门锁还如她睡前一样是锁着的,陆初松了口气,她站在镜子前,想起那个梦,唇上似乎还有残余的温度。


  鞠了抔水泼到脸上,陆初洗了把脸,拾辍好自己便下了楼。


  但她这楼下得时机不对,因为大厅里此时除了慕云深外,他对面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在陆初下楼的时候,女人正好抬头,好巧不巧地看见了她。


  陆初原本想要调转脚步上楼的动作堪堪止住,与那个面容与慕云深有些相像的女人视线对上数秒后,脖子略微僵硬地点了点头。


  慕云深本是背对陆初而坐,察觉到异常跟着扭头,看见陆初站在楼梯口,他眼底略微诧异后被不悦替代。


  “妈,你等我下。”慕云深对面前的慕母说罢,起身快步走到陆初面前,低低斥责:“怎么衣服不穿好就下来了?”


  今天天气c市暖和,加之又在室内,陆初像在s市一样,只套了件棉质长裙,穿着其实十分适宜。


  注意到中年女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陆初明白这是慕云深在给自己找借口离开,于是道:“那我上楼换身衣服。”


  慕云深淡淡“嗯”了声,“慢点,不必着急。”


  看着陆初上楼后,慕云深才重新回到沙发前落座,慕母睇了眼儿子,端起杯子姿态优雅地抿了口茶:“怎么不介绍下?”


  她对陆初好奇,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时机不宜。”慕云深也喝了口茶。


  慕母不置可否,将茶杯放下,想了想道:“瘦了些。”


  “是太瘦了。”慕云深并不否认母亲的话语,言谈间眉目淡淡,却有一股暖意。


  慕母见儿子如此,已经明白了几分:“今日便罢,等过两天有时间,带来让我仔细瞧瞧。”


  “不妥。”慕云深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慕母诧异:“为何不妥?”


  慕云深理了理袖口,才淡声道:“明日要回s市,下次再让您见。”


  听到他要回s市,慕母拧紧了眉心:“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当年也不是你的错,阿深,你……”


  “妈,时间差不多了,您该出发了。”慕云深出声打断她的话,起身将母亲的外套和包包率先拿到手上。


  慕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后也起了身。


  陆初坐在床上,听着楼下车辆驶离的声音,知晓慕母已经离去。


  果然,没过一会,房门就被人敲响,慕云深薄沉好听的声音传来:“阿初,换好衣服了吗?”


  陆初将外套套上,开了门。


  二人相视片刻,谁也没有主动提起慕母的事情。


  慕云深侧身让陆初出来,说:“下楼吃点早餐,我们也该出发了。”


  陆初问:“去哪?”


  慕云深抿唇不语,陆初见状脚步一顿,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054章 为何,不是你死


  指尖触及墓碑上冰凉的照片,陆初这一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苏暮真的已经离她而去,在七年前的今天,不告而别。


  照片上男人的笑容依旧温柔,可再也没有一丝温度。陆初颤颤地摩挲着照片上苏暮温柔的眉眼,最后指尖停留在那两个描金的名字上。


  慕苏。


  苏暮的另一个名字,亦是真正的名字。


  c市只知慕家有慕云深,却不知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苏暮和慕云深是双生子,与出生就备受宠爱的慕云深不同,苏暮一生下就因为腿部残疾,而被慕家遗弃。


  因为,慕家的继承人不能是一个残废。


  苏暮随了母姓,未满周岁就被送出慕家,由专人看护长大。他姓苏又姓慕,却又游离在这两个姓氏之外。


  陆初记得,多年前,苏暮曾自嘲地对她说:“阿初,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可偏生我就是多余的那个。”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没有埋怨,只有淡淡的感慨。陆初不知怎么形容那时苏暮的神情,明明年纪只是少年,可心态却好像已近耋耄。


  思及往事,陆初脑子轰地一疼,呼吸仿佛被什么攫住,这种感觉比数月前冰凉海水漫过头顶更甚,一阵无形的力量压迫着心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初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疼痛沿着周身肆虐,眼角却干巴巴地没有一滴泪水。


  她少时爱过一个人,守着与他相见的承诺,从c市游梭s市,辗转七年间,从未放弃。


  可是,再见却是天人永隔。陆初想,原来悲极,连眼泪都是奢侈。


  慕云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他蹲下身子与陆初视线平齐,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脊背,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慕云深声音依旧淡淡,身上却有很浓的烟味,陆初一下子就被呛出了眼泪,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冷,她如困顿小兽般低低地吼:“慕云深,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


  一胎同胞,慕云深是天之骄子,苏暮却受尽冷落,最后更是直接走向了死亡。


  陆初眼底无尽的恨意就好像凌迟,一寸一寸地绞进慕云深心里。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这个问题慕云深也想了很多年,后来他想通了,或许是因为脑中那团迷蒙的身影,所以在生死一线间,他选择费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但是这些,陆初不会明白,他也不会说。


  因为陆初的指责并无错,他仗着先天的健康夺走了本该属于苏暮的一切,更是他无意间把苏暮卷进家族纷争中,七年前的那场车祸,死的本该是他,后来他活下来了,苏暮却替他死了。


  他有罪,罪无可赦。


  慕云深阖了阖眸,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道:“我去山下等你。”


  说罢,他起身缓步走下墓园台阶,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带血的笑脸,苏暮说:“大哥,你要活着。”


  慕云深眼前忽然有些模糊,手指微微发颤,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烟却已经没有了。


  055章 疲惫,你不是他


  陆初从墓园下来,双目通红。


  她没有看到慕云深。


  司机陈遥一边拉开后车门一边解释:“慕先生说,您此刻大概不想见到他。”


  陆初扯了扯唇角,慕云深倒有先见之明,她没有比此刻更不想见到他。


  她太累,上车后便被疲惫席卷,待她睁开眼睛时,车子已经驶进市区。


  陆初看着窗外掠过的景物,对陈遥说:“麻烦靠边停车。”


  陈遥没说什么,拐过红绿灯,便把车稳稳靠边停下。


  陆初知晓定是慕云深吩咐过,但她不知慕云深吩咐陈遥的原话是:“只要不危及生命,陆小姐的话就是我的话。”


  七年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让一座原本熟悉的城变得面目全非。


  陆初找不到当年那条老巷,找不到买过给苏暮尝试的小吃店,也找不到那片曾经栖息了无数流浪猫的檐角。


  她徒步穿梭过半个城,最后终于寻到一处与记忆吻合的地方。


  那是一栋独栋别墅,院墙很高,但这些年被新主人打理得很好,墙后的葡萄架有嫩枝涌上墙头,一片生机盎然。


  陆初想看看苏暮曾经住过的地方,但是她知这个要求对屋主来说太过冒失,况且七年时间已过,苏暮曾经留下的痕迹或许早已被抹平。


  于是,陆初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在门外站了很久,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别墅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打开。


  陆初脚步一僵,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她怕回了头,连记忆都会被现实粉碎。


  慕云深站在门口,望着陆初僵硬的背影,眸间有暗色涌过。


  这座别墅本是慕家的产业,苏暮逝去后,便由慕家收回,其间事物,按照他的要求,一直维持着苏暮生前的样子。只是陆初以为,别墅已经易主了而已。


  他走到陆初身后,淡声道:“不进去看看?”


  陆初倏地扭头看向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慕云深,“你怎会在这里?”


  慕云深抿唇不语。


  陆初思忖片刻,颓然一笑:“不了,我累了。”


  慕云深将她盯了盯后,道:“那你等会。”


  说罢,他回身将别墅大门拉上,惊鸿一瞥间,陆初发现院子里葱茏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搁着一本翻来的书,旁边的石桌上,还有半杯清茶。


  她瞳孔一缩,但在慕云深回头之前,已经垂眸掩住心间的所有情绪。


  慕云深锁好门,走到陆初面前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说:“上来。”


  男人脊背宽阔,黑色西装熨得平滑得不见一丝褶皱,陆初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不是说累?我背你回去。”慕云深说话间扯住了陆初的一条手臂,回头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晦涩,“今日,你便当我是苏暮就好。”


  陆初回望他:“苏暮不会说背我这种话。”因为有心无力。


  “他说过,不过你忘了。”慕云深突然一扯,把陆初不由分说地扯到他的背上,然后调整了个姿势,稳稳地托起。


  陆初匍匐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惊极挣扎:“慕云深,你快放我下去。”


  “别闹。”慕云深不悦地蹙了蹙眉,钳制着她双腿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你走了太多路,脚已经磨破皮了。”


  陆初很久后才安静下来,她趴在慕云深肩头疲惫道:“慕云深,你不是他。“


  “嗯。”


  ”所以,我不会爱你。”


  056章 换鞋,理所应当因为慕云深第二日有急事,当夜二人便赶回了s市。


  凌晨抵达的飞机,机舱里静谧一片,陆初正酣眠。


  慕云深接过空乘递来的一次性拖鞋,道了谢后,然后就在后者讶异的目光下,俯身将陆初穿的鞋子轻轻脱掉,套上了拖鞋。


  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熟稔到让人觉得理所应当,原本冷毅的侧脸轮廓在机舱灯下更是莫名柔和。


  空乘心微微一跳,忍不住看向此刻闭目沉睡的那个女人,只见她半张脸掩在毛毯下,看得并不清楚,只是从削减的侧脸上,可以看出这女孩很瘦。


  慕云深给陆初换了一只鞋,见空乘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微微拧了眉:“你还有事?”


  语气稍显冷漠疏离。


  空乘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离开,能坐在头等舱里的人身份非官极贵,她得罪不起,只是隐隐觉得这个面容英俊的男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好像在某本杂志上看过。


  她有些羡慕地想,如今像这样深情又多金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


  陆初并没睡,装睡只不过是避免和慕云深有所交谈,可慕云深给她换鞋的动作还是震惊到了她。


  被慕云深握住的脚踝,烧起了一团火,但她若此时睁开眼睛,气氛只会更加的尴尬,于是她只能选择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装睡。


  慕云深给陆初套好第二只拖鞋,将她的鞋子摆正,抬头瞧见陆初颤动的眼睑,他停顿了半秒后便抿唇移开视线,并不打算捅破某个装睡的女人。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陆初本是装睡,后来是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飞机已经安全降落。


  “醒了?”


  慕云深薄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初看着那张与她距离不到一尺的脸,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弹。


  慕云深目光怪异地睇了她一眼,伸手将她身上的安全带解下,动作间没有碰到她身上的任何一处,绅士态度尽显。


  陆初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低头想要换鞋子,慕云深却先她一步将鞋子提起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淡声解释:“你的脚磨破皮了,就这么穿着吧,大晚上没人注意。”


  说罢,他起了身,一手提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另一手则是提着陆初的鞋子。


  样子莫名地违和。


  陆初就这么穿着一次拖鞋出了机场,司机等候机场外,看着慕云深拎着一双鞋子走出来,愣了下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慕云深将公文包递给司机,他抬起腕表看了时间,皱眉对陆初道:“现在太晚了,晚上你跟我回初云居住一晚,明天再让司机送你回颐景公寓。”


  陆初点头,初云居跟机场是两个方向,她没有给人家制造麻烦的习惯,况且也不是没有跟慕云深在同一屋檐下住过,这样的拒绝没有意义。


  只是……


  陆初想了想,还是朝慕云深伸出了手:“鞋子,我来拿吧。”


  慕云深看了她一眼后,把鞋子递给了她。


  057章 私欲,伤人无形


  陆初拿过鞋子后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装睡的事情慕云深可能一直都知道。


  因为,在下飞机的时候,她并没有对自己换过鞋表示过惊讶,而慕云深的神情也略淡定。


  想至此,陆初不由瞥了眼身边闭目养神的男人,后者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脸色淡漠疏离,与下午在c市固执背着她的男人判若两人。


  也对,这才是慕云深应有的样子,回到s市后,二人的交集便变得可有可无。


  陆初收回视线,再也没有探究的心思。


  陆初在初云居住了一夜,次日一早慕云深便让人送她回了颐景公寓,而她也终于知道慕云深急着回来的原因。


  昨日,沈歆瑶在个人画展上被人恶意攻击,污蔑她多年前窃取他人成果,场面一度混乱,导致沈歆瑶受惊吓过度住院。


  这件事已被沈家封锁,这些细枝末节,是林筝告诉她的。


  陆初对此不甚在意,将手机放下,伸手去逗西西,胖猫最近傲娇得很,自从开始给它减肥后,便再也不肯理陆初。


  陆初却觉得这样的西西更有趣,逗弄得乐此不疲。


  周芸走过来,看见她的孩子心性,不免失笑:“阿初,你小心别被抓到。”


  陆初捏着西西软软的掌子,道:“西西伤人,是因为我惹怒了它,伤人有形。不像人,总是为了某些私欲,伤人于无形。”


  ……


  医院

  沈歆瑶的精神看起来已无大碍,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慕云深调慢了点滴频率,温声问:“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沈歆瑶点了点头:“好多了。云深,对不起,害你连夜赶了回来。”


  她知道每年六月份,慕云深都要回c市祭奠亲人,而且一待便是一周,这次却因为她的事情,两天就赶了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来?”慕云深闻言,拧眉微微不悦,“画展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把造谣者揪出来。沈家暂时不要参与进来,不然难免会有以权压人之嫌,对你的名誉不好。”


  沈歆瑶心里一甜,笑道:“都听你的。”


  慕云深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开口:“不过瑶瑶,所谓无风不起浪,为什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跑出来说你窃取他人成果?”


  他说罢,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沈歆瑶脸上。


  沈歆瑶心间的暖意顿凉,她有些颓败地看着慕云深,“云深,连你也相信我是那种人吗?”


  慕云深摇头:“你多想了,我只想了解前因后果,好摸清造谣者的目的,并没有其他意思。”


  沈歆瑶咬了咬唇,眼神很坚定:“我没有做过这种事。”“嗯。”慕云深眼底有暗光掠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初,他对沈歆瑶说:“我会处理这件事,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慕云深从沈歆瑶病房走出,冯清迎了上来,轻声道:“慕总,看来沈小姐并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慕云深颔首,睇了病房一眼,率先迈出了脚步:“沈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沈家在查陆小姐的事情。”


  “谁在查?”


  “沈锦文。”


  慕云深眉心一拧:“阻止他。”


  058章 承诺,锥心刺骨


  七年前,陆初随着陆星愿转学s市某所重点高中,次年她因为母亲缘故,放弃了去c大的想法,以高分考进s大艺术学院学习。


  之所以选s大,是因为这里每年大二都输送几名优秀学子前往美国学习,陆初因为成绩优异,毫不意外拿下其中一个名额,但不久的一场意外毁了她的右手,无法再继续画画,名额因此拱手让人。


  陆初大受打击,颓废半年后从s大休学,重新参加高考,在s市一座普通大学用两年半时间修习完全部课程,再次考取了s大金融系的研究生。


  她费了这么大的努力回归s大,只不过是因为s大金融专业的研究生有两年时间是在美国交换学习,而且交换大学刚好在苏暮所在的那个城市。


  母亲说得对,她是个偏执的人,偏执到用七年的时间去实现一个承诺,她废了多大的力气,得知真相的时候便有多锥心刺骨。


  数月前,她得知苏暮死于非命,她所做的努力毫无意义,在母亲过世在那一刻她终于万念俱灰,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雨水沁入后脖颈,凉入骨髓,乌蒙蒙的天空又飘起雨来。


  s市的梅雨天气,有些烦人。


  陆初抹了抹脸,看着眼前的艺术大楼,竟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她调转脚尖,刚打算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雅恩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个年轻男人替他打着伞,应该是他的私人助理。


  陆初脚步微滞:“江先生。”


  雅恩瞥了眼她淋湿的肩头,淡淡道:“在我印象里,似乎每次见到陆小姐,你都有些狼狈?”


  他的话语并无嘲讽之意,纯属是在陈述事实,陆初却有些尴尬,“我路过而已。”


  “据我所知,陆小姐并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去宿舍或是校门口,无论哪条路都和这里有一定的偏差,陆小姐每次都路过未免有点巧?”


  每次?


  陆初陡然想起上次梁生的事情,朝他致谢:“上次那个调色板是江先生你扔的吧,谢谢您。”


  雅恩没有否认,“前几天,我在往年优秀学员作品看到一幅很出色的国画作品,署名陆初,那个陆初就是陆小姐你吧?”


  陆初闻言,脸色略微僵硬后才深吸一口气道:“是我。”


  她顿了顿又道:“江先生,我之前说过没学过画画,并没有骗你,那是因为……”


  “那和我无关。”雅恩目光很冷淡,他看着陆初:“既然你擅长国画,那对国画的赏析应该也有独到见解?”


  陆初想说不,但在他逼人的目光下,终究是阖了阖眸:“略懂一些。”


  雅恩点了点头,“正好,我有个朋友长辈要过寿,托我挑幅国画。但我对国画的造诣不深,今天正好有场美术精品拍卖会,有好几幅大师佳作,你有没有兴趣随我去挑一幅?”


  陆初微诧:“现在?”


  “嗯,就当帮我个忙。”


  陆初想了想,道:“不,就当还你当初送我去医院,又泼了梁生一身颜料的人情。”


  雅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成交。不过去拍卖会的话,你这身衣服可不行。”


  059章 紧张,你真幽默


  雅恩之所以提到着装问题,是因为这是一场和酒会结合性质的拍卖会,来人皆是有些身份地位之人,其中还有拍品画家,陆初之前的一身学生装扮确实有些违和。


  雅恩瞥了眼陆初,淡声问:“不习惯?”


  陆初答:“是有些不习惯,但不算太糟糕。”


  雅恩视线从她捏着微白的手指上掠过,他敲了敲轮椅扶手,微微一笑:“不必紧张,你现在是我的助手,话我来说,你只需要做点苦力就行。”


  这是陆初第一次见雅恩笑,只觉得有几分出尘之感,虽然他笑意很淡,但已经难得温和。


  陆初心中紧张顿释,亦是笑道:“江先生,你真幽默。”


  所谓苦力,是指替他推轮椅。


  雅恩不置可否,他瞥了眼不远处那道人影,几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慕云深与雅恩点头示意,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助手身上,瞳孔微微一缩。


  “云深,你怎么了?”沈歆瑶察觉到慕云深的异常,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慕云深已经及时收回了目光,她一无所获。


  “没事。”慕云深啜了口红酒,开口的语气微带责备:“瑶瑶,你身体还没好,下次不要这么任性了。”


  按医生嘱咐,沈歆瑶此刻还应留院观察。


  沈歆瑶被责备,并没有生气:“爸爸生日快到了,我想亲自给他挑幅画当礼物。”


  “你想要哪幅,跟我说下,我帮你拍下来就是。”“我知道你会帮我,但你又不懂画!”沈歆瑶娇嗔一声,温柔可人,“我不想让你花冤枉钱。”


  沈欣瑶明白,若她说想要,慕云深定会高价给她拍下拍品,这两年,但凡她提过的要求,慕云深无一不满足,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程度,唯独在感情上,总是若即若离,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甚至在当初她单方面公布二人恋情的时候,他缄默不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月前的访谈,主持人之所以那么大胆,是因为她悄悄做了暗示,慕云深回答那四个字在局外人看来意味深长,但在沈歆瑶眼里,顺其自然等于遥遥无期。


  慕云深手指在杯沿点了点,说:“礼物重在心意,我这两年得益沈家许多,沈总过寿,我略表心意也是应该的。”


  “嗯。”沈歆瑶垂了垂眸,掩饰住心底的怅然,抬头时已经恢复常态,她挽住慕云深:“云深,我看到几位叔伯,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慕云深颔首,目光掠过原来陆初所在之处,后者已不在原地。


  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雅恩示意陆初先吃点东西后,扭头与几名书画家交谈。


  餐桌上给客人准备了不少食物,陆初刚打算取食,手腕被人握住,她抬手看见是慕云深,愣了下:“是你?”


  “这些东西太腻,你吃不得。”慕云深淡淡说完,随手取了块蛋糕递给她:“吃这个。”


  他没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却只是递了蛋糕给她,这样的动作未免让人狐疑。


  慕云深并不在乎陆初的打量,目光落到她身上的黑色礼服裙上。


  除却一段皎白的脖颈,不该露的地方都没露。


  挺好。


  060章 别动,一会就好


  慕云深的视线在陆初空荡荡的脖子处停留片刻后,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终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初将他递来的蛋糕放在一旁,又取了块新的蛋糕,看了眼雅恩的方向,淡淡道:“我是陪江先生来的,江先生的朋友拜托他给过寿的长辈带幅画,而我正好略懂些国画。”


  慕云深看着她动作,语气微沉:“你最近跟江先生很熟?

  陆初皱了皱眉,“江先生帮过我,我帮他挑画还人情而已。”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到自己并没必与慕云深解释:“慕云深,这是我的私事。”


  慕云深挑眉,低头啜了口酒,视线若有若无掠过她身上的礼服裙,语气淡淡的,却有些意味不明:“你帮江先生挑画,也算是他今天的女伴,但他对你这个女伴,未免有点不上心。”


  陆初莫名其妙。


  慕云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突然放下杯子欺近她,陆初下意识地端着餐盘想要往后退,却被慕云深先一步按住了肩膀,“别乱动,一会就好。”


  “慕云深,你……”


  陆初只觉得脖子一凉,慕云深双手绕到了她的颈后,薄而热的鼻息铺洒在她的耳畔,惹得她浑身僵硬。


  男人高大的身躯足以将陆初的视线和宴会厅的人隔绝,她被困守在他的双臂间,清冽的男士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钻入鼻尖,偌大的宴会厅似乎只剩下她和慕云深两人,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似才过了几秒钟,等慕云深终于后退些许,陆初拿着餐盘的手几乎僵硬了。


  “这样,挺好。”慕云深重新执起酒杯,盯着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陆初垂眸看向胸前多出的那枚蓝宝石吊坠,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片许,她想起这是之前她还给慕云深的那条。


  胸前蓦地有些烫,陆初放下餐盘,伸手想去解项链,耳边慕云深的声音幽幽传来,“阿初,那边有几个人正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你若现在把项链取下来给我,难免会惹人想入非非。”


  陆初闻言,动作一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几个人正往这边看,目光饱含探究。


  她脸色微微一变,但最终还是悻悻地把手放了下来,今天她是来帮雅恩选画的,不想因为慕云深节外生枝。


  陆初低低道:“我待会还你。”


  慕云深但笑不语,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云深,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一道轻柔的声音插入,沈歆瑶走来,看见慕云深对面还站着陆初时,神色震惊。


  慕云深沉眸,望向沈歆瑶,开口的语气仍旧温和:“找我?”


  沈歆瑶这才从陆初脸上收回视线,道:“嗯,拍卖会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慕云深点头,与沈歆瑶相携离开时,目光不曾在陆初身上多停留过一瞬。


  倒是沈歆瑶,回头望了好几眼。


  “我们也过去吧。”雅恩不知何时出现在陆初身侧,他睇了眼她脖子上多出的那条蓝宝吊坠,淡淡道:“戴着吧,确实不错。”


  061章 放弃,有舍有得


  陆初讪讪一笑,伸手将项链取下放好:“走吧。”


  雅恩见状不再说什么。


  “有目标了?”雅恩一边翻着图册一边问陆初。


  “拍品里有幅松鹤延年图,用来给长辈祝寿,很合适。”


  雅恩看着图册,点头,“确实不错,但是有人应该对此图志在必得。”


  陆初诧异:“谁?”


  “你认识。”


  在这个拍卖场,除了雅恩之外,陆初认识的人就只有……


  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慕云深和沈歆瑶那桌,微微拧眉:“他们也是为了这幅图来的?”“嗯,听说是沈小姐的父亲要过生,她父亲热衷字画,慕先生陪着她来给未来岳父挑生辰礼物。慕先生对这位沈小姐可谓宠极,看来今天我们有可能无功而返。”


  陆初垂了垂眸,掩饰住眼底的异常:“抱歉。”


  雅恩睇了她一眼,合上画册,“不关你的事。”


  开始的几幅拍品几乎没见慕云深和沈歆瑶举牌,可见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松鹤延年图。


  “下一幅拍品是陆元先生的松鹤延年图,这是陆元先生存世为数不多的画作之一,极具有收藏价值。起拍价,十万。”


  主持人介绍完,陆初看着台上展示的松鹤延年图,青松劲挺,白鹤长啸,一片傲然独立之姿,是幅难得一见的佳作。


  陆初手指微微一颤,对身边的雅恩说:“是陆元先生的真迹,收藏价值五十万。”


  陆初话落,雅恩毫不犹豫地举牌:“六十万。”


  陆初震惊:“江先生,你……”


  雅恩放下牌子,淡笑地看向她:“这幅画到底是不是陆元先生的真迹,恐怕这世上陆小姐你说出来的话最有说服力。”


  陆初垂眸:“外公过世前,嘱咐母亲将他存世的画作义卖用于慈善,这幅松鹤延年图也是其中之一,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看到它。”


  “这不奇怪,也许是原来的收藏家遇到了资金困难。”


  陆初点头,雅恩的喊价远超画作的价值,愿意加价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但陆初知道,有一个人还没有出价。


  果然,在主持人叫到六十万两次的时候,慕云深举起了牌子,淡声道:“一百万。”


  满室哑然。


  眼看雅恩就要再次举牌,陆初急忙止住他的动作:“江先生,算了吧。”


  雅恩不过一个大学教师,跟慕云深这样的商人拼家底,拼不过。


  “我记得我说过是替朋友拍的画,难得中意的东西,他不介意这点钱。”雅恩举起牌子,加价:“一百五十万。”


  陆初嘴角微微抽搐,五十万叫做这点?


  看到有人把卖价叫到一百五十万,沈歆瑶不由拧紧了眉心,陆元先生的存世作品虽然珍贵,但这已经超出画本身收藏价值两倍,她看了眼雅恩身旁的陆初,神色微冷。


  这幅松鹤延年图,她志在必得,只是……


  “两百万。”


  身侧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慕云深直接把价格叫到了两百万。


  沈歆瑶微怔,“云深?”


  慕云深目视前方,道:“我说过今晚你想要的画我一定会给你拍下来。”


  沈歆瑶心底一甜,看到雅恩那边没有动静,就知道这幅画今晚非她莫属了。


  她不知道的是,几秒前,陆初拦住了雅恩,笑道:“江先生,有舍才有得。”


  062章 胜者,昂首挺胸

  雅恩闻言,眉梢微挑:“看来你有更好的目标了?”


  陆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江先生对我如此信任,我定当不辜负。”


  她神色淡淡,但那双茶色瞳眸中笃定无比。


  雅恩思忖半秒,放弃了竞拍。


  松鹤延年图最终被慕云深以两百万高价拍下,雅恩则是花了二十万拍下了一幅灵猴献瑞图。


  一锤定音后,陆初释然一笑:“这幅灵猴献瑞又名灵猴祝寿图,登猴及第,应该很适合江先生您朋友要送的那位长辈。”


  雅恩手指在轮椅点了点,“陆初,你一开始属意的就是这幅灵猴献瑞图吧?”


  否则,不会在拍卖会前询问他长辈的职业等细节。


  陆初并不否认:“在我看来,礼物不在贵重,而在适合,江先生您觉得呢?”


  “你说得对。只不过我有一点比较好奇,你在竞拍前怎能肯定慕云深他们不会跟我们竞拍这幅画?”


  雅恩记得,同样是贺寿的佳作,但拍这灵猴图的时候,慕云深并没有举过一次牌子,否则他不会如此顺利。


  陆初答:“他们已经拍下一幅佳作,没有跟我们抢另一幅画的道理。”


  “据我观察,慕云深之所以没有举牌,是他的女伴制止住了他,似乎有什么忌讳,而陆小姐你好像知道这个忌讳?”


  身为画家,雅恩的观察力十分敏锐,竞争对手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不会错过。


  “不知。”陆初迎向他的目光,毫无闪躲道:“如果江先生非要让我找一个理由的话,或许您可以归咎为直觉。”


  “所谓女人的第六感?”


  “大概是吧。”


  雅恩闻言,抿唇轻笑:“如此,我便替我那位朋友谢过你了。”


  陆初不拒绝这份谢意,因为她受得。雅恩拍下的这幅灵猴图,物远超所值。


  二人接耳交谈的画面,被慕云深尽收眼底,他眼角余光瞥见陆初空荡荡的脖颈,眼底有不悦掠过。


  他问:“瑶瑶,为何刚才不让我竞拍那幅灵猴图?”“爸爸不喜欢。”沈歆瑶说话间,脸色有些怪异。


  “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钟爱字画,可是偏偏就不喜欢灵猴图,以前我不知情,曾送过他一幅,我记得那天爸爸发了好大一通火。”


  沈歆瑶想起她送灵猴图时,父亲沈锦文的反应,至今有些心有余悸,父亲从小到大对她疼爱有加,那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


  慕云深眉心微拧,“既如此,不要也罢。”


  “嗯。”沈歆瑶低低应了声,无意间瞥见陆初和雅恩雀跃交谈的模样,心里莫名发堵。


  这种感觉,就好像和人争抢赢了后,又得知对方要的其实另有他物一样。


  想起林筝跟她提过关于陆初身份的事情,沈歆瑶多次想开口询问慕云深,但又强迫自己压下追根究底的念头。


  直觉告诉她不能开这个口,所以对于陆初,她装作一无所知。


  于是,在慕云深征询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时,她拉直了脊背,嘴角重新挂上一抹笑意。


  胜者,应该昂首挺胸。


  063章 破除,流言蜚语

  拍卖会结束后,雅恩将陆初送到颐景小区门口。


  下车前,他对陆初说:“如果你对绘画还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来画室找我。”


  他开口的时候带着淡淡的赏识,但是陆初知道自己注定要辜负这番赏识,她握住自己的右手腕,只是道:“江先生,谢谢您送我回来。”


  雅恩视线在她的右手上停留一会,颔了颔首,不再多言。


  陆初看着雅恩的车离去,伸手去掏包里的大门感应钥匙时,指尖触及了一条略带凉意的东西。


  看着躺在手心的蓝宝石项链,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又得找时间把项链还回去了。


  陆初把项链收好,回了寓所,次日一大早,她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拍卖行的经理。


  陆初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蹙眉:“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在她过世前,将陆元先生的画委托贵拍卖行拍卖,拍卖成功后,扣除拍卖过程中产生的费用,价款全部由我所得?”


  拍卖行的经理点了点头,“是的。陆星愿女士总共委托我行三幅画,除了昨天的那幅松鹤延年图,另外两幅图在上个月已经成功拍卖,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所以余款一直没有结清。陆小姐,如果这份文件你确认没问题的话,那么拍卖价款将会立即打到您的账上。”


  陆初翻看着合同,视线落到委托人的签名上,确实是母亲的亲笔签字。


  合同上明确规定,拍品所得价款,扣除拍卖过程中产生的费用在,余款由陆初所得,若她一直没有来结算价款,那么拍卖所得便会全部捐赠给s市慈善机构。


  落款时间是在陆星愿出事前一个月。


  陆初抚着母亲的字迹,只觉得胸口一阵闷闷地疼,良久,她合上文件对拍卖行经理说:“没有问题,谢谢。”


  “陆小姐,请随我到这边来确认下您的收款账号。”


  陆初跟拍卖行经理走远后,慕云深和冯清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冯清看了眼手上的画,问:“慕总,这些画怎么办?”


  “松鹤延年图送去沈小姐的工作室,另两幅送回初云居放好。”慕云深看着陆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对了,若是陆小姐这几日找我,告知她我出差了。”


  “好的。”冯清明白,出差是借口,慕云深只是不愿意陆初找到他而已。


  陆初绝对想不到,陆星愿生前委托拍卖的三幅画,皆被慕云深高价拍下,价款足有数百万之多。


  慕云深为什么这么做,冯清想他大概能猜到些许。


  林筝陪读的那阵子,曾告知慕云深,校园里有一些关于陆初的流言蜚语,甚是难听。


  当时慕云深不为所动,但却先后让他去拍卖行将其中两幅画故意抬高价格后拍下,而直至刚才冯清才知,他拍下的两幅画包括昨日沈歆瑶相中的那幅画皆是陆初母亲委托拍卖的。


  一个未毕业的学生,拥有数百万的财富且收入来源正常,学校的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尽数可以破除了。


  可在冯清看来,这几百万就是慕云深变相给的,只不过扣上以钱易物的名头,给的不动声色,恰到好处而已。


  064章 巧合,她不识趣


  账上多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额,陆初走出拍卖行的时候,心底却没有丝毫雀跃。


  母亲当年偷偷留下外公的三幅画,陆初并不知情,但她知道,母亲这么做,终究是放不下她。


  陆初阖了阖眸,刚打算离开,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冯助理。”她叫住了行色匆匆的冯清。


  冯清停住脚步,脸上挤出诧异的表情,明知故问道:“陆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有点事情。”陆初含糊带过,看着冯清手中的画匣,顿时明白了他的来意:“你来取画?”


  拍卖会上的拍品可以直接付款取走,也可以让工作人员送货上门,像冯清这样第二天特地过来取的,也有。


  冯清看懂陆初眼底的疑惑,解释:“慕总昨天拍了一幅画,因为一些原因没有立即取走,让我来走一趟。陆小姐是要回学校还是?我正好要把画给沈小姐送过去,需不需要我顺路捎你一程?”


  冯清手里并不止一个画匣,但听他提及沈小姐,陆初便明白了,另外的画估计也是沈歆瑶喜欢,慕云深买来送给她的,于是道:“不用,你忙你的。”


  冯清闻言朝她颔了颔首:“那我先告辞了。”


  “冯助理,等等。”陆初突然出声叫住了冯清。


  冯清已经转了一半的身,闻言又回身看向她:“陆小姐还有事?”陆初点头,从包里掏出那条蓝宝石项链递到他面前:“劳烦冯助理帮我把这个交给你们慕总。”


  冯清眼皮子跳了跳,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陆初手上的项链是上次他陪慕云深去国外出差时,后者特地废了番时间在首饰店挑选的,一回来就赠与陆初,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项链,他接不得。


  冯清面露难色:“陆小姐,既然这是慕总送给你的东西,我想你直接还给他会比较好。”


  见着冯清为难的神色,陆初沉了沉眸,道:“你稍等一下。”


  说罢,她拿出手机给慕云深打电话。只是,打了好几个都没有打通。


  冯清见状,适时说:“慕总出差了,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陆初闻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冯清的神色毫无破绽,她只能挫败收回项链:“那我不耽误冯助理的时间了,这项链,等慕云深出差回来,我再还给他吧。”


  冯清点头,转身的时候眼底有异光一闪即逝。


  冯清离开后,陆初又试着拨了遍慕云深的电话无果后,这才打车离开。


  她不知,冯清口中出差的慕云深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座驾内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指间夹着根未燃尽的烟,烟雾袅袅,男人视线沉沉。


  陆初有课要上,所以直接回了学校。


  s市的梅雨天气甚是讨厌,雨还没歇停多久,就又淅淅沥沥起来。


  云层压抑,连带着心情都阴郁几分,特别是看到本不该出现在s大的人时,陆初今天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加糟糕几分。


  偏偏来人不知趣,款款走到她面前停住了脚步,说:“陆小姐,好巧。”


  065章 致歉,另有所图


  陆初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来人,是不是巧合,她想这位沈小姐最清楚。


  沈歆瑶身着修身上衣,阔腿九分裤,外披一件薄外套,看起来时尚又不失温婉。对于陆初的冷漠,她表现得很大度:“陆小姐,上次在初云居里是我唐突了,不知你是云深已故长辈之女,今天想请你吃顿饭赔罪,不知你意下如何?”


  无论当初在初云居还是此时,这位沈小姐总摆出一副主人的态度,语气礼貌客气,却又不免有几分虚伪。


  只是陆初并不吃这套,她垂头拨弄着伞穗,淡淡道:“不必,我还有课要上,沈小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沈歆瑶早已从林筝口中得知陆初并非哑巴的事实,昨日在拍卖会上虽也看见她与雅恩耳语,但此刻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还是难免有些恍惚。


  但到底是出生名门,就算心里有异样,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陆小姐误会了,我来这里单纯就想请你吃饭赔罪,并无其他意思。”


  “哦?”陆初抬起头,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不知沈小姐赔得是什么罪?初云居里的失礼、林筝对我的监视、还是让梁生来泼我一身脏水的罪?”


  话落,沈歆瑶神色一僵:“陆小姐这是何意,我是诚心诚意……”


  “诚心诚意还是另有所图,沈小姐心里明白,何必惺惺作态?”


  陆初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至于我是什么人,沈小姐应该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沈歆瑶眉头皱了皱,直觉告诉她,她很不喜欢陆初此刻的咄咄逼人,“陆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陆初轻笑:“那我便说明白些,林筝又或者梁生,到底都是沈小姐的手段,如果沈小姐担心你的未婚夫,那么大可不必,因为你的未婚夫对你极好。”


  听她提及慕云深,沈歆瑶的眼底浮现出淡淡的幸福之态:“云深对我好,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我无意间得知,陆小姐的母亲是因为脑瘤过世,而并非车祸。你因此缠着云深,恐怕有些不妥。”


  陆初闻言,嘴角嘲讽之色愈来愈浓:“我记得陆小姐当时昏迷不醒,怎知我母亲是因为脑瘤去世而不是因为车祸?”


  沈歆瑶的脸色微微一变,握着伞的手指骤然收紧。


  异状只是一闪而过,但陆初天生观察力敏锐,她说:“沈小姐,你说得对。在车祸之前,我母亲确实被检查出脑瘤,车祸之后,脑肿瘤更是直接挤压到了神经,将她原本还有数年的生命压缩为七天。所以在你眼里,我母亲是一个将死之人,车祸只是加速了她的生命流逝,而非夺命的直接原因,因此你觉得自己没罪吗?”


  沈歆瑶没有说话,但脸色却出卖了她的想法。


  呵~

  这世上,总有些人连骨子里都是自私的。


  陆初冷笑,“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我能放了你?沈小姐的未婚夫想来是爱惨了你,才会主动担下本应属于你的罪责,你确定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066章 感觉,芒刺在背


  陆初话落,沈歆瑶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有些复杂:“云深他真的……”


  见沈歆瑶如此,陆初已将她的来意猜着了八分:“对,慕云深之所以对我处处维护,是因为我手里有当初车祸的证据。沈小姐,你的未婚夫费尽心思给你脱罪,可你却三番两次来招惹我,难道就不怕我改主意反咬一口?”


  沈歆瑶的脸色白了白,她试探地看向陆初:“云深他是不是私下还跟你达成什么协议?”


  死的那个人可是陆初的母亲,陆初不可能毫无要求就答应放过她。


  陆初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沈小姐确定你想知道?”


  沈歆瑶眸光闪烁,她不是想知道,而是太想知道。


  她总觉得慕云深和陆初之间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而多数时候,女人的直觉很准。


  陆初旋转了下雨伞,幽幽道:“那你应该去问你的未婚夫,而不是来找我。沈小姐,我上课快迟到了,恕不奉陪。”


  校门口到教学楼还有很长一段路,再不抓紧点,怕要赶不及了。


  沈歆瑶看着陆初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中,神色有些复杂。


  一个男人走到她的面前停住,低头看向她,缓缓道:“瑶瑶,你这又是何苦?”


  沈歆瑶听到声音微微皱了眉:“宴骞,你怎么会在这里?”宴骞不答,目光落向陆初离去的方向,问:“她就是梁生念念不忘的前女友,陆初?”


  “别提他。”沈歆瑶皱了皱眉,似是对梁生这个名字极为反感,“还有你,别对她打什么歪主意。”


  闻言,宴骞勾唇一笑,伞微微抬起,露出那双分外邪魅的桃花眼:“怎么?怕慕云深知道了责怪于你,瑶瑶,他可是你的未婚夫。”


  沈歆瑶闻言,盯着他沉默了片刻后转身离去。


  宴骞回头看了眼陆初消失的方向,桃花眼微微眯起。


  ……


  这几日,陆初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就好像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一样。


  可当她仔细寻找时,却什么也没发现。她凛了凛神,快步走进小区,却一不留神差点与人迎面撞上。


  陆初连忙止住脚步,抬头的时候微微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有双分外好看的桃花眼,但她愣住的缘由是,这个男人和苏暮一样,右眼眉尾上方长了颗小小的痣。


  痣长在那个位置,注定多灾多祸,就好像苏暮,半生凄苦,最后客死他乡。


  “小姐,你没事吧?”


  一道声音惊醒了陆初,她看着面前衣着讲究的男人,自嘲笑笑,与苏暮不同,这个长着桃花眼的男人,眉间有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


  将脑中的那些念头尽数抹去,陆初往后退了一步,“我刚才想一些事情出神了,差点撞到你,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人微微一笑,桃花眼笑意潋滟。


  陆初却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朝男人点了点头,越过他离去。


  走进电梯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才消失。陆初看着跳动的楼层,掏出手机拨打慕云深的电话,意外的是,好几天没打通的电话,这次竟然接通了。


  067章 探究,视线灼灼


  陆初这几日打慕云深电话已是顺手,但是电话突然被接通时,她竟一时忘了打电话的目的,直到慕云深略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阿初,有什么事?”


  陆初醒神,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才道:“你有空吗?”


  “现在?你等一下……”慕云深说完,似乎跟身旁的人交代了什么,才重新接回电话道:“有空,你来。”


  陆初本来想说“没空就算了”的话又收了回去,问:“你在哪里?”


  “我给你发地址。”


  “好。”


  陆初挂掉电话开门走进公寓,给西西换了猫粮和水后,才对厨房里的周芸说:“周芸,我要出去一趟。”


  周芸微诧,“很急吗?晚饭已经做好了,吃了再出去吧?”


  “不了,我就去还个东西,去去就回。”慕云深发的地址离颐景公寓并不太远,她去一趟,用不了太多时间。


  “那行,”周芸关了火,一边解围裙一边说:“我跟你一起出去。”


  陆初迈向房间的脚步停住,偏头道:“不用,我要去见的人慕云深。”


  听罢,周芸顿了顿后,又把围裙重新系回去,了然道:“我把饭菜温着。”


  陆初去房间取了项链,套上鞋子出门。刚走到颐景小区门口,就有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住。


  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单铭降下车窗,对陆初说:“上车,我带你去找云深。”


  与此同时,慕云深打来电话。


  “阿初,看到单铭了?”


  陆初朝单铭颔了颔首,拉开车门上了车:“看到了。”


  “嗯,他正好要过来,你跟着他就好。”


  说完,慕云深直接挂了电话,不知是不是陆初听错,电话那边似乎有人在起哄。


  单铭挑眉:“云深?”


  “嗯。”陆初收好手机,系上安全带:“麻烦你了,单医生。”


  听到她的称呼时,单铭目光停滞了一瞬,才叹道:“倒是许久不曾听过这个称呼了。”


  “我叫错了吗?抱歉,单先生。”单铭是宠物医生,按理说这么称呼并没错,陆初虽然诧异,但还是立即改了称呼。


  单铭笑了笑,默认了这个称谓,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云深现在的状态,估摸不太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呃?”陆初不解,因为慕云深刚才电话里声音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迹象。


  单铭也不解释,只道:“去了就知道了。”


  陆初跟着单铭到达地点后,才知慕云深给她的地址是个会所。


  单铭带着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一间包厢门前,对陆初说:“云深就在里面,几位好友聚聚,你不用觉得拘谨。”


  说罢,也没等陆初反应就推开了门。


  门内男男女女本来在交谈,听到动静纷纷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单铭和陆初,视线落在陆初身上时则裹着几分探究。


  单铭径直走到其中的一个男人面前,问:“云深呢?”


  男人从陆初脸上收回视线,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陆初看过去,就见包厢深处的沙发上,慕云深双眸紧闭,安静地靠坐在椅背上,就算睡着了,浑身也散发着凌冽的气息。


  068章 不行,就别逞强

  单铭看到慕云深,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他偏头对陆初说:“云深喝醉了,你带他回去吧。”


  “啊?”陆初微微瞪大了眼睛,“单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单铭挑眉,“你不是来找云深的?”


  “是。”陆初点头,她是来找慕云深不错,可也只是来还项链而已。


  单铭却并有听她解释的打算,“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对了,会开车吗?”


  “会。”


  “云深开了车来,车钥匙应该在他兜里。”


  单铭说完,走到一群人里坐了下来,竟没有再理会陆初的意思了。而之前凝滞的气氛,在他落座后,立即重新活跃起来。


  陆初站在包厢中央,看着兀自交谈的一群人,觉得自己多余的同时又有些尴尬。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朝慕云深的方向挪去。


  之前与单铭交谈的男人睇了眼陆初,问:“那个女孩?”


  单铭点头,“应该。”


  男人收回视线,不再关注陆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c市,我苏家人就这么让你瞧不上?”


  单铭闻言,脸色僵了僵。


  单铭说慕云深醉了的时候,陆初其实并不太相信,毕竟在来之前,慕云深还跟她如常地通过电话,而且他醉得未免也太安静了,说睡着了或者更贴切一些。


  但近了,陆初就从慕云深身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这酒气并不像一两杯酒就能达到的效果。


  看来,是真醉了。


  陆初视线落到慕云深手边的西装外套上,她俯身往内兜里掏了掏,只掏出了钱夹和手机,并没有看到车钥匙。


  西装口袋没有的话,那么车钥匙就只能在他的西裤口袋里了。


  陆初犯了难,西装裤就薄薄的一层,难道她要手伸进去拿钥匙?

  她看了眼对这边视若无睹的单铭,咬了咬牙,朝慕云深的西裤口袋探过去。


  岂料,刚碰到慕云深的西裤,陆初的手就被人握住,她抬头,果不其然撞上一对沉邃如墨的眼睛。


  四目相对片刻后,慕云深眼底的凌厉尽数敛去,换上平素温和的模样,“来了?”


  刚才电话里不曾察觉,此刻近听,陆初才发觉慕云深的嗓音有些哑。


  这是喝了多少?


  陆初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慕云深的视线已经下移,落在她贴着他西装裤的那只手上。


  陆初耳根子一热,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你别误会,我是想拿车钥匙而已。”


  慕云深闻言,将她盯了盯后,从西裤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拿着西装外套站了起来,“走吧。”


  陆初看他颤颤巍巍的身子,不免担忧:“你还能走?”


  “嗯。”慕云深淡淡应了声后,步履竟然稳了许多。


  陆初现在已经相信慕云深是真醉了,但是能醉得这么淡定的人,她还是头回见。


  她跟上他的脚步,眼角余光扫了单铭一众人,问:“不跟他们打下招呼再离开吗?”


  “不必。”慕云深答话间,脚步微晃了一下。


  虽然极其细微,但却被陆初捕捉到了,她认命地上前一步,说:“你扶着我吧。”


  慕云深偏头看向她:“别担心,没事。”


  他的语气仍旧温温,陆初却蹙紧了眉心,她上前一步搀住他:“不行,就别逞强。”


  069章 暧昧,他是醉了


  慕云深停住脚步,垂眸看向陆初搀着他的那只手,眸光闪了闪。


  “好。”他没有再拒绝陆初的好意,但也只是微微倾了身子,并没有把身体重量压到她身上。


  陆初太瘦,慕云深怕自己一百多斤的体重会压垮她。


  陆初本已做好了准备,但慕云深只是稍微放松了身子,依旧站着笔挺,分担到她身上的重量微乎其微。她不由困惑地看向他,却见后者目视前方,双唇紧抿,侧脸轮廓分明,因为醉酒的关系,脸色微红,添了几分醉意。


  就算醉酒,还尚能注意考虑她的感受,这男人的意志力到底是有多强?


  想至此,陆初心间有些异样。


  由于慕云深的过度配合,从包厢到车上并没有用去太多时间。


  陆初启动车子,扭头问慕云深:“我先送你回颐景公寓,那边离这里近些,待会我让周芸给你煮点醒酒汤,解解酒。”


  慕云深虽然意志力强大,实则醉得有些迷蒙不清,刚才走路已经将他为数不多的清醒耗尽,他闻言迟钝看了她一会后,才哑声道:“回初云居吧,公寓离s大近,不方便。”


  这话,听起来莫名熟悉。陆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好。”


  会所离初云居并不近,陆初开车驶进园子的时候,慕云深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用人见状,上前想帮她把慕云深从车上扶下来,被陆初止住了脚步,“不用,我来就好。”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慕云深并不喜不熟悉的人碰他,否则刚才在会所她拿钥匙的时候,也不会那么警觉地睁开眼睛。


  果然,陆初刚给慕云深松了安全带,慕云深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目光略缓地看了眼四周的事物,问:“到了?”


  “嗯,我扶你上去休息。”


  慕云深颔首,“辛苦了。”


  陆初很快就明白慕云深说这句话的含义,因为他的风度在会所里已经用尽,回到初云居后,他没有再掩饰酒醉的事实,将行动能力完全交付给陆初。


  好不容易将人高马大的慕云深扶回房间,陆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一米八多身材管理良好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只有一个字:沉。


  陆初把慕云深挪上床,还没来得及直起身,腰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她一个趔趄,被慕云深带到了身上。


  二人身子相贴,脸只隔了一寸,慕云深混着酒气的呼吸和陆初纠缠到一起,气氛有些暧昧。


  慕云深湛黑的双眸像暗夜里的天空,深不见底,他哑声对陆初道:“留下来。”


  言辞霸道,却裹挟着几分醉意,陆初一时分不清他是清醒的还是讲醉话。


  所以,她只当他是醉了。


  陆初不适地别开脸,去掰着腰间的手,淡声道:“我该回去了,周芸做了饭,还等着我回去吃。”


  话落,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男人酒后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熨帖在皮肤上,烫得陆初一哆嗦。


  慕云深目光沉沉盯着她片刻后,倏地抱着她一个翻身,密密实实地将她压到了身下。


  060章 就当,我发酒疯


  慕云深按住陆初,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的唇。


  陆初瞳孔骤缩,伸手想去推他,慕云深却好像提前知道她的动作般,将她的双手按在了头顶,膝盖更是直接将她的两条腿压住,让她动蝉不得。


  男人呼吸灼热,唇瓣却微凉,酒气冲满了陆初的鼻尖,她只觉得屈辱。


  可惜男女力量悬殊,注定陆初挣扎无果,慕云深却还不满足,将她的两只手并到一处,用一只手按住,空出来的那只手,固定住陆初的头颅,唇齿更加深入地掠夺。


  慕云深的吻带着些醉汉的野蛮,有些不得章法,咬得陆初发疼,可偏偏她又无计可施。


  她此刻脑袋里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后悔为什么要在电梯里给慕云深打电话,又为什么要心软答应单铭送他回初云居?


  陆初慢慢地不再挣扎,浑身却开始发凉。


  等慕云深餍足放开她的时候,陆初的手脚几乎已经麻了。


  “阿初……”慕云深的声音有些哑,可待对上陆初的双眸时,他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凉得彻底。


  陆初看着他,无怒无喜,茶色眸底没有一丝情绪,就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又或者说,刚才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吻了她,她也会是如此的反应。


  她,把自己当做了陌生人。


  一丝戾色滑过慕云深的眼睛,他瞳孔一缩,抚着陆初的脸颊哑声道:“阿初,我是谁?”


  陆初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别开了头颅。


  慕云深却从中得到了一丝信息,在她眼里,他竟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眼底顿时墨色翻涌,他看着陆初的侧脸沉沉道:“如果刚才这样吻你的人是苏暮呢?”


  陆初依旧没有回答,但是眸间一闪而过的异色暴露了她的想法。


  慕云深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沉声道:“阿初,回答我!”


  陆初有些倔强地抿紧了双唇,刚才被慕云深吻过的唇还有些红肿,她看向慕云深,茶色的眸子中终于染上了一抹情绪。


  一抹可以称之为厌恶的情绪。


  她说:“苏暮已经死了。”


  苏暮死了,她亲眼看到他墓碑的那一刻,心也就凉了。


  慕云深自嘲一笑,他终究不是苏暮,在陆初心里,除了苏暮外,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的存在。


  他眸间黯了黯,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叫嚣着要炸开,慕云深握紧了陆初的手臂,盯着她低低道:“苏暮死了,还有我啊……”


  灯光下,男人的脸色格外认真,沙哑低沉的声音好如蘸着毒药绞过陆初的胸膛,让她胸口发疼。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苏暮。


  那个与慕云深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却永远长眠于地下的苏暮。


  她以为自己能忘记了,可是慕云深却一次又一次催生了她的记忆。


  心脏里仿佛有把刀尖在翻滚,陆初脸上毫无血色,她冷嘲一笑,看着慕云深缓缓道:“慕云深,酒疯发够了没?”


  慕云深身体一僵,眼底的期待一点点散去,被阴霾所替代。


  他抬手扯开了陆初的衣服,沉声道:“那今夜你便当我发酒疯好了。”071章 那便,一起快乐


  陆初很疼,事实上在慕云深进入的那一刹那她就不再挣扎了。


  她绝望地盯着天花板,心如死灰。


  过去的七年,陆初固执得等待一个人,希望把最好的自己留给他,而今日,这一切都在慕云深的强迫下碎成齑粉。


  她,已经毁了。


  慕云深掐着陆初的腰,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强迫陆初看向他,却只在她眼底看到了满脸欲望的自己。


  慕云深想,他大概是疯了,借着酒精发疯,不然为何会在明知陆初会恨他的情况下,强要了她?

  疯就疯吧,恨至少比无动于衷要好些。


  慕云深别开视线,他吻着陆初,极尽所能得愉悦她。


  巅峰将至时,他突然停下动作,抓住陆初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哑声问:“阿初,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陆初涣散的瞳孔蓦地聚焦,她看向自己的手,那样轻松就掐住了慕云深的脖子。


  “杀了我,然后离开初云居,用人明天早上才会进来这个房间,那时候他们会发现男主人因为醺酒过度,领带绕颈窒息而死。”


  “没有人会知道你今晚来过初云居,这里的产权也会在我死后过户到你名下,到时候你就变卖了它,虽然死过人,可能不太值钱,但也足够你安稳过一生。”


  慕云深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如常,陆初收紧了手指,哑声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慕云深放开她的手,晦涩地看了她一眼:“阿初,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他做这事的时候,就没想过征求陆初的原谅。


  陆初目眦欲裂,这一刻,她恨不得杀了慕云深。


  为什么他能把强奸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慕云深,我要杀了你!”陆初红了双眼,她低吼着,掐着慕云深脖子的手指骤然收紧。


  喉间呼吸越来越稀薄,慕云深自嘲地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原来是这种感受。


  陆初被愤怒左右了情绪,她用尽全身力气掐住了慕云深的脖子,她感觉身上男人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感觉到一滴汗水从他额头滚了下来,感觉他的脸和脑中的那张脸越来越像……


  苏暮……


  陆初浑身一颤,陡然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再也下不去手了。


  她怎么可能杀得了与苏暮这么像的慕云深?


  陆初的手颓然地滑了下来,骤然泪流满面。


  呼吸重新归来,慕云深眸色渐深,他俯身吻干了陆初脸上的泪水,贴在她耳边缱绻呢喃:“阿初,既然你舍不得杀我,那便和我一起快乐吧。”


  说罢,他以迅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扣住了陆初的手掌,逼迫着她与自己一起领略极致的快感。


  陆初浑身还在发颤,慕云深从身后拥住她的身子,轻声安抚着她:“晚上留下来,我给周芸打个电话。”


  就算发生了这种事,他的声音依旧强势得不容置喙。


  陆初咬唇抱紧了身体,一语不发。


  慕云深见状,拉过薄被将她盖紧后,起身套了衣服和裤子去给周芸打电话。


  072章 你滚,不要碰我


  周芸不知说了什么,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挂掉电话走出房间。


  如果有人注意到,便会发现他的脚步略急。


  慕云深晚上确实是醉了,但意识还算清醒,强要陆初的时候虽有几分酒精上脑,却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此刻却有几分懊恼,因为他并没有注意到,陆初是空腹来会所接他的。


  陆初有很严重的胃病,之前四个月更是恶化到一定程度,吃饭就吐,现在好了些,但是饮食一直是周芸在把控,一顿饭不吃,对其他人来说并没什么,但对陆初来说,却很致命。


  慕云深刚走出房间,陆初就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一及地,腿心传来的疼痛差点让她站不住身子。


  她缓了缓,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


  陆初觉得恶心,胃里翻绞着,可除了苦胆汁外,什么都没有。


  她按着上腹,恨不得把整个胃都吐出来。


  陆初又哭了,她本不爱哭,今夜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很难受,趴在马桶上掏心裂肺地吼,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苏暮,现在就连自己都没有守住。


  陆初恨慕云深,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可偏偏他却长了张和苏暮近乎相似的脸。


  她可以杀了慕云深,可是她却杀不了苏暮。


  苏暮……


  陆初喃喃着,她踉跄起身,突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目光空洞,发丝凌乱,脸色惨白,被慕云深侵略过得唇还微肿,白皙的皮肤上残余着红红紫紫的痕迹。


  那模样,就像一只鬼。


  行尸走肉。陆初跌跌撞撞地跑到花洒下,冷水当头浇下,她使劲地搓自己身上的印记,她想把那些慕云深留下的痕迹抹掉,可是却越搓越红,越触目惊心。


  凉水很冷,陆初的心却更冷,她抱着身子蹲了下来,任由凉水浇在了身上……


  慕云深下楼吩咐完用人煮了粥,端了杯温牛奶上楼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浴室里花洒开着,落下的水也不知道是热是凉,陆初裸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跪在地板上,她埋着头,任由水当头浇下,乌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她的脸颊上,浑身有几处皮肤殷红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慕云深瞳孔一缩,把牛奶往桌上一放,阔步走进浴室,他将花洒关掉,掀了条浴巾将陆初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触及陆初冰凉身体的时候,慕云深浑身一颤,因为花洒的水根本就是凉水,以陆初这样的体质,这么一淋,非要大病不可。


  慕云深的呼吸不免有些急促,他沉沉道:“你不要命了吗?”


  陆初抬头看向他,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绝望,她喃喃道:“慕云深,我杀不了你,但我至少还能杀了我自己。”


  慕云深俯身将她抱起,“自暴自弃多愚蠢,你杀不了我但是可以折磨我。”


  陆初却拒绝他的触碰,在他怀里奋力挣扎着,扑打着:“慕云深,你滚,你不要碰我!”


  陆初的指甲在慕云深脸上挠了一道浅痕,但他无动于衷,收紧手臂,抱着她走出浴室。


  073章 发泄,你够缺德


  慕云深抱着陆初走到床边,瞥见床单上那抹殷红的血迹,脚步顿了顿后,转身把她抱到另一间卧室。


  慕云深掀掉浴巾,扯过被子裹住陆初冰凉的身体,然后将她的脑袋搁在膝头给擦头发。


  陆初蜷在被中,浑身冷得瑟瑟发抖,已经没有多少力道,但还不忘挣扎,“不要碰我!”


  慕云深按住她的手,看着她沉声道:“头发不擦干,你会生病。”


  “不关你的事,慕云深,我不想看到你。”陆初嗓子哑透了,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恸。


  慕云深微凉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睑,淡声道:“那就不看。”


  陆初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上去。


  “嘶~”慕云深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从额角沁出,他一动未动,任由陆初咬。


  只要还能发泄,总归是好的。


  陆初咬到咬不动了才松了口,她喃喃道:“慕云深,我恨你,我恨不得撕碎你!”


  “我知道。”慕云深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放下,遮住那块被陆初咬得鲜血淋漓的手臂,继续给她擦头发:“咬一口怎么够?等你养好力气,再来捅我几刀,我也受得。”


  陆初颓然一笑,慕云深总是这样,他坚持的东西,没有人能反驳。


  她沉沉地闭上眼睛,像只提线木偶般任由慕云深摆动,这一夜,她已经精疲力尽。


  ……


  陆初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烧,还不到三伏天,凉水那样浇下来,再壮的人都会生病,何况是身体本就不好的陆初。


  单铭接到慕云深电话赶来时,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酒气,他问慕云深:“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


  慕云深蹙眉:“你喝酒了?”


  “知道我喝酒了还让我来?”单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初云居不是有家庭医生,咦……你脸怎么了?”


  慕云深偏过脸,躲开他探究的视线,“你喝酒就算了,我让人去请家庭医生。”


  “不用了,我没喝。”单铭狐疑收回视线,他心知慕云深没请家庭医生,必有不方便之处。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陆初床边。


  陆初换上了干净的睡袍,整个人烧得迷蒙不清。


  慕云深坐到床头,说:“已经喂了退烧药,她有胃病,晚上没吃饭,要输些营养液和消炎药,药已经准备好了,你给她点上吧。”


  单铭看了下床头的药品,嘴角抽了抽,感情他是来充当护士角色的。


  交友不慎。


  他挑眉:“你要想好,我可是兽医。”


  “在做兽医之前,你是人医。”


  单铭脸色微变,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一边配药一边问:“怎么发烧的?”


  慕云深顿了片刻,才道:“洗冷水澡。”


  单铭眼底狐疑味道更浓,不过让陆初送酒醉的慕云深回来,怎么他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反而陆初洗冷水澡发烧了?


  他瞥了眼慕云深脸上的伤疤,隐隐有了猜测,给陆初点液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下她的手臂。


  单铭胸口微堵,扯着慕云深走了出去,低低道:“人家小姑娘才多大,你也真够缺德的!”


  慕云深燃了根烟,道:“她已经研一了。”


  “这是年龄问题吗?你这是……强奸!”


  慕云深垂眸弹了弹烟灰,纠正他的说法:“婚内强奸。”


  074章 留下,以防万一

  单铭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你说什么……婚内?”


  什么时候结婚的?!

  和谁?慕云深吸了口烟,没有回答。


  单铭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崩塌,他指了指慕云深,又指了指屋内,道:“所以你和她现在是夫妻关系,合法的?”


  “嗯。”慕云深淡淡应了声,碾灭了烟头,“晚上留下来,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了客房。”


  陆初情绪不稳定,他需要单铭这个医生留下来以防万一。


  单铭点头,他晚上分明滴酒未沾,可此刻怎么觉得如此头疼呢?

  哎,他需要静静。


  慕云深看向他,道:“阿初还在上学,这件事我不希望过多张扬。”


  单铭叹了口气,“我懂。”


  “多谢。”慕云深拍了拍他肩膀,等到烟味散得差不多后,才重新走进卧室。


  陆初还在沉睡,药物作用让她脸上的潮红退下来些许,慕云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退烧了。


  他给手机定了闹钟后,才挨着陆初坐下,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后半夜,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单铭也功成圆满身退,他拦住一大早就抱着文件急冲冲走进初云居的冯清,道:“等下记得提醒你老板吃药。”


  冯清是认识单铭的,但此刻听了他的话,亦有几分莫名其妙,“吃什么药,慕总生病了?”


  单铭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哎!我跟你说不清楚。”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初云居,留下一脸懵逼的冯清。


  冯清晃了晃脑袋,抱着文件走进初云居,却意外地看到了周芸,他诧异道:“周芸,你不是……”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周芸在初云居的话,那岂不意味着陆初也在?


  陆初和慕云深在一起,单铭又提醒他说让慕总吃药,恐怕不是吃药而是上药吧?

  冯清正思索着,楼梯已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慕云深就走到他面前,虽然神色淡淡,但压迫力十足,“来了。”


  “慕总,这些是您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冯清将文件放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递给慕云深,“这份计划如果您确认没问题的话,我马上安排去执行。”


  慕云深接过文件翻阅,是份地产招商方案,他倾长的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道:“沈氏财阀放弃这次竞标了?”


  “对,似乎是知道我们想要这块地皮,相让的姿态做得很足。”


  慕云深接过冯清递来的笔,在文件下方签了字,“沈锦文是只老狐狸,这块地皮对沈氏来说是块鸡肋,啃不啃都没关系,但对达铖来说,意义却不同而语。”


  “这样的话,达铖岂非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慕云深眸色深了深,把文件递给冯清,道:“你去吧,下午三点钟来取文件。”


  冯清接过文件,看了眼慕云深如常的神色,犹豫了半秒后,开口:“慕总,刚才单先生让我提醒你记得吃药。”


  话落,慕云深不悦地蹙了蹙眉。


  冯清见状,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慕云深瞥了眼右臂,接过周芸递来的早餐上了楼。


  刚进门,就发现陆初已经醒了。


  075章 忠诚,只有妻子


  陆初睁着眼睛,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听到动静扭头看见门口的慕云深后,身体猛得一弓,像暗夜里被惊动的猫,警戒又防备。


  慕云深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顿后,垂眸掩住眼底异常的情绪,走过去把早餐搁在床头,对陆初说:“醒了?起来吃点东西。”


  陆初神色冷淡地瞥了眼早餐,缓缓地扭过头,抱着床单不说话。


  慕云深看了她一眼,挨着床头坐了下来,屁股刚及床单,陆初就抱着被子反射性地弹跳起来,缩到了床的另一侧。


  慕云深微怔,原本已经抬到半空想要探查她额头温度的手又隐忍地收回。


  看来他昨夜的疯狂把陆初吓得不轻,后者现在看到他就好如惊弓之鸟。


  “我不碰你。”慕云深温声说罢,拿过餐盘里装着温盐水的杯子,递到陆初面前:“你昨天晚上高烧烧得有点脱水,先补充点水分再吃饭。”


  陆初就是被渴醒的,昨夜的嘶吼加上高烧,她此刻喉咙干得好像要磨出血来,嘴唇更是因为脱水结出了一层死皮。


  但她不想喝水,亦或是说不想喝慕云深递来的水。


  陆初依旧没开口,但眼睛里拒绝之色很明显。


  慕云深看懂了,这种状态,他并不陌生,曾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陆初对他都是这种态度。


  现在,不过是重回原点而已。


  两个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跪在床上,在高度上势均力敌。


  但总归会有个人先打破僵局。


  这个人是慕云深。


  他说:“阿初,我是你的丈夫。虽然昨夜的事情,是我强迫了你,但你心里明白,我们的关系,是合法的。”


  听到“丈夫”二字,陆初目光倏然凶狠地盯向慕云深,攥着被子的手收紧,在被单上拧出几条很深的褶皱,她哑声开口的时候身子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着:“慕云深,这不能成为你逞凶的借口。”


  慕云深注意到陆初的动作,忍住了想要安抚她的冲动,看向她淡声道:“但这可以成为我逞凶的理由。阿初,丈夫渴望妻子本是人之常情,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会有需求。”陆初双目通红:“你可以去找别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只有你是我的妻子,我要对我的妻子忠诚。”


  “我不是!”


  慕云深闻言,将水杯放回床头,他俯身拉开了床头柜最底层,从中拿出一本鲜红的本子递到陆初面前:“即使你把结婚证放在看不到的角落,甚至刻意将它遗忘在初云居,但也不能改变你我已婚的事实,慕太太。”


  陆初看到他手中的结婚证,目光骤然一缩,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走一样,身子颓然滑下,“慕云深,那又如何……我不会爱你。”


  “我不在乎。”


  “我恨你!”


  “那便恨吧。”


  “你有为之不顾一切的未婚妻。”


  “我只有妻子。”


  陆初抱着被子,把头埋在其中,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走。”


  慕云深盯了陆初良久,将结婚证收起,“好,我出去。”


  他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076章 如何,界定好坏


  房门合上,慕云深脸上的温色消失殆尽。


  去年冬日十二月,天晴。


  车祸过后第五天,陆星愿难得清醒,她对慕云深说:“慕先生,阿初太偏执,她不会是个好妻子。”


  陆初的茶色瞳眸遗传于母亲,但与陆初不同的是,陆星愿的眼底多了几分看破尘世的沧桑和透彻,或许是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世,她眼底还有淡淡的眷恋。


  慕云深放低自己的身子,视线与陆星愿平视:“这世上本就没有好妻子的标准,又如何界定好坏?”


  陆星愿闻言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即便她的感情会不忠于婚姻?”


  陆星愿生养陆初,对她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又怎会不知她心里一直有个人?


  她将此点破,不过是为了试探慕云深的态度。


  慕云深看向她道:“所以,我想先征求您的原谅,如果将来我用了些不得已的手段,伤害到了您的女儿。”


  陆星愿闻言沉默了很久,才道:“慕先生,她是你的妻子。”


  慕云深愣了愣后,朝她恭敬地躬了躬身子,“谢谢妈妈。”


  “阿初,日后劳烦你多担待。”


  这是陆星愿那日,对慕云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臂上的胀痛唤醒了慕云深的思绪,他掀起袖子看了眼,只见昨夜被陆初咬过的地方肿紫了一片,边缘处还有组织液渗出的迹象。


  重点是,这一口正好咬在了他曾经被她划伤的旧疤上。


  陆初的那一口是带了撕下他一块皮肉的狠劲,单铭让冯清提醒他吃药,必然是无意中看到他小臂上的伤口,出于医生的本能,怕伤口发生感染。


  慕云深神色淡淡地放下袖子,下楼对周芸说:“你上去看着陆小姐吃饭。”


  周芸上楼后,他从医药箱翻了片消炎药吃了,拿起冯清送来的文件,一边吃早餐一边翻阅。


  ……


  陆初抱着身子,靠在床上发呆,今天梅雨天气难得停歇,天空偶有几缕太阳丝。


  但这并不能驱散陆初心底的阴霾,她想起了母亲过世的那天,是个天晴的大好天气。


  母亲拉着她,已经是回光返照,她声线孱弱地对她说:“阿初,放弃诉讼嫁给那个年轻人吧,如果妈妈的车祸能给你换来一个安稳无虞的后半辈子,也算值得。”


  陆初抱着母亲的手臂,坚决地说:“妈妈,我不会嫁给一个伤害您的从犯。”


  陆星愿闻言,怜惜地摸着她的脸颊,“傻孩子,你早就明白,即使没有这场车祸,妈妈也将不久于世,阿初,这都是命,不要怨恨别人。”


  “我不信命,我只相信真相,有罪就应该被论处,而非抵过。”


  “阿初,你太偏执了。”陆星愿叹了口气,呼吸已有些不稳:“妈妈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知道,慕云深虽不是你心目中的良人,可他却能够护你半生,阿初,妈妈不恐倶死亡,只是放不下你……”


  陆星愿说这些的时候,气力几乎耗尽,陆初看着这样的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孝。


  那么一瞬间,有个想法掠过她的脑子:嫁就嫁吧,既然争不过,大不了母亲过世后她陪着去好了,或许还能见见苏暮。


  陆初阖了阖眸,“好,我嫁。”


  077章 报复,这很值得

  陆初知道,母亲曾单独见过慕云深一面。至于二人之间交谈了什么,她无从得知,但她明白慕云深必然承诺了什么,只是陆初没想到,会是婚姻。


  在领证前,她问慕云深:“慕先生,你甘愿答应我母亲这么荒诞的要求,只为了守住未婚妻的名誉吗?”


  慕云深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答:“这很值得。”


  值得二字,足以说明慕云深对其未婚妻的情深,即使陆初不明白,为何要以婚姻为代价。


  那时候,陆初自嘲地想,慕云深的未婚妻撞了陆星愿,而自己夺了她的未婚夫,算不算另类的报复?

  既是报复,何不快哉?陆初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将自己嫁给了慕云深,她把带着余温的结婚证放进母亲手里时,陆星愿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陆星愿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阿初,你记住,只要你的丈夫没有大过错,那么你也必须忠于自己的婚姻。”


  陆星愿未婚生女,带着陆初在异地他乡受尽苦难,对婚姻的态度极为慎重。但她太了解陆初对这场婚姻的初衷,所以她要陆初的一个承诺。


  陆初答应了,她怎会忍心不答应母亲生前对她最后的要求?而陆初知道她也会做到,因为那时她已然抱了必死的心态。


  从妻子变为亡妻,便是她对这场婚姻最大的忠诚。


  只是没想到,慕云深仿佛预知一般,在处理完陆星愿的后事后,他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陆初,及时地将她从海里捞回……


  在陆初看来,她与慕云深的婚姻是母亲生命换来的,而慕云深娶她,也不过是为了赎罪。


  所以她拒绝承认这场婚姻,搬出初云居与慕云深撇清关系的时候,便是放弃这场婚姻,也放弃了对沈歆瑶的追究。


  从此,一别两宽。


  陆初对沈歆瑶说的也都是实话,她会走,前提是慕云深肯。


  沈歆瑶以为她是仗着车祸的事情威胁慕云深,可她又何苦跟一个伤害母亲的罪魁祸首解释?


  何况看着沈歆瑶难看的脸色,她心里确实有种扭曲的快感。


  陆初自嘲地笑了笑,她垂头看向自己的手,苍白削瘦,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着,却握不住到手的温暖。


  如今的她,已经一无所有。


  身后有动静传来,陆初猛得戒备起来,直到看到是进来的是周芸,浑身这才重新松弛下来。


  ……


  周芸端着餐托下楼时,慕云深正在打电话交代公司事物,他睇了眼餐托上未动的粥,目光不由一沉。


  他快速结束通话后,沉声问周芸:“没吃?”


  周芸答:“喝了杯水。粥喝了几口,说是吃不下,陆小姐说想喝甜汤。”


  慕云深神色略松,“吩咐厨房做。对了,顺便打个电话请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他交代罢,阔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先生。”周芸唤住了他,道:“陆小姐说,让我去颐景公寓把西西带过来。”


  慕云深已经迈上楼梯的脚步顿了顿。


  078章 晦涩,人不如猫


  陆初不见慕云深,却执着要见西西,无非是想变相告诉慕云深一个讯息。


  那就是在她心里,慕云深不如西西这只猫。


  又或者说,他虽然是她法律上的丈夫,但永远比不过已经死去的苏暮。


  慕云深眸光中有几许暗潮涌过,他长腿迈上台阶,头也不回地对周芸说:“按陆小姐说的去做,但在陆小姐病未好之前,不能让她靠近西西。”


  一只猫而已,他的肚量还不至于这么小。


  慕云深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冯清打电话,“通知下去,会议照常,一个小时后我会到公司。”


  原先他怕陆初会出事,但从陆初开口让周芸把西西带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没事了,只是再待在初云居,他怕有事的会是他。


  慕云深换了身衣服离开初云居前,交代周芸:“如果下午陆小姐身体没好转的迹象,你给学校打个电话再请个假。”


  他说完,兀自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初这学上得未免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慕云深思忖片刻,朝周芸改口道:“算了,让陆小姐自己决定吧。”


  他说完,拿起文件离开,上车前,目光若有所触地往二楼的方向望了望。


  视线所及处,空空如也。


  慕云深沉眉收回目光,上车离开了初云居。


  ……


  慕云深离开后,陆初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


  烧已经退了七七八八,只是身体的异常还提醒着昨夜发生的事情,陆初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短信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陆初视线搜寻了一遍,找到了搁置在角落处自己的包。


  她起身,走过去翻出了手机。


  是苏瑾的短信。


  短信上,苏瑾提醒陆初上次做的课题下午需要答辩,让她不要迟到。


  陆初愣了片许,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她确实是忘记了期末课题的事。


  她拧眉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


  陆初放下手机,从衣柜里找个身衣服把自己浑身包裹严实,才下了楼。


  周芸见她打算出门,不免吃惊:“阿初,你要去哪里?”陆初一边低头换鞋子一边道:“去学校,下午很场很重要的课题答辩。”


  虽然当初复学有几分受到了慕云深的强迫,但陆初向来喜欢有始有终,又何况这个课题是她和苏瑾一起完成的。


  苏瑾好强,能拉下脸面提醒她,是因为对此次课题在乎。


  “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吃过午饭再去学校吧。”周芸建议。


  “我要回趟公寓,书还在那里,来不及。”


  周芸点了点头,注意到她有些怪异走路的姿势,不免担忧地问:“身体吃得消吗?”


  陆初注意到她的视线,脸色僵了僵后,下意识地拢紧了自己的领口,答:“还成。”


  她说完转身出了门,态度不容置喙。


  周芸想起慕云深交待的话语,只能一边让司机准备车子,一边让厨房打包陆初的午餐。


  看着周芸跟着上车,陆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周芸笑答:“我去把西西带过来。”


  079章 感冒,病的不轻


  周芸的态度带着几分了然,陆初瞥了眼她手上的午餐盒,沉默地把头扭向车窗外。


  自己和慕云深之间异样的关系,周芸怕是从头到尾都晓得,但是后者却从未在她面前有过似毫不妥的表现,情绪管理当真达到了极致。


  也对,能在慕云深身边做事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但周芸待她确有几分真心实意,所以陆初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了,”陆初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这不是马上要回颐景公寓了。”


  她用一个“回”字,周芸这样通透,不用陆初再点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是,相对于初云居,陆初更愿意把颐景公寓当家。


  周芸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回到颐景公寓后,离课题答辩还有些时间。


  周芸去厨房把饭菜热了,看着陆初把饭和药吃了,这才放她去了学校。


  在这过程中,西西一直被禁止靠近陆初,胖呼呼的身子慵懒地趴在猫窝里,一脸生无可恋。


  陆初阴郁的心情在看到西西的时候难得好转了些,她趁着周芸不注意,偷偷喂了它一条小鱼干后,这才出了门。


  课题答辩很顺利完成,陆初的情况却有些糟糕,昨夜的冷水澡让她高烧后又引发了感冒,一个下午下来,整个人有些晕晕沉沉,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腿脚倏地一软。


  一只手恰时将她扶住,苏瑾见陆初情况不对劲,问:“人不舒服?”


  “感冒了。”陆初答了句后,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的触碰,将原本已经裹得很严实的衣服又拉了拉。


  这么大热天,包得像只熊,在苏瑾眼底,陆初是病得不轻。


  “校医室就在旁边,我劝你还是过去看看。”


  “不用了,小感冒而已。”陆初摇了摇头,俯身抱起了书本,打算往外走。


  苏瑾皱了皱眉,还是没忍住上前,道:“做我的车回去吧。”


  陆初脚步顿了顿,目光淡淡地看向苏瑾。


  苏瑾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道:“你别想太多,我是看你为了不拖我后腿带病来完成课题答辩,有些良心不安而已。”


  陆初答:“这个课题也关乎在我的科目成绩,你不用良心不安。”


  苏瑾脸色变了变,“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好。”陆初在她说更多话前,率先应了下来。


  苏瑾一腔抱怨的话无处可发,脸色扭曲了一会,看着陆初阴阳怪气道:“得,我是自找罪受!”


  她总算知道,陆初这性子看起来软绵绵的,实则绵里藏针。


  学校离颐景公寓并不远,开车更用不上多少时间,陆初解开安全带,对苏瑾说:“苏瑾,我有没有说过,其实你人很好。”


  苏瑾赏给她一个白眼:“呵呵。”


  陆初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苏瑾看着她下车,突然叫住了她:“陆初。”


  “嗯?”


  苏瑾扭头,视线注视着车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经意收紧:“你跟单铭是什么关系?”


  听到单铭这个名字,昨夜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冲入陆初脑中,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登时变成惨白。


  080章 心思,弯弯曲曲

  听苏瑾提起单铭,陆初有些意外,又有些措手不及。


  陆初第一次见到单铭便知他不是s市人,因为他的口音更像c市人。


  同为c市人,加之苏、慕两家的关系,苏瑾认识单铭似乎也合情合理。


  单铭是慕云深的朋友,陆初不过见过他两次,说是认识未免太过勉强,单铭对她来说,充其量也不过是见过而已。也正是因为单铭和慕云深是朋友,她反而不知如何向苏瑾解释二人的渊源。


  陆初下意识地,不想让苏瑾知道她和慕云深的关系。


  苏瑾见陆初良久不答,扭头看见后者难看的脸色,不知为何,心突然凉了半截,她垂了垂眸,低声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说罢,也不给陆初说话的机会,探身过来拉上她没来得及关上的车门,将车驶进地下车库。


  陆初看着苏瑾的车消失在地下车库入口,有些懵。


  只不过苏瑾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陆初想想也便释然了,她收回视线,转身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单铭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单铭手里拎着一个猫笼,里面关着陆初再熟悉不过的西西。


  只是与陆初离开前不同的是,此时的西西聋拉着脑袋,神色有些恹恹。


  陆初吃了一惊,连忙走过去问:“单先生,西西怎么了?”


  “不打紧。云深说西西该打疫苗了,下午让周芸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我先给它做了体内外驱虫,正巧下班得空,便顺路送了过来。”单铭一边开口,一边悄悄观察陆初的脸色,明明昨夜逞凶的人不是他,可他面对陆初的时候,怎么觉得心这么虚呢?

  索性陆初并没有将昨夜罪责归咎在他身上的意思,只是在听到他提起慕云深时眸色暗了暗后,便接过他手里的猫笼,道:“我来吧,有劳你了,单先生。”


  陆初开口的声音里夹杂几许明显的鼻音,显然是感冒了。


  “举手之劳。”单铭眸光闪了闪,想起慕云深昨夜对他说的事,在心里斟酌了几秒后,最后选择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西西原定打疫苗还要过段时间,下午慕云深给他电话的时候,他就奇怪,但此刻看见陆初的样子,单铭就全明白了。


  给西西打疫苗只是借口,慕云深只不过是怕西西和陆初不可避免有接触,想杜绝它身上的细菌传染到此时正生着病的陆初身上的可能性而已。


  而陆初,对慕云深的心思,显然一无所知。


  单铭想,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慕云深了,既是关心,直接说不就好了,非要费这么多弯弯曲曲的心思?

  陆初谢过单铭,本想转身回公寓,视线掠过地下车库方向时,突然想起刚才苏瑾的话语,于是脚步顿了顿,问他:“单先生,或许你认识苏瑾?”


  单铭摇了摇头:“不认识。”


  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


  陆初虽有些困惑,却也不方便再深究下去,朝单铭颔了颔首后,便拎着西西回了公寓。


  081章 迷糊,认错了人


  陆初上楼的时候,周芸正要出门,看见她拎着西西回来,诧异地“咦”了声。


  “我刚才回来遇到单先生了。”陆初解释了一句,把猫笼递给周芸,“单先生说西西刚做完体内外驱虫,这几天你注意下。我人有些不舒服,先睡一觉,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周芸接过猫笼,见她脸色不佳,有些担忧地问:“要不要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


  陆初摇了摇头,走进卧室,她头本就昏沉,迷迷糊糊扎进被窝不久,就感觉自己仿佛陷进了冰火两重天,一会浑身燥热异常,一会又恍若坠入冰窖,反复煎熬。


  难受。


  这是陆初唯一的知觉。


  她极力想要摆脱这种困境,却怎么也挣脱不掉,直到一具带着温度的怀抱拥住她,她才感觉自己有了出路。


  那具怀抱很温暖,让陆初想起了母亲,她少时不肯睡觉时,母亲就是这样抱着她哄……


  但鼻尖飘来的却不是母亲惯有的暖香,而是如清风般温煦的气息,就好像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


  陆初心间一恸,不由呢喃出声,“苏暮。”


  抱住她的那双手臂松了松,似乎就要弃她而去,陆初急了,她连忙伸手抱紧了那个怀抱,低低哀求道:“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陆初感觉自己的手被那人按了下来,他仍旧紧紧拥着她,声音有些遥远却莫名安抚人心:“不走。”


  不走。


  仅仅二字,足以安抚住陆初,陆初把头深深偎进那个怀抱中,再也不肯出来。


  一室安静得几乎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单铭拿着体温计神色复杂地看着床头一夜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抱着陆初的慕云深。


  昨夜周芸来叫陆初吃饭时,便发现后者又烧了起来,连忙告知了慕云深,慕云深赶来颐景小区的时候,顺便给他打了电话。


  慕云深熬了一夜,脸上并未见太多的倦容,抬头看向单铭的时候,神色依旧淡淡的,“怎么样?”


  单铭叹了口气,把体温计递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已经折腾了一夜,高烧持续不退,怕是病毒感染,送医院吧。”


  三十八度五。


  慕云深沉眸思忖片刻,扭头问周芸:“冯清呢?”


  “已经到楼下了。”


  “拔针。”慕云深一边对单铭说道,一边按住了陆初输液的那只手,等单铭拔好针后,要将陆初从床上抱起的时候,他的前襟忽然被陆初抓住。


  陆初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眼底看起来有几分清醒,却是对着慕云深低低唤着:“苏暮。”


  竟是认错了人。


  慕云深的手僵住片刻,才对上了陆初视线,“嗯?”陆初说:“我不去医院。”


  “你高烧不退,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查出病因。”


  陆初神识并没有清醒,反而更加糊涂了些:“外公去了医院,走了,妈妈去了医院也走了,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慕云深眉头下意识皱起,“别瞎想,你只是感冒了!”


  陆初笑了笑,抬头按平他的眉头,目光怔然:“你生气什么呢?死了也好,这样就能见到你们了。”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慕云深沉声说完,抱起陆初阔步朝外走去。


  082章 难堪,罪不可赦


  单铭见状跟了上去,陆初和慕云深,一个病得神志不清胡乱喊人,另一个则是心思晦暗不定,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怕慕云深再对陆初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单铭,阿初病里说胡话,但我还尚有几分清醒,我有分寸。”慕云深脚步顿了顿,偏头看向单铭的目光里有几分透彻,他说:“周芸做了早餐,你吃了再回去休息,这两天……多谢了。”


  单铭脚步微滞后,给他开了门按了电梯,没有再跟下去。


  楼下,冯清早已等候良久,在慕云深抱着陆初过来之前,拉开了后车门。


  慕云深抱着陆初上车,对冯清说:“去医院,上午行程取消。”


  “是。”


  冯清一边开车驶往医院,一边戴上蓝牙耳机重新安排慕云深的行程。取消行程不过几分钟的事情,只不过此时正值早高峰时间,车流堵塞,停滞不前。


  冯清不得不停下车子,后座的慕云深虽然一言不发,但冯清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不佳。


  反观陆初,许是生病的缘故,冯清第一次见她不再对慕云深张牙舞爪,或是冷漠相向,她安静地躺在慕云深的臂弯里,乖巧地像只猫。


  冯清不期然想起了西西,那只跟在慕云深身边很多年的猫,脑中隐隐约约有什么念头掠过,但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


  因为,那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


  s市的交通不算太糟,从颐景公寓到最近的医院也不过多花了十分钟。一系列流程检查下来,证实陆初只是患了普通的流感,只不过她体质太差,这才导致高烧不断,甚至出现神志不清的状况。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


  ……


  陆初是在头疼中醒来的,手背有凉意传来,她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正在输液,而此刻她所处的地方并不是颐景公寓自己的卧室,而更像是医院病房。


  她怎么会在医院?


  陆初尚在困惑,就有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钻进耳膜,陆初循声望去,便看到站在窗口背对着她正不知与谁通话的慕云深。


  陆初看清慕云深的同时,身体蓦地一僵。


  医院……慕云深,有些零碎的片段钻入陆初脑中,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因为她想起了,她在昏沉中,竟把慕云深当成了苏暮。


  陆初难堪地阖了阖眸,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慕云深打完电话,似是察觉到什么,朝病床的方向睇了一眼,注意到陆初已经醒来,眸色深了深后,收起手机朝她过来。


  “感觉怎么样?”慕云深问。


  陆初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开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高烧不退,需要来医院检查确定病因。”慕云深想要扶陆初坐起来,但触及她戒备的视线后,当即放弃这个打算,走到床尾将病床调高。


  做好这一切后,慕云深将一杯不知何时倒好的水递到陆初面前,淡声道:“喝点水,发烧蒸发了不少水分,不烫,刚好喝。”


  083章 距离,不远不近


  陆初没去接那杯水,慕云深也一直维持着端水的姿势。


  二人僵持了数秒后,慕云深叹息了一声:“阿初,犯错的是我,水有什么错,遭到你如此嫌弃?”


  他的话语带着淡淡的调侃,难得的黑色幽默,却一点都不好笑。


  陆初很想说,水没有错,但你端着,那便是错了。


  但她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水,因为慕云深嘴上虽这样说着,却一点也没有把水端离的意思。


  两人僵持,总有胜负。


  陆初先低了头,却并不意味着她赞同了慕云深的话语,而是觉得二人此时的距离不近不远,有些烦。


  况且喝水可以避免与慕云深交谈,一举两得。


  慕云深略略猜到了陆初的心思,在她接过水之际便恰到好处地往后一退,张弛有度,“你身体未愈,今天就不要去学校了,明天正值周末,好好休息两天。”


  喉咙因为水分的滋润而稍微有些缓解,陆初慢慢啜着水,听见他开口,淡淡地答:“当初是你让我复学的。”


  一句话,轻松将责任全部推到慕云深身上。


  大概意思就是,让她复学的是慕云深,她带病上学,应得也不过是他的要求。


  真是……孩子气!


  慕云深微怔,反应过来时眉梢浮上一抹无奈,他按了按有些倦怠的眉心,“好,我的错。”


  陆初握着杯子饮水,没接话,一杯水见底后,慕云深把杯子拿了回去,二人的指尖难免碰到一处,都有些微凉,一时竟分不出你我。


  慕云深问:“还喝吗?”陆初摇头,高烧后头还有些涨疼,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这才有些疲意道:“慕云深,我们离婚吧!”


  闻言,慕云深的动作微顿,头也不抬地说道:“说什么傻话,我既然答应了妈会好好照顾你,就不会食言。”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是吗?”慕云深睇了陆初一眼,眼底带着淡笑。


  陆初看了眼自己现在的状态,恍然也觉得刚才那句话很没底气,她微微侧过脸,道:“你娶我不过是为了给沈歆瑶担责,但我母亲说得没错,我们只是命不好,不怨他人。”


  “阿初,你当真觉得瑶瑶没有罪?”


  陆初闻言,脸色并无变化,但手指却微微蜷紧。


  沈歆瑶怎会无罪?若不是那场车祸,她母亲兴许还有治愈的机会。


  “慕云深,她可是你拼力相护的未婚妻。”


  慕云深倏地扭头看向她,目光沉沉:“我说过,我只有妻子。”


  陆初蹙紧了眉心,迎上他的视线,“你为了你的未婚妻才不得已答应我母亲娶了我,我们婚姻充其量只是强买强卖的契约关系,我放过她,你也放过我,这很合算。”


  慕云深闻言,将热水壶放下,缓缓朝陆初踱了过来,沉邃的双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在思索她话语的合理性。


  陆初等待着他的回答,慕云深却突然按住了她输液的那只手臂,另一手扣住她的半边身子,倾身就吻了下来。


  084章 错了,愿打愿挨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如同蝉翼般拂过,快到陆初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慕云深就已经重新直起身子,他凝着陆初沉声开口:“错了。”


  陆初一怔,拧眉困惑地看向他:“什么?”


  慕云深说:“不是强买强卖,而是愿打愿挨。”


  陆初忍住狠狠搓唇角的冲动,冷冷道:“这对你我来说,有什么分别?”


  “性质不同,前者互相厌恶,后者却可以试着相携到老,就好像刚才那样,每日一个早安吻,并不太难。”


  “我们之间不存在这种可能!”陆初脸色变了变,终于没忍住搓了唇角,可最终却只搓出了一片灼热。


  慕云深看着她动作,目光定定道:“阿初,凡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他的眼底太认真,还带着几分陆初从没见过的执着,这样的慕云深让她有些心慌,可又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一杯水就结结实实地塞在她手里。


  “喝水。”慕云深收回手,淡淡道:“离婚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谈,说这么多话,口又该渴了吧?”


  声音带着几分了然,动作绅士到挑不出毛病。


  这样衣冠楚楚的慕云深,让陆初无法把他跟那夜疯狂的人联系起来。


  重点是,陆初还真又觉得口干舌燥,她看着手里的水,有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慕云深见状,眼底氤氲了一抹笑意:“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买。”


  “不吃。”陆初哑声答道,扭过头不想再跟他讲话了。


  跟慕云深辩驳太累,还不如不说话。


  病房顿时安静得有些尴尬。


  慕云深挑眉,看着她把水喝完又调低病床的高度后,道:“那你再睡会,等周芸带营养餐过来,再把药吃了。”


  陆初蹙眉看了他一眼,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烧彻底退了就可以。”


  陆初垂了垂眸,“那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慕云深起身的动作顿了顿,他深深凝了她一眼,不容置疑道:“你先睡。”


  陆初盯着他,不语。


  慕云深抿了抿唇,道:“周芸来了,我便走。”


  话落,陆初合上了眼皮子,动作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她不想看到慕云深,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夜的种种,心里就恨不得撕碎他。


  但陆初清楚自己做不到,所以她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慕云深见状,眸色有些幽深,一语不发地替陆初掖好被角后,起身离开病房。


  陆初听着耳边脚步声走远,紧绷的身子这才慢慢放松开来。


  烧了整整一夜,她的身体还是很疲乏,身体轻松后,一阵困意又席卷而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陆初一觉醒来,慕云深并不在病房,周芸走过来将她扶起,说道:“先生半个小时前去公司了。”


  陆初面无表情地“嗯”了声,视线落在床头那个杯子上面时,视线顿了顿。


  周芸带来了饭菜,陆初口里苦,吃得并不算多。


  吃过饭,周芸被陆初遣去询问医生出院的事情,她睡得久了,身体舒坦了不少,一时半会睡不着,便打开电视,打发时间。


  忽然,陆初的瞳孔一缩。


  085章 噩梦,罪魁祸首电视上切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这个中年男人,陆初在新闻报道上见过几次,沈氏财阀现任掌权人,沈歆瑶的父亲,沈锦文。


  新闻上播放的当地一个慈善基金会开幕剪彩仪式,沈锦文与s市市长并肩而立,地位卓然。


  陆初的目光却紧紧锁住屏幕右下方,因为那里刚才闪过一张模糊的脸庞,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她的噩梦。


  那张脸,是造成她右手废掉的罪魁祸首。


  但是很可惜,就算陆初眼皮子都不眨地紧盯着电视,镜头给台下的画面很少,一段新闻播完,她也没有再看到那张脸。


  陆初盯着电视,双唇咬得青白,右手腕间泛起的疼痛,让她直冒冷汗。


  周芸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她急急走了过去,“阿初,你怎么了?”


  陆初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藏进被中,垂眸低声道:“突然想起了妈妈。”


  周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坐了下来,将她轻轻拥进怀中。


  陆初有些无力地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眶中泪光浮动,却咬唇没让眼泪落下一滴。


  ……


  s市沈家的私人高尔夫球场内,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近正在打高尔夫球的沈锦文身边,说:“沈董,如你所料,达铖已经拿下西界的那块地皮,慕云深也算是个明白人。”


  中年男人叫连毅,是沈锦文的得力助手,已经跟在他身边二十余年。


  沈锦文挥动球杠,白色的球准确滚进洞中,他把球杠递给球童,接过连毅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才开口:“到底是年轻人,翅膀硬了就想飞,但也要看看这是谁的天。”


  西界的这块地皮,沈氏原本想纳入旗下,但这次却拱手让给了达铖,不过是做个顺水恩情,沈锦文也想点醒慕云深,不要太过肆意妄为。


  毕竟之前的关于慕云深金屋藏娇的新闻闹得太过难听,丢了沈家的面子。


  沈锦文放下毛巾,喝了口水,“瑶瑶呢?”


  “大小姐应该是在工作室那边。”


  沈锦文不悦地蹙紧眉心,“还在瞎折腾!”


  “您不也默许了大小姐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然何苦要在慕云深身上大费周章?”


  “就你懂!”沈锦文斥了一句,但言语未见多大怒意,“慕云深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太沉,若非瑶瑶喜欢,绝非良配。”


  连毅道:“慕云深若是无用之辈,您也不会看上他,只要s市的天还是沈氏的,慕云深不过一人,纵使有翻天的本事也无计可施。”


  沈锦文曾对连毅说:“有些人,你不能拔除,那就让他活在你的庇佑之中,为己所用。”


  慕云深和沈歆瑶的婚事,便是两年前沈锦文有次醉酒口漏公布的,慕云深从此借着沈家的身份保驾护航,生意场上的人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看得到底还是沈家的面子。


  沈锦文颔首,默认了连毅的话,“对了,上次瑶瑶画展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肇事者说是受人支使,具体情况他一无所知,我已经封了口,当年的事情,不会透漏出一点消息出去。”


  086章 那时,明媚张扬


  沈锦文点了点头:“记住,不要让瑶瑶知道这些事。”


  连毅点头:“我明白。”


  沈锦文睇了他一眼,问:“那件事有什么消息吗?”


  闻言,连毅的脸色沉肃了几分:“暂时没什么进展,只是有件事……我查到慕云深藏在初云居那个女人是个s大的女学生,巧得是,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学生。”


  沈锦文原本要往球场走的脚步顿了顿,显然对连毅口中的女学生并不陌生,他皱了皱眉:“当年那个女学生……怎么会?”


  连毅道:“我也觉得意外,但确实是她无疑,据我所知,那名女学生应该不知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她和慕云深之所以有所牵扯,跟大小姐之前出的那场车祸有关。”


  “瑶瑶?”


  连毅抬头看了沈锦文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沈锦文眉间不悦。


  连毅正了脸色,道:“大小姐那天车祸其实是撞到了人,而那个人刚好是那名女学生的母亲。那女学生本来不肯放过大小姐,后来慕云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那女学生打消了想法。”


  沈锦文呼吸微滞:“你说什么?瑶瑶撞到人了,死了?”


  “没有,当初只是重伤。但巧得是,这女学生的母亲在车祸不久前刚被检查出脑瘤,车祸加剧了她的病情,直接走向死亡。但是最大问题是,大小姐那时是酒驾,无论如何,都有不可推卸的法律责任。”


  沈锦文脸色一变,半年前沈歆瑶意外出了车祸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并没有提及撞到人的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冷声道:“你去查查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是。”连毅应罢,转身离开了球场。沈锦文盯着面前的球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


  冯清敲门走进慕云深办公室,慕云深叼着烟,站在落窗口翻件,头也不回地问:“事情有进展了?”


  冯清点头,沈声道:“嗯,按您的吩咐,引导沈锦文查到陆女士车祸的事情,沈锦文疑心那么重,必定刨根究底,怕是很快就会查到你和沈小姐的关系。”


  慕云深合上文件,将烟碾灭:“小心点,沈锦文不是个简单的人。这次在地皮的事情上,沈氏把态度相让得这么明显,明里是把我当成自己人,实则对我们有了戒心,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s市,还是沈氏只手遮天。”


  冯清点头:“我明白了。”


  慕云深走过去,将桌上的一叠资料递给他,“这个你去处理一下。”


  冯清打开资料看了眼,眉心顿时跳了跳,“慕总,你是打算……但这要是让陆小姐知道的话,会不会……不开心?”冯清斟酌许久,才找到这三字形容。


  慕云深闻言,淡淡地睇了他一眼。


  “我马上去办。”冯清识趣地把资料收起,顺便将慕云深批好的文件抱走。


  冯清走后,慕云深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陆初背着画板停留在s大校园里,她微微仰头看向远方,侧脸轮廓在夕阳余晖中镀上一层金光。


  那时的她,是现在再也看不到的明媚张扬。


  087章 梦境,撕心裂肺


  陆初做了个梦,梦里场景混乱,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废弃的仓库。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她按在桌面,她面前的那人挥着一根成人手臂粗的钢管直直砸向她的手臂。


  陆初惊恐地大叫、她挣扎着、哭着请求他们放过她,可是迎接她却只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陆初“嚯”地一下睁开眼睛,四周不见废弃的仓库,而是一片雪白的墙壁,右手还安静地搁在被子上,生理盐水从血管里汇入,手背上一片凉意。


  她的额头却汗涔涔的,碎发浸湿了一片。


  陆初想起来了,这里是医院,她因为高烧不退入院,至于她的手……早就废了!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新消息进来。


  不得不说周芸是个好管家,送餐过来的时候,不用陆初提醒,就把她的手机一起带了过来。


  林筝发来短信说:“你托我找的视频资料,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陆初微怔了下,才想起她昨天看到新闻后,曾打电话给林筝,看她是否可以帮自己找到新闻原本的视频资料。


  对此,陆初原本并不抱多大的打算,因为她要的是原原本本没有剪辑过的视频。


  她没想到林筝真的找到了。


  陆初打开邮件箱,果然有一份新邮件。她没有立即查看邮件,而是将屏幕切换到聊天界面,给林筝发了两个字:多谢。


  信息刚发出去,陆初的电话就响起,来电是林筝。


  “你要这个视频资料干嘛?”林筝一句废话都没说,单刀直入。


  倒是很符合她的性子。


  陆初抿了抿唇,才道:“我要确认一点事情。”


  “跟沈家有关?”


  陆初沉默。


  那个人能出现在镜头里,必然和基金会有所联系。


  而沈锦文参加基金会的剪彩仪式,是因为这个基金会是由他发起的,陆初并不确认那人是不是跟沈家有关,所以她并不想回答林筝。


  但在林筝看来,她是默认了。


  电话那边沉寂几秒,才道:“你要确认什么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


  “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忙。”陆初想起之前在学校里听到的那些流言,对林筝道:“我听说,沈歆瑶是s大的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但我却没在s大看到她的毕业信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沈歆瑶曾经因病休学,后来复学后直接被推荐去了美国,你找不到她的毕业信息,很正常。”


  “她生病是哪一年?”


  “六七年前吧。”


  “我知道了。”陆初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谢谢你,林筝。”


  林筝沉声道:“陆初,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别去招惹沈家人!”


  陆初答:“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是爱招惹是非的人。”


  注意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她对林筝道:“有人来了,我先挂了。”


  陆初刚挂完电话,病房门就被人推开,慕云深踏进病房,就看到陆初端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


  他走近病床,视线触及陆初手机上小游戏界面时,眉心登时不悦地蹙起。


  088章 出院,我们回家


  陆初手上一空,游戏才刚刚开局,手机却到了慕云深手里。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机收起,淡声道:“你才刚退烧,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手机看,眼睛会疼。”


  陆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进了他的兜里,不由蹙紧了眉心:“慕云深,我要出院。”


  “可以。”慕云深这次答应得格外干脆。


  倒是陆初一脸狐疑地望向他。


  慕云深微微一笑后,按了床头的呼唤铃铃,“周芸已经把你的东西收回初云居了,我来就是为了接你出院的。”


  “慕云深,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处?”陆初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恼怒。


  对于陆初的反应,慕云深并不意外,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颐景小区不能回去了。”陆初问:“什么意思?”


  “喏,你自己看。”慕云深打开手机,手指在其上滑动了两下,一则新闻出现在陆初眼前。


  陆初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内容后,脸色一变,那是狗仔拍到的一张慕云深抱着她走出颐景公寓的照片,新闻内容跟之前两次的性质差不多,虽然她的脸依旧没有露出来,但是陆初却知道,颐景小区确实是回不去了。


  只是初云居,她更不想回。


  陆初刚想开口说话,护士就走了进来,她即将脱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待护士给她拔完针,陆初才对慕云深道:“我不回初云居。”


  慕云深淡淡答:“学校没有空床位了,我劝你还是打消了住校的打算。”


  陆初闻言,眸色一沉,“那我回家。”


  她口中的家是她的外公留下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陆初在处理完母亲后事后,曾经委托中介出售房子,这半年的时间,她无暇理会这些事,应该还没有出售出去。


  房子虽然偏远了一些,但是住人的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再不济,她去找房子租也行。


  但是慕云深显然理解错了她的话语,听到她提及“回家”二字,神色变得异常柔和:“好,我们回家。”


  陆初见状,眼底有些复杂,“慕云深,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嗯?”慕云深略诧地挑了挑眉,目光温声道:“阿初,你也应该明白,你是我的妻子,初云居才是你的家。”


  他都听懂了,但却在故作不懂。


  陆初无力地阖了阖眸,“慕云深,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夫妻之间谈什么放不放过,让人听到非得笑话不成。”慕云深将她的衣服拿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顶,“去换衣服,我们回家,乖。”


  陆初偏头躲开他的大掌,冷声道:“不要碰我!”


  慕云深也不恼,甚至触及陆初微恼的神色时,嘴角还往上扬了扬。


  妻子因为他的话语,有了情绪波动,本身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陆初很清楚重新回到初云居意味着什么,但她却无力阻止慕云深的动作,因为她的所有借口,都能被慕云深一句“妻子”堵死。


  而偏偏,二人的婚姻起始,还是陆初凌驾于慕云深之上,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无刺可挑。


  包括,堂而皇之地把她的东西搬进了他的卧室。


  089章 吻安,提前适应

  陆初站在卧室门口,一想到几天前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脚就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一只大掌却适时托住她的脊背,慕云深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初,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婚房,你总归要适应。”


  陆初脸色倏地一白,慕云深太残忍,以这样的方式逼迫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即使知道她的心中只容得下苏暮一个人的情况下。


  心中不知是愤还是恼,陆初拢紧了十指,偏头看向慕云深,颤声道:“慕云深,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慕云深亦是望向陆初,卧室门口光线很足,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茶色瞳孔中分明不见任何温度,却偏生给他瞧出些许明媚。


  慕云深心笙微动,但脸上还是兀自不动声色:“阿初,只要你是慕云深的妻子一日,那便是有意义的。”


  他的眸色很深,带着些许陆初不明的意味,在她看来,面前的男人侧脸轮廓硬挺,微抿的双唇削薄,话语温温,神情看起来却有几分冷漠。


  这是,慕云深在人前惯有的样子。


  陆初突然发觉,之前的半年,慕云深对她已是格外的容忍。


  指尖刺入掌心,喉腔漂浮着淡的血腥味,陆初努力稳住了脚跟,“慕云深,你让我缓缓。”


  “阿初,我已经给你半年的时间适应。”


  “慕云深!”陆初倏地扭头看向他,吼道:“既然你都忍了半年,还差这几天吗?”


  慕云深一愣,墨色的眸底深了深后,放下了托住陆初脊背的手,淡声道:“这一周,我会睡在书房。”


  “不过……”


  陆初一口气还没来得松,就听到慕云深再次开口,神经难免再次紧绷起来。


  慕云深看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眼底有了些笑意,看来那一夜,他确实把她吓坏了。


  他俯身,略凉的唇瓣在陆初嘴角擦过,贴着她的唇沿温声道,“这个可以提前适应。早安,慕太太。”


  陆初脸色僵了僵,对于“慕太太”这个称呼她还是麻木的,她木然地看了慕云深一眼后,扭头进了房间。


  如果她此时回头,便会看到慕云深湛黑的眼底,就像盛了星光,熠熠发光。


  ……


  卧室里,被子床单已经换过,那夜留下的**黏腻气息也早已消散。


  卧室的摆设延续的是慕云深惯有的风格,色调简约大方,但婚房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因为若单单是慕云深的卧室,是不会出现梳妆台这类家具的。


  梳妆台上,摆放着好几套护肤产品,都是适合陆初肤质的,甚至味道都是她喜欢的。


  陆初目光移向衣帽间的方向,不用看就知道,她和慕云深的衣服必然混杂其中,盘亘错杂。


  如果陆初记得不错的话,卧室里的好些东西几天前是没有的,而是这两天新添上的。


  陆初置身于慕云深营造的婚房中,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喘不过气来。她视线在房间里急切搜索片刻,目光落到连接阳台的那道门上,犹如搁浅的鱼看到水般,迫不及待地走过去。


  090章 关注,情绪不好


  喉间涌进新鲜的空气,陆初这才觉得浑身好受一些。


  s市的雨季还没过去,天空阴沉一片,空气夹带着潮意,略凉。


  主卧阳台的视野很好,可以将大半个初云居的景色囊括其中,陆初双手撑在阳台边缘,这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初云居的景致。


  初云居倚山而建,所以取了山水相辅的建筑风格,不知为何,陆初视线每过一处,耳边就会响起在c市住所时慕云深给她介绍的话语。


  那时,陆初只觉得c市的住所与初云居有几分相似,如今当她视线所掠过之处与慕云深的介绍无缝衔接的时候,她才发现,初云居根本就是参照着c市的园居翻建的,只不过占地面积不足那里的一半,少了后山的一片红叶林而已。


  想至此,陆初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草坪尽头,她记得在c市,那个位置有个玻璃暖房,当时她和慕云深,就是在那里不欢而散。


  陆初没有看到暖房,却看到了慕云深,身材欣长的男人背对着陆初而立,只堪堪站在那里,便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慕云深不知在跟谁打电话,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烟,一个电话还没打完,烟就已经燃尽。


  烟瘾真大!


  似是察觉到什么,慕云深突然回头,陆初来不及收回视线,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猝不及防相撞。


  慕云深朝她点了点头,率先收回视线,继续跟电话那端的人通话。


  二人距离太远,陆初听不清楚他的话语,但不知为何,却能察觉到他此时的情绪并不算好。


  许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陆初想。


  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怪异,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在关注慕云深。


  眸光沉了沉后,陆初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卧室。


  陆初的感觉并没有错,慕云深的情绪确实不算好,甚至有点糟糕,但她不知是因为她。


  慕云深早就察觉到陆初的右手有些异样,只是刚刚他才得知陆初右手的异样并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人为。


  他眼底有狠厉一闪而过,问:“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当初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陆小姐昏迷不醒,而她的右手……已经废了。”电话那端的冯清顿了顿后,又道:“据当时的案情记录上看,那伙人的目的并不只在陆小姐的手,当时陆小姐衣衫不整,若非警察即使赶到,怕是……”


  怕是什么,冯清不说,也不难猜。


  慕云深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沉声道:“警局给出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因为没有抓到人,只能按普通的尾随强奸未遂案处理了,但是陆小姐的右手却没能挽救回来,她这迫不得己放弃了原本留美的名额,从s大休学。”


  慕云深思忖片刻,笃定道:“顶替名额的人是沈歆瑶?”


  “对。”冯清问:“慕总,你怀疑这件事跟沈家有关?”


  “陆初手出了意外,沈歆瑶就顶替了名额,你觉得会没有关系?”


  “但是我们暂时还查不出任何有沈家关联的信息,况且我们之前试探了沈小姐,她对此似乎也是一无所知。”


  慕云深眸光沉了沉,“那只能证明逞凶的人,并不是沈歆瑶。”


  091章 伪装,良畜无害


  逞凶的人不是沈歆瑶,却有可能是沈家的任何人。


  慕云深挂掉电话,拇指、食指在额上点了点,想到什么,他抬头看向阳台的方向。


  陆初原来站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好似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他的错觉。


  慕云深环顾四周,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初云居是仿c市的住所而建,阿初那么聪明,想必已经发现了吧?


  ……


  初云居,为s市著名房产公司荣臻房地产所开发,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能观赏到s市第一抹早霞而命名初云居,一年前被商业新贵慕云深以高价购得。


  这是百度百科上,对初云居的介绍。


  陆初关掉网页界面,将脑中奇怪的念头摒弃。


  初云居之所以命名初云,乃是巧合而已。


  不再理会初云居的名字,陆初转而打开了林筝发来的邮件,视频占用内存有点大,足有两个g,想要看完,势必要花费不少时间。


  索性,陆初现在有的便是时间。


  林筝给她的这段视频其实也剪辑过,因为有多台摄像机的视角,但是视频很完整,让陆初好像在半空中俯瞰一样,将剪彩仪式的各个角落一览无余。


  视频前半个小时,并没有陆初想要的信息,她暂停片刻,揉了揉眉心,打算继续往下看的时候,卧室的门被人敲响,来人还试图开门,只是门被陆初反锁了,他并不能如愿。


  是慕云深。


  陆初脑中捕捉到这个讯息的同时,门外有道薄沉的声音响起:“阿初,睡了吗?”


  陆初沉默了几秒钟,将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切掉,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一打开,慕云深沉俊的面庞就出现在陆初眼前。慕云深换了一套浅灰的家居服,单手抄兜,鼻梁上架着那副不常戴的金丝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儒雅斯文,良畜无害。


  纵使眼镜将他逼人的气势敛去些许,但那也只是他的伪装。陆初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事?”


  慕云深微微低头,将陆初脸上不耐烦的神色瞧得清楚,但他素来好脾气,抬起手指将她肩上掉落的碎发丝捻起,卷入指间:“来叫你吃午饭。”


  陆初看着自己的发丝以极亲密的姿态在慕云深手指间缠绕,眸光闪了闪后,才“哦”了一声,越过他下楼。


  慕云深朝房间瞥了一眼,目光在桌上放置随意的手机上停留片刻后,收回视线尾随陆初下楼。


  考虑到陆初感冒未愈,午餐菜式清淡,陆初虽然觉得饿,嘴里却苦得吃不下多少东西,半碗粥后,便放下筷子。


  慕云深难得没有勉强她,陆初吃饭慢,放下筷子时,慕云深也差不多用好了午餐,他让周芸拿来温开水和药,盯着陆初服下。


  陆初喉咙干得难受,因此多吞咽了几口水。


  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慕云深的眼睛,他扭头问周芸:“有什么法子能让喉咙舒服点?”


  周芸想了想,道:“阿初是风寒感冒,冰糖雪梨太凉,我熬些花茶给她润润喉。”


  慕云深颔首,“成。”


  陆初听着二人交谈,俯身抱起趴在她鞋面上的西西,捋着它的毛发默不作声。


  092章 线索,细思恐极


  西西还没在陆初膝头趴热,就被慕云深抱走交给周芸,他将水杯塞进陆初手里,说:“多喝点水,这样感冒才容易好。”


  陆初睇了眼西西后,面无表情地起身端着水杯起身往楼上的卧室走去。纵使她很不喜欢那间卧室,但那是陆初在初云居里唯一不被打扰的空间。


  慕云深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垂眸撸着西西的毛发,眉心沉了沉。


  陆初将卧室门锁好,放下杯子,拿过手机坐到椅子上重新将吃饭前看了一半的视频打开。


  视频进度条又过了半个小时,陆初还是没能从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感冒药药效发作,陆初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子就要合上的时候,一张人脸在手机屏幕里闪过。


  陆初脑袋空白了半秒钟后,倏地清醒,她急切地把视频拉回,盯着屏幕上那张人脸,瞳孔剧烈一缩。


  她在医院没有看错,果然是那个男人……


  往事一涌而上,陆初双唇被她咬得发白,她拉动视频寻找更有价值的讯息……


  男人的脸只寥寥出现了几次,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但陆初注意到,他胸前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


  五年前废了她的手的男人,如今却成为慈善会的工作人员,想想还真是好笑。


  可是纵使认出了这个人,又能怎么样?当年警局已经草草结了案,而她的手也已经废了。


  陆初呼吸顿时一滞,这个基金会是沈锦文发起的,男人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当初警局结案如此潦草,是不是都有一定的关联?


  沈歆瑶六七年前因病休学,复学后直接得到推荐留美的名额,而陆初曾经为了那个名额争取了许久。


  以前只觉得线索散乱,现在串联起来,只觉得细思恐极。


  因为,陆初曾经也有机会直接留美学习,若是沈歆瑶顶替的刚好是那个名额呢?


  喉咙有阵咸腥涌上,陆初只觉得手脚发凉。


  是沈家,原来一直都是沈家吗?


  沈歆瑶还是她背后之人?


  陆初攥紧手机,眼底蓦地有些阴鸷。


  ……


  陆初不知,慕云深也在书房里看着一份同样的视频文件。


  林筝害怕陆初出事,将视频发给陆初的同时,也拷贝了一份给慕云深,此时慕云深的目光正定格一个男人脸上。


  沈锦文身边的人他大多认识,但是这个男人却脸生得很。


  冯清发来讯息:“这个男人叫做林平,是沈锦文之前的贴身保镖,五年前不知因为何事,离开沈家,最近才被调回基金会工作。”


  慕云深滑动着鼠标,看着林平的履历,五年前从沈家离开,去了沈氏财阀b市分公司当保安主管,今年年初,才重新回了沈锦文设立的基金会工作。


  而他离开沈家的时间,就在当年陆初出事后的第二天,从时间点上未免太过巧合。


  慕云深沉眸沉思片刻,打了一行字回了过去,“查下那段时间沈氏除了这个人,还没有人其他的人有职位变动。”


  093章 强势,一如既往

  慕云深合上电脑,抬指揉了揉倦怠的眉心,拿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走到窗边,他刚抖了一根烟出来打算点燃,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窗外的一些异常。


  慕云深动作点烟的动作顿了顿,扭头看向窗外。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那片空旷的草坪。


  只是此刻的草坪并不空旷,因为草坪的中间蹲了一个人影,陆初不知何时下了楼,她背对着他,埋头蹲在草坪上不知在干嘛。


  细雨丝飘到了慕云深手上,他拧了拧眉,看了眼手中的香烟和打火机,放弃了抽烟的打算,走出了书房。


  雨丝不大,如鸿毛拂面,如果不是天气太过潮湿,亦有几分舒适。


  慕云深此刻的情绪却有些恼,心想陆初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感冒这还未好,就又跑去淋雨。


  生了教训的心思,但走近了陆初后,这份心思又淡了许多。


  因为陆初还算识趣,她往头上扣了一顶帽子,帽子大得有些过分,几乎将她整个后脑勺都遮住,样子生出几分滑稽。她把头埋得很低,因此慕云深刚才并没有发现她戴了帽子。陆初正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刨土,神情专注,连慕云深来到她身后也不曾发觉。


  慕云深看了眼那个浅坑,盯着陆初的侧脸问:“在干嘛?”


  他冷不伶仃的出声把陆初吓了一大跳,回头看了一眼后,将铲子往土里埋了埋,才幽幽道:“你没看到吗?挖坑。”


  说完,又把铲子往下用力地碾了碾。


  这狠劲……


  慕云深嘴角抽了抽,莫名有些庆幸自己不是陆初下铲子的那片土地。


  他提了提裤腿,学着陆初的样子蹲了下来,握住她要拔出来的铲子末端,温声道:“挖坑是吧,我来帮你。”


  陆初拧眉看向慕云深,一身浅色家居服的装扮,脚上还汲着一双室内棉拖,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得仿佛泥土粒溅到他身上都是罪过。


  她沉了沉眸,把铲子往自己的方向扶了扶,“不必了。”


  慕云深握着铲子柄的手却没有放开,态度一如既往地强势:“我坚持。”


  陆初掀眸定定地看了他良久后,放开了手。


  有人自愿做苦力,何乐而不为?

  见陆初放了手,慕云深下颌朝旁边抬了抬,“你去旁边歇着,别让土溅到身上。”


  陆初垂眸看了眼自己早已溅了不少泥土的鞋子,拧眉:“你都不问我挖坑干嘛吗?”


  慕云深扶着铲柄,勾了勾唇,“在初云居里,别说你只是想挖个坑,你就是想把楼拆了,我也会找人帮你拆。”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细雨飘在他的金丝边眼镜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湛黑的眼底透出几分意味不明。


  陆初眉心拧得更紧了些,她缓缓移开视线,把沾了泥土的手放在身上蹭了蹭,站起来往后一退,道:“那你挖。”


  慕云深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


  把价格高昂的当季新款衣服当抹布拭手,他太太真是不拘小节。


  不过,在他看来,只要陆初喜欢就好。


  094章 习惯,而非拒绝

  慕云深挖坑,陆初就蹲在一旁监视,偶尔伸手撸一把草叶子往坑里一丢,然后在慕云深狐疑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说:“你继续。”


  如此反复几次,慕云深挖出的坑已经足够可以移植盆口粗的大树时,陆初终于满意了。


  慕云深将铲子放下,将身上的草屑拍掉,视线灼灼看向陆初:“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挖坑要干嘛了吧?”


  陆初没有回答他,视线直直落到他身后。


  慕云深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周芸还有……她手里捧着的不知名树苗。


  “先生?”周芸看到慕云深的时候呆了呆,视线落到他面前的深坑时,对比了下自己手中的树苗,眉心更是忍不住跳了跳。


  这么大的坑……是要种树还是埋人?

  慕云深瞥了眼周芸手里与深坑不成比例的树苗,问陆初:“你挖坑是想种树?”


  “不行吗?”陆初拿过小树苗,打发周芸回去:“你去忙你的吧。”


  周芸看了慕云深一眼,征得后者点头同意后,这才转身离去。


  陆初握着不过二十厘米高的小树苗,有些无辜地看着慕云深:“坑挖得太大了,慕先生既然热衷劳动,那就有劳您再填一填了。”


  慕云深额头青筋跳了跳,盯着陆初看了良久后,认命地捡起铲子往坑里填土。


  小树苗最终还是被栽进了深坑之中,原本一片漂亮的草坪,中间突然秃成一块直径将近一米的近圆形的黄色土地,土地的还孤零零地挺着一颗小树苗,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


  慕云深看着正可劲儿地在树苗四周夯实地面的陆初,摘下眼镜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陆初掀眸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嗯?”慕云深戴上眼镜,略为不解地看着她。


  陆初盯着地上的小树苗,手指往身上又蹭了蹭,才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这就是椿树,椿为长寿之树,任由它长在石榴丛中,不妥。”


  慕云深闻言,看了眼陆初的刚栽植的树,点了点头,“如果这的确是椿树,那着实不妥。”


  陆初眼底有抹沉色一闪而过,脚往土面上用力地再踩了踩后,率先转了身,淡淡道:“回去了。”


  “等等。”慕云深出声唤住了她。


  陆初偏头奇怪地看向他。


  慕云深俯身捡起铲子,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牵起她往主楼的方向走,“一起回。”


  男人的大掌很温暖,也很干净,与陆初染满泥土和草浆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换来慕云深更用力的回握。


  陆初蹙眉,不悦道:“慕云深。”


  慕云深低头看向她,“我在,怎么了?”


  陆初问:“可不可以放开我?”


  慕云深沉默片刻,答:“拥抱、亲吻、牵手,这是夫妻间很寻常的动作,阿初,你要学着习惯,而非拒绝。”


  陆初挣扎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而在这几秒间,她的手指已被慕云深全盘掌握。095章 装扮,不伦不类


  慕云深牵着陆初往回走,一路上陆初都在试图挣脱他的手,但都没能如愿。


  二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意外碰见了单铭,双方相视一眼,皆是愣了愣。


  单铭打量着二人的装扮,不由“噗”地一下笑出声,“你们两个这是……刚下乡回来吗?”


  不怪单铭会这么想,此时慕云深和陆初的形象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单说陆初,室内棉拖+当季新款裙子+四不像宽边帽的组合,若是鞋子衣服上没有沾了那些泥土,勉强还可以说是另类的混搭,但现在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慕云深看起来比陆初要好一些,只不过也免不了泥土的摧残,鞋面脏得不成样子。


  陆初本不觉得自己的装扮有什么,但在单铭的提醒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几分不妥,面色怪异地抬头看向慕云深。


  慕云深拉着她的手依旧没放,冷冷地扫了单铭一眼:“你怎么来了?”


  单铭耸了耸肩,对他不欢迎的态度视若无睹,“周末闲得没事做,过来找你下盘棋。”


  慕云深在s市两年,单铭来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话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单铭被他盯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把视线移向陆初,道:“西西这几天没有什么异常吧?”


  听他提及西西,陆初认真思索了一遍才道:“除了精神状态不好,其他都挺正常。”


  单铭不知西西对于陆初的意义,实属转移话题,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慕云深脸色有些不佳。


  慕云深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放开陆初,淡声道:“你先进去洗洗。”


  陆初得脱,朝单铭点了点头,飞快地朝主楼里走去。


  单铭“啧啧”两声,摸着下巴道:“难得你慕大少爷也有吃力不讨好的时候。”


  慕云深掀眸睇了他一眼,把铁铲子往工具箱里一丢,声色又冷了些许,“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都说了找你下棋了,还能怎么回事?”单铭说完,还非常好心地把露出的铲子柄踢了踢。


  “呵呵。”慕云深干笑两声。拒绝得毫不留情,“没空。”


  单铭:“……”


  他颓败得聋拉着肩膀,“行了,还不是怕了你那个大表哥。”


  “苏柏?”慕云深蹙了蹙眉,“他找你麻烦了?”


  “麻烦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头疼,你那大表哥莫名奇妙就说我负了他的宝贝妹妹,问题是我连他妹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长辈们年轻时候开的玩笑也能当真?”


  慕云深闻言微微诧异,“你是说,你当初逃得是苏家的婚约?”


  单铭脸色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慕云深冷冷一笑:“那你还来找我,你不知道我跟苏家的关系吗?”


  “我这不是知道因为苏暮,你跟苏家关系不太好,这才……”单铭说到此处,注意到慕云深难看的脸色,及时打住:“咦,什么味道,这么香……”


  二人说着走进大厅,就见陆初挽着坐在茶座后,垂眸娴静地冲茶,香味便是从她手里的壶子里散发出来的。


  096章 看戏,你该滚了


  单铭是嗜茶之人,一闻到香味瘾儿都被勾了出来,也顾不得和慕云深说话了,几个大步走到陆初面前,问:“这是什么茶?”


  头顶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陆初有些不适地抬头看向一脸渴切的单铭,愣了愣才有些犹豫地答:“大概是花茶吧?”


  她刚才洗了手后觉得口渴,正好看到周芸熬了茶,便想倒点茶喝了润润喉再去换下脏衣服,没想到单铭会突然冲进来。


  至于这是什么茶,她还真的不知道。


  单铭深深吸了口气,笑道:“薄荷、甘草、乌梅、西洋参、麦冬……这是润喉茶吧?”


  陆初有些诧异,她看向单铭,说道:“茶里加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这确实是润喉茶,单先生要不要来一杯?”


  单铭含笑点了点头。


  “给我也倒一杯吧。”慕云深不知何时也走过来,看着陆初说道。


  陆初扭头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后,垂头取了两只新杯子斟茶。


  她还穿着沾着泥巴的脏衣服,所以半跪在地板上,帽子已经摘去,头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茶色的眸子被眼睑盖住,细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素色的手指与茶汤形成相宜得章,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单铭看了眼陆初,又看了视线一直追随着陆初动作的慕云深,眉梢挑了挑。


  陆初斟好茶,想要把杯子推到单铭二人面前的时候,杯子率先被慕云深倾长的手指握住,他看着她温声道:“我来,茶汤烫。”


  茶汤隔着白瓷杯,并不太烫手,但二人指尖相碰的地方,却有些灼人。


  陆初指尖微颤,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收回,看着慕云深递茶。


  单铭端起茶抿了口,赞了声“不错”后,将茶一饮而尽。


  慕云深较于他要斯文些许,不紧不慢品了口茶后,眉间亦有几分赞叹之色:“确实不错,以后可以让周芸多熬一些。”


  后半句,他是对着陆初说的。


  陆初不适地移开目光,忽然想起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她抬头困惑地问慕云深:“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洗手了吗?”


  话落,慕云深神情僵了僵,单铭却是差点没把喝下去的茶水吐出来,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扭头瞪向慕云深:“你没洗手?”


  慕云深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异常淡定地剩下的茶水饮尽后,才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单铭:“……”


  慕云深说:“种树沾了点土而已,死不了。”


  陆初掀眸看了他一眼,给单铭又重新斟了杯茶,幽幽道:“还捉了一只蚯蚓。”


  单铭:“……”


  花茶再好喝,单铭此刻也没有喝的**了。


  陆初见二人都没有再续杯的意思,给自己倒了杯茶,起身跟单铭告辞后,便端着茶上了楼。


  单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喃喃道:“我怎么隐隐闻到了硝烟味?”


  慕云深凉凉地睇了他一眼,将杯子放下,薄唇缓缓翕动:“戏也看了,茶也喝了,你是不是该滚了?”


  097章 原则,喜就是喜


  单铭是被慕云深“赶”走的,但看在站在阳台陆初的眼里,却是一副兄弟情深的送别画面。


  她垂眸端着杯花茶啜饮着,脑中不期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陆初从小就不爱说话,同学老师对她的评价永远都是性格孤僻,不太合群。


  但或许是因为她的成绩过分拔尖,在那个成绩决定一切的年纪,她这个优点瞬间被放大,在班级里除了有点异类外,人缘不好不坏,甚至还在抽屉里翻出过几封情书。


  至于那几封的情书的下场,陆初已经不记得了,对她来说,只要不影响她正常生活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劳心去记。


  直到陆初十四岁那年,她在放学回家路上遭遇一个同年级男生的求爱,她对那个面貌清秀的男生并没有太大的印象,但是男生滔滔不绝的口水令她反感,所以她以一个非常无厘头的理由拒绝了男生。


  那男生以为陆初是刻意羞辱,殊不知不知她说的是实话,在陆初的原则里,喜便是喜,不喜便是不喜,从来不拖泥带水,更不会拐弯抹角。


  只是陆初低估了男生的恼怒,在被她拒绝后,男生不知从哪得知陆初母亲未婚生子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捅到校园里,说她出身低贱却故作清高,其实在校外生活作风放荡,将陆初诋毁得一无四处。


  那时,陆初才知道那个男生背后颇有些势力。


  十四岁,陆初亲身体验了一把人性的丑恶,她听着校园里盛传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想的是,原来人心是可以这么坏的。


  从那以后,班级里的人就对她避而远之,陆初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异类。


  记忆从往事里抽回,陆初垂眸看向杯中嫩黄的花茶,茶香氤氲,却有几分落寞。


  十四岁那年,她并没有被言论所击垮,因为她还有苏暮。


  就算被世人遗弃又怎么样,苏暮说,他永远不会遗弃她。


  只是如今……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苏暮了。


  陆初阖了阖眸,心间又是骤然一痛。


  慕云深送走单铭,回头便看见陆初站在阳台上垂眸盯着杯中的水发呆,浑身被淡淡的忧伤笼罩。


  陆初性子寡淡,对事对物素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能让露出这样神情的人和物,这世上并不多。


  脑中骤然出现一个人名,慕云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后又缓缓松开,再次抬头的时候,脸色已不见半分波动。


  他站在庭院里,对陆初说:“进屋子里去,外面凉。”


  慕云深的声音惊醒了陆初,她视线落到慕云深身上,二人一人居高站在阳台上,一人站在庭院,隔着几米的直线距离对视了片刻,陆初一言不发地扭头回了卧室。


  纵使慕云深与苏暮的长相相似得可怕,纵使隔了数米的距离,陆初也不会把他错认为苏暮,因为二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迥然不同。


  所以慕云深是慕云深,苏暮是苏暮。


  慕云深不是苏暮,也永远不会成为苏暮。


  098章 你们,玩得愉快


  搬回初云居的第一夜,慕云深宿在了书房,但陆初也没睡安稳,第二天醒来,眼底是浓浓的青色。


  慕云深起得早,陆初磨磨蹭蹭起床下楼的时候,他报纸已经翻阅了一半。


  慕云深一边示意周芸可以上早餐,一边放下报纸问陆初:“没睡好?”


  陆初答:“床不舒服。”


  慕云深故意不去理解对她的暗喻,吩咐周芸:“今天找人再去订做一张床来,记住,要太太舒服了。”


  在初云居,他对她的称呼已经从陆小姐变成了太太。


  陆初面无表情地戳着面前的早餐包。


  慕云深有早会,所以不能陪陆初慢吞吞用餐,他每天行程很忙,像昨天那样陪她种树的空余时间其实并不太多。


  “晚上我早点回来陪你吃饭。”


  陆初还在喝早餐包奋战,闻言掀眸看了他一眼,“不用,你随意。”


  慕云深眸色一深,他大步流星地绕过餐桌,抬起陆初的脸,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陆初猝不及防,牛奶被她洒了几滴出来。


  慕云深看着妻子错愕的神色,心情蓦地愉悦了几分,他伸手揩掉陆初嘴角的面包屑,道:“好心情,慕太太。”


  说罢,他起身大步走出初云居,长腿迈上司机早已开到门口的车,离开了。去你的好心情!

  陆初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盯着面前的餐盘久久没回过神。


  周芸站在一旁,斟酌片刻还是出声提醒:“阿初,再不出发去学校就要迟到了。”


  陆初拧紧了眉心。


  周芸见状,又道:“要不我再打个电话去系里请个假?”


  “不用了。”陆初草草把早餐吃完,起身往外走。


  “阿初……”周芸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初有些不耐地转身,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周芸拿着感冒药,神色讪讪:“感冒药还没吃。”


  ……


  陆初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到了学校而变好,因为一到学校,耳边充斥得还是慕云深这个名字。


  慕云深抱着她去医院的新闻在网络上又掀起了一波狂潮,陆初一整天耳朵边都是这个状态。


  “这个小区看起来有点熟悉。”


  “这不是我们学校边上的颐景小区吗?”


  “我们学校很多学生都外租在这个小区,你说慕云深包养的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有人冷笑:“呵呵,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富商包养大学生,已经屡见不鲜……”


  陆初看着她们面上嘲讽,但言语里却透露着一些不甘心的模样,眉心微沉。


  她走到一处僻静处,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慕云深,我有事找你。”


  那端安静了片刻,才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云深现在不在,请问你是?”


  这道声音陆初并不陌生,属于沈家大小姐沈歆瑶。


  “陆小姐吗?云深在沈家陪我爸打高尔夫,晚上也会留下来用餐,你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沈歆瑶的声音还是带着一股女主人的姿态,慕云深手机上必然备注了陆初,但她却此时才反应过来。


  陆初面色微冷:“不用,祝你们玩得愉快!”


  099章 勉求,强人所难


  陆初说完便挂了电话,手机提示着电量不足,她想了想,干脆关了机。


  收手机进包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条蓝宝石项链,想着那天她本是拿着项链去还,却没想到慕云深会对做出那样的事,她的心情就更烦躁了些。


  陆初沉了沉眸,听见远处有些喧杂,她抬眸看去,原来是在举办着书展活动,红色的横幅写着,所有义卖得到的款项将会投入希望小学的建设所用。


  陆初捏着项链往书展的地方走去,从人群中走出时,她手上项链已经不见,多了两本从书展上购得的书。


  陆初走后不久,书展志愿者清点募捐箱的时候,便错愕得发现箱子里除了面额不一的纸币外,还有一条价格高昂的蓝宝石项链。


  当然,这些已是后话了。


  ……


  沈家

  慕云深又如常陪着沈锦文打了一局高尔夫,看着沈锦文的球再次精准滚入球洞,道:“沈董的球技越发精湛了,云深自愧不如。”


  沈锦文摇了摇头,“人老了眼花,刚才打偏了两次,倒是你们年轻人,也不知道让让我这个老人家。”


  慕云深挥动球杆,可惜的是,球与洞口擦肩而过。


  他叹了口气,“沈董说笑了,一直都是你让着云深才是,这次西界的那块地皮,若不是沈氏有意相让,达铖哪有中标的机会?”


  沈锦文笑着调侃:“瑶瑶对你的那份心思,我这个做父亲岂能不明白,我要是处处跟你作对,她不还得跟我闹?”


  慕云深闻言,眸光暗了暗:“瑶瑶不应该为难您。”


  “我也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将来我在沈氏的股份也将全部由她继承,但她从小就对经商不感兴趣,本来我为这事犯愁,但是现在有了你,我这心总算是放下了。”沈锦文将球杆递给球童,拍了拍慕云深的肩:“云深,瑶瑶素来最听你的话,你以后多带她出去,顺便教授她一些从商之道。”


  慕云深道:“在沈总您面前谈从商之道,岂非班门弄斧?”


  沈锦文低头笑笑,心情明显愉悦。


  沈歆瑶见二人打完球,迎了上来柔声道:“云深,我让厨房准备了晚餐,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沈锦文见状,支唇冷哼了一声。


  沈歆瑶急忙抱住他的胳膊,“爸,你不是一直嚷嚷没人陪你下棋,今天云深来了,不是正好吗?”


  沈锦文瞪着眼睛:“女大不由娘,这句话说得果然一点都没错。”


  “爸,你胡说什么呢?”沈歆瑶娇嗔一声,目光却忍不住往慕云深身边瞄去,后者挂着微笑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沈锦文岂会不知道女儿那点小心思,拍了拍她的手,对慕云深说:“瑶瑶说得是,云深,你晚上反正也没事,不如留下来吃饭,顺便陪我下盘棋吧?”


  “沈董的美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晚上约了人谈项目,周末我来陪你多下两盘如何?”


  话已至此,再勉求未免强人所难,沈锦文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100章 再遇,奇怪男人


  三人浅聊数句,沈锦文先行离去。沈歆瑶看着已经穿上西装外套的慕云深,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他。


  慕云深接过手机看了眼,神色如常地收进兜中。


  沈歆瑶眸光闪了闪,来电记录已经被她删了,慕云深并不知道,陆初刚才来过电话。


  她说:“云深,我送送你。”


  慕云深抬头看了眼阴郁的天空,淡声道:“待着吧,快下雨了。”


  沈歆瑶刚迈出脚步,便又僵住,“那你路上小心。”


  “嗯。”慕云深扫了她一眼,阔步离开。


  沈歆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慕云深手机里对陆初的备注,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


  阿初。


  故人之女?


  云深,你当真如林筝所说,接近陆初都是为了我吗?


  想至此,沈歆瑶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慕云深刚驱车离开沈家,手机便响了起来,周芸在电话声音有些急:“先生,阿初不见了。”


  “怎么回事?”


  “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下课大半个小时了,但还是没看到阿初出现,打她电话也关机了。”


  慕云深挂掉周芸电话,拨打陆初号码,果然是关机的状态。


  他眸色沉了沉,转而拨通了冯清的电话:“查下陆小姐的下落。”


  ……


  陆初抱着书径直去了雅恩的画室,有些事,她想雅恩或许可以为她解惑。


  雅恩并不在画室,但画室里有人。


  陆初看清面前这个拥有一双好看桃花眼的男人时,不由怔了怔,“是你?”


  她在颐景小区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原本对于只见过一两次的人脸,陆初向来不太记得,但这个男人眉尖有颗和苏暮一样的痣,让她记忆深刻。


  “是你。”男人分明也记得陆初,脸上微微错愕后,随即微微一笑:“好巧。”


  陆初点头,看向男人的目光疑惑:“这不是江先生的画室吗?你是?”


  男人将画具放下,走近陆初,道:“我叫宴骞,是江先生的助理。你是来找江先生的?”


  陆初惊讶:“你是江先生的助理?”


  雅恩的助理她见过,并不是宴骞,好像是姓王。


  宴骞一眼就读懂陆初眼中的疑惑,抿唇笑了笑,“江先生决定接受s大的留教再聘,我是他的教学助理,也就是助教。”


  助理和助教,完全是两个概念。


  陆初不知宴骞为何不已开始就把自己的身份表述清楚,但直觉告诉她,宴骞没有跟她完全说实话。


  只是,这并不重要。


  陆初掩住心间的那抹不适,问:“我是来江先生的,你知道他在哪吗?”


  “你来得不巧,江先生二十分钟前刚出去了,他从来不带手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宴骞歉意地摆了摆手。


  雅恩确实没有带手机的习惯,陆初此刻倒是对宴骞的身份信了大半,她朝他颔了颔首:“打扰了,既然江先生不在,那我改天再来。”


  “好的。”宴骞脸上挂着抹微笑,如苏暮一样让人觉得舒服:“或许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等江先生回来,我好代为转达。”


  “不用了,谢谢。”


  陆初婉拒了宴骞的好意,告别他刚走出画室,就看到林筝一脸急色地朝她走来。


  101章 美意,无福消受


  林筝看到陆初,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我在s大找了整整一圈,可算是找到你了。”


  陆初错愕:“找我?”


  她看向林筝,不似平日典型职场女性的干练打扮,今日的林筝一袭及膝连衣裙,脚蹬时尚的鱼嘴单鞋,脸着淡妆,长发拢在左肩上,繁复耳坠随着走动叮当作响。


  这样的装扮,不像上班,倒像是约会约到一半被临时叫出来。


  注意到陆初的视线,林筝解释:“我今天休假。”


  她本想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陆初身后从画室走出的宴骞,拉着她低声道:“你先跟我走,我待会跟你解释。”


  林筝一边拉着陆初走出艺术大楼,一边拿出手机给冯清打电话:“对,我已经找到陆小姐了……她没事。”


  陆初等她挂掉电话,了然地问:“慕云深让你来找我的,出什么事了?”


  林筝抿唇看了陆初一眼,才答:“司机联系不上你,慕总担心你出事,冯清知道我刚好就在附近,便让我过来看看。”


  陆初蹙了蹙眉:“草木皆兵!”


  林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你既然在学校,手机怎么关机了?”“没电。”


  “……”


  林筝有点无语,冯清差点调动警局势力,她亦是中断约会直接赶过来,而陆初只是手机没电……而已?!

  二人说话间,冯清又给林筝发了条信息,林筝翻看信息后,对陆初说:“冯助理说,慕总晚上约了人谈项目,让我转告你,晚餐你自己先吃。”


  谈项目?

  陆初想起沈歆瑶的话语,略嘲一笑。


  无论慕云深是谈项目还是陪沈家人吃饭,都跟她无关。


  ……


  s市中心某高档会所,慕云深与一中年男人推杯换盏,中年男人姓梁,是名建材公司的老总。


  慕云深从沈家出来后便让冯清约了梁总,谈刚批下来那块地皮的材料承包事宜。


  至于交谈地点,是梁总选的。


  既然跟沈锦文说了谈项目,戏便要做足了,否则容易露出破绽。这位梁总,又刚好与沈家攀点远亲关系。


  酒过半巡,慕云深面色如常,梁总却已有些微醺,他探过身一脸神秘地对慕云深说:“慕总,你对我如此信任,我也给你准备了个小小的惊喜。”


  “哦?”慕云深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湛黑的眼底似笑非笑,似有几分好奇。


  梁总放下酒杯,双掌合十击了几下。


  手刚放下,便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走了进来,看样子年纪都不大。


  慕云深扫了两个女孩一眼,淡淡道:“梁总这是何意?”


  梁总眯眸,在慕云深耳边低声道:“我听说慕总好这口,特地让人找的,绝对是雏。”


  慕云深金屋藏娇而且藏得还是个女大学生的事情最近传得沸沸扬扬,梁总今日找来这两个女学生便是投其所好。


  男人嘛,玩玩而已,都能理解。


  慕云深眸色微冷,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端起酒啜了口后,才道:“梁总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有家室,恐怕无福消受。”


  102章 私事,不会过问


  梁总以为他说是沈歆瑶,马上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懂我懂。”


  沈家,别说慕云深得罪不起,他也得罪不起。


  梁总扭头示意了女大学生一眼,不知从哪拿出一把钥匙交给慕云深,低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慕总尽管放心,沈家大小姐不会知道的。”


  闻言,慕云深眉梢挑了挑,放下杯子捻起钥匙在手指间细细把玩着,“如此,我便谢过梁总了。”


  梁总笑得眼睛都快挤成一条缝,“不用不用,好好享受。”


  慕云深朝他颔了颔首,起身离开包间的时候脸瞬间沉了下来。


  梁总看着他走出,脸上谄媚的笑容尽失,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厉声叮嘱对方:“晚上一定要给我拿下慕云深的把柄,有了把柄在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仗着有沈家这棵大树撑腰就目中无人。”


  ……


  慕云深走出包厢,将钥匙丢给冯清,掏出方巾拭了拭手:“你去处理一下。”


  冯清接过钥匙,他嫌恶地瞥了眼包厢的方向:“那这个姓梁怎么处理?”


  慕云深擦拭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叫梁生?”


  梁生,不就是陆初的前男友吗?

  分明慕云深的声音与往常毫无二致,冯清却觉得脚底阵阵发凉。


  当时他跟慕云深汇报陆初和梁生的关系时,后者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却不曾想慕云深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记得清楚。


  冯清道:“对。”


  慕云深将方巾丢进垃圾桶,“我们无需动手,只需让沈锦文知道,梁国栋今天给我准备了怎样的惊喜就好。”


  冯清点了点头,慕云深这是要借刀杀人,他把西装外套递上:“慕总,陆小姐刚回到初云居不久,您现在回去应该还能赶得上吃晚餐。”


  ……


  陆初从学校出来,先绕路送了林筝回去,中间废了点时间,回到初云居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钟。


  胃部有些隐隐作痛,陆初抬手揉了揉,她的胃不太好,错过饭点时间,就会疼痛。


  周芸心细,注意到她的动作,温了杯牛奶塞到她手里:“先喝点暖暖胃再吃饭,我会准备点吃事放在车上,以后饿了就能先吃点。”


  陆初心里一暖,朝周芸点了点头:“谢谢。”


  她喝了小半杯牛奶,才坐下用晚餐,陆初吃饭依旧细嚼慢,慕云深从外面走进的时候,她才吃了一半。


  看到慕云深,陆初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后,继续用她的晚餐。


  慕云深把西装递给周芸,洗了手拉开餐椅坐下,跟陆初解释:“约人谈项目回来晚了,抱歉。”


  陆初垂眸喝了口汤后,才淡淡道:“你的私事不用跟我解释,我也不会过问。”


  慕云深接过周芸递来的筷子,声线温温:“作为慕太太,你有知情权。”


  知情权?她需要知道什么?知道他在沈家陪沈锦文打高尔夫还是陪沈家人吃饭?


  陆初眸间有嘲讽一闪而过,她又不是闲得慌!


  “不必。”陆初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了勺子起身,慕云深身上残留的淡淡酒气和女人的香水味,刺得她鼻尖很不舒服。


  103章 例外,会变意外


  陆初离开餐桌,无视背后慕云深灼热的目光,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


  西西正恹恹地趴在沙发边缘,驱虫后的这几天它精神就不太好,就连平时最爱的食物也都勾不起它的兴趣。


  陆初捏了捏西西的粉色肉垫,干脆将胖猫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伸手拿过茶几上搁着的书,靠在沙发上翻阅着,不需要翻页的时候,她的手便一下一下捋着西西脊背上的毛。


  从慕云深的角度看过去,只见灯光下女子低头的侧颜恬静,胖猫被她伺候得舒服,半眯着眼睛乖乖地伏在她腿上。


  一人一猫,看起来格外温馨。


  这一幕,让慕云深的心蓦地软了几分,但想到陆初在知道西西来历前后,迥然不同的态度,他眸光又顿时微沉。


  慕云深随意扒了几口饭后,起身叫住了准备给陆初送感冒药周芸,道:“你去忙,这个我来。”


  他拿着药一走近,陆初的光线就被一团阴影罩住,她抬头不悦得看向他:“你能不能往旁边点?影响我了。”


  慕云深抿唇将她盯了盯,把水杯和药搁在茶几上,空出手抽走她手上的书放到一旁,“去洗个手,先把药吃了。”


  陆初看着他手里的药,拧了拧眉,道:“慕云深,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吃了药再说。”慕云深淡声说罢,将西西也从她腿上抱走,态度不置可否。


  被抱起的西西惶恐睁开眼睛,茶色竖眸有些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被吊在了半空中。


  陆初沉默几秒,起身去洗手。


  慕云深抱着西西坐下,西西蹲坐在他的腿上,茶色瞳眸里有些哀怨,慕云深凉凉扫了一眼过去,它顿时委屈巴巴地伏下了圆鼓鼓的身子。


  这胖猫,其实就是只欺软怕硬的主!

  慕云深拿起陆初看的书,是一本外国,书页很新,像是刚买的,他信手翻了几页,眼角余光瞥见陆初回来后便又把书放回了原处。


  看着陆初把感冒药吃了,慕云深才看向她缓缓道:“你刚才说有事跟我说?”


  陆初握住水杯,垂了垂眸才淡声道:“慕云深,我希望有我自己的私人空间。”


  “何意?”


  “今天的事情只是个例外,我不希望以后我只是买个书、见个朋友的时间,林筝就找到了学校。”


  慕云深淡声答:“例外有可能变成意外。”


  何况,陆初出的意外已经不少了。


  陆初被他堵得呼吸一滞,她看向慕云深沉声道:“慕云深,我不干涉你的生活,希望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如果你愿意,我们的婚姻关系都可以随时解除!”


  慕云深捋着西西毛发的手指一顿,迎向陆初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阿初,你可以干涉我。”


  他顿了顿,薄沉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你也可以要求我任何事,比如吃三餐,饭后散步,溜宠物,过各种纪念日,买礼物,旅游,跟其他女性保持距离,等等。”


  104章 家里,有烟火气


  慕云深的眼底过分认真,让人不免生出几分恍惚。


  可这世上有一种男人,可以将任何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各种场合逢场作戏、游刃有余。


  仅用两年时间荣升s市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的慕云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陆初嘲讽地扯了扯唇角:“那如果我要求离婚呢?”


  慕云深抬头看向她,眉心蹙紧:“离婚除外。”


  气氛凝滞了两秒钟。


  陆初说:“那我的要求就是你以后不能随便干预我的个人生活。”


  慕云深闻言,眉头瞬间舒展开,嘴角扬起一抹淡笑:“所以,慕太太,你是打算行使夫妻人身自由权吗?”


  慕云深擅长逢场作戏,亦是谈判高手。刚才寥寥数语,已将陆初绕进一个怪圈。


  而最终目的,无非是逼她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陆初是慕云深的妻子。


  陆初连唇角都懒得扯了,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砸,面无表情地上了楼。


  周芸端着水果盘过来,吓了一跳,“阿初……她怎么了?”


  她照顾陆初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后者动过这么大的火气。


  慕云深按下西西被动静吓得突然直起的脑袋,笑而不语。他望着楼梯口的方向,忽然觉得这个家有点烟火气了。


  ……


  陆初一上楼便发现房间有些细微的改变,认真搜索一圈,才发现这细微的变化来自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


  床的颜色和风格和之前的那张很吻合,一眼望过去并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妥,但由于陆初常年绘画对环境的敏感,很容易就辨别出来这不是之前那张床。


  想起早餐时慕云深让周芸换床的事情,她嘴角不由抽了抽。


  但是不得不承认,新床比原来更大,甚至更舒服一些,至少这一夜,陆初睡得不错。次日,慕云深见陆初精神尚好,挑了挑眉:“看来新床很合阿初的心意?”


  陆初无视他的话语,往西西的餐盘里倒牛奶,眼角余光瞥了眼墙上的钟,冷冷道:“你再不去上班就迟到了。”


  几个月相处下来,她知道慕云深是个极重时间观念的人,今天却不缓不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慕云深闻言,手指在腕表上点了点,道:“差不多了。”


  他话落没多久,就见冯清走进初云居,他朝陆初点头打了招呼后,才看向慕云深道:“抱歉,慕总。青阳路路口堵车了,所以来晚了。”


  慕云深微微蹙眉:“青阳路口?”


  陆初也颇为奇怪,青阳路口是来初云居的必经之路,但平常根本就不会堵车,今天怎么会突然堵车了?


  冯清瞥了陆初一眼,轻声道:“早上梁氏建材的老总梁国栋被爆出曾经逼死工人的丑闻,随之他的独子梁生也被人翻出曾玩弄女大学生,致后者怀孕跳楼自杀差点死亡的事,各大媒体一大早就堵在梁氏门口,导致交通堵塞,来往车辆不得不绕行青阳路,车流骤增,于是青阳路口就堵了。”


  陆初诧异地抬头看向冯清:“你说的是梁生?”


  她话落,慕云深拨了拨腕表,眸子微微眯起:“怎么,阿初认识?”


  105章 转身,非礼勿视


  陆初脸上微微怪异后,垂头继续倒牛奶:“认识,梁生以前在我们金融系很出名。”


  慕云深问:“怎么个出名法?”


  “他是金融系的大才子,在跳楼事件发生之前,s大有很多女生为他倾心。”


  当然,在跳楼事件发生后,那些曾经暗恋过梁生的女生都有同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吃了翔,难受。


  “哦?”慕云深眸光有些危险,“包括阿初你?”


  陆初捏着剩下的牛奶起身,看向慕云深幽幽道:“慕先生连这个都要管吗?”


  闻言,慕云深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果然还是少不更事。”


  陆初躲开他的触碰,这样的动作配上慕云深一脸慈爱的表情,她会感觉他在摸宠物。


  掌下一空,慕云深骤然失笑,双手下移扯住陆初的臂弯往怀里一带,俯身就吻了下来。


  礼节性的一个早安吻,慕云深只轻轻触碰了下陆初的唇就放开了她,然后对不知何时已经转身背对着二人的冯清说道:“走吧。”


  陆初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搓着自己的唇,有些麻木地发现,她对慕云深这每日必行的早安吻防不防胜。


  谁能想到,他当着外人的面也能这样没脸没皮?


  谁又能想到,冯清竟然像提前预知般,转过身非礼勿视?


  陆初嘴角微微抽搐着,慕云深身边的人,看似年纪轻轻,但其实个个都是人精。


  耳边传来几声猫叫,却是西西舔完牛奶,一脸没喝够地仰起头向陆初求食。


  陆初拧眉:“你不能再喝了。”


  慕云深说,西西很喜欢喝牛奶,只是喝多会拉肚子,所以陆初偶尔会倒一点给它当零食喝,但是量都严格控制。


  西西不甘心,团着她脚一圈圈地撒娇,柔软的毛挠得陆初脚背痒痒的,但是这不能改变陆初的想法。


  如果陆初现在心情好,看着西西这样,或许心一软就给它倒牛奶了,但是很遗憾,她的心情刚被慕云深的早安吻搞得有些不佳,所以此刻的她十分有原则。


  西西见状,甩给陆初一个毛茸茸的屁股,飞速朝门口奔去。


  慕云深上车后,冯清刚要关门,忽然看到一团灰色的影子从眼前闪过,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上了车,冯清才透过内视镜惊愕地发现,那只叫做西西的胖猫不知何时蹲坐在慕云深身边的座椅,一脸好整以暇地睨着他,那表情,格外傲娇。


  “……”冯清解开安全带:“慕总,我把它抱下去。”


  “不用。”慕云深瞥了眼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半袋牛奶的陆初,捋了把西西柔软的毛,眸间闪过一丝了然:“去公司前,先绕道去一趟单铭的宠物医院。”


  西西做完驱虫已经一周,正好送过去打疫苗。


  陆初站在门口看着慕云深的车缓缓驶出初云居,神情异常冷漠。


  因为,她刚见识了一只猫竟然为了半袋牛奶跟她甩脸色,甚至离家出走。


  吃货一词,实至名归。


  陆初冷冷地想:果然,跟慕云深沾上边的人亦或是动物,都会成精。


  106章 论狠,当仁不让


  车子驶出初云居后,冯清拿平板调出新闻递给慕云深,“慕总,你猜得没错,沈锦文果然动手了。”


  “沈锦文生性易猜疑,动手并不奇怪。我昨日拒绝他的邀请已经惹了他不悦,他必然会派人监视我。梁国栋讨好我,一是想抓我的把柄,二是想把手往沈氏里伸,沈锦文怎会容忍他这么做,只是梁家毕竟是他的人,我估计他会手下留情。梁生的事情暂且不论,就拿梁氏逼死工人这件事情来说,虽然被捅了出来,但恐怕是空有噱头并无实据,梁氏损失点名声、财力便也就过了。”


  慕云深接过平板看了几眼,见西西好奇地抓屏幕,就开了个它平日最喜欢的游戏给它瞎玩。


  冯清问:“您的意思是我们要给梁氏加把火,让这次的事件烧旺点吗?”


  “何止要旺点,”慕云深温柔抚摸着西西的脊背,吐出来的话语却有些薄凉,“梁氏既然已经起了火,那么我们就让它烧得寸草不生好了。把我们掌握的内幕消息放出去,趁着梁氏内部一团糟的时候,压下材料成交价。”


  冯清懂了,慕云深不仅是要放火,还要趁火打劫。


  论狠,这位主儿也是当仁不让。


  ……


  梁氏丑闻炒翻了天,本来梁氏已经做了一个非常有诚意的公关,承诺会给过世工人家属一笔巨额补偿,就此压下舆论。不料风头刚过,就又有人爆出梁氏承诺是空谈,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还附有梁氏威逼家属不能上诉的视频。“证据确凿,梁国栋纵有再多口舌也难翻天,再加上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也手脚不干净,梁氏的股价连日跌停,这次梁氏想要再翻身,恐怕难了。”


  沈氏财阀董事长办公室,连毅向沈锦文汇报着。


  沈锦文负手站在窗边,闻言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连毅听这话,便知道梁氏的事情沈锦文不打算管了,于是也没说梁国栋此刻就在外面等着,而是道:“沈董,大小姐车祸的事情查清楚了。”


  沈锦文倏地扭过头,“说。”


  “据我调查,那名叫做陆初的女学生之所以肯放过大小姐,其一,确实是因为她的母亲在车祸前就被查出脑肿瘤,其二,她的母亲曾经当过慕云深的家庭教师,慕云深曾私下答应了她母亲的某些要求,按这几个月他的行迹来看,这些要求应该是照顾她女儿之类的。”


  沈锦文拧着眉头,“所以真如慕云深所说,那名女学生只是故人之女,没有其他关系?”


  “或许。”连毅也只敢给一个模糊的答案。


  沈锦文眼底冷厉之色一闪而过,“是或否,看看不就知道了,寿宴将这位陆小姐也请来吧。”


  “是。”连毅看了眼沈锦文,想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沈锦文不悦:“有事就说,别吞吞吐吐!”


  “沈董,我这次调查发现,陆初是在单亲家庭长大,随的母姓,她的母亲名叫陆星愿。”


  话落,沈锦文眉心沉了沉,他冷声道:“只是一个姓而已,能说明什么问题?”


  连毅想了想,叹了口气:“您说的也是。”


  107章 讨厌,不速之客


  最近,梁氏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因为梁生曾就读s大金融系的关系,在系里,经常能听见关于梁氏的谈论。


  而由于陆初和苏瑾都曾经与梁生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又不避免地搅进了话题之中。


  对此,陆初早已习以为常,她无视四周探究的目光,巍然不动地出入图书馆教室。


  学期最后一节课毕,陆初收拾书包要离开教室的时候,苏瑾突然叫住她。


  陆初看着向她走来的苏瑾,停住了收拾的动作:“你有事?”


  苏瑾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你搬出颐景小区了?”


  陆初闻言,把书本收进包里,“嗯”了一声。


  她以为苏瑾会再说些什么,却只听见后者道:“下周就放假了,你打算去哪?”


  陆初有些诧异,因为她和苏瑾的关系虽不像当初的那样水火不容,但也没有好到互问去处的程度。


  苏瑾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太过亲密,眸光闪了闪才道:“算了,当我没问过。”


  “暂时没有考虑,但应该还是留在s市,教授说暑假会有新课题,到时候恐怕还得回校。”


  “哦,也是。”苏瑾垂了垂眸,顿了顿才低声道:“我要回c市了。”


  陆初点头,她并不觉得什么不妥,苏瑾本就是c市人,暑期那么长,回去很正常。


  苏瑾抬头看向她,晦涩一笑:“我是说,我不回来了。”


  这次,陆初怔住了,“你说什么?”


  ……


  陆初走出s大,脑中漂浮着刚才苏瑾对她说的话:“陆初,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根本就不喜欢梁生,当初就算没有你的关系,我也会跟他分手。我之所以迁怒你,是因为你这人性格很讨厌,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说起那个人的时候,苏瑾的眉眼中有微微的痛意闪过。


  陆初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问那个人是谁。


  倒是苏瑾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是我追逐不到的人,陆初,不怕告诉你一件很没出息的事,我来s市,便是追着他来的,如今认清了现实,也该回去了。陆初,我希望他能幸福。”


  陆初隐隐觉得苏瑾口中的这个他自己或许认识。


  但苏瑾并没有说太多,最后她对陆初说:“陆初,有机会的话,欢迎来c市。那里没有s市这样讨厌的梅雨天气,冬天的时候会下雪,下雪的夜晚,整个城市万籁俱静,地上会映出一片淡粉色,漂亮得不像话。”


  陆初不知苏瑾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最终,她也没有告诉苏瑾她见过淡粉色的雪,整整看了十七年。


  对陆初来说,c市是座喜悲城,那里埋葬着她最珍惜的记忆,她不愿意把这些有关于苏暮的回忆拿出来与他人肆意分享。


  陆初顿住脚步,抬头看向天空,雨虽然停了,但s市的天气依旧阴沉。


  苏瑾说得没错,s市的梅雨天气确实令人讨厌。


  特别是,当陆初面前突然多了几个不速之客的时候。


  108章 得罪,公然绑架


  连毅见到陆初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女孩真瘦。


  但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孩,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包围,那双茶色眼底除了戒备外竟然不见半分恐惧。


  连毅打量陆初,陆初同样在打量他,右手更是悄悄伸到背后拉开书包,打算拿手机。


  她不认识连毅,但能察觉到来者不善。


  “你想打电话给慕云深?”连毅突然出声。


  陆初摸手机动作顿时僵住。连毅说:“不用打了,你跟我走自然能见到他。”


  话落,陆初不由拧了拧眉。


  面前这个男人,既然知道她和慕云深的关系,那么必然对她的事情也了如指掌,今日司机迟迟不来,大概也被他控制住了。


  男人看来并无伤害她的意思,否则不会这么客气。


  她放下手,看向连毅问:“你是谁?”


  连毅瞥见陆初动作,眼底隐有几分赞赏之意,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胆识,实属不易。


  “我叫连毅,沈氏财阀董事长沈锦文的助理,陆小姐,我们沈董要见你。”


  原来是沈家人。


  陆初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抱歉,我并没有兴趣见你们家沈董。”


  “可惜你并没有选择,得罪了,陆小姐。”连毅说完,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架住陆初,将她按进停在一旁的车里。


  连毅从另一侧车门坐进,吩咐司机:“开车。”


  陆初握着被保镖弄疼的右手腕,扭头看向连毅冷冷道:“沈家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不拘小节,在学校门口就敢公然实施绑架吗?”


  连毅瞥了她的右手腕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靠上椅背闭目养神。


  陆初见状,明白在见到沈锦文之前,连毅是不会再透露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了。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神色有些冷。


  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试探,如果当初废掉她手的人真的与沈家有关,那么连毅听到她的话必然会有异样,但她低估连毅的老辣,对方根本就没有展现出任何破绽给她。


  还有一个可能,或许连毅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无论哪种,都无法撇清沈家的嫌疑。


  因为陆初已从雅恩那里证实,当年顶替名额的人,确实是沈歆瑶。还有那个在基金会剪彩仪式出现,陆初后期去查一无所获的男人,也必然和沈家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看来,只能找到那个男人了。


  ……


  沈宅,一片灯火通明。


  作为s市商界风向标一般存在的沈家,掌权人沈锦文五十岁生辰宴上,芸集了一大批商界人士。


  寿星公沈锦文今日是首要被巴结奉承的对象,而其次,便是公认为沈家女婿的慕云深。


  短短半个小时时间,已有好几人向慕云深示好,此刻他面前的这位许总便是其中一位。


  “慕总,你和沈大小姐的好事将近了吧?”许总笑呵呵地问。


  慕云深抿了口红酒,嘴角弧度扬起得恰到好处:“许总说笑了,我与沈小姐的婚约不过是沈董的一时醉话,怎能当真?”


  “慕总这就自谦了,这s市谁人不知沈董早已把你当女婿……”


  许总的话并没有说完的机会,因为慕云深的手机正好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略有些歉意地对许总说:“抱歉失陪,我接个电话。”


  许总只好讪讪地闭上嘴。


  慕云深走到僻静处接起电话,蹙眉问:“什么事?”


  “慕总,陆小姐被沈锦文的人带走了。”


  109章 要他,骑虎难下


  闻言,慕云深瞬间冷了神色,“人被带去哪里了?”


  电话那端的冯清道:“据司机描述,带走沈小姐的人应该是连毅,所以她目前很可能就在沈家。”


  陆初的电话无人接听。


  慕云深放下手机,视线掠过宴会厅,眉心蹙紧。因为今夜,连毅并没有在宴客厅出现过。


  “云深。”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沈歆瑶从不远处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挽住慕云深的臂弯,朝他柔柔一笑:“爸爸让我们过去一趟。”


  慕云深看见她,收回视线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走吧。”


  慕云深风度翩翩,沈歆瑶芳容窈窕,二人站到一处,便是郎才女貌,顿时吸引了宴客厅的大片目光。


  宴会厅中央,沈锦文和夫人林清然正与一个中年男人交谈。中年男人身后还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看似放松,但却警戒地注意着中年男人周边的一切,注意到有人要靠近中年男人时,他反射性地伸起右手挡了一下。


  慕云深注意到他的食指第二节与虎口有一层老茧,那是常年握枪的人的手。


  对男人的身份,慕云深已有猜测。


  “爸,你找我们呢?”沈歆瑶出声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沈锦文见二人来了,目光若有深意地在慕云深脸上扫过后,才对中年男人道:“博明,这就是我的女儿,瑶瑶。瑶瑶,还不见过你姜伯父。”


  沈歆瑶闻言,姿态极佳地姜博明行了个小辈礼,乖巧道:“姜伯父好。”


  她听母亲提过姜博明,后者与沈锦文的好友,在部队供职,这次刚好在s市出任务,便顺道过来给沈锦文贺生。


  姜博明看向沈歆瑶,微怔后才感慨道:“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上次见面时瑶瑶才3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出声的是林清然,保养得宜的关系,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上下。


  “是啊。”姜博明点了点头,目光落到慕云深身上,如鹰隼般锐利:“这位是?”慕云深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姜先生你好,我是瑶瑶的朋友。”


  姜博明闻言,视线在他和沈歆瑶脸上扫过,心底已经了然几分,调侃沈锦文道:“老沈,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讨杯瑶瑶的喜酒喝了。”


  沈锦文哈哈一笑:“到时你可要赏脸。”


  沈歆瑶听到几人在讨论什么,脸上一红:“爸,姜伯父,你们胡说什么呢?我和云深……”


  她说到此处停了停,看向了慕云深。


  在场的人,不知何时也安静了下来,看向了这边。


  众人虽不知姜博明是谁,但沈锦文对他熟稔又客气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中,沈锦文刚才那句话出来,大家便知慕云深与沈歆瑶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宾客里,不乏未娶妻富家子弟,此刻对看向慕云深的目光是又羡慕又妒忌。能成为沈氏财阀的女婿,那可是意味着将来能拥有沈氏百分二十的股份,光想想就让人眼红。


  慕云深却有些冷,因为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锦文身后的连毅,证明了陆初此刻确实就在沈家。


  陆初在对方手里,沈锦文又当众逼他承认婚事,为了就是让他骑虎难下。


  110章 理由,大费周章


  慕云深噙着笑,看向姜博明淡声道:“姜伯父,瑶瑶脸皮薄,还希望您别见怪!”


  众目睽睽,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却足以说明一切。


  姜博明爽朗一笑:“我懂我懂。”


  沈歆瑶闻言,心底一喜,她自然知道沈锦文有逼迫的意思,但她选择配合父亲,也是想知道慕云深的态度。


  慕云深的回答让她稍稍安了心,虽然陆初的存在始终是她心中的梗,但慕云深已经承认了二人的婚约。


  沈锦文眸光却有些冷,不似沈歆瑶,他心里隐约明白慕云深肯承认这个婚约怕是因为那个叫陆初的女孩。


  “沈董,您话都说到这份上,慕云深还选择避重就轻,我怕他跟那女孩的关系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姜博明离开后,连毅看着不远处相携与宾客谈笑风生的慕云深和沈歆瑶,皱了皱眉。


  沈锦文沉声问:“那个女孩呢?”


  连毅答:“在后厅,我们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应该都看到听到了。”


  ……


  沈家后厅一僻静房间内,陆初看着电脑里切出的宴客厅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很深的嘲讽。


  连毅说沈锦文要见她,可把她挟持到沈家之后却只是把她的包没收了,“请”进这个幽静的房间,又留下两名保镖看守后,便离开了。


  沈锦文如此大费周章的理由?


  让她明白慕云深是沈家钦定的女婿,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知难而退?


  陆初很清楚,慕云深娶她,原本就是为了沈歆瑶。


  现在看来,沈歆瑶撞伤陆星愿,沈家人分明已经知道了真相,却没有一个人向她忏悔领罪,反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让她离开慕云深。


  陆初放了手,沈家却处处逼迫,得寸进尺。


  她忽然想,她为什么要跟慕云深离婚呢?她答应和慕云深结婚,原本就抱着报复的心思。


  既是报复,为何要放弃?


  沈家人知道她和慕云深已经结婚了反应大概会很好看吧,是恼羞成怒还是干脆杀人灭口?

  陆初想着不禁轻笑出声,笑声在幽静的房间里莫名诡异。


  门口有动静传来,陆初止住笑,她以为进来的会是保镖,却没想到进来的会是梁生。


  相比之前在s大的见面,此刻的梁生虽然衣冠楚楚,但却有几分狼狈之色。


  看来,梁氏的事情对他冲击不小。


  她脸上顿生警戒,梁生出现在沈家本就奇怪,而保镖将他放进来,只能说明是沈锦文授意,她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怎么是你?”


  梁生目光不怀好意地在陆初脸上掠过,幽幽道:“陆初,没想到你就是慕云深金屋藏娇的那个女人。”


  陆初闻言心底一沉:“梁生,你想干嘛?”


  梁生两眼紧盯着她,面庞有些狰狞:“你不知道吗?梁氏之所以走到今天这地步都是因为慕云深在背后捣鬼。慕云深是沈歆瑶要的人,我惹不起,但是被沈家视为眼中钉的你却不一样。陆初,我听说慕云深很宝贝你,你说他要是看到你被我睡,是会当着众宾客的面选择你还是沈歆瑶?”


  111章 绝望,无能为力


  背后是墙壁,退无可退,陆初抵着墙上,隐隐竟还能听到一些觥筹交错的声音,想到一个可能性,她脸色微微发白。


  梁生看到她的反应,脸上涌上一阵癫狂之色:“没想到吧?这堵墙后就是沈家的宴客厅。慕云深就在那里,还有很多人。但是没用的,这里隔音很好,纵使你放声大叫,他们也听不到,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求救,可你偏偏却无可奈何。”


  梁生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神情里有些扭曲的兴奋,“这感觉,光想想就让人血脉喷张……”


  陆初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茶色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的梁生,咬着牙齿问:“是沈锦文让你来的?”


  “不然呢?沈董答应我,只要我把你伺候好了,便伸手拉梁氏一把。既能挽救公司,又能睡慕云深的女人,这种便宜事情,我怎会拒绝?”


  “你就不怕慕云深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梁生闻言,似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般仰头大笑了一声,才道:“关我什么事?这一切都是沈锦文逼我做的,慕云深就算要追究责任,也应该找沈家。只不过,他会吗?我听说,沈锦文刚敲定他和沈歆瑶的婚事,慕云深正乐得找不着北呢!”


  脑中浮现刚才视频里慕云深浅笑的模样,陆初嘴角不由泛起冷嘲:“你说得对,慕云深又怎会关心我的死活?”


  梁生见状,眼底浮现出一丝怜悯,但也仅此而已:“陆初,别再拖延时间了,没用的,慕云深被沈锦文拖住了,他是永远找不到这里的。我劝你还是乖乖从了我,看在我们曾经交往过的面子上,兴许我还能让你好好快活快活……”面前,梁生缓缓逼近,凶相毕露的表情令人作呕。背后是细细的酒盏碰杯声,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慕云深和沈歆瑶愉悦的笑声。


  一墙之隔,墙那边是慕云深的人间天堂,墙这边却是陆初的人间地狱。


  陆初从头到脚凉得彻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叫做……绝望!

  ……


  宴会厅里,言笑宴宴。


  自刚才沈锦文公布慕云深和沈歆瑶好事将近后,慕云深便成为人群中最为瞩目的一个,宾客排着队与他寒暄,希望能借机和他打好关系,方便日后合作。


  诸如此类场合,慕云深早已应对地得心应手,无论看到任何人,脸上都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一时之间,就连他身边的沈歆瑶一时都搞不清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难得没人打扰时,沈歆瑶换下慕云深手里的红酒,抬头有些犹豫地问他:“云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怎会这么问?”慕云深闻言看了她一眼,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湛黑的眼底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他喝了酒,嗓音低低的有些迷惑人心。


  沈歆瑶眼底不由生出一阵恍惚,她压下心底异样的感觉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宴客厅里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112章 报应,人尽皆知


  沈锦文的生辰,本该芸集在前厅的宾客此刻却涌了小部分到了后厅。


  慕云深和沈歆瑶赶过去的时候,宾客们正围在一处交头接耳。


  “这不是那个梁大公子吗?他怎么会……”男宾客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梁生现在的状态。


  沈歆瑶挤开人群看了一眼,直接吓得捂着嘴叫了声。慕云深看到梁生时,脸色骤然一沉。


  只见梁生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地上哀嚎着,双手抱着下体痛得几乎昏厥过去,有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他身边不远处躺一把美工刀,美工刀薄薄的刀刃上还沾着血迹,毫无疑问,这就是凶器。


  宾客里面不乏男性,看到梁生手捂的部位,不由双腿一紧,这位置……


  今天来参加寿宴的大都是心思通透之人,看着房间里明显有人挣扎过的痕迹,还有女人的衣服碎片,结合梁生的品性,几乎都猜出不久前在这里曾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


  沈锦文的脸色更是阴沉得不像话,好好的一个寿辰见了血不说,还闹得人尽皆知,让他登时颜面无存。


  连毅检查了一遍屋子,走到沈锦文身边低声道:“沈董,陆初不见了。”


  方才一个宾客出来上洗手间,无意间听到梁生的哀嚎声,循声过来便看到了他被人切伤命根子在地上疼得打滚,他连忙呼救,沈锦文得知消息赶过来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只是,后厅只剩下一个梁生,本该在这里的陆初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锦文嫌恶地瞥了地上的梁生一眼,沉声道:“先把人送去医院,别让他死了!”


  连毅想,死大概是不会,这命根子怕是保不住了!


  梁生怎么会出现在后厅,现在尚且不明,但这捅人的十有**就是陆初,他没想到这小姑娘会这么狠。


  这点倒是像极了……


  连毅看了沈锦文一眼,让保镖把梁生抬了出去。


  这梁大公子玩弄女人无数,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报应!

  慕云深梁生一眼,回身对看热闹的宾客说:“大家都回前厅吧,刚才发生的事情,还请各位心里知道就好。”


  他声线很淡,态度恭谨客气,大家热闹也看了,心思也就淡了,都愿意卖沈家这个未来姑爷的面子,接二连三散去。


  慕云深看向沈歆瑶,温声道:“瑶瑶,沈夫人一个人在前厅怕是忙不过来,你去帮她招待客人吧,今天再怎么说也是沈董的生辰,不能乱了主次。”


  沈歆瑶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脚步却不由自主踉跄了一下,幸得慕云深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慕云深将她扶稳了,蹙眉注视着她道:“你怎么了?”


  与平常毫无二致的关询目光,沈歆瑶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吓到了。”


  她脸上的异色没有逃过慕云深的眼睛,他定定地看向她:“确定没事?”


  “嗯。”沈歆瑶扯唇苍白地笑了笑,便转身招呼客人回了前厅。


  113章 吃亏,只能沈家


  沈歆瑶离开后,慕云深的眸色深了深,走到沈锦文身后,意味不明道:“沈董,这事是我的错。”


  沈锦文倏地扭过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慕云深叹了口气:“达铖最近与梁氏在谈个合作项目,却没想到梁氏突然出了事,达铖自然不能做赔本生意,我便跟梁总重谈产品价格,希望能按原来一半的价格成交,梁总那时求我放梁氏一条生路,我没同意,终究是我把梁家逼得太紧,梁大公子这才会不岔跑到您的寿宴来找晦气。”


  沈锦文听罢微微凛眉,听慕云深这口气,是不知道陆初被他带回沈家?


  他锐利的目光在慕云深脸上盯了片刻,沉声问:“你觉得梁生做这些事就是单纯来找晦气?”


  “不然沈总觉得?”慕云深微微挑眉,嘴角隐有笑意,态度却诚恳得让人毫无破绽可寻。


  沈锦文抿唇沉默几秒后,收回视线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回前厅陪瑶瑶吧。”


  “若沈董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云深。”慕云深朝沈锦文颔了颔首,转身眼角余光掠过墙角的碎衣服片时,眼底顿时戾气翻涌。


  连毅看着慕云深走远,皱眉:“慕云深怎么看起来像是对陆初被带到沈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呵。”沈锦文冷笑一声,负在身手的手微微收紧:“没听出他刚才是故意找了个台阶给我下?”


  连毅略微思索,便也明白了,宾客都看出来梁生刚才做了什么好事,慕云深岂会看不出来?但他主动认错,点名梁生是冲自己而来,只字不提陆初,便是吃定了沈锦文不会暴露自己挟持陆初回沈家的事,只会选择顺水推舟。这样,陆初就能从事中脱离干净,即使梁生到时反咬一口,也是冲着慕云深,而沈锦文刚当众肯定慕云深的身份,这哑巴亏,只能沈家来吃!

  沈锦文看着地上的血迹,抬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糟心:“梁家人不是已经在寿宴名单上除掉了,这个梁生怎么还会跑到家里来?”


  连毅嘴唇动了动,没做声。


  沈锦文手指一顿,“怎么?”


  连毅道:“我回沈家的时候碰上了大小姐,她跟我聊了两句。”


  “瑶瑶?”


  “太小姐刚才看到梁生时反应有些不对劲。”像震惊,更像是躲避,想要隐瞒什么。


  听连毅这么说,沈锦文了悟,梁生**不离十就是沈歆瑶引入沈家的。


  至于为了什么……


  沈锦文神色一冷:“为了个男人,好大的出息!”


  连毅大概清楚沈锦文的怒火从何而来。


  沈家能在商业顶峰立足多年不倒,无不归功于沈锦文的狠辣,沈歆瑶的这番行为虽有狠劲,但却过于阴损,若梁生今天真的得手,传了出去,沈家必定遭人口实,而偏偏,沈锦文是个极重脸面之人。


  “想办法封住梁生的口,绝不能让他提起今夜发生之事!”沈锦文沉声吩咐连毅,纵使再不赞同沈歆瑶的做法,后者也终归是他的亲生女儿。


  连毅点头,“我明白。”


  “对了,”沈锦文眯眸看地上的那把染血的美工刀,神情怪异:“那个女孩怎么跑出去的?”


  114章 旧识,一身狼狈


  连毅说:“陆初运气很好,她碰见了姜参谋。”


  若是别人,还不一定敢把人带出沈家,但是陆初好巧不巧,碰到了提前离席的姜博明。


  姜博明要带人走,根本就不用跟沈锦文打声招呼,何况这事本就是沈家不地道在先。


  沈锦文沉脸思索了片刻,“暂时别动那个女孩了,老姜只带走了人,说明他并不想插手这事,已经给沈家留了面子。”


  他顿了顿,看向连毅:“你说她叫陆初,哪个陆?”


  连毅斟酌道:“陆澜星的陆。”


  听到这个名字,沈锦文脸色顿时更怪异了,良久,留了一句“把这里收拾干净”,便回了前厅。


  连毅目光在房间搜索一圈,最后走到墙角,俯身捻起一根细得几不可见的女人发丝。


  ……


  夜风,灌进脖子有些冷。


  陆初披着外套,拢在衣服底下还沾血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一只大掌伸过来覆住了她的手,陆初往后缩了缩,却没有躲开,她看向身边开车的男人,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哲宣哥,我没事。”


  陆初在c市,曾与母亲住过一个小院,宋哲宣是她的邻居,宋哲宣大陆初七岁,可谓是从小看着陆初长大,陆初的自卫技能,几乎全是他教的。


  搬来s市,陆初唯一没断的就是和宋哲宣的联系,只是她没想到,今夜会在沈家遇见他,而且是在满身狼狈的情况下。


  “若不是参……姜先生一时兴起让我绕到后厅,你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宋哲宣便是慕云深在宴会厅里注意到的那个站在姜博明身后的年轻男人,姜博明提前离席,一时兴起说要去看沈家后花园看几棵年轻时与沈锦文一同种下的老树,这才无意撞见陆初。


  宋哲宣与陆初已有数年未见,刚才差点没认出她,想起她刚才的样子,他不由冷了声:“那个男人是谁?”


  陆初把头扭向窗外,“无论他是谁,我都让他尝到了应有的恶果。”


  连毅猜得没错,那一刀是陆初划的,而且是在梁生以为她心如死灰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招精准。


  宋哲宣皱眉,在他记忆里,陆初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但今日再见,只觉得她格外地沉。


  他在红灯前停下车子,扭头看向陆初,常年训练的关系,宋哲宣肤色没有慕云深白,是健康的麦色,脸部线条冷毅,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却有几分摄人:“阿初,你怎会随身带刀?”


  陆初闻言,指尖不经意地蜷了蜷,才道:“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画画,那刀是我用来削铅笔的。”


  她没有告诉宋哲宣,她的手早就废了,也没有告诉他,以前随身带美工刀确实是为了削铅笔,但自当年那件事后,她带美工刀只为防身。


  宋哲宣盯着她想了片刻,神色这才略松道:“对,我记得在军校的时候,你跟我说过陆姨准你画画了。”


  提及陆星愿,宋哲宣眸光黯了黯,“抱歉,我当初有要务在身,并不知道陆姨出了事,后来有段时间一直打不通你电话,直到两个月前……阿初,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初垂眸,想起两个月前梦见苏暮的那个早晨。


  慕云深帮她恢复号码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便是宋哲宣打来的。


  115章 胃里,翻江倒海

  陆初看着窗外,车灯温暖昏黄,光线浮在她的脸上,温度却进不了她的心,“哲宣哥,我结婚了。”


  “什么?”宋哲宣瞳孔一缩,呼吸微微凝滞,他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陆初拢紧了外套,s市已经入了夏,但今夜却觉得冷得不像话。


  陆初没有回答宋哲宣的话,而是将视线移向车前方,道:“哲宣哥,绿灯亮了。”


  宋哲宣抿唇将陆初盯了盯后,这才缓缓驶动车子。


  一路上,陆初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好似那句结婚的话只是她的随口玩笑,但宋哲宣知道,陆初顶多不说,但从不对他说谎。宋哲宣心底的那丝怀疑在看到蛰伏在暗夜中的那座偌大庄园别墅时,尽数灰飞烟灭。


  车子在初云居前缓缓停下,陆初解了安全带,将外套脱下来还给宋哲宣,“哲宣哥,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拿着外套的时候很小心,并没有把手里的血迹沾到宋哲宣的外套上。


  宋哲宣却像是没有听到陆初说话,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哲宣哥。”陆初不由又叫了声。


  宋哲宣这才回过神,他看了眼陆初递来的外套,皱了皱眉后,伸手解了安全带,下车。


  宋哲宣绕过车头,拉开陆初这侧的车门,将外套重新披回她身上后,才道:“披着吧!外面凉,你打小身体就不太好,我送你进去。”


  陆初没有去搭宋哲宣递来的右手,她手上沾了些末梁生的血,不能脏了他的手。


  宋哲宣却以为她在避嫌,没说什么便收回手。


  到大门不过几步的路,门房见是陆初早已把门打开了,但看向宋哲宣时则是满脸戒备。


  宋哲宣神情漠然地看了眼门房,偏头问陆初:“你夫家对你怎么样?”


  他了解陆初的性子,大户人家规矩多,她未必适应得了,看这门房戒备的态度便能猜测到,这庄园里更不好应付。


  陆初往前一步,回身看向宋哲宣:“哲宣哥,初云居没有其他长辈,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今天太晚了,就不请你进去喝杯茶了,这两天你若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妈妈。”


  宋哲宣沉默片许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行,到时我联系你。”


  陆初进了门后,门房转眼就把大门锁得严严实实,宋哲宣看着陆初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想起了去沈家前姜博明对他说的话:“小宋同志,你请调s市的事情这几天就会批下来了,只是,你明明有机会可以回原籍,怎么会想调来s市?”


  宋哲宣扯唇笑了笑,抬头再看了眼初云居,上车离去。


  听着身后汽车驶离的声音,陆初终于忍不住佝偻着身子扶着院里的石榴树干呕起来。


  沈家隔墙传来的觥筹交错声,梁生**横生的脸,她手上时不时钻入鼻尖的血腥味,这些混杂的画面、味道让陆初头疼欲裂,不曾进食的胃里早已翻江倒海。


  只因开车送她回来的人是宋哲宣,她好不容易才忍了一路。


  116章 笑意,捉摸不透


  梁生事件发生后,沈家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劲,沈歆瑶从后厅回来后便因身体不适直接离了席,沈母担心女儿,同她一起上了楼。


  寿宴上,只剩下沈锦文和准姑爷慕云深在招待宾客。


  许仕杰缩在角落,作为有幸参加寿宴的一员,此刻只觉得异常蛋疼。


  因为,发现梁生的人就是他。


  许世杰觉得今天出门定是忘看黄历,非但没拍到沈家准姑爷的马屁不说,还走“狗屎运”撞上了梁生的事情,他原本只是看梁生受伤想救人,哪想到梁生竟是胆大包天,敢在沈家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梁家本就和沈家有些七转八绕的亲缘关系,现在好了,沈锦文大概以为是他故意喊来宾客,让沈家丢尽了颜面,但他明明只想先通知沈家人,鬼知道满屋子人怎会突然涌到后厅的?

  要知道,沈家前厅和后厅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从正经路上走,也要走好几分钟,一般情况下,宾客绝无可能跑到后厅去。


  “老方,我说你刚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跟我说,偏要约到后厅去?”


  “我?不是你叫我去后厅的?”许仕杰身边的同伴诧异道,他叫方宏,也是刚才看热闹的宾客一员,与许仕杰素日关系不错。


  听他如此说,许仕杰发现了点异样,“不对,刚才有一名侍应生过来跟我说你有急事找我,让我马上去后厅一趟,我以为是什么大事……”


  他说到此处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看向方宏,“你说我让你去后厅,是不是也是一个侍应生告诉你的?高瘦个,戴着个黑框眼镜的?”


  方洪思忖片刻,点头。


  二人顿时沉默了,此时再不发现点异常,那么他们就白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


  方宏道:“说起来,那个侍应生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许仕杰和方宏还在回忆自己在哪里见过侍应生时,有道淡淡的声音插了进来,“许总,早前临时接了通电话,没来得及和您细谈几句,不知您现在是否有空?”


  来人是慕云深,面容沉俊的年轻男人手执红酒杯,脸上笑意谦和,却让人有几分捉摸不透。


  “有空、有空。”许仕杰见是慕云深,顿时把侍应生的事情抛到脑后,还管什么侍应生,沈家未来姑爷主动来搭讪,求之不得的事!

  慕云深视线落到他身边的方宏脸上,主动伸出右手,“方总,久仰大名。”


  方宏受宠若惊,连忙回握,“慕总哪里话,你才是少年英杰!”


  慕云深唇角轻勾,“方总谬赞了。”


  ……


  寿宴宾客散尽后,慕云深才从沈家大楼走出。


  一身侍应声打扮的冯清见他出来,提前拉开了后车座的门,轻声道:“慕总……”


  “上车说!”慕云深打断他的话,大步跨上车,脸上的笑意早已被一片沉色取代。


  冯清视线往四周一掠,迅速上了车,他一边开车驶离沈家,一边把鼻梁上那副碍事的眼镜摘掉,对慕云深道:“陆小姐已经安全回到初云居,姜先生让您得空给他回个电话。”


  117章 计划,金蝉脱壳


  慕云深沉默半晌,掏出手机拨通了姜博明的电话,“姜叔,我是云深。”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见他道:“今晚的事多谢姜叔了……见面不行,s市不方便……姜叔,代我向蒋姨问个好,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慕云深挂了电话,对冯清说:“今日之事一出,许仕杰和方宏在沈锦文面前必然失信。刚才我和他们亲近,沈锦文也看在眼中,按他多疑的性格,对此二人定会疏远。这几日,你找个时间跟他们照个面,二人在宴会上见过你的侍应生打扮,认出你后便会反应过来是为我所利用,但为时已晚,他们只能选择和达铖站在同一阵营,你与他们接触,务必要表足我们的诚意。”“我明白。”冯清点头,拎起副驾驶搁置的黑色书包递向后座:“慕总,陆小姐离开沈家时,书包忘记拿了。”


  慕云深接过书包,有些沉,包里除了手机钱包等细小物品外,还有一本《金融数学》书。


  慕云深开了车顶灯,将书抽了出来,随意翻开一页,果不其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名字。


  用铅笔写的字迹本已经变淡,但书主又循着原来的字迹描摹了一遍,第二遍字写得很用力,纸张都几乎被穿透,仿佛要将那个名字镌刻在心上一般。


  车灯昏黄,“苏暮”二字却黑漆漆的,刺眼之至。


  慕云深“啪嗒”一声合上书,拿出了陆初的手机,电池提示电量不足的状态,慕云深捞过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追踪软件,在陆初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关机的时候,他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那个红点也随之消失。


  慕云深将手机、书本原封不动地放回包里后,拉上拉链递给冯清:“把它交给姜先生,劳烦他再让人跑一趟。”


  冯清接过包,脸色微微一凛,“慕总,这次是我疏忽了。”


  救陆初的人是姜博明,可拿包的人却是他,等于间接暴露了慕云深和姜博明之间的关系,沈锦文发现被欺骗,自然不会再因为顾及姜博明的情面而放弃打陆初的主意,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沈锦文大概怎么都没料到,慕云深和姜博明认识。


  姜博明留任c市后,在c市成了家。他的太太蒋丽与慕云深母亲苏慧从小一起长大,形同姐妹,对待慕云深更是视若己出。


  但慕云深在国外多年,说起来已有七八年没有见过蒋丽夫妇,今晚在沈家看到姜博明,实属巧合。


  他听闻陆初被沈家带走,便知道沈锦文起了怀疑之心,又意外得知姜博明与沈锦文的关系,于是便让冯清私下联系了姜博明。


  其一:请姜博明装作不认识慕云深,在沈锦文开口之前,主动挑破他与沈歆瑶的关系,造成慕云深骑虎难下的局面,让沈锦文放松警惕;


  其二:请姜博明离开时以借口绕到后厅,找到陆初的藏身地,再不动声色地带走她。


  本来慕云深只打算让姜博明悄悄带走陆初,金蝉脱壳。但冯清却意外发现梁生从后门偷偷进了沈家,他心知不妥,连忙告知慕云深,这才有了姜博明以要务为由提前离席之事。


  118章 纵容,未能明白


  姜博明赶到后厅之时,陆初的那一刀刚划出去,时机刚刚好。


  巧得是,宋哲宣和陆初竟然认识,把人带走更是不在话下。


  同时,冯清扮作侍应生悄悄潜入沈家,利用许仕杰和方宏之间的关系,将二人分别引入后厅,又煽动部分宾客的注意力,将梁生的丑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梁生算是完了,陆初那一刀是废了他,慕云深这一步则是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沈锦文心中有鬼,必然会将此事压下,那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梁生身上,即使有人想要关注陆初,也会被沈家压下。


  事实果然如此,慕云深干脆主动认错,将梁生闯入归咎在自己身上,顺便给了沈锦文一个台阶下。


  而这台阶,沈锦文不得不下,而且还不能追究慕云深什么,因为慕云深已经成功混淆了视听。


  毕竟,带走陆初的人是姜博明。


  沈锦文不可能找姜博明去要人,他也了解姜博明的性格,没闹大已经给足了沈家面子。


  这个哑巴亏,沈家是吃定了。


  至于许仕杰和方宏,作为发现梁生的首要目击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必定是沈锦文的眼中钉肉中刺。


  其一,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突然从宴客厅跑到后厅;其二,就算他们解释了,以沈锦文多疑的性格也未必相信,只会当他们另有图谋。


  但被沈家所排除之人,将会成为达铖很好的合作伙伴,慕云深在沈家主动去结识二人,便是直接斩断了他们与沈锦文间仅存的薄弱信任。


  因为,沈锦文虽然看中慕云深,却也顾忌他,与慕云深走得太近的人,都会让他忌惮。


  慕云深的这一石三鸟之计兵行险招,却无不步步精准。


  但其中最大功劳,其实要归功于陆初的那一刀,够狠!

  想到梁生最后的下场,冯清不由悄悄瞄了慕云深一眼,对于陆初的刀,后者恐怕是深有体会。


  陆初在初云居的那几个月,慕云深前前后后统共挂了三次彩,凶器都是一把美工刀。


  但就算如此,在后来陆初阐明刀只是用来削铅笔之后,即使会危及自身,慕云深还是纵容了她这随身带刀的习惯。


  只是陆初,恐怕未能明白。


  ……


  慕云深回到初云居已经深夜,周芸端着碗托,刚从楼梯上走下,他注意到碗托上还有胃药,神色顿时一凝:“太太又犯胃病了?”


  周芸点头:“刚回来的时候吐得很厉害,后来好不容易才吃进药好了些,喝了半碗粥躺着休息了。”


  慕云深注意到她臂弯里还挂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但那并不是他的衣服,蹙眉问:“这是?”


  “太太说是一个朋友的,让我拿去干洗,到时候要给朋友还回去。”


  姜博明刚才在电话里提及,他今天带来的那个年轻军官与陆初是故识,这衣服想必就是他的。


  “辛苦了。”慕云深颔首,阔步朝楼梯口走去。


  陆初并没睡着,在房门被慕云深旋开的时候,她就睁开那双茶色的眼睛。


  119章 期至,同床共枕


  卧室里开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给原本装修有些清冷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二人目光隔空对上,一道温和一道清冷。


  慕云深见陆初醒着,合上门朝她走了过来,在床边停住脚步俯身看向她温声道:“还没睡,胃还不舒服?”一如往常的谦和之态,慕云深一身灰色家居服,头发服帖地贴在耳畔,身上还有刚沐浴过的清香,舒适好闻。


  这副模样,跟往常他在家里健身跑步后毫无二致。


  但陆初知道不是,几个小时前的沈家,她隔着一堵厚墙,听着慕云深携着佳人与宾客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的声音还浮在她的耳边。


  这样想着,眼前的慕云深突然切换成梁生丑恶的嘴脸,陆初被下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她盯着慕云深冷漠开口:“滚!”


  陆初是愤怒的,但在此刻犹不自察,只觉得慕云深在沈家和她面前表里不一的面孔让她厌恶,这世上有种人两面三刀,慕云深尤甚。


  她终究,是把梁生的过错怨到了他的身上。


  对此,慕云深却是松了口气,发生了这种事,陆初若是毫无反应,那样的结果无疑很糟糕,有怨至少说明她还有情绪,总归还是好的。


  他没有如陆初所愿离去,而是在床头坐了下来,看着她认真道:“阿初,一周之期到了。”


  陆初搬回初云居时慕云深曾说过,会给她一周的时间适应二人的夫妻身份,今日正好过了一周。


  夫妻之间,同床共枕实属平常。


  陆初反应过来这个讯息时,茶色的瞳孔骤然一缩,她刚躲开一个男人的凌辱,如今却要面对另一个男人吗?


  不,梁生只是强奸未遂,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得手了,仗着丈夫的名义,为所欲为。


  陆初不由后知后觉地想,那时候,她的刀去哪了呢?


  为什么没能一刀了结二人的性命,从此一了百了,也不至于此刻还要纵容慕云深躺在她的身边。


  可现在,那把刀已经被她丢在了沈家!

  陆初被慕云深从背后抱住的时候,浑身还在颤抖着,犹如那一夜被他侵犯过后,无力却又抗拒。


  “睡吧,我不动你。”似是感受到她的恐惧,慕云深安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铺洒在陆初的脖颈,让她身体又反射性地一弓,更戒备了些。


  慕云深见状眸色一深,他空出一只手,温热的大掌隔着衣物精准地覆盖在了陆初的胃部熨帖着,“这样会不会舒服些?”


  男人嗓音薄沉,体温隔着层薄薄的衣物沁透到身上,陆初可悲地发现,自从沈家回来就疼得厉害的胃,在慕云深大掌覆上的那一瞬,竟然真的缓解了些许。


  陆初眼睑颤了颤,将他的手移开,声色不明道:“慕云深,我再说一次,离婚吧。”


  慕云深盯着陆初,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一无所获,因为刚才开口之时,陆初闭上了眼睛,脸上是他熟悉至极的嘲讽之色。


  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阿初,你很想离婚吗?”


  120 选择,交给了他


  陆初没有回答,她想离婚吗?


  原本是想的,但自从被沈锦文带到沈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想了。


  陆初甚至发现,沈歆瑶想方百计,甚至不择手段想得到的人,到头来却是她的丈夫,竟让她觉得十分解气。


  这种扭曲的认知让她微微有些癫狂,导致有一瞬在沈家,她差点吐露了自己与慕云深之间的真实关系。


  可理智阻止了她,她不想自己因为报复而丧失了最后一丝清明。


  多年前,苏暮曾对她说过:阿初,我大抵也是怨恨的,但我不想因为怨恨而把自己逼入深渊,那样的人生就真的太克悲了。


  诚如当初苏暮所言,她还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但今夜,她把这个权利交给了慕云深。


  最后一次,也仅此一次。


  良久,慕云深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就算你很想,也免谈!”


  陆初忽然松了口气,她给了慕云深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


  那便罢了。


  陆初嘴角扯出一丝似喟似叹的笑意,“那我们便互相折磨吧!”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即使在这寂静的夜里也有些听不清。


  慕云深离她很近,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怀里的妻子刚才是说了话。


  他垂眸神色晦暗地看向陆初,后者仍旧闭着眼睛,甚至连蜷缩的姿势都不曾挪动过。


  慕云深隐隐察觉得到陆初今夜的反应并非真正妥协了这段婚期,因为他知道陆初起初答应与他结婚,一是为了安陆星愿的心,二是存着报复的心思。


  而今夜过后,她的心底大抵就只剩下报复了吧?


  想至此,慕云深的手臂微微收紧,左胸腔里第二第三根肋骨下的那处柔软之地有些疼痛,可跳动频率却快得不像话。


  他的大掌再次覆上了陆初的胃部,低头在她的侧脸边缘吻了吻,哑声道:“好。”


  这次,陆初难得没有躲开,也因为慕云深的禁锢让她无处可躲,她太疲,到底是懒得动了。


  一吻过后,慕云深没有更深的举动,他抬手拉了床头灯,然后又在漆黑之中抱住了她。


  陆初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天明。


  身侧已经凉去,慕云深起来已久,下意识地想捞过手机看时间,但所及之处却空空如也。


  陆初这才想起,她的包还在沈家忘了拿。


  一大早就想起不愉快的事,难免情绪有几分暴躁,陆初起身梳洗,在浴室里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右手食指内侧那道细小伤口时,情绪不免又低了几分。


  这道小伤口不知何时弄上的,昨日梁生的血也不知也没有溅到上面,梁生私生活如此混乱,若是交叉传染上什么病,那就糟糕了。


  在某些程度上,陆初惜命得很,至少不能以她所能想象到的那种丑恶的状态死去。在陆初心情极为糟糕的这个早晨,s市的天气却格外地好,阳光倾泻而下,潮腻的天气干爽得令人舒服。


  梅雨季节,就要过了。


  陆初赤足站在卧室的阳台上,感受着难得晴朗的好天气,却不知楼下不远处有双眼睛正震惊地盯着她。


  121章 我疼,你放开我


  陆初视线下移,便注意到了苏瑾,相较于苏瑾的震惊,陆初脸上只是掠过许不自然后,便朝后者颔了颔首。


  总归,是要知道的。


  苏瑾的到来,让陆初放弃了沐浴阳光的想法,二人隔空打过招呼后,她便转身打算进屋。


  慕云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身材高大的男人嵌在只拉开一半的玻璃拉门间,一手拎着双家居拖鞋一手拿着纸巾盒,神情隐有几分不悦。


  陆初发怔间,慕云深已朝她走了过来,看着她淡声道:“把鞋穿上,感冒刚好,不要贪凉。”


  说罢,在她的面前蹲身子,把鞋鞋口朝内摆在她脚前。


  陆初垂眸看了眼他的发顶,沉默地抬脚往鞋里套,她并非贪凉,而是刚才洗漱时不小心洒湿了鞋,懒得去找新鞋,这才打了赤足。


  脚要套进鞋子前,陆初的足踝被慕云深捉住,他扯了几张纸巾将她足底残留的水渍擦拭干净后,这才拿着拖鞋往她脚上套。


  大雨初晴,阳台上还有几分潮湿。


  如法炮制给陆初套上第二只鞋子后,慕云深这才拿着纸盒起身,伸手去牵她的手:“下楼吃点东西。”


  陆初眼角余光掠过楼下还呆愣在原地的苏瑾,本能地避开慕云深的手,淡声道:“我自己会走。”


  慕云深手指扑了个空,眉心不悦拧了拧后,并没有勉强她。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苏瑾今日来是跟慕云深告别的,她看着一男一女的身影消失在二楼阳台处,不由伸手拧了自己一把,借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刚才那个人是陆初?而蹲在地上给她穿鞋的人是她的表兄……慕云深?


  苏瑾恍然想起不久前看到的花边新闻:商业慕云深金屋藏娇。


  后来,又有人目击慕云深抱着女人从颐景公寓走出,因此不少人猜测他藏的那个女人是s大的女学生。


  那时,因为早知慕云深是她表兄,也知道那些花边新闻素来断章取义,苏瑾并没有这些当回事。


  可如今回头想想,颐景公寓、女大学生、还有陆初复学回来的种种异样,无一不与这些花边新闻上对上。


  所以,到头来慕云深藏得那个人是……陆初?

  那单铭又在其间充当什么角色,为什么当初自己质问的时候,陆初什么话都不说。


  这都是些什么事?!

  苏瑾脑子乱糟糟的,冲进去就拖着刚下楼的陆初往外走:“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这时,陆初的另一只手被慕云深握住,他不悦地扫了苏瑾一眼,声色薄沉:“苏瑾,这是你表嫂,不要放肆!”


  这句话成功地让苏瑾呆若木鸡。


  陆初蹙眉:“慕云深,你放开我,我……”


  “先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早饭再说。”慕云深毫不犹豫地打断她想要反驳二人关系的话语,看也不看苏瑾一眼,拉着陆初往餐桌的方向走,态度不容置喙。


  “慕云深!”陆初又叫了一声,声色里已有几分恼。


  慕云深不得不停下脚步,神情仍旧不动声色,“嗯?”


  陆初视线落到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处,说完了刚才被他打断的话:“我疼。”


  122章 心寒,嘲讽居多


  慕云深握住的是陆初的右手,那里本就有多年旧疾,昨天又动了筋骨,今天晨起,陆初就发现腕间只要轻轻一捏,便会疼痛难忍。


  慕云深此时的力道虽说不重,但已不在陆初这只伤手所能承受的范围,不过数秒时间,她额角就疼得直冒冷汗。


  “抱歉。”慕云深低低说了句后,迅速放开她的手。


  陆初得脱,轻捏腕部舒缓关节。


  慕云深见状,眼底的墨色越发浓了,他沉声问:“手伤到了?”


  察觉到慕云深正盯着她的手看,陆初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了回去,“没有。”


  她没有在他人面前崭露痛处的习惯,就算是慕云深也不例外。


  慕云深抿唇不语,目光却有些摄人。


  陆初视若无睹,垂眸道:“对了,我的书包昨日丢在了沈家,里面有本《金融数学》的书,我还用得上,你若方便,可否帮我去取一下?”


  她被沈家带走,慕云深不会不知,但从昨夜在现在,他只字未提这件事,大概是并不想因为她得罪沈家。


  就算二人的婚姻本是迫于无奈,但作为丈夫,看到妻子忍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却依旧无动于衷,想想,不免让人心底不免有些发寒,陆初亦是,只是嘲讽居多。


  慕云深忆起昨夜写在书上的那个名字,眸色幽深,“好。”


  书包自然会有人送回来,但不是他。


  “多谢。”陆初淡淡说完,回身看向还呆怔在原地的苏瑾,道:“我知道你有些问题要问我,但我需要先吃饭,可能会有些慢。你若不介意,坐着等我一会?”苏瑾看着陆初,想说什么但看了眼她身边不明情绪的慕云深后,神色怪异地点了点头。


  时间过去了很久……


  苏瑾啜着周芸泡来的花茶,第三次抬头看时间时,时针不偏不倚指向了上午十点钟。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陆初吃早餐时是九点二十分。


  一碗粥喝了四十分钟,陆初吃饭的速度岂止是有些慢,简直是慢得跟蜗牛赛跑,输赢还有待商榷。


  至于慕云深,似乎是为了配合陆初,拿着一叠报纸靠在餐椅背上慢慢翻阅着,偶尔伸手端起牛奶喝一口,神色徐徐。


  二人闲适的模样,根本就不当有她这个客人在一样。


  想至此,作为客人的苏瑾不免有些憋屈,伸手想要添茶喝,却发现一大壶茶都已经被她喝光了。


  苏瑾起身,决定去外面走走。


  她刚走到门外,有辆车就在门口停了下来,一身休闲装扮的单铭抱着只胖猫一边从车上迈下,一边大声地朝屋里抱怨道:“慕云深,我说这到底是你的猫还是我的猫?”


  他一个宠物医生,治猫也就算了,怎么到了慕云深这里,既要治猫又要养猫还得包接送?

  单铭再次感慨交友不慎!


  走到一半,单铭才发现苏瑾的存在,视线不由怔了怔。


  苏瑾在单铭出现时便定在原地,二人视线对上的时候,她更是紧张得攥紧了手指。


  他,会认出自己吗?


  123章 排斥,二人亲密


  单铭并没有认出苏瑾,只是奇怪初云居突然多了个陌生女人,因为初云居鲜少接待外客,何况是年轻女人?

  他正寻思着,就见慕云深走了出来,陆初跟在他身后,二人脚步缓缓,倒显得单铭过分急躁,惊扰了他们一样。


  单铭看着神态几乎一致的两个人,白眼差点没翻上天,怎么着,给你们家猫主子免费当脚夫还被嫌弃了?


  “喵~”西西看见陆初,后腿往单铭肚子上一蹬,就跳了下去。


  “啊哟,这小没良心的!”单铭躲过猫爪的肆虐,气结地看着团在陆初脚边嗷嗷叫的肥猫,心想老子养你伺候你,小鱼干妙鲜包给你喂得足足,怎么,看到美女就翻脸不认人了?


  作为一只绝育过的公猫,节操呢?!


  西西无视单铭的心理活动,它知道讨好陆初比讨好慕云深更能获取到食物,主动将陆初上次不给它牛奶的事忽略不计。


  自那日西西闹脾气跳上车,陆初便有一周不见它了,慕云深说是带去疫苗,放在单铭那观察几天,乍见西西,陆初也是想念得打紧,见它狗腿的模样,心更是当即便软了下来,正打算抱进去伺候鱼罐头时,西西就被慕云深捉了回去。


  他说:“西西太沉了,别伤了你的手。”


  说罢,转身把西西交给了苏瑾,“把它交给周芸。”


  苏瑾:“……”


  她低下头,与西西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注意到单铭的目光没有半瞬停留在自己身上后,没有存在感的她抱着手里体重明显超标的胖猫郁闷地转身去找周芸了。


  单铭下巴朝苏瑾的方向抬了抬,低声问慕云深:“这是?”


  “自己人。”慕云深说罢,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单铭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略微僵持,试探:“苏?”


  “嗯。”


  陆初听不见二人说话,只看见单铭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怪异,于是奇怪道:“单先生,你怎么了?”


  “他做贼心虚。”慕云深淡淡说了句,扫了眼陆初的右手,道:“让单铭给你看看手?”


  “啊?”陆初莫名其妙,单铭一个宠物医生给她看手?

  “手怎么了?我看看。”出声的是单铭,他脸色的怪异之色已然不见,一脸沉肃,让陆初有瞬间自己此刻正在医院的错觉。


  “没什么。”陆初把右臂往背后藏了藏。


  慕云深眸色一深。


  单铭视线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不悦地沉吟道:“陆初同学,莫不是你觉得我一个宠物医生没有资格看你的手?”


  陆初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她刚才脑中掠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单铭是宠物医生,想想又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为难间她不由抬头看向慕云深,征询他的意见。


  慕云深眸光亮了亮,伸手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温声道:“没事。”


  陆初有点排斥二人的亲密,从他怀里挣了出来,犹疑片刻后,最终还是把右手递向单铭。


  单铭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盯着陆初沉色道:“你这手怎么了?”


  124章 关系,互相利用


  单铭并不是询问,话语里带着抹不容忽视的笃定,眼睛亮得叫人无处躲藏。


  陆初没想到他真能看出她的手有问题,暗暗吃了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她收回手含糊道:“是旧伤。几年前摔折了,昨天动了劲。”


  医生当初诊断她的手腕为粉碎性骨折,摔倒的话也可能造成这种后果,所以陆初的话并不会引起单铭的怀疑。


  果然,单铭点了点头,并没有怀疑。


  慕云深蹙眉,脸色不佳。


  陆初见状,道:“你们聊,我去找苏瑾。”苏瑾性子急,今天能耐着性子等她这么久,实属难得。单铭看着陆初的背影眯了眯眼:“只是摔伤?”


  陆初的话语毫无破绽,但是他了解慕云深,若是陆初的手只是摔伤那么简单,后者不会特地跟他开口,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慕云深视线从陆初身上收回,沉声问:“有得治?”


  单铭皱眉,他的五官轮廓不似慕云深冷厉,但此刻亦有几分凝重,“没看到片子,不好说。”


  慕云深垂眸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食指在烟盒底部一点,抖出一根烟,问单铭:“抽一根?”


  单铭摆手:“戒了。”


  慕云深也不勉强他,点烟自顾抽上。


  单铭闻着烟味莫名有些烦躁,他按了按眉心,朝慕云深伸出手,他长了很好看的一双手,手指很长,骨节格外分明。


  慕云深弹了弹烟灰,目光有些不解:“什么?”


  “烟。”


  “不戒了?”


  “心里烦不行?”


  慕云深:“……”掏出烟和打火机丢给了他。


  单铭熟练地点燃了根烟,吞云吐雾间,眼角余光掠了眼屋内,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


  陆初和苏瑾相对而坐,西西乖巧地趴在她的腿面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苏瑾问:“你和我表哥是什么时候成为这种关系的?”


  陆初茶色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她:“哪种关系?”


  刚才慕云深提及“表嫂”二字,但对陆初与慕云深的关系,苏瑾其实并不能完全笃定。


  陆初也不着急,一下又一下地捋着西西的毛发,等待苏瑾的下文。


  苏瑾蹙紧了眉心,斟酌用词:“互相利用?”


  陆初唇角勾起,“你想说包养?”


  苏瑾不语,但就是这个意思,大概是慕云深跟沈家的关系根深蒂固,就算慕云深已经暗示过,她还是没有把陆初和慕云深的关系往婚姻的层面想。


  陆初:“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苏瑾沉默片刻,问:“那单铭呢?”


  这已不是苏瑾第一次提到单铭,想到昨天离开学校前苏瑾对她说的那些话,陆初微微挑眉:“苏瑾,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瑾脸色一僵,想要解释什么,却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倏然抬起头看向门口。


  陆初也扭头朝后看去,正好看到单铭开车离开,诧异地问朝二人走来的慕云深:“单先生走了?”


  慕云深淡淡道:“他说有事。”虽是回答她,目光却落到了苏瑾脸上。


  125章 麻烦,就不劳烦


  单铭走后不久,苏瑾也告辞离开,据说当夜便要赶回c市。


  苏瑾走后,陆初问慕云深:“苏瑾和单先生之间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慕云深在泡茶,茶香氤氲中他抬起头,漆黑的眸间有层雾气:“是不对劲。”


  再多的,他没细说,陆初也无法深究下去。


  二人谈话间,周芸走了过来,手上拎着陆初落在沈家的书包。


  陆初不免诧异:“我的书包怎么会在你手上?”


  周芸:“是门房刚交给我的,说是一位姓宋的先生送来的。”


  姓宋,只能是宋哲宣。


  陆初问:“那位宋先生呢?”


  “门房说他把书包放下后,就离开了。”


  “我知道了。”陆初朝她点了点头,接过书包,正要打开查看时,察觉背后有道目光紧盯着她,扭头看去,便见慕云深正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似打量又似猜疑。


  他抿了口茶,扫了书包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让我去沈家拿的书包?”


  陆初合上书包,神色有些冷:“对。既然书包已经送回来了,那就不劳烦慕先生你跑一趟了。”


  慕云深手势一顿,与此同时,他搁置在茶桌上的手机响起。


  陆初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了然地嗤笑一声:“看来也不麻烦。”


  因为,来电的人是沈歆瑶。


  慕云深眉头轻蹙,放下杯盏,并不避讳陆初,直接接了电话。


  那端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见身后慕云深道:“看过医生了?……注意休息……”


  听起来像是沈大小姐生了病。呵……又关她什么事?


  陆初抱着书包,起身上楼。


  沈歆瑶确实生了病,陆初却不知道是因为她,昨夜梁生的惨状,把沈歆瑶惊吓不轻,连夜发起高烧,此刻柔弱的不像话。


  林清然坐在床边,拧眉看向病中的女儿:“瑶瑶,你昨天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爸爸大发雷霆?”


  话落,沈歆瑶原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些:“妈,我真的没做什么。”


  她只是将梁生放进沈家,告诉了陆初的所在处而已,至于梁生做了什么,她真的不知道,亦或者说不想知道。


  林清然闻言,脸不悦地板起,“瑶瑶,你再不说实话的话,就连妈也帮不了你。”


  沈歆瑶咬了咬唇,犹豫片刻才道:“梁生……是我放进来的。”


  林清然愕然片刻,斥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明知你爸爸最近不待见梁家,梁生把寿宴搅得一团糟,你爸这么好面子的人,不大发雷霆才怪!”


  沈歆瑶咬唇不语,林清然见女儿脸色苍白,亦是不忍责备,叹了口气问:“云深呢?你生病了他也不说来看看?”


  提到慕云深,沈歆瑶的脸上挂上了一丝软软的笑容,“他说等会有空就过来。”


  林清然眉头一皱:“有空才来?”


  “妈,云深忙……”


  “瑶瑶,一个男人若在乎你,不会说有空没空的理由,你确定他是忙,而不是根本就不想来吗?”


  沈歆瑶笑容一僵。


  林清然看了眼女儿,不知从哪翻出一叠照片摊到沈歆瑶面前,问:“你看看这是什么!”


  126章 伤人,句句戳心


  陆初最近和医院有不解之缘,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中午用餐的时候,她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巧的就是当时拿杯子正是她那只伤手,打完杯子后右手还抖个没停。


  慕云深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拉着陆初来医院做检查。


  押着陆初拍了片子,医生又给做了一系列检查,最终得出了一个几年来千篇一律的结果:陆初的手腕骨头当初粉碎得太严重,就算做了手术固定,但也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右手不能过度用劲,否则容易造成再次骨裂。


  简而言之,陆初的右手基本是废手一只,就算恢复得再好,顶多也就如之前那样,能够正常起居而已。


  慕云深从骨科出来后,神色就很难看,他低头目光沉沉地盯着陆初:“刚才医生说你的右手是外力致伤的?”


  陆初把袖口往下扯,冷淡道:“摔倒也是外力。”


  “阿初,我不是傻子,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关你的事。”陆初抬头看向他,目光清冷幽寂:“我说过,就算我们是夫妻,但我也有我的私人空间。慕云深,因为你是我的丈夫,你可以干预我的现在、甚至是我的未来,但是我的过去,没有你!”


  陆初不爱说话,但想开口伤人时,却句句戳心,在面对慕云深时,更是不留余力。


  慕云深却知她情绪有异,虽然她表现得并不明显。


  若说这世上有种生物可以肖像陆初,那么非刺猬莫属。身体分明柔软,但是背上却长满了硬刺,这世上除了少有几人能她露出柔软的身体外,对于其他人,她都以后背的硬刺示人,想要靠近她,必定要被刺扎得头破血流。


  慕云深,属于其他人,他想拥抱她的躯体,她却回报了他满身的刺。


  他痛过几次,此刻却还是觉得痛,慕云深神色晦暗地盯了陆初很久,才握住她的左手,隐忍道:“跟我走。”


  陆初想挣开他的手,但是空长了两只手,却只有一只能用的她根本就摆脱不了慕云深的桎梏。


  不一会儿,二人就走到了医院的另一层科室,陆初抬头看了下科室名称,脸色顿时变了:“你带我来妇产科干嘛?”


  慕云深拉着她去导诊台挂号:“既然来了,就顺便检查一下。”


  妇产科这几个字太敏感了,想起之前二人之间发生的事,陆初心中蓦地生出几分不安。


  她后知后觉想起,那夜的慕云深似乎并没有做安全措施。


  “检查什么?”陆初后脊背一凉,声音蓦地拔高几许,惹来不少人的侧目。


  慕云深见状,唇角往下压了压,低声道:“阿初,你是想s市明天再出现一则慕云深携神秘女子出入妇产科的新闻?”


  陆初脸色顿时一变,注意到的确有人看过来,有些人眼底还带着些暧昧,她眉心一拧,将慕云深拉到一旁,语气难得有些慌乱:“我没什么好检查的,回去了。”


  慕云深微微低头看向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例假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吧?”


  127章 孩子,我不太急


  陆初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仔细思索,她的例假似有两月未至。


  这半年来,她身体情况糟糕,例假更是紊乱,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她并不关注自己的身体,不曾想慕云深竟会记得如此清楚。


  陆初此刻的身体,并不太可能受孕,在确认怀孕可能几乎为零的情况下,她心底那颗七上八下的石头稍定。


  慕云深垂眸看了她一眼,骨节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声音低得有些不明情绪:“阿初,你刚才在害怕什么?”


  陆初偏头不语。


  慕云深声线缓缓:“阿初,你还没毕业,孩子的事其实我不太急。”


  陆初听着这话,总觉得有几分歧义,她拧着眉道:“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也不急……”


  她说到此处蓦地打住,看向慕云深时,果不其然看到他眼底潜藏的揶揄之色。


  她不急,从一竟层字面上来解释,不就代表着她愿意给他生孩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初头非常大,果断选择不说话,和慕云深讲话,太损伤脑细胞。


  慕云深见她眉间隐有恼意,抿唇笑了一下,拉着陆初重新回了导诊台挂号。


  从医院出来,已近傍晚,半轮夕阳挂在天边,大地笼着一片温暖的金黄色。


  陆初的手心有些热,从刚才到现在,慕云深一直握着她的手,一个大男人,陪着她检查妇科,陆初纵使脸皮再厚,此刻亦有几分不自在。


  但是慕云深脸上一片坦然之色,倒让人无从言说。


  是慕云深先察觉到陆初的异常,他停下脚步略有些担忧地问:“不舒服?”


  现在还站在医院门口呢,哪来那么多不舒服?

  陆初此刻只是皮薄,她瞥了眼慕云深左手勾着的那两个科室迥然不同的药袋子,摇了摇头。


  慕云深还想说什么,他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陆初趁机把手挣脱出来,面上还是冷静道:“你先接电话。”


  慕云深睇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去车上等。”


  陆初二话不说就上了车。


  见陆初难得如此听话,慕云深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陆初扭头看向车窗外,身材挺拔的男人沐浴在阳光下,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冷峻的脸上,俊美得犹如传说中的神祇。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眉头皱着,神色亦有几分不佳。


  恍惚间,慕云深和记忆中的那张面容重叠,他和苏暮虽然有迥然不同的性格,但是作为双生子,两人的某些神态和习惯,会意外地想象。


  比如,苏暮遇到难题时,也会这样皱着眉头。


  陆初手指隔着车窗,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想要展平他眉间的沟壑,直到慕云深察觉到什么,倏然凝神看了过来,她这才如梦初醒。


  她收起颤抖的手指,在慕云深结束通话迈步走来时,已将所有的情绪收拾完毕。


  另一侧驾驶座门被拉开,慕云深上车,朝她歉意一笑:“等久了。”


  陆初看着他,突然蹦出一句:“慕云深,你最爱喝什么茶?”


  128章 记住,就不需懂


  慕云深愣了几秒,才沉吟道:“毛尖。”


  陆初像是松了口气,她看向窗外,声音很轻:“不是白茶?”


  慕云深原本要发动车子的动作停滞住,凝神看向陆初,漆黑的双眸被斜射进来的阳光衬成淡金色,“不是,但有很多人分不清这两种茶的区别。”


  陆初勾唇,点了点头:“确实。”


  她也分不清,甚至不喜欢喝茶,只是她记住了白茶的味道。


  因为,苏暮喜欢。


  车厢里,一片静谧流淌,慕云深沉着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白茶芽粗,密披白毫;毛尖外形紧细,有毫不显。前者清香甘醇,后者香味醇厚,香气久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茶。”


  陆初想也不想地答:“我不懂茶。”


  慕云深:“阿初,你很清楚,有些东西不需要懂,记住了就行,就好像你单独记住了白茶的味道一样。”


  陆初阖了阖眸后,才扭头看向慕云深,“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慕云深收回视线,启动车子,目视前方缓缓道:“陆初,我是慕云深。”


  慕云深很少连名带姓地叫陆初,此刻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几分恼怒。


  陆初微怔后,将他细细端详,男人轮廓依旧冷厉,微抿的双唇有些薄凉,刚才的异样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移开视线,垂眸看向指尖,“我知道你是慕云深。”


  慕云深不语,握着方向旁的手指却倏然收紧,嘴角勾起一抹类似讥嘲的弧度。


  ……


  沈家

  沈歆瑶颓然地坐在大床上,被子上散落着一叠照片,照片上男女眉眼赫然就是慕云深和陆初。


  林清然给她的照片,不是别的,正是慕云深和陆初一些亲密照。


  不同于媒体的捕风捉影,这些照片拍摄得格外清晰,将二人的神色捕捉着很到位:

  马路街角,慕云深握住了陆初的脚踝,微微仰头,眉目间有些不悦,可下一瞬就俯身替她系了鞋带;


  陌生的城市,残阳如血,慕云深背着陆初徐徐行走,二人的影子被斜阳拉长,路人几乎成了摆设;


  机舱里,陆初偏头沉睡,慕云深在空姐的注视下毫不避讳地弯腰给陆初换鞋;

  还有最上面的一张,慕云深牵着陆初走进医院妇产科的画面,嘴角笑意浅浅……


  沈歆瑶心间有些堵,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一般,有股咸腥味翻涌。


  她忽然想起了和慕云深相识的这些年,后者虽然对她体贴备至,但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就算在大家误会二人关系时,慕云深也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因为不爱,所以君子。


  沈歆瑶很早就知道慕云深或许不爱她,但她也知道沈家可以帮他平步青云,仗着这层身份,她想,不爱又如何?慕云深不爱她也不爱任何女人,那么她便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是沈歆瑶没想到,慕云深并不是没有爱,而是他把爱都给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叫做陆初的女人。


  不甘,涌满了沈歆瑶身心。她眉眼一狠,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冷声道:“我要见你一面,关于陆初的事情,我要全部知道。”


  129章 说了,也还是疼


  车子驶进初云居,天已经黑透了。


  陆初被慕云深叫醒时,眼底还有些微茫,密长的睫毛轻颤,眼底隐约有水光闪动,温软的样子与西西大睡初醒如出一辙。


  慕云深心中有些悸动,但被他强行压下,他俯身解开陆初身上的安全带,嗓音透着哑:“阿初,到家了。”


  陆初昨夜睡得并不好,加之在医院折腾了一下午,上车后没多久就靠着椅背睡沉了。经慕云深提醒,她这才醒神二人已经回到了初云居。


  只是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未免有点近。


  这样的想法刚掠过脑中,慕云深已经放开安全带直起了身子,只是在陆初下车的时候,抬起右手挡在她的头上,然后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左手。


  陆初指尖微蜷,但没有挣开。


  慕云深偏头看了她一眼,拢紧手指。


  周芸见二人牵着手进来,眼底错愕片刻后,道晚餐已经做好,询问他们是否马上用晚餐。


  “先吃饭,吃完我给你上药,嗯?”慕云深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陆初削瘦的指骨,话语看似征询,但其实已经有所决定了。


  手指被慕云深捏得莫名有些麻麻的,忍得陆初不适蹙眉,点头。


  周芸见状,转身去吩咐厨房开饭。


  慕云深捏着陆初的手玩了一阵,便放开了她,毕竟不能牵着她吃饭,何况还在她一只手半残的情况下。


  右手吃力,陆初干脆把筷子换到左手,慕云深见状微微挑眉,因为他发现陆初左手竟比右手还要灵活一些。


  注意到他的视线,陆初自嘲一笑:“很诧异我其实是左撇子?”


  陆家人都是左撇子,陆初也是,从小到大左手都比右手灵活,只是懂事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同,被人嘲笑,特别是发现自己与宋哲宣也不同时,自尊心作祟,强行纠正了过来。


  但就算如此,她的左手还是比右手更为灵便一些。这件事情,除了陆星愿,谁也不知道。


  当初,她的右手被废后,她更是强制自己使用右手,希望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逞强的必要了。


  慕云深拿过碗替她添汤,淡声道:“你误会了,我对左撇子没有偏见。”


  陆初啜着汤,“就算你有偏见也晚了。”


  慕云深怔了片刻后,微微一笑:“是,慕太太。”


  陆初舀汤的动作微顿后,再也不置片语。


  饭后,慕云深给陆初的腕部上药,温热的指腹在腕间推开,仿佛要连透皮肤,将骨头里的疼痛都催生出来。


  陆初咬着唇,没让自己叫出声。


  “很疼?”慕云深注意到她的神态,蹙眉斥责道:“疼为何不说!”


  陆初看着他分明不悦的神态,被责备得有些莫名其妙。


  以前上药也会疼,但再疼那也不过是一时的事,咬牙忍着便也就过了,说了难道就不会痛了?

  慕云深扫了陆初一眼,便知她内心的想法,气结却也无奈,目光依旧沉沉,手下的动作却放轻了不少。


  130章 突然,很想吻她


  上完药,时间仿若过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十来分钟而已。


  慕云深起身去洗手,陆初试着动了下手腕,腕间有些灼热,骨头里刺刺的,就好像被蜜蜂尾巴蜇了一下,不怎么疼,但也不太舒服。


  西西从猫窝里慢吞吞地踱了过来,蹲坐在了陆初脚边仰头看着她,陆初停下动作与它对视了一会,后者又悠然自得地扭身走了。


  陆初:“……”


  猫主子的想法,她实在不懂。


  慕云深洗手出来,正巧看到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的这幕,忍俊不禁。


  脑子不自觉掠过刚才车上陆初初醒的样子,慕云深心间好像被羽毛撩过一样,痒痒的,有些躁。


  突然就很想吻她。


  慕云深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时,长腿已经阔步朝沙发上的陆初走了过去。


  头上阴影笼罩,陆初刚想抬头看去,就感觉下颚被挑起,两片微凉的唇瓣不由分说就落了下来。


  男人唇齿间泛着淡淡的茶香,清香甘醇,像极了陆初记忆里白茶,脑子蓦地有些懵,慕云深晚上并没有喝茶,为什么会有茶香?

  她蓦然想起,今日厨房做的菜好像是放了茶来调味。


  除却那一夜,慕云深的吻素来很克制,今夜碾过陆初唇瓣时,却略有些收不住,在自己尚有几分理智的时候强迫自己离开,手下滑贴到陆初的脸侧细细摩挲着,“今日欠下的早安吻。”


  水晶灯下,男人双眸被灯光衬得熠熠,声音自带着几分惑人的气息。


  陆初脸色又红又白,红得是她刚才明明有机会可以推开慕云深,却没有推开。白得是,她发现自己被慕云深这样盯着,心里似乎有点慌。


  这种感觉,很不好。


  陆初压下了心中的异样,也没躲开,就这般拧眉抬头看向慕云深,闷闷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那就晚安吻。”


  陆初:“……”真是想耍流氓,处处都有借口。


  慕云深见她置气却又面无表情的样子,低低笑了声后,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起:“你说得对,现在是晚上,月黑风高,适合饭后散步。”


  陆初:“……”月黑风高是这么用的?


  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慕云深一手轻飘飘地就将她抄了起来,他摸了把她腰胯间有些硌手的骨头,皱眉略有些嫌弃地说:“太瘦了,都不如西西有肉。”


  陆初:“……”她为何要堕落到跟一只猫去比体重?


  陆初果断当做没听见。


  s市梅雨天气过去,正式进入盛夏,许是初晴的关系,夜晚天气还没有那种蒸腾的燥热,风打在脸上,凉凉得正舒服,连带着手上的疼痛似乎也好了些。


  院子里并不像慕云深说的月黑风高,相反地,月色皎洁明亮,给偌大的初云居镀上一层银白的光芒。


  陆初不想走,慕云深便拖着她在鹅卵石小径上缓步而行,竟然这样被他强制散了半小时步。


  终点是草坪中央,陆初种下的那棵树前。


  夜色笼罩,椿树孤零零得有些突兀,让人厌憎。


  陆初眼底阴鸷一闪而过,她在树前沉默了很久,才翕动双唇:“慕云深,父亲……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131章 寒意,真相昭然


  陆初脑中关于父亲的概念,是混乱的。她从小跟母亲辗转在社会的最底层,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至于父亲的形象,也有很多:


  有那种孩子小摔了一跤就心疼地对着破皮处一直吹的父亲;也有为了一点鸡皮蒜皮小事把孩子往死里打的父亲;还有一种父亲,无论踏进家门还是走出家门,永远目不斜视,直到孩子长到与他并肩,他才记起来后者的存在。


  遇上第一种,陆初会羡慕,但遇上第二第三种,她便会想算了,没有爸爸也挺好。


  但世人万万千,事态也千奇百怪。


  她没想过,那些被她羡慕的父亲有一天竟也会抛弃妻子,而那些被她鄙视的父亲,却在严重车祸里用弓起脊背给妻儿争取了一线生机。


  渐渐地,陆初迷茫了,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爱或是伤害,亦或是并存?

  这个问题,困扰了陆初很多年,为何会选在此刻问了出来,她也不知道。


  慕云深敛眸沉思了一会,答:“从生物学角度,父亲是给予你23条染色体亦或是给予一半血缘的人;从社会学角度,父亲是代表了养育与教养子女成长的男性。”


  他的概括很笼统,也很精准,但却少了那么些人情味。


  陆初偏头看向他,茶色的瞳孔在月色里安静得像一块岁时上佳的琥珀,泛着浅白的光,“那你觉得呢?”


  慕云深低头与她对视,一字一句声音缓缓:“父,为尊重,亲,为血缘。给予你亲缘关系又值得你尊重的那个男人,便是父亲。”


  闻言,陆初浑身一震,眼中有无数情绪翻涌而过,最终寂灭如初。


  “回去吧。”她转身向主楼走去,视线再也不曾落到那棵椿树上一瞬。


  行了几步,慕云深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陆初回头疑惑看去,却见慕云深迎着月光徐徐而来,直到与她并肩而立,才淡声道:“一丈之内方为夫。”


  陆初微怔后,下意识地垂头看去,只见明明两人之间还有拳头大的间隙,可在月圆当空下,草坪上的影子已经缠到一处,密不可分。


  ……


  二人回主楼后,正好慕云深来了电话,叮嘱陆初几句便进了书房,陆初捞起西西逗弄了一番,发现自己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呼吸指示灯正闪烁着。


  两个人发来讯息,陆初歪头想了想,先打开苏瑾的聊天界面。


  一张图片信息跳了出来,应该是苏瑾在车上随手拍的照片,c市中心的火树银花配着简单的两个字:抵达。


  陆初几乎可以想象苏瑾发这条消息时的别扭和傲娇,唇角不由扬起,心底亦是有些暖。


  这份暖意并没有在陆初心中驻足多久便凉了下来,因为另一个发来信息的是林筝。


  林筝:你让我查的那个男人资料。


  陆初看着那张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被吓醒的脸,足底有阵阵寒意涌过。


  林平,男,阳光基金会的保全主管,五年前曾是沈氏财阀董事长沈锦文的贴身保镖。


  五年前的真相,昭然若现。


  132章 耳根,似有些红


  夜晚,陆初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只是这次却有只强健的手从背后拥住了她。


  灯光乍亮,昏黄灯光下,慕云深神色淡淡,仿佛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状态,而非刚被陆初不安扭动身体的动作惊醒。


  但很快,他就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陆初哭了。


  “阿初,做噩梦了?”慕云深声线温温,他将陆初肩头扳了过来,让她面对自己。


  陆初眼前有点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看着那张朦胧的脸庞不自觉地呢喃着:“苏暮……”


  慕云深原本在陆初背上轻拍安抚的手顿了顿后,将她带入怀中,“嗯,我在呢。”陆初的脊背似乎僵了一瞬,但很快就偎入慕云深宽阔的胸膛中,眼角的泪水沁入他的睡衣前襟,那片皮肤被灼痛得不像话。


  有些疼。


  慕云深低头,在陆初发顶落下温柔一吻,“睡吧。”


  湛黑的眸底却有些幽深的情绪滋长,晦涩又带着那么些嫉妒,可是双手又忍不住将手里的女人抱得更紧了些。


  陆初做了个梦,梦里还是那个废弃的仓库,挥着钢管的男人张牙舞爪,但是昏暗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道光,她多年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从天而降,帮她将恶人驱逐,陆初喜极而泣然,睁开眼睛就在现实中看到了那个男人。


  在慕云深将自己抱在怀里时,陆初就知道他不是苏暮。


  因为她梦里的那个男人双腿完好,站立的时候笔直如松,而苏暮,却患有先天腿疾。


  慕云深,不是苏暮,她也永远不会把他当成苏暮。


  陆初嘴唇动了动,哑声道:“慕云深。”


  她感觉腰间箍住的手臂又是一紧,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你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慕云深沉寂半晌,终于缓缓地把手移开。


  身体得脱,陆初拉起慕云深的睡衣胡乱将自己的鼻涕眼泪都往上抹了干净后,动了动身体,在他怀里调整成一个舒适的睡势,“关灯,睡觉。”


  慕云深:“……”


  他垂头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睡衣,额头青筋跳了跳。


  可最终,慕云深只是浅浅喟叹了声后,拉熄了床头灯。


  下半夜无梦,陆初醒得比往常早,身侧的被窝还有余温,慕云深也刚起来不久,浴室里传来的隐隐水声亦是证明了这一点。


  陆初撑着坐起,她的右手今天好了不少,没有那么疼,甚至还可以小小转上几圈。


  浴室门“咯噔”一响,陆初看了过去。


  慕云深从浴室走出,下半身穿戴整齐,上半身却没有穿衣服,他的皮肤偏白,虽然精瘦但是肌理分明,水珠从半湿的头发间滚落,沿着肌理隐没在腰迹的布料中,莫名活色生香。


  陆初怔了片刻后,微微侧过脸。


  慕云深似乎也没料到陆初会醒得这么早,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晨起的声音带着几分微哑:“时间还早,再睡会。”


  “睡不着。”陆初属于那种醒了就睡不着的类型,她掀开被子起身,越过他走进浴室洗漱。


  惊恐一瞥间,慕云深发现自己太太的耳根子,似乎有些红。


  133章 郁卒,例吻难防


  陆初关了门,盯着浴室的镜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捏了捏耳根,挤了牙膏刷牙洗脸。


  洗漱好走出浴室,耳后的那处微红已然消失不见。


  慕云深已经穿戴整齐,黑西裤+白衬衫,经典的黑白搭配,衬衫袖子规矩得地折叠到手肘处,领口最上方两颗扣子未系,露出锁骨,呼吸间喉咙轻微滚动着。


  慕云深净身高一米八三,这样的身高在c市比比皆是,但在s市这个平均身高一般的南方城市,足够鹤立鸡群。


  衣服合身的裁剪,将他的身姿衬得越发挺拔。


  慕云深本垂眸打理袖口,听见动静抬起头,湛黑的瞳孔犹如一湾深泓,分明平静无波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缓步朝陆初走来时,气势莫名逼人,惹得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陆初盯着他,目光警戒。


  慕云深毫不怀疑,若陆初像西西那样有满身的毛,此刻毛发必然是全部竖起的。他神情略无奈地伸手捻掉她头发上沾上的白色细沫,声线温温:“沾到牙膏了。”


  陆初:“……”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但慕云深显然不并在乎气氛再尴尬点,垂头看向她的眼底带着些许戏谑:“阿初刚才觉得我想干嘛?”


  “……”


  陆初总不能说,自己被慕云深每日必行的早安吻弄得好如惊弓之鸟,时时防备?


  想想,都有点没出息。


  于是果断转移话题,“你早上要出去?”


  陆初这么问,是因为今天是周日,慕云深早上并没有行程安排,而且看他随性的装扮,直觉他并不是为了公事出门。


  果然,慕云深闻言颔首:“嗯,去见个人。”


  姜博明即将离开s市,身为晚辈不去与之见一面,到底说不过去。


  “我也要出去。”陆初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去见个朋友。”


  慕云深微怔,随即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眉目含笑:“好。”


  太太第一次跟他报备行踪,是个好兆头。


  陆初却一脸郁卒。


  因为,千防万防,慕云深的吻猝不及防。


  ……


  早饭毕,慕云深和陆初一起准备出门。慕云深拿起车钥匙,征询她:“需要我送你?”


  “不用。”宋哲宣说会来接她,此刻应该也快到了。


  慕云深没有多问,一边取过车钥匙一边交待:“注意右手别再伤了,手机保持畅通,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等了几秒,没见陆初回答。


  慕云深奇怪看去,就见陆初不知从哪拿了条小鱼干正蹲在地上引诱西西,后者吃不到到嘴的美味,上蹿下跳,画面好不逗趣。


  他蹙眉走过去将陆初从地上拉起,“别用食物挑战一只吃货的耐性,小心被它抓伤。”


  陆初把小鱼干一丢,望着疾风似跑出的西西,笑眯眯地答:“非也,食物恰能激起西西的斗志,引导运动减肥正好。”


  慕云深:“……”


  你确定西西刚才上蹿下跳的那几下抵得上这条小鱼干的热量?


  望着陆初唇角久违的笑容,慕云深眸色一深,决定忽略事实:“嗯,挺有道理。”


  134章 吃亏,刚过易折


  陆初擦干净手指,偏头看向慕云深,眉梢还残余几分柔色:“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慕云深:“没什么。”


  没听见,他派个人跟着就是。


  “哦。”陆初也没追究,她向来不喜欢刨根究底。


  慕云深离开初云居不久,宋哲宣便来了,二人像是约好一般,完美错开。


  陆初与宋哲宣先去墓园祭拜陆星愿,从墓园走下时,她问:“哲宣哥,你什么时候归队?”


  宋哲宣:“一小时后。”


  陆初蹙眉:“这么急?”


  “嗯,抱歉。”


  “本以为还能一起吃顿饭。”陆初有些失落,但并不埋怨。


  军人铁纪,她懂。


  对此,宋哲宣亦有些无奈,他顿了顿片刻,唤了声:“阿初。”


  “嗯?”陆初疑惑地抬头看向他,清晨的阳光洒在她削瘦的脸上,与宋哲宣记忆里那个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儿不谋而合。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宋哲宣抬手揉了揉陆初的脑袋,叮嘱:“陆姨不在了,你一个人在s市,万事小心。”


  他原本想问陆初和慕云深的关系。


  宋哲宣记性很好,虽只在沈家见过慕云深一面,但早上去初云居的路上,二人的车擦肩而过时,还是认出了他。


  而慕云深来的方向正好是初云居。


  想到前两天在沈家听到的闲言碎语,加之陆初在沈家遭遇的事和对“丈夫”避而不谈的态度,宋哲宣心底难免怀疑,但他始终没有办法将陆初和传言中的女人联系起来。


  算了,或许只是巧合。


  陆初以为他说的是沈家的那件事,视线蓦地一沉:“我会的。”


  “阿初,刚过易折,会吃亏。”


  陆初神色淡淡:“伤人七分,总要自毁三分,这很公平。”


  宋哲宣拧眉:“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


  陆初微怔后,垂眸:“抱歉。”


  她在慕云深面前习惯防备,现在竟连宋哲宣也防了进去,“哲宣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宋哲宣微微一笑,眼底有些宠溺:“我送你回去,饭下次再吃也不迟。”


  陆初:“下次?”


  宋哲宣但笑不语。


  “我懂,不能泄露军机。”陆初聋拉着脑袋,总算有了几分小女孩家的懊恼。


  宋哲宣轻拍了下她的后脊背,凛声:“站直了。”


  “……”陆初模样委屈:“哲宣哥,现在是走路,不是在站军姿。”


  话虽这么说,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宋哲宣盯着陆初,语气很认真:“阿初,哲宣哥只想告诉你,人生来有命,但你永远可以昂首挺胸。”


  记忆仿佛回溯到很多年前,那时陆初还是个小女孩,被人嘲笑没有父亲,宋哲宣将那些人赶走,将她从地上抱起,说:“阿初,别人愈是欺负你,你越要昂首挺胸。”


  不察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


  陆初低低“嗯”了一声,眼底雾气氤氲。


  她看着宋哲宣,想着,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家人。


  二人回到车上,宋哲宣瞥了眼后车镜,黑白分明的眼睛危险一眯。135章 罪孽,不可勾销

  竹木结构的茶室,茶香氤氲。


  慕云深接了个电话后,眉心拧紧。


  “怎么?”姜博明掀眸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睛一亮,上好的白毫,味道浓郁,唇齿留香。


  慕云深放下手机,面色如常地给他添茶,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姜叔又何需明知故问?”


  刚才保镖来电,说是跟丢了陆初。陆初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同时甩掉几辆车,但对于此刻跟她在一起的宋哲宣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以前慕云深不知陆初一身的警觉和防卫技巧师从何处,现在已有了答案。


  姜博明挑眉,宋哲宣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为何不让那姑娘知道我与你认识之事?”


  慕云深与他见面,却请他支走宋哲宣,用意明显。


  “知道越少,对她来说越安全。”


  姜博明挑眉:“我来s市之前,你母亲来找过你蒋姨。她提到不久前你曾带过一个女孩子回过c市,那个女孩应该不是沈家丫头,而是我带出来的那姑娘吧?””


  慕云深并不否认:“是。”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爱掺和,但沈锦文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是不会动那姑娘了。”姜博明放下杯子,起身走到窗户边,沉声道:“但是云深,以我对沈锦文的了解,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与虎谋皮,需得谨小慎微,沈家人都不是善茬。”


  “多谢姜叔提醒。”


  “还有件事。”姜博明转身看向他,眉心微皱:“你母亲希望我能劝你能回c市。”


  慕云深沉默不语。


  姜博明见他如此,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你父亲已有认错的态度,你母亲也试着放下了,云深,听姜叔一句劝,过去得就让它过去吧,怎么说你都是慕家唯一的继承人。”


  闻言,慕云深眼底有阴鸷一闪而过,他冷冷一笑:“慕庭东的慕家,与我何干?”


  “说到底,他还是你父亲,人老总有几分善,更何况,你忍心就这么把你母亲一个人丢在c市不管?”


  “妈原谅他并不代表我也能原谅他。”慕云深放下杯子,神色依旧很淡,但情绪却让人捉摸不透:“有些罪孽,不是一句知错就能一笔勾销,何况人命?”


  姜博明见他毫无转圜的态度,最终只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苏暮这孩子……哎!”


  ……


  初云居内,慕云深环顾一圈不见陆初,拧眉问周芸:“太太还没回来?”


  周芸答:“一个小时前就回来了,在卧室呢。”


  慕云深点了点头,阔步朝楼梯口走去。


  准确来说,陆初是在卧室外的阳台上。阳台原来有条藤椅,因为前阵子下雨天的关系被收进室内,但此刻又被陆初重新挪了出去,她蜷腿躺在藤椅上,腿上摊着一本书,左手固定在翻开的书页上,右手则随意搭着。


  西西挤在她的身侧,后肢立起,两条胖乎乎的前爪搭在陆初的左手臂上,盯着书本的神态异常专注。


  一人一猫共享一本书的画面看起来格外和谐。


  但,慕云深却发现了些不对劲。


  136章 不吃,慢慢适应

  慕云深站到陆初身后已有好几分钟,她手上的书页却始终未曾翻动过一页。


  西西抬起爪子在书页上挠了挠,没翻动,顿时无趣地晃了晃脑袋,从陆初手上撤回前肢,窝在她的腰侧,慵懒得蜷缩成一团。


  心有所至,慕云深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果然见陆初歪着头,合眸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与早上出门时的装扮不同,陆初回来换了身衣服,亚麻色的流苏边长裙包裹住她纤瘦的身子,细碎的流苏散在她的脚踝,只露出了小巧的双足。


  陆初很瘦,但是足趾却意外地圆润,形状很漂亮。


  慕云深视线缓缓上移,便落到了她搁在腿和肚子之间的书上,他俯身将陆初的手抬起,抽出这本雨果的《悲惨世界》。


  陆初被他的动作惊扰,动了下身子,随着她偏头的动作,长发滑下来几缕盖在了脸上,圆领更因为姿势变换的关系微微倾斜,露出形状美好的锁骨,隐约可见白皙的肩膀。


  慕云深喉结滚了滚,小腹蓦地有些紧。


  他凝神看了陆初一会,抬起陆初的左手,一手绕过陆初的腋下,另一手抄起她的膝弯,把她从藤椅上抱起,刚把她放到床上还没来得及起身,陆初就幽幽地醒了过来。


  陆初看到慕云深,眼底先是有点懵,反应过来此时二人的姿势,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推。


  还没触及慕云深的身体,双手就被他眼疾手快地钳制住,慕云深望着陆初哑声道:“手还伤着,别瞎动。”


  他的嗓音略沉,带着些许克制,还有些危险。


  这样的声音,陆初听过一次,而且印象深刻。


  那夜的记忆不期然地涌入脑中,身体被男人灼热的气息包裹着,陆初浑身的神经顿时紧绷到了极致,她颤声道:“慕云深,你别乱来……”


  慕云深心底确实存着旖旎心思,但此刻触及陆初惊慌的眼神时,强迫自己压了下去,他不否认自己时时都想要她,但却不想因此吓到她。


  “不乱来。”慕云深略略调整了呼吸,放开她起身,“现在天气虽热,但阳台风大,你吹着容易头疼,以后要睡,进屋里睡。”


  寥寥数语,陆初便明白了发生了回事,她垂眸:“谢谢。”


  慕云深不置可否,转身似要离开。但在陆初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又在床头坐了下来,朝她开口:“过来。”


  陆初蹙眉:“做什么?”


  “不会吃了你。”话落,陆初眉心拧得更紧了些,对他的话语存疑。


  慕云深见状,眸色深了深,他抬指按了按眉心:“不对,确实是想吃了你……但是……”


  但是后面还没说,慕云深突然长臂一伸,直接把陆初的身子捞入怀中,然后调整了个姿势,轻松把她放到了自己腿上。


  陆初一下子炸开了,因为这亲密的姿势,比刚才犹过之而无不及。


  慕云深紧紧扣住陆初的腰肢,低头不由分说就吻了下来。


  不乱来,但是……可以一步一步适应。


  137章 暧昧,陆初咬的


  适应的后果就是慕云深的唇上多了道暧昧的伤口……陆初咬的。


  然后二人之间的对话,就成了这样:

  慕云深:“这次真不动你,过来我给你的手上药。”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嘴角的伤口,动作无意,但看在陆初眼里却无比轻挑,威胁十足。


  她果断抱着西西往床尾缩了缩,目光戒备:“你把药扔过来,我自己来涂。”


  几分钟前,她总算相信了一个真理:男人在兴致头上说的话,十句九非。


  慕云深说了不乱来,却把她按在怀里深吻了一通,若非西西及时跳上来……


  陆初拒绝思考这个可能性!

  慕云深目光幽幽地落在她怀里的西西上片刻,把伤药放下,道:“也好。”


  说罢,他起身好脾气地走出房间。


  陆初见他是真的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经慕云深这么折腾,她睡意已消,也没上药,放下西西跳下床在阳台找到了刚才看到一半的书想要继续阅读,但注意力却久久凝结不起来。


  最终,她烦躁地把书扔到一边,抬起手指拧了拧眉心,拿起手机,走马观花地刷了一下午的新闻。


  ……


  慕云深下楼,周芸便迎了上来,看见他嘴角多出的那道伤口,怔了一瞬后便迅速低下头,“先生,沈小姐来了。”


  闻言,慕云深的视线沉了沉,注意她话语有异,问:“来了?”


  “十分钟前门房就发现她的车在初云居附近,但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陆初的事情,慕云深曾故意让沈歆瑶发现,本以为她会主动问责,好借机一次性说清楚,却没想到沈歆瑶在陆初的事情上表现得过分大度,在当初谣言沸腾的时候,悄悄跟媒体透露跟随他去日本的消息,主动打破二人感情不合的传言。


  关于陆初的事,慕云深相信沈歆瑶已经从林筝口中得知了些许端倪,但却从不当面挑出真相,反而任由沈锦文步步施压,寿宴之上,沈歆瑶表现更是异常,慕云深不知她是否在其间扮演什么角色,但大抵也并非一无所知。


  想至此,他沉声道:“只要不进来,随她去。”


  见他如此态度,周芸明白,在慕云深心中,初云居自始至终的女主人,只有一个。


  “对了。”慕云深原本走向书房的脚步顿了顿,偏头:“太太见着西西容易心软,加上她手伤还未曾痊愈,这阵子,就由你来控制西西的饮食。”


  这是,不让陆初接触西西的意思?

  周芸尚在愕然,慕云深已经进了书房。


  ……


  初云居外,沈歆瑶遥遥望着这座偌大的庄园别墅,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青白。


  初云居,名字对外公布是取自可以见到s市第一抹朝阳的意思,一年多前,慕云深斥巨资购下这座园居,便有人在说,她和慕云深的好事将近,因为慕云深购置初云居后,并没有直接入住,似乎在等待什么。


  沈歆瑶私以为,慕云深是在等二人关系的进一步确定,但在年初,她却发现初云居入住了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名叫陆初。


  138章 原因,不想见她


  初云居,陆初。


  沈歆瑶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巧合,但一点一滴的迹象告诉她,慕云深买下初云居,只不过因为这个“初”字。


  话语骗得了人,眼睛却骗不了人。


  沈歆瑶想到林清然给自己的照片上慕云深看陆初时温柔的眼神,只觉得心一缩。


  她还发着低烧,脸色亦有些白,但此刻只觉得无力。


  达铖以防盗起家,初云居作为慕云深的私宅,安全系数更不在话下,她到了这么久,虽没有大张旗鼓,但也不至于悄无声息,竟无一人发现。


  又或许,早就有人发现了,只是当做没看到。


  这样的结果,只有两点原因可以解释:一是慕云深此时并不在初云居内;二是慕云深在,但不想见她。


  这其中,无论哪一点都不会让沈歆瑶觉得好受。


  但沈歆瑶心中始终心存一丝侥幸,或许慕云深只是在恼沈锦文在沈家逼他承认二人关系之事。可心里却欺骗不了自己,因为她大致明白慕云深那时的妥协只是因为陆初。


  沈歆瑶呼吸一窒……难道慕云深已经知道梁生其实是她放进沈家的?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把沈歆瑶惊得一颤,她伸手捞过手机,直接挂断。


  刚想把手机丢到一旁,手机突然进了条信息,沈歆瑶看清内容,脸色倏地一变。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接通了,语气有些急:“你什么意思?”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沈歆瑶脸色有惊慌一闪而过,挂断电话,油门一轰,离开了初云居。


  与此同时,书房,慕云深看着监控中沈歆瑶车子离开,切掉画面起身点了根烟。


  他斜倚在窗台上,烟雾在他的手指间打卷。


  唇上有些痛意,慕云深抬指抚过被陆初咬伤的地方,不期然想起陆初那两片柔软的唇,只觉得浑身有些躁。


  正这么想着,头顶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有猫咪低低的呜咽声。


  阿初在干嘛,睡觉?恐怕是睡不着了……


  ?听着西西着委屈的叫声,怕也是看不进书的……


  慕云深兀自想着,眼底隐有笑意。


  烟只抽了一半就掐灭,冯清电话打来的时候,慕云深正呷着口冷茶,他不缓不急地把白瓷杯放下,才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冯清:“慕总,五年前沈氏除了林平外,的确还有个人发生职位变动。”


  慕云深目光危险地眯起:“谁?”


  “连毅手下的一名心腹,林平离开沈家后不久,这名心腹也离开了沈氏,至今不知去向。”


  “想办法找到他。”


  冯清应下,他沉吟片刻,又道:“慕总,我发现林筝也在调查林平的事情,恐怕是陆小姐的意思。这样看来,林平和连毅的那名心腹和怕是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倘若真的如此,那岂不是意味着……”


  陆初出事,沈歆瑶刚好就顶替了名额,而林平和连毅的心腹同时离开沈家。


  这所有的出口都指向一个人:沈锦文。


  慕云深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视线越过窗口,落在了不远处草坪上那棵孤零零的椿树上,眸色很深:“**不离十。”


  139章 惊恐,慕母来电


  慕云深处理完公事,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五点钟。


  笔帽在桌面上点了点,他摘下金丝边眼睛,揉着倦怠的眼睛,起身走出书房。


  陆初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楼,她握着电话背对着慕云深,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她脊背明显有些僵。


  慕云深脚步定了片许,放下手指,阔步走了过去。


  陆初回头看见慕云深,仿佛见到救星般眼睛一亮,匆匆跟对方说了句“他出来了”便如烫手山芋把话筒丢给了他。


  知道初云居电话的人并不多,慕云深心里对来电之人已略有猜测,把话筒贴到耳边,果不其然听到母亲苏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妈,您找我怎么不直接打我手机?”慕云深语气有些无奈,苏慧的心思他大抵能猜到些许。他挑眉看向陆初,只见后者淡定地移开目光,低头端着周芸煮的花茶小口啜着。


  眉眼,不由又软了几分。


  慕云深和苏慧说了什么,陆初并不知道,只觉得慕云深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后,有些坐如针毡,但又觉得此时起来极为不妥。


  二人聊了一阵,慕云深握住话筒走到她,轻声道:“妈想跟你说几句话。”


  陆初顿时坐直身子,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苏慧刚才打来电话时,周芸并不在,陆初这才接了电话,要是早知这通电话是苏慧打来的,她打死也不会接电话。


  陆初寡言,跟人沟通本就吃力,更何况这人是慕云深的母亲。


  慕云深见她为难,也不勉强她,重新执起话筒对苏慧道:“妈,下次吧。”


  二人又浅聊数句,慕云深便挂了电话,他把话筒回归原位,在陆初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问:“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陆初摇头。


  她接起电话没多久慕云深就出来了,所以苏慧并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几句。


  慕云深顺手捞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就算说了什么,也不用放在心上。”


  “哦……”陆初应了声,看见慕云深顺手拿的杯子,嘴角略微抽搐,“那是我喝过的。”


  慕云深颔首,把杯子还给她:“嗯,味道很好。”


  “……”


  陆初握着杯子,有些凌乱。


  最终还是把杯子放了回去,她从身边拿出一本画册,递到慕云深面前,淡声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慕云深瞥了画册一眼,道:“捡到的。”


  这本画册,当初被陆初遗忘在陆星愿的墓前,在哪捡的,不言而喻。


  见陆初沉声不说话,慕云深接过画册放到一旁,道:“我看过了,这只是本普通的画册。”


  陆初动了动唇,没说话。


  这是普通的画册,但也不普通。


  因为画册的主人,并不是陆初的外公陆元,而是陆澜星。


  这个名字很陌生,但陆初却并非一无所知。


  多年前,陆初外公弥留之际,曾无意识地唤过这个名字,而她守在床边的母亲突然泪如雨下。陆初抚摸着画册上与母亲字迹如出一辙的手书,眸光黯了黯。


  外公过世那年,她得知母亲曾有个天才少女画家的称号,那时,母亲的名字叫……陆澜星。


  140章 挺好,自力更生


  无论陆澜星或是陆星愿,在陆初眼里,母亲永远只有一个。


  她将画册仔细收紧,对慕云深低低说了声:“谢谢。”


  一谢他帮她捡回母亲的画册,二谢他当初把自己送回医院,还“好事不留名”。


  慕云深挑眉,对此不置可否,他俯身抱起不知何时团到他脚边的西西,撸了一把它光滑的毛发,缓缓道:“画册里没有关于你父亲的只言片语。”


  “嗯。”


  “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失望?”


  陆初手微微一僵,才垂眸道:“那不重要。”


  不重要,是陆初心里百转千回后,对父亲的重新定义。


  所以,也无所谓失不失望。


  慕云深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问:“暑假有规划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陆初怔了一瞬。


  见状,慕云深继续道:“如果没有计划的话……”


  “有计划的。”陆初打断他的话,说:“江先生要承办一场书画义卖展,我刚答应帮他去打杂。”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酬劳还不错。”


  慕云深:“……”


  注意到陆初提及“书画”二字时,突然亮起的眼睛,他说到一半的话语又咽了回去:“自力更生,挺好。”


  陆初摸着手上的画册,不答。


  她并不缺钱,陆星愿委托拍卖的那几幅画的余款足够她富足生活好些年,答应雅恩并不是因为酬劳,而是内心的鬼使神差。


  她有意引导慕云深的思路,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


  因为,陆初隐隐约约发现,她对慕云深,似乎有了依赖。


  这种感觉很糟糕,亟需叫停。


  陆初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发现此刻坐在她旁边的慕云深眼底有些幽深。


  去美国的第五年,慕云深有挑选地去参观了一场小型摄影展,展主是一个乐衷于环游世界的年轻摄影师,手下的作品曾斩获数次国际新锐大奖。


  那次展出的作品,亦是摄影师游览世界各个角落的足迹,包罗万象。


  其中有这样的一张照片:长发及腰的少女背着画板在阳光下行走,棱角肆意张扬,回眸浅笑间,万丈光芒倾泄在她的侧脸上,凝成刹那芳华。


  慕云深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身边站着个人,说:“很漂亮吧,那是我的家乡。”


  来人一口流利的英语,是个年轻的东方女人。


  “你的家乡在哪里?”慕云深开口的声音有些哑,他用得是中文。


  “s市。”


  慕云深视线落在旁边的那张漂亮的城市写实照上,颔首应下年轻女人的搭讪:“你的家乡,确实很漂亮。”


  那天摄影展过后,慕云深托关系从展主手里高价买到了那张少女侧影的照片,靠在床头看到了天明后,草率地做了一个带团队回国的决定。


  思绪从回忆里抽回,慕云深伸手捏了捏西西的耳尖子后,把它放下,淡声道:“对了,妈刚才在电话里说近期会过来s市一趟,你心里有个准备。”


  陆初倏然抬头看向他,目光惶恐。


  这副模样莫名愉悦了慕云深,他唇角轻勾:“别怕,咱妈不吃人。”


  141章 等来,不速之客


  陆初因为慕云深的话惶恐了好几天,但她并没有等来苏慧,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再见连毅是在陆初打杂的第一天,地点是雅恩租下的画廊外。


  连毅拦住陆初,“陆小姐,能否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他顿了顿,又道:“以我个人的名义。”


  陆初没有忘记当初是这个男人将她带入沈家,害她差点受到梁生的非礼。


  骨节捏得有点痛,她冷声道:“连先生严重了,你我并无交情,交谈二字恐怕用得不太合适。”


  连毅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道:“梁生并不在沈家寿宴的邀请名单中,沈董当初只是让我把你请到沈家,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


  呵~

  陆初嘴角掀起极嘲讽的笑容,“连先生,你应该知道这种解释并不能让人信服。”


  连毅脸色有些无奈,思忖几秒后,道:“我很抱歉。”


  “我不接受。”陆初对连毅并没有太大的怨憎,因为他做的事都是出于沈锦文的驱使,但也做不到对他和颜悦色。她,又不犯贱。


  连毅知道自己却有些强人所难,思忖片刻,盯着陆初的眼睛,直接讲明来意,“陆小姐,不知你可否认识一个叫做陆澜星的人。”


  话语里,带着几分试探。


  陆初垂在身侧的手一僵,脸上除了瞳孔微微一缩后,控制得很好,“不识。”


  连毅眼睛一眯,探究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才道:“是我唐突了。”


  “不送。”陆初说完,转身就走,连毅看着她的背影,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性子真像。”


  想起多年前那个女人,连毅垂了垂眸,回了不远处停靠的那辆加长商务车里,对着车后座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说道:“沈董,看陆初的反应,陆星愿应该就是陆澜星无疑。”


  沈锦文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问:“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连毅一诧,只见沈锦文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了什么事?”


  连毅凛声,“沈董,我……”他怀疑陆初的身份,陆初在沈家出事那晚,他悄悄收了陆初的头发,没想到还是被沈锦文看到了。


  又或许,沈锦文看到陆初的那一刻,心中也有怀疑,只是不愿意承认,毕竟当年……


  “别解释了,我要知道结果。”


  连毅皱眉:“虽然各项时间都吻合,但亲子鉴定显示,陆初并不是您的女儿。”


  沈锦文闻言沉默良久,才略有些倦怠道:“走吧。”


  距此不远的一家咖啡厅里,一年轻男人看着那辆驱车离开,啜了口咖啡,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睇了眼对面脸色不佳的女人,缓缓道:“人已经走了。”


  沈歆瑶抿唇不答。


  宴骞放下咖啡杯,拿着糖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金属搪瓷碰撞的声音清脆。


  沈歆瑶蹙紧眉心,语气有些不耐,“别搅了,听着烦。”


  宴骞听话地把小匙放下,看向她轻笑:“真没想到,陆初竟还有这样的一重身份。”


  她说罢,看着沈歆瑶乍变的神色,又道:“但是瑶瑶,你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142章 隐瞒,两全其美


  沈歆瑶脸色有些难看,“你什么意思?”


  宴骞幽幽道:“我只是在想或许你早就知道陆初的身份,半年前,亦或是更早?”


  沈歆瑶呼吸微微一窒,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她端起自己面前的冷咖啡喝了口,才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宴骞垂眸,手指顺着咖啡杯沿轻轻滑动着,“半年前,也就是你出车祸的那天晚上,你在跟朋友聚会,而在聚会上,你只喝了一杯冰啤而已。”


  他顿了顿,又道:“按照车祸现场留下的车辙痕迹,车是突然加速才撞上人,但那个地方是个视野盲区,只喝了一杯酒脑子尚且清醒的你是不会无端突然加速。除非,你是看到了什么……”


  “你别胡说八道!”沈歆瑶突然厉声打断他的话,动静太大的缘故,吸引了一片顾客的目光,她环顾四周一圈,压低声音沉沉道:“宴骞,你给我闭嘴!”


  宴骞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如她所愿,“你出车祸之后,医院没有通知沈家,而是第一时间通知了慕云深。慕云深顶着你‘未婚夫’的身份果然直接帮你处理了车祸的事情,只是你没有想到他和陆初竟然是旧识……”


  沈歆瑶闻言,脸色忽然一僵,而她的反应更加笃定了宴骞的猜测。


  “或许,当初并不是医院不通知沈家,而是你不让他们通知沈家,因为你不想让你父亲知晓陆初的存在,而其中原因就是……”宴骞盯着她,一字一顿,戳人心扉:“那时候你已经知道陆初有可能就是你父亲的女儿!”


  沈歆瑶脸色一白,垂在身侧的指甲不由陷入掌心,涩涩得疼。


  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咖啡已经凉透,宴骞把杯子推到一旁,看向沈歆瑶缓缓道:“瑶瑶,连毅带去的检体并未署名,你就不好奇我怎会知道他带去的检体是陆初的头发?”


  沈歆瑶倏地抬头看向他。


  那日在初云居外,沈歆瑶接到的电话便是宴骞打的。


  宴骞说,他在朋友的私人亲子鉴定中心,看见连毅带着两份检体去做了dna鉴定,其中一份是陆初的,另一份是沈锦文的。


  是了,连毅为了保密,特地找了一家私人中心做鉴定,检体也并未署名,宴骞是如何知道这一定是陆初的。


  至于,连毅拿到结果为什么显示不匹配,那是因为宴骞趁朋友不注意,悄悄换下了陆初的检体。


  沈歆瑶当时心慌意乱,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如今细细寻思,只觉得脚底有些发凉。


  宴骞,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宴骞看了沈歆瑶一眼,没等她发问,直接开口:“沈伯父寿宴那天,我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沈歆瑶蹙紧眉心,等待他的下文。


  宴骞:“梁家东窗事发后,沈伯父已经在邀请名单上除了梁家的名字,想来门卫不会轻而易举将没有邀请函梁生放进来,他突然出现在沈家未免有些奇怪。除非,沈家有人想要放他进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放他进去的那个人也是你吧,瑶瑶?”


  他的话语三分试探,七分笃定。


  沈歆瑶此刻反而恢复了镇静,她冷声道:“是我又如何?我和他交情一场,他求我帮忙安排见爸爸一面,我便顺手做了个人情放他进沈家,那曾料到他死性不改,竟然在沈家滋事,活该!”


  “哦,那倒是巧了……”宴骞想到什么,桃花眼微微上挑,“我和梁生有个共同好友,前两天后者喝醉时无意透露了件事,在梁生出事的那一天,曾跟他说要去睡慕云深女人、两全其美之类的话。可在s市,谁不知沈家大小姐你与慕云深的关系,梁生纵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你分毫,但慕云深的女人,大家知道的,还有一个。”


  话落,沈歆瑶好似被戳到什么痛处般,脸色又青又白,她咬牙低低道:“这关我什么事?”


  宴骞说:“梁生口中的女人其实是陆初。”


  “你什么意思?”“如果我说,沈伯父寿宴那天,我在沈家看到陆初了呢?”宴骞说话时,一直盯着沈歆瑶的反应,果不其然看到她的身体颤了颤,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怪异。


  这个反应告诉他,陆初在沈家的事情,她知道。


  沈锦文的寿宴,宴请的宾客几乎囊括s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宴骞跟着家中长辈亦也在场。


  席间无趣,他悄悄溜了出来,没想到正好看到一个手上染血的女人从后院跑出,然后撞上姜博明的车,灯光朦胧,他还是认出了陆初。


  陆初被姜博明带走没多久,宴骞就听到有人的叫喊声,循声过去,便看到梁生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不多一会,后院就拥进了一堆宾客。


  宾客们的注意力都在梁生身上,并没有注意被他侵犯的女人是谁,这不奇怪。但就连沈锦文都没有关注刚才跑出的那个女人的话,那么就有些奇怪了。


  除非,沈锦文本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参观完梁生的丑态后,宾客尽数散去,宴骞却下意识地留在了暗处,他注意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连毅在房间里的角落捡了几根陆初的头发。


  而更让他诧异的是,沈家竟然没有因此打压梁家,而更像是封口般给了后者许多好处。


  沈家想隐瞒什么。


  梁生虽然风流但不至于无脑,敢在沈家寿宴上闹,必定是有人允诺了他什么心动的事情。


  宴骞想到了一个人,沈歆瑶。


  这样,沈家的遮遮掩掩也有了解释。


  直到知道了陆初的身份。


  他才了然,这确实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梁生的两全其美:其一,睡慕云深的女人;其二,救公司。


  沈歆瑶的两全其美,其一,让梁生染指陆初,剪除慕云深身边的女人;其二嘛~

  宴骞看向沈歆瑶,缓缓道:“沈伯父最重颜面,若是陆初被梁生侵犯的事情被人看到,恐怕就算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承认吧?瑶瑶,那天宾客似乎来得有些快?”


  沈歆瑶闻言,脸上骤然失色。


  143章 人话,我听得懂


  冷咖啡洒了一身。


  宴骞起身,抽出纸巾想要给沈歆瑶擦拭。


  “你别碰我!”沈歆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复杂:“宴骞,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帮你啊。”宴骞停下动作看向她,笑容良畜无害,却格外刺眼。


  沈歆瑶仍然维持着一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宴骞叹了口气,笑容敛住,眼底化为一片沉寂:“你想要慕云深,我帮你。你想当沈家独一无二的女儿,我也帮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帮你。”


  沈歆瑶认识宴骞多年,这刻却觉得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她问:“为什么?”


  宴骞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沈歆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的时候,才移开视线缓缓道:“很简单,我要慕云深的女人。”


  沈歆瑶滞了一瞬,喉咙仿佛被什么扼住一般盯着宴骞哑声开口:“陆……初?”


  宴骞不答,神色却有些意味深长。


  ……


  达铖,慕云深结束例会,正偏头和冯清的工作事宜,有电话打来。


  慕云深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对冯清做了稍候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保镖来电,告知连毅刚去找陆初的事情。


  确认陆初没事后,慕云深眉心皱了皱,说了句“我知道了”挂掉电话,扭头吩咐冯清说:“二十分钟后再来我办公室。”


  他说完,一边阔步朝总裁办公室走去,一边拨通陆初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声筒却一片安静.

  慕云深知道陆初在听,他伸手将办公室的门阖上,声音不自觉放软,“阿初,在干嘛?”


  “打杂。”


  陆初惜字如金,在慕云深的意料之内,唇角弯了弯:“我是问你现在做什么,此时此刻,正在做的那件事?”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才传来陆初闷闷的声音:“慕云深,我听得懂人话。”


  慕云深无声地笑了笑,“所以?”


  “挑画。”


  顿了顿,她又道:“江先生是以个人名义举办的画展,宣传册,画廊布局,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又不喜欢假他人之手……”


  “你想说你很忙?”慕云深打断陆初的话,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就几分钟,不误事。”


  陆初又沉默了,几秒后再开口语气已有些不耐:“慕云深,你到底有什么事?”


  慕云深给陆初打电话的初衷,只是怕连毅的到访会给她造成不适,但是现在……


  他走到落地窗户边,俯瞰着被阳光笼罩的s市,缓缓道:“丈夫给妻子打电话,还需要其它理由吗?”


  想念二字,足以。迎接他的是一串占线声。


  慕云深拿下手机无奈地叹息了声,太太不解风情,有时候也是件很头疼的事情。


  他不知——


  几秒前,话筒里传来的男人声色低沉,声线也与平时毫无二致,就好像是在陈述一件极普通的事情,陆初贴着手机的耳根却莫名发烫,她怔了几秒后,果断地挂断电话。


  因为,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如果遇上无法回答的问题,那就保持缄默。


  陆初没有比此刻更赞同这句话。


  144章 暖流,酥酥麻麻


  手机已经自动锁屏。


  陆初揉了揉发烫的耳根,把手机放下,盯着自己面那幅没有署名的泼墨水彩画看了片刻后,顺手把它卷了起来,放到一旁。


  许是有些心神不宁的缘故,拿起另外一个画框的时候陆初手没抓紧,画框一滑,眼看就要砸到脚的时候,被一只手从半空中截住。


  陆初抬头,便对上一对熟悉的桃花眼,对方朝她笑了笑,道:“没事吧?”


  陆初认出,这男人是与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雅恩在s大的新助教,名字是叫……


  “宴骞。”宴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认真地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后,把画框递还给她。


  陆初接过,点头:“谢谢,宴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一递一接间,二人的手指无意触碰了一下。


  陆初不适地蹙了蹙眉,指尖微蜷。


  宴骞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收回扶着相框的手,“叫我宴骞就好,闲着没事,就来看看江先生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呢?”


  “打杂。”


  宴骞“噗嗤”一笑。


  陆初莫名奇妙地看向他。


  宴骞:“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你很……幽默。”


  陆初:“……”


  心想,实话实说也算幽默的话,那么这世界未免太惨不忍睹。


  陆初知道宴骞并不是普通的助教,他手上那块与慕云深同款价格高昂的瑞士表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她并不反感宴骞,因为后者给人的感觉很和煦,像曾经的苏暮,特别是二人眉尾都长了颗浅浅的痣。


  想起苏暮,陆初的眸光不由黯了黯。


  “阿初,你怎么了?”


  一道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陆初回神,就见宴骞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陆初眸光闪了闪后,摇头把画框放好,淡淡道:“没事。”


  见状,宴骞诧异地挑了挑眉,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


  但是点到为止的道理,宴骞懂,他看了陆初一眼,道:“我去看江先生那边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陆初眼角余光瞥着宴骞往画廊的另一侧走出,沉眸。


  她与宴骞见过两次面,但从未告知姓名,但宴骞刚才却极为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而且,他唤得是“阿初”。


  就连雅恩,也只是称呼她“陆小姐”或者全名。


  宴骞,未免太自来熟了一些。


  这种感觉,很不好。


  莫名地,情绪就有些糟糕,就像早上刚见过连毅那时。


  陆初睇了眼自己手指,皱了皱眉,转身去了洗手间。


  凉水淌过指尖,每根手指都打上泡沫后冲干净后,闻着空气洗手液的淡淡清香,陆初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不喜欢被人触碰,特别是有目的的陌生男人。


  抽了张纸一点点把水渍擦干,再检查一遍没有一丝纤维沾了手上后,陆初才走了出去。


  转身,却意外看到了雅恩。后者靠在轮椅背上,看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打量。


  陆初脚步一滞,有些心事被窥破的不自在,“江先生,你找我?”


  雅恩点头,淡淡道:“不必在意,只是你刚才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而已。”


  “呃?”


  “我前妻。”


  陆初微微错愕,她没想到雅恩结过婚,也注意到,他提及前妻时,清冷的眼底难得有了些暖意。


  她问:“是那个喜欢白翼扶桑的人?”


  不料,雅恩听到“白翼扶桑”四个字,眼底的暖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陆初一凛:“抱歉,我失言了。”


  雅恩抿唇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我前妻并不喜欢白翼扶桑,她喜欢的是雏菊,她现在很幸福。对了,她还让我谢谢你。”


  陆初奇怪,“谢我?”


  “嗯,你上次挑得那幅图,她说长辈很喜欢。”


  原来那幅《灵猴献瑞图》竟是雅恩替前妻挑的,陆初虽然心中震惊,但她清楚无论扶桑或是雏菊,她都不应该好奇。


  “当初在拍卖场,你已经谢过了,我只挑了一幅图,没有谢两次的道理。”


  雅恩怔了怔,随即颔首赞同:“也对。”


  二人又无关痛痒地聊了几句,雅恩突然出声问:“陆初,你甘心吗?”


  陆初不解地看向他。


  “兴趣爱好亦或是梦想被剥夺,你甘心吗?”


  陆初脸色微微一僵,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晦涩道:“江先生,你应该猜到了。我的右手受过伤,医生说,我这辈子再也拿不稳画笔了。”


  “右手没了,左手呢?”雅恩瞥了她的手一眼,目光淡淡,却好像能够窥破人心,“陆初,我不知你为何要隐瞒左手绘画的事情,但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让,你就没有一丝不甘心?”


  ……


  慕云深回到初云居,便看到陆初盯着自己搁在腿上的右手出神。


  他神色一凛,拎着西装外套阔步走了过去。


  “手还疼?”慕云深把西装外套往沙发上随意一扔,在陆初身边坐下,执起她的右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将自己温热的大掌覆了上去。


  二人肌肤相贴的瞬间,有股暖流钻入陆初的骨肉,酥酥麻麻,一下就驱除了她原本肌腱的紧绷感。


  陆初下意识地想要把手缩回,却被慕云深按住,后者皱眉看向她,语气微微不悦:“别动。”


  说罢,便姿态熟稔地给她揉捏起来。


  纯黑的衬衫,将男人的侧脸轮廓衬得越发分明。近看之下,陆初才发觉慕云深的睫毛格外地长,灯光照射下,在眼睑出落下扇形的阴影。


  他低着头,并不开口说话,削薄的唇紧抿着,神色专注。


  陆初只感觉腕间被云深捏住的那一圈,慢慢地开始变得灼热,滚烫。


  骨头里痒痒的,好似像蚂蚁爬过。


  陆初收回视线,指尖却忍不住颤了颤。


  慕云深见状,停住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她,问:“很疼?”


  陆初盯着他的手轻轻“嗯”一声。


  慕云深眉心拧得更紧了些,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随即放轻了力道。


  他没注意到,陆初眼底有异样一闪而过。


  145章 心意,不能辜负


  慕云深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给陆初的右手揉捏,其间二人没有过一句交谈。


  他的动作很熟稔,就好像,曾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但是她的手伤,明明才刚刚复发。


  陆初没想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


  大约十分钟后,慕云深放开了她,他捏了捏陆初的手指,低声问:“动动,看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


  陆初听话地抬起手转了一圈,点头:“好多了。”


  慕云深闻言眉心舒展开来,“明天的复查,我陪你去。”


  经他提醒,陆初这才想起明天还有复查这回事,她抿了抿唇,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她的手已经被宣判过太多次死刑,复查的结果只会千篇一律。


  多一人去听宣判,没意思。


  闻言,慕云深刚刚松开的眉头又再次拧紧,声音亦是有些沉:“我坚持。”


  陆初看了眼他毋庸置疑的神色,不再争辩。


  慕云深做的决定,鲜少能改变,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口舌。


  陆初垂眸,将沙发边蜷睡的西西往怀里一捞,状似不意地说:“厨房还温着饭。”


  闻言,慕云深若有所思看了眼时间,下午九点钟。


  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陆初显然也是吃过的。


  注意到他的打量,陆初蹙眉解释:“是周芸给你温着的。”


  说完,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她捏了捏西西的耳尖,不说话了。


  西西因为她的动作不适地抖了抖脑袋,被陆初强行按住,动作有些霸道又略略夹杂那么丝气急败坏。胖猫不满地咕噜一声,又蜷着身子睡结实了。


  慕云深看着陆初的小动作,眼底有浅浅笑意掠过,他起身整了整衣服:“我先去吃饭。”


  下午处理了一桩急事,他的确没来得急吃晚饭。


  重点是,太太的一番心意,不能辜负。


  陆初“嗯”了一声,垂头专心撸猫。


  没过多久,慕云深就吃完饭,还给陆初带来了一盘切好的苹果。把水果盘放下的时候,他顺手用牙签别了一块递到陆初嘴边。


  陆初一愣,微微侧脸,去接牙签,“我自己来。”


  慕云深挑眉,把叉这苹果的牙签,像哄孩子般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陆初不适皱眉,她不爱吃水果,小时候吃水果多数靠陆星愿逼。


  什么时候,慕云深也学会这套了?

  仇大苦深地咬了口苹果后,陆初脸色就变了。


  因为,酸。


  从没吃过这么酸的苹果。


  陆初嫌弃地抿了抿唇,捏着牙签,掀眸睇了眼斜对面沙发上正抖开一份晚报翻阅的慕云深,默默地把苹果连同牙签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不料,刚做完着这一切,就发现慕云深的目光越过报纸直勾勾地盯着她。


  男人双眼湛黑如墨,深不见底,看不透情绪。


  陆初莫名有些心虚,就好像干坏事被逮到一样。


  但事实是,她就扔了块酸苹果而已。


  陆初移开视线,略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声,“酸。”


  慕云深闻言,沉默了几秒,放下报纸,尝了块苹果。


  眉心蹙紧,的确有些酸。


  陆初盯着他,眼神无辜得好像在说“我都说酸了,没骗你吧!”一样。


  “我去换。”慕云深二话不说,端起水果盘往厨房的方向走。


  陆初在他身后幽幽道:“我刚才看到周芸出去了,厨房没人。”


  慕云深回头,淡声道:“你想表达什么?”


  “你会挑吗?”


  冰箱里明明有那么多苹果,他偏生就挑了个最酸的出来,陆初不知该说慕云深是运气好呢,还是特别好。


  慕云深:“不会,但是我会尝。”


  “……”


  陆初:“我并没有那么想吃水果。”


  慕云深:“我想吃。”


  “……”


  “吃个水果而已,戏倒是挺多。”慕云深说完,幽幽看了她一眼后,端着盘子朝厨房走去。


  陆初看了眼男人的背影,默默垂头撸猫。


  不多时,慕云深就又端了盘水果回来,这次除了苹果外,还多加葡萄和橙子。


  慕云深把水果拼盘往陆初手里一塞,声线还是如往常般,温温的:“吃着,我尝过了,不酸。”


  但陆初却听出了几分胁迫的意思,她“哦”了一声,闷闷地接过了盘子。


  慕云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郁闷的样子,嘴角翘了翘,拿着报纸坐回沙发上。


  陆初啃了几颗葡萄一片橙子外加喂了闻见味道嘴馋的西西一小片苹果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那个刚才说要吃水果的男人,此刻正稳坐如钟地靠在沙发上翻报纸,根本就没有动过水果盘。


  注意到她的视线,慕云深瞥了眼过来,“还酸?”


  陆初摇头,一边剥着葡萄一边问:“你刚才不是说要吃水果?”


  慕云深闻言,若有所思地盯了眼她手里剥了一半的葡萄,身子微微前倾,精准地叼走了果肉。


  男人微热的唇瓣蹭过陆初的手指,铺洒在其上的气息仿佛要灼起来。


  陆初“咻”得把手缩回去。


  慕云深抬眸看了她一眼,咬着半颗青色的葡萄肉缓缓直起身子,吞咽进去后才道:“吃。”


  喉结滚动,男人削薄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葡萄青色的汁液。


  空气迷漫着一股葡萄的甜香味。


  有些不自在。


  慕云深却恍若未觉,吃完葡萄舔了舔唇,视线又重新回到了报纸上,淡淡道:“苹果。”陆初看着他,没动。


  慕云深也没有意识到不对,翻报纸的动作四稳八平。


  僵持了几秒后,陆初嘴角抽了抽,认命地用牙签叉了口苹果递到他嘴边:“喏。”


  心想,就看上他刚才饿着肚子给自己捏手的份上吧。


  但是有句话,叫做先例不能开。


  陆初喂了几次水果过去,在慕云深再一次说自己要吃葡萄时,她直接把果盘往他的方向一推,冷漠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再看不出来慕云深是在故意消遣她,那她就是傻子了。


  陆初挪开西西,起身上楼。


  慕云深见状,不疾不徐放下报纸,嘴角微翘。


  146章 天赋,惹人忌惮


  陆初回到卧室,进浴室冲澡。


  她伸手抹干镜子里蒙上的水雾,看着镜中的自己,脑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雅恩的话。


  他问:“甘心吗?”


  如果是五年前,陆初会回答:“不甘心。”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一夕之间。


  五年前,陆初在出事之前,刚拿到国外学习的名额,还得到了国画大师的赏识,很快就能见到苏暮不说,还有机会成为大师的关门弟子。


  那时的她对未来做了细致的规划,但是被一棍子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手废了。


  名额不翼而飞。


  拜师,更是无缘。


  但陆初还没有绝望,因为失去右手,她还有左手,她是左撇子的事情,除了母亲,没人知道。


  可就在她尝试用左手重新开始的时候,陆星愿却阻止了她,平素温柔的母亲,坚决起来却固执得可怕。


  她说:“阿初,妈当初就不该心软让你画画。你已经失去了一只手,妈妈绝不容许你再失去另一只手。”


  陆星愿说完,直接扔了她所有的画具。


  陆初那时隐隐察觉母亲的坚持来自何处,因为那伙人明显是针对她的手而来。


  一个从小不曾接受过任何正规训练,却又以优异成绩被s大艺术学院破格录取,后来因为过人的天赋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业内大家的赏识。


  无数人努力许多年都得不到的结果,陆初却只用了一年就全部囊括。


  天赋过甚,却也锋芒太露。


  惹人忌惮。


  果然,就这么出了事。


  陆初出事,打击最大的是陆星愿,在确认陆初右手恢复无望时,陆星愿的态度再无转圜的余地,“阿初,妈妈只想让你当个普通人,我扼杀不了你的天赋,所以我只能阻止你的天赋扼杀你。”


  可陆初怎么甘心,她有梦想,她还要去见苏暮。


  陆星愿却下了狠心,以养病为由,将陆初骗回外公的老家,把她直接锁在那栋独栋小楼里。


  紧接着,不顾陆初反对,在s大直接给她办了休学手续。


  整整半年时间,陆星愿不让她与人接触,陆初吵闹,她便以自杀来威胁。


  陆初不知母亲为何对如此狠心,午夜梦回之时,她哭着对陆星愿说:“妈,你是要把我逼疯吗?”


  陆星愿沉默不语,却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做法。


  她总说陆初偏执,但其实最偏执的是她,为了让陆初放弃画画,她整整锁了陆初半年。


  有人劝她,陆星愿便解释陆初伤到手精神受到打击,不得已为之。


  渐渐地,有人就传陆初是个疯子,因为陆星愿未婚生女的缘故,还有些更难听的话。


  陆星愿置若罔闻。


  陆初不是疯子,却差点被逼成疯子。


  她甚至想过去死,但她还答应了苏暮要去见他,她不能食言。


  陆初乞求过陆星愿,也用绝食逼迫过她,后者只需拿一把刀架在脖间,就成功地让陆初的坚持丢盔卸甲。


  闹得最凶的那天晚上,陆星愿抵在皮肤上的刀锋渗出了血,她望着陆初一脸颓败道:“阿初,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妈妈都不要了吗?”


  陆初才知,原来苏暮的事情,母亲都看在眼中。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失望、晦涩又夹杂些许疲惫。


  那一瞬间,她慌了,她知道陆星愿并不是在开玩笑。


  陆初扑过去,想要拦住母亲的动作,但是陆星愿好似铁了心,一定要逼迫她做出一个抉择,刀锋更入一分,鲜血潺潺而下。那样殷红的颜色,刺痛陆初的眼睛,她“噗通”一声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哑声道:“妈,你别逼我了。”


  “阿初,妈妈只是不能失去你。”


  陆星愿抬手想要抚摸陆初的脸庞,手上却滚落了几滴血,滴在陆初脸上。


  烫的,却也很快冰凉。


  陆初眼底血色翻涌,鼻尖被血腥味占据。胃里一片翻天覆地,绞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可能亲手逼死自己的母亲,她妥协了。


  那一夜,陆初答应陆星愿两件事。


  第一:有生之年,不再画画;


  第二:不要告诉他人,自己是陆元的外孙女。


  陆星愿最终因为失血过多送进医院抢救,陆初守在病床边,看着那时脸色还过分苍白的母亲,低低地吼:“为什么?您千方百计不让我画画,总该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陆星愿说了三个字:“陆澜星。”


  陆澜星——国画大家陆元的独生女,从小就有天才少女画家的称号,天赋异禀,却在十九岁那年不知何故销声匿迹。


  他们不知,陆澜星十九岁那年因为未婚先孕与父亲陆元决裂,改名陆星愿,离开s市整整十七年。


  陆家人天生左撇子,陆星愿也是,但在陆初的记忆里,自己的母亲跟她一样,大部分使用的是右手。


  那天,陆星愿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握住自己的那只左手,手心异常冰凉。


  “妈,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沈家吗?”陆初摩挲着镜面喃喃着,低低的声音在浴室里飘荡。


  若此刻有人往镜子里看一眼,便会发现她那对茶色的瞳眸间有恨意一闪而过。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浴室的门被人敲响——


  慕云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初,不要洗太久了,小心着凉。”


  陆初垂了垂眸,掩住眼底的所有情绪,扯了条干毛巾,擦着湿头发出门。


  慕云深坐在床头,拿着陆初最近正在阅读的《悲惨世界》随意翻着,听见动静,他把书签夹回原位。


  陆初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书,“我洗完了,你去洗吧。”


  手上一空,慕云深看着陆初把书放到床头,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擦拭一头湿头发。


  许是手腕旧伤复发的缘故,她的动作并不连贯,揉擦一阵便要停下几秒钟再继续。


  慕云深记得,陆初以前有一头柔顺的及腰长发,但现在却只堪堪到齐肩的长度,还是这半年新长的。


  她不愿再蓄长发的原因,是因为手?

  思及此,慕云深眸色一深,起身走到陆初身后,拿过她手里的毛巾,不明情绪地开口:“我来。”


  147章 强势,逼她臣服

  陆初怔了一瞬,握住毛巾的一角,从镜中对上慕云深的目光,淡淡道:“不用。”


  慕云深问:“不是手疼?”


  “不太疼了,而且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气氛沉寂了几秒,慕云深的话语缓慢却又坚定地响起,“习惯可以改变,你现在有我。”


  “慕先生,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那就慢慢改,一辈子那么长,还怕改不过来?”


  男人声音低沉,犹如大提琴般醇厚的音色重重敲击在陆初的心湖,激起一片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涟漪。


  陆初盯着慕云深,后者也在盯着她,古潭般沉邃的双眸间,辨不清真假。


  最终,还是她缓缓撒了手。


  慕云深拿过毛巾,开始给陆初擦头发、吹头发。


  但他明显没有这样伺候过别人,有些力不从心,好几次都拉疼了陆初。


  陆初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提醒他的冲动。


  打理好陆初的头发,已经是半小时后。慕云深拿着衣服去洗澡,陆初望着他走进浴室背影,缓缓摊开了手掌。


  手心有些潮,可明明,刚才屋里很凉快。


  陆初蹙眉,将手心往睡衣上蹭了蹭后,压下心底的异样,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身侧床垫陷进去时,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陆初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


  慕云深见状,拉被子的动作一顿,垂眸淡声问:“还没睡?”


  陆初视线在他脸上聚焦片刻,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阿初。”慕云深叫了她一声,声线似乎有些哑。


  陆初闭眼“嗯”了一声,然后,她感觉有两片微凉的东西落在自己额头。


  慕云深的唇。


  男人灼热的呼吸铺洒在脸上,痒痒的,陆初被下的双手下意识地揪紧了床单。索性男人只是吻了下她的额头后,并无再深入的动作,陆初揪着床单的手也慢慢松开。


  夫妻之间,同床共枕平常,夫妻之事也平常。


  慕云深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在陆初搬进初云居的时候,他已经申明过这一点,她并不认为自己能躲多久。


  更何况,这男人曾经连强迫的手段都用过。


  但这几日,二人虽然同起同居,慕云深却极其恪己守礼,除了早晚一个吻,并没有再深的举动。


  今晚大抵也是如此了。


  想着,陆初松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身体就僵住了,因为慕云深的吻离开她的额头后,又落在她的眼睑处。


  然后是鼻尖、脸颊,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


  动作温柔,却也霸道。


  双唇被衔住的时候,陆初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便与慕云深的眼睛近距离对上。男人如墨的眼底染了些许**,不浓,却也没那么容易平息。


  四目相接时,他稍稍离了陆初的唇,不置片语,视线却锁着她眼睛,不让她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慕云深是强势的,纵使给予她无底线的纵容,但始终把主权牢牢捏在自己手上。


  就好如此刻,他看似在等陆初做决定,但其实大掌已经捉住了她在被下意欲反抗的手。


  慕云深是在逼她臣服。


  无条件地服从。


  二人僵持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然后,陆初缓缓闭上了眼睛。


  慕云深见状,呼吸一沉,俯身毫不犹豫吻住陆初的唇,气息略有些急。


  略带薄茧的大掌滑进了她的腰身,拖住陆初往后缩的动作。


  慕云深承认自己有些卑鄙,今夜察觉到陆初紧闭的心门刚有些松动,就忍不住趁虚而入,他等不及想将自己陷入那道好不容易撬开的缝隙中,然后完完全全占据她的身心。


  这种变相的占有欲在得到陆初默许的时候,升腾到了极致,他此刻只想把怀里这个女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卧室里温度节节攀升,身体传来的陌生感觉让陆初下意识地想躲,但慕云深就好似提前预知她的想法般堵住她所有的出路。


  一时间,竟也不知是被迫的,还是顺从了自己的身体。


  二人身体契合的那一瞬,陆初疼得弓起了脊背。


  “阿初,放轻松。”慕云深一点点地安抚她,试图让她感受到些许愉悦。


  陆初咬紧了牙关,额头上却因为疼痛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二人初次时,她被愤怒占据了理智,绝望得只想杀人,因而忽略了疼痛。


  今夜,却将疼痛感受得清清楚楚。


  慕云深摩挲着陆初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在她的耳廓处咬了一口,趁她低吟的电光火石,将自己的手掌塞入她的齿缝间后,拉开了动作。


  这是一场欢愉和疼痛的拉锯战。


  陆初咬破了慕云深的手掌,口腔里血腥味混杂着沐浴露的皂角香。


  后来,慕云深又重新将她掠夺了回去。


  沉沉浮浮间,她迷失了自己,任由男人将她掌控……


  次日中午,陆初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软得不像话。


  慕云深早已穿戴整齐,站在阳台在打电话,指间夹着根烟,猩红闪动。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正欲起身的陆初。


  “晚点再说。”慕云深对电话那端的单铭说了句后,碾灭烟头阔步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陆初一腿没站稳,又跌回了床。


  慕云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走近俯身在她额头吻了吻,“医院那边我已经改约到下午了,你要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再改时间?”


  话落,陆初抬头瞪了他一眼。


  “不用,我没事。”陆初出声,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哑得可怕。


  她脸色僵了僵,对慕云深说:“你先出去。”


  慕云深没有错过妻子眼底恼怒的神色,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我去楼下等你。”


  说罢,便出了门。


  陆初撑着床起身,不免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真是……典型纵欲过度的后遗症。


  ……右手复查的结果如陆初所料,并不怎么乐观。


  慕云深想起中午单铭的那通电话,捏着她的手指柔声安慰:“别沮丧,单铭或许有办法。”


  陆初想说她没事,却被慕云深的电话打断。


  慕云深看了眼来电,道:“是冯清,我接下电话。”


  陆初点头,从他手里挣出:“我去外面等你。”


  手上一空,慕云深眉心几不可查蹙了蹙后,接通电话。


  那端,冯清声音着急:“慕总,出事了,你快带陆小姐离开医院。”


  冯清话落,慕云深就听到陆初惊慌地“啊”了一声。


  148章 宠她,关你屁事


  慕云深倏地抬起头,视线聚焦到陆初身上时,瞳孔顿时狠狠一缩。


  耳边,冯清的声音继续传来,“慕总,陆小姐的身份爆光了。一个小时前,有人在网上发了个帖子,贴出上次您陪陆小姐去妇产科检查的正面照,不仅如此,还挖出了她是s大在校生的身份。记者不知从哪得知你们此刻正在医院的消息,正大批往医院涌去,您先带……”


  “来不及了!”慕云深沉声打断他的话,挂断电话阔步朝陆初走去。


  陆初刚踏出医院大门,记者就从四面八方涌来,镁光灯拼命地闪,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推搡间不知谁撞到她的右手,顿时一股疼痛钻心而来,让她疼得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耳边一片乱遭遭的声音响起:

  “陆小姐,请问你和达铖的慕总是什么关系?

  “陆小姐,你就是慕总藏在初云居的那个人吗?网传你已经怀孕了,是不是真的?”


  “陆小姐,你知不知道达铖慕总和沈家大小姐的关系?还是你觉得慕总一定为了你和沈家作对?”


  陆初咬着唇,额头因为疼痛沁出了冷汗,耳边乱哄哄,记者争先恐后地提问让她有些头昏脑涨。


  身体不由晃了晃,就在这时,一只有力臂膀从身后伸来将她揽住。


  身体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慕云深揽住陆初的腰往自己怀里带着后退了一步,才低头看向她,沉声询问:“没事吧?”


  陆初摇头,但脸色却有些发白。


  慕云深瞥见她按着右手,深邃的双眸有寒芒闪过,他搂紧陆初,“我先带你出去。”


  二人脚步方动,就又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


  虽然之前关于慕云深金屋藏娇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但却都是捕风捉影,这次娱记们好不容易逮到实锤,怎会轻易放过二人?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可知,慕云深是s市被誉为传奇的商业新贵,更因为与s市第一财阀沈氏千金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的花边新闻带来热搜效应堪比当红明星。


  豪门的狗血三角恋,永远为人所津津乐道。


  “慕总,网传陆小姐就是你金屋藏娇的那个女人,听说你甚是宠爱她,甚至不惜为了她得罪沈家,消息是否属实?”


  “慕总,陆小姐是否真如网传那样已经怀孕了?据说你和沈小姐好事将近,不知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慕总,有知情人透露,陆小姐之前在学校因为想攀上梁大公子而不惜抢了闺蜜的男朋友,这次是否又是故技重施,想用孩子栓住您?”


  话落,慕云深脚步一顿,陆初的脸色更是因为听到“梁生”两个字,愈发难看了几分。


  慕云深拥着陆初转身,视线停留在刚才发问的那个记者脸上,缓缓道:“你说什么?”


  他的声线很淡,但不知为何,记者被他盯着,却觉得后脑勺发寒。


  后者哆哆嗦嗦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听毕,慕云深冷笑了一声,“呵。”


  与刚才闹哄哄的气氛不同,慕云深这一声冷笑过后,四周顿时寂静一片。


  与此同时,冯清带着保全,在记者的包围圈中给慕云深和陆初隔出一条可以行走的道来。


  慕云深睇了冯清一眼,低头温声对陆初说:“你先去车上等。”


  陆初瞥了眼乱糟糟的记者,心中有种极不好的感觉,她蹙眉问:“慕云深,你想干嘛?”


  慕云深:“总得有人告诉他们真相。”


  陆初潜意识拒绝:“不好!”


  慕云深顿了一会,才深深看了她一眼:“可我不愿意你受委屈。”


  心底某处好似被什么搅动,陆初垂眸掩住自己的情绪,从他怀里挣出,“慕云深,你应该明白,我们不过是在互相折磨。”


  这话,像在提醒他,又好像在提醒自己。


  慕云深道:“那便正大光明地互相折磨!”


  陆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地在冯清的保护下坐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内。


  玻璃隔绝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陆初透过车窗看着慕云深,后者也在看着她,男人抿着唇,冷峻的脸上是她熟悉至极的漠然。


  或许,还有几分她不明的情绪。


  陆初不由捏紧了右手,刚才混乱的那一撞,正好撞到了她的手腕,现在腕关节里处好似被无数钢针扎一样,密密地疼。


  她看着自己的手,叹息:怕是又要肿了。慕云深看着陆初上车,这才眯眸回身,目光淡淡扫过刚才的那个记者,缓缓道:“你刚才的意思是……阿初不择手段攀高枝?”


  男人声色淡淡,威压却十足。


  众人缄默,方才这名记者的原话虽不是这样,但意思也不差。


  他们做这一行的,设计些文字陷阱给人想入非非,是常有的事。


  那记者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陆初的事情一个小时前才被挖出,她之所以能把陆初和梁生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刚才来医院的路上,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便当做第一手料提了出来。


  真相如何,尚待考证,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噱头。


  慕云深笑了,他说:“她不需要。”


  众人尚在困惑,就又听见慕云深又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阿初身份,难道不知她外公就是国画大家陆元先生?业界人皆知陆元先生存世作品不多,可谓有价无市,陆初作为他唯一的外孙女,只要愿意,随意拿出一幅她外公的存画拍卖就足够衣食无忧,又何需攀高枝?”


  话落,记者脸色各异,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查陆元到底是何方神圣,借以弥补自己的无知。


  慕云深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陆初出生书香世家,慕云深却不过一介商人,自古商贾不如书香,若论高攀,当是我高攀了她!”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却没有人能出声质疑慕云深的话。


  若真如慕云深所说,陆初不仅出生,还不是普通的书香,而是传承百年的书香世家。有人搜到,陆家祖辈出过好几位书画名家,且都是慈善义士,只不过到了陆初外公这一代,子嗣凋零,这才渐渐不为人所熟知。


  至于刚才记者提到的梁家,不过是靠着跟沈家沾了些亲缘关系,勉强跻入s市富商行列,顶多算富而已。


  至于攀高枝,呵呵,不存在。


  “慕总,不知您刚才说自己高攀了陆初是什么意思?”这时,记者中有人回味慕云深的话,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寻常。


  大伙心中有个猜测,但都没敢往那想。


  慕云深闻言,随手抽过一名见习记者手上捏着的报纸,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报道着他金屋藏娇的那份,心想,这些人倒是准备充足。


  他倏地高深莫测一笑,捻着报纸冷嗤:“陆初是我的太太,我宠我的太太,关你们屁事?!”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记者,扔下报纸,阔步离开。


  记者们反应过来,顿时七嘴八舌炸开。他们想追上慕云深探个究竟,却被一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拦住。


  有人认出来,这是慕云深的助理冯清。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从热门豪门三角恋,变成达铖科技拟好的公关稿。


  记者一:“冯助理,刚才慕总的意思是他和陆小姐已经结婚了吗?”


  冯清答:“是的。”


  记者二:“慕总和沈小姐不是未婚夫妻吗?”


  冯清反问:“是你亲耳听慕总或是沈小姐所说?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但慕总和沈小姐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普通朋友而已。”


  他如此说,大家才发现,慕云深的确从未对外界表态过和沈歆瑶的关系。


  果然,臆测是件很可怕的事。


  记者三不屈不挠:“可听说沈氏财阀的沈董曾经当众宣布过二人的婚事,这又怎么解释?”


  冯清笑眯眯地答:“哦,沈董酒后失言,当得了真?”


  众人哑口无言。


  冯清见状,道:“各位,这里还在医院门口,慕总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私事给社会造成不良影响。今天天气这么热,大家站了这么久,想来已经口干舌燥,慕总说他做东请大家喝杯饮料,各位要不给个面子?至于他的私事,还请大家不要再为难。”


  他话语很客气,但字里行间却强硬地表达出无可奉告的姿态。


  众娱记心知再无消息可挖,识趣地顺着冯清给的台阶下了。


  冯清安抚好记者,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慕云深沉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陆小姐的身份前脚刚爆光记者后脚就赶来医院,不是巧合。”


  冯清皱眉:“慕总,您的意思是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慕云深:“有人利用陆小姐,挑唆我和沈家的关系。在s市,既不想让我好过,也想要沈家难堪的人,屈指可数。”


  冯清脑中马上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梁生。”


  因为梁氏的事情,梁生本就对慕云深恨之入骨,更别提沈锦文寿宴上,陆初的那一刀,差点直接废了他的命根子。


  而事后,沈锦文为了封口,看似给了梁家许多好处,但实际却处处打压,梁生心底多半愤怒难平。


  方才在记者面前,慕云深为了维护陆初,不得已捅破她的身份,便意味他彻底和沈家撕破了脸面,如此一来,惹来沈锦文的迁怒不可避免不说,今后达铖也必然步履维艰;

  至于沈家,被慕云深拂了这么大的面子,对沈锦文这种极重颜面的人来说,亦是十分难堪。


  梁生这一招一箭双雕,可真够毒的!

  想至此,冯清脸色难看:“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慕总,我马上去查梁生的下落。”


  “不用,你忘了匿名贴的照片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医院!


  冯清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医院大门,“我明白了。”若梁生就在这所医院,早前又正巧碰上慕云深带陆初来检查手臂,那么他知道二人今天要来医院复查的事情便轻而易举。


  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处理好!”慕云深沉声吩咐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车上,陆初听着慕云深给冯清打完电话,拧眉问:“是梁生?”


  慕云深拿着手机,不知给谁发了串短信后,把手机放到仪表台上,道:“**不离十。”


  想起梁生不久前沈家对陆初做的那些事,他眼中有阴鸷一闪而过:“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


  陆初亦是想起那夜在沈家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忘记那时慕云深无动于衷的态度。


  她扯唇笑了笑,将头扭向窗外,“确实不该放过他,毕竟今天若没有梁生,你也不会因为我而得罪沈家。我只是有点好奇,现在全s市都知道你我已是夫妻的事实,你该如何向你的沈小姐解释?”


  她的语气很平淡,带着几分熟悉的讥诮,可明明二人昨夜刚抵死缠绵过。


  昨夜,慕云深分明看出陆初是动了情,可她现在的话语偏偏又是如此无情。


  心中蓦地有些烦躁,他抬手压了压眉,突然很想抽根烟。


  可最终只是将手压回到方向盘上,就连情绪也不曾泄露半分,慕云深淡声问她:“你想我怎么解释?”


  陆初说:“不应该实话实说?”


  “怎样才算实话?”


  “实话就是你为了你的未婚妻免于刑事责任,不得已娶了我。”


  “这并不是实话。”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慕云深扭头看向陆初,湛黑如墨的眼底寂寂如许:“阿初,实话我已经说过了,只是你不信而已。”


  陆初侧脸对着他,抿唇不语。


  慕云深看着身侧的女人,有股无力感油然而生。陆初心底明白得很,却故作不明白,因为一个已逝之人,她将他彻底排除在心门之外。


  但可笑的是,活人尚且可争,死人又如何争高低?

  这世上,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即使那人是他的亲生弟弟。


  慕云深自嘲笑笑,视线重回正前方,他并没有注意到陆初放在腿上的手指随着他的话语下意识地蜷起。


  车疾驰在s市宽大的街道上,陆初盯着车窗倒映出的男人模糊轮廓,看了许久。


  胸腔里闷闷地,堵得慌。


  在提及沈歆瑶的那一刻,更是涩得不像话。


  她不明白,从何时开始,慕云深竟已经可以这样影响她的情绪。


  二人回到初云居,陆初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单铭。


  慕云深在她身边解释了句:“是我让单铭过来的,刚才那个场面,不方便回医院,但你的手不能放任不管。”


  陆初捂着手的样子,他一直看在眼里。


  单铭闻言,若有深意地睇了慕云深一眼,接话:“是啊,某些人在短信里说得不知多严重,我看到信息后,吓得赶紧抛下我那些阿猫阿狗赶了过来。”


  陆初:“……”


  原来慕云深在车上的那通信息是发给单铭的。


  慕云深显然对单铭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接受无能,蹙眉:“讲人话!”


  单铭无视,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对陆初说:“你看,他这人就这样,无趣!”


  陆初保持沉默是金。


  慕云深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凉凉地扫了单铭一眼,“干正事。”


  单铭耸耸肩,收起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让陆初坐下,给她做检查。


  慕云深见状,这才捏着还在响的手机进了书房。


  单铭看着陆初已经明显肿起的右手腕,一边给陆初检查一边例行公事般询问:“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周芸说,云深带你去医院做复查了,怎么又伤到了?”


  陆初斟酌回答:“从医院出来后,遇到一些意外,不方便再回去了。”


  单铭不疑有他,“以后注意些,你这伤手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真的要废了。”


  闻言,陆初心微微一颤,“单先生的意思是……?”


  单铭见她如此反应,“咦”了一声,奇怪地看向她:“云深还没跟你说?”


  陆初摇头,“没有。”


  方才在医院做完复查出来,慕云深只是安慰她说单铭或许有办法,没来得及详说其他,就发生记者围堵事件。


  “云深不跟你说,也有他的道理。”单铭从医药箱里拿了一管药膏,挤了些均匀地涂抹在陆初的患处,“我看过你在医院拍的片子,你的手若想康复,必须再动一次手术。重新塑骨的过程会很痛苦,疼痛也会是现在的数倍,这些暂且不论,问题是就算是动了手术,也未必能完全康复,至少目前,我只有一半的把握。云深不告诉你,大概是不想给你希望然后再次失望。”


  陆初抿唇沉默了一会,“单先生,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真的只是个兽医吗?”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陆初不说话了。


  单铭见状,微微挑眉,“怎么?看不起我这个兽医。”


  “不。”陆初摇头,看着他神色认真道:“我只是在权衡一个兽医给我动手术的风险性。”


  她认真的模样,莫名愉悦了单铭,他哈哈大笑后,问:“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陆初:“死马当活马医。”


  149章 用心,亦或动心


  单铭收起脸上的调侃之色,认真道:“我现在确实只是个兽医,也只能是。云深没有告知你这件事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近期内并没有办法给你动手术。”


  至于为什么,单铭没有说,看起来有难言之隐。


  陆初点了点头,她盯着自己的右手淡淡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抱多大希望。”


  过去整整五年,她不知经历多少回失望,到现在,已经变成了绝望。


  所以,无论到时候结果如何,她都能接受。


  单铭叹了口气,接过周芸递来的绷带一边给她固定手腕一边道:“这件事,你也无需太沮丧。你这手是陈年旧伤,治疗起来本就不是什么易事。有段时间做缓冲也好,我再完善一下治疗方案,到时手术成功率也高些只要不错过黄金时间就可以……好了,最近注意点,不要再伤上加伤了,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陆初收回右手,朝他致谢:“有劳你了,单先生。”


  “客气了。”单铭颔首,让周芸把东西收好,起身去洗手。


  陆初思忖片刻,问周芸:“今天有熬花茶吗?”


  周芸:“先生吩咐后,每日都熬着,太太要喝吗?”


  陆初下颌朝单铭的位置抬了抬。


  周芸了然,取过单铭喝过的杯子,道:“我这就去换。”


  单铭洗完手回来,便发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多了一杯味道浓郁的花茶,顿时挑眉微诧地看向陆初。


  陆初笑了笑,说:“我记得上次单先生说喜欢这茶。”


  单铭坐下端起茶饮了一口,感慨:“陆初妹子,我发现你比云深可爱多了,我过去找他,他从来只给我一杯白水就兑付过去了。”


  陆初抬头看了他身后,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剥,沉默不语。


  单铭扭头,就见慕云深不知何时已经接完电话从书房出来站到了自己身后。


  他眉梢挑起,看向每天板着一张棺材脸的好友,一点都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自觉,“慕云深,你自己摸着良心看看,难道我说错了?”


  慕云深凉凉地睇了他一眼:“对,因为我不需要用可爱来形容。”所以你只有白水。


  单铭:“……”


  这话茬,完全没法接啊!


  慕云深懒得理他,径直走到陆初面前,拿过她手上正单手努力奋斗剥的橘子,一边剥一边温声问:“怎么样,手还疼不疼?”


  陆初还没答什么,单铭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慕云深,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医术。”


  慕云深果断无视,只是望着陆初,等她回答。


  陆初躲开他灼灼的视线,道:“不会,单先生处理得很好。”


  “瞧瞧人家阿初妹子多会说话。”单铭“嗤”一声,低头去摸自己的手机,“再看看你自己,活该被人家无视那么多年。”


  单铭话落,就感觉身侧有些冷飕飕的,抬头便不负众望地对上一道警告的目光。


  他回神想了想,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什么,吓得他差点把刚拿起来的手机抖了回去。


  单铭定了定神,有些心虚地看了陆初一眼,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继续,我刷新闻。”


  陆初莫名其妙。


  慕云深目光恢复如常,他挨着陆初坐下,问单铭:“你下午没事了?”


  单铭端起杯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良畜无害地笑:“有事,但是阿初的心意不能浪费。”


  这话,他是故意说出来刺激慕云深的。


  单铭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从进门开始气氛就有些不对劲。


  话落,果不其然看到慕云深剥橘子的动作一顿。


  阿初?


  才几分钟时间,两人已经这么熟了?

  陆初不觉有它,盯着慕云深手里才剥下一片皮的橘子,心想,这速度,还不如她这个手残,考虑着要不要重新拿个橘子自己动手,比较丰衣足食。


  单铭斜眼打量着二人,一边啜茶刷新闻。


  忽地,他就翻到了一条头条:惊!达铖总裁慕云深已婚,妻子不是沈家小姐而是……


  还没看到内容,单铭就笑得果断一口茶水没忍住直接喷出来。


  对这突发事件,陆初一脸懵逼。


  慕云深则是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嫌弃,一手捞过纸盒直接丢到好友怀里:“擦干净,要丢人别丢到我家里来。”单铭摸了摸鼻尖,窘窘地抽了纸把自己制造的狼藉处理干净。


  他失态,是因为这新闻标题的语气实在是……搞笑!

  慕云深的老婆,不就在他对面吗?


  待看完新闻内容,单铭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确实过激了些,他拿着手机问二人:“所以,你们今天遇到的意外是这个?”


  陆初不语,慕云深则是淡淡“嗯”了一声。


  单铭:“你们不搞地下恋情了?”


  “地下恋情”这个形容让陆初不适地拧了拧眉,她忍不住率先出声纠正单铭,“单先生,是夫妻。”


  慕云深原本想说什么,但听到陆初的话,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顺着她的话语道:“嗯,夫妻。之前也不算地下恋情,算隐婚。”


  陆初听到慕云深的解释,忽然发觉自己刚才似乎纠正过于顺溜。


  没等她接橘子,慕云深却临时想到什么,剥了片橘瓣先尝了,这才摊开陆初的手,把剩下的橘瓣放在她掌心,温声道:“很甜,吃吧。”


  陆初看着他,突然就愣住了。


  单铭见状,默默抱起西西撸了一把。


  万万没想到,今日来初云居,会被喂了一吨的狗粮。


  刚开始知道二人夫妻之实时,单铭对并不看好。因为陆初性子太冷漠,而慕云深又过于强硬,两人性子实在南辕北辙,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二人竟有让他吃狗粮的本事了。


  单铭想着,脑中却不期然掠过一张怯怯的脸庞,记忆久远的关系,那张脸庞有些迷蒙不清,但却好像是确实存在的。


  他晃了晃脑袋,把脑中奇奇怪怪的东西晃走。


  这初云居……实在没法呆了。


  单铭心底叹息,放下西西起身,对二人道:“宠物医院那边还有点事,我先回去。”


  慕云深跟着起身:“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出初云居外,慕云深问单铭:“你跟阿初说了手术的事情?”


  单铭诧异挑眉:“你把陆初的片子送来不就为了这个?”


  “那你行?”慕云深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忧色。


  “你说那件事?”单铭不知道想到什么,垂眸:“无妨,早晚都要面对。”


  慕云深沉默片许,薄唇轻启:“多谢。”


  “兄弟之间,客气什么。”单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到新闻上的内容,问:“只是,你今天是不是冲动了点?”


  虽然他对沈家无感,但也知道沈氏在s市的影响力,慕云深就这么公开在记者面前放话,相当于公然表示要与沈氏作对。


  慕云深闻言,笑了笑,“我看起来像是冲动之人?”


  单铭见此,便知道慕云深有所准备,他松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


  单铭离开后,慕云深转身进屋,只见陆初捧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橘子只吃了一半放在一旁。


  陆初在看新闻,看得正是刚才单铭看到的那一版头条,不得不说这些记者功底深厚,但用词过于浮夸,有些脱离现实,也难怪单铭会直接喷茶。


  当时陆初在车里,并没有听清车外慕云深跟记者说了什么,此时目光落到那句慕云深近似宣言的原话上,还是不由怔了怔。


  察觉到慕云深走近,陆初不动声色地将新闻切掉,抬头看向他,淡淡道:“我曾经答应过妈,绝不向人提起我是陆元的外孙女。”


  但今日,慕云深却已这样的方式,将她的身份捅破。


  慕云深居高临下看着她,“所以,太太是要秋后算账?”


  陆初:“慕云深,我记得我从未告诉过你的外公是陆元,妈妈自然也不会跟你提这些,但似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外公,甚至连他有画册在江先生那里都知道?”


  她想,她母亲都未必知道,外公还留了本自己的画册。


  慕云深答:“我调查过你和妈妈。”


  “那也只能调查到陆星愿这个名字而已。”


  陆星愿是改过的名字,和陆元沾不上边,真正和陆元有关系的是陆澜星。


  慕云深在身边坐下,重新拿起一个橘子剥着,“妈在c市的时候,每年都会离开c市两天,而且都在十月份附近,对吗?”


  陆初蹙眉:“这有关系?”陆星愿的确每年都会离开两天,但从来不告诉陆初去了哪里。


  “外婆的祭日就在十月份,妈每年都回来c市,其实是祭拜外婆。循着这条线索,要想发现妈的真实身份并不难。”


  陆初了然,确实不难。但若他不是慕云深,而是他人,却是很困难,因为陆初和母亲已经搬回s市多年,没人会想到从c市入手。


  慕云深的解释合情合理,但陆初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她狐疑地问:“慕云深,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事?”


  闻言,慕云深眉心跳了跳,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看着她有些意味不明道:“阿初,我瞒没瞒你,你用心看不就知道了?只是,你会吗?”


  男人视线灼灼,二人此刻的距离不过十来公分,慕云深温热的鼻息所有若无地拂在陆初脸上,痒痒的,让陆初猝不及防想起二人昨夜的亲密,顿时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


  她没接慕云深手上的橘子,而是转手拿起刚才没吃完的一半橘子,讪讪道:“我不知道。”


  慕云深自嘲一笑,似是自言自语道:“你不会的,就好比如两个橘子,你下意识就选择了原先的那个,而不会接我重新递来的这个。”


  陆初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橘子,实在不明白珍惜粮食有什么错。慕云深叹息一声:“也不指望你能明白。”


  陆初总是惦记旧事物,而从不肯对新事物多看两眼。


  就好像她对待二人的婚姻,永远制衡在是非利弊中,而从不肯用心。


  慕云深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估计要得疯,他把橘子吃了,说了句“想吃让周芸再给你剥”,便起身略有几分烦躁地朝书房走去。


  陆初望着他的背影,本该甘甜可口的橘子,咬在嘴间,却好像夹了股酸涩味。


  她说不知道,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用心,亦或者是……动心。


  ……


  医院。


  梁生看着新闻报道,十分满意自己一手策划的事情达到了意料中的效果。


  不错,慕云深上次带陆初来医院检查的时候恰巧被他撞上了,不仅如此,他还从二人的交谈中,无意间得知两人结婚的事情。


  梁生的第一反应,是错愕;第二反应,便是欣喜若狂。


  梁生恨极了。


  慕云深毁了梁氏,陆初的那一刀更是他的心头恨。


  还有沈歆瑶,说着好听,让他睡慕云深的女人还愿意拉梁氏一把。


  结果呢?

  事情败露后,连影子都不见一个不说,还藉由沈锦文的手对梁家处处打压,逼得他苦不堪言!


  从今以后,他更是连个男人都不是!

  梁生不是傻子,初始他梁氏的事情处处碰壁有些走投无路,又被打击慕云深的**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就与沈歆瑶达成了交易。


  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他妈的就是被沈歆瑶这女人给利用了。


  那天看热闹的人来得太快也太多了。


  倘若寿宴那天他真的对陆初得手,陆初被他睡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看到,身败名裂自不必说,至于慕云深,纵使他再怎么宠陆初,但凡男人大概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一幕。


  她沈家大小姐的目的达到了,可他梁生,却会成为s市商圈的一个笑话。


  更何况,按照沈锦文的性格,在他的寿宴上滋事,决计是讨不到任何好处,更别提救梁氏了。


  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咬牙切齿,沈歆瑶这女人,真他妈的狠!

  梁生平素仗着梁家的关系,玩弄女人无数,这次竟接二连三地栽在女人手上,叫他怎能甘心?


  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今天这一幕,慕云深想要维护陆初,少不得得罪沈家。


  简直太有趣了!

  沈家大小姐不择手段要得到的男人竟然已经偷偷跟别的女人结了婚,沈锦文千挑万选看中的准女婿竟然敢公然叫嚣他,而慕云深大概也没想到有天会栽在他手里。


  梁生很明白,沈氏是个硬壳,达铖也不是什么软脚虾。


  一旦沈锦文和慕云深反目,s市的商界必然要搅弄起一番风雨。


  到时候,等这两个人斗个你死我活,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想想,该是多么畅快啊!


  想象着慕云深和沈家即将狗咬狗的画面,梁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笑容有些癫狂。


  “梁先生,你该吃药了。”突然,护士提醒吃药的声音打断梁生对未来的美好构想。


  梁生面容扭曲地瞪了护士一眼,咆哮道:“滚!”


  护士对此早就见怪不怪,毕竟,哪个男人的命根被废都不会有好脸色。


  她把药搁在床头,面色如常地走出病房,心里却默默念了句“活该。”


  出门遇到一个戴着眼睛的斯文男人领着警察来盘查时,还好心地带了路。


  ……


  晚餐,慕云深待在书房没有出来吃。


  周芸二次敲门回来,带给陆初一个同样的答案:“先生说有事在忙,让你先吃饭。”


  以前慕云深无论公司再忙,都会尽可能赶回初云居跟她一起用晚餐,今日他就在家中,用忙做借口,显得有些刻意。


  陆初隐隐察觉,慕云深在躲她。


  结婚的消息放出去后,沈家人倒是来了几次电话,若说躲沈家还说得过去,但是躲她,根本就没有理由。


  陆初想了很久,能找出的唯一异样大概就是慕云深拿新橘子给她,自己没接,然后便看到后者的神情有些奇怪。


  若只因她没有去接那个橘子,就升级到冷战的层次,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陆初神色一冷,不再管慕云深,对周芸道:“我们先吃吧。”


  陆初吃完饭,慕云深也没从书房出来,周芸送进去的晚饭,他也没动几口便让端了出来。


  陆初看了眼时间,思忖着慕云深晚上要睡书房的可能性极大,便抱着西西上了楼。陆初把西西往卧室的猫窝一放后,便拿了衣服去洗了澡。


  右手扎了绷带的缘故,她在浴室磨蹭了许久,洗完澡从浴室一走出,便发现她以为晚上要睡书房的男人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床的一侧闭目养神。


  慕云深穿着睡袍,大概是没等及她磨蹭出来,直接在隔壁房间洗了澡。


  陆初脚步顿了顿,目光若有若触的环顾了卧室一圈,果不其然,西西的猫窝已经不见了。


  被谁挪走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陆初收回目光,把脖后颈不小心润湿的头发擦干,这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爬进被窝。


  刚盖好被子,就听见一声床头灯开关一声脆响,慕云深拧灭了床头灯,黑暗中,他的身躯覆了上来。


  150章 嫉妒,很想要她


  男人身躯滚烫,带着沐浴后的香气。


  慕云深捧着陆初的脸,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有些急躁,咬得陆初疼。


  二人之间的亲密,陆初本来就有些不适,慕云深愈是如此,她就愈是抗拒。


  这仿佛成了一种潜意识的本能。


  陆初偏头躲开慕云深的吻,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处,皱眉:“慕云深,你不要这样。”


  慕云深动作一滞,他没有出声,但是呼吸却明显沉了沉。


  陆初感觉到身上的男人撑着手臂悄悄离了她些许,黑暗中,她看不清慕云深的表情,却可以清楚感受到那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在看她。


  陆初也在看他。


  二人的视线在黑暗中隔空对视,谁也看不清对方,更不知对方此刻的神情。


  只是眼睛看不见,其余的感官却更显敏锐。


  陆初耳边,慕云深的呼吸越发粗重,滚烫的体温灼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很熬人,也很难受。


  “慕云深。”陆初撑着他往外推了推,率先开了口,喉咙有些干,音色却依旧淡淡的,“不该解释一下吗?”


  话落,身上的男人总算有了点动静,他贴在她耳边好似压抑着什么般,问:“解释什么?”


  陆初不语,她说的是晚饭的事情,慕云深又岂会不知。


  只是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好,戳破反而没意思。


  他不想答,陆初不勉强,顶多心里有些不舒坦而已。


  但在她以为慕云深不会回答的时候,身上的人缓缓吐出一个单音:“忙。”


  有说相当于没说。


  仿佛察觉到陆初的恼意,慕云深叹息了声,道:“两件事。第一,达铖之前与东南亚的公司谈成一笔交;易,但是对方临时想毁约,我与之周旋,最后对方答应继续合作;第二,达铖新中标的那块地皮的审批手续出现了问题,这块地皮对达铖来说很重要,一个下午的时间我都在试图沟通各方部门,借以保证审批手续的顺利进行。慕太太,这个解释你可否满意?”


  慕云深口中的这两件事,确实足够他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他口中的忙是真忙,而并非借口。


  乃至陆初此刻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转念想想,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慕云深不过没有陪她吃一顿晚饭而已,就值得自己如此兴师问罪?


  想到他刚才提及的两件事,客人临时违约,地皮手续出现问题,两者就像是约好的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


  想到一个可能性,陆初不由吸了口气,试探道:“是因为你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几秒后,她听到慕云深淡淡“嗯”了一声。


  风轻云淡的态度,像是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陆初却不免心惊,二人的关系爆光才不过半日,达铖就可是接二连三地出事,那么以后呢?

  沈氏如果介入呢?

  似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慕云深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安抚道:“都是预料之中的事,你只需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公司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陆初抿了抿唇,说:“你可以找沈歆瑶解释清楚。”


  慕云深没说话。


  “只要你和沈家解释清楚,是因为沈歆瑶的缘故才被我母亲胁迫,必然能保达铖安然无虞。”


  话落,就感觉慕云深掐在自己腰肢间的手掌倏然收紧,他低低道:“我与沈家解释清楚后,那你呢?”


  陆初沉默。


  腰间的那只大掌掐得她疼,慕云深说:“达铖不是靠女人壮大的。我公开自己太太,不需要向谁臣服。”


  卧室里,一片静谧。


  陆初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爬过,撑在慕云深胸膛的力道已不如原来那般坚定。慕云深感受到陆初的变化,大掌顺势捉住她的两只手,按高在她的头顶,似乎顾忌到她的伤手,他的动作虽然强硬却不乏温柔。


  “阿初……”


  慕云深俯首,一口啃在陆初的脖颈处,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时,如呢如喃的暗哑音色瞬间就蛊惑了人心。


  陆初咬唇不语,呼吸却明显有些重了。


  慕云深察觉到身下陆初有些意乱情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违约和地皮的事情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还不至于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陆初猜得不错,晚饭的时候他就是在躲她。


  慕云深心里有气,气陆初对自己分明不是无动于衷,却永远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


  就好像此刻,她的身体已经动了情。


  陆初太理智了,当一个人的理性高高凌驾于感性,那么便少有事物能够打动她。


  他不说忙,难不成要说自己在生闷气?气得就连晚饭都不想吃,否则就怕自己没忍住会对自己的妻子发脾气?


  这话讲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又不是孩童,早已过了被人哄的年纪,难道要他陆初面前撒娇打滚,博取同情?

  这种事,慕云深做不出来,他的骄傲也不容许他这么做,


  更何况,他比任何都明白,自己在陆初眼中从来都不是重要的存在,就连刚才被他挪出卧室的西西,相比他都更能赢得陆初的注意。


  如此,又何苦自讨没趣,到时难受得还不得是自己?


  陆初的冷漠,不过是因为一个名字:“苏暮”。


  这一刻,慕云深发现自己嫉妒得有些发狂,他嫉妒死去的苏暮,不仅如此,他竟然还嫉妒起一只猫。


  活了将近三十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而这一切,皆因身下的女人而已。


  想至此,慕云深的眸色不由沉了,吻密密麻麻地往身下的女人身上落去。


  他想要陆初,狠狠得要她,将她融进自己的血肉,长成一体。


  情事的节奏渐渐被慕云深所掌控,陆初所能做的只有被迫的承受,今夜的慕云深与之前两次有些不同,动作急躁又粗暴,让陆初不由浑身战栗。


  很多时候陆初都来不及适应就被慕云深带入另一波节奏中,这一次他的侵入陆初感受到终于不再只有疼痛,身体深处,有种异样的感觉迸发出来,顺着血管爬满了四肢百骸,头皮发麻,就连足尖都克制不住微微弓着。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让陆初无法拒绝。


  慕云深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从头到尾都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将她逼近绝路,面前除了他之外,退无可退。


  仿佛要将自己揉入他的骨髓,把二人化为一体。


  陆初的意识随着慕云深的动作颠浮着,独立时很矛盾的两个个体,此刻正以一种很紧密的姿势纠缠着,交融着,呼吸混杂到一处,渐渐地开始分不清你我。


  当欢愉积蓄到极致的时候,慕云深抱紧了陆初,沙哑而又急促的嗓音在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陆初的指甲陷入男人宽阔的脊背间,眼角一滴泪滚落,她隐隐地意识到,慕云深对于她而言,已经与原来有所不同。


  只是,她还没搞清楚这份不同来自何处……


  一切趋于平静,卧室里弥漫着一股旖旎的味道。


  陆初沉默片刻后,抬手推了推伏在她身上喘息的男人,“慕云深,你下去。”


  她的声音还裹着几分沙哑,此刻的推拒更像是欲拒还迎。


  慕云深闻言,呼吸又是一沉,身体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某处又有蓬勃增长的趋势。


  “慕云深,你……”陆初察觉到他的异常,脸色微微一僵,身体忍不住往后缩去


  慕云深按住她的身子,声音有些粗重,“别动。”


  陆初的身体顿时僵住,好一会儿后,房间里才响起她试探的声音:“慕云深,你好了没有?”


  慕云深:“……”


  陆初:“我右手有点疼。”


  话落,慕云深脸色一变,此刻纵有再多旖旎的心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低叹了口气后,在陆初额间印下一个浅吻,从她身上翻了下来,抬手拉亮了床头灯。


  灯光亮起,慕云深目光聚焦到陆初身上的那一瞬,瞳孔不由一缩。


  陆初皮肤很白,但现在身上却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显然是他刚才下手不知轻重留下的。


  陆初察觉到他怪异的目光,停住原本揉捏右手的动作,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时,眼角也不由一抽,她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身体裹住,扭过身子背对着慕云深,耳根子却莫名有些烫。


  她身上的这些痕迹提醒着自己刚经历过一场过分激烈的情事,想起刚才自己的意乱情迷,陆初的心绪不免有几分复杂。


  慕云深已从最初的愣怔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陆初蜷在被子下的脊背,眼底有自责一闪而过:“抱歉。”


  他今夜确实是失控了,下手没有轻重,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她?

  陆初听着慕云深的道歉,思索着她是不是回答他一句“没关系”,但最后她只是抿紧了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二人是夫妻,夫妻情事是相互的,刚才她没有推拒他,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如此刻才想起苛责,未免显得矫情。


  但诸如“下次你轻点”之类的字眼,陆初是说不出来的。慕云深在她身后躺下,手从腰迹处环了过来,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一环一带间,二人不着片缕的身体顿时又贴合得严严实实。


  他贴在她耳边歉意地说:“下次我会注意点。”


  后背贴在一片宽阔的胸膛,陆初眸光闪了闪,试着在他怀里挣了一下,可她刚有动作,腰间的那只铁臂就瞬间箍紧,她干脆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低低“嗯”了声后,便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慕云深注视着她的侧脸,拨开她散乱在额间那缕汗湿的头发,淡声道:“阿初,把头发留长吧。”


  话落,怀里的陆初身体僵了僵后,道:“不要。不喜欢。”


  慕云深抿唇沉默了片刻,抬手熄了灯:“睡吧。”


  ……


  陆初次日醒来,才发觉慕云深昨夜的那句道歉也并非没有道理。


  她看着镜子照出的脖颈处那几抹衣领遮不到的吻痕,脸色顿时有些扭曲。


  这个样子下楼,鬼都知道二人昨夜干了什么好事。虽说初云居里早已对二人的关系心照不宣,但是陆初也做不到顶着一脖子的吻痕下楼。


  大夏天围巾用不上,陆初只能翻出遮瑕膏,把慕云深留下吻痕盖了下去。


  慕云深先陆初下楼,此刻正坐上餐桌前看报纸,见陆初下来,目光不留痕迹地在脖颈处掠过后,放下报纸,像是心虚地咳了一声:“阿初,过来吃早餐。”


  陆初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二人吃早餐的过程,慕云深的电话响了两次,但他皆是看了眼后,就放到一旁,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在手机第三次震动的时候,陆初终于没忍住戳了戳碗里的粥,头也不抬地说:“接吧,说不定是什么要紧事。”


  慕云深确实看也没看手机一眼,道:“先吃饭。”


  陆初抬头看着他,放下了勺子,拧眉不悦地说:“吵着烦。”


  慕云深下一秒就拿过手机,在陆初以为他要接电话的时候,他却直接关了机,把手机丢到一旁,说:“不会吵了。”


  陆初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头吃自己的饭了。


  慕云深剥了个鸡蛋递给她,“你今天要去画廊?”


  “嗯。”陆初嫌弃地看了眼他手中的鸡蛋,说:“我并不喜欢吃鸡蛋。”


  慕云深闻言,垂眸将蛋白和蛋黄分离,蛋白放到了陆初面前的碟子里,蛋黄则自己拿起来吃了。


  陆初看着碟子里的蛋白,冷漠地再次强调:“我说我不喜欢吃鸡蛋。”


  “你只是不喜欢吃蛋黄但并不排斥蛋白。”


  慕云深声音淡淡却毋庸置疑,陆初不由想起自己厌食的那四个月,他逼迫自己吃东西的样子,也与现在如初一辙。


  她瞥了眼碟子里形状漂亮的蛋白,一脸狐疑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慕云深:“嗯?”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鸡蛋是因为我不喜欢吃蛋黄?”


  陆初记得,这件事慕云深并不是第一次做了。


  慕云深勾了勾唇角,将剩余的蛋黄咽下后,才开口:“我不是说过我调查过你,调查的意义在于,关于你的事,无论事无巨细,我都会知道,包括你的喜好,甚至饮食习惯。”


  想起慕云深连她喜欢吃哪家的提拉米苏都知道的事,陆初嘴角略微抽搐后,才道:“我突然有些同情跟你合作的那些客户,因为他们在你面前简直毫无一点**可言。”


  二人的婚姻初衷本是一场交换,慕云深对她尚且如此,对于那些有价值的合作人,那就更别提了。


  慕云深微微一笑:“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陆初默然,却也将碟子里的蛋白吃了。


  慕云深望着她动作,含笑压了口粥后,才建议道:“你的右手还伤着,或许可以考虑跟江先生请个假?”


  陆初摇头:“画廊里并没有重活需要我去做,况且刚上工第二天就旷工的事情很影响雇主对你的印象。”


  “你很缺钱?”


  “什么?”


  “不然何需在乎雇主对你的印象?”


  陆初:“……”


  慕云深也只是说说并没有勉强她,“自己小心,有事联系我。”


  陆初反问:“你不是一直都派人跟着我?”


  那日,与林哲宣去祭拜陆星愿下山的时候,林哲宣告诉她,慕云深派人监视她,虽然后来那几个人被林哲宣直接甩掉了。


  既然那时都派人跟着了,没道理现在没有。


  慕云深也不否认,看着陆初道:“他叫邹成,随时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但不会影响你正常生活,只要你不去他跟不到的地方,他随叫随到。”


  “比如?”


  “女厕所。”


  “……”


  二人吃完早餐,慕云深动身去公司,陆初注意到他的手机离开初云居之前,都没有开过机。


  但既然他本人都不在意,陆初也没有提醒,看着他离开初云居,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了雅恩的画廊。有人比她先到,陆初推门走进画廊时,便看到宴骞支着额头,坐在前台后,像是在打瞌睡。


  他垂着头,陆初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这个角度却可以看清楚他眼尾眉梢那颗浅浅的痣。


  陆初脚步一顿,眼底有瞬间的恍惚。


  在她的记忆里,苏暮发呆的时候也爱做这个动作,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蜷曲撑着左额,剩余两指在额间轻轻点着,眉梢那颗痣的角度位置都与此时此刻的宴骞几乎如出一辙。


  陆初的呼吸微微停滞住,时间好像重回多年,c市城郊别墅、碧翠的枝桠下,苏暮支额在石桌上假寐,面前一杯白茶早已凉透,每次她故意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过去,苏暮却好像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一眼,在她离他看看一步远的时候他就适时睁开眼睛,笑着说:“阿初,你来了。”


  过去和现在无端重合,陆初的心狠狠地一缩,垂在身侧的手蜷紧,不由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朝宴骞的方向走了过去。


  151章 帮忙,互相受益


  就在陆初快走到宴骞面前时,后者突然睁开眼睛,看见是她,宴骞放下支着额头的手,笑道:“你来了呀?”


  陆初脚步倏地顿住,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笑容,可却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苏暮没有这么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陆初呼吸一沉,心底深处所滋生出来的情绪也轰然消失殆尽,有种很无力的感觉席卷全身。


  她在想什么呢?


  苏暮已经死了,她还在c市亲眼看到他的墓碑。


  宴骞见陆初脸色惨白,从座位站起朝她走过去,伸手在陆初眼前晃了晃,道:“阿初,你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


  若说陆初之前还有任何期待,那么也足以被宴骞的这声“阿初”碾碎,理智瞬间回笼,她盯着面前的宴骞,摇了摇头:“我没事。”


  宴骞闻言收回手,脸色还是不掩对陆初的担忧:“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


  陆初:“可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话落,陆初就察觉宴骞的视线在自己的脖颈处停留了一瞬,目光倏地有些怪异。


  陆初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后,忍住伸手去捂脖子的冲动,对宴骞说:“我去看看江先生来了没。”


  说完,她匆匆走开。


  宴骞看着陆初离去的背影,眸底深了深。


  陆初去了趟洗头间,见镜子里她的脖子干净如初,遮瑕膏并没有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吻痕的痕迹,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但想起宴骞刚才怪异的眼神,陆初思索片刻,还是掏出遮瑕膏在原先的地方再盖了一层。


  做好这一切后,她才拧开水龙水洗手。


  冷水淌过指尖,将她混乱的思绪平复些许。


  陆初觉得刚才的自己只能用魔怔二字形容,不然为何慕云深明明顶着一张与苏暮极为相像的脸庞,二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她都鲜少将他错认成苏暮。而宴骞和苏暮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刚刚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就把二人混淆了。


  除了“魔怔”二字外,陆初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她抿了抿唇,拧紧水龙头,收拾好情绪回了画廊。


  雅恩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他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与宴骞面对面交谈着,陆初走进一听,二人是在沟通宣传册的事宜。


  宴骞察觉到动静抬起头,朝陆初微微一笑。


  陆初目光一沉,朝他礼貌地颔首,没有打扰二人的交谈,走到一旁去做自己的事情。


  画廊里有间收藏室,里面陈列着很多画作,陆初也是来到这里后才知道,雅恩并非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而是业界颇有名气的隐形画家y,曾以一副“翼”惊艳了业界,而这幅画如今就挂在这间收藏室的墙上。


  这幅曾经得奖的大作在雅恩这里并没有得到特殊的优待,它以一种很随意的姿态被挂在墙上,但陆初却发现,无论在收藏室的哪个角度抬头看,都能看到这幅画的最佳姿态。


  雅恩,平素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这间收藏室。


  或许,随意只是表面看起来随意,但其实是被赋予最认真的对待。


  毕竟在一间偌大的收藏室选这么一个角度,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这幅画,江先生并不打算展出。”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陆初偏头看去,只见宴骞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朝她笑了笑,说:“我来拿东西。”


  陆初闻言侧过身子给他让路。


  宴骞并没有马上去取自己要的东西,而是看着墙上的那幅画感慨道:“我听说,这幅画是江先生画给曾经的恋人的,但是很可惜……”


  他话语戛然而止。


  陆初蹙眉问:“可惜什么?”


  宴骞看向她,神色有几分惋惜:“可惜他的恋人已经不在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相比慕云深冷冽的音色多了几分温润之感,宴骞视线重新落回墙上的画作上,“只不过能得到江先生如此怀念,想必也是幸福的。”


  宴骞话间怀念的意思,陆初明白,因为除了挂在墙上的这幅“翼”外,收藏室里还有不少画作上能看到白翼扶桑的影子,而这些画作皆是出自雅恩之手。


  这么多画,数量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积聚的,若不是因为有特殊的情感,她想不出来一个人重复画同一种事物的理由。


  想起自己昨日提起“白翼扶桑”时雅恩乍变的脸色,陆初今日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


  陆初打量着宴骞,不放过他脸上的神情:“你为什么跟我提起这些?”“只是看到画发几句感慨而已。”注意到陆初狐疑的目光,宴骞顿了顿后,才试探地问:“阿初,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陆初抿了抿唇,淡声道:“宴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从未向你提及过我的名字,不知你是从哪知道我的姓名?”


  她称呼他为宴先生,特地强调了二人不熟的关系。


  宴骞闻言愣怔数秒后,随即了然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是从江先生那里知道的。”


  “江先生?”陆初挑眉,在她印象里,雅恩是个连手机都不带的人,更不爱多管闲事,他那样的人,主动和宴骞提起自己的概率微乎其微。


  宴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收藏室的柜子里,拿到自己需要的美工刀和不干胶后,才开口解释:“江先生确实不会跟我说这些,但是他却在悄悄关注你。”


  陆初拧眉:“何意?”


  “江先生很看中你。”宴骞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后,缓缓道:“他收集了不少你以前的画作,就连你当初匿名参加比赛的画作都被他找了出来,江先生做这些的理由,无非是他有意收你为他关门弟子。”


  雅恩想收她为关门弟子?


  陆初微微怔住,她想起与雅恩认识这些这些日子,先是让她帮忙挑画,后是请她来画廊帮忙,现在想想,就算雅恩在国画上造诣不深,但选幅贺礼对他而言,也应该绰绰有余。


  更何况,她昨天挑选画作时还看到了几幅没有署名的国画,显然也是出自雅恩之手。


  以她的程度来看,那几幅画绝不是造诣不深的人能画出来的。


  所以,挑画只是试探,雅恩其实是想试探她的能力?

  陆初脑中突然想起雅恩昨天对自己说的那番莫名的话,他问她甘不甘心,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想至此,陆初不由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眼底暗色翻涌。


  宴骞看着她的反应,继续道:“江先生虽然不曾主动提及你,但他收集你信息的时候却不曾避讳过我,我作为他的助教,知道你的名字并不意外吧?”


  若真如宴骞所说,那他得知自己的名字确实也合情合理。


  陆初掩住眸间的异色,看向他的时候,脸色已经平静如初:“是不奇怪,但是你为什么会叫我‘阿初’?”


  若非亲密之人,这样的称呼未免唐突了些,何况在昨天之前,她与宴骞也不过见过两面而已。


  宴骞听完陆初的话,呆怔了片刻,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陆初的称呼有些不妥,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有些晦暗不明的情绪涌动,“抱歉,大概因为觉得你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位朋友,所以不自觉就这么叫了。若你不喜欢,我以后便不这样叫了,或许我可以跟江先生一样称呼你为‘陆小姐’?”


  宴骞说最后这句话时,带着那么些小心翼翼,不知为何,陆初只觉得这句陆小姐从宴骞口中吐出,比“阿初”更加别扭。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觉得糟心。


  陆初抿唇沉默片刻后,开口:“你我年纪差不了几岁,再说你还是s大的助教而我是s大的学生,我们算起来也算同窗关系,叫我名字就好。”


  宴骞闻言点头笑了笑:“好。”


  陆初不再多说,打算做自己的事。


  她听见背后的宴骞叹息道:“斯人已逝,但这世上像江先生这样情深意种之人,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吧?”


  他说完,意味不明地看了陆初一眼后,拿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走出画室。


  宴骞不过随口感慨,陆初听罢却脸色一僵,有股寒意从足底翻涌而上,密密麻麻地缠住她的胸膛。


  苏暮……


  陆初按着胸口弯下腰,肋骨之下的那处柔软之地忽然疼得厉害,就连包里的手机震动,都没有注意去看。


  ……


  达铖总裁办公室内,慕云深放下手机,朝站在一旁的冯清颔了颔首:“你继续说。”


  冯清说:“警局已经对梁生立案调查,一旦故意伤害罪成立,刑事责任是免不掉了,再加上梁家之前有掩饰罪行的行为,恐怕梁生没在局子里蹲个三五八年是出不来了。”


  当初,女学生怀了梁生的孩子被男方拒认被逼自杀的事情在s大闹得沸沸扬扬,但是鲜有人知道女学生并非自杀,而是在与梁生发生口角的时候,被后者推下楼。女生从教学楼摔下后,部分脑死亡,一度昏迷不醒,梁家为了掩盖梁生的罪行,悄悄对外宣称女孩是自杀,然后利用金钱和权势逼迫女孩家里不得再纠缠,轻轻松松从这件事抽身而出。


  可是无巧不成书,这位女孩的哥哥刚好是达铖的员工,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被路过的慕云深和冯清无意听见,二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件事还有如此隐情。


  慕云深沉眸,手指在办公桌面上点了点:“一个好律师,应该懂得如何给一些人渣败类少点危害社会的机会。”


  冯清了悟:“我会私下引荐大状给小刘。”


  慕云深要的不是梁生在牢里蹲个三五年,而是蹲到不能蹲的地步。


  他顿了顿,道:“对了,小刘说不知怎么报答您,他愿意以市场三分之二的薪水与达铖再续签五年劳动合同。”


  这个小刘便是那女孩的哥哥,是技术部门的骨干,慕云深很看重此人的能力,曾多次有提携他的念头,闻言,他唇角勾了勾:“你问他,如果我给他双倍的薪资,他愿不愿意给达铖再干十年?”


  冯清闻言有些讶异:“慕总,你的意思是?”


  慕云深:“技术部门的经理最近不是准备以家庭缘由递交辞呈,正好缺个人手顶上。”


  “可是他的辞呈还没有交上来。”


  “心都没了,人还会留多久?达铖不在乎这些墙头草,既然他要走,那就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技术部门经理根本就不是因为家庭缘由想辞职,而是不久前有人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悄悄接下了,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慕云深这是打算先下手为强,直接剪除达铖之内的异心之人。


  冯清想,慕云深在准备帮小刘的时候,大概已经想好结果了吧?


  此事过后,小刘因为感激,必定对达铖尽心尽力,而技术部门是达铖至关重要的一个部门,有个心腹把持,必然固若金汤。


  这个忙帮得互相受益,谁也没有损失。


  “你先出去吧。”慕云深视线落到办公桌上的电脑上,淡淡道:“告诉林筝,沈小姐的电话可以接进来了。”……


  高级法国餐厅内,沈歆瑶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当季新款洋装修饰着她姣好的身材,精致的妆容却掩饰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昨日,关于慕云深已婚的新闻席卷所有社交媒体的头版头条,只要有慕云深和陆初出现的地方必定也会伴随着沈歆瑶这个名字。


  只不过,众人再次提及她的名字,字里行间已经不是原来的艳羡,而是同情、怜悯亦或是幸灾乐祸。


  网上有人说,她堂堂沈家大小姐热脸去贴慕云深的冷屁股,却没想到人家早有下堂妻,而且还宠爱地打紧。


  也有人说,沈家仗势欺人,胁迫慕云深,逼得他只能金屋藏娇,以免小妻子受到沈家的伤害。


  还有人说,慕云深不识好歹,放着好好的沈家大小姐不要,偏要娶一个女学生,也不知道那女学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无论哪种言论,在沈歆瑶眼里都格外不堪。她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从来只有她怜悯别人的份,别人艳羡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被怜悯一词?

  如今,第一次置身这样处境,沈歆瑶有些不是滋味,而偏偏将她推入这种境地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


  沈歆瑶记得,两个多月前,也是在这家餐厅,慕云深跟她解释陆初是故人之女。


  而今,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故人之女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慕太太。


  那个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


  从展览馆的一见钟情,到s市两年的苦心经营、精心算计,她废了这么大的功夫都没能得到的东西,陆初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想想,不免有些可笑。


  这一刻,沈歆瑶心底百感交集。


  愤怒,有之;


  沮丧,有之;

  但是更多的是无力,她不明白自己是在哪里输给陆初,所以她此刻坐在了这里。


  眼前的光线被一团阴影掩盖住,沈歆瑶指甲掐了掐掌心,收起自己的所有心绪,嘴角如往常般挂上一抹浅浅的笑容看向姗姗来迟的男人,“来了?”


  “等很久了?”慕云深颔了颔首,拉开椅子在沈歆瑶对面落座。


  “不会。”沈歆瑶吩咐侍应生拿过菜单,神色自若地问慕云深:“今天吃什么?”


  慕云深道:“随意。”


  沈歆瑶闻言,熟练地点了几个二人平常吃的菜。


  侍应生拿着菜单打算离开的时候,慕云深却叫住了他,“上这位女士的菜就好,我的不需要。”


  闻言,沈歆瑶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不吃饭?”


  “嗯。”慕云深道:“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吃饭。”


  他答应了陆初,会尽量回家陪她吃晚餐,便不会食言。


  昨晚,他借口不陪陆初吃晚餐,后者兴师问罪的模样告诉他,陆初很看重这件事。


  沈歆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她深深吸了口气后,盯着面前的男人问道:“云深,你和陆初真的结婚了?”


  慕云深点头,“是真的。”


  虽然已经得知真相,但听到慕云深亲口承认的时候,沈歆瑶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缩,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慕云深闻言,挑了挑眉:“你想听实话?”


  他还未开口,沈歆瑶却有种实话会让她难以接受的感觉。


  “你酒驾撞了阿初母亲后,她认为你有罪,手握你酒驾的证据,想让你承担应有的责任,否则,她就会将证据公布于众。我为了你的声誉,找到了阿初和她的母亲,希望能有个和平解决的方式,最终陆星愿女士答应只要我娶阿初,她就让阿初不再追究你的责任。”慕云深说话间,将陆初当初给他的u盘推到沈歆瑶面前,“这就是阿初当初收集的证据。”


  沈歆瑶望着那枚小小的u盘,银牙咬紧:“你为何从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慕云深叹了口气,反问:“瑶瑶,你出车祸,医院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沈家而是通知我,难道不是你想让我帮你解决这件事的意思?”


  152章 坚持,情窦初开

  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许久,s市分明进入了盛夏,沈歆瑶此刻却觉浑身发凉。


  桌子上,慕云深留下的u盘在灯光辉映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冰凉的金属物,就好像在嘲笑她此时的窘迫。


  沈歆瑶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策划一个局将慕云深推给了陆初。


  从当初在美国慕云深表示对s市有兴趣开始,她试探着邀他回国发展,将他介绍给自己的父亲,拓宽他的人脉,为得不过是能将慕云深留在s市。


  她苦心维系二人关系足足两年时间,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未婚妻的“头衔”,却因为一念之差而替他人做了嫁纱。


  车祸?


  沈歆瑶扯唇笑了笑,她已经快记不清那个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似乎是她看到自己父母大吵了一架。


  沈氏作为s市商界风向标般的存在,沈锦文和林清然更是圈内公认的模范夫妻。


  在外人眼里,沈锦文夫妇伉俪情深,只不过情深不过是在表面不及内里。


  少时,沈歆瑶也以为自己父母感情极好,因为她的父亲从未当着她的面对母亲说过一句重话,而母亲脸上也总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沈歆瑶曾一度把父母的婚姻当成自己以后的模板,直到一日,她路过父母的房门口,无意听见二人在争吵。


  房门洞开了一条缝隙,沈歆瑶站在那条外,看着屋子里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父母。


  二人吵架的内容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叫做陆澜星的女人。


  在沈歆瑶的印象里,沈锦文虽然严肃,但是待人处事和颜悦色,可那瞬间,她却在自己的父亲脸上看到类似狰狞的神色,而素来温柔的母亲像只硬刺全部张开的刺猬,与父亲对峙着。


  二人那天吵了很久,最终的结果是沈锦文摔门离去,而林清然一脸颓然地跌坐在地板上,满脸疲惫。


  父母恩爱的假象在她面前一下子崩盘,沈歆瑶不免有些懵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父亲虽然从不曾对母亲说过一句重话,却也鲜少表现出关怀的姿态,而母亲的笑容虽然温柔,却潜藏着那么些苍白。


  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一旦有了缺口,那么里面溃烂的一切便会慢慢展现出来。


  比如,沈歆瑶发现母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牵强了,而父亲,在书房待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她还发现,父母时不时都会吵架,只不过以前是关起门自己吵,没让她发现而已。


  所谓恩爱夫妻,不过是装给别人、装给她看的。


  沈歆瑶毫不怀疑,二人即便躺在同一张床上,也会同床异梦。


  后来有一天,沈歆瑶送东西去沈锦文的书房,无意在一堆文件下看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照片已有些年份,泛着黄,边缘磨起了毛边,显然是有人时常翻看。


  只消一眼,沈歆瑶便猜到照片里是那个叫做陆澜星的女人,她父母吵架的源头。


  不算顶漂亮的女人,与林清然的美丽相比,陆澜星用清丽二字就足够形容,唯一特别的就是她的眼睛,淡淡的茶色,即使是在那时摄像技术还不甚发达的时代,也让人无法忽略它们的美丽。


  因为这双眼睛,沈歆瑶记住这个叫做陆澜星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多年会在s市的街头看到真人,后者挽着一个与她差不多的女孩有说有笑,那女孩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


  那一瞬,她想起父母感情不合的源头,酒后的大脑一下子就失了控,趁着女孩暂离的片刻,不由自主地开车逼近陆澜星,酿成了车祸。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沈歆瑶阖了阖眸,捏起u盘起身,眼底却是浓浓的不甘心。


  ……


  初云居


  慕云深大步迈进,目光习惯性往沙发处掠过,只见西西蜷成一团在软垫上睡得正酣,不见陆初。


  而据邹成的汇报,陆初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回了初云居。


  周芸从楼梯口走下,看到慕云深,朝他欠了欠身,“先生,你回来了?”


  慕云深问:“太太呢?”


  “在楼上。”周芸答,想起陆初刚才的状态,又道:“太太今天回来似乎有点不开心。”


  “不开心?”


  “对。以往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西西喂食,但今天回来就直接上楼了,连看都没看西西一眼。”


  慕云深闻言拧了拧眉,把外套递给她:“先不着急开饭。”


  卧室,陆初抱着一个小匣子坐在床头,匣子里是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还有苏暮去美国之后给她寄的明信片。


  书信并没有邮戳,因为它们的由来是陆初的小任性。


  陆初十四岁那年,网络还不及现在普及,流行一种叫做笔友的联系方式,两个互不熟识的人通过一封小小的信纸传递联系,信纸也能翻折出许多有趣的花样。


  陆初就对苏暮:“苏暮,你做我的笔友吧?”


  苏暮失笑:“我们经常都能见面,还写什么信?”


  陆初:“那不一样,有些话当面说不出来,却可以通过笔写出来。”


  苏暮问:“你和我能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在他心里,二人无话不谈,并不需要这种委婉的方式。


  十七八岁的男孩终究明白不了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但在陆初的坚持下,两人还是成了另类的“笔友”。


  本是陆初提起的建议,到最后却是苏暮写得信多,因为陆初有学业奔波,而苏暮终日躲在那栋孤寂的别墅里,有太多的时间无处消磨,于是便成了陆初现在手中的一封封信。


  这些信纸跟随她从c市辗转到s市,纸张微微发黄,折痕却依旧整洁。


  陆初随意展开了一封,便有两行隽秀的字体跳了出来:

  【阿初,今天天气晴,无风。午间在葡萄架下小睡片刻,被掉下来的葡萄砸了眼睛,你之前还嚷嚷着要吃葡萄,你看这才几日,它就等不及熟透了……】


  透过信纸,几乎可以想得到苏暮无奈的语气,陆初抚摸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却没注意到,不知何时悄然站到她身后的慕云深。


  153章 底线,大抵如此


  对于陆初手上的这只匣子,慕云深是有些印象的。


  半年多前,他把陆初带到初云居后,曾让人去她的旧居将她的东西全部取来,这个匣子就在那一堆旧物之中。


  那时,陆初精神状态极差,东西搬来后,她并没有心思去理会。慕云深见状,吩咐周芸将东西收好,也没有过分注意匣子里的东西。


  却没想到,匣子里装的是一沓厚厚书信。


  这些书信……都是陆初和苏暮相识的证据。慕云深只觉喉咙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干哑得有些难受。


  突然就想来根烟。


  他摸向口袋的时候想,最近自己的烟瘾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与此同时,陆初终于察觉到异常,扭头看清身后的慕云深时,嘴角的笑容缓缓凝结。


  她收回视线,将信纸合上收进匣中,垂眸淡淡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慕云缓摸烟的动作一滞,想了想后,缓步走到陆初面前,将她手上的匣子合上放到床上,大掌顺势拢住她的手,再开口时声线已与寻常毫无二致,“先吃饭,吃完饭再看也不迟。”


  陆初手指很凉,慕云深的掌心却格外温暖,二人皮肤相贴时,她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


  顿了几秒后,陆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转而去抱那只旧匣子,说:“稍等我一下。”


  说罢,她起身抱着匣子进了衣帽间,将那个匣子小心地藏进了最深的那个角落。


  就好像她把写信的那个人,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个角落一样。


  慕云深收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眼底浮现出一抹淡嘲。


  他垂眸,不愿再看。


  摸出烟,打火机和烟盒在手里翻转了一个圈,慕云深抖出一根烟刚打算点燃。


  陆初走到他面前,蹙着眉心:“别抽,烟味不好闻。”


  慕云深打火的动作一滞,仍旧叼着烟,“我出去抽。”


  “烟抽太凶,不益健康。”


  慕云深闻言瞳孔一缩,眯眸看向陆初,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些许不一样的信息,但是很遗憾,陆初显然只是将喜恶随口一说,并不带任何感**彩。


  烟还没点着,就突然就没了抽的兴致。


  慕云深取下烟丢进垃圾桶,将打火机和烟盒随意丢在桌上,率先转了身,“下去吧。”


  他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陆初没跟上。


  奇怪地回头看了眼,就见后者按着自己的右手,脸色有些不好看。


  慕云深忍住了往回走的冲动。


  他没那么大方,看着妻子翻看其他男人的书信,能装作视若无睹已是极限,现在陆初的手因为珍藏书信而伤到,他还出声询问的话,那就是犯贱了。


  慕云深的底线大抵也就如此了。


  好几秒后,陆初才忍过疼痛,她放下手走向慕云深,淡声道:“走吧。”


  语气自然,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初泰然自若,慕云深胸腔里却莫名憋了团气,不上不下得,哽得难受。


  他眸色深了深,声音亦是沉了些许:“明天就在家休息,画廊等你手好了再去。”


  这话,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慕云深对陆初的纵容,是在她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


  本已经做好陆初会反驳的准备,但意外地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好。”


  慕云深蹙眉,杵在门口没动。


  陆初奇怪地看向他,“怎么?”


  慕云深探究的目光在她上扫了一圈后,才缓缓开口:“今天在画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初闻言,脸色略微一僵后,才答:“没有。”


  慕云深的敏锐让陆初心惊,她难道要告诉他画廊里有一个跟苏暮神态举止很像的男人,让她几乎错认?

  没有必要。


  又或许是她有私心,因为宴骞在某些方面像极了苏暮,所以她并不想告诉慕云深。


  慕云深抿唇打量了她许久,最终还是将手掌覆上她的腕间,一边揉捏着一边道:“下次手机记得充电。”


  陆初愣了愣,“什么?”


  慕云深没有回答,在她的腕间捏了几下后,放开陆初转身打算下楼,却感觉指尖被陆初几不可察地勾住,不过转瞬,后者又放开了他。


  仿佛一团火光在脑中炸开,没等那只手离开,慕云深大掌一捞,不容拒绝地将女人削瘦的手指直接拢入掌心,以不容陆初拒绝的姿态。


  慕云深的手劲有些大,捏得陆初指尖有些发麻,她抿唇盯着二人交握的手盯了片刻,好似没看到般移开了视线。


  慕云深原本阴郁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迁就着陆初的步伐,下楼的脚步放得很慢。


  二人从二楼下到一楼,却好像饭后的闲庭漫步,用了好几分钟。


  一直吃饭前,慕云深都捏着她的手指把玩,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将周芸看着二人时有些暧昧的目光,陆初终于忍不住了,她蹙眉看向慕云深:“我说,你可以放开我吗?”


  下楼龟速她也就忍了,但是吃饭还牵手,什么病?


  虽然她是个左撇子,但也不意味着她的右手就没有用。况且这样被牵着,实在是怪异至极。


  “不急,等菜上齐。”慕云深说着,干脆将她右手的每个手指都捏了一遍过去。


  陆初:“……”


  索性慕云深并没有到“恋手癖”的程度,在厨房把最后的一道汤端上来时,他适时放开她的手。


  男人的大掌移开,陆初这才觉得手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把手收回,手背不动声色地往腿上蹭了蹭,想将慕云深残留的余温蹭走。


  与此同时,慕云深已经盛了碗汤放到她面前,“先喝点汤垫垫胃。”


  陆初手上动作微滞,说了句:“谢谢。”


  慕云深眸光闪了闪,道:“梁生已经被警察控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陆初闻言有些诧异,“坐牢?”


  “嗯。”


  听着慕云深将女学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陆初脸上就涌现极度厌恶的情绪,“我真后悔,那一刀没有下狠一点!”


  慕云深眸色一深,没说话。


  154章 征询,态度强势

  陆初的自我防卫手段,慕云深早有体会。


  他不否认,暴力固然是解决问题的最直接方式,但所有的情况并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慕云深沉默片刻后,还是道:“再狠一点就会危及性命,防卫过当属于犯罪,不可取。”


  但只要陆初从中脱身,他就会用梁生最不能接受的手段让其万劫不复。


  这场无限期的牢狱之灾,便是他送给梁生最大的礼物。


  话落,陆初脸色微变,她垂眸喝了口汤后,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


  空气短暂停滞片刻,才听到慕云深淡淡“嗯”了一声。


  陆初突然就有些食不知味,舀起的汤又放下,推到了一旁。


  一旦吃饭失了兴致,过程未免囫囵吞枣。


  接下的时间,陆初沉默地一语不发。


  慕云深似是意识到了她情绪不佳,亦不多言,一顿饭吃得像例行公事。


  饭后,慕云深提议散步,被陆初拒绝后,临时接了个电话进了书房。


  陆初抱着西西,在大厅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与周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二人聊了片刻,周芸说去厨房给她端水果,也就这盏茶时间,客厅里的电话倏然响起。


  有了上次慕母突然来电的经验,陆初此次并没有贸然去接电话,而是等周芸端了水果过来,才由她接起电话。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周芸的脸色瞬间有些沉肃。


  周芸挂断电话后,对陆初说:“阿初,先生让你过去书房一趟。”


  原来,打电话的是慕云深。


  陆初撸了一把西西脊背上的软毛,只当没听见。


  周芸见状,又为难道:“先生还说,若十分钟内,太太没到书房,就是我办事不利。”


  她说话时脸色惶恐,陆初明白,这办事不利的后果必然不轻。


  这半年,周芸待她极好,陆初不愿因己之故而让周芸受到苛责,最终还是放下猫起身。


  周芸适时地将刚端来的水果塞给了她。


  陆初面无表情接过,端着水果来到慕云深的书房门口,抬手敲门。


  等了几秒无人应答,陆初打算直接离去时,书房门被人从里面直接拉开,慕云深出现在门后。


  慕云深没应答是因为他正在打电话,不方便。


  见是陆初,慕云深一边与电话那端的人交谈,视线落到她手上的水果盘时顿了片刻后,嘴角含笑地侧身让她进去。


  陆初注意到他唇边的笑容,只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周芸递给她水果盘时,她不过是随手一接,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点不妥。


  慕云深让她来书房,她人不仅来了,还附加了一盘水果,看起来怎么都有点献殷勤的意味。


  想至此,陆初的神情不免有些冷漠,心想,周芸不愧是个合格的管家。


  但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解释已有些矫情。


  陆初端着水果走进书房,慕云深下巴朝角落那组沙发的方向抬了抬,用口型无声地对陆初说:“坐着等会。”


  说罢,他便走到窗边,继续讲电话。


  陆初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打量慕云深的书房。


  来到初云居半年多,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慕云深的书房,不出所料,书房与初云居整体装修风格相同,简洁大气。


  大体构造是:书架、书桌、还有一组沙发。至于其他零碎的物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视觉所带来的好奇感已经消失,陆初收回目光,慕云深的声音便不断钻入耳膜。


  “这不是商量不商量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做生意讲究长久合作,并不像临时买卖,有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既是合作,留有余地为佳,您觉得呢?”


  “既然您觉得还尚待考虑,那我也不勉强,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在你的要求里,应该没有人能提出比我更佳的方案。”


  “明天公司见,可以,我会让助理把行程排开……那么预先祝我们合作愉快?”


  ……


  慕云深用了将近十分钟才通完电话,挂断电话后,他按了按眉心,拿着手机朝陆初走来。


  他有些歉意看着陆初开口:“等久了吧?”


  陆初掀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问:“你找我干嘛?”


  “有点事想征求你的意见。”慕云深在陆初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才继续道:“突然想起初云居里还有片空地,当时规划的时候没想好要用来做什么,问问你有什么好想法?”


  陆初没想到慕云深让她进来是问这个,蹙眉:“这种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不需要问我。”


  慕云深视线锁着她,缓缓道:“那种一片葡萄,搭个葡萄架如何?”


  陆初闻言,呼吸微微一滞,“s市的气候和土壤条件都不适合葡萄的种植。”


  “土壤条件可以改良,气候问题也可以人工控制,只要用心,兴许还结出不错的果实。”


  话至此,陆初已有些心浮气躁,她盯着慕云深冷冷道:“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意见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葡萄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s市夏天冗长,无论是在葡萄架子下、小憩都是件极惬意的事情。阿初,我找不到你反对的理由。”


  陆初怎么没有反对的理由?

  葡萄架,有着她和苏暮的美好记忆,况且初云居那片空地已经空出一年有余,慕云深今日才提出要种植东西,还是种植葡萄架,未免就显得有些刻意。


  陆初咬了咬唇,问:“慕云深,你就非要这样逼我吗?”


  “我在征求你的意见。”慕云深视线与她平齐,“征求的意义在于你可以提出反对意见,即使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慕云深的语气很平和,但就好如他刚才接的那通电话,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一股强势。


  “随便你!”陆初阖了阖眸,无力再辩驳,干脆直接起身往外走。


  这样的交谈没有意义,她不愿意多浪费口舌。


  刚走到门口,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陆初后背撞到门板,面前慕云深捧住她的脑袋,狠狠地吻了下来。


  155章 堵他,拿他的话


  陆初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弄得有些懵,等她反应过来时,慕云深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男人的吻将近掠夺,他衔住陆初的唇,沉沉的呼吸铺洒在她的鼻畔,挣扎间二人的牙齿撞到一处,陆初只觉得牙根一阵麻麻的疼。


  慕云深大概是抽了烟,口腔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蔓延,这味道既刺激着陆初的神经又压迫着她,反抗了片刻,她手脚开始慢慢无力下来。


  男女力道悬殊,她挣不过慕云深的。


  感受到陆初的顺从,慕云深放缓了动作,一个深吻,从起初的狂风暴雨渐渐变成后面的微风细雨,辗转碾磨间,道不清的缠绵悱恻。


  良久,慕云深终于结束这个吻,他低头琢着陆初微肿的唇,气息有些不稳地低低道:“你说我逼你,那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逼死了?”


  男人的声音里裹着熟悉的**,暗哑异常,陆初从二人紧贴的身体上察觉到慕云深身体的变化,浑身不由一僵。


  后背还抵在门上,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被门板硌得有些疼,想必已经红了一大片。


  “我从未逼过你。”陆初开口,她的声音亦有些哑,是那种被迫承受后的自然反应,语气平静得有些不近人情。


  慕云深的动作微微一窒,头颅离了陆初,双手撑在她的耳后,那双沉邃的眼睛锁着陆初数秒后,才略有些自嘲地开口:“你说得对,你没有逼我,是我逼的你。”


  他伸手将陆初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淡声道:“你出去吧。”


  说完,慕云深放开陆初,转身朝房间里走去,走了几步后,他顿住脚步偏头:“谢谢太太送来水果,我会吃的。”


  陆初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间微堵,她胡乱吸了口气后,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周芸拿着逗猫棒正在逗西西,遵从陆初运动减肥的真理。


  周芸眼角余光瞥见陆初出来,眼神在她微肿的唇上定了定后,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她放下逗猫棒,直起身问陆初:“太太,是否要让厨房一起准备夜宵?”


  陆初肠胃不好,搬来初云居后,一直维持少食多餐的习惯,但她素来早睡,夜宵并不常吃。但慕云深却有吃夜宵的习惯,周芸如此问,大概是以为她今天要陪慕云深。


  陆初摇头:“不必,我这就睡了,准备先生的就好。”


  周芸点头,转身就要去吩咐厨房,陆初忽然叫住她,“s市最近天气热,夜间饮食清淡为佳。”


  周芸错愕了半秒,含笑道:“是,我会交代下去。”


  陆初淡淡地“嗯”了一声,俯身揉了揉团到她脚边的西西浑圆的脑袋,起身打算上楼。


  西西晃着脑袋,把脖子上的铃铛晃得叮当响后,倏地一下蹿到陆初的身前去。


  陆初瞥见一团灰影闪过,连忙出声喝住它,“西西!”西西闻声,已经跳上的楼梯的小胖腿顿住,扭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她,那双与陆初颜色极为相近的竖眸里,透露着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陆初的心没来由一软,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将这只足有十几斤的胖猫抱起,无奈道:“你爹最近似乎不是很待见你,你跟我上去也会被他挪窝,晚上你就乖乖睡自己的窝吧。”


  陆初说着把西西放进猫笼里的暖窝里,西西蹲坐在自己的窝上,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陆初也没指望一只猫能听懂她的话,将猫笼门合上后,无视西西委屈的“喵喵”叫,转身上楼。


  s市梅雨过后,入夏特别快,夜晚的空气里蒸腾着一股暑气,初云居里许是绿植颇多的缘故,陆初在阳台上站久了,竟觉得有几许凉意。


  慕云深口中的空地就在陆初的视野所及处,挨着那片草坪右侧,黑魆魆的一片,确实有些难看。


  也难怪,慕云深会想着打理那块空地,那里要是放任不管,久而久之,必然影响初云居整体的观感。


  陆初垂了垂眸,瞥了眼藤椅上搁置的平板上显示着有关葡萄生长土壤的检测值报告,略有些烦躁把屏幕切掉后,拿起平板走进卧室。


  这一夜睡得难得安稳,因为慕云深回房的时候陆初已经睡着,而他离开时,陆初还未醒。


  知道他回来睡过,不过是陆初发现属于他的枕头上有细微的褶皱。


  陆初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后才起身,洗漱完在衣帽间前思索了片刻,换了一套清爽的运动装后,又把齐肩的头发扎成毛尾。


  她今天不去画廊,正好找点别的事做。


  ……


  慕云深傍晚时分回到初云居,车子一滑进,就看到陆初背对她站在草坪中央的那棵椿树前。


  说来也怪,那棵椿树移植的时机并不恰当,但长势却异常蓬勃,如今已渐渐与草坪融成一体,不再像起初的格格不入。


  慕云深停下车子看向陆初,陆初纤瘦高挑,平素最爱穿的是那几身及踝长裙,但今日慕云深发现她换了一套运动装,浅粉的颜色,搭配扎在脑后的毛尾,就像不经世事的大学生。


  不,慕云深瞬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陆初本身就是个大学生。


  只是陆初的性子太沉,行为处事又过分地冷静,才会让他经常会忘记她还是学生这件事。


  陆初在不知道在做什么,背对他站在草坪上半晌没动,慕云深拧紧,干脆熄了火,下车朝她走过去。


  慕云深的到来惊动了陆初,她回头见是他,眉头蹙了蹙后,开口:“我记得种这棵树的时候,你说过就算我想拆了初云居也没关系这句话,可还算数?”


  慕云深不明她想干什么,抿唇将她盯了盯后,颔首:“算数。”


  陆初闻言眸光闪了闪,抬手指向草坪右侧的那片空地,“那片地种什么由我来决定也行?”


  慕云深问:“你想种什么?”


  “紫藤萝。”


  终究不是葡萄架。


  拿他的旧话来堵他,阿初,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残忍?

  慕云深的眸色沉了沉,转身开口的声音格外冷淡:“随你。”


  156章 甜头,得寸进尺


  陆初望着慕云深的背影,道:“紫萝若成瀑也是庇荫纳凉的好去处,并不比葡萄架差。”


  闻言,慕云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陆初不明白,在他心中,初云居里种葡萄亦或种紫萝都没关系,他只是想让陆初知道,她现在是他慕云深的妻子,种东西不过是找借口,他最想把自己种进陆初的心里。


  人啊,果然不能尝到甜头,不然就容易得寸进尺。


  就好像他,察觉到陆初心间有了些缝隙,就迫不及待挤入,想在她心中长成一棵茁壮的大树,殊不知陆初把所有的养分都给予了那个在她心里早就落地生根的人,连施舍一分给他都吝啬。


  想至此,慕云深离去的脚步不免又快了些,不然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会将她拆食入腹!


  慕云深已经走出很远,陆初嘴唇动了动,咽下了原先要开口的话语。


  她想说,她今天趁着空闲在家,检测出初云居那块地的土壤呈酸性,并不是适合葡萄弱酸弱碱的沙质土壤种植条件,且那片土地有部分位于西面,光照亦也不足。


  虽说土壤可以改良,关照也可以用人工补足,但是其间耗费的工程和财力是巨大的,并没有必要去费这番心思,伤财劳力!


  陆初还想说,她今天查了一天的资料,研究了不下十种藤爬植物,细细对比下,才从中选出的紫藤萝。


  一方面,s市的气候条件非常适合紫萝的培育,另一方面,一旦紫萝长大成瀑,庇荫效果自不必说,紫罗花盛开的淡紫颜色必然能给初云居浅白的主调增色,在半空俯瞰肯定格外好看。


  因而,她向慕云深提出了这个建议。


  但是慕云深似乎并不太乐意。


  陆初隐隐察觉到慕云深执着于葡萄的缘由,只是初云居里的确不能种葡萄,若是执意强求,也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就好像苏暮是苏暮,慕云深是慕云深,她从未强求自己把慕云深当成苏暮,因为她很明白,他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陆初垂了垂眸,听见耳边车辙的声音远去,拧开浇花用的水龙头,将自己手里沾上的泥巴冲洗干净。


  陆初走进初云居,就见慕云深坐上茶桌后正在泡茶,茶香从他削长的指尖漏过,氤氲在空气间,淡淡好闻。


  夕阳的光线漏了几缕进来,镀在慕云深冷峻的侧脸轮廓上,他薄唇紧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犹如典籍上不近人情的神祗。


  西西蹲在他身边的软垫上,安静地看着他举动,这只一见面就缠着陆初的胖猫,今天就好像转了性一样,淡茶色的眸子有些幽怨地看了陆初一眼后,便扭头再也不理她,抬起前肢搭到慕云深的腿上,摇着尾巴可怜兮兮地望着它爹。


  事实证明,西西的摇尾乞怜格外有效,慕云深抿了口茶,顺手将它往怀里一捞,然后一人一猫便这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陆初。


  陆初:“……”


  后脑袋有些发麻,不知为何,陆初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此刻被着一人一猫盯着,却有种罪孽深重的感觉。


  视线与慕云深隔空对视了几秒钟,陆初果断移开了视线,上楼的时候,尚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灼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拐进楼梯口,这种异样的感觉才消失。陆初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忽然想起宋哲宣似乎从归队后就没有给她来过消息,于是拿出手机想给他发个消息,这一翻之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


  陆初可联系的人并不多,手机在她手里的作用不大,忘记充电是常有的事。


  脑中倏然想起慕云深昨日似乎提醒过她记得充电,陆初蹙了蹙眉,翻出抽屉里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开机。


  果不其然,手机刚开机,就有几条提示消息跳了进来。


  慕云深曾打过两通电话进来,时间在昨日她与宴骞交谈的前后,想来手机就是在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没电自动关机的,而自己过了整整一天,才知道他给她打过电话这件事。


  陆初叹了口气。


  这时,手机上突然又进了一条信息。


  是个陌生的号码。


  陆初顿了顿,划开屏幕查看讯息。


  【阿初,今天没见你来画廊,可是身体不舒服?】


  署名:宴骞。


  陆初蹙眉,宴骞既然能从雅恩处得知她的姓名,那么得知她的电话号码,想必也并非难事。


  心中虽有些不适,但她想了想,还是礼貌性地回了个【谢谢,我没事】过去。


  陆初发完消息,打开微信给宋哲宣发消息,宋哲宣时常有任务在身,有时并不方便接电话,二人的联系习惯是陆初有事留个言,若是宋哲宣有空,会直接给她回电话。


  陆初消息发送了好一会儿,手机都没有动静,便知宋哲宣此刻有事务在身,刚打算放下手机下楼,就见一条新的好友验证跳了出来。


  对方没有备注,但是陆初知道他是谁。


  因为对方的头像使用的是自己的照片,头像里的宴骞垂着头,看向怀里抱着的那只白色毛发的波斯猫,好巧不巧地,那只猫跟西西一样,亦是有双淡茶色的竖眸。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冲进陆初的脑中——


  “砰”地一声,手机从她的手中滑落,砸到地板上,电源线被直接扯落,刚冲上电的手机再次显示电量低的标志,闪烁了几下后,直接关了机。


  陆初盯着地板上的手机,坐在床上呆怔了许久,这才俯身捡起手机接上电源线,重新开了机。


  手指微颤得打开微信的验证消息,陆初放大宴骞的头像又看了片刻后,阖了阖眸,关闭了验证消息,退出了微信。


  她放下手机下楼,慕云深还是抱着西西坐在茶桌后喝茶,听见动静,男人眼皮稍微一抬后,便无再多的反应。


  陆初走过去,在慕云深的对面坐下,犹豫了几秒才开口:“慕云深,苏暮当初在美国是怎么出车祸的?”


  157章 动情,夫妻之事


  慕云深动作倏地一顿,抬眸看向她的目光中有寒芒一闪而过,“你问这个干吗?”


  陆初垂眸给他添茶,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我想知道苏暮是怎么死的。”


  这半年,她一直拒绝苏暮已死的真相,只知他因车祸而死,其余一概不知。


  慕云深望向陆初,想看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但目光触及的却只有她的发顶。


  “意外。”


  陆初手一抖,茶水溢出些许,她放下茶壶,拿过毛巾把茶桌拭干后,才缓缓抬头看向慕云深,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时候你在哪里,你亲眼看到他出车祸了吗?”


  慕云深闻言,抿唇沉默了很久。


  陆初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试探着:“你不在……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到苏暮出车祸?”


  慕云深将陆初的手移开,端起她倒的茶饮了一口,涩涩的,有些难以入口。


  他才抿了口茶,就放下杯子,缓缓道:“不,我就在车上。”


  淡淡的一句话,将空气直接凝滞住。


  陆初震惊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慕云深回望她,一字一顿道:“苏暮出车祸的时候,我也在车上,七年前,并不只有苏暮出了车祸,我也出了车祸,不过你说得对,我是运气好,抢了苏暮的一切,最后两人一起在鬼门关徘徊时,我连他最后一丝生机都抢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冷漠的薄凉。


  炎炎夏日,好似有桶寒冰当头浇下,陆初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


  她从不知,七年前的真相是这样的,慕云深竟也出了车祸吗?


  陆初突然想起了,二人亲密时,她发现慕云深的胸口有一条可怖的旧疤,那样长的一条疤,可知当年他受的伤有多重。


  胸腔仿佛被什么扼住,她看向丈夫的目光晦涩异常,“你为什么能……”


  慕云深清晰地从陆初眼看出心痛和怜悯夹杂的神色,他知道那抹心痛是给苏暮的,至于怜悯……


  他不动声色地捋着西西的毛发,语气淡嘲:“为什么能把自己亲弟弟的生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抢夺了他的一切,所以在生死之间,我也觉得理所应当。只是……”


  慕云深扯了扯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若是知道陆初这么想要苏暮活下来,当初在鬼门关徘徊时,他就不会去抢夺那一线生机,这样的话,苏暮应该能有机会可以活下来吧。


  他有时也会想,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他呢?

  慕云深放下西西起身,对陆初说:“晚饭我会让周芸送到书房,不陪你吃了。”


  他想,刚得知真相的妻子此刻大概并不怎么想看到自己。慕云深说完,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西西亦是紧紧跟着他,慕云深低头淡淡地扫了它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西西摇晃着脖子上的小铃铛,圆滚滚的身子跟着慕云深进了书房。


  慕云深一直没有告诉陆初,西西并不是苏暮养的,而是他养的,这只自嗷嗷待哺就被他领养的波斯猫,其实颇通人性。


  西西缠着陆初并只是因为她肯给它东西吃,而是因为他喜欢陆初,西西爱屋及乌了而已。


  就比如周芸也不遗余力地喂养西西,却依旧没有得到西西的好脸色。


  茶桌上,只剩下陆初一个人,她呆坐好一会儿后,烧了水重新泡了壶新茶。


  陆初不会喝茶,但泡茶的手法却很专业,烫壶、置茶、洗茶的动作一气呵成。


  斟了一杯茶,端到嘴边欲饮时,却被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周芸拦住。


  周芸担忧道:“阿初,这茶你喝不得,伤胃。”


  陆初微怔,当年陆星愿将她囚禁后,她便患上了很严重的胃病,之前的数月更是达到了厌食的程度。


  这茶,她确实喝不得。


  她把茶杯缓缓放下,起身淡淡道:“吃饭吧。”


  陆初晚餐吃到一半,看见周芸给慕云深送的饭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注意到她的视线,周芸解释:“先生说天气热吃不下饭,让我吩咐厨房做点其它的送过去。”


  陆初问:“你知道他想吃什么?”


  “先生并未特别交代,我去吩咐厨子做点解暑汤。”


  周芸的想法无疑对的,暑热吃不下饭,解暑汤最好不过。


  但慕云深并不热衷甜食,所以这并不是个好选择。


  陆初慢吞吞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后,放下勺子起身,对周芸说:“让厨房不用忙活了,我知道他想吃什么。”


  “什么。”


  “清汤面。”


  二十分钟后,陆初把盛着清汤面的碗托放在周芸手中,“劳烦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陆初递给周芸的清汤面,色香味俱全,却不见一丝调味菜漂浮。


  周芸望了眼陆初上楼的背影,端着碗托走向书房。


  书房里,慕云深靠在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手边平板电脑开着水果忍者的游戏,西西一脚踩在平板上,抬起一爪正熟练着杀着水果。


  周芸敲门的时候,西西的胖爪刚好按到了炸弹上,一脸懵逼地看着屏幕炸出一片白花后,仰头看着慕云深喵猫直叫。


  慕云深蹙了蹙眉,朝门口道了声“进来”后,伸手重开了一局游戏,不过这次开的是无炸弹版。


  西西心满意足地继续杀它的水果,与此同时,周芸端着面走进来,“先生,太太亲自给你煮了碗面。”


  慕云深呼着西西脑袋的手势顿了下,倏地抬头看向她,“谁?”


  “太太。”周芸把碗托放在桌上,回答:“太太听说您没胃口,吃完饭后亲自去厨房给你下了碗面。”


  碗托里的面条散发着香味,却不见一丝他不吃的调味菜,他记得当初在颐景公寓时,陆初还不知道他不吃调味菜这件事。


  慕云深收回视线,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周芸出去后,慕云深盯着那一碗面条不知在想什么,正好西西又杀了一局水果忍者,闻到食物的香味伸长了脖子刚想往小桌上跳,就被慕云深眼疾手快地抓起往旁边一丢。


  “喵呜!”西西被扔下地,蹲在地板上委屈地叫着。


  慕云深面无表情地扫了它一眼,凉凉道:“吃你的猫粮去。”


  西西:“喵呜!”本喵要吃小鱼干!


  慕云深:“没有小鱼干!”


  说完,他低头开始姿态优雅地用晚餐,毫不理会地上嗷嗷直叫的胖猫。


  西西:“……”


  嚎了几嗓子见慕云深还是无动于衷后,西西果断扭头朝书房门口奔去,它熟练地跳上门把手,利用体重一压一拉,成功地从打开的门缝里挤了出去。


  二楼卧室,陆初正在衣帽间取东西,转身看到突然坐在她身后的西西,吓了一跳。


  “西西?”陆初拧眉,她记得她关了门,它是怎么进来的?

  而且,慕云深进书房的时候,西西也跟了进去,莫非……?

  想至此,陆初倏地看向门口的方向,果然见卧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足够西西圆滚滚的身子挤进来,但却不够一个人进门,而她也没有在卧室里看到慕云深。


  陆初错愕了,盯着蹲在地上委屈巴巴的胖猫看了片刻后,问:“你会开门?”


  西西很傲娇地“喵”了一声!

  陆初:“……”


  她放下东西,俯身抱起西西,撸着它头顶柔软的毛发道:“晚上没给你喂东西,我想你大概是饿了吧?”


  西西又“喵”了一声。


  陆初失笑,“为了你的小鱼干,你也真够拼的!”说罢,她抱着西西下楼打算给它喂食,刚迈下最后一级阶梯,就迎面撞上从书房走出的慕云深,后者单手端着碗托,陆初睇了眼,面都吃光了。


  她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抱着西西往猫窝的方向走去,与慕云深错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淡淡说了句:“味道很好,辛苦了。”


  陆初抱着西西的手一紧,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给西西喂了小鱼干后,这只胖猫又恢复了往常黏她的模样,特别是看到慕云深走来时,干脆直接团在陆初怀里,不动蝉了。


  慕云深单手拎起西西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往旁边一丢,淡声问陆初:“上楼?”


  陆初瞥了眼被丢到沙发角落敢怒不敢言的西西,慢吞吞地起身,“嗯。”


  二人一前一后上楼,一进卧室,慕云深就把她堵在门后,咬牙低低地问:“陆初,你什么意思?”


  慕云深这样连名带姓叫陆初的次数并不多,陆初被他困在双臂之间不得逃脱,她抬头看向他,淡淡道:“什么?”


  “为什么亲自下厨给我煮面?”


  “周芸说你吃不下饭。”


  “我吃不下,你就给我煮?”


  “又不是没有煮过,只是顺手,没什么意思。”陆初说完,弯腰从慕云深的手下钻了出去。


  岂料,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慕云深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让陆初吓得低呼了一声,她下意识地搂住慕云深的脖子,道:“慕云深,你要干嘛,放我下去。”


  慕云深抿唇不语,沉着脸抱着她朝床铺的方向走去。


  后背被压入床榻之间,慕云深的身躯随之覆了上来,他看着陆初沉声道:“又不是没做过,行夫妻之事而已,没干嘛。”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陆初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慕云深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二人已经做过数次,但是陆初还是有些不适应,慕云深今天异常地耐性,一点点地打开她的身子,哄着她:“阿初,放轻松一点。”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陆初的身子就愈发紧绷,慕云深见状有些无奈,因为初次对她用强的缘故,陆初对他的抗拒,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除的。


  平常,慕云深绝对会选择强行进入陆初,但是今天,他却想让陆初敞开身体主动接纳他,所以虽然忍得很难受,他还是极力愉悦着身下的妻子,终于如愿地听到陆初口中溢出一丝难耐的轻吟。


  慕云深见状,眼尾愉悦地勾起,陆初的这幅模样告诉他,她已经动情了。


  陆初确实觉得浑身难受异常,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又从体内泛开,身体好似烧了一团火,叫嚣着想要宣泄,可偏偏慕云深一直在走马观花,不给实质性的行动,让她压在心底的那团火不断地积蓄却又找不到口子宣泄而出。


  浑身的**被挑唆到了极致,慕云深贴在似**般哑声问陆初:“阿初,你想不想要我?”


  陆初气急,茶色的双眸瞪着身上恶意满满的男人,眼底水光闪动,委屈的模样跟西西讨食的时候一样。


  慕云深心里那根弦一动,继续问:“给你吃好不好?”


  陆初:“……”


  哄孩子呢?


  先前几次,二人的情事就好如疾风暴雨,做得时候多,说的时候少,陆初从来不知慕云深在床上还有这般无赖的模样。


  陆初怎么可能回答慕云深的问题,慕云深把她的渴望全都撩拨出来,此刻二人都是箭在弦上,突然叫停是不可能了,她咬牙看了慕云深一眼,心一狠,将他往下一拉……


  当身体紧密地贴合到一处时,二人皆是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


  慕云深目的已经达成,低头吻了吻陆初含泪的眼角,直接将她拉近一轮狂风暴雨中,陆初感觉自己像是浮在无望无际海上的一页扁舟,由着慕云深掌舵,最后驶向那片光芒绽放的彼岸。


  一切平息下来后,陆初瘫软在慕云深怀里。慕云深拨开妻子汗湿的头发,在她额间吻了吻,“晚餐很好吃,谢谢。”


  陆初沉默了一会,“你已经道过谢了。”


  慕云深挑眉不语,陆初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待触及他眼底的那抹意味深长时,这才了悟,此吃非彼吃。


  陆初果断不接这个话题了。


  慕云深的套路,太深!

  手在男人胸膛上轻轻摩挲着,陆初的手指在慕云深那块旧疤的位置缓缓停住,“这是当年那场车祸中留下来的吗?”


  慕云深闻言,浑身一僵。


  陆初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按压着旧疤低低问道:“疼吗?”


  158章 私事,划清界限


  慕云深按住陆初的手,垂眸看向她:“你问的是苏暮……还是我?”


  陆初沉默片刻,答:“苏暮不会疼。”因为他早已长眠在地。


  慕云深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将陆初的手更用力地按向自己胸膛,“现在不疼了。”


  陆初感觉,二人肌肤相贴的地方,她只要稍稍一握,就能握住慕云深有力跳动的心脏。


  现在不疼,当初是疼的吧?

  只要想到当初二人出车祸的画面,陆初的心就缩成一团,喉咙咸腥味翻涌,她不愿再想象,翻了身背对着慕云深,声音有些哑:“慕云深,我心里有怨恨不错,但我并非不明事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她顿了顿,又道:“但我爱过苏暮,也是事实。”


  慕云深看向陆初,后者白皙的背上还留有刚才欢愉后的印记,抵死缠绵不过才是须臾的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他淡声问:“那我呢?阿初,你把我置于何地?”


  话落,陆初的脊背几不可见地一颤,久不做声。


  她的反应在慕云深的预料之内,他收回视线,扯过被子将她裸露的肩角盖紧,“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陆初听话卷了卷被子,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动作。


  慕云深没有睡意,干脆起身披了件衣服,打算去阳台抽根烟。


  快要走出门时,突然听到了陆初再次开口。


  她说:“慕云深,你是我的丈夫。”


  慕云深脚步微滞,丈夫的意思:可以亲密可以缠绵,可以朝朝暮暮,也可以白发耄耋。


  但不一定要有爱。


  “挺好。”


  他点上烟抽了一口,暗哑的声音有些意味不明。


  ……


  次日一早,宋哲宣来电。


  陆初正拿着逗猫棒逗着西西,慕云深还在健身房尚未下来。


  电话里二人互问了近况后,宋哲宣沉默片刻,问陆初:“阿初,你口中的丈夫是慕云深?”


  闻言,陆初手顿了一下,西西趁机扑住了逗猫棒按在地板上。她看了眼西西,放下逗猫棒起身走到门口,“哲宣哥,你怎么会知道?”


  按理说,慕云深并非公众人物,虽然公布婚讯的事在s市造成不小的轰动,但是还不至于传到远在c市的宋哲宣耳中。


  宋哲宣:“这么说是真的了?”


  陆初抿了抿唇,道:“是真的。”


  “阿初,你草率了。”电话里,宋哲宣语气难得沉肃,“就算是因为陆姨出事,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闻言,陆初眉头不由蹙起,“哲宣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没上网?”


  网上又写什么了?


  陆初手机都可以放到没电一天都不知道,没上网对她来说并不新奇。


  “网上有人说沈歆瑶和慕云深本是两情相悦,早已互定终身。然而,半年沈歆瑶发生了一次意外车祸,在车祸里她撞伤了陆姨,你趁机提出高额赔偿还利用慕云深对沈家小姐的感情逼迫他娶你,不然就要追究沈歆瑶的法律责任。”


  宋哲宣说到此处顿了顿后,才继续道:“他还晒出陆姨的身体检查报告,证实她在车祸前就被检查出患有脑瘤,命不久矣。阿初,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将你骂得多难听?他们说你为了嫁给慕云深,不惜利用自己的母亲!”


  四周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陆初想,该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她阖了阖眸,缓缓翕动双唇:“哲宣哥,你无需愤恼,因为这是事实。”


  “你说什么?”宋哲宣的声音拔高了一度。


  “网上写得没错,慕云深的确是为了沈歆瑶才会娶我,这并没有什么争议。”


  “陆初!”宋哲宣的声音里已有几分怒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就算只是听着声音,陆初亦能想象宋哲宣此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咬了咬唇,道:“哲宣哥,人是会变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这点,在你上次见到我的时候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话落,宋哲宣沉默了。


  宋哲宣了解陆初,陆初对他亦不陌生。


  上次二人见面时,宋哲宣看她时眼底的迟疑,陆初也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哲宣哥,你就当我变了吧。我记得以前你并不爱看这些八卦新闻,以后也少看一些吧。”


  “阿初……”


  宋哲宣想说什么,就被陆初打断:“哲宣哥,我最近有点忙,可能不能经常与你联系了。你出外勤的时候,注意安全。”


  陆初说完,直接挂掉电话,宋哲宣再次打来,她选择了拒接。


  反复几次后,宋哲宣终于没有再打,而是发了条信息过来。


  【阿初,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陆初盯着那条短信呆怔了好一会儿,才跃动手指,回了条信息过去。


  【哲宣哥,这是我的私事,你别管。】


  一句话,就划清二人之间的界限。


  果然,消息发送成功后,宋哲宣没有再回复。


  陆初叹了口气,划开新闻软件,刷了几条后,果然看到宋哲宣口中的那条新闻。


  将新闻内容和评论大致浏览了一遍后,陆初发现宋哲宣已经避重就轻了,网上骂她岂止难听,心机女,绿茶婊之类的词汇层出不穷。


  还有人说陆初道德沦丧,连自己重病的母亲都利用,良心难道不会痛?


  陆初冷漠地看着网络水军呈一边倒的趋势,心想舆论风向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前些天,沈歆瑶怎么受尽委屈,陆初今天就怎么受尽责骂,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闻贴条理清晰,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最大的可能就是沈家出手了。


  也对,沈家吃了这么大的一个闷亏怎能无动于衷?


  陆初不让宋哲宣管这件事,是太清楚他的性子,要是知道她出了事,宋哲宣必定会维护,但宋哲宣是个军人,他该保家卫国,而不该卷进这些肮脏的是非中。


  还有,她之所以能在沈锦文的寿宴上碰见宋哲宣,是因为姜博明。


  姜博明能不顾身份来给沈锦文贺生,二人必然交情不浅,若宋哲宣卷进这些事中,对他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陆初不愿让宋哲宣因为她而出什么事,所以只能冷漠地让他置身事外,这样对谁都好。


  这时,一条新的新闻推送跳了出来……


  159章 爱他,顺其自然


  陆初看清推送内容时,瞳孔不由一缩。


  因为,这条新闻并不是什么八卦新闻,而是规规矩矩的财经讯息。


  讯息的内容大概可以总结为:沈氏财阀连日并购几家防盗科技公司,意欲进军防盗市场。


  如果说那条八卦新闻只是满足了s市的部分吃瓜群众,那么这条财经讯息无疑是沸腾s市的商界。


  自慕云深携着专利和团队在s市成功扎根后,仅用一年,s市的防盗系统市场几乎被达铖垄断。


  而沈氏虽然产业涉及颇广,但对防盗这一块却从未涉及。这次,突然宣布进军防盗市场,还连续收购了几家规模不小的科技公司,针对意思可谓明显。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发现,沈氏此举是准备开始打压达铖了。


  刚才看到八卦新闻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沈家只是针对陆初,但是这则财经资讯一出,他们就明白了,沈锦文这是连曾经默认两年的姑爷都要放弃了。


  讯息一处,商界众人的言论顿时一边倒,商界大部分人都认为,慕云深之所以能够领导达铖在短短两年时间在s市站稳脚跟,虽然不否认能力过人的因素,但到底是依靠了沈家的保驾护航。


  作为一家刚刚崛起的公司想要跟财大气粗的沈氏财阀斗,无疑是蜉蝣想要撼动大树,不自量力!


  但也有小部分知情人士觉得,慕云深当初带领团队回国创立达铖,头尾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成功垄断了s市的防盗市场,甚至就连警方都有意与其合作,沈氏是否帮衬暂且不论,其个人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场商战一旦开始,或许达铖不足以与沈氏匹敌,但是慕云深绝对不会输得太难看!

  持有后面这种观点的,以许仕杰和方宏两人为甚,此二人自沈锦文寿宴被慕云深强行划拨阵营后,对慕云深就恨得牙痒痒,但又不得不承认,达铖这位年纪轻轻的掌权人,手段和心计绝不输老辣的沈锦文。


  慕云深和沈锦文相斗,沈锦文凭借财力和在s市多年积累的名声地位,或许能独占鳌头,但在慕云深身上必定也讨不到多少好处。


  以上商界众人的看法,陆初作为金融系的高材生不会想不明白。


  但她比众人更深知的一点是,慕云深的根并不在s市,一旦达铖和沈氏相斗成定局,绝对只会吃亏而不会得益。


  慕云深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其实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和她离婚,向沈家服软。


  这也是解决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


  但是潜意识却告诉陆初,慕云深并不会这么做,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似喜悦,又过分沉重。


  因为,陆初永远也无法否认慕云深当初的确是因为沈歆瑶才会跟她有了婚姻的牵扯。


  若沈歆瑶没有撞上陆星愿,若慕云深不是前者的未婚夫,那么二人现在根本就不会有交集。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


  陆初按了按太阳穴,太清早的,因为两条风格迥然的新闻,她只觉得头“突突”疼得厉害。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陆初低头看去,见是宋哲宣回了信息。


  【阿初,你不愿意我干涉你的私事,我不会干预。但是你确定慕云深就是你的良人,亦或他只是长得像了某个人?】


  陆初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一紧。


  宋哲宣提到的某个人,无疑就是苏暮,陆初离开s市后,曾经旁敲侧击地请求过宋哲宣帮她留意苏暮的消息。


  她对苏暮的心思,宋哲宣竟然一直知道吗?


  而且,宋哲宣既然这么说,想必也知晓了慕云深和苏暮的关系。


  陆初吸了口气,手指飞速跃动。


  【慕云深只是慕云深。】


  片刻,宋哲宣的信息又回复过来:

  【阿初,你爱他吗?】


  陆初沉默片刻,回复了一句话。


  信息刚发出去,就听见楼梯口有动静响起,陆初转身便见慕云深从楼梯迈下,他拿着手机不知在与谁打电话,脸色不佳。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接片刻后,慕云深朝她颔了颔首,脸上虽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嘴角却噙了一丝温浅的笑意。


  与此同时,远在c市的宋哲宣收到了陆初回复的信息。


  【我不知道现在自己爱不爱他,但若有一天,我爱上自己的丈夫,应该也是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宋哲宣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很久,自言自语道:“阿初,你跟在我身后慢吞吞地走了十几年,为什么就不能顺其自然地跟一辈子?”


  眼底浮现出一丝嘲讽,宋哲宣将手机丢进抽屉,拎起沙袋下了楼。


  ……


  慕云深和冯清通完电话后,朝陆初走过来,视线在她手里的手机上停顿半秒后,看向她语气温温道:“吃完早餐,我送你去画廊。”


  陆初点头:“好。”


  新闻的事,陆初既然看到了,慕云深也必然不会一无所知,如若她猜得不错,慕云深刚才脸色不佳,大概就是因为那两则新闻。


  但既然他不说,陆初也不会主动提,二人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了早餐,然后由慕云深送她去了画廊。


  下车前,慕云深对陆初说:“下午我来接你。”


  陆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后,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这反应让慕云深有种无端挫败的感觉。


  在陆初打算开门时,慕云深伸手捏住她的左手,淡声道:“慕太太,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陆初开门的动作不由一顿,扭头看向他,“什么事?”


  慕云深另一只手指在方向盘点了点后,突然握住陆初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托住她的脑袋,倾身印上她的唇。


  唇齿缠绵一番后,慕云深才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不稳地说:“早安吻。”


  陆初:“……”


  慕云深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进去吧。”


  陆初搓了搓嘴唇下车,看着慕云深的车驶离转身往画廊走时,却猝不及防对上宴骞的眼睛。


  160章 宴骞,你会是谁


  陆初脚步一顿。


  宴骞站在陆初身后不远处,右手拎着一个早餐店标志的纸袋,背光的关系,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陆初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慕云深刚才在车上吻她的画面。


  只觉得此刻与宴骞对视,心中莫名滋生出一种很不适的感觉。


  脑子浮现出昨天看到的那张微信头像,陆初眯眸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心底困惑,宴骞和苏暮,明明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的人,可为何会这样莫名地相似?

  若是外貌神似,并不罕见,但是宴骞和苏暮在某些行为举止上几乎如出一辙,这才令人错愕,亦令人迷茫。


  但是慕云深的表现告诉她,苏暮确实死了,死在当年的那场车祸里,因为在二人共同生死一线的时候,上天还是偏爱了慕云深。


  所以,宴骞是谁?


  又或者说谁也不是?


  陆初看着宴骞朝自己走过来,眉梢的那颗浅浅的痣在晨光下莫名柔和,他朝陆初笑了笑,问:“天气这么热,怎么不进去?”


  陆初问:“你都看到了?”


  宴骞闻言,眼底有困惑一闪而过,嘴角弯起的弧度却不曾改变过,“看到什么?”


  s市的七月天,上午不到九点钟,烈日已经高悬于空,在日头下站上片刻,便觉得有薄汗沁出。


  确实很热。


  宴骞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更是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陆初盯着他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没什么,这就进了。”


  说罢,她后退一步,想要绕过宴骞,不曾想脚步刚动,后背就就被一只大掌往前一托,随即宴骞温润好听的嗓音在陆初头顶响起:“小心车。”


  话落,一辆车与陆初擦身而过。


  陆初忘记了,她身后就是马路,刚才那么一退差点就退到马路上。


  宴骞还保持着托着陆初后背的姿势,此刻二人的身体贴地很近,近到陆初可以隐约闻到宴骞身上的茶香味。


  清新好闻又莫名地……熟悉。


  陆初浑身血液瞬间僵住,因为这是苏暮身上惯有的味道。


  宴骞看车子已经开过,放开陆初,低头问:“阿初,你没事吧?”


  陆初终于如梦初醒,她如触电般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宴骞颤颤地问:“你……是谁?”


  宴骞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怔了片刻才平静地回答:“我是宴骞,江先生的助教,阿……陆初,你怎么了?”


  陆初当然知道他是宴骞,但是宴骞身上为什么会有苏暮的气息?


  “我没事。”陆初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阖了阖眸后,看向宴骞:“宴先生,不知可否冒昧请教你几个问题?”


  宴骞见陆初神色已经无碍,脸上又重新挂起那抹淡淡的笑意:“你问。”


  陆初问:“你是否去过美国?”


  宴骞看着她,答:“我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陆初又问:“那你是否喜欢喝茶?”宴骞:“喜欢。”


  “喜欢什么茶?”


  “白茶、绿茶为主,红茶其次。”


  陆初的指尖微微陷进掌心,有些疼,她直直对上宴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养宠物吗?”


  宴骞闻言,抿唇看向她,没有马上回答。


  陆初继续问:“宴先生,你养宠物吗?”


  “养的。”宴骞缓缓道:“我领养了一只流浪猫,眼睛是淡淡的茶色,很漂亮。”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望着陆初的眼睛,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就像你的眼睛。


  指甲已经完全陷进掌心,疼痛警示着陆初,她垂眸沉默了很久,道:“宴骞,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宴骞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是的自己拉开她避过车的事情。


  “不用。”


  陆初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越过他率先扭头朝画廊走去,“进去吧,天气真的太热了。”


  宴骞眯眸盯着陆初背影看了一会后,这才跟上她的脚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画廊。


  宴骞出声唤住陆初,“等一下。”


  陆初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宴骞看了她一眼,打开手里的纸袋,递了个早餐盒给她,“江先生很喜欢这家店的南瓜粥,味道很不错。我刚才买的时候顺便多买了一份,这份给你。”


  陆初抿了抿唇,道:“谢谢,不过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宴骞直接把粥放进她的手中,笑道:“既然买都买了,吃得下就吃点,吃不下就扔了吧。”


  说完,没给陆初再次拒绝的机会,他将纸袋折起,转身朝雅恩画室的方向走去。


  直径巴掌大的早餐盒托在手心还有余温,透出几许诱人的香味。


  雅恩喜不喜欢吃这家店的南瓜粥,陆初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喜欢。


  很小巧的一个盒子,却仿佛有千金重。


  陆初想了想,把早餐盒顺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整整一天,那个早餐盒就躺在桌子上,无人问津。


  直到陆初离开画廊的时候,才把它划拨进了垃圾桶。


  ……


  陆初走出画廊,就看到慕云深的车停在不远处。


  她开门上车时,慕云深跟人的通话已经接近尾声。


  陆初听到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江先生”,于是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你在跟江先生通话?”


  慕云深启动车子,淡淡“嗯”了一声。


  陆初诧异:“江先生不是不带手机?”


  “我给他助理打的。”


  陆初了然,慕云深口中的助手其实是雅恩身边的年轻男人,雅恩腿脚不便,很多事情都靠人帮忙,那个叫做王实的男人也相当于他的生活私助。


  “你跟江先生都说什么了?”陆初问,隐约觉得慕云深这通电话跟自己有关系。


  慕云深闻言,看着车前方淡声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请江先生在画廊里帮忙多照看些你,以免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混入画廊,再发生像上次沈家那样的事情。”


  他话语随意,却好像意有所指。


  陆初调节安全带的姿势微微一顿。


  161章 折磨,抵死缠绵


  慕云深面无表情,陆初无法从他的神色中揣测些许端倪。


  但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莫名的话。


  陆初蹙眉看向他:“慕云深,你什么意思?”


  慕云深眼角余光瞥了眼车后镜倒映出画廊外渐渐缩小的那道身影,沉声道:“阿初,苏暮已经死了,当年是我亲手从美国将他的骨灰带回c市入殓。”


  陆初扭头看向窗外,“但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火化,苏瑾告诉我,你因车祸伤到了脑部,曾经导致一段时间的失明,所以苏暮的后事你并没有亲眼所见。”


  话落,车厢里有阵诡异的静默蔓延。


  “陆初!”慕云深握着方向盘,开口的话语接近无温:“是不是只要有个人像了苏暮几分,你就要把他当做他?”


  陆初沉默了片刻,道:“不,至少我不会把你当做他。”


  这话有些无情~

  “嘎吱!”一声刺耳的车辙车响起,陆初的身体因为慕云深的突然刹车惯性往前扑去,耳边响起的慕云深的声音压得很低,“烟没了,我去买包烟。”


  说完,只听见车门“嘭”地一响,慕云深已经下了车,裹挟着几分怒火。


  陆初看着慕云深走向街边小店的背影,抿唇打开了副驾驶座的储物格,一包烟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合上储物盒,翻出包里的手机,呼吸灯闪烁着,苏瑾发来了新消息。


  【表哥在当年的车祸中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听哥哥说,当初因为颅内血块压迫神经的关系,表哥曾有段时间失去了视力,后来虽然手术取出了血块,但他的视力还是受到影响。你应该有发现表哥有时会带一副金边眼镜,哥哥说表哥的那副眼镜是特制的,因为他的视力时好时坏,离不开那副眼镜。】


  慕云深今天并没有戴眼镜,但陆初记得他确实有副那样的金边眼镜,特别是夜晚行车的时候,他都会戴着眼镜。


  那时只觉得慕云深镜片后的眼睛沉邃无比,并不知还有这样隐情。


  陆初盯着苏瑾发来的信息看了很久,直到驾驶座的车门被人拉开,她才将聊天界面切掉,扭头看向窗外。


  慕云深坐了进来,把一包已经拆过的烟盒子扔到仪表台上后,将手里的另外一样东西放到陆初手里,淡淡道:“前面堵车,先吃点垫垫胃。”


  陆初低头看去,是盒蛋糕,包装盒上还印着她惯吃的那家烘培店的标识。


  她不由扭头看向慕云深,后者已经系好安全带,脸色已于寻常毫无二致。


  慕云深系好安全带后,并没有马上启动车子,而是取过放置在车上的金丝边眼睛戴好后,这才缓缓启动车子。


  这过程一气呵成,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看在陆初眼里,慕云深拿眼镜的动作虽然很随意,但是微动的指稍却带着几分摸索的意思。


  绘画的人观察力都很敏锐,陆初不会认为自己看错了。


  事实只能证明,慕云深的眼睛确实如苏瑾所说,时好时坏。


  而刚刚,他的眼睛又出现问题了。


  蛋糕的包装盒边缘被她捏出些许褶皱,陆初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慕云深从内视镜里睇了她一眼,见她没吃蛋糕,不由蹙眉道:“提拉米苏卖光了,店员就推荐了这种抹茶蛋糕,不合口味?”


  陆初闻言抬头,视线刚好在内视镜里与他对上,她摇了摇头,“没有。”


  她说罢,拆开了包装盒。


  淡淡的抹茶香飘了出来。


  她钟爱提拉米苏,但是抹茶蛋糕也是这家店的招牌,口感很好,说不合口味,是暴殄天物。


  慕云深见状眉头一松,“吃点垫垫胃就好,别吃多了,等下晚饭吃不下。”


  “嗯。”


  陆初吃蛋糕,慕云深开车,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二人都沉默不语。


  最终还是慕云深打破了沉默,他说:“阿初,如果你想,你可以把我当成苏暮。”


  话语是淡淡的陈述句,并没有任何赌气的意味。


  但这样的话语从慕云深这个天之骄子口中说出,不免有几分委屈。


  陆初挖蛋糕的动作一滞,她偏头看向慕云深,只见后者抿着唇,面容沉肃,金边眼镜折射出的部分流光将他的面容印得有些晦暗不清。


  但是他的轮廓依旧是冷厉的,无论怎么看都跟苏暮完全不同。


  陆初垂眸,挖了口蛋糕喂到慕云深嘴边,淡淡地问:“你吃吗?”


  慕云深眉头蹙了蹙,对蛋糕这类食物并不感冒。


  陆初说:“如果现在我问的人是苏暮,那么无论我喂到他嘴边的是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吃进去。”


  慕云深闻言,低头将勺子上蛋糕含入口中。


  很甜,很腻。


  不是他喜欢的口感。


  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陆初收回勺子,一边戳着剩余的抹茶蛋糕,一边道:“强迫自己吃不爱吃的东西,是不是不好受?”


  慕云深咽下蛋糕,缓缓道:“尚能忍受。”


  陆初嘴角掀出一抹苦笑:“可是我不能忍受。”


  慕云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唇线紧抿着,薄唇勾勒出的弧度削冷。


  陆初一字一顿,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慕云深,你明明就是你,为什么要让我把你当做苏暮?”


  慕云深一怔,金丝边眼镜下难得浮现出几丝茫然。


  “慕云深,我说过你是我的丈夫。我结婚证上的另一半是你,每天和我互道早晚安的是你,每晚和我抵死缠绵的人还是你,这样你还要我把你当做苏暮吗?”


  陆初阖了阖眸,“如果,这样你都觉得没关系的话,那我也不介意。”


  车窗不知何时洞开了一个缝隙,热浪烈烈地涌入。


  s市的晚高峰,马路堵起了一条长龙。


  慕云深在车流后缓缓的停下车子,视线依旧盯着车前方,但是嘴角却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我他妈得介意极了!”


  陆初将蛋糕盒折起放到一旁,闭眼靠在椅背上,脸色有些疲。


  反正都要互相折磨,不如就折磨一辈子吧!162章 心软,你带走她


  画廊外,宴骞看着陆初上了车后,迈上自己的车驱向了s市中心的某间酒吧。


  酒吧里,音乐声吵杂,一片灯红酒绿。


  沈歆瑶坐在吧台深处,已经喝了不少酒,面前洋洋洒洒地摆了好几个空酒瓶子。


  宴骞在她身边坐下。


  沈歆瑶扭头见是他,打了个手势让酒保送了杯威士忌给宴骞,“喝一杯?”


  宴骞端起酒饮了口,酒精灼喉,他放下酒杯,淡声道:“少喝点,烈酒伤身。”


  沈歆瑶闻言,晃着杯子吃吃道:“我以为你们男人都喜欢酒。”


  宴骞:“不,我喜欢茶。”


  “也对,你和他一样,你们都喜欢茶。”沈歆瑶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后,自嘲笑笑,端起杯中酒一口饮尽。


  宴骞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慕云深。


  宴骞记得,沈歆瑶曾经拼命钻研过一段时间的茶道,为了谁,可想而知。


  沈歆瑶对慕云深的感情,算计有,真情亦有。


  只是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慕云深稍稍低了头她便以为已经攥住了他,殊不知前者其实是条她不能掌控的狼。


  沈歆瑶问:“新闻的事情是你让人发的?”


  宴骞不否认:“给你澄清真相,难道你不开心?”


  沈歆瑶闻言脸色微微一僵后,讥嘲道:“新闻对陆初的影响不小,你不是喜欢她吗?”


  “可我更想得到她,要想得到她,就必须让她离开慕云深。”


  沈歆瑶沉默片刻,道:“爸爸对达铖下手了。”


  宴骞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扣着,不以为然:“所以?”


  “一旦沈氏对达铖进行打压,达铖必然步履维艰。我要云深,但不是要他一无所有。”沈歆瑶看向宴骞,缓缓道:“你带走陆初,我只要云深。”


  宴骞敲击杯子的手一顿,看向沈歆瑶轻笑道:“瑶瑶,你未免太小瞧了你口中的男人。沈氏或许会重创达铖,但绝不至于摧毁它。”


  沈歆瑶拧眉:“达铖是云深多年的心血,我不想他因此功亏一篑。”


  “瑶瑶,你心太软了。如果没有把慕云深逼入绝境,他会跟陆初离婚回到你身边?还是你希望这么拖下去,直到你父亲知道陆初的身份?到那时候,你父亲还会像现在这样维护你吗?”


  沈歆瑶闻言呼吸一滞,当初因为沈家家宴的事情,沈锦文鲜少的一次对她动了怒,若让他知道陆初其实是……


  想到这里,沈歆瑶贝齿几乎把嘴唇咬出血,她恨恨道:“我就不明白,陆初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个这样前赴后继?”


  慕云深是,宴骞也是。


  宴骞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沈歆瑶冷笑一声,又灌了好几杯酒,她趴在桌上,已经醉了八分,自言自语道:“宴骞,你知道吗?小时候,爸爸特别喜欢我画画的样子,于是我便悄悄学了画画,爸爸虽然表面颇有微词,但心底却是欢喜的,于是我不顾妈的反对,毅然选择画画这条路,后来当我真正爱上画画时,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只是透过我在看那个女人,你说可不可笑?”


  她口中的女人是谁,宴骞不知道,但隐约可以猜到些许。


  只是没想到外人眼里恩爱有加的沈锦文夫妇,靓丽光鲜下的婚姻竟也如此不堪。


  宴骞仰头将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起身托住沈歆瑶:“瑶瑶,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沈歆瑶挂在宴骞身上,仰头看着他,吃吃地问:“你说,我才是沈家大小姐,我到底有哪点比不上陆初?”


  宴骞扣住她的腰的手收紧,眸色深沉,良久才看着她说:“你不用跟她比,因为你们本来就没有可比性。”


  音乐声吵杂,沈歆瑶并没有听见他的话,还有一点,她已经醉透了。


  宴骞眸间黯了黯,他扶着沈歆瑶刚走出酒吧,一个中年男人便拦在他面前。


  二人目光对上的时候,宴骞认出了中年男人是沈锦文的助理连毅。


  “大小姐,沈董让我来接您回家。”连毅看向宴骞怀里醉得迷迷糊糊的沈歆瑶说了句后,让人把沈歆瑶从宴骞手里接了过来,朝他颔了颔首:“宴公子,见笑了。”


  宴骞微微挑眉,对连毅认识他这件事显然有些诧异,他朝他笑了笑,道:“无妨,我与瑶瑶是朋友。”


  连毅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小姐有很多朋友,但也有部分借着朋友的名义心怀鬼胎。”


  他的话语很直白,宴骞不会听不懂,他面色如常道:“连先生,你误会了,我和瑶瑶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她喝了不少酒,你还是先带她回沈家吧。”


  连毅闻言微诧,眯眼将他打量片刻后,吩咐手下把沈歆瑶扶上车,离开酒吧。


  宴骞望着车子驶离的方向,脸色有些沉。


  ……


  初云居


  晚饭后,陆初抱着平板在沙发上研究紫藤萝的种植事宜。


  西西趴在她的身边,因为晚上被慕云深没收了鱼罐头的事情一脸不悦。


  陆初挠着胖猫的下巴,随意问了周芸一句:“那片地为什么会空着?”


  周芸想了想,道:“好像是先生本来想建一个玻璃房,但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后面就闲置在那边。”陆初闻言一怔,若是加上玻璃房,那么初云居与c市的住所几乎一致。


  原来,初云居真的慕云深按照c市的住所复制过来的。


  那天去c市匆忙加上心不在焉,陆初并没有注意慕云深在c市住所的名字,莫非也是叫初云居?


  想至此,她不由抬头看了眼正走到一旁接电话的慕云深,后者察觉她的目光,压了压唇角。


  二人对视片刻,陆初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


  而慕云深的耳边,有道男人的声音缓缓道:“对了,今天小妹来找我问你眼睛的事情。”


  慕云深蹙眉,道:“你跟她说了?”


  “说了大概。”对方叹了口气:“云深,当年的事情,又并非全是你的错。”


  “谁对谁错,我心里有底。”慕云深顿了顿,又道:“苏柏,我看单铭对苏瑾确实无意,苏家找个时间和单家解了婚约吧。”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苏柏顿了顿,又道:“你难道打算一直待在s市不回来?”


  慕云深沉默片刻,道:“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说完他挂断电话,走向陆初。


  163章 羁绊,养个孩子


  周芸见慕云深走来,起身站到了一旁。


  陆初把平板放下,抱起西西,让西西不悦的猫脸对着慕云深。西西察觉到她的意图,蹲在她的腿上,非常配合地委屈地“喵”了一声。


  慕云深忍俊不禁,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后,伸手拍了拍胖猫的脑袋:“明天准你吃鱼罐头,去吧。”


  西西似乎听懂了,后腿在陆初手上一蹬,“哧溜”地跳下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慢吞吞地朝自己的猫窝走去。


  陆初见状颇为无语,“慕云深,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养的不是猫,而是孩子。”


  西西,聪明得有些不像话。


  慕云深抿唇笑笑,西西是聪明通人性不错,但还没有到那么夸张的地步,只是这七年被他训练得多了些默契而已。


  他把手机搁在茶几上,望着她不动声色道:“我倒不介意养个我们的孩子。”


  陆初闻言呼吸滞住,慕云深回到初云居后便取下了眼镜,此刻他神色认真,湛黑的眼底光亮闪动,熠熠生辉。


  与之对视片刻,陆初便不适地别开了眼睛。她接受了这段婚姻,但是孩子,却从来没有考虑过。


  慕云深见状,微微一笑:“跟你开玩笑的。孩子的事情,至少等你毕业再说。况且你现在身体也不大好,不适合怀孕。”


  慕云深想要孩子,却不想因此吓得陆初,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有时候急于求成,反而不是好事。


  当初也是他让陆初去完成学业,自然不会急于一时。


  只是想到二人之间能够多了孩子这层羁绊,心底某处便软得一塌糊涂。


  陆初见慕云深确实只是随口一提,不由松了口气。


  慕云深瞥见她的反应,暗暗叹息了声后,一边在陆初身边坐下一边拿起她刚才放下的平板,问:“在研究什么呢?”


  他语气温温,坐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陆初往怀里一捞,视线凝聚在平板上时,慕云深顿了顿。


  因为,陆初还没来得及回答,平板的界面就跳出一大片紫萝的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出来。


  陆初不适地在他怀里挣了挣,最后抵不过慕云深箍在她腰间的那只铁臂,靠在他身上,闷声道:“你都看到了。”


  慕云深沉默片刻,放下平板,垂眸看向她:“不必研究了。”


  陆初以为他还在纠结葡萄架的事情,言语间不免有几分无力,“慕云深,初云居真的不适合种葡萄……”


  话还没说完,就见慕云深突然低下头,微凉的嘴唇在她唇上啄了啄:“嗯,我知道。”


  这动作过分亲昵,但由他做起来似乎又自然而然,陆初本以为会不悦的慕云深,此刻一反常态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初云居的花草都有专业的园丁打理,你想种紫萝,跟他们说一声就好,不必自己费心思研究,会累。”


  他一脸坦然,倒是陆初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也没注意到,二人此时距离很近,只要稍稍抬头,脸就能贴到一处。


  慕云深见她犯懵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怎么?”


  陆初吃痛,蹙眉躲过,狐疑地看向他,“你同意种紫萝了?”


  慕云深挑眉:“我似乎从来也没有反对过。”


  他本就不在意初云居里种什么,只是在听周芸说了陆初空闲在家研究了一天土壤和植物时,心中原本的不快莫名都消失了。


  陆初:“……”


  她心想,你是没有反对,但是之前那难看的脸色,也绝对称不上同意。


  但陆初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她拿过慕云深手中的平板,道:“园丁固然专业,但那片地毕竟是初云居的一部分,我们也不能太一无所知。”


  慕云深听出来了,相比让人栽培,陆初更想自己动手将这片紫萝种上。


  太太有心思打理他们的家,他岂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嗯,好。”慕云深说罢,将脑袋往屏幕方向挤,“太太说得对,我也需要学习。”


  陆初把平板往他那侧挪了挪,并没有意识到此刻二人的姿势很亲密。


  夫妻俩头挨着头就紫萝的怎么种植好看这个问题讨论了大半个小时后,慕云深突然道:“阿初,时间很晚了。”陆初呆了呆,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很晚了,该睡觉了。


  而睡觉……


  想起一些画面,陆初耳根一热,果断别开眼睛躲开男人的注视:“我不困,你先睡。”


  慕云深闻言,似笑不笑地睨了她一眼:“我是想说时间很晚了,我刚才让周芸多准备了夜宵,一起吃点?”


  陆初:“……好。”


  陆初说罢,放下平板面无表情地起身朝餐桌的方向走去,慕云深不缓不急地跟在她身后,唇边笑容意味深长。


  周芸端上来两盅甜羹,陆初见了,便明白是慕云深特地吩咐迁就了她,因为他并不喜甜。


  心思不免微动,陆初想,慕云深这样一个强势的人,在这些生活细节上对她却格外地包容,和这样的心思细腻的男人过一辈子,想来也不会太糟心吧?


  她勾了勾唇,将甜羹喝得七七八八。


  二人吃完夜宵便上了楼,慕云深让陆初先洗漱,等替她把头发吹干了,自己这才进了浴室。


  陆初趴在床头看手机,发现苏瑾又给她来了信息。


  【你来过c市?】透着屏幕,陆初尚能感受到苏瑾幽幽的语气。


  陆初回复:【去过。】


  她并非有意欺瞒苏瑾,只是当初觉得没有必要实话实说。


  苏瑾发了一声冷笑,【呵呵。】


  陆初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刚想把手机放到一旁时,苏瑾又来了消息。


  陆初看清她发的内容时,微微怔住了。


  苏瑾给陆初发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她半遮着脸,蜷在飞机座椅里睡得正香,慕云深正俯身给她换鞋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偷拍角度的关系,男人脸上入目温情。


  陆初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没注意到苏瑾又发了什么消息,也没注意到身后的浴室门被人打开,慕云深裹着浴巾从里面走出。


  164章


  慕云深从浴室走出,便看到陆初趴在床头一动不动,本以为她是睡着了,走近才发现她在看手机。


  慕云深睇了眼陆初手机上的照片,淡淡评论了一句,“拍得不错。”


  陆初听到声音,这才惊觉慕云深洗完澡出来了,她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看向慕云深的时候呼吸不由一窒。


  因为此刻,后者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男人裸露的上半身肌理分明,胸膛上的那道旧疤因为浸过水的缘故,有些微红,旧疤旁边还有几道隐约可见的抓痕,是昨夜二人缠绵时陆初留下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背上,只怕会更加惨不忍睹。


  想至此,陆初干咳一声移开视线,“你先把衣服穿上,我有事问你。”


  “你问。”慕云深没有动,他擦拭着半干的头发,淡淡一笑:“反正等会都要脱的,何必多此一举?”


  陆初被他哽得无言,这男人,穿上衣服道貌岸然,脱下衣服便判若两人,就比如此刻,口中把**说得直白无比,脸上却是云淡风轻。


  他把话语捅得这么明白,怎么交谈?


  陆初瞪着他不说话。


  慕云深见状,幽幽叹了口气,放下毛巾无奈道:“我去穿。”


  慕云深套了一件睡袍,陆初已经从床上坐起,他挨着陆初坐下,将她捞进怀里,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低低道:“你想问我什么?”


  陆初打开苏瑾给她发的帖子链接,将手机递到慕云深面前,“这是你让人发的?”


  手机上显示的正是机舱那张照片的出处,s市某著名贴吧的热门贴。


  苏瑾爱逛贴吧,刚才闲逛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帖子,这次知道陆初原来不久前和慕云深去过c市,于是有了刚才质问的那一幕。


  帖子的发表时间是在早上那条抹黑陆初的新闻出来后半个小时,发帖人自称是专飞c市-s市航线的空姐,讲述了不久在航班上偶遇慕云深和陆初的事。


  空姐说她那天在飞机上看到慕云深对陆初百般呵护,一举一动皆是真情流露,极宠陆初,反而是陆初态度不冷不热,倒像是慕云深求而不得,并不像新闻里陆初横插沈慕感情一脚。


  为了证明言论真实性,她还在帖子里面还配了张图,正是从c市回s市的飞机上,慕云深低头为她换鞋的那张照片。


  帖子一出,便盖了好几百楼的回复,回复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


  a说:看男主这眼神,绝壁是真爱!


  b说:什么横刀夺爱,简直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女主妈出了车祸,男主从天而降,说:你的余生交给我来守护!

  c说:这两人看起来明显就有一腿,这沈小姐可怜啊,未婚夫悄悄和人结了婚,她一无所知,想想她知道真相后内心该是如何巨浪翻腾!果断站沈小姐,沈小姐,你就从了小的吧……


  慕云深拿过手机将帖子和回复略略扫过一遍后,便将手机还给陆初:“不是。”


  陆初狐疑地看向他,因为这条帖子发布的时间太过巧合,而且笔者字里行间都是维护二人的意思。


  “她说得没错。”慕云深猜到陆初的想法,低头看向她的视线有些灼灼:“我确实是求而不得。”


  至于真情流露,只不过是顺从了内心的自然而然。


  他的视线太热切,烧得陆初耳根子有些热。


  她讪讪地移开目光,把手机放到床头,“既然不是你让人发的,那便没什么事了,睡觉吧。”


  陆初突然有些后悔,将这帖子给他看了。


  但是头顶那道灼热的视线,并没有因此移开。在陆初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听见慕云深淡声道:“虽然这帖子并不是我让人发的,但是却提醒我一件事。”


  陆初闻言,不由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事?”


  “舆论的力量。”慕云深微微低头,在她额头上在吻了下:“等我一下。”


  说罢,他拿起手机起身,走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


  陆初隐隐约约听到慕云深似乎在跟冯清打电话,话语中似乎有提到帖子的字眼,但是具体的,并没有听清楚。


  通话持续了约摸两三分钟,慕云深从阳台走进来时,嘴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陆初见他如此,越发困惑,“你打电话跟冯助理说什么了?”


  “你很快就知道了。”慕云深放下手机,上床将她捞进怀里,“不过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说话间,他的大掌已经滑入陆初的睡衣下,略带薄茧的大掌在她肌肤滑过,带来一阵陌生又熟悉的战栗之感。


  陆初潜意识地就想躲,刚有举动就被慕云深紧紧箍住身体,他掌上的温度节节攀升,嗓音有些哑,“阿初,别躲,接纳我。”


  慕云深的吻在她耳后细细地落下,“接纳我的身体,我的全部,可好?”


  征询的话语,带着他惯有的强势态度。


  陆初按住他的手,扭头没好气地看向他:“如果我说不,你会停下来吗?”


  慕云深闻言,沉声道:“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


  陆初:“那么慕先生,你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话落,慕云深脸色微微一僵,他停住手上的动作,静静地望着她:“阿初,你真想我停下来?”


  男人湛黑的眸底犹如一湾深泓,不同于的往日的沉邃,此刻眸底压抑着些什么,让陆初的心微微揪起。


  陆初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男人宽阔的脊背,“我明天还要去画廊,你别像上次那样……”


  “不知节制”四字还未说出口,双唇就被慕云深堵住,剩余的话语湮没在突如其来的深吻中,慕云深翻身覆上她的身体,转瞬之间,二人已经坦诚相见。


  慕云深的吻在陆初身上一寸一寸落下,虔诚地膜拜她身上的每一处肌肤,没有多余的话语,只剩男人霸道又不乏温柔的动作。


  卧室里的气氛渐渐迷醉,只余一室旖旎起伏,迷乱间,慕云深扭头看了眼地上的衣服,勾唇一笑。


  都说迟早要脱的~

  165章 亲昵,情到深处


  半夜浮沉,陆初次日起来发现身上又多了些痕迹,但却没有一点落到脖颈这些穿上衣服会露出来的位置上。


  她照着镜子,也不知是不是该感谢慕云深的体贴。


  陆初发怔间,一双臂膀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慕云深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低低道:“是不是得夸我?”


  慕云深有晨练的习惯,此刻应该刚运动洗完澡,身上除了沐浴露的清香还灼热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熏得陆初脸颊微烫。


  她还是不怎么适应二人如此亲昵的姿势,忍下拿来慕云深手臂的冲动,抬头看向镜子里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问:“夸你什么?”


  慕云深目光她胸口处掠过,声音裹着几分揶揄:“情到深处,能如此克制实属不易。”


  他特地咬重了“深”这个字眼。


  陆初:“……”


  她颇为无语,刚想着是否感谢要慕云深的体贴,这男人就直接顺着杆儿往上爬了,他是会读心术吗?

  慕云深瞥见妻子郁结的神情,不由轻笑出声:“逗你玩的。公司有点事,我要先过去,你吃完早餐,让邹成送你画廊。”


  “嗯。”


  慕云深放开她,陆初这才发现他已经换好衣服,黑色西裤加纯色深蓝衬衫将他身材衬托得越发挺拔,鼻梁上挂着的金丝边眼睛,给他增添几分儒雅的气质。


  她思忖片刻,问:“公司没事吧?”


  见她主动提起公司的事,慕云深眼底有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含笑道:“别担心,我能处理。”


  陆初点头不再多问,慕云深既然说能,那么说明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她转身对慕云深说:“我好了,跟你一起下去。”


  慕云深堵在原地纹丝不动。


  陆初抬头诧异地看向他,“还有事?”


  慕云深笑而不语,捉住她的右手,摩挲着她的手指骨节,目光不曾在她脸色离开过,“阿初,你似乎总忘记了一件事。”


  陆初愣住:“什么事?”


  慕云深盯着她,缓缓道:“早安吻。”


  陆初脸色一变,拧眉思索了片刻,缓缓踮起脚尖,她的唇蜻蜓点水般地在慕云深薄唇上点了一下离开,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早安。”


  慕云深的眸色从看到陆初踮起脚尖的时候便有些深,此刻听到妻子呢浓的一句“早安”,呼吸更是沉了。


  在陆初离开之前,慕云深大掌直接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拉进自己的胸膛。


  “不够……”


  慕云深贴在陆初唇畔呢喃了一句后,毫不犹豫地捧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清晨的吻,带着几许压抑的**,良久慕云深才稍稍离了陆初,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不稳地说道:“早安,慕太太。”这句“早安”慕云深说过很多次,但此次却让陆初觉得格外温柔缱绻,她别开脸,推了推他的胸膛,道:“你不是要去公司,我们快点下去吧。”


  慕云深瞥见陆初微红的耳根子,知道妻子是害臊了,唇角勾了勾,“好。”


  冯清已在大厅里等候,见二人下楼,朝陆初颔了颔首后,接过慕云深手臂上的西装外套。


  慕云深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回头看向陆初,沉声叮嘱:“不要跟他过分接触!”


  他没有具体说明是谁,但陆初知道慕云深指的是宴骞。


  陆初抿了抿唇,不语。


  慕云深见状,皱了皱眉:“我虽然不知道他接近你目的意欲何为,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苏暮。”


  陆初沉默片刻,避开了这个问题:“你要迟到了。”


  二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似乎一碰上苏暮这个名字就会峰回路转,对于陆初的固执,慕云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抿唇将她盯了盯后,留下一句“别让邹成离你太远”后便和冯清离开了初云居。


  慕云深离开后,陆初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


  “阿初,你没事吧?”周芸抱着西西过来,见陆初脸色不佳,担忧地问了句。


  陆初摇头,从她手里接过西西,给它开了瓶鱼罐头。


  看着西西一脸满足的样子,陆初问周芸:“周芸,你有听说过毛发过敏能治好吗?”


  周芸思索片刻,回答:“应该是不能吧。”


  “是啊,不能。”陆初望着西西失神地呢喃着,晨光中,削瘦的面庞有些清冷。


  她呼啦了把西西的脑袋起身,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陆初去画廊的车上,想起了慕云深昨夜那句若有深意的话,拿起手机登上了昨夜的贴吧。


  那封热门贴热度未消,就又有新贴被顶了上来。


  新帖名字:慕总和小妻子的温馨日常。


  发帖人:一只断线的风筝。


  陆初嘴角抽了抽,几乎可以肯定这只断线的风筝就是林筝。


  帖子并没有任何言论倾向,如帖名一般,只是字里行间晒了些慕云深和陆初夫妻生活的日常画面,虽然大部分在陆初看来是杜撰的,比如什么相似一笑,如沐春风,根本就没有的事!


  帖子内容不实,但由于配了几张拍摄角度奇好的照片,顿时让这个帖子成为贴吧的一股清流。


  贴子一出,吧友们嗷嗷直叫。


  一楼说:我打赌,这帖子绝对是慕总自己发的,因为每个字都在撒狗粮!


  三楼说:逼婚这个梗我不信~


  十楼说:嗷嗷嗷,那对亮瞎眼的“狗男女”滚开,我只要照片里的那只猫,简直萌化了。


  网又口中的那只猫就是西西,林筝晒了几张她和慕云深的照片外,还晒了张西西吃不上小鱼干气鼓鼓的猫片,陆初不由怀疑,她这是在凑数。


  她笑笑,把屏幕接着往下滑——


  二十五楼说:看了这贴,我特地回头去看了新闻,慕总那句“宠我太太,关你们屁事!”真是酥化了,挺你挺你!!


  网友七嘴八舌,思路也五花八门,陆初不得不承认,舆论的力量是可怕的,至少这两个帖子出来,那则新闻给陆初带来的负面影响小了很多,但也有不少人对她表示好奇,就连她曾经是美术生的过往也被扒了出来……


  166章 孽缘,造化弄人

  看到美术生三个字,陆初怔住了。


  或许是这个称谓太过久远,期间锋芒毕露,结局又过分惨烈,所以此刻乍从他人口中提起,让她有几分的恍惚之感。


  有人扒出陆初曾经绘画过的事实,这个帖子的热度就攀上了顶峰。


  因为“美术生”这个词太敏感了,如今在s市画界小有名气的沈歆瑶曾经就是s大艺术学院的高材生,而偏偏好巧不巧地,她与陆初还是同一级的特招生,而且都很优秀。


  此消息一出,跟帖的人顿时沸腾了。


  有人问是不是同名同姓?因为早前曝光陆初的资料是s大商学院的研究生,跟美术完全不沾边的两个专业。


  也有人相信就是同一个陆初,猜测莫非沈歆瑶和陆初早就认识,从专业的竞争上升到情敌的层次,最后在专业层面上,沈小姐赢了,但在感情上,陆初赢了,所谓职场得意情场失意说得大概就是沈小姐这种人。


  在大家猜测的纷纭的时候,一个自称是s大校友的吧友发布了证实陆初的身份:


  他说,没毛病,都是同一个人。


  当年入学时,沈小姐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一年,而陆初就是在这一年时间大放异彩,颇受当年的国画大家顾均的赏识,差点成为其关门弟子,还得到了国外进修的名额,只是在临出国前,因为意外右手受伤而不得已辍学。


  而在陆初辍学后,沈小姐身体转好归来,自然而然顶替了陆初原有的名额,成为顾均先生的学生,从此画途坦荡,加之天分卓然又有沈家在背后加持,一毕业就成为业界小有名气的画家。


  所以,陆初和沈歆瑶虽然是同一级的美术生,但是二人却神奇地没有同框过。


  此贴一出,网友大叹造化弄人,也有说是孽缘。


  但更多人替陆初惋惜,因为无论怎么看,在当年的事件中,受益人都是沈歆瑶,若是陆初的右手当年没有受伤,那么如今沈歆瑶在画界的身份地位说不定就是陆初的。


  事情的源头一旦被扒出来,那么便再无秘密可言,就连陆初离开s大美术系又重新考回s大金融系的事情也被扒出来了。


  半年休整,重新参加高考,两年修完大学四年的学分又以专业第一的分数考取了s大金融研究生……


  这份履历丰富得足够令人瞠目结舌。帖子沉了一段时间后又再次炸开。


  a说:这小姐姐我服!


  b说:小姐姐虽然与画家失之交臂,但未来肯定能在金融圈里杀出一番天地。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我不知道这句话用得对不对……


  c激动得发了无数表情,最后来一句:学霸,膝盖请收下。


  ……


  陆初看着网友讨论,过去五年的一幕幕仿若在脑中重现,她扯唇苦嘲一笑,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她兜兜转转做这么多努力,其实只是为了兑现一个诺言,可每每在她觉得即将成功时,现实就会给她当头一棒。


  五年前,是那场蓄谋的绑架;五年后,是苏暮的死讯。


  吃瓜群众总是耽于事情的表象,永远不知真相是如何地戳心裂肺。


  心底酸涩得有些难受,陆初退出贴吧,不愿意再看下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一堆眼花缭乱的回复中,隐藏着这样一则讯息:难道没有人觉得陆初发生意外和沈歆瑶顶替名额的事情发生的时间过于巧合?陆初怎么刚巧就在要出国的时候出事,沈歆瑶一回来就成功顶替了原本属于她的名额,我听说顾均先生收学生格外挑剔,怎么在沈歆瑶面前,就变得如此随意了?

  大家起初只是惋惜,并没有往深处想,但是看到这则消息,不免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啊,这也太巧合了。


  以沈家在s市的身份地位,众人不由联想,或许这件事真的非比寻常。


  莫非,陆初当初右手受伤并非意外?

  这个想法在脑中涌现的时候,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贴吧里,再次一片沸腾……


  这些,已经将贴吧关掉的陆初并不知道,画廊里更是无人谈论这件事情,因为宴骞今天并没有来,而雅恩是个完全不玩手机的人,陆初都怀疑他知不知道贴吧这东西的存在。


  陆初这一天在画廊过得可谓安静舒心,但对于在沈家的沈歆瑶来说却是一番水深火热。


  ……


  宿醉导致的头疼症状还没完全消失,沈歆瑶翻看着电脑,嘴唇咬得发白。


  不久前,宴骞给了她这个贴吧的网址,她点进去,便看到这封热门贴。


  与陆初浏览的时候相比,帖子下又盖了几百楼回复,且后面一半的回复已于原贴内容无关,都在扒当年陆初意外受伤和她顶替名额的事情,各种猜测都有,有些话语还格外难听,甚至直接否认了沈歆瑶这些年的努力。


  沈歆瑶“啪嗒”一声盖掉电脑,拨通宴骞的电话,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电话那端,宴骞似乎笑了一声,才答:“瑶瑶,这句话你不应该问我,而是问慕云深,难道你看不出来,这篇帖子就是慕云深为了给陆初澄清特意发的?”


  沈歆瑶沉默不语,陆初既然能猜出这封帖子是林筝发的,她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她刚才看到帖子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筝,发信息给对方证实时,只得到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林筝的态度告诉他,这个帖子绝对是慕云深授意发的。


  宴骞见沈歆瑶沉默,便知道她是看出来了,继续道:“慕云深为了陆初都做到这种程度,你还希望他会回心转意吗?瑶瑶,你不能再犹豫了,你知道舆论的力量有多可怕,无中生有颠倒是非是常有的事情。现在不过是一个帖子,就有人质疑你当初名额的出处,若是这些网友再次刨根究底,连陆初的真实身份都扒出来,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沈歆瑶闻言,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但是也从宴骞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歧义,她皱眉道:“什么叫做我当初名额的出处,莫非你也相信网友的胡编乱造?”


  陆初是美术生这件事,确实让沈歆瑶有些吃惊,但是她一直坚信名额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她当初梦寐以求就是拜入顾均先生门下,只是因为身体原因差点与这个机会失之交臂,后面得到机会后,她一直很努力,这些年,顾老师一直对她赞赏有佳,从未提过陆初,这难道不是对她另类的肯定?

  电话那端,宴骞沉默了一会后,才道:“瑶瑶,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的反应让沈歆瑶不免心生怀疑,她微微凛了一口气,问:“宴骞,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这次宴骞不再迟疑,立即接话道:“我没有瞒你什么事,瑶瑶,我是真的相信你,我相信你在绘画方面的能力,也将你这么多年的努力看在眼里,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传出,但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沈歆瑶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你最好不要有事瞒我。”


  宴骞:“瑶瑶,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互相信任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通话那端,“嘟嘟”的占线声传来,宴骞放下手机,他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嘴角的笑容也缓缓消失,他捻着手中的那封厚厚的信封,问:“这是什么?”


  “五年前留下的一些旧物,现在应该会大有用处。”


  宴骞打开看了下,不由拧眉:“怎么还留着这种东西。”


  中年男人闻言挑眉,“怎么,宴公子心疼了?”


  宴骞笑了笑,将东西缓缓收起,看向他道:“心疼倒不至于,只是没想到你们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会这么不择手段。”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他话语间的嘲讽,嘴角浮现出一丝阴狠之色:“已经做错了的事情,不如继续错下去,直到后面没有纠正的机会,就不觉得这是错的了。”


  宴骞闻言,嘴角亦是勾起一抹笑意,“这倒是和我的观点不谋而合。”


  中年男人冷嗤一声:“宴公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应该知道慕云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是不是省油的灯,我比你更清楚。”宴骞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看向中年男人的视线已不复寻常的温润之姿,而是被阴鸷笼罩:“毕竟,我在他的阴影下生活了那么年,不是吗?只是你,林平先生,你是有前科的人,怕是别先被人认出来,到时误了事,你的主子大概会不高兴。”


  中年男人闻言,脸色一变。


  宴骞看了他一眼,放下咖啡杯起身,“林先生,我不喜欢被人拿枪指着脑袋走,告诉你的主子,我答应合作,只是为了她。”


  说完,他拿过信封头也不回地离开,以此同时,中年男人怀中的手机响起,他神色一凛,接起电话对对方说道:“对,东西已经交给他了……您放心,这次肯定不会出差错。”


  ……


  沈家,沈锦文书房。


  沈锦文挂断电话,扭头看向连毅,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言论传出?”连毅凛声回答道:“据悉,是有人在网上发了则陆初并非第三者的帖子,后来网友追根究底去查陆初的资料,翻出她是美术生的事情,继而也将当年替换名额的事情也翻了出来。”


  沈锦文皱眉:“有人引导?”


  “我怀疑是慕云深做的。因为当年名额替换的事情,我已经跟校方封了口,仅靠那些网友的能力,根本翻不出名额替换这么隐晦的事情,更不可能把陆初的手受伤跟大小姐替换名额的事情联系到一处,必然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否则这件事的事态不会这么严重!”


  谁也没想到,一封帖子能在s市掀起轩然大波,现在几乎半个s市的人都知道陆初是美术生而且名额刚好被沈歆瑶替换的事情,更糟糕的是矛头直指沈家。


  沈锦文听罢,神色当即冷了下来,他冷笑道:“真是不识好歹!看在瑶瑶的面子上,我心想慕云深若能求饶,便不再计较,没想到他是头不知餍足的豺狼。”


  连毅拧着眉,“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反而不好对达铖下手,否则难免落得一个做贼心虚的口实,更加说明了当年的事情跟沈家有关系。”


  沈锦文沉默了片刻,道:“当年的事情不要让瑶瑶知道,瑶瑶自尊心太强,若是让她知道顾均其实是看在沈家的面子才收了她,心里难免会多想。”


  连毅应:“是,大小姐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二人交谈,却没有注意到书房被人打开一条缝,门缝外的沈歆瑶听到二人的谈话,面色顿时惨白如雪。


  167章 不能,全身而退

  望见连毅就要出来,沈歆瑶匆匆逃离书房,在走廊上撞上林清然,洒了原本端在手上的茶点。


  林清然本欲动怒,见是沈歆瑶,脸色这才略略缓和下来,“瑶瑶,怎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沈歆瑶望着面前的林清然,欲言又止。


  林清然直觉有些不对劲,扫了眼她手上端着的茶点,拧眉:“给你爸送的?”


  沈歆瑶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林清然愈加狐疑,“是不是你爸骂你了?”


  这一句本是试探,但是看到沈歆瑶乍变的脸色,林清然便笃定自己猜对了。


  林清然临生产沈歆瑶之时,因为一些旧事和沈锦文大吵一架,情绪波动导致早产,产后又因为大出血不得已摘除了子宫,所以这么多年,沈锦文因为愧疚又因为沈歆瑶是他独女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对她疼爱有加。


  上次寿宴的事情因为沈歆瑶放了梁生进来之事虽然动了怒,可最终也没说什么。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无疑是慕云深和那名女学生的事。


  想至此,林清然不由微微冷了脸。她虽然不关心商场上的事情,但对亲生女儿的心思却了解几分,对于沈歆瑶倾心慕云深这件事,她本不赞同。


  林清然和沈锦文不同,她是女人,她看得出来那个年纪轻轻却心思颇沉的男人对沈歆瑶态度很模糊,即使是在沈锦文故意公布二人婚事情况下。只是碍于沈歆瑶的固执,加上料定慕云深不会在沈家面前翻出天来,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没想到,慕云深不仅金屋藏娇还当众与沈家撕破脸面,害得沈家毫无颜面可言。


  沈锦文对付慕云深,林清然冷眼旁观,但她料定沈歆瑶狠不下心,刚才应该是跟沈锦文求了情,才会被沈锦文责骂。


  林清然冷声道:“瑶瑶,以沈家在s市的地位,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趋之若鹜,比慕云深好的男人比比皆是,他对你做出这种事,难道还指望能全身而退?”


  沈歆瑶知道林清然误会了,但是她刚在书房外听到的事情更加难以启齿,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后者对当年的事情是否也知情,只觉得此刻胸口烦闷异常。


  “瑶瑶……”


  “妈,爸没有骂我,你别管!”


  沈歆瑶打断林清然的话,把手里的东西随便往旁边一搁,转身跑回房间。


  是的,沈锦文并没有骂她,但是他和连毅之间的谈话却比打她一巴掌还难受。


  原来,网上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她确实是抢了陆初的名额,不仅如此,就连顾老师愿意收她做学生,也是沈家在背后做了打点。


  而且,从沈锦文和连毅提及当年之事避讳的态度来看,陆初右手受伤也必然和沈家有关系,很大的可能就是沈锦文为了她而让人做的。


  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突然分崩离析。


  无形中,仿佛生出了只手扼住了沈歆瑶的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歆瑶一直以为她是倚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这一步,却没想到她只是偷了别人的东西,而且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沾自喜得偷了这么多年。


  这个人,还是陆初。


  为什么又是陆初?

  沈歆瑶觉得难以接受,好似自半年前的那场车祸后,陆初这个名字就仿佛魔咒般捆住了她。


  因为陆初,她失去了慕云深,而现在,连自己多年引以为傲的绘画事业都成了笑话。


  沈歆瑶浑身发颤,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当初不去撞陆澜星的话,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只要想到这个名字,沈歆瑶的呼吸就不由滞住。


  沈锦文当初对付陆初,但那是在他不知其为自己女儿的情况下,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呢?


  沈歆瑶不敢思考这个可能性。


  不,她绝对不允许!


  陆初已经抢走了慕云深,她决不允许她再抢走沈家。


  沈歆瑶微微定了神,拿出手机拨通了宴骞的电话。


  ……


  画廊无事,陆初早早回了初云居。


  客厅电话响起时,她正拨弄着西西略长的毛发考虑要不要给它剪个毛。周芸接起讲了几句,便把话筒递给她,低声道:“是夫人。”


  陆初脸色微微一变,这才恍然忆起慕云深曾说过苏慧要来s市的话,只是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便把这茬忘了。


  苏慧此刻打电话过来,莫非是已经来了s市?

  “您好,我是陆初。”陆初把话筒贴到耳边,略带僵硬地自我介绍。


  对于苏慧,陆初并不了解,但曾经有段时间因为后者抛弃苏暮的事情,潜意识里对她颇有微词。


  “你好,我是云深的妈妈,我们之前应该已经见过面了。”苏慧的声音很温和,让陆初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


  陆初握着话筒,低低“嗯”了一声。


  在c市,二人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这并不意味,二人不陌生,再加上陆初不尚和长辈打交道,通话一度陷进诡异的沉默中。


  “阿初,云深呢?”到底是苏慧先打破了沉默。


  对于苏慧对她熟稔的称谓,陆初微微愣了神才反应过来答:“他还没回来。”


  她顿了顿,又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慧如果找慕云深应会直接打他的手机,打来初云居只能说明,苏慧是找她的。


  苏慧笑了笑,才道:“阿初,你不用紧张,我打电话来确实是找你的,因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陆初手指微蜷:“您说。”


  几分钟后,陆初结束与苏慧的通话,她想了想,拿过手机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


  没响几声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初,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个会议,晚点回,你先吃饭。”


  “大概几点?”陆初难得执着。


  慕云深思忖片刻,答:“八点。”


  “好。”


  陆初挂掉电话,问周芸:“初云居里还有鸡蛋吗?”


  周芸答:“有的,今天刚送来新鲜的,太太想吃的话,我去吩咐厨房煮。”


  陆初点了点头,却是道:“不用,晚上给厨师放假吧。”


  周芸诧异,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陆初又道:“你也放假。”


  苏慧今天打电话过来的目的是请陆初帮忙给慕云深做一碗面。


  必须加煎蛋的那种长寿面。


  因为,今天是慕云深生日。


  168章 太太,这话伤人


  七点四十分,慕云深提前到家,他踏进初云居,就发现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异常。


  陆初不在,周芸也不在,只有西西蜷着胖乎乎的身子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慕云深在原地站了片刻,听见小厨房里有些动静,然后就看到围着围裙的陆初从厨房走了出来。


  陆初看见慕云深愣了下,抬头看了眼时间,知他是提前回来了,对慕云深说:“你坐着等会,很快就能吃饭了。”


  慕云深看到她,浑身神经莫名松弛下来,他应了声,脚步却是朝陆初的方向走过去。


  在慕云深要碰到陆初时,陆初闪身避开,“别,我身上油。”


  慕云深不管,家里的烟火气让他满心欣喜,一把将陆初扯进怀中,贴在她耳边低低道:“你下午打电话问我几点回来,是打算晚上自己下厨?”


  陆初鲜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下午他本诧异,现在看到这道场景只觉得心里柔软异常。


  “嗯。”陆初答应了苏慧给慕云深煮长寿面,如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就煮的话,面会糊。


  话落,感觉慕云深的手臂又紧了些。


  陆初被箍着难受,不适地用掌心顶了顶他的腰侧,道:“慕云深,你去旁边等着。”


  慕云深放开她,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我帮你。”


  “不用。”陆初拒绝,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你只会帮倒忙。”


  慕云深不会做家务,陆初心知肚明。


  慕云深无奈地笑:“太太这话伤人。”


  “我说的是实话。”


  陆初完全没有伤人的意识,茶色眼底纯粹得看不出其他东西。


  慕云深知晓,她的确是在说实话,而且陆初固执,决定的东西鲜有改变的余地,就比如她现在就堵在厨房门口,不让他进一步。


  都说厨房是一个家最温馨的地方,但是陆初却似乎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也对,陆初很偏执,正因为这份偏执,除了苏暮之外,她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被他强迫进了婚姻,对夫妻生活更是懵懵懂懂。慕云深并不急让她马上适应,一辈子那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服了软,温声道:“那我上楼去换身衣服。”


  陆初点头,看着慕云深上楼,这才舒了口气,重新进了厨房。


  慕云深换好衣服下楼,陆初已将晚餐准备好,正在布筷,慕云深阔步走了过去,低头在她额角吻了吻:“等久了?”


  陆初愣了下,慕云深最近已经不止步早晚安吻了,基本无人的时候,他便会亲她,有时候是额头,有时候是脸颊,有时候是嘴唇,她也懒得计较了,把筷子递给他,道:“刚刚好,吃饭吧。”


  慕云深回来时候并不觉得饿,但此刻却有几分饥肠辘辘之感,他接过筷子,笑着拉开椅子坐下,视线落在面前那碗面上,瞳孔微微一缩。


  很简单的一碗面,面条青菜,面上盖着个煎得橙黄透亮的鸡蛋。


  陆初给慕云深下过两次厨,做得都是面,但这次意义显然有些不同。


  他目光定定地望向陆初,“这是?”


  陆初与他对视片刻便移开视线,道:“苏女士下午给我打过电话,她说今天是你生日。”


  她到底没把那声“妈”唤出口。


  听陆初口中别扭的那句“苏女士”,慕云深唇角扬了扬,落座:“她总是多事。”


  慕云深已经忘了今天是他生日,虽然一大早苏慧便来过电话叮嘱他要吃长寿面,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苏慧这么执着,会直接找上陆初。


  但陆初这碗面,还是让慕云深意外,因为他的生日就是苏暮的生日。


  慕云深望着妻子,眸色深深:“太太有心了。”


  陆初眸光闪了闪,“吃吧,面快糊了。”


  晚餐吃得很安静,陆初寡言,慕云深今天也难得不多话,只是看了眼空荡荡的初云居,提了句:“周芸和其他人呢?”


  陆初:“我给他们都放假了。”


  慕云深颔首,不再多言,陆初作为初云居的主母,给用人放假是她的权利,况且他也觉得此时二人相处,挺好的。


  吃了饭,慕云深要帮忙收拾碗筷,陆初没让,说他是寿星,慕云深看碗不多,也就随了她,“你还有手伤,不要勉强,放厨房明天自会有人收拾。”


  陆初动作顿了片刻,答:“好。”


  她收拾碗筷走进厨房,视线落在料理台上那碗已经凉掉的长寿面上,眸光暗了暗。


  慕云深想到的,陆初怎会没有想到,她不让他进厨房,其实只是借口,因为厨房里还有一碗一模一样的长寿面,是她给苏暮准备的。


  过去,苏暮从不提生日之事,陆初明白,他的生日就是他的苦日,并没有什么惦念的价值,所以也从来不问。


  但既然知道了,陆初就不会放任而之,刚才在给慕云深煮长寿面同时,也给苏暮煮了一碗。


  陆初把碗搁下,朝料理台走过去。


  她对着那碗冷透的面轻声说了句:“苏暮,生日快乐。”


  然后,把面倒进了垃圾桶。


  陆初端了一碟水果从厨房出来,慕云深正靠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西西站在他的腿上,也盯着新闻看得入神。


  陆初把水果放下,犹豫了片刻,问慕云深:“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生日过得寒碜了些?”


  “嗯?”慕云深淡淡应了声,视线还胶着在电视上。


  陆初瞥了眼电视,不说话了。


  身边突然安静,慕云深狐疑地看向陆初,却不知后者低着头在想什么。


  大掌伸过去覆住陆初沾了水略有些冰凉的手,道:“别想太多。”


  陆初抬头看向他,眸光异色闪动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抱歉。”


  慕云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了笑:“我不是个注重仪式的人,如果你觉得不妥,下次在你生日的时候补回来。”


  陆初不解,为什么是在她生日补?

  慕云深说:“你的生日比较近。”


  慕云深没有告诉陆初的是,他刚才不放心跟她去了厨房,却在门口看到她倒面时止步。


  他的生日也是苏暮的生日,没有必要让陆初徒增难受。


  169章 礼物,一夜缠绵


  陆初歪头思索片刻,道:“不妥。”


  “阿初若是真觉不妥,那就在礼物上补给我?”慕云深捏了把她的腰迹,还是跟原来一样,没什么肉。


  太瘦了。


  陆初扭头认真地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或许是因为愧疚,她此刻眼睛格外晶亮。


  慕云深心思微动,不由自主道:“不如给我画张像?”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怀中女人的身体僵住了。陆初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有些抖,她用左手去按自己的右手,声音淡淡的:“现在恐怕不行。”


  慕云深心中微堵,陆初擅长国画,素描也不逊色,他之所以脱口说要画像,是因为刚才突然想起陆初少时曾给苏暮画了张像,眉眼入木三分。


  心中有种名为嫉妒的情感滋生,苏暮拥有的东西,他自私得想一点点覆盖。


  却忘了,那是陆初的伤痛。


  慕云深眼底翻涌片刻,最终寂灭如初,他揽住陆初的身子往自己身上贴,“那就以后再说。”


  右手始终是陆初心中过不去的坎。


  他记得,那天单铭说她的手还有治愈的机会时,陆初眼底燃起的亮光。


  画像的事情无疾而终。


  最初陆初补偿的礼物,是一夜缠绵。


  不再止步于往常的那张大床,这夜慕云深从浴室便开始闹她,最后回到床上结束一番翻云覆雨时,已经凌晨四点钟。


  陆初叫得嗓子哑透,眼睛累得睁不开,隐隐感觉左手慕云深捉住,随即手指被套上一圈冰凉的物体。


  她很怕凉,所以被那圈金属物凉得一激灵,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陆初歪头去看,就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多了枚做工精巧的素环。


  素环外圈有些碎钻点缀,不是顶贵的那种,却巧在做工精致。


  她来到初云居后,慕云深就爱送礼物,很多她都视而不见,先前的那条蓝宝石项链,更是直接被她突发善心捐赠了。


  后来想想,她还真是大方。


  但想想也就过了,陆初对那条项链并无多大感情,甚至带着憎恶的情绪。


  如果没有那条项链,她就不会去会所找慕云深,也不会发生那夜的事情。


  但现在,她对那夜的事情,却越来越模糊了。


  只是偶尔,看到慕云深发狂的模样,还有几分心惊而已。


  身子很疲惫,陆初却睡不着了,她摸了一圈戒指,想要脱下来。


  慕云深将她的头指拢住,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睑,安抚般地说:“睡吧。”


  陆初蹙眉看向他,道:“不妥。”


  这句不妥,陆初今夜是第二次说。


  慕云深眸光微变,就听到陆初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不应该送我礼物。”


  慕云深脸上原本积聚的阴云,一下子就散了,他笑道:“现在是七月十四号凌晨四点钟。”


  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这不是礼物。”这是他们婚姻的契约。


  戒指已经被慕云深的手掌熨热,尺寸竟然格外地贴合。


  陆初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一阵子,慕云深总爱捏她的手指。


  她沉默片刻,阖上了眼皮。


  陆初懒得去提醒契约是相互的,但似乎说与不说都无所谓。


  因为慕云深,向来独断。


  陆初很快就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女子呼吸浅浅,细而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分明得可以数出来,一扇一扇,扇着慕云深痒,但他忽然心满意足。


  ……


  慕云深生日过后,变得异常忙碌。


  就算回到初云居也电话不断,但他从不把工作的情绪带到陆初面前,该吃饭的时候正常吃饭,想散步的时候就强拉着去初云居里逛。


  草坪右侧的那片地依旧空着,s市的七月天,天气实在太热,植被种下去没到两个小时就会被晒蔫。


  奇怪的是,陆初移植过来的那棵椿树长势却一点也不颓,或许是因为陆初亲手种植的关系,还被园丁照料得很喜人。


  陆初每次被慕云深拖出来,都会在这棵椿树前停留良久,慕云深陪着她站,从来不问原因。


  那一瞬,陆初相信了慕云深对她的纵容当真是达到了极致。


  他的时间太宝贵,却愿意一遍一遍陪她浪费。


  陆初又在画廊见过宴骞几次,每看一次,她便会觉得他像极苏暮一分。


  眉梢的痣,温润的笑容,以及举头投足之间不经意展露出来的气息。


  慕云深生日后的第五日,陆初在画廊门口看到几个扛着相机鬼鬼祟祟的人后,直接跟雅恩告了半个月的假。


  雅恩之于陆初,亦师亦友。


  贴吧的事情闹得有些大,她不想因己之故搅了雅恩的清静。


  又或许是那天,她偶然得知宴骞最爱喝的茶是白茶,最喜欢吃的水果是青葡萄。


  ……半个月对陆初来说并不难熬。


  她生性懒散,捧着一本书在沙发上一窝就能窝一天。


  她也不爱吃东西,周芸往往要提醒数次,她才会记起来把已经半凉的汤喝完。


  乃至最近周芸最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阿初,汤快凉了。”


  这些汤水是慕云深找一位老中医开的方子,说是给她调理身体顺便治月经不调。


  陆初其实并喜欢这些汤水,没有味道,喝完舌头略苦,口腔寡淡的味道总要好一阵子才会消散。


  但她竟然都喝了下去,这点就连她自己都深感诧异。


  休息几天之后,陆初难得有了上街的**。


  因为有一天她摸着无名指上的素环,突然想起自己还欠慕云深一份生日礼物。


  陆初逛商场,邹成陪同。


  出商场时,两手空空。


  倒也不是没看到中意的,陆初相中了一个打火机,只差掏钱买单了,突然想起慕云深烟瘾已经够重,她不能助纣为虐,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放下打火机,逛了大半圈商场,再没看到中意的。


  陆初思索片刻,让邹成开车去了趟s大附近的旧街。


  她让邹成在街口等,自己钻进旧街呆了两个小时,出来时依旧两手空空,嘴角挂着抹笑。


  只是,这份笑容慢慢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因为陆初看到不远处的s大校门口走出一对男女。


  女靓男俊。


  女人微斜的身子背对着陆初,可以看得出身材姣好,男人的视线则是透过一副金丝边眼睛直接落到陆初脸上。


  170章 雀跃,突然凉了

  烈日当空,慕云深手里举着把伞,伞的边缘朝身边的女人倾斜。


  陆初这边,邹成见她走出阴影,亦是举了把伞遮在她的头顶。


  慕云深扭头对身边的女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将伞塞给她,径直朝陆初走了过来。


  女人回头看向陆初时,陆初忽然笑了。


  不同往日的微微勾唇,此时的她,眉眼几乎弯成新月。


  陆初眸色很淡,笑容温浅,很符合诗经里宜室宜家的形容。


  但她很少这样笑。


  这笑容晃了慕云深的眼睛,他脚步微微一滞后,才加快脚步朝陆初走来。


  慕云深腿长,走到陆初面前没花多久。


  刚才乍看,慕云深觉得陆初这样笑很好看,但是现在近看,才发现是伞的阴影给他造成了假象。


  陆初在笑,眉眼弯到极致,眼底却无温,甚至略带嘲讽。


  慕云深扫了眼邹成,后者领会,将伞递给他,退到了一旁。


  慕云深确认伞的阴影大得足够将陆初笼罩住后,才问她:“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说逛逛你信吗?”陆初回答,眼底依旧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有些刺眼。


  不如不笑。


  “信。”慕云深换了只手握伞,问她:“再逛逛还是回去?”


  陆初挑眉,“你陪?”


  “未尝不可。”


  慕云深说罢,脚的方向已与她趋于一致,只要陆初迈出脚步,他就能不紧不慢地跟上。


  陆初不再笑了,她看了眼s大门口原地的女人,声线很淡:“慕先生陪我,那沈小姐怎么办?”


  刚才女人转身的时候,陆初便认出那是沈歆瑶。


  至于慕云深和沈歆瑶为何会一起出现在s大,陆初并不好奇,只是看到二人并肩而立时,她突然想到一些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事。


  她母亲的车祸。


  还有……慕云深娶她的初衷。


  从旧街出来的那份雀跃,忽然就凉了。


  陆初想,她今天大概是挑不到慕云深的生日礼物了。


  慕云深眉头蹙了蹙,扣住她的左手,摸到陆初无名指处那枚戒指还在时,才道:“我只关心你。”


  陆初瞧见沈歆瑶已经朝二人走过来,但听到这句话后,脚步直接僵在了原地。她说:“慕先生,这句话有些无情,你和沈小姐怎么都曾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陆初口气很稀疏平常,至少慕云深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他懂了,陆初只是不在乎。


  慕云深看着陆初,眸底很深:“慕太太,我并没有出轨的癖好,无需处处留情。”


  陆初眼角余光瞥见,沈歆瑶的步伐完全停滞不动了,后者望向她的目光,泛着不甘还有恨。


  陆初心里,莫名有了丝扭曲的快感。


  但却谈不上多快乐。


  这场三角戏,她不想唱了。


  陆初收回视线,对慕云深道:“我饿了。”


  她为了他的礼物,走了几个小时,又饿又渴。


  慕云深闻言,微微笑了:“提拉米苏?”


  “不吃。”陆初摇头,她最近喝药膳汤口苦,对甜品一点都提不起兴致。


  慕云深看了眼时间,道:“我知道附近不远有一家餐厅不错,还能忍忍?”


  陆初:“能。”


  慕云深不再犹豫,把伞递给邹成,后者早已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陆初拧眉,“你没开车?”


  慕云深:“没。”


  陆初扫了眼他的金丝边眼睛,没再说什么,率先矮身上了车。


  慕云深跟着上车。


  二人谁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但陆初能察觉到沈歆瑶的目光几乎要在她的背上盯出一道洞来。


  车外太热,车内的凉气显得十分舒适。


  陆初往一侧的窗户挪,与慕云深拉开了距离。


  慕云深原本阴郁的心情因为她这个小动作而舒畅几分,他给邹成报了餐馆的地址后,去捉陆初的手。


  陆初甩掉。


  慕云深又贴了上来。


  最后,陆初懒得动了。


  慕云深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扯,淡声道:“那边太阳大,坐过来点。”


  陆初:“空调开得大,我冷。”


  她天生手凉脚凉,就算夏天也是如此。


  邹成闻言,不用慕云深吩咐,就自发把车内温度调高了几度。


  慕云深捏着她的手指,“阿初,你不问问我为何会和沈歆瑶在一起吗?”


  陆初另一只手指揉着眉骨,有些困乏:“慕云深,我说过你的私事我不会干涉。”


  171章 懒得,浪费口舌


  慕云深说:“我和沈歆瑶只是偶然遇见。”


  陆初:“我说了那是你的事……”


  “阿初,说不说是我的事,听不听是你的自由。”慕云深望向她的眸底认真。


  陆初抿唇,气氛僵持。


  一个电话打断他们之间的沉默。


  陆初斜斜睇了眼,慕云深手机屏幕上显示备注:瑶瑶。


  她冷嗤一声,果断再次甩掉慕云深的手,扭头看向窗外。


  慕云深拧着眉将她看了几秒后,接起了电话。


  陆初听见,身侧他的声音淡淡响起:“嗯……不用……不要了,你随意。”


  陆初手指在长裙边缘蹭着,慕云深通话了多久,她就蹭了多久,直到后来发现被布料磨得有些烫,这才不蹭了。


  车子适时拐了个弯,太阳晒了进来,没一会儿,陆初就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她抬手挡在眼睛上,没有往慕云深的方向挪。


  慕云深结束通话,看了她一眼,吩咐邹成:“前面路口左拐,多花五分钟,绕行知路走。”


  邹成应了声。


  车子左拐后,原本晒在陆初这侧的太阳统统移到了慕云深那侧。


  慕云深没有陆初那么顾忌,屁股毫不犹豫地往陆初身侧挪,二人随着他的动作,肩膀紧挨着肩膀。


  身体不可避免接触的时候,陆初蹙紧了眉心。慕云深看着她淡笑解释:“太阳这么毒,会中暑。”


  陆初瞥了眼他身侧的阴影,“你往右再挪十公分,太阳也不会照到你。”


  “这边冷气足。”


  无言以对。


  陆初扭回头,懒得与他浪费口舌。


  刚才在阳光下晒了一会,她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慕云深瞥见,让邹成靠边停车下去买了瓶水。


  那瓶常温的水被拧了瓶盖递给了陆初,慕云深说:“喝点就好,不要多喝,你胃受不了。”


  陆初怀疑他有读心术。


  但她还是接过水,因为渴。


  水润过喉咙,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


  慕云深问:“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逛街?”


  陆初不爱动,天气这么热出来逛街让他诧异。


  “闲来无事。”看在水的面子上,陆初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


  “以后想逛去商场逛,商场里有冷气,没那么热。”


  陆初敷衍地“嗯”了声。


  商场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她才会来旧街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运气还真不错,碰到了丈夫和前未婚妻。


  陆初想,她接下来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来了。


  至于慕云深的生日礼物,再说吧。


  慕云深感受到她的态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她的手里的水仰头喝了一口。


  陆初看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有些性感。


  心底,却忍不住怀疑慕云深不让她喝水是因为他自己想喝。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二人共饮一瓶水的亲密。


  虽然绕了路,但也只多花了五分钟就到了慕云深说的餐厅。


  白墙青瓦的仿古建筑,进门便看到流水淙淙,不见暑气,空气中似乎还氤氲着淡淡的茶香。


  是个很雅致的餐厅。


  主要是让人心静。


  慕云深领着陆初直接上了二楼的一个包厢,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看看想吃什么?”慕云深把菜单递给她。


  陆初扫了眼菜单,才知道为什么一走进这家餐厅就有茶香味,因为这是家餐厅有许多菜色靠茶来调味。


  餐厅整体菜系偏清淡,不油腻,很适合陆初。


  陆初点了道蜜汁藕片,茶熏排骨,还有一道菌菇汤,便把菜单递给慕云深。


  慕云深见太素淡,又添了道茶香鳜鱼。


  菜很快就上齐,味道出奇地好,这几日舌尖的苦涩之感也被茶香中和了。


  陆初比在初云居里多吃了半碗饭。


  慕云深挑了块鱼到她碗里,说:“喜欢?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陆初看着鱼,皱眉:“我吃饱了。”


  慕云深哄着:“最后一块,吃完就不吃了。”


  “我又不是孩子。”陆初眉心皱得更紧了些,把鱼丢回他的碗里。


  她记得慕云深刚才一直给她布菜,自己并没怎么吃。


  慕云深见状,唇角勾了勾,不勉强她,自己把鱼吃了。


  二人结完账走出餐厅,慕云深接了通急电,对陆初说:“公司有点事,你还要继续逛吗?”


  陆初:“不逛了。”


  饭饱喝足,她更想回家睡觉。


  慕云深:“那我征用下邹成和车子?”


  “你随意。”


  172章 等我,去里面睡


  陆初忘记了一件事,慕云深征用了邹成和车子就意味着她必须跟他回公司。


  因为,慕云深不可能让她单独搭车回去。车子到了达铖楼下,慕云深扭头看向陆初:“我今天没开车,你等我事情处理完一起回家?”


  陆初问:“要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并不太久。


  她点头,打了个呵欠:“那我去附近咖啡厅等你。”


  慕云深捏着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去公司。”


  陆初狐疑地看向他。


  慕云深笑:“我的办公室里有间休息室,你可以在里面睡一觉。”


  他没有错过刚才行车途中,陆初的呵欠连连。


  陆初歪头想了一会,觉得这个提议尚可。


  慕云深和陆初一起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林筝错愕得微微瞪大了眼睛,但在转瞬的失态过后,便恢复如常:“慕总,许总和方总刚到会议室。”


  慕云深颔首,打开办公室的门对陆初说:“进去等我。”


  说罢,抬手揉了揉陆初的发顶。


  陆初蹙眉躲过:“慕云深,这是公司。”


  “不要紧,没人。”


  林筝一脸冷漠,她不是人吗?但接收到前方男人甩来的目光,又立即把职业微笑挂回脸上。


  陆初同情地看了林筝一眼,进了办公室。


  慕云深办公室的摆设也是以简单为主,但那扇落地窗户的视野极好。


  陆初发现了一件事。


  就是站在慕云深办公室的落地窗口,竟然可以隐隐瞧见s大的艺术大楼。


  这个意外发现不免让她有些诧异。


  因为若要论正经开车的话,达铖到s大最近的那个门都要二十几分钟,却没想到直线距离这么近。


  想起慕云深曾经捐资修建大楼的事情,陆初略嘲地勾了勾唇角。


  身后敲门声响起,陆初回头便见林筝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林筝站在门口,看见陆初回头时,浮光掠过后者的脸,清丽的面容竟有几分惊艳,让她微微愣神。


  陆初转身朝林筝走了过去。


  林筝把牛奶递给她,“慕总让我送进来的。”


  陆初接过,“多谢。”


  “你怎么来了?”


  她缓缓道:“等他。”


  林筝看着陆初,欲言又止。


  陆初:“有话直说。”


  “姑奶奶,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出现造成多大的轰动?”


  陆初本欲喝牛奶,听到她的话,奇怪地抬头看向她:“什么?”


  “先前沈小姐打来无数次电话都被慕总拒接,来过一次也被拒见。现在达铖内部都在说,慕总带着太太过来是要跟沈氏财阀正式宣战。”


  “哦。”陆初脸上的诧色消失,垂头啜了口牛奶。


  林筝差点没翻白眼:“你就这个反应?”


  陆初答非所问:“沈小姐以前经常来?”


  “也没几次。”


  她睇了眼休息室的方向,表情冷漠了些许:“哦。”


  林筝:“……”


  简直对牛弹琴,她早知道陆初性子闷,没想到这么闷。


  陆初又喝了口牛奶,抬头看向林筝,淡淡道:“达铖平时都是这么闲的吗?”


  随口问问的语气,但林筝莫名就想起了慕云深用这种语气开口说话时的后果,她神色一凛:“并不,我马上打发他们去做事。”


  陆初“嗯”了声,又埋头跟她的牛奶较劲了。


  林筝:“……”


  她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陆初放下牛奶,按了按眉心,明明在车上很困,但是到了办公室却莫名没了困意。


  索性拿出手机,无聊地划拨着。


  然后她就无意间翻到宴骞的那条微信好友请求。陆初至今没有通过宴骞的好友申请,她看到后者的最新动态是那只波斯猫。


  犹豫片刻后,陆初点开了宴骞的朋友圈,非好友只能查看十条动态,但这十条动态就包含了很多信息。


  比如,那只白色的波斯猫名叫cc。


  宴骞最新的一条的动态是cc生病了,猫脑袋聋拉着,神色恹恹。


  陆初想起那只被她取名为c的猫,在大雨里被浇透身子时,神色与宴骞养的这只猫如出一辙。


  她抿了抿唇,按了退出。


  陆初最终还是慕云深办公室里睡着了,头枕着沙发边缘,梦见了苏暮。


  梦里苏暮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失落却一如既往的宽容,他笑着说:“阿初,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来?”


  然后梦境开始翻涌,回到了被慕云深强迫的那一夜,他面色狰狞,望着她的神色阴沉,“阿初,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你为什么不来……”


  “杀了我……”


  一会儿是苏暮失落的笑容,一会儿是慕云深狰狞的脸庞,陆初抱着脑袋头疼欲裂。


  她看到苏暮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淡,最终变成一抹嘲讽:“阿初,你失约了。”


  陆初想说她没有,可只看到慕云深**横生的脸,而苏暮浮在半空,神色失落地看着她和慕云深纠缠,然后他的身形慢慢变淡,最后就像光团一样炸开……


  “不!”


  陆初想守住苏暮,慕云深却锁住了她的身子,不然她动作分毫,他说:“阿初,我是慕云深。”


  她被困在原地,眼睁睁着看着苏暮像流光一样消散,然后再也拼凑不全。


  慕云深在她耳边继续说:“阿初,苏暮不在了,还有我。”


  陆初目龇欲裂,她什么也听不进去,拿起身边的东西随意地挥过去,低低吼着:“慕云深,我恨你……”


  一声闷哼声响起,带着几许压抑的痛楚。


  陆初浑身一颤,缓缓地睁开眼睛,便对上了一脸阴鸷的慕云深,后者取下她手里的手机往旁边一丢,声色有些沉:“起来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陆初望着他的背影呆怔了好几秒,才记起来这里是慕云深的办公室。


  扭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


  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她抿了抿唇,捡起手机走出办公室。


  陆初出门,便看到林筝和冯清,二人看着她,神色各异。


  冯清先回的神,他对陆初说:“慕总先下去了。”


  陆初朝他颔了颔首,进了电梯。


  看着陆初离开,林筝道:“我第一次看到慕总露出刚才那样的神色,有点吓人。”


  冯清只是叹了口气:“幸好是这次是手机不是刀。”


  “什么意思?”林筝突然想起,之前数月前无意看到慕云深手臂上的伤口,试探:“莫非之前慕总也是这样受伤的?”


  冯清抿唇不语。


  林筝拧眉,问他:“苏暮是谁?”


  她记得她曾经在陆初的书上,见过这两个字,似乎是个男人的名字。而刚才陆初在办公室做噩梦,哭着喊着的也是这个名字。


  冯清眉心一拧:“你怎么会知道苏暮?”


  林筝见他这个反应,更好奇了,“他是谁?”


  “慕总已逝的弟弟。”冯清神色凝重,“你千万记住,别在慕总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林筝仿佛明白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


  待冯清走开后,她拿出手机给沈歆瑶发了一条短信。


  【苏暮是慕总的弟弟,也是陆初曾经的恋人。】


  她发完短信,删除了沈歆瑶的联系方式,这两年,她对沈歆瑶真心相待,但是对方却不以为然,这是她给沈歆瑶的最后一条讯息。


  从此,二人两清。


  ……


  回初云居的路上,慕云深似乎很忙,电脑搁在腿上,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通话,并没有空理会陆初。


  陆初看向他,他额头被她用手机砸到的地方起了一个肿块,还有些红。


  但慕云深好似没有注意到一样,神色如常。


  陆初收回视线,对邹成说:“前面靠边停一下。”


  慕云深闻声,倏地扭头看向她,手机依旧贴在耳边,神色很淡。


  陆初说:“我下去买个东西。”慕云深凝视了她片刻,点头示意邹成下车陪她。


  “不用,我去去就来。”


  陆初下了车,走进路边的一个小店,上车时,手里多了个一袋冰和一条棉质手帕。


  慕云深瞥见她手里的东西,目光若有所思。


  陆初将冰裹进毛巾,束紧。拿着冰袋朝他的方向挪了一些,道:“东西简陋点,你别嫌弃。”


  冰袋还未触及慕云深的额头,就被慕云深握住,他依旧在和对方讲电话,但盯着陆初的视线灼灼,眼底沉邃如墨。


  陆初看向他,轻声道:“你忙你的,我不碍你事。”


  慕云深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放开了手。


  陆初抿着唇,拿着冰袋在慕云深的额头上轻轻揉搓着,二人脸贴得很近,她发现他眼底有着很浓的青色。


  她想起慕云深最近早出晚归,已经好几日没睡好了。


  陆初移开目光,专注地给他冰敷。


  几分钟后,慕云深结束了通话,拉下她的手,“别弄了,不要紧。”


  他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陆初心底却有几分堵,她说:“抱歉。”


  慕云深默不作声。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抱歉,想起陆初梦中对苏暮的情真意切和对他的厌恶,慕云深不免自嘲。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那才是陆初心底最真实的表现吧?


  陆初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一语不发地放下了冰袋。


  174章 我会,被你逼死

  慕云深自嘲笑笑,视线重新凝回电脑屏幕,似乎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才能压下心中的那股愈来愈盛的烦躁。


  二人之间的沟通素来以慕云深为主导,他不讲话,陆初几乎也是一语不发。


  车厢里有种诡异的沉默蔓延,只剩余呼吸声和慕云深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声交杂。


  陆初望向车窗外,握在手里的冰袋很凉,却忘了可以放下。


  车子开进初云居时,慕云深终于结束了工作,他抬指按了按眉心,眼角余光瞥了身侧的陆初一眼。


  只见冰袋还握在陆初手里,但冰块已经融成了冰水,将她的指尖冻得有些微红。


  慕云深眉头一皱,伸手去拿冰袋。


  手上温度传来时,陆初的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下一瞬察觉到什么,抬头便对上慕云深漆黑的双眼。


  慕云深抿了抿唇,直接取走陆初手里的冰袋,丢弃,“别总把自己的身体太不当回事。”


  陆初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手指已经冻得有些僵硬,她瞥了眼慕云深温暖的大掌,左手动了动,可最终只是把自己的右手覆上取暖。


  只是很可惜,她的右手也是凉的,并无多大用处。


  慕云深睇了她一眼,先下了车,如往常一般把手递给了她。


  陆初犹豫了一会,将左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二人肌肤相贴时,那股熟悉的温暖顿时袭来,下一瞬,慕云深大掌就将她的手全部拢住。


  陆初忍不住在他的手心蜷了蜷手指,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贪恋慕云深的温暖。


  慕云深还是一语不发,如往常般扶着她下车后,便适时放开了她。


  陆初刚得到的温暖,转瞬即逝。


  二人的气氛有些尴尬,好在慕云深的电话及时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慕云深看了手机一眼,拿着电话向书房走去,过程中没有再看过陆初一眼。


  周芸注意到慕云深额头上明显的肿包,微微吃了一惊,瞧见二人之间的气氛,便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她试探地看了陆初一眼,道:“阿初,家里还有些活血化瘀的药物。”


  陆初抿唇望着慕云深的背影,隐约觉得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过去半年,她对待慕云深便是这种态度,只是今天冷暴力的对象和身份转换了而已。


  原来,感觉竟是这样的。


  陆初对周芸说:“你给先生送进去吧。”


  说完,她抱着蹭过来的西西,径直上了楼。


  陆初把西西放下,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以右下方三分之一处为中心开始碎裂,几乎花了满屏,但庆幸的是,还能用。


  手指划拨了片刻,她直接卸载了微信。


  吃晚餐时,慕云深从书房出来,额头上的肿块已消了些许,想必是周芸送过去的药起了作用。


  “我会跟江先生说,不去画廊了。”饭吃到一半,陆初率先打破了沉默。


  慕云深闻言动作一顿后,才淡淡道:“如果只是因为愧疚的话,那你不必如此。”


  “慕云深。”陆初垂头喝了口汤,低低道:“给我点时间。”


  慕云深沉默不语。二人的气氛再度僵持。


  良久,慕云深终于开口,却是嘲弄的语气:“一年、两年亦或是一辈子?”


  陆初面容僵住,脸色有些白。


  慕云深忽然就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起身,道:“好。”


  饭桌上又只剩下陆初一人,周芸不由提醒:“阿初,汤快凉了。”


  陆初点头致谢,将面前的药膳汤喝得一滴不剩。


  即使,她并不喜欢。


  ……


  慕云深处理完事情,走到窗口打算点根烟放松时,发现窗外的草坪上站了抹人影,只消一眼,他便认出是陆初。


  陆初背对着他,站在草坪中央的那棵椿树前,身形消瘦得有些过分。


  慕云深想起,他初次见到陆初的时候,她并不像现在这么瘦,十三四岁的女孩一头及腰长发,笑起来眼底好像藏了一轮新月。


  而令她崭露笑颜的并不是人,而是一群脏兮兮的流浪猫。


  慕云深并不喜欢猫,因为猫太野性也过分健忘,不如狗的忠诚。那时,他的宠物是一只他从小养大的边牧。


  但那一瞬间,他竟觉得猫也挺可爱的,后来边牧去世,他领养西西后,便没有过再养一只狗的念头。


  他的烟瘾,约摸也是那时候染上的。


  慕云深点了根烟,三根烟毕,陆初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草坪上。


  没有再抽第四根的**,他拿着打火机玩了一会,便把它往书桌上一抛,走出了书房。


  陆初已经回到卧室,浴室里水声哗哗,慕云深推开没锁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陆初洗澡洗到一半,慕云深进来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地扯过浴巾,想将自己包住,刚有动作,就被大步迈过来的慕云深阻断。


  下一秒,他的吻就落了下来,慕云深吻得又狠又急,纠缠间,陆初的口腔里全是他哺渡过来的烟草味。


  温水从还未来得及关上的淋浴头里浇下来,浇透了慕云深的半边身子,他抵着陆初往墙边逼,动作强势地不容她拒绝。


  陆初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呼吸几乎要被眼前的男人攫走,慕云深提着她的腰肢,让她不得不踮着双足,迎合着他的动作。


  浴室里水汽弥漫,陆初眼前一片模糊,她根本无暇思考其他,所能做的就是迎合慕云深一波又一波的掠夺,浑身神经紧绷着,崩溃似乎就濒临一线。


  慕云深不再止步于索吻,他的手攀上陆初本就**的身子,每过一处就是煽风点火,另一只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衬衫,将湿漉漉的衣服往后掀掉,二人很快就坦诚相对。


  这一次情事来得比往常都猛,陆初看着这样的慕云深,心中有些惊慌,但慕云深并不允许她做出拒绝,干脆直接地将自己沉入她的身体。


  陆初不禁吟哦出声,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宽阔的脊背。


  她自然而然的反应刺激了慕云深,他掐着她的细腰,眼底是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的狠绝,慕云深伏在陆初耳边咬着牙狠狠道:“陆初,我总有一天会被你逼死!”


  174章 我想,好好活着

  慕云深干脆将陆初的双腿捞起,逼迫着她不得不环住他的脖子借以保持平衡。


  背后是冰凉的瓷砖,身前是慕云深火热的身子,慕云深没再开口说话,但是动作却毫无保留,二人亲密多次,他熟悉陆初身子的敏感点,每一下都用了把陆初往死里逼的狠劲,毫不留情。


  陆初咬着唇,意识被慕云深主导,身子里传来的异样快感几乎要把她淹没。


  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浇,顺着慕云深的头发滴落在她身上,浴室里雾气氤氲,她觉得自己都要溺毙在慕云深的动作中。


  快感像烟花般炸开,慕云深却还没有停歇的势头,陆初攀着他的脊背,带着哭腔哀求着他:“慕云深……先出去……好不好?”


  她怕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在这里。


  慕云深喘息着,幽深的眸底被一片血红的欲求占据,闻言,他没有再拉开动作,他看陆初,后者素净的脸上染了几许媚色,挺翘的鼻翼随着呼吸起伏着,茶色的眼底此时倒映出来的终于全是他的样子。


  慕云深呼吸一紧,掐着陆初腰肢的手倏然收紧,没有半分妥协之意。


  今夜的慕云深异常沉默,但却让陆初心惊胆战。


  她勾着他的脖子喘息,触及到他深沉却又压抑的眸色时,只觉得心底某处有疼痛泛开,难受却又不得解。


  陆初沉默片刻,捧着慕云深的头颅,手指在他额头上抚过,哑声道:“还疼吗?”


  慕云深抿唇不答。


  陆初微微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低低道:“慕云深,或许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嫁给你。”


  话落,慕云深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


  “慕云深,结婚前,妈妈要求我,只要我的丈夫没有多大过错,我就必须忠诚于自己的婚姻……我答应了。”陆初拨开慕云深额前的湿发,望向他湛黑的双眸,嘴角勾起一抹淡嘲:“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如果我的感情注定和婚姻背向而驰,那么我只能舍弃自己的婚姻。所以当初我选择了死亡,可现在……”


  她突然不说话了。


  慕云深望着她,沉声问:“现在……又当如何?”


  陆初压低他的头颅,微凉的唇落在他的额头伤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现在,我想好好活着。”


  曾经为了苏暮,她想去死,可现在因为慕云深,她却想好好活着。


  温暖的感觉太好,陆初回忆起当初淹没自己的那片冰冷海水,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恐惧和惊慌失措。


  她想,或许妈妈说的对,她是一个很偏执的人,爱上一个人和遗忘一个人所需要的周期都比他人要长,心底认定了一个人更是一辈子,但是慕云深是个例外。他和苏暮是双胞胎,明明是两个那样像的人性子却完全不同。陆初虽然深知慕云深并非苏暮,可是潜意识,她怕自己把他当做苏暮。


  这样对慕云深来说,并不公平,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把守自己的心门,这样苏暮就是苏暮,慕云深便还是慕云深。


  可事与愿违,她想要守住自己,慕云深却强势得挤进她的生活,他填满她生活的所有缝隙,没有给她反悔的余地。


  陆初承认,她有些慌了,她不知道如何权衡苏暮和慕云深之间的关系。起初,她有抗拒的心理,被慕云深逼得急了,也总想用最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那时她的想法都是,慕云深死了,她陪着去死好了。


  一了百了。


  她抱着报复的心理嫁给了慕云深,这段婚姻,她本就是优势的一方,她固执地坚持慕云深只是为了赎罪,对他的心意视若无堵,何尝不是一种怯弱?


  陆初爱过苏暮,为了守他的承诺,辗转七年,最终却只换来一个阴阳两隔的结果。


  这结果太撕心裂肺,让她对爱情产生了恐惧,慕云深往前逼一步,她便后退两步,她爱苏暮,也恐惧自己有一天没那么爱苏暮了。


  可是今天看着慕云深被自己砸出的伤口,她倏然清醒。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苏暮已经死了,在她面前的人是慕云深,她的丈夫也是慕云深。


  想至此,陆初的嘴角不由缓缓扬起,她看着慕云深,又重复了一遍:“慕云深,我想好好活着。”


  慕云深看着陆初的情绪变化,眼底有异样一闪而过后,嗤笑一声:“因为他吗?”


  陆初一怔:“什么?”


  “因为苏暮,你轻视自己的生命,现在因为一个跟他有几分相似的人,你就想好好活着,你的生死都是因为同一个男人,是吗?”


  陆初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他口中的他无疑就是宴骞。


  她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道:“他不是苏暮。”


  可这份笃定却刺激慕云深,他嘲讽一笑:“果然。”


  “慕云深,我……啊……”陆初想要解释的话语被慕云深一个猛力冲撞打断,然后话语再也组织不起来。


  又一番沉浮过后,她感觉慕云深终于关了水,他掀了条干浴巾,抱着她往卧室里走去,然后覆身上来又开始一番掠夺,陆初最后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到最终,解释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慕云深似乎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也没有听清。


  陆初次日中午才醒来,浑身就好像被碾过一般,双腿之间更是疼得厉害。


  她拖着两条腿去浴室,果不奇然看到身上又是青青紫装的痕迹,特别是腰迹的那两道红痕,颜色很深。


  陆初伸手按了一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果然在床上,男人说会温柔的话语,都是屁话!

  陆初龇牙咧嘴洗漱完,拖着两条酸软的腿下楼,脚步还有些发颤。


  周芸莞尔,把一部手机交给她。


  陆初拧眉问:“这是?”


  “先生说您的手机屏幕摔花了,刚让人换好送回来。”


  陆初神色一僵,看着已经崭新如初的手机屏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问:“先生还有说什么吗?”


  周芸摇摇头。


  “谢谢。”


  陆初从她接过手机开机,手指划到通讯录里,慕云深的号码还躺在很显眼的位置。


  她手指刚想按下这串号码,就有一条新的信息提示跳了出来,陆初看清内容的时候,手指倏然顿住。


  175章 照片,触目惊心


  信息的内容只有寥寥数字,但意思却有些耐人寻味。


  因为那几个字是:【云深和我在一起。】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但陆初很快就知道发件人是谁,因为收到信息后不久,她便看到了慕云深和沈歆瑶共进午餐的花边报道,报道里的配图画面有些模糊,但那个男人的轮廓确实是慕云深无疑。


  陆初忽然想起今天是周六,平素慕云深只要没事,都会在初云居陪她,今天却一大早就出了门。


  他说,昨日遇见沈歆瑶是偶然,那今日也是吗?


  但陆初知道,她并没有立场去责备慕云深。


  周芸现在陆初身边,瞥见了报道,神色一凛:“媒体捕风捉影而已,太太不需要放在心上。”


  她倒是豁达。


  陆初扯了扯唇角,关了报道放下手机,淡淡道:“我知道。”


  周芸见她神色如常,不免松了口气,“太太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随意就好。”


  周芸走开后,陆初的手机又来了条新简讯,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陆初,你还不知道苏暮的真正死因吧?】陆初神色乍冷,她拿起手机迅速回了句:【沈小姐,我不认为这是种高明的手段。】


  对方沉寂了一会才答:【看来你并不知道苏暮的死和慕云深有关系。】


  陆初目光微微一缩:【你什么意思?】


  又一条短信进来:【如果你想知道苏暮的真正死因,明天下午3点,来s大旁边的左岸咖啡厅,我在那里等你。】


  陆初看着那行短信,握着手指的指节青白,浑身上下有些发凉。


  ……


  看到慕云深走来,沈歆瑶放下手机,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云深,谢谢你中午肯来陪我吃饭,我很开心。”


  慕云深睇了她一眼,淡淡道:“东西呢?”


  话落,沈歆瑶嘴角的笑容一僵,她盯着慕云深毋庸置疑的脸色看了一会,这才咬牙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我不知道这是谁寄给我的,全都在这里了。”


  慕云深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眼,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这些照片还有人看过?”


  沈歆瑶摇摇头,“没有。”


  慕云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问:“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给我?”


  沈歆瑶瞧见他的神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云深,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当初名额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如今网上的那些言论,更是无中生有。陆初意外出事,我正巧顶替上名额,你们大家便都认为是我的错。那便算我的错吧,今天我把这些照片给你,与陆初就不再相欠。我有今天的成就,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污蔑对我来说很不公平?”


  慕云深将信封缓缓收起,淡声道:“网友胡编乱造,只是些没有证据的猜测,你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沈歆瑶自嘲一笑:“可你信了,不是吗?”


  “清者自清。”


  沈歆瑶看着他,咬了咬唇:“云深,你当初为什么答应跟我回s市?是因为陆初吗?你和陆初是不是早就认识?”


  慕云深:“是。”


  沈歆瑶脸色一白,喃喃着:“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事实本是如此。”慕云深的话音依旧很淡,他很实诚,可正是这份实诚戳人。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因为你帮过我一个大忙。”五年前的那场摄影展上,沈歆瑶随口的一句话,让慕云深知道陆初就在s市。


  “什么忙?”


  慕云深抿唇不语。


  沈歆瑶见状,再问:“那为什么外界误会你我之间关系时,你从来不曾解释?”


  慕云深闻言,答:“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故意借你平步青云,毕竟在s市,谁不想和沈家搭上点关系?”


  沈歆瑶闻言不由怔住。


  慕云深朝她颔了颔首,起身:“饭也吃完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云深,”沈歆瑶出声叫住他,藏在餐桌下的手揪着裙摆,她看向他问道:“如果没有陆初的话,你会不会顺其自然和我结婚?”


  “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慕云深说完,阔步离开。


  沈歆瑶望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贝齿用力的咬住下唇。


  慕云深刚才回答她,他想借着沈家平步青云,但是沈歆瑶很明白,不是这样的。或许,沈家的关系让他的商路畅通了些,但是这两年沈家并没有实质性地帮到他什么。


  沈锦文欣赏慕云深,却也忌惮他,甚至偶尔也会在背后悄悄控制达铖增长的势头。


  这些,沈歆瑶起初不知,但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


  不知为何,慕云深虽然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但是沈歆瑶直觉这个答案不会太好,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与陆初有关。


  陆初。


  想到这个名字,沈歆瑶的脸色不由有些狰狞。


  ……


  慕云深回到车上,重新打开沈歆瑶交给他的信封。


  信封里装的是一叠照片,照片里陆初衣衫不整地躺在一个废弃仓库内,她目光呆滞,右手以一个不正常的方式扭曲着,有血从她手上渗出,画面触目惊心。


  一叠照片全是各种角度的陆初,其中一张,还可以看到被扔到角落的钢管,上面隐有血迹。


  今天早上,沈歆瑶给他发的照片就是这张,她说有人寄了这些照片给她,她把照片交给他,要求慕云深陪吃她吃一顿午餐。


  慕云深同意了,但她知道沈歆瑶撒谎了。


  沈歆瑶却对顶替名额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却说把照片给他便是和陆初两清,这说明,她知道这是陆初当年被绑架的照片。


  沈歆瑶或许当年是真的一无所知,但现在她却很清楚,而当年的施暴者已经可以认定是沈锦文无疑。


  慕云深目光阴沉地将照片重新装回信封,他没想到,陆初的手竟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废,怪不得后者提起右手时,脸色都异常难看。


  这样的照片,只消流出一张,便足够摧毁陆初。


  沈家么?

  慕云深眼睛危险地眯起。176章 短信,面色乍变


  冯清来电。


  慕云深放下照片,接起电话,“有结果了?”


  冯清:“快递是从青云路的营业点寄出的,寄件人用的是假名。”


  慕云深闻言,眸色微沉,“并不意外,看来对方并不想暴露自己。”但是这样的照片,会寄第一次就会寄第二次,必须找到源头,否则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对方很清楚这点,也恰恰利用了这点,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慕云深知道他有他在乎的东西。


  冯清思忖片刻,试探道:“慕总,你说寄照片的人会不会是沈锦文?”


  “不会。”慕云深眯眸,“如果是沈锦文,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多余。”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把照片寄给沈歆瑶,本意应该是想沈歆瑶拿照片做文章,却没想到沈歆瑶会直接把照片给他。


  慕云深以当年之事牵制沈锦文不能明面对达铖恶意打压,寄照片的人则以陆初为胁,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二人在某个层面上,算是互相掣肘。


  所以就算不是沈锦文,也和沈家脱不了干系。


  “慕总,我有种感觉,寄照片的人对你和陆小姐的事好像很熟悉……”冯清顿了顿,又道:“我说的是过去的事情。”


  话落,慕云深敲打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顿。


  对他和陆初很熟悉的人,真有那么一个。


  他的眸色顿时有些幽深:“你想说……苏暮?”


  冯清沉吟片刻,才道:“据我们之前的调查,宴骞是六年前以私生子的身份被接回宴家的,但关于他的生母和过往,一点都查不出来,加上种种可疑的行迹,我就猜想他会不会……”


  “你想说宴骞有可能是苏暮?”慕云深偏头,看着车窗玻璃映自已那张与苏暮如出一辙的脸,眼底不再似平常的漆黑沉邃,相反得温润和煦,他淡淡道:“绝无可能。”


  慕云深声线很稀疏平常,但越是如此便说明宴骞是苏暮的可能性越小。


  冯清沉默片刻,不再继续此话题,“我明白了。那慕总,寄快递的人还要再查下去吗?”


  “没必要,那人既然不想让我们查到,就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好。”


  “辛苦了。”


  慕云深结束与冯清的通话,车窗倒影出来的双眸已经恢复如常,他扭回头,缓缓将照片重新装回信封。


  与此同时,沈歆瑶收到陆初的一条回复:【抱歉,我没有兴趣。】


  初云居内,陆初放下手机,嘴角勾起一丝淡嘲。


  她不会去见沈歆瑶,因为后者的话语里有太多疑点:

  其一,沈歆瑶怎会知道苏暮?沈歆瑶与慕云深相识在两三年前,就慕云深曾与她提起过苏暮,以他的性格,也绝无可能说起苏暮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其二,沈歆瑶的目的性太强,按照之前的两次短暂碰面,沈歆瑶见面会说什么,陆初已经可以猜到。


  在陆初看来,无论她与慕云深、苏暮之间的关系如何,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其听沈歆瑶讲故事,她还不如直接去问慕云深,毕竟他才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人。


  即使,慕云深未必肯跟她说实话,但是陆初想信他一回,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


  西西适时跳上陆初的腿,她笑了笑,伸手捋了下胖猫背上的长毛,等慕云深回来,她跟他商量下改日带着西西去宠物医院把毛修一修。


  周芸走过来,见她脸色有点难看,体贴道:“阿初,你要不要再上楼休息会,等下我把午饭端到房间里去?”


  陆初摇摇头,她问周芸:“你跟在慕云深身边多久了?”


  “有六年了。”


  “六年?”陆初有些吃惊。


  周芸笑:“先生以前出过一次意外事故,眼睛受了伤,夫人把我送去了美国照料他的起居。两年前,先生决定回s市,曾经问过我的去留,我选择了跟他来了s市。”


  陆初沉默片刻,周芸口中的意外应该就是七年前那场车祸。


  “他的眼睛很严重吗?”


  “时好时坏,但大部分时间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周芸倒了杯温水递给她,“阿初,先生他面冷心热,我照顾他这么多年,鲜少听他说过几次重话。他待你,真是极好的。”


  “谢谢。”陆初接过水,啜了口:“之前他待沈小姐也很好吧?我听说这房子是他原本购置当他们婚房用的。”


  并非她信口胡诌,而是网上确有这种说法。


  周芸皱眉:“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初云居是先生购置自己居住的,除了上次沈小姐硬闯之外,先生并未邀请她来过初云居。”


  陆初啜水的动作一顿,她喝口水,才淡淡“哦”了一声。


  吃了饭,陆初拿了书如往常般缩在沙发看,沈歆瑶没有再发来短信,她也耳根子清净。


  下午将近3点钟,有陌生来电,陆初皱皱眉,接起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对方道:“陆小姐,你昨天画的那幅画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处理好了,您是自己过来取还是留个地址,我们给您送过去?”


  陆初愣了片许,嘴角缓缓扬起,“不用了,我自取。”


  s大的旧街有家艺术涂鸦店,陆初昨天在店里顺手涂鸦了一幅图,由于颜料未干的缘故,没有立即带走,便请老板帮忙做了最后的风干处理。昨天从店里出来,发生了那么乱七八糟的事,把这件事给忘了。


  和涂鸦店老板约定好取画时间,陆初发现沈歆瑶又来了条信息。


  陆初看清短信内容时,手机“嘭”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沈歆瑶的短信说:【云深现在的眼睛是苏暮的。】


  周芸从外面走进,就看到陆初盯着掉在地上的手机发呆,她快步走过去,想要捡起手机,却被陆初抢先捡起。


  周芸抬头,触及到她的目光时,后脊背不由有些发凉。


  因为陆初的目光冰冷无温,还夹杂着些许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只一瞬,那双茶色的眸子又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周芸的错觉。


  陆初把手机放到一旁,淡淡扫了她一眼:“刚才手滑。”


  周芸点点头,目光却不由睇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177章 恶心,怀孕症状


  手机屏幕是黑的,只是新贴上的钢化膜边缘又磕坏了些。


  周芸没再说什么,俯身把西西粘在沙发上的毛捻掉,自言自语道:“西西的毛最近好像长了不少。”


  “嗯。”陆初顿了顿,又道:“周芸,你刚才说先生的眼睛受伤了夫人才送你去美国照顾他的起居,那你知道先生的眼睛是因为什么事受伤的?”


  陆初问话时,手指微微发颤,但神情却很淡,周芸没有看出她的异常,点头:“好像是车祸,夫人说先生的眼睛做过手术。”


  陆初闻言,手指颤得更厉害些,脸色反而愈发平静,“或许他接受的手术是眼角膜移植?”


  周芸闻言略微讶异,她皱眉:“夫人并没有提及过,太太怎么会这么想?”


  陆初扯唇笑笑,“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周芸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没什么异常,这才道:“我先去做事,阿初你有事叫我?”


  “嗯。”


  手机呼吸灯闪烁,陆初看着周芸走远,拿过手机解锁,果然沈歆瑶又来了一条短信。


  【陆初,慕云深对你好,是因为他用了苏暮的眼睛,觉得愧疚于你罢了。你看着他的眼睛,难道认不出来那是原本属于你的恋人的温情?陆初,你真瞎!】


  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中,刹那之间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陆初白着脸,盯着沈歆瑶的这条短信看了很久后,长按勾选择了全部删除信息,然后把那个陌号码直接拖进了黑名单。


  做好这些后,她点开浏览器,输入:眼角膜移植后遗症。


  短短八个字,却因为手抖的缘故,输了三次才完全输正确。


  陆初吸了口气,按了搜索。


  答案很多,陆初从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角膜排斥反应,移植后反复发作,会影响视力。


  和慕云深的眼睛时好时坏的情况完全吻合。


  看清答案后,陆初沉默关掉浏览器,她阖眸站起走到了窗户边,热浪混杂着凉风扑打在她脸上,忽然明白了慕云深的烟瘾为何会那么严重,因为那是宣泄情绪的手段。


  就比如此时此刻,陆初就迫切得想寻找一样东西来宣泄心中乱撞的情绪,而尼古丁的味道正正好。


  陆初右手按在左胸口上,胸腔下的那颗心脏跳动得极为缓慢,慢得她想拨开肋骨去捏,这样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不久前,苏瑾告诉陆初,慕云深的眼睛当年因为车祸挤压到脑部神经而短暂失明过,后面手术取出颅内淤血这才恢复了视力。


  陆初想,或许苏瑾知道的并不是全部,那就是慕云深的确是因为车祸伤到了眼睛,但他的视力从来没有恢复过,而是接受了眼角膜移植手术。


  慕云深的眼睛时好时坏,也并非车祸后遗症,而是眼角膜移植后的排斥反应。


  至于捐献角膜的人,是……苏暮。


  心脏又是一缩,这一刻陆初思绪很乱,她想着慕云深望着她的眼底,总有几分温色,是因为那本来就是苏暮的眼睛的缘故吗?


  陆初不曾把慕云深当做苏暮,可他有着苏暮的眼睛,若真如沈歆瑶所说,慕云深对她做的一切全是因为亏欠,那么苏暮的死真的跟他有关系?

  可当初明明两个人都出了车祸,慕云深胸前那道旧疤便是最好的证明。


  陆初的头像要炸开般,疼得厉害。


  ……


  慕云深从餐厅出来后,去了趟单铭家。


  单铭开门见到他,讶异极了,道:“云深,你怎么来了?”


  慕云深问:“方便进去说话?”


  单铭点点头,侧身让他进屋。


  进屋后,单铭一边招呼他坐下砌茶一边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西北风。”慕云深不咸不淡应了句,端起茶饮了口,眉梢微挑,“白茶?”


  “嗯,朋友送了几包,自己烘焙的,有价无市,你今天来得巧。”


  “确实不错。”慕云深垂眸,不知想到什么,言语晦涩道:“苏暮若是在世的话,应该会喜欢。”单铭闻言,叹了口气,“你还放不下?”


  慕云深扯唇笑笑,茶水入口,却有些苦涩。


  单铭扫了眼落他额头上的伤,“又和陆初吵架了?”


  话落,慕云深神色滞了片刻。


  见他如此反应,单铭便知自己猜对了,之前慕云深挂彩几次,大部分都是他给处理的。


  单铭给慕云深添了茶,道:“你还没跟陆初讲清楚?”


  “没什么好讲的。”


  慕云深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点了根烟。


  单铭是个很追求生活质量的人,居住的这个小区是个海景房,公寓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窗外面就是海。


  “你就犟!”单铭赏了他一个白眼,“明明就喜欢得不得了,却默默当护花使者,现在好不容易把人给找到了,又藏着掖着,要我,早就解释清楚了,哪像你这三天两头受伤,也不嫌疼。”


  “你?”慕云深凉凉地睇了他一眼,“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你敢说,那天你在初云居没有认出苏瑾是谁?”


  单铭闻言,脸色一僵,“说你呢,好好扯我身上干嘛?”


  慕云深抽了口烟,神色淡淡道:“那是我欠苏暮的,我从小到大抢了他太多东西,就连这对眼睛……”


  说到此处,他自嘲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单铭明白他的意思,看了慕云深一眼,道:“哎,造化弄人。”


  “是造化或是人为还有待商榷。”慕云深眯眸,眼底墨色翻涌。


  单铭拧眉:“这话什么意思?”


  “七年前的车祸并非意外,我后来查看发现,车的油箱被人动过手脚。”


  “是谁?”


  慕云深看了他一眼,眸光嘲讽的意味很浓,“这世上,谁最想置我与死地?”


  “莫不是他?”单铭试探着,见慕云深并没有否认,不由倒吸口凉气,“会不会是你查错了,俗话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么会……”


  慕云深嘲讽一笑:“他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我母亲千万百计将苏暮冠上苏家的姓氏,只望他在苏家的庇佑下能够健康长大,却没想到我当初坚持带他去美国去治疗伤腿是牵累了他。”


  “这并不是你的错。”单铭想到慕家的那些事,脸色亦是有些凝重,“但怎么说,你才是真正的慕家少爷,难道你真的打算一直待在s市,将慕家的家业拱手让人?再说,沈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听说你最近因为陆初的关系,和沈家关系难得很僵?”


  慕云深没接话,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单铭把烟灰缸推到他面前,蹙眉道:“少抽点,我记得你以前烟瘾没这么重。”


  “嗯。”慕云深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才开口:“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单铭微诧,“我?”


  “单家在s市颇有些人脉,由你着手查,比我去查应该会事半功倍。”


  “你想查谁?”


  “宴家小儿子,宴骞。”


  “为什么要查他?”


  慕云深手指扣了扣白瓷杯,看着窗外道:“他很熟悉慕家的事情。”


  他顿了顿后,又看向单铭道:“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不用勉强。”


  以单铭对慕云深的了解,若非万不得已,后者不会在明知他与单家如今的关系的情况下,让他动用单家在s市的人脉。


  他拧眉思索片刻,道:“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个电话,与对方讲了几句后,挂掉电话对慕云深说:“三天后给你消息。”


  慕云深颔首:“多谢。”


  单铭摆摆手,“兄弟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慕云深凝向他:“单铭,我谢的是即使你在清楚打这通电话的后果是什么,还愿意帮我。”


  单铭沉默片刻,才扯唇笑道:“云深,你不用有负担。也不是全部都是你的原因,而是我自己下了决心面对。我躲了两年,也该去面对那件事了,更何况,我还答应陆初妹子说要治好她的手,你不知道那天她听到我说她的右手能治好时,眼底比星星还要亮。”


  后面半句话,他是带着开玩笑的语气。


  二人间沉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慕云深勾了勾唇,“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会有那么一天的。”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会心一笑。


  与此同时,慕云深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单铭道:“我接个电话。”


  单铭点头。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慕云深嘴角笑容敛住,“太太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先给请家庭医生过去,我尽快回去。”


  慕云深挂掉电话,起身:“我先回去。”单铭问:“陆初怎么了?”


  “跟之前症状一样,突然一直恶心想吐,还有发烧的症状。”


  “等等。”单铭拦住他,狐疑道:“你们最后一次无措施同房是在什么时候?”


  慕云深闻言奇怪地看向他。


  单铭叹了口气:“你别误会,我是想说,恶心想吐,发低烧,不排除怀孕的情况。”


  话落,慕云深愣了片刻后,阔步朝门口走去。


  178章 被鬼,迷了心窍


  慕云深驱车回到初云居,周芸正领着家庭医生楼梯走下,后者见到他,颔了颔首:“慕先生。”


  慕云深点头:“刘医生,我太太如何了?”


  “慕先生不必担心,慕太太只是一时受了刺激胃痉挛才会引发旧症,我给她开点药吃就好了。”


  慕云深蹙眉问:“恶心的话,有没有可能是怀孕?”


  刘医生摇摇头,“妊娠反应确实会出现恶心呕吐的情况,但是结合慕太太口述的时间和症状,受孕的概率并不大。”


  慕云深眉头微拧:“我明白了。”


  刘医生:“慕先生,你和太太还年轻,慕太太的体质比较弱,可以考虑先把身体调理好再备孕,这样受孕几率比较大,对大人和孩子也都好。”


  慕云深颔首,“刘医生,今天劳烦你特地跑来一趟了。”


  “不客气。”


  慕云深扭头对周芸道:“你送送刘医生。”


  周芸见状,上前道:“刘医生,这边请。”


  刘医生:“告辞。”


  周芸领着刘医生离开,慕云深皱了皱眉,迈上楼梯。


  卧室里,陆初背对门口的方向躺着,被子下身子蜷缩成一团。


  慕云深走近,调高了空调温度后,才在床边坐下。


  他伸手去探陆初的额头,手刚碰到,陆初就“嚯”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对上片刻后,慕云深问:“感觉这么样?”


  陆初没答话,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男人湛黑的眼睛里带着熟悉的温情,却不是她往日熟悉的模样。


  就算那是苏暮的眼睛,也早已跟慕云深融为一体,不复往日的模样。


  慕云深看了眼床头未动的药片和水,淡淡道:“起来,先把药吃了。”


  陆初看着他,哑声道:“慕云深,苏暮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话落,慕云深眸光一沉。


  陆初追问:“有或是没有?”


  “有。”


  话落,陆初的脸色骤然惨白无比,“你说什么?”


  慕云深嘲讽一笑,想起陆初对待苏暮的那份偏执,语气不免夹枪带棍,“苏暮会死,是因为我坚持带他去美国治疗伤腿,如果他没有去美国,就不会发生车祸也就不会因此丧生,你说跟我有关系吗?”


  陆初瞳孔缩了缩。


  慕云深俯身打算扶她起来吃药,陆初往后挪了挪,颤声问:“慕云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慕云深凝向她:“你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道就为了听我的答案,我的答案早已说过无数遍,可是你信吗?”


  陆初沉默片刻后,道:“你说,我就信。”


  这句话有些熟悉,慕云深曾经对陆初说过无数次。


  陆初无论说什么,他都信。但唯独这句,他不信。


  她对苏暮的偏执,一次又一次地将慕云深的自信挫败。


  他自嘲一笑:“阿初,何必自欺欺人?如果你信我,那么你现在手里揣得又是什么?”


  他透彻的目光让陆初浑身一颤,手里的冰凉金属物有些硌手,很凉。


  慕云深见状,掀开被子,视线落在陆初手上时,拧了拧眉。


  因为陆初手上并不是他预想中的美术刀,而是一把钥匙。


  但在看清钥匙轮廓的那一瞬,慕云深眼底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他上次见到这把钥匙,是在陆初翻阅苏暮书信的时候,因为钥匙开的是那个存放着苏暮书信的匣子。


  陆初把钥匙往手心拢了拢,望着他的眼睛又认真地重复了一次,“慕云深,你说我就信。”


  “呵。”慕云深冷笑一声,沉声道:“我是被鬼迷了心窍!”


  他说完,阔步走出房间。门被他砸得“哐”地一声,震得陆初耳朵发疼,陆初缓缓摊开手掌,她看着那枚钥匙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苏暮,对不起,我恐怕要失约了,等有一天我也去了那里,再向你忏悔。”


  陆初说完,俯身拉开床头柜的最底层,拿出那本她已看过无数遍的《悲惨世界》,将钥匙小心翼翼地夹了进去。


  被钥匙压住的地方,是这样的一句话:“夜没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个站着的大天使展开着双翅,在等待着这个灵魂。”


  ……


  慕云深沉着脸从楼梯走下,周芸正好送了刘医生回来,朝他欠身道:“先生。”


  慕云深颔首,问:“太太下午受到什么刺激了?”


  周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慕云深蹙眉:“但说无妨。”


  “太太中午看到了你和沈小姐吃饭的花边报道。”


  花边报道的事,冯清在电话里告知过慕云深,他已经让人封掉了。


  “太太看到报道后就出现了呕吐发烧的症状?”


  周芸思索片刻,摇摇头:“倒也不是,三点钟前,太太还是好好的,跟我还聊了几句。后面我端点心给她吃,她吃了几口就开始吐,我这才发现她还发着烧。”


  “那她在吃点心前,可有跟人通过电话或是短信?”


  周芸困惑摇头,“电话没有,短信不太清楚。对了,太太下午倒是问过几个关于先生您的问题。”


  慕云深闻言,沉声问:“什么问题?”


  “太太问您的眼睛是怎么受伤的?还问是不是做过眼角膜移植手术?”


  话落,慕云深的瞳孔骤然一缩,陆初早就从苏瑾口中得知她的眼睛因为车祸而受伤,今日却试探周芸,可想是知道了什么。


  想至此,慕云深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低声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先生的眼睛确实是因为车祸受伤的,至于有没有眼角膜移植,并不清楚。”周芸见他脸色难看,不免有些心惊:“先生,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关你的事。”


  苏柏不会告诉苏瑾眼角膜移植的事情,陆初无法从她那里探听到这件事。


  想起陆初刚才对他的态度,以及她紧盯着自己眼睛看的动作,慕云深几乎可以肯定,陆初已经知道当年他移植过眼角膜的事情,甚至还知道,他的眼睛是苏暮给的。


  也对,刘医生说陆初是因为受到刺激才会引发胃痉挛,而这世上,能勾动她情绪的人,只有苏暮。


  电话铃声响起,慕云深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周芸说:“你去看着太太把药吃了。”


  周芸:“我这就去。”


  慕云深接起电话,那段的冯清道:“慕总,你快看新闻。”


  “怎么?”慕云深说话间已经打开了电视。


  “沈小姐一个小时前出了车祸,据悉是突然加速撞向防护栏……”


  “我看到了。”冯清还没说完,慕云深就看到了新闻,画面里沈歆瑶浑身是血的被抬到担架上,伤情未明。


  “慕总,你中午才和沈小姐见过面,沈小姐下午就出了车祸,我怕沈家会借此做文章。”


  慕云抿唇沉默。


  沈歆瑶的车祸不像意外更像自我主导的,加上她中午刚与他见过面,难免会被认为情伤自杀,如此一来,沈锦文便有了对付他的绝佳理由。


  慕云深问冯清:“沈歆瑶在哪个医院?”


  “第一医院。”


  “我去趟医院,你盯着沈氏。”


  “慕总,你现在去医院不是正中了沈家的下怀?”


  慕云深扯唇一笑:“总要看有人下了几分狠劲,才知道应付对策。”


  他这才明白沈歆瑶还照片不过是个幌子,制造花边新闻才是真正的目的,然后再配以这场自导自演的车祸,演技满分。


  “慕总,那你多小心。”冯清明白了,沈歆瑶这是要玉石俱焚,得不到便要毁掉。


  女人心,真可怕。


  “嗯。”


  慕云深挂了电话,拿起车钥匙出门。


  市第一医院

  沈歆瑶已经从急救室被推了出来,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伤到脑部,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沈锦文听到结果当下沉了脸,连毅在他耳边低声说:“据悉大小姐在出车祸前,刚见过慕云深,二人吃了顿饭后不知聊了什么,慕云深先行离去,大小姐驾车回来的途中就出了车祸。路控视频上显示大小姐出车祸时,旁边并无其他车辆,她是突然加速撞上防护栏的,初步判定是自杀。”


  “没出息!”沈锦文咬牙斥责了一声。


  “沈锦文,慕云深把我们的女儿害成这样,你还要再姑息养奸吗?”林清然看向沈锦文,质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对达铖下狠手,你是不是还惦记当初的旧情?”


  话落,沈锦文不由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清然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贱人长得跟她妈妈一个样,当初我怀瑶瑶的时候,你就是要去找那个女人和我大吵一架,害我动了胎气早产,我九死一生生下瑶瑶还因为产后大出血被迫摘除了子宫,你现在又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吗?


  “好好的翻这些旧账干嘛?”沈锦文本来就烦躁,听到她的质问,语气难免有几分不善。“翻旧账?”林清然凄然一笑,“沈锦文,你给我瞧清楚,现在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你唯一的亲生女儿!”


  沈锦文皱眉,沉默不语。


  “你不愿意动这个手是吧?我来!”林清然冷笑一声,扭头看向连毅:“把达铖的资料给我,我要慕云深吃不了兜着走。”


  179章 去吧,听天由命


  “林清然,你够了没?在医院吵什么吵?”沈锦文厉声喝了一声,指着四周的保镖道:“你们几个都杵着不动干嘛,把夫人先送回家!”


  “谁敢动我!”林清然拂开保镖,看着沈锦文冷冷道:“沈锦文,我告诉你,要是瑶瑶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看了沈歆瑶的病房一眼,咬了咬牙,扭头离开了病房。


  连毅看着林清然离开的背影,试探地问沈锦文:“沈董,那要按夫人的意思去做吗?”


  沈锦文沉着脸盯着沈歆瑶的病房方向片刻后,才冷声道:“按夫人的意思去做,瑶瑶虽然不争气,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即使她做了些混账事,我也绝不容许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陆小姐那边?”


  “听天由命吧!”


  连毅点点头:“我明白了。”


  ……


  单铭看着连毅走远,“啧”了一声,对身旁的慕云深道:“我看这次你是摊上大麻烦了,古语有云:‘唯君子和小人难养也’,这沈家大小姐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天给你整这么一出,虽说受了点伤,但沈家现在众怒当头,怕是要动达铖了,你悠着点。”


  慕云深蹙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话说,你怎么来医院了?”


  他像看沈歆瑶的情况来医院,却没想到会到门口偶遇单铭。


  单铭抬起手臂,面无表情道:“切菜不小心切到手了,我来医院检查有没有感染,不行哦?”


  慕云深点头:“行。手臂也能切菜……长见识了。”


  单铭:“……总比你天天被老婆家暴好。”


  慕云深:“……”


  “好了,不贫了。”单铭收起脸上的调笑,正色道:“沈家看起来是要准备对达铖下狠手了,你撑得住吗?”


  慕云深看了他一眼:“撑不住不是还有你吗?”


  单铭注意到他的视线,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你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慕云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湖救急,借用下你的闲置资金。”


  单铭果断往后一躲:“我就一宠物医生,穷得很!”


  慕云深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没有,单家呢?”


  单铭撇了撇嘴:“早就知道你下午来找我就没安好心,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一不小心踏上贼船了,真他妈后悔!”


  “倘若达铖能顺利渡过这个难关,股东算你一个。”


  “也别什么股东不股东的,你就帮我劝劝苏柏别总找我麻烦就好。”单铭想起那个狠起来谁的情面都不留的苏家大公子,就头疼得不得了。


  “成。”


  单铭松了口气:“不过云深,我人在s市,单凭我的那些闲置资金,恐怕是不足以和沈家抗衡,你就没有想过动用慕家的势力?”


  “慕家在s市的人脉不如单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达铖跟慕家扯上关系。”


  单铭点点头:“我晚上把钱打到你账上。”


  慕云深:“谢了。”


  二人并肩朝医院外走去,慕云深睇了眼单铭的伤手,问:“没开车?我送你。”


  单铭摆手:“不用,初云居跟我住的地方不是一个方向,我打车回去就好。”


  “我去公司,顺路。”


  “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去什么公司?”单铭看了眼已经黑透的天,想到慕云深急匆匆离开他家的样子,挑眉问:“陆初什么情况?”


  慕云深掏出车钥匙,淡淡答:“什么什么情况?”


  “不是说恶心想吐?”


  慕云深的眸色深了几许:“胃痉挛。”


  单铭见他神色不佳,挑了挑眉不再深究,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既然顺路,那你就顺便送我回家吧,我正好省一笔打车费。”


  慕云深送完单铭回家就去了公司,在公司看到冯清时微诧,“没回家?”


  冯清尴尬一笑:“想起有些事情没做,就过来了。”


  对于下属的私生活,慕云深从来不会多问,他点了点头,道:“既然来了,就顺便把近期达铖的大额资金动向整理一份给我。”


  冯清一挺脊背:“是。”


  于是,达铖科技的总裁和总裁助理周末在公司加了两天的班,而沈家对达铖的打压也开始了,从合作商入手,以极低的产品价格压制抢了好几个达铖的大客户,不仅如此,之前的那块被沈氏视为鸡肋的地皮,也有要抢夺回去的势头,一时间,达铖的产业受到了剧烈冲击,可谓岌岌可危。


  ……


  陆初知道沈歆瑶出车祸是在两天后,二人自那天发生争执之后,慕云深已有两夜以加班理由未归。起初,陆初以为慕云深还在气头上这才彻夜未归,但在他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回来后,陆初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打电话问了林筝,后者支支吾吾,更加笃定陆初的猜测。


  于是她想到了贴吧这个聚集无数是非事的地方,就看到原先的热帖被一则沈歆瑶出车祸的帖子顶替了。


  陆初不免意外,点进去看了后,心顿时沉了下去。


  网友把她、慕云深、沈歆瑶三人的纠葛直接编成了一出狗血爱情剧,说沈歆瑶情伤过重轻生自杀,沈家一怒之下大举报复慕云深,后者怕是快要自身难保了。


  这个网友应该颇为熟悉s市的商界动态,将沈家对付达铖的每个细节都阐明得无比清楚,陆初越瞧越心惊,在s市,论财力和人力,慕云深绝对比不过沈家,若是按这种趋势下去,达铖被整垮是迟早的事。


  而达铖,是慕云深多年的心血,若是毁于一旦,对他的打击必然不小。


  陆初看了眼空荡荡的餐桌,问周芸:“今天先生有让送换洗衣服过去吗?”


  周芸点点头,“正准备让人送过去。”


  陆初低头吃饭,却有些难以下咽。勉强吞了几口饭后,她对周芸说:“你准备下车子,我等下要出去一趟。”


  周芸讶异,语气有些为难:“你要去哪里?阿初,先生让你待在好好调理身体。”


  “我不难为你,我给他打个电话。”陆初说罢,拿起手机给慕云深打电话,但是打了三个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周芸见状,道:“我试试。”


  奇怪的是,用初云居电话刚打通不到两秒钟,慕云深就接了电话,周芸看了她一眼,向电话那端请示:“先生,太太说她要出去一趟。”


  陆初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慕云深是纯属不接她电话而已。


  又或许,他连日不回家,也并不是因为忙得脱不开身,而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她而已。


  想至此,陆初眸光黯了黯。


  慕云深信了她这么多次,这次终究还是不信她了。


  陆初发现,在这段婚姻里,责任和信任都是慕云深在构建的,一旦他抽身而退,两人之间的联系就薄弱得不像话。


  夫妻之间,每天一个拥抱一个早安吻并不难,可她之前却一直吝啬付出,乃至现在慕云深对她置之不理,她都有些无法接受。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对他的依赖已经如此之深。


  周芸电话讲到一半,拿着电话走过来对陆初说:“阿初,先生说既然你要出门,就顺便给他拿个衣服过去,要见合作商穿的。”


  陆初看着电话话筒,点头:“好。”


  她知道,慕云深听得见。


  180章 愉悦,她有心了


  陆初拿着慕云深的衣服到公司时,并没有看到慕云深。


  接待她的人是林筝,她告诉陆初:“慕总还要一会才开完会,他让你在办公室等会。”


  陆初听到开会,不免拧眉问:“达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吗?”


  林筝不语。


  陆初见状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把衣服袋子递给林筝,道:“我还要去趟画廊,你帮我转告你们慕总一句话,‘无论他信不信,但是我信。’”


  绕口令?

  林筝一头雾水的接过衣服袋子。


  “有劳。”陆初并不解释,抿唇笑笑离开了。


  陆初离开达铖十分钟后,慕云深和冯清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


  二人往办公室方向走,慕云深交代冯清:“那块地皮的批文已经下来了,沈氏虽然不能拿达铖怎么样,但是难保他们不会另外做些手脚,你让人盯一下。”


  冯清:“那那些客户资源要试着抢回来吗?”


  “抢不回来的,沈氏这次抢夺达铖的客户资源肯定下了血本,不必去做那无用功。”


  “只是这几个客户都是达铖的大客户,会不会有点可惜?其他倒也罢了,博盛那边也不管吗?”


  慕云深皱了皱眉,冯清口中的博盛,是他刚到s市谈下的合作商,双方合作很愉快,被沈氏挖动,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博盛那边试着跟他们刘总约个时间,其他就由着他们去。”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林筝推开门,对慕云深说:“慕总,陆小姐在十分钟前送了衣服过来。”


  林筝和冯清还是习惯称呼陆初为“陆小姐”,慕云深也没有要求二人改过来。


  慕云深闻言,往办公室看去,一眼就瞥见沙发上那个纸袋,但不见陆初。


  他脚步顿了片刻,对冯清说:“你先去忙吧。”


  冯清点头,提醒:“慕总,你昨天约了庄总半个小时后会面,您别忘了。”


  慕云深看了眼时间,颔首:“我知道了。”


  冯清走开,慕云深才沉声问林筝:“陆小姐呢?”


  “陆小姐说要去趟画廊,她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听到画廊二字,慕云深的眼底沉了沉,才问:“什么话?”


  “无论你信不信,她信。”慕云深皱了皱眉,摆手示意林筝去忙。他走进办公室,拿起那个纸袋看了眼后,唇角微扬。


  周芸熟悉他的穿搭,送来的衣服都是按他寻常的搭配,但今日这身明显就是出自陆初之手。


  因为强调了是见大客户用的,所以陆初选的一套纯黑的西装+水蓝色纯色衬衫+深紫色的领带,至于领带夹和袖扣,都是银制的,放在另外的盒子里。


  慕云深不再犹豫,拎着纸袋走进休息室。


  冯清看到慕云深愣了下后,说:“今天这衣服肯定是陆小姐选的。”


  慕云深眉梢微挑。


  冯清:“听说学过画画的人对色彩的碰撞格外有见解,今天您这一身看起来特别低调奢华。”


  “少拍马屁!”


  “慕总,我是想说陆小姐有心了。”


  慕云深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说他要见大客户,特地在衣着下了一番功夫,确实有心。


  ……


  陆初去了趟画廊,向雅恩表示自己不能再去画廊帮忙了。


  雅恩听罢,看了眼她的右手,问:“手的原因?”


  陆初摇摇头:“江先生,我恐怕注定要辜负你的厚望,我曾经答应过我母亲,今生不会再画画。你说得对,我不甘心,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甘心。”


  “那又为何?”


  陆初笑笑,“没什么,只是明白了于我而言,还有比画画更重要的东西。”


  雅恩见她去意已决,也没再多问,只是道:“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谢谢你,江先生。”


  雅恩点头:“对了,那天送你去医院的并不是我。”


  陆初愣了愣,才朝他颔了颔首:“多谢。”


  雅恩不置可否。


  陆初和雅恩告别,要离开画廊时,毫不意外地遇上宴骞。


  宴骞停住脚步,率先开口:“听说你以后不来了?”


  陆初:“嗯。”


  他问:“因为之前那件事?”


  宴骞说的是之前粉丝偷拍的事情,但那并不是陆初决定离开画廊的全部原因。


  她答:“江先生为这间画廊废了很多心思,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他。”


  宴骞皱眉看着她:“现在网络水军多,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陆初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宴骞缓缓道:“宴先生,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旧友?”


  宴骞微微错愕了片刻,才含笑问:“是吗?”


  陆初想起苏暮,眉眼里漾起一抹温浅的笑意,“我那个朋友跟你一样眉尾有颗痣,思考的时候也喜欢用手指敲着额头,他喜欢喝白茶,也很喜欢宠物,尤其是猫。只是很可惜……”


  “可惜什么?”


  “我那个朋友有很严重的毛发过敏,他虽然很喜欢猫却无法喂养甚至都不能靠近三米之内。”


  陆初话落,宴骞的脸色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初,他嘴角依旧噙着一丝淡笑:“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陆初看着他,眼底却很平静:“因为我曾经把你错认做他,我很抱歉自己有这个想法,即使知道这并不可能。”


  宴骞问:“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那个朋友已经过世了。”陆初顿了顿,又道:“宴先生,金融系和艺术系的课程和教室并没有交叉,我想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就此别过了。”


  陆初说完,朝他客气地颔了颔首,越过他走出画廊。


  宴骞眯眸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敛去。


  陆初离开画廊本想一趟旧街取之前没来得及去取的画作,但是车子路过中央广场时,她让邹成停了下来。


  s市中央广场的led大屏幕上,正播报s市的经济动态,提到了沈氏和达铖的这场商战,陆初在车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拧眉对邹成说:“先不去旧街,前面调头,我要去趟尚城路。”


  尚城路,是沈氏财阀的所在位置,陆初要去找一个人。


  181章 娶我,只是赎罪


  陆初要找的人,是连毅。


  她在沈氏财阀附近的咖啡等足了一个小时,连毅才姗姗来迟,他朝陆初客气地颔了颔首,道:“抱歉,有些事情要忙,来迟了。”


  陆初几乎可以猜到,他口中的事情是忙着对付达铖,但她只是勾了勾唇,道:“本就是我唐突。连先生,你想喝什么?”


  连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陆小姐,我只有二十分钟时间,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陆初点头:“上次连先生问我认不认识陆澜星,我骗了你。我不仅认识陆澜星,对她还很熟悉。二十四年前,陆澜星因为未婚先孕不被她父亲接纳,改名陆星愿,远走c市。七年前,又因为父亲病重的原因,带着女儿回到s市,而就在半年多前,她被检查出患有脑瘤,但因为不想让女儿担心,隐瞒了病情。却在不久后遭逢一起车祸,导致病情恶化,在车祸发生后的第七天离开人世。至于车祸的肇事人就是你的雇主的女儿,沈家小姐,沈歆瑶。”她顿了顿,看向连毅缓缓道:“连先生认识我的母亲吗?”


  连毅沉默片刻,才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认识。”


  陆初问:“既是旧友,那么陆初敢问一句,沈家小姐伤害了我的母亲,我向她讨债不过分吧?”


  连毅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皱了皱,“陆小姐,你想为慕云深求情?”


  “不。”陆初摇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慕云深并不亏欠谁,所以我无需替他求情。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慕云深娶我的初衷只是想给沈歆瑶维护声誉,他娶我,不过是赎罪!”


  “你想说,沈家恩将仇报?”连毅嗤笑一声,“陆小姐,你母亲的车祸,确实是大小姐不对,但是你母亲死亡的主因是脑瘤,而不是车祸。你这个说法未免有些牵强。”


  陆初看了他一眼,扯唇笑了笑,笑意却有些冷:“连先生既然已经把事情查得这么清楚,应该不会不知沈小姐是酒驾,或者可以说是……蓄意谋杀?”


  话落,连毅脸色变了变。


  陆初见状,问:“如此,连先生还会觉得我的说法牵强?其实我很不明白,沈家小姐跟我母亲素未谋面,为什么要开车撞她?又为什么沈家明明在s市只手遮天,却是她的未婚夫来私了此事……”


  说到此处,她眯眸看向连毅,语气有些逼人,“或许,沈小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连毅皱眉,他曾经也困惑过,当初沈歆瑶出车祸为何不是先通知沈家,反而是慕云深去私了。沈锦文以为沈歆瑶是惹了事怕挨责,这才让慕云深出头,但若是陆初的说法为真,那么沈歆瑶没及时通知沈家,莫非是想瞒着什么?

  沈歆瑶想隐瞒的东西……


  连毅拧紧了眉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约莫五年前的一个午后,他按沈锦文的要求把资料送到沈家,撞见了沈歆瑶脸色难看地从沈锦文的书房走出,那时候她莫名问了自己一句:“连叔叔,陆澜星是谁?”


  连毅吃了一惊,忙问她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沈歆瑶神色迷茫地摇摇头,回答他是在书房无意中看到这个名字,以为是个大客户,随便问一问。


  连毅闻言,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现在回头想想,沈歆瑶问话的时神色不对劲,而且他进了书房,并没有看到哪里写着陆澜星的名字,反而在书桌的资料下压着露出一角的一张陆澜星的旧照。


  想来,沈歆瑶当初看到的并不是名字,而是那张照片,而且知道她就是陆澜星。


  沈歆瑶和陆澜星是素不相识,但若沈歆瑶真的认识陆澜星,那么当初的车祸……


  连毅的心不由一沉,他看向陆初,问:“陆小姐,唐突问一句,你刚才说你母亲未婚先孕才不得已离开s市,那么你可知你的父亲是谁?”


  陆初摇摇头,答:“我母亲并未提起过关于我父亲的事情,我想,或许是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又或许他曾经伤害了母亲,以至于她连提都不愿意提吧。”


  连毅讶异,“你都不好奇吗?”


  “小时候好奇过。”陆初扯了扯唇,视线移向窗外,缓缓道:“但是现在已经不好奇了,有时候好奇并不是件好事,因为真相或许会让人觉得很不堪。”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


  连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想起之前的那份亲子鉴定,又把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


  他看了眼时间,神色已经恢复平日的冷肃,“陆小姐,二十分钟快到了。”


  陆初闻言,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牛奶啜了口,才道:“连先生,慕云深并没有错,沈歆瑶出了车祸,沈氏就把过错推到他身上,未免有些仗势欺人。”


  “商场上,难免你争我夺,谁争赢了便是谁的,谈不上仗势欺人。”


  “包括恶意抢夺客户资源、压低价格线?”


  “这不失为一种手段。”


  陆初放下牛奶,淡淡笑道:“连先生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无话可说。只是我听说,达铖的防盗技术拥有专利认证,而沈氏不过是刚刚半路起家,吃了这么一大口,怕是不要噎着才好。”


  连毅:“沈氏能吃下,自然有消化的本事。我没想到陆小姐还颇懂经商之道。”


  “纸上谈兵而已。”


  连毅看了陆初一眼,起身朝她点点头:“告辞。”


  “连先生。”陆初抬头,“不久前,网上有人传五年前我的右手发生意外是沈家所为。不知你认不认识的一个叫做林平的人?”


  连毅脚步一顿,只见陆初笑盈盈地看着他,眼底却是一片嗤嘲。


  他拧了拧眉,阔步离开了咖啡厅。


  连毅离开后,陆初从包里翻出一张泛黄的旧名片,名片上印着:连毅,总裁助理,电话还有就职的公司名称和地址。


  她将名片放回包中,起身打算离开咖啡厅时,就看到慕云深一脸阴鸷地走进来。


  182章 宠妻,名不虚传


  陆初脚步一滞,注意到慕云深此刻的穿着时,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


  慕云深穿的是她早上送过去的衣服,纯色的搭配敛了几分他逼人的气势,金丝边眼睛增添了几分儒雅,看起来低调沉稳。


  但他的脸色绝对不算好。


  慕云深几个大步就走到了陆初面前,他低头看着陆初,高大的身躯迫人。


  陆初抬头迎向他的目光,淡声问:“你不是忙吗?”


  低低的声音,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


  慕云深的眼底不由更深了些,他视线阴沉地将她盯着,不答反问:“你呢?你又在这里干嘛?”


  “我来见一个人。”


  “见谁?”


  “连毅。”慕云深不由抿紧了双唇,他岂会不知陆初见的是连毅?


  上次陆初被连毅带走,在沈家发生的事情,始终让他心有余悸,于是他雇了邹成贴身跟随她,没想到她竟会主动来见连毅。


  连毅是什么人?他跟在沈锦文身边多年,沈锦文所有的狠绝和老辣他一样不缺,甚至还多几分圆滑,陆初来见他,不会讨得半分好处。


  慕云深接到消息,匆匆和约好的合作商改了会面时间,赶到这里看到陆初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但看到她一脸自若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慕云深沉沉地望了陆初一眼,道:“跟我出去。”


  说罢,扭头率先走出咖啡厅。


  陆初望着他的背影,迈步跟上。路过邹成身边时她脚步停了片刻,蹙眉看向他。


  邹成心虚地别看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陆初收回视线,追上慕云深。


  慕云深的座驾就停在咖啡厅门口,陆初走出时,冯清拉着后车门,把一部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慕云深。


  慕云深接过手机,头也不回地俯身迈进车内,陆初听见慕云深叫了声“庄总”。


  她脚步略微停滞片刻,正想着是不是要等会再过去,就感觉到一道逼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慕云深坐在车里,一边跟电话那端通着话,目光却定定地盯着陆初,让她头皮不免有些发毛。


  陆初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她走到车门口时,慕云深已经自发坐到了另一侧,在陆初的身体完全坐进车内时,他终于收回视线,专心跟手机那端的人通话。


  陆初听到慕云深约那位庄总吃顿便饭,低头看了眼时间,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半了,她早上吃得不多,刚才在咖啡厅里虽然喝了杯牛奶,但此刻胃里已隐有几分饥饿之感。


  上腹部有些闷疼,陆初不由伸手揉了揉。


  慕云深眼角余光瞥见,眉头皱起。


  片许后,他结束通话,扭头看向陆初:“等会我要去见个客户,你一起。”


  陆初讶异:“这不好吧?”


  慕云深扫了眼她还按在胃部上的手,淡淡道:“你不需要说话,只管吃饭就好。”


  “……”


  陆初注意到他的视线,讪讪地移开了手,“哦。”


  慕云深见状,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二人来到约好的餐厅,位子上已经坐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见到陆初时,他眼底有些诧异。


  慕云深介绍:“庄总,这是我太太,陆初。”


  男人起身朝陆初颔了颔首:“庄彧,你好,慕太太。”


  陆初朝他回礼:“庄总,幸会。”


  简单寒暄过后,三人落座,庄彧一侧,慕云深和陆初一侧。


  由于慕云深提前开了金口,陆初起初坐着淡笑的听着二人交谈,庄彧提到她的时候,才会客气地答上一两句,菜上后,她更是直接贯彻了慕云深“只吃饭不说话”的金言。


  陆初吃饭细嚼慢咽,在庄彧看来,她在认真听二人交谈,但只有熟悉陆初的慕云深知道,她只是在纠结怎么吃她面前的那盘鱼肉而已。


  慕云深一边与庄彧交谈,一边不动声色地夹了块鱼肉剔了鱼刺,将二人的碟子换了过来。


  陆初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鱼肉,怔了怔后看向慕云深,只见后者正目不斜视地和庄彧交谈,嘴角笑意从容,微微有些晃眼。


  陆初收回视线,挑了口鱼肉,入口鲜嫩即化。


  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小时,起身时三人脸上皆有笑意。


  慕云深和庄彧脸上的笑意是因为二人刚达成合作的共识,陆初脸上的笑意是因为吃饱喝足。


  在餐厅门口分别时,庄彧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了陆初一眼,对慕云深说:“早就听说慕先生宠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初闻言,便知刚才慕云深给她剔鱼骨的事情并没有瞒过庄彧的眼睛,耳根不免有些烫。


  倒是慕云深坦然一笑,对庄彧说:“让庄总见笑了。”


  庄彧抿唇笑笑,祝福了二人几句后,率先坐车离开。


  庄彧的车消失在视野中后,慕云深唇边的笑容顿时隐去,一语不发地朝车座走去。


  陆初:“……”


  二人已经冷战了许多天,她知道,即使刚才吃饭时慕云深对她体贴备至,但他还在气头上。


  但陆初不知他气的是之前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还是她刚才私见连毅的事情。


  这次不用慕云深说,陆初自发跟上他的脚步。


  上车后,慕云深对冯清说:“回初云居。”


  陆初困惑地问:“你不回公司了吗?”


  慕云深凉凉地睇了她一眼。


  陆初识趣地闭嘴。冯清见状,道:“陆小姐,慕总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


  陆初闻言看向慕云深,果然见他眼底有片很浓的青色,只是被眼镜遮挡,她刚才并没有注意到。


  沈氏这次是下了血本要整垮达铖,慕云深这几日大抵是分身乏术。


  想至此,她眼底不免沉了沉。


  慕云深见状,警告地扫了冯清一眼。


  冯清有些委屈。


  这两主子一个比一个犟,谁也不肯先开口服软,他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当然这话,他只敢腹诽。


  回初云居的路上,三人心思各异,但皆是沉默不语。


  二人下车后,慕云深吩咐了冯清几句,后者驱车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初云居,陆初见慕云深往书房的方向走,忍不住出了声。


  183章 何时,刑满释放


  陆初说:“慕云深,你去睡会吧。”


  慕云深脚步停滞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答:“不用。”


  陆初追上去,在他握上门把手的同时握住他的手,蹙眉看向他,道:“你别强撑了,冯清说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慕云深见她脸上的担忧,语气软了些许:“不碍事,我还撑得住。”


  “就算你身体撑得住,可你的眼睛也会吃不消。”


  角膜移植手术后,眼睛要避免劳累,慕云深戴上眼镜,说明他的视力又出现问题,若是他这么熬下去,排斥反应加重药物控制不住,不排除再次失明的情况。


  但这话听在慕云深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他脸上刚浮现出的温软之色荡然无存,他嗤笑一声,道:“阿初,你是关心我的身体还只是关心我的眼睛?”


  陆初一怔。


  她的反应更加笃定了慕云深的想法,他淡漠地勾了勾唇,拂开陆初的手,语气讥嘲:“若是如此,那不劳太太费心,因为我比谁都在乎这双眼睛。”


  慕云深说完,不等陆初回答,开门进了书房。


  陆初对着那扇冰冷的门,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盯着书房门看了一会后,转身离开。


  书房内,慕云深听到门外没有任何动静后,摘了眼镜,揉着眉骨走到大班椅前坐下,神色有几分倦怠。


  沈歆瑶的这场车祸成功勾起了沈家对慕云深的迁怒,沈锦文这次对付起达铖根本就不计代价,沈氏在s市独占鳌头多年,财大气粗,而慕云深这边,光有单铭的资金注入,并不足以解决达铖如今的困境。


  慕云深这几日与陆初冷战是真,但更多的原因是忙得焦头烂额,让他无暇顾及其它。


  但是这些,他并不想让陆初知道。


  陆初今天去找连毅出乎慕云深的意料,他不知陆初跟连毅之间交谈了什么,但隐隐可以猜到几分。


  想至此,慕云深眼底不免沉了。


  因为陆初做这一切,大抵是为了苏暮。


  正如她对西西迥然不同的态度,如今得知他的眼睛是苏暮给的,难免会爱屋及乌。


  就连她刚才脸色露出的担忧,慕云深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他烦躁地掏出烟点燃抽了一口,却因为烟雾熏到了眼睛,又不得不捻灭了烟。


  慕云深的确是在意这双眼睛的。


  陆初在乎这双眼睛是因为它曾经属于苏暮,而慕云深珍惜这双眼睛,不仅因为它是苏暮最后给他的东西,还因为他想拿着它看清陆初。


  就算陆初心里眼里都是苏暮,可他还是想看着她。慕云深想看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想陪她赏遍大好河山,他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他和和陆初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从孕育、出生、成长,想和她一起到白发耄耋。


  更想有一天,看到她的眼里映出的全是自己。


  慕云深扯了扯唇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敲门声响起,他没去理会。


  书房门被人打开,有人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周芸不会没经他的同意擅闯书房,进来的人只能是陆初。


  陆初端着刚泡好的降火茶走到书桌前,见慕云深正在休息,刚放下杯子想要离开,手就被慕云深攥住,抬头望去,只见后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染了血丝的眼睛正沉沉地盯着她。


  陆初微诧,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没睡?”


  慕云深扫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降火茶,嘴角淡漠一掀:“山楂决明子茶?”


  陆初试着抽回手,没能如愿,只能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解释:“山楂消食,决明子清火明目。”


  慕云深手指微微收拢,“所以?”


  “喝一些对你有好处。”


  慕云深沉眸盯了她片刻,道:“若要清火,我知道有种有种方式更为简洁明了。”


  陆初困惑:“呃?”


  慕云深放开她的手,起身绕过书桌,俯身抱起陆初,阔步朝书房的那条长沙发走去。


  身子陷进狭窄的沙发慕云深倾身覆上来时,陆初总算明白他口中更为简洁明了的清火方式是什么。她躲开他的吻,推拒:“别……现在大白天,周芸还在外面。”


  慕云深精准地捉住她的手,“书房隔音很好,外面听不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湛黑的眼底像是积压了无数种情绪,但却隐忍不发。


  有欲火,也有其它。


  陆初的心头微微发紧,她抚摸着慕云深的脸廓,吻上了他的眼角,低低道:“那你快点,然后乖乖去休息会。”


  若说刚才慕云深还算有理智,那么陆初这个动作和话语彻底夺走他的清明。


  他干脆不再掩饰自己的**,无数种情绪在眼底炸开,动作粗暴无比。


  当慕云深不打招呼地进入时,陆初疼得想骂娘,想起上次不甚愉快的经历,她咬着牙骂道:“慕云深,你再弄疼我,就给我滚!”


  果然不能太纵容床上的男人,有一次就有两次,这样再来几次,她吃不消。


  话落,慕云深脸色顿时黑了,掐得她腰肢的手收紧,哑着声音冷声道:“你说什么?”


  陆初疼痛,顿时烦躁无比地推了推他的胸膛,“不做了,疼死了,你给我起来。”


  沙发本就狭窄,慕云深的动作受限,因为她的不配合,更是手脚伸展不开,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哑着牙道:“别乱动。”


  陆初脾气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肩头。


  “嘶——”


  慕云深倒吸了口凉气,却她咬得回几分理智,他问:“很疼?”


  陆初没好气道:“你来躺下面试试!”


  慕云深又无奈又好笑,他沉声道:“我躺下面也行,你来动。”


  “……”


  慕云深叹了口气,心中太多郁结难平,但是还是照顾着陆初的情绪。


  陆初的身体早就适应了慕云深,原本推拒他的手也随着他的动作,不由自主抱紧了他的脊背。


  慕云深察觉到她的变化,呼吸一沉。


  沙发狭窄,但给陆初带来的感受却新奇,很快就被慕云深逼进一种极致的情绪中,但后者却恶意吊着她的胃口与她耳鬓厮磨,低低道:“阿初,在你眼底,我娶你只是赎罪?”


  “……”


  陆初不上不下,难受至极地瞪着他,听到他的话语,指甲陷进他的后背,语气略嘲道:“难道不是吗?”


  无论二人婚后慕云深待她如何,但他娶她的初衷确实是那场车祸,也的确是为了沈歆瑶,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


  慕云深闻言,手臂支在她的身体两侧,微微直起身体定定地看向她,声线薄沉:“慕太太,世上罪种无数,刑法各不相当,你先生犯的罪,何时才能刑满释放?”


  他顿了顿,又道:“又或者说是无期徒刑?”


  男人低哑暗沉的声音在书房里漂浮着,混杂着若有若无的**。


  陆初瞳孔一缩,呼吸微滞,简直要被他逼疯,这种感觉就在踩在悬崖边缘,可以一步绝处逢生也可以一步人间地狱。


  她不由苦笑:“这世上的刑法无数,但只针对罪种量刑,你本无罪,何必以罪自处?”


  慕云深一震,眼底微茫。


  陆初抬头吻上他的唇,低低道:“慕先生,恭喜你,你已无罪释放!”


  心底有股酸胀的感觉蔓延,慕云深瞬间反客为主,唇齿碾磨间,他问:“阿初,我是谁?”


  陆初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名字:“慕云深。”


  慕云深庆幸,这一刻陆初并没有把他当做苏暮。


  足够了。


  ……


  余韵消退,慕云深拥着陆初在沙发浅眠。


  沙发狭窄,这样躺着并不好受,二人身体紧贴着,翻个身都不能。


  陆初听见头顶慕云深呼吸匀了,轻轻拿开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刚想爬下沙发,就被慕云深的长臂又圈了回去。


  二人的身体密密实实地贴合到一处,相贴的肌肤一片灼热。


  慕云深闭着眼睛,声音还有几分微醺,“别动,让我睡会。”


  陆初起身,本就是考虑到他睡眠不足,想让他睡得更舒服些。此刻抬头望见他倦怠的眉眼,不免心疼。


  “慕云深,你放我起来,这样睡我们两个都会感冒的。”


  陆初的感性终究还是被理智战胜,书房冷气足,二人刚才运动,并不觉得凉。但这样光溜溜地抱着睡,绝对不是好选择。


  慕云深闻言,睁开眼睛扫了四周一眼,空出一只手捞起地上的衬衫裹住陆初,淡声道:“穿上。”


  但扣在她腰肢上的另一只手却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陆初无奈地叹了口气,扯着衬衫往他身上也盖了盖后,将身体完全蜷进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慕云深浑身一僵,他低头看了眼妻子仍有几分潮红的脸庞片刻,吻了吻她的额角,双臂不再犹豫,紧紧地环住她。184章 说明,处境危险


  陆初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卧室的床上。


  想到什么,她偏头看去,只见套着浅灰色家居服的慕云深正坐在床头,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办公。


  似是察觉到什么,慕云深停下动作,扭头望向她。


  四目相对,他眸光闪动了下,淡声道:“困的话,可以再睡会。”


  陆初问:“几点了?”


  慕云深看了眼电脑时间,答:“差五分钟五点。”


  已经这么晚了。


  陆初见他并不像刚起来的样子,不由拧眉:“你都没睡?”


  “睡了一个小时。”慕云深顿了顿,问她:“你今天和连毅见面说什么了?”


  听到他的话,陆初本要坐起的动作微顿后,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怎么了?”


  “今天下午,沈家一反常态没有对达铖再进行打压。”


  “这是好事。”陆初扯唇笑笑,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


  慕云深眯眸:“是好事不错,就是有些出人意料。”


  “商场变幻莫测,你比我懂。”陆初说罢,目光扫了周围一圈,没看到自己的衣服,于是拿过慕云深搭在椅子上的衬衫,披着下床对慕云深说:“我先去洗洗。”


  陆初身材纤细,慕云深宽大的衬衫套在身上,衣摆盖至大腿中部,露出一双白皙漂亮的美腿,莫名诱人。


  慕云深呼吸不由一沉,他略微偏离了视线,点了点头,“嗯。”


  这个单音,也不知道是在答陆初的前句话还是后句话。


  陆初没有多想,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快步走进浴室。


  慕云深眼角余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眉心微微拧紧。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对话框里,冯清向他请示:“慕总,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慕云深手指跃动,迅速打了行字过去,“静观其变,但不要放松警惕。”


  沈氏若是放弃对达铖的打压,自然乐得其见,但若沈锦文临时反悔,有准备也好过措手不及。


  慕云深很清楚,沈氏会突然改变态度,与早上陆初和连毅的会面脱不了干系,虽然他不知具体是因为什么,但陆初可以用来胁迫沈家事情无非有二:

  一是沈歆瑶撞伤陆星愿的事情;二是……五年前她被绑架的事情。


  前一件事沈歆瑶虽在责任方,却并不足以胁迫到沈锦文,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第二件事,这件事当年沈家处理得很干净,除却沈歆瑶交给他的几张现场照片外,具体细节慕云深无从知晓。


  但既然能逼迫到沈锦文,那么陆初必是握住了什么把柄。


  把柄既然能让沈锦文忌惮,那说明陆初的处境危险。


  除却沈家之外,慕云深更担心那个不明的寄照片之人,后者给他的感觉比沈锦文更危险。


  毕竟沈锦文在明,那人在暗,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慕云深合上电脑起身。


  阳台上热浪涌动,他的视线落在草坪中央的那棵椿树上,想起《庄子·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每每他拉着陆初走动,后者总爱在椿树前发呆,慕云深从不催促她,因他知晓,椿树长寿,也常用来喻指父亲。


  他没有理由阻止陆初借树惦念自己的父亲。


  “你都知道吧?”身后,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


  慕云深回头,就见陆初站在他身后,她神色晦涩地看着他,半湿不干的头发耷拉在肩上,视线下移,果不其然看到她又赤足踩在地砖上。


  也不知怎么养成的习惯。


  他不悦斥道:“回去把鞋穿上。”


  “鞋子湿着,不舒服。”陆初说话间,脚趾有些无辜地交叠,望着他的目光清澈澄明。


  慕云深拧了拧眉,脱了自己的鞋,对她说:“穿上。”


  陆初盯着他思索了几秒,慢吞吞踱过来,将脚指头套进宽大的男士拖鞋里。


  她低着头,慕云深呼吸间都是她沐浴后的清香。


  他发现,陆初还穿着他的衬衫,从他的视野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截白皙的颈项,还有胸前隐隐起伏的美好。


  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慕云深忍住心中的躁动,低低问她:“知道什么?”


  陆初闻言,缓缓抬头,望向了草坪中央的那棵椿树。


  185章 坚定,没有父亲


  陆初说:“我小时候,妈妈曾经种过一株不怎么好看的椿树。我不喜欢,因为那时邻居的花坛里都是漂亮的花,就我家门口那棵椿树看起来格外丑巴巴的。我曾有几次想偷偷刨了它也种上和邻居一样漂亮的花,但都会被母亲发现,无疾而终。被母亲训斥几次后,我便不再有动那个椿树的想法,只道母亲品味奇怪,正巧邻居家的阿姨给了我几盆花儿,我就不管那棵椿树了,直到后来……”


  陆初说到此处觉得发顶有些痒,抬头看向慕云深,只见后者正拨弄着她半干不湿的头发,注意到她的视线,慕云深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她语气温温道:“我听着,你继续说。”


  心间没来由一动,陆初他身边挪了挪后,才继续道:“后来,我在中学语文课本里看到了《庄子.逍遥游》,这才知道椿树寓意长寿,后世更是喻指父亲,那时,我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妈妈她……从来不提关于爸爸的任何事,但在我的记忆里,她对那棵椿树却费心照料。七年前,妈妈带我回到s市,亦是将那棵椿树一并带回种在了外公老家的院子里。只可惜,或许是因为气候还是其它原因,它后来还是枯死了。”


  陆初发现椿树枯死,是在她被陆星愿囚禁的半年后。


  陆星愿自杀胁迫她放弃画画成功,二人出院回外公老家收拾东西回s市时,陆初便发现那棵丑巴巴的椿树枯死了。


  她以为陆星愿会心疼不已,但奇怪的是素来珍爱这棵树的母亲态度却显得无比冷淡,她说:“死便死了吧,它和我们本就不一样。阿初,只要你好好的,妈妈便知足了。”


  那时,陆初并不懂母亲言语中的苦涩,后来她在初云居亲手种下这棵树时,便有所领会了。


  陆星愿过世前,曾叮嘱陆初将外公留下的房子变卖,陆初照做,她在旧房子里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连毅的名片,与之同时发现的还有一本旧笔记本。


  她翻看完笔记本上的内容,直接焚毁了日记却留下连毅的名片。


  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慕云深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视线探究地凝向陆初的侧脸,问:“你知道你父亲是谁?”


  陆初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摇摇头:“我没有父亲。”


  “每个人都有父亲。”


  “你说过:父,为尊重,亲,为血缘。给于你亲缘关系又值得你尊重的那个男人,才是父亲。”陆初语气缓缓却坚定异常:“所以,我没有父亲。”


  “你说没有那便没有。”慕云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指从她发间移开,转身朝卧室走,“进来,我给你吹头发。”


  陆初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慕云深察觉到异常,停住脚步偏头问:“怎么?”


  陆初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问他:“慕云深,你会不会嫌弃我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慕云深想也不想地答:“不会。”


  “可我听说慕家家教严苛……”


  “陆初,你是嫁给慕云深,不是嫁给慕家。”


  不知道是不是陆初的错觉,她察觉慕云深提到慕家时,眼底有戾气一涌而过。


  她发愣间,慕云深已经进了屋。


  陆初汲溜着不合脚的男士拖鞋走进卧室时,慕云深已经拿了电吹风坐在床头,对陆初说:“趴过来。”


  陆初走到他面前,“还是我自己来吧。”


  慕云深不语,只是蹙眉盯着她,额角隐约可见一块淡痕。


  陆初一下子就没了脾气,乖乖蹲下趴在他的膝头,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


  慕云深这才板着脸给她吹头发,他给陆初吹头发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生疏,但这次不知道是故意的,陆初的头皮被他扯得生疼。


  陆初想着他额头上的伤,默默忍了。到最后忍无可忍的时候,抬头瞪了他一眼。


  慕云深察觉到她恼怒的视线,总算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陆初发丝柔软,摸在手里很舒服,慕云深放下吹风机,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间,一边将她的头发顺开,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你的右手是怎么受伤的?”


  陆初身体一僵,良久才回答:“意外。”


  “什么意外?”


  陆初沉默不语,当初的事情,她并不想让慕云深知道。


  慕云深见状,抿唇将她最后一缕纠缠的头发顺开后,道:“起来吧。”


  陆初起身,慕云深看到她的穿着蹙了蹙眉:“去把衣服去换了。”


  陆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解释:“抱歉,我刚才忘记带自己的衣服了。”


  “你再解释下去的话,我不介意我们把睡觉前的事情再做一遍。”慕云深的语气有些无奈,陆初喜欢穿他的衣服,任她怎么穿,可对他来说却是个极大的视觉挑战。


  陆初反应过来,耳根子一热,匆匆朝衣帽间走去。


  慕云深望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嘴角微扬,将电吹风吹收好,拿起手机,给苏慧发了条短信。


  没一会,苏慧就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电话接通后,慕云深唤了声:“妈。”


  苏慧:“云深,你怎么突然让我找个借口让阿初来c市,你在s市是不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


  慕云深并不否认,只道:“我应付得来。”


  对于儿子的能力,苏慧从不质疑,她说:“我跟那孩子不熟悉,贸然让她来c市,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我的话。”


  “她耳根子软,您是长辈,会听的。”


  苏慧闻言,问:“云深,她是不是当年和苏暮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慕云深眼睑微垂,“是。”


  苏慧叹了口气,道:“我试试吧。”


  “谢谢妈。”慕云深眼角余光瞥见陆初从衣帽间走出,对苏慧道:“她出来了。”


  陆初换好衣服便见慕云深朝她走来,把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轻声道:“是妈。”陆初犹豫了一会,从他手里接过手机贴到耳边,在慕云深的注视下,别别扭扭地开口:“我是陆初……妈。”


  慕云深本想走开,听到陆初这句“妈”时,脚步一滞。


  186章 婚礼,一片心意


  慕云深想看陆初的表情,对方却已经扭过头去。他扬了扬唇,坐回床上,重新打开电脑处理事情,眼角余光却一直没离开陆初。


  陆初与苏慧通话了渐近十分钟,注意到陆初挂掉电话走过来时,他视线集中回电脑屏幕上。


  陆初走到慕云深面前,把手机递给他,蹙眉道:“苏女士让我回c市一趟。”


  慕云深接过手机,微微挑眉:“苏女士?”


  “呃……妈。”


  慕云深点点头:“她有说为什么让你回去吗?”


  陆初想到刚才苏慧在电话里说的事,不免头疼:“她说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就找个时间把婚礼办了。她约了婚纱设计师朋友,让我有空回去量一下尺寸。我说在s市也可以量,妈说她那个朋友晕机,没办法来s市。”


  慕云深眼睛不由一亮,他让苏慧随便找个借口让陆初去c市,而后者果然很了解他,直接说了婚礼,心思波动,但他脸色还算平静,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道:“既是妈的一片心意,你便找个时间回去一趟,耗不得多少时间。”


  陆初也在床上坐下,闷闷道:“这不是重点。”


  “嗯?”


  “我没想过要办婚礼。”


  话落,慕云深敲键盘的动作猛然滞住,他倏然抬头看向陆初,目光有些沉:“为什么?”


  陆初垂眸,手指交叠,“妈妈过世还不到一年,我不想办婚礼。”


  慕云深闻言,目光沉色散去,他空出一只手拢住了陆初的右手,温声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他思忖片刻,又道:“这样吧,我打电话给妈说婚礼的事不急,但你还是听她的话回c市一趟,妈的那个设计朋友我听说过,他不仅设计婚纱,私服也设计得不错,你回去量个尺寸,让他给你设计几套私服,这样也算不辜负妈的一番好意,你觉得怎么样?”


  陆初并不了解苏慧的脾气,但既然慕云深这样提出,无疑最妥当的解决办法。


  她点点头,“那好吧。”


  慕云深眸光闪了闪,征询道:“这阵子我可能暂时没办法离开s市,我让邹成陪你回去,回到c市后也不用急着回来,我这两年忙,都没空陪陪妈,你帮我陪她几天,可好?”


  见陆初有些犹豫,他又道:“就喝喝茶、逛逛街、聊聊天,不会太难。若你觉得不适应,可以叫上苏瑾陪你们一起。”


  慕云深一字一句,循循善诱,甚至将她担心的事情都找到解决的方式,陆初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最终还是同意了,说:“我尽力。”


  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慕云深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道:“别紧张,你只要做自己就好,妈妈并是个难相处的人。”


  陆初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怕我很难相处。”


  “……”


  陆初性子冷淡,对事物的热衷并不大,话语亦不算多,在外人看来,确实有些难相处。


  但慕云深明白,这些对苏慧来说,并不是难题。所以陆初回c市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时间就在三天后,为期半月,因为九月份,s大就该开学了。


  而这半月时间,足够慕云深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事情。


  ……


  沈歆瑶已经度过危险期,各项指标正常,但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宴骞看了眼病床上双眼紧闭的女人,伸手拨弄了下花瓶里的新鲜花朵,道:“我听说,陆初昨天早上去找了连毅,然后昨天下午沈氏就停止了对达铖的打压。”


  沈歆瑶并没有反应。


  宴骞见状,拔了片雏菊的花瓣,继续道:“我还听说慕云深打算送陆初离开s市,你猜,当她再次回来的时候,身份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话落,沈歆瑶的眼皮子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宴骞满意一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瑶瑶,你这场车祸可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说完,捻碎雏菊花瓣,转身离开病房。


  187章 你去,不会有事


  宴骞离开病房后,病床上的沈歆瑶手指颤了颤,但双眼依旧紧闭。


  不久后,沈锦文夫妇过来了。


  沈锦文看了眼女儿,不禁皱眉,他问随行医生:“李主任,瑶瑶怎么还不醒?”


  “病人伤到了脑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苏醒应该就这几天的事了。”


  林清然上前一步,问:“李主任,瑶瑶这次车祸受伤这么严重,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特别是手,她是个画家,她的双手绝不容许有什么三长两短!”


  沈锦文听到林清然提到手时,眼底有异样一闪而过。


  医生安抚林清然,道:“沈太太请放心,病人身体各项指标恢复良好,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并不大,等病人醒来,我再安排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林清然这才松了口气,“谢谢你,李主任。”


  李主任交待了几句走出病房,沈锦文神色复杂地睇了林清然一眼,离开病房。


  连毅等候在门外,见他出来,欠了欠身:“沈董。”


  沈锦文:“边上说。”二人走到一僻静处,他问:“怎么了?”


  “刚得到消息,慕云深打算这两天送陆初离开。沈董,我们是不是……”连毅说到此处停住,试探地看了沈锦文一眼。


  沈锦文:“该查的已经查过了,证实过的事情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连毅顿了片刻,又道:“据陆初所言,陆澜星是因为未婚先孕才与陆元决裂离开s市。陆澜星的性格沈董您最清楚,他母亲早逝,与陆元感情深厚,断不可能毫无原因就与他断绝关系。当年沈家那样对待她,陆元多次反对,陆澜星为了你,也只是委屈求全。沈董,在那件事上,说到底是您对不起她。若陆初真是您的女儿,那……”


  “绝无可能!”连毅还没说完,就被沈锦文沉声打断,他额头青筋冒起,但手指却轻微颤抖着。


  连毅扫了他的手指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沈锦文态度如此果断,或许并不是因为笃定真相,而是害怕真相。


  倘若陆初真是他的女儿,那么五年前,他便是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


  沈锦文如此高傲自负的人,怎会容忍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但他终究是心存怀疑的,且不说陆初的生日太过巧合,种种迹象表明她有可能就是沈锦文的亲生女儿。


  否则沈锦文不会在听连毅提起陆初找过他说过的话时,就立即停止了对达铖的打压。


  陆初长相大部分遗传了陆澜星,但在某些性格上,却与沈锦文如出一辙。


  冷漠、狠绝,干脆利落。


  这些特点,在梁生的事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连毅欣赏陆初,沈锦文心中对陆初又何尝没有一点动容?只是碍于沈歆瑶和慕云深的关系,将这份欣赏抛至脑后。


  但若陆初是沈锦文的女儿,这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连毅,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沈锦文眯眸,目光锐利地望向连毅,饱含探究。


  连毅触及他的目光,微微心惊,他沉默片刻后,才道:“十八年前,我曾在s市偶遇过陆澜星一面。”


  “你说什么?”沈锦文声音骤沉,瞳孔剧烈一缩。


  “陆澜星小姐请我对您保密。”连毅神色复杂地看向他,道:“我当初答应她,也只是缓兵之计,我想说等查出她的下落再告知您,可自那面过后,陆澜星便又杳无音讯,我留了名片给她,也一次都没有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所以,我便没有告诉您。那时,我并不知道,她有个孩子,也不知道她是改了名字,我才会毫无所寻。”


  “连毅,你好大的胆子!”沈锦文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连毅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沈董,您也知道陆澜星的性子。她当初得知夫人怀上您的骨肉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时候大小姐因为早产身体极差,您因为愧疚,一门心思都系在她身上,就算当初我告诉您,大概也没有什么意义。”


  沈锦文咬着牙,虽然气急连毅的隐瞒,也知他说的事实。


  当年,他与陆澜星两情相悦,但沈家长辈因为陆澜星的身份极力反对二人,甚至好几次危及陆澜星生命。


  沈锦文烦闷,一次借酒浇愁遇到林清然,稀里糊涂间犯下错事,致使林清然怀孕。


  沈林两家长辈交好,早有撮合二人的意思,这件事后,沈家长辈便逼迫他取林清然为妻。


  陆澜星不知从何知道此事,一夜之间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锦文迫于两家压力,应下婚事,后来他意识事态蹊跷,一查才知这是沈林两家一起设下的局,便时常与林清然争吵。


  吵得最凶的那次,是林清然临产前一月,他从旧友口中得知疑似陆澜星的消息要出门时被林清然发觉拦住,二人如往常争吵后,林清然动了胎气,早产生下沈歆瑶,却因为产后大出血,不得不割除子宫保命。


  沈家长辈素来疼爱林清然,这事发生后,直接给沈锦文下了禁足令。


  沈锦文心中也有几分愧疚,他与林清然之间虽然无爱,但两家长辈交好,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亦有几分情谊,特别是第二天,他从朋友口中得知,陆澜星的消息是假消息时,这份愧疚加深。


  这件事发生后,沈锦文中间有好几年没有找过陆澜星,从而错过了最佳的寻找时间。


  他心中是怨恨陆澜星的,怨恨她不告而别。


  看着沈歆瑶渐渐长大,沈锦文找陆澜星的念头便也就淡了,只是偶然会问及连毅几句。


  但他却越发越宠爱沈歆瑶,特别是后者要求要学画画的时候。


  忆及往事,沈锦文的脸色有几分恍惚。


  连毅道:“沈董,或许当初陆澜星并非故意不告而别,而是知道自己怀上孩子才不得不离开。”


  沈家容不得陆澜星,自然容不得她怀上沈家的孩子,知道后,定会千方百计除掉这个孩子。


  陆澜星的离开,或许只是无奈。


  沈锦文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脸色阴沉看着连毅,咬牙道:“若真如此,那你当初更不该瞒下陆澜星的消息!”


  连毅嘴唇动了动,心知做错,并没有出声反驳。


  他当初若把见过陆澜星的事告诉沈锦文,以沈锦文对她的了解,或许会想到陆澜星隐姓埋名,能早一点查出她的下落也不一定。


  那样的话,至少杜绝后面一些事的发生。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连毅敛了神色,征询沈锦文:“沈董,那陆小姐那边要怎么处理?”


  沈锦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前面病房传来一阵吵杂声,似乎是从沈歆瑶病房传来的。


  连毅看了眼,脸色一变,“沈董,好像是大小姐出现了意外情况。”


  沈锦文闻言,阔步朝沈歆瑶的病房走过去。


  连毅连忙跟上。病房门被合上,林清然站在门口,看到沈锦文过来,扑到他怀里,双目通红地扯住沈锦文的衣服,声音颤抖:“老沈,瑶瑶她不会有事吧?”


  沈锦文面色凝重,问她:“发生什么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我给瑶瑶擦脸,可她突然抽搐起来,然后呼吸机就……”林清然似乎想到什么极恐惧的场景,身体在沈锦文怀里颤抖着。


  沈锦文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医生刚才说瑶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不会有事的,放心。”


  沈歆瑶出现休克现象,但好在有惊无险。


  把林清然送回去后,沈锦文阖了阖眸,问连毅:“达铖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慕云深约了博盛的刘总,试图将他重新拉回来。”


  “沈氏出面,给博盛比原来再低三分之一的价格,并告诉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连毅闻言,微惊:“沈董,您这是?”


  “达铖现在有三分之一的人力物力都投放在那块新批的地皮上,你去弄点乱子,然后沈氏再顺理成章地把地皮接手过来。”


  连毅明白了,沈锦文这是势必要整垮慕云深了。


  他皱了皱眉,“沈董,并不太妥当,慕云深已有所防备,沈氏若要抢到地皮,怕是也要付出不少代价。”


  沈锦文望了沈歆瑶病房方向一眼,神色有几分倦怠:“瑶瑶是我的女儿,慕云深不能不因此付出一点代价。”


  “那陆小姐的身份,您不打算查了吗?”


  沈锦文沉默片刻,冷声吩咐:“这两天慕云深必然自顾不暇,你找个时间去再证实清楚。”


  连毅目光亮了亮:“是。”


  ……


  十一点钟的飞机。


  陆初吃完早饭,慕云深送她去机场,却在出发前接到冯清的电话。


  冯清说:“慕总,有人在工地上受伤,现场聚集了一批群众闹事,说要见负责人,现在闹得很大,我快顶不住了。”


  慕云深脸色一沉,“我马上过去。”


  陆初换好鞋,见他脸色凝重,道:“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慕云深点点头:“一点小事,但需要我亲自去一趟。”


  陆初:“你去,有邹成在,我不会有事。”


  188章 心中,略有不安


  慕云深低头碰了碰她的唇,温声叮嘱:“c市机场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接你,就是陈遥,你们上次见过面。上飞机时记得给我发条短信,到达c市后给我打电话。”


  陆初点头,应下:“好,。”


  慕云深这才拿起周芸递来的外套,急急走出初云居。


  陆初看着慕云深的背影,眉心拧了拧。


  这两天,虽然慕云深不动声色,但她隐隐察觉到达铖又遇到什么难题,而且只大不小。


  邹成把行李拎到车上放好,走过来对陆初说:“太太,我们也该出发了。”


  陆初收回视线,扭头对周芸说:“这阵子麻烦你多注意先生的饮食,提醒他记得吃药,若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打电话。”


  “阿初言重了,你放心去c市,先生这边我会尽心尽力照顾,你不用担心。”


  周芸上前一步,拉开车门。


  “谢谢。”


  陆初朝她笑笑,矮身坐进车内,但心中不知为何却总有几分不安。


  她的不安在到达机场时被验证,因为她看到了连毅。后者在她面前停住,语气较前两次有了些恭谨:“陆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陆初扯了扯唇角:“连先生找我有事?”


  “陆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初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办好行李托运手续的邹成,摇摇头:“我乘坐的航班快要登机了,恐怕并不方便。”


  与此同时,邹成察觉到陆初这边的异常,想要走过来,却在离陆初一米远处被连毅带来的人拦住。


  陆初见状,望向连毅的神色一冷:“连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连毅:“陆小姐,我就占用您几分钟时间,不会耽误您的的行程。”


  见陆初无动于衷,连毅继续道:“达铖承包的项目今天早上出了点问题,若稍有不慎,慕云深便会吃上官司。”


  陆初想起慕云深出门前接到的那通电话,神色一凛,“是沈家干的?”


  连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初拧眉:“您们到底想做什么?”


  “只要您肯配合,我保证慕云深不会有事。”


  “先放了我的人。”


  连毅使了个眼色,压制邹成的人立刻松开他,后者走到陆初身后,询问:“太太,你没事吧?”陆初摇摇头,阻止了他给慕云深打电话,“别轻举妄动。”


  二人跟着连毅来到了机场里的一间贵宾休息室,在他们进来前,休息室里已经有了一名医生模样的人在等候。


  陆初眯了眯眸。


  连毅说:“陆小姐,他们会采集你的一点血,一会就好,不会太疼。”


  陆初没问他要她的血干嘛,只是淡淡道:“我贫血。”


  医生对连毅道:“口腔黏膜细胞也可以。”


  连毅征询地看向陆初。


  陆初淡漠一笑,问:“连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就算现在验证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难道的过去犯下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


  连毅斟酌片刻,答:“错已铸成,不能一笔勾销但可以弥补。”


  陆初冷嘲一笑,“抱歉,我并不需要。”


  189章 伤她,必先自伤


  连毅在商场摸打滚爬二十余年,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他该说话,什么时候他不该说话。


  就比如此刻,面对陆初的态度,他选择了沉默。


  陆初目光一冷:“连先生,我有言在先。无论你们今天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麻烦。”


  连毅:“这个自然。”


  “还有,”她若有深意地看向连毅,缓缓道:“沈小姐性子怯弱、抗压能力低,因为感情失意就开车自杀,跟我丈夫并没有关系。”


  “陆小姐此言差矣,大小姐确实是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但慕云深欺骗她感情也为真,动物尚且舍身护犊,我并不觉得沈家做得有什么错。”


  “那沈小姐开车撞人时,你们怎么不追究她的错?或许,有的人觉得自己生来就高人一等,只有她是没有她非?按我说,他们充其量就是自私!”陆初微微拔高了声音,“又或者连先生觉得沈小姐的命是命,我母亲的命就不是命?”


  连毅闻言皱了皱眉:“陆小姐言重了。”


  “言不言重连先生心里明白,沈歆瑶难道无辜?”陆初眸色有些冷,她道:“我母亲是因为脑瘤去世不错,但是沈歆瑶也难辞其咎,我之前放弃诉讼,全是因为慕云深在替她担责,沈家家大业大可以为了抢名额废别人的手,也大可以权压人,但我也不是废人,再怎么着我废了一条手臂,沈小姐也要身败名裂才能旗鼓相当,你说是吗?”


  “我母亲常说,我们命不好,不怨谁,可是她的慈悲换来的是别人的得寸进尺。”陆初想到母亲,眼底有几分悲戚,嘴角却全是嘲:“连先生,你说得对,动物尚且舍身护犊,但这世上总有有些人连动物都不如!”


  话落,连毅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


  陆初扯了扯唇角,扭头看向一旁噤若寒蝉的医生,淡淡道:“麻烦动作快点,我赶时间。”


  医生试探地看了连毅一眼。


  连毅点了点头。


  刮口腔黏膜细胞只用了几分钟,医生取好样本,连毅对陆初说:“可以了,陆小姐。”


  “连先生,请遵守你刚才的承诺。还有,我母亲以前跟我说过,她少不更事时,有位先生帮过她良多,她从没跟我提过父亲的事情,倒是对那位先生零零散散提起了不少,我记得她说过,那位先生手指有点特别。连先生既然是我母亲的朋友,不知你可否认识那位先生?”


  陆初说罢,目光扫过连毅的右手掌侧。


  连毅不动声色地移了移右手,遮住小拇指往下一公分处那块浅疤,“不认识。”


  “那真可惜。”陆初收回视线,对邹成说:“我们走吧。”


  二人转身时,连毅突然问:“陆小姐,你与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算凑合,母亲慈悲但从不悲天悯人,至于我,除了不小心丢了只画画的手,其余还算凑合,至少从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


  陆初说完,带着邹成头也不回地离开休息室。


  她走后,休息室隔间门被打开,沈锦文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眯眸看向陆初离开的方向,眼底若有所思。


  连毅走到他身后,道:“沈总,陆小姐的检体已经提取到了,最快六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沈锦文点了点头,道:“连毅,如果我记得不错,你的右手侧边曾做过多余手指切除手术?”


  连毅面色一僵,垂头:“是。”


  “连毅,你很好!”沈锦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休息室。


  连毅看着沈锦文的背影,不由苦笑。


  陆初必然是猜到了沈锦文也在休息室,最后才会刻意说出那么一番话让沈锦文误会。


  他当年确实私下帮过陆澜星几次,但也是因为她当时是沈锦文的女人,只是些末小事,陆澜星连沈锦文都只字未提,怎会提起他?

  但是无疑,陆初三言两语就挑拨了沈锦文对他的信任,而且一针见血。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很聪明,只是陆澜星性格仁慈,陆初却像只刺猬,人要伤她必要做好先自伤的准备。


  连毅幽幽叹了口气,招呼医生,一起离开了休息室。


  ……


  飞机起飞之前,陆初给慕云深发了条短信,信息刚显示发送成功,后者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


  陆初皱眉接起,道:“飞机就要起飞了。”


  电话里,慕云深淡淡地“嗯”了声。


  见他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陆初叹了口气,问:“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吗?”“算是解决了。”慕云深的声音低低的,格外好听,“你呢?去机场的路上可否顺利?”


  陆初想到碰到连毅的事,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邹成,后者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目光,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她蹙了蹙眉,道:“挺顺利的,广播响了,我要挂电话了。”


  “嗯。”慕云深亦是听到广播,没再继续追究下去,只是道:“你挂。”


  耳边占线声传来,慕云深放下手机,拧眉看向单铭:“轻点。”


  “忍着。”单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在慕云深受伤的肩膀处压了压,“老子手都受伤了,还被你的好助理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拉过来给你包扎伤口,能有这样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


  被点名的好助理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冯清无辜地摸了摸鼻头,道:“我这不是只想着单医生你就在附近,不知道你也受了伤。”


  “呵。”单铭冷哼一声,把沾了血的棉花团一扔,道:“你们不是去调节纠纷,怎么会受伤?”


  话落,慕云深和冯清皆是沉默不语。


  单铭察觉到异常,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有人想要我的命。”慕云深语气淡淡,似已经习以为常。


  “谁?”


  “暂时并不清楚,警察已经在查了。”


  单铭试探:“会不会是他?”


  慕云深摇摇头:“不是。”


  单铭脸色凝重,他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人,有新的消息了。”


  “宴骞?”慕云深眯眸。


  190章 老婆,怕被抢走

  单铭点头:“对,说起来这宴骞跟你还有些缘分。”


  “什么意思?”


  “宴骞七年前也去了美国,巧得是,他和你还是同校同专业,而且也是优秀学子。”


  慕云深想了想,道:“我并不知道有这号人物的存在。”


  “你不知道实属正常,因为他以前并不叫宴骞,而是叫刘子骞,六年前被晏家认回才改了宴骞这个名字,而且他比你小两级,你在学校见到他的概率并不大。”


  “所以,重点是?”


  “重点是宴骞的妈妈。”单铭睇了冯清一眼,后者连忙拣了绷带递给他。他一边缠绷带一边说:“宴骞的妈妈叫做刘美含,刘美含是c市人。”


  “c市?”慕云深的眸光顿时沉了,“莫不是那个刘家?”


  “对,就是那个没落的刘家。刘美含那一支顶多算偏支,二十多年前,宴骞父亲去c市出差,看中了刘美含的美貌,刘美含看中了他的钱财,二人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刘美含便生下了宴骞。但打野食的男人哪有定性,说起来,这刘美含也算厉害,宴骞父亲虽然却始终没有给她们母子二人一个名分,但也没有始乱终弃,每年都会去c市与母子住上一两月,六年前刘美含过世,更是不顾众人反对,直接把宴骞接进宴家。”


  慕云深并不认识刘美含,但关于刘家,他了解过一些,当年刘家之所以落败,是因为跟慕家抢夺市场失败,慕家渐强,刘家就慢慢败落下来,慕云深懂事时,刘家已经不成气候了。


  “你的意思是,宴骞之所以这么了解我的,是因为刘美含的缘故?但关于苏暮的事情,除了慕苏两家之外,他人根本无从得知。刘美含纵使有翻天的本事,也无法在慕苏两家的共同封锁下得到一点消息。”


  单铭看了他一眼,道:“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刘美含认识慕、苏两家的人并从那人得知慕家的情况。


  想至此,慕云深的神色凝住:“是谁?”


  “你的小姨,苏馨。刘美含与你小姨私交不错,据说她能认识宴骞的父亲,也是苏馨引见,二人私下会面,苏馨跟她提及一些慕家的事情并不无可能。”单铭给慕云深缠好绷带,到:“我能查到的就这么多了,你让我查这个宴骞应该不止因为他了解慕家吧?”


  单铭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调查时发现宴骞竟然在s大给一名美术老师当助教,而陆初,似乎就在s大。


  慕云深淡淡道:“他在模仿苏暮,刻意接触阿初。”


  单铭闻言微微讶异,随即又明白了些什么,挑眉道:“我道你为什么突然把陆初送回c市,原来是怕老婆被人抢走。”


  慕云深拧眉不语。


  单铭把绷带固定好,起身对慕云深说:“伤口包扎好了,但最好让冯清送你去医院打个针,以防伤口感染。”


  慕云深点头,“谢了。”


  二人刚要出发去医院,就见单铭跟着走出来,面对二人狐疑的目光,他抬了抬自己受伤的手臂,一脸无辜道:“我也去换药啊!”


  “……”


  191章 流行,二人世界


  陆初在c市居住的地方,是上次与慕云深短暂停留的那座别院。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与她同住的是苏慧。


  陆初来的那天,所乘坐的航班在c市上空遇到强大气流无法降落,无奈迫降临市机场等候了两个多小时,重新降落c市时已将近傍晚。


  陆初在半路上,才得知苏慧临时决定这几日要搬来与她同住的消息。


  苏慧比陆初早到半天,看到她亲切地迎上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这一趟辛苦了,给云深报过平安了没?”


  保养得宜的女人,岁月似乎并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增添几分韵味,与陆初站在一起,不像婆媳,更像姐妹。


  陆初对她的亲密有些不适,但并不排斥,因为苏慧同苏暮一样,都有种如沐春风的气质,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回以一笑:“让妈记挂了,刚才在车上打过电话了。”这一声“妈”脱口得自然而然,陆初反应过来微微愣住。


  苏慧眼底笑意渐深,眼角那条浅浅的细纹看起来愈发温和,她揶揄道:“打过就好。你没到时,云深来过好几次电话询问,托阿初的福,云深今天一天给我打的电话比往常一个月都多。”


  陆初耳根子一热,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慧见状点到为止,慕云深电话里特地提到陆初不善交际,望她多多担待,儿子特地叮咛,她岂会不多加留意?


  “今天折腾一天,你也累着了,吃点东西晚上早点睡,我交代了设计师明天再过来给你量尺寸。”苏慧拉着陆初的手,不急不缓地往餐厅的方向走:“对了,我听云深说你是s市人,不知道家里厨子做的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如果不合口味,你提出来,我让厨房再去准备。”


  陆初扫了眼饭桌,心里便了然苏慧已经提前跟厨房打过招呼。


  c市人口味偏重,饭桌上却大部分是些素淡的菜式。


  她道:“合的,劳妈费心了。”


  苏慧点头,指着端着汤从厨房走出的中年女人对陆初说:“这是周姨。”


  得苏慧特意介绍,想来周姨身份并不一般。


  陆初朝她恰到好处地颔了颔首:“周姨好。”


  “少夫人好。”周姨回礼,神色微微讶异。


  周姨听苏慧提起过陆初的身世,本以为是个黄毛小丫头,但这不卑不亢地一颔首,便知她礼数周全。


  心里,不免对陆初多了几分好感。


  她招呼二人:“夫人、少夫人,你们快坐下来吃饭吧。”


  “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一起吃。”苏慧扭头对陆初说:“周姨听说你要来,特意下厨做了几道拿手好菜,你待会尝尝看。”


  陆初闻言,对周姨说:“谢谢周姨。


  周姨应了声,解了围裙与二人一起入座,她给陆初盛了碗汤,陆初接过,却先递给了苏慧,“妈,您先,小心烫。”


  “哎。”苏慧含笑接过。


  陆初这才接了周姨重新盛好的汤。


  饭桌上,气氛还算热络。但多是苏慧在问,陆初答,周姨偶尔插进几句话,没让二人都沉默的时候冷场。


  本以为晚餐会这样安稳结束,苏慧却突然出声问陆初:“阿初,云深年纪也不小了,你们有没有要孩子的计划?”


  陆初正吃着菜,闻言差点没被哽住,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太狰狞后,才看向苏慧答:“我学业没有完成,这两年暂时没有计划。”


  “也对,是我急了些。”苏慧感慨一声,语气难免有几分失望。


  周姨及时开口解围,她笑道:“夫人,现在年轻人流行过二人世界。”


  苏慧笑嗔了她一声:“就你懂!”


  笑罢,倒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三人愉快地结束晚餐。


  饭后,苏慧遣陆初去休息。


  陆初没去,慕云深的本意是让她陪陪苏慧,但苏慧搬来别院,倒像是她来陪自己。让长辈大动干戈,已是本末倒置,她此番再离去,未免太过失礼。


  但陆初到底没撑住,她身体本就容易倦怠,经历一下午飞行,与苏慧话家常到九点钟,眼皮子就困倦得几乎撑不开。


  苏慧见状,笑道:“我聊得开心,竟忘了阿初下了飞机就没休息过,快去睡吧。”


  陆初着实撑不住,不再逞强,与苏慧告别:“那我先上去睡了,妈您也早点休息。”


  说罢,她朝周姨点点头,这才上楼。


  苏慧见陆初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低声问周姨:“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话不多,但很懂礼貌,是个不错的孩子。”周姨思忖片刻,又道:“就是瘦了些。”


  苏慧不知想到什么,抿唇笑道:“是瘦了些。”


  周姨见状不免诧异,苏慧眼光挑剔,但似乎很满意陆初,不由问:“夫人见过这孩子?”


  “见过几次,但原先差点没认出来。”苏慧点点头,见周姨困惑,解释道:“她就是原来在苏暮身边的那女孩子。”


  周姨浅浅吸了口凉气,压低声音道:“怎会?”


  苏慧叹了口气,“哎,云深这孩子……”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夜灯下,二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


  ……


  陆初上楼,下意识地往原来住过的侧卧走,推开门却发现房间空空如也。


  她呆了片刻,这才默默合上门往右边走去。


  陆初和慕云深的夫妻已经公开,作为他的妻子,理应是睡慕云深的主卧。


  陆初第一次来慕云深的房间,但是一进门就感觉无比熟悉,因为初云居的一切当真是从这里复制的,就连卧室的结构也是一样,只是与初云居相比,别院的房间因为久无人居的关系,有些冷清。


  床单刚换过,有干净的阳光味道,床头摆着个相框,夹得是慕云深少年时的照片,照片里的慕云深似乎刚参加了什么比赛,身着一身笔挺的燕尾礼服,面色严肃,但那双湛黑的眼睛,不知看见了什么,亮得出神。


  陆初笑了笑,她放下相框,将自己带来的行李稍加整理一下,便拿了衣服去洗漱。洗漱完准备睡觉时,便发现慕云深来了条短信。


  192章 短信,睡我房间


  慕云深的短信只有四个字:“睡我房间。”


  陆初勾了勾唇,扫了眼房间,最后举起手机将床头的那张照片拍了给慕云深发过去,并在下面随意附了一句话:“慕先生,你拍照的时候在看什么?”


  陆初发完,等了一会并不见慕云深回复,又实在太困,便放下机睡了过去。


  她看到慕云深的回复是在第二天清晨,屏幕简短的两个字有些晃眼。


  他回复:“看你。”


  时间在陆初发照片的十分钟后,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陆初心知这只是慕云深的一句情话,但心笙还是微微颤动了下,她放下手机,刷牙洗了脸后,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苏慧起得比陆初早,陆初走到阳台,便看到她在晨跑。


  陆初发现慕家人的作息习惯竟格外一致,就连当初的苏暮,亦是如此。


  陆初的作息也规律,但她并不热衷运动,慕云深深谙她的劣根性,在初云居里才会每每找借口拖她起来散步,而且一走就是大半个小时。


  她略微思索,回房间换了身休闲的服装下楼。


  苏慧刚好跑了一圈回来,看见陆初,温温笑道:“起来了,昨夜睡得好吗?”


  “很好。”陆初点点头,征询苏慧:“您还跑吗?”


  苏慧看了眼她的打扮,顿时了然,“不跑了,不如阿初陪我走走?”


  陆初答:“好。”


  c市不若s市炎热,别院居高而建,太阳还未升起,清晨空气正好。


  院子里有座假山,山下一湾浅池,池边开砸出好几条一指来宽的渠道,水流顺着渠蜿蜒到不远处的一座亭中,在亭子四周绕了一圈,又峰回路转重新回归浅池中。池里偶有陆初叫不上名的小鱼顺着渠道在外头游玩了一圈,又愉悦地重归池中。


  书上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这样游上一圈,不知用了几个七秒钟,鱼儿以为到了一番新的天地,其实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就好像她和慕云深,本以为从此一别两宽的人,竟会互相在配偶栏上写上对方的名字。


  苏慧在池子前停住脚步,道:“这座假山亭是云深特地让人建造,他说是取自一句诗。”


  陆初思忖片刻,答:“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苏慧闻言微诧:“阿初知道?”


  “猜得。”


  苏慧若有深意地睇了她一眼,又往前走,“云深当初建这座别院废了很多心思,但建成以后人却去了s市,一年也回不来住上几天,终究是冷清了。”


  陆初没有接话,她隐隐察觉苏慧有话要对她说,只是抬头不经意看到那座玻璃花房上时,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果然,苏慧停顿了两秒钟后,又道:“阿初,云深终究是慕家人,他不可能一直待在s市。”


  陆初沉默片刻,答:“我已经嫁了他。”


  苏慧闻言看向她,目光透彻得仿佛能洞察人心。良久,她收回视线,缓缓道:“听说你是学金融的?”


  “是的。”


  “c大的商学院不错,我跟校方咨询过了,他们能接收你这种特殊情况的转学生。”


  陆初闻言心底微微一惊:“妈这是何意?”


  “我想让云深回到c市,接手慕家的产业。”


  苏慧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但陆初却知道她是认真的,她皱了皱眉,“云深回不回c市,跟我是否转学并无太大关系。”


  话落,苏慧淡淡看了她一眼,问:“你可知这座别院叫什么名字?”


  陆初摇头,“不知。”


  “这座别院,又名初园。”


  话落,陆初怔住了。


  ……


  关于别院的名字,苏慧并来不及和陆初详谈,因为陆初想要出声征询时,周姨正好走过来唤二人吃早饭。


  苏慧似乎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的意思,陆初只好把肚子里的困惑压下去,与二人一起回主宅吃早餐。


  早餐用完没多久,苏慧约好的设计师便来了。


  设计师姓刘,留着齐肩长发,发尾随意束在脑后,浑身上下穿搭品味上佳。


  他与苏慧似是熟识,直呼其名。


  刘设计给陆初仔细量了尺寸,又仔细询问了陆初的喜好后,这才坐下与苏慧沟通具体事宜。


  苏慧听罢微微皱眉,她饮了口咖啡后,才出声征询陆初:“阿初,衣服做大一些,你现在瘦了些,以后总归要长几斤肉的。”


  陆初本就对自己的体重不太满意,这阵子也在配合药膳调理身体,听苏慧如此提议,不假思索地点头:“听妈的。”


  于是,陆初的尺寸便这么拍板了。


  苏慧想了想,又道:“既然要定做衣服,云深的衣服也一起定做吧。阿初,云深现在的衣服尺码有没有变?”陆初把慕云深尺码报上。


  刘设计听罢,笑道:“尺码没变,看来云深身材管理得不错。”


  陆初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幸好前几天慕云深让她送了一套衣服去公司,她那时特意注意了一下他的尺码,否则今日要是答不上来,怕是要尴尬了。


  量尺寸的事情完美解决,苏慧有事要出门一趟,交待了陆初几句后,与刘设计前后离开初园。


  陆初回到室内,舒了口气,不过就是量个尺寸,她却好像打了一场硬仗,掌心都沁了一层薄汗。


  但这一天,注定并不太平。


  因为陆初翻看新闻的时候,发现沈歆瑶醒了,后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辟谣,说自己的车祸只是意外,并非为情自杀,还祝福陆初和慕云深幸福,态度表现得无比大方。


  但沈歆瑶此举太过刻意,本来已经平息下来的事件,却因为她的几句话而越抹越黑,网上讨伐慕云深和陆初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初今天的心情本来就有些复杂,看到这里只觉得心情变得糟糕无比。


  她按了按额头,刚想把手机扔到一旁,却无意瞥见一张照片。


  陆初视线一顿,待看清照片上的内容,她的脸骤然失色。


  因为,照片背景是一间废弃的仓库,而照片上的年轻女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


  那个女人,是陆初。


  193章 梦魇,生不如死


  陆初已经许久不曾做过噩梦了,这夜却被魇住了数次。


  陌生男人狰狞的面庞,冰凉无温的铁棍,还有铁棍抡断骨头碎裂的疼痛,一寸寸几乎将她剜心裂肺。


  以往梦境到此处便会惊醒,但这次却没有。


  陆初瞪大眼睛,恐惧地看着那几张丑陋的脸庞朝自己凑近,他们狠狠踩过她的断手,她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再次碎裂的声音。


  男人肮脏的手揪住自己的衣服,“哗啦”一声用力撕开,淫邪的目光让人恶心得作呕。


  陆初挣扎着,她想要呼救,口鼻却被人捂住,喉腔血腥味倒灌,浑身疼痛和屈辱交加,只觉得生不如死。


  那一刻,她是真想死啊。


  “阿初……”


  忽然有道温柔的声音在钻入耳膜,那声音很熟悉,带着抹担忧和急切。


  妈妈……


  陆初缓缓睁开眼睛,便对上苏慧担忧的目光,后者见她醒来松了口气,道:“可算是醒了。”


  “妈。”


  陆初意识回笼,开口唤了苏慧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有些可怕,总算感觉到些不对劲。


  她问苏慧:“妈,我怎么了?”


  苏慧叹了口气,道:“怪我,你刚来c市难免水土不服,我不该一大早拉你走那么久,不然你也不会染上风寒。”


  她的话语,结合自己的身体反应来看,陆初大抵猜到自己又发高烧了。


  “妈,不是您的错。”她撑着要坐起来,却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得劲。


  苏慧伸手扶住她,让周姨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头,让她坐得更舒服些,“阿初,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陆初点点头,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苏慧见状,让周姨倒了杯水递给她:“喝点润润喉。”


  陆初接过:“谢谢妈。”


  “你昨晚烧了一夜,云深那边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你生病的事情,你看下要不要找个时间,跟他说一下?”苏慧试探。


  “妈,别跟他说。”陆初摇头:“他很忙,我就是发了烧,吃药打针就好。并不是什么大事,免得他担心。”


  沈家正卯着劲对付达铖,慕云深不能因为她分心。


  陆初来到c市后,这才恍悟慕云深变着法子让她多留c市几天,是担心她的安危。


  如此,她何必增添他的烦恼。


  只是那张照片……


  陆初想至此,手指不由一紧。


  苏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手轻轻覆在陆初的手背上,温声道:“别怕,妈在呢!”


  心里那处柔软之地仿佛被什么碰撞了一下,麻麻的,陆初眼底有点湿润,她哑声道:“妈……”


  这一声,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叫苏慧还是已故的母亲。


  苏慧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做噩梦了吗?”


  陆初咬唇点点头。


  是噩梦,也是曾经的现实。


  只是记忆太过遥远,她几乎要淡忘时被人以一种极为直白的方式唤回,鲜血淋漓。苏慧并不知这段往事,只是在陆初高烧神志不清的呓语中猜到些许,此刻也无意重揭陆初的旧疤,只温声安抚道:“你高烧刚退,我猜你没胃口,就让厨房煮了点粥,喝点再睡。”


  “谢谢妈。”


  陆初吃了小半碗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吃了药睡过去后,苏慧这才走出陆初的房间。


  周姨在她身后轻轻把门带上,走到她身后道:“夫人,那照片……”


  陆初并不知,她看到照片的同时,也有人给苏慧发了同样的照片,用意不明。


  苏慧想至此,原本温和的眉眼里裹挟着冷意:“你想说什么?”


  周姨:“我怕这孩子……不干净了。”


  “事情真相尚且不明,不要妄下定论。况且云深都不在乎,我这个当妈的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传出去总归不太好看。”


  他们这些家族,最讲究的就是门面,周姨待云深如亲子,难免心中有些疙瘩。


  “谁敢!”苏慧面色一冷,她不常生气,但发起火来,足够让人心惊胆颤,“以后莫要提起这件事,特别是阿初面前,阿茹,你也一样。”


  周茹在她身边不下三十年,鲜有几次听她说重话,但她知道,今天苏慧是动怒了。


  她心有戚戚道:“我明白了,夫人。”


  苏慧眼底的冷意散去,她看着周茹,目光却不知飘到了何方:“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这慕家,又干净得到哪里去?”


  周茹不知想到什么,嘴唇动了动后,最终一语不发。


  ……


  s市达铖办公室,慕云深放下手机,眉头不自觉皱起。


  他今天已经第二次打电话给陆初,但都是没人接的状态,他输入苏慧的号码刚想拨出去,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慕云深手指顿了顿,他放下手机,对门口道:“进。”


  冯清推门走了进来,对慕云深说:“慕总,那些帖子我已经让人封掉了,陆小姐的照片不会再传出去。还有,警方已经抓住在工地上刺伤你的那伙人,他们拒不肯供出背后之人,但据他们模糊的态度,极大的可能就是沈家。”


  “沈家?”慕云深眯眸,他冷嘲道,“把你查到的线索送到警方,沈家也该为自己当年做的事情付出点代价了。”


  “可是陆小姐那边……”冯清有些犹豫,“我听说陆小姐离开c市之前,连毅曾去机场找过她。”


  慕云深闻言,眸光一沉,“沈锦文那老狐狸没那么容易被扳倒,这么做顶多是折了他一个心腹而已。”


  “我这就去。”冯清点点头,提醒:“对了慕总,单医生让我提醒你,今天你应该去医院换药了。”


  经他提醒,慕云深才发觉受伤的肩膀有些疼痛,他扶了扶了肩膀,颔首:“我知道了。”


  冯清出去后,慕云深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他看一眼来电提示,原本因为疼痛蹙紧的眉心顿时舒展开来。


  “阿初。”慕云深接起电话,动作显得迫不及待,声音里更是带着一股难以克制的喜意。


  不过分别两日,他竟觉得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194章 过去,撕得彻底


  电话那端陆初含糊地应了一声。


  慕云深听出了几分不对劲,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再次皱起,“阿初,你怎么了?”


  陆初浑身猛地一激灵。


  早晨醒来喝粥吃药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慕云深接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听见。


  醒来看到手机的来电提示,连忙回了过去,却一下没来及掩饰自己的状态。


  但慕云深的敏锐,让她心惊。


  她吸了一口气后,才用听起来还算正常的声音说道:“没事,刚才看睡着了,没听到你的电话,抱歉。”


  在初云居,陆初也时常看到睡着,所以这一番解释并没有引起慕云深的怀疑。


  慕云深几乎能想象陆初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的神情,声音里不由多了几分愉悦:“在别院住得还习惯吗?”


  “嗯。”


  除了整夜高烧落下的不痛快,陆初并无感觉任何不适。


  陆初在c市生活了十七年,相对于s市,其实她更习惯这里。


  而初园和初云居如出一辙的构造,更是让她一来就有种熟悉之感,加上苏慧对她包容的态度,陆初感觉就是回到了家。


  想至此,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我听妈说,别院名叫初园?”


  电话那端停顿了片刻,才听见慕云深低低的嗓音再次响起:“嗯,喜欢吗?”


  “你是问我名字还是园子?”


  “都有。”


  “不喜欢。”苏慧说得对,初园景致虽美,但太过冷清,没有初云居的烟火气,所以陆初并不喜欢。


  慕云深闻言,沉默了。


  他并不知陆初的想法,只道她是真的不喜欢初园,毕竟上次二人一起回去,他兴致满满地介绍,陆初却并没有听进去多少。“那便不喜欢。”


  慕云深自嘲笑笑,他从来不愿勉强陆初,此刻心底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刚想找个借口挂掉电话,就听见陆初再次开了口,“我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你不在这里,所以总觉得少了什么。”


  慕云深瞳孔微微一缩,呼吸滞住,“什么意思?”


  “慕云深,我好像习惯你在身边了。”


  何谓一下地狱,一下天堂?

  慕云深在陆初身上体会得透彻,但此刻他清楚自己明白了陆初此句话的意思,嘴角扬起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他说:“我在,一直都在。”


  男人低沉的声音,钻入陆初的耳膜,莫名就安了她原本有些躁动的情绪。


  以前的那些惶惶不安,仿佛找了个出口。


  陆初垂了垂眸,低声道:“慕云深,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


  “关于我右手的事情。”


  慕云深闻言,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紧,关于右手的事情,他问过几次,但陆初从来都是顾左右而言它。


  他便知,那是陆初越不过的槛。


  慕云深大抵能猜到七七八八,但他知道真相只会更惨烈,心里莫名有些堵,他道:“如果觉得勉强,可以不必说。”


  陆初笑了笑,笑意却有些惨白,她说:“当年绑架我的总共有五个人,他们把我绑带到一个废弃仓库,用一根小臂粗的钢管废掉了我的右手。废了我的手后,他们还企图对我不轨,当时正好有警察刚巧在附近巡逻,他们才没能得逞。”


  陆初的语气稀疏平常,慕云深握着电话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抿唇沉默了良久,才冷声问:“是谁?”


  “林平。”


  慕云深迅速地在脑中过滤了下,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阳光基金会的保全主管,曾经沈锦文的私人保镖,林平。


  这也就意味着,当初废陆初手的人,是沈锦文。


  慕云深眸光暗光涌动,脸色异常难看。


  陆初握着话筒,轻声道:“慕云深,你把这件事捅出去吧!它能成为你对付沈家的利器,有了这件事做把柄,沈家拿不了达铖怎么样。”


  慕云深吸了口气,声线有些沉:“阿初,我不会拿自己女人的声誉去换取公司的利益。”


  “可是现在的形势对达铖很不利。”


  陆初虽然离开s市,却没有错过s市的动态,她知道沈家一直没有放弃对达铖的打压,再加上沈歆瑶醒来的那些话,更是把慕云深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既然她的过去已经被撕开,不如撕得跟彻底一些。


  反正她已经千疮百孔,不在乎再补多一刀或者少一刀。


  一只已经废掉的右手加上那些虚无的名声换达铖,陆初觉得挺值的。


  “以后不准再提了!”


  电话那头,慕云深显然是动了怒,声音越发地沉。


  陆初嘴唇动了动,最终只道:“慕云深,达铖是你的心血。”


  “陆初!”慕云深的声音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这话我还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你是非要把我气死吗?”


  当初,公布结婚的消息,陆初让慕云深离婚,借以跟沈家服软。


  如今,她让自己用她的声誉和痛苦跟沈家交换利益。


  慕云深觉得自己要被她给逼疯,因为陆初的满不在乎,因为她总想用最简便的方法去解决问题,甚至连婚姻都可以不在乎。


  他这才明白,原来天堂和地狱并不是绝对的。


  一秒地狱,一秒天堂,可是天堂里面也可能暗藏刀锋,可以刺得你遍体鳞伤。


  “何苦呢?”陆初低低道,也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高烧后的嗓子很是沙哑,可在慕云深听来却是有些漫不经心。


  慕云深最终还是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那端嘟嘟的占线声响起,陆初不由苦嘲地勾了勾唇角。


  因为慕云深错了。


  陆初并非不明白,而是太明白。


  正因为明白,才想着用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却不曾想这会是慕云深的逆鳞,一时之间,只觉得胸腔堵塞得厉害。


  慕云深虽然从来不说,但她知道达铖对慕云深的重要性,从一个几人团队到一家运营完善的公司,这期间他不知废了多少心血。


  陆初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功亏一篑,即使她知道以慕云深的能力,能够再重新建一个达铖。


  195章 当年,事情蹊跷


  陆初在床上呆坐片刻,放下手机掀开被子起身。床头搁着的半杯开水已经凉透,她拿过猛灌了一大口,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上午刚换的床单又被她睡梦中发汗濡湿了一片,看起来有些糟心。


  陆初下床,撑着高烧后疲软的身体,从衣橱里翻出一套干净的床单换上,刚抱着脏床单打算去清洗,周姨就推门走了进来。


  周茹见状,连忙把手里的食盘往桌上一放,去接陆初手上的脏床单,“少夫人,你还生着病,快放下让我来。”


  陆初皱了皱眉。


  周茹除了她来时唤了她几句“少夫人”,后面在陆初要求下已经改口同苏慧一般直呼她名字。


  这一声“少夫人”叫得格外生分。


  陆初问:“周姨,我睡觉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说话时,她打量着周茹的反应。


  周茹闻言,脸色几不可查地变了变后,摇头:“没有。”


  陆初盯着她看了足有两秒钟后,放开床单,轻声道:“有劳周姨了。”


  “阿初客气了。”周茹的态度已经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异常只是她的错觉。


  陆初眸光微闪,却不愿再多想,事实上,她的头还有些昏沉,刚才又跟慕云深争论一番,实在不想去费那些力气。


  “妈呢?”陆初一边吃着周茹送上来的小米粥,随口问了一句。


  “夫人回慕家了。”想起苏慧离开初园时冷肃的眉眼,周茹心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陆初没觉得不妥,她想起一件事,于是停下用餐的动作,偏头问周茹:“周姨,不知你是否认识周芸?”


  二人都姓周,而且眉眼有些相似,陆初初见周茹心中便有疑惑。


  周茹点头:“小芸是我内侄女,当初夫人选了好几个人都不满意,最后我推荐了她。自己人,总归是放心些。”


  陆初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这是何意?”


  周茹似是才察觉到自己多言了,垂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陆初一肚子疑惑,却也无从下手,只能继续吃饭。


  她其实有些饿,但是高烧后食欲不佳,没吃多少就搁下勺子。


  周茹把感冒药递过来时,陆初的手机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拒接,对上周茹奇怪的目光,陆初解释:“广告推销,不用理会。”


  说罢,接过感冒药和水吃了。


  “现在这些推销员也不知道哪里弄到的号码,电话打得一个又一个。”周茹皱眉,显然也深受其害。


  陆初淡淡道:“总归都是讨生活。”


  对于一般的推销电话,只要并不过分,她一般都会礼貌地答上几句。


  但陆初知道,这通电话并非推销电话,她更清楚是谁打来的。


  不跟周茹说清楚,一是没必要,二是不重要。


  周茹离开后,陆初的电话又响了一次,她坐在床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慕云深的照片,看都没看电话一眼。


  与此同时,沈氏财阀董事长办公室中,连毅放下手机,对身旁的沈锦文说:“陆小姐还是不接电话。”


  沈锦文眸光变了变,脸色有些意味不明,“再打。”


  连毅想起陆初在机场时的态度,心知他无论打多少遍,陆初怕是都不会接电话,果然,再拨过去的时候已是关机的状态。


  他放下手机,一脸无奈地对沈锦文说:“陆小姐关机了。”


  亲子鉴定的结果显示沈锦文和陆初是父女的概率是百分九十九点九九,与连毅之前做的完全相反。


  为了避免出差错,这次做鉴定连毅全程都盯着,所以这个结果毋庸置疑。


  沈锦文得到消息时,沉默了很久,才让他联系陆初,连毅试着给陆初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被拒接了。


  陆初的态度很明显,她不想和沈家沾上任何关系。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沈锦文眉头一皱,问连毅:“可知慕云深把她送去什么地方了?”


  连毅摇摇头,他问沈锦文:“需要我派人去找吗?”


  沈锦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可最终只是凉薄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连毅微微心惊,“可是陆小姐毕竟是你的骨肉,难道就这么放任她流落在外?”


  沈锦文的脸色有些阴鸷:“这是她的选择。”


  连毅还想说什么,但碍于沈锦文的脸色,最终没有继续下去。


  他跟在沈锦文身边那么多年,大概能猜到沈锦文现在的几分心思。


  因为,当初陆初的手确实是沈锦文让人废的。


  沈锦文向来骄傲自负,怎么肯承认是自己毁了女儿的前程?

  不仅如此,还差点害得她被人强奸?而且不止一次?想至此,连毅的眸子不由危险地眯起。


  五年前,沈歆瑶因为患上肺炎而休学一年,但她心心念念要拜入顾均门下,沈锦文爱女心切,便让他私下去找了顾均,不曾想被顾均婉拒,沈锦文一查才知道,原来顾均已经有了看中的人选,正是陆初。


  沈锦文多番试探顾均无果,最后把念头动到了陆初身上,命林平去弄伤陆初的手,让沈歆瑶顺理成章地顶替了陆初的名额,陆初受伤不能继续画画,顾均没得选下这才收了沈歆瑶。


  而当年警局的关系,本该是连毅亲自去打理的,但正巧那几天沈氏在b市的分公司突然有个大项目出了问题,他匆匆去了趟警局后,便跟沈锦文去了b市,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一个亲信去处理。


  亲信并没有告诉他,林平不仅废了陆初的手,还纵容同伙试图强奸她,也没有告诉他,林平悄悄拍了照片。


  直到,昨天网上突然出现陆初的照片,他这才发觉当年的事情有异,想要去找林平时,却发现后者已经失踪了。


  沈锦文问:“林平找到了吗?”


  连毅:“还没,不过我已经让人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他的下落。”


  沈锦文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因为,当年的事情有些蹊跷。


  连毅想起什么,道:“沈董,刚才夫人刚才来电话,说医院那边又出了点情况,让你过去一趟。”


  196章 偏偏,事与愿违


  “又怎么了?”沈锦文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耐烦。


  连毅道:“好像是大小姐闹着要出院,但是医生说她情况不稳定,并不建议出院,夫人拗不过她,便打电话到公司来。”


  沈锦文沉声道:“让她闹!你去趟医院,顺便带两个人去医院盯着她,不许大小姐迈出病房一步。”


  “是。”


  沈歆瑶看到出现在医院的只有连毅,心不免凉了半截:“连叔叔,我爸爸呢?”


  “沈董在开会,一时半会过不来。”连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些事,大小姐不妨对沈董实话实说会比较好。”


  沈歆瑶一脸茫然:“连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连毅不再说话。


  沈歆瑶醒来后,沈锦文问过她有关陆澜星车祸的事情,但她咬定自己并不认识陆澜星,车祸只是意外。


  沈锦文见状没有再问什么,却也再来过医院。


  沈歆瑶闹着要出院,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他不过是点个醒,话到及止,多说无益。


  连毅走到门口,碰到了林清然。


  他朝她欠了欠身,道:“夫人。”


  林清然皱了皱眉,“怎么是你,老沈没来吗?”


  “沈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抽不出时间过来。”


  “什么会议能比女儿重要?”林清然有些不满,她扫了眼连毅带来的保镖,不悦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董怕大小姐出事,特地让我带两个人来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林清然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是保护还是监视?他为了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信任了吗?”


  连毅不语。


  这种情况并不适合他接话。


  林清然神色一冷:“我知道你跟你的主子穿同一条裤子,都一心向着那个女人,但是你记住,我才是沈家的主母,那个女人充其量不过是沈锦文的一段旧情,既然是旧情,就应该翻篇,而不是一直旧事重提,连毅,我希望你能分清孰轻孰重!”


  “夫人言重了,我只是替沈董做事而已。沈董说什么我说什么,至于不该管的事情,我不会僭越。”连毅不动声色地答。


  但他,依然没有表示自己的态度。


  林清然眼底冷色渐深,她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道:“连助理辛苦了。”


  “应该的,如果夫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连毅朝林清然欠了欠身,转身离开病房。


  林清然望着他的背影,双眸缓缓眯起。


  ……


  沈锦文那天没有开会,但是后面几天确实都在连续开会,而且是个棘手的会议。


  沈氏打压达铖,慕云深也没闲着,直接捅了沈氏的后院——沈氏在b市的分公司。


  b市的分公司是沈氏财阀的亲儿子,每年带来的效益可观,沈锦文得到消息后,气得脸都黑了。


  他知道慕云深没那么好对付,却万万想不到他敢动b市的分公司,但是无疑慕云深很聪明,b市的公司一出事,沈氏为了挽救分公司,对付达铖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这无疑给了达铖足够喘息的时间,而沈氏已经失去最佳的时机。


  本来沈氏打压达铖,就消耗不少人力物力,现在更不能放着自己的后院不管。


  沈锦文看了眼下面递上来的报表,沉声问:“b市这次损失了多少?”


  “沈氏全年进账的百分二十。”


  话落,沈锦文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将报表重重拍到桌面上,“还真是小瞧了他。”


  连毅亦是拧眉:“怪不得之前沈氏抢达铖客源时,慕云深反应不大,原来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拴在s市,他这次的作为,绝不是临时起意,至少得准备三五月有余。”


  “s市这边,沈氏也见不得会占到多少便宜。”沈锦文补充道:“许仕杰和方宏那一批早被慕云深收买了,暗地里悄悄和他联手,否则单凭慕云深一人没这么大的能耐。”连毅点头,“沈董,那我们还要继续对达铖打压吗?”


  “还打压什么?按现在的局势,到底是谁打压谁都说不准。”


  连毅脸色亦是有些凝重,他也是没料到沈氏这次的伤亡会如此惨重。


  但他发现,沈锦文虽然脸色难看,却似乎并没有真正动怒。


  连毅略略思忖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些许。


  林清然生下沈歆瑶后,因为子宫摘除的缘故,不能再有孕,没有儿子一直是沈锦文心中的刺,当初沈锦文之所以主动宣布沈歆瑶和慕云深的关系,无非是看中慕云深的能力,有心扶植他,让他以后能够帮衬沈歆瑶管理沈氏。


  虽然后来事态发展有些事与愿违,但是巧合的是,陆初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陆初是沈锦文的女儿,那慕云深现在算是他的女婿,被女婿烧了后院,沈锦文虽然恼火,但是心中却是肯定慕云深的能力。


  不知为何,相比沈歆瑶,连毅觉得陆初更像沈锦文一些,也比沈歆瑶更适合接管沈氏,如果能有慕云深帮衬,必然如虎添翼。


  只是,陆初压根就不想跟沈家沾上任何关系,而慕云深这人心思诡沉,连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对这个年轻人有些看不清。


  所以沈锦文的期望注定要落空。


  连毅看了眼沈锦文,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


  陆初并不清楚这些天s市发生的事情,自从那天和慕云深争执了一番过后,她便不再关注s市的事情。


  那日高烧过后,她花了两天劲才缓过来,现在已经大好。


  而慕云深,自那天过后便没有来过电话。


  陆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这日与苏慧正常说着话,苏慧突然问起陆初:“云深昨天打电话跟我说,s大要开学了,向我打听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没有告诉他你已经买了明天回去的机票吗?”


  离s大开学还有十天,在陆初原定计划中,应该是在开学前一周回去,但是她却鬼使神差提前买了机票。


  但邹成在她身边,买机票的事情未必瞒得过慕云深,或许他只想借苏慧的口传达什么。


  陆初含糊答:“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苏慧何其敏锐,察觉到二人之间有些不正常,问:“阿初,你和云深是不是吵架了?”


  197章 吵架,他回来了


  陆初其实也分不清她和慕云深算不算吵架,面对苏慧的疑问,她思考了一会才回答:“不算吵架,但我和他前几天确实因为一个问题产生过分歧。”


  苏慧:“……”


  这和吵架还有什么区别?

  苏慧顿时哭笑不得,和陆初这几天接触下来,她大抵摸到了一点后者的性子,沉默寡言,却也不擅于扯谎。很聪明,在某些方面很迟钝,难怪自己儿子总要三天两头拐弯抹角在她这里打听自己老婆的消息。


  一问才知,感情儿子是自己在那里生闷气,媳妇根本没有意识到二人是在吵架,只当是因为某个问题产生分歧,态度很是顺其自然。


  苏慧莫名有些同情自己的儿子了。


  但是作为母亲,看到儿子这样吃瘪难免忧心忡忡,她试探着问陆初:“阿初,你这几天都没有给云深打过电话?”


  陆初点点头:“打的,但是他说忙后我就怕打扰他就没再打了。”


  头两天,因为烦连毅再打电话,她便直接关机了两天,开机时看到慕云深的电话给他回了过去,但却是冯清接的,说是慕云深在忙,她索性就不打了。


  正好那几天,她身体大好,陪苏慧上了一趟街,又与得到消息约她的苏瑾见了几次面,就这样完全忘记慕云深过了几天,眼看开学时间差不多到了,便直接买了回去的机票。


  陆初之所以这么放心地不跟慕云深联系,是因为在c市,只要她一离开初园,邹成便会形影不离地伴她左右,有什么消息,不用她开口,邹成就会把自己的行踪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慕云深。


  于是,陆初打不打慕云深的电话显得没那么重要,二人在对待沈氏问题上截然不同的态度,再次引发分歧的可能性极大,还不如一起冷静几天。


  冷静下来,陆初总算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激,想要打电话解释,但是想着明日就要回s市了,还不如到时当面说清楚。


  毕竟,有时一个眼神便抵过了电话里的千言万语。


  苏慧见陆初如此回答,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她暗暗地叹了口气后,没告诉陆初慕云深昨天告知她今天会来c市接陆初回s市。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中午,陆初一上餐桌便发现今天桌上多了一副碗筷,奇怪问苏慧:“今天苏瑾要过来吗?

  陆初来c市后,苏瑾得知消息,偶尔会前来找她说些s市发生的事情,没头没脑问了一大堆,但是陆初真正一五一十答出来时她又不满意了,搞得陆初很是莫名其妙。


  苏瑾常说她阴阳怪气,但这趟c市之行,陆初倒发觉苏瑾越发得阴晴不定了。


  苏慧是苏瑾的姑姑,来初园做客只通知苏慧没有通知她亦在情理之中,所以陆初自然而然地想到她。


  苏慧闻言,只是抿唇笑笑,抬头看向门口,不知道看到什么,她眼睛一亮。


  陆初背对着门口,见状不由奇怪地回过头,待看清门口大步迈进的那个人影,呼吸不由一滞。


  因为从大门口阔步走进来的人不是慕云深又是谁?

  可慕云深不是在s市吗?

  陆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慕云深走到她面前,后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扭头问候苏慧:“妈。”


  苏慧点了点头:“正好赶上吃饭,去洗个手,过来吃饭吧。”


  “嗯。”


  看着慕云深走向盥洗室的背影,陆初这才回过神,她惶恐地问苏慧:“妈,您怎么没有跟我说他今天要回来?”“谁?”苏慧挑眉,故作不知她询问之人。


  陆初在她灼灼的目光下,犹豫了几秒,硬着头皮挤出两个字:“云深。”


  她不曾这样亲切地唤过慕云深,叫起来难免有几分别扭,但在长辈面前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殊不知她这样软软的声音落到他人耳中,更无端彰显着几分亲密。


  慕云深刚洗了手出来,便听见陆初这句软软濡濡的称呼钻入耳膜,脚步顿了顿后,才朝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慧无辜地答:“哦,他昨天说还不确定回不回来,我便没跟你说。”


  昨天不知道,那今天必然是知道的,否则刚才苏慧不会命人多准备一副碗筷,看到慕云深时,也不至于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但是她装无辜,陆初又能说什么?心里莫名憋屈时,眼角余光瞥见慕云深走了过来。


  “妈,怎么了?”慕云深问的是苏慧,但是目光却是定定地看着陆初。


  陆初本来并不觉得没打电话给慕云深有什么问题,但此刻被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却莫名被盯出几分心虚,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苏慧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笑道:“好了,阿初、云深,先坐下来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陆初立刻顺着这话接下去,看着慕云深神色略有些僵硬地说道:“先吃饭。”


  慕云深挑了挑眉,视线终于从陆初脸上移开。


  陆初暗暗松了一口气。


  慕云深的座位自然安排在陆初旁边,这几日初园里的饮食尽量照顾着陆初,都以素淡为主,慕云深回来终于有了几道c市的特色菜,都是他喜欢的。


  但陆初发现,慕云深几乎没怎么动那几道口味比较重的菜。


  她发现的事情,苏慧这个当妈的不可能没发现,她问慕云深:“菜不合口味吗?”


  慕云深闻言顿了顿,夹了块肉塞到陆初碗里后,才道:“不是。最近喉咙上火不舒服,不能吃辛辣的菜。”


  苏慧蹙眉:“怎么不早说?阿茹,吩咐厨房再做几道素淡的菜上来。”


  慕云深拦住欲要起身的周茹,道:“周姨,不用麻烦了,我差不多吃饱了。”


  苏慧见状,也不再坚持。


  慕云深放下筷子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陆初苦大仇深地盯着慕云深夹来的肉,后者来到初园没有跟她正经地说过一句话,但刚才一顿饭下来,菜倒是给她夹了不少,碍于苏慧二人看着,她不得不把他夹来的菜都吃掉,今天已经比平日多吃了三分之一,这块肉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见慕云深不注意,把肉丢回他碗里。


  苏慧见了,掩唇咳了一声。


  陆初默默扭过头。


  慕云深察觉异样,低头发现自己原本已经空了的碗里无端多出一块肉,他侧眸淡淡地睇了陆初一眼后,夹起肉嚼了咽下,对苏慧道:“妈,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一会。”


  苏慧笑道:“去吧。”


  慕云深起身,看向陆初:“我的行李还来不及整理,可否劳烦太太帮我一下?”


  198章 想他,吻他的唇


  陆初愣了一下,就被慕云深半拖半拉地起身,她只来得及匆匆跟苏慧说了声,便被慕云深拖走了。


  陆初被慕云深拖到房间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刚才慕云深进来时两袖清风,根本就没有看到行李,又何来整理行李之说?


  陆初意识自己被慕云深诓了时,已经为时过晚。


  慕云深甩上卧室的门,双臂一撑,将她密密实实地堵在门板上,灼热的视线更是恨不得从她脸上盯出洞来。


  男人灼热的鼻息铺洒在脸上,体温似乎要穿破薄薄的衣物熨帖到陆初身上,四肢皮肤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鸡皮疙瘩。


  陆初本就几分心虚,此刻只觉得欲哭无泪,但脸上的表情还算淡定自若,她硬着头皮对上慕云深的目光,道:“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怎么来了?”


  慕云深沉沉地盯着她,不语。


  但这样的慕云深让陆初更是没法对付,以前她觉得慕云深脾气好,但二人真正亲密过后,她才发现他有时候也很固执,而且根本就摸不清他的套路。


  陆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整理行李,行李在哪里,提上来了吗?”


  说罢,她目光四处地寻找着那并不存在的行李,甚至还试图从慕云深的铁臂下钻出去。


  但是很遗憾,并没有成功。


  因为她刚一有动作,慕云深就好似提前预知她想做什么一样,把她按了回去。


  后背再次撞上门板,陆初有时候都怀疑慕云深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否则怎么能将她的一举一动猜得这么清楚?

  慕云深嘴唇动了动,终于开了口:“那天你在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低,还带着几分疲倦般的沙哑。


  陆初眸光闪了闪,道:“只是感冒发烧,并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你干嘛?”


  话落,只感觉慕云深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陆初被他按得有些疼,本想发作,但是触及他眼底的血丝时,脱口的话却是:“我不想让你分心。”


  慕云深眼眸亮了下,随即眼中略过几许复杂的情绪,“你看到照片了?”


  陆初垂眸沉默。这样的态度就相当于默认。


  陆初初来c市的那场高烧与其说是因为风寒,还不如说是被那张照片吓得,但苏慧不知,所以也没有明说。五年前的那场绑架对陆初来说是场噩梦,那样毫无预兆地被披露出来,直接击溃了她的身体防线。


  那日慕云深与陆初争执,被后者漠然的态度激怒,直接挂了电话,但后面冷静下来想想发觉不对劲时,陆初的电话已经关机了,而且整整关机了两天。


  慕云深虽然知道陆初有可能已经看到了照片,但陆初关机的态度不免又刺激了他,便狠着心不给陆初打电话,等着她主动打来。


  两天后,陆初确实是主动来电了,只是不巧的是,那时他刚捅了沈氏b市的分公司,有一大堆后续事务要处理,那天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手机没有带进会议室,因此并没有接到陆初的电话。


  可曾想,陆初打过那一次之后,便不再打了。倒是邹成,每天必打两通电话跟他事无巨细地汇报陆初一日的行程。


  在邹成的汇报里,陆初有时待在初园,侍弄花草;有时陪苏慧话话家常,上街;有时和苏瑾约吃饭,聊天斗嘴,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慕云深还发现,原来在初云居里并不喜欢运动的陆初,来到c市后竟然能坚持每天晨起和苏慧一起跑步。


  这一点无端郁闷到了慕云深,因为陆初体质差,他曾经试过不少方式企图让她锻炼身体,但也仅限于饭后散步而已。


  一想到此,心知不该,但他还是忍不住嫉妒起自己的母亲。


  让慕云深更觉得郁闷的是,自从开会陆初打电话他没有接到后,后者再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对此,邹成的汇报是:太太每天都会玩几十分钟手机游戏。


  也就是说,陆初压根就没有想起来要给他打电话。


  陆初不打,慕云深也憋着口气不打,最后干脆连邹成的汇报也不听了,直接丢给冯清,表明只需汇报重要的事情之后,全心对付沈氏。


  陆初买了回程的机票时,沈氏的事情刚巧告一段落,慕云深得知消息,一边吩咐冯清买前往c市的机票,一边向苏慧透露了自己要回来c市的消息。


  很显然,苏慧并没有告诉陆初自己要回来的事情,但慕云深发现看到陆初看见自己时错愕的表情,感觉这十数天的煎熬突然有了出口,它们就好像沸腾的泡沫般,“噗嗤”一下,全都碎开了。


  原来有时候,思念只需一个照面,便可衷肠叙尽。


  尤其是听到陆初软濡地唤他的名字时,慕云深心中便什么气都没有了。


  慕云深眸色一深,抬起陆初的下巴摩挲着,低声问:“阿初,想我吗?”


  男人的声音好似一把柳絮在陆初心中撩动,那双湛黑的瞳眸深邃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陆初的心率忽然跳动得有些快,但口中万万是说不出这个“想”字的。


  慕云深却打定了主意非要她回答,另一只手滑到她的腰迹敏感处,隔着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充满蛊惑的声音清清浅浅地钻入她的耳膜,“嗯?”


  陆初浑身汗毛都竖起来,触及慕云深似笑非笑的目光,又羞又恼,按住他胡作非为的手,咬牙切齿道:“你别乱动!”


  慕云深挑眉,手腕一翻就轻松把陆初的手制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初:“……”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单臂环上慕云深的脖子,将他的头颅拉了下来,印上他两片削薄的唇。


  陆初不善于表达,更喜欢用行动直接说话。


  她确实是想他了,否则也不会买了提前回s市的机票,却没料到,慕云深竟然会直接来c市接她,让她又意外又惊喜。


  陆初两片柔软的唇贴上的瞬间,慕云深就反客为主,双手更是直接一抄,抱起陆初直接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199章 别看,怕吓着你


  身体突然失重,吓得陆初连忙伸手勾住了慕云深的脖子保持平衡,二人原本胶着的唇因为这个动作分开了下,陆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被慕云深低头封住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抱上了床。


  陆初后背刚贴上床垫,慕云深随即就覆了上了,他嘴唇稍稍离了陆初,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眼睛很亮,但眼底却布满红丝,掺杂着欲火,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陆初呼吸一紧,指节贴着他的下颌滑动,发觉几日不见,慕云深好似清减了不少。她忍不住问:“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吗?”


  “嗯。”慕云深顺势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里轻咬,吓得陆初立刻缩回去。


  慕云深唇角本是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手滑到陆初的腰侧掐了掐后,笑容就如何也掩饰不住。


  陆初被他笑得莫名奇妙,“你笑什么?”


  “胖了。”


  “……”


  不得不说,慕云深的手感很准,许是c市这个城市适宜长肉,陆初在初云居调理那么久都没长过肉,但到这里不过十来天,昨天上称一称,体重竟比来时增了三斤。


  虽然还远远没达到正常水平,但到底是件让人很欣慰的事。


  她胖了,但慕云深却显然瘦了,也不知该喜该悲。


  陆初兀自想着,慕云深的爪子却显然不满足徘徊在衣服外,已经伸进陆初的上衣在她的皮肤上游梭,撩拨。


  “阿初,我也想你。”


  慕云深说话,吻便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有些急躁却又不乏温柔,陆初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迷乱间,她伸手去解慕云深衬衫,刚把第一颗扣子解开,就被后者捉住了手指。


  陆初半睁着眼疑惑地看着他,脸颊有些潮红,茶色的眸底水光浮动,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慕云深的心中不免一紧,他捉住陆初的手劲一收,哑声道:“就这样。”


  陆初的眼底因为他的话语闪过一丝迷茫,挠得慕云深心头发痒,他呼吸一沉,俯首衔住那两片被他吻得有些微红的唇。


  二人呼吸交缠,恨不得互相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


  本来是一场水到渠成的鱼水之欢,可在关键时候,陆初却陡然脸色一变,推开了慕云深。


  豆大的汗珠从慕云深的额角滚落,落到睫毛边缘,随着他眨眼睛的动作扑闪着,他不解地看着陆初,哑声问:“阿初,怎么了?”


  陆初把右手摊在他面前,慕云深视线集中时呼吸不由一窒,因为她的手心不知何时染了血,但那血虚虚糊在她的手上,并不是她的血。


  慕云深心里一“咯噔”,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见身下的陆初冷声道:“慕云深,你下来。”


  “阿初,箭在弦上,你这是要憋死我吗?”慕云深似真似假地囔了一句,扣住她的手按在了床上,企图蒙混过去。因为陆初的右手受过伤,慕云深只是压制住但是并未真正用力,正好被她一个巧劲挣开,就在慕云深不管不顾企图进入她之时,陆初一掌呼在了他受伤的左肩上。


  慕云深动作一滞,脸色骤然有些白,他望向陆初已经恢复漠然的眉眼,汗珠滚落得更厉害些,声音里却有些无奈:“慕太太,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陆初一手抵住他欲前进的身子,眉头蹙紧:“你起来。”


  不容辩驳的态度。


  慕云深叹了口气,心知受伤的事情已经瞒不住她了,忍住冲锋陷阵的渴望,慢吞吞地从她身上爬起。


  陆初得脱,从床上坐起,想要绕到慕云深身后查看时被后者按住了,他淡淡道:“一点擦伤,不要紧。”


  陆初神色却格外冷漠,“擦伤能流这么多血?慕云深,别把我当傻子!”


  慕云深抿了抿唇,最终缓缓放开了陆初的手。


  他今天穿着黑色衬衫,后背因为汗水湿了一片,但是左后肩有块小小的印记颜色格外深,看起来还几分粘稠,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汗,而是血。


  陆初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左肩,想起她刚才想解他扣子时,慕云深眼底闪过的异样,她冷声道:“你把衣服脱了。”


  慕云深蹙眉没有动作。


  他不脱,陆初便亲自动手,慕云深握住她的手腕,道:“别看了,怕吓着你。”


  陆初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咬牙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慕云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后,没有再阻止她。


  当慕云深左肩的伤完全暴露在陆初眼前时,她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只见他的左肩从肩胛骨沿着脊背蜿蜒着一条长达十公分的伤疤,伤口应该刚拆线不久,但此时伤口已经重新裂开了,所以才会流了陆初一手的血。


  而慕云深刚才明显知道自己伤口已经裂开了,才不让自己解他的衣服。


  陆初问:“什么时候受伤的?”她记得她离开s市时,慕云深还是好好的。


  慕云深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着:“那天工地上出点事故,混乱中被钢片划到的,现在已经大好了,应该是刚才动作太大,这才导致伤口开裂了一点,不要紧。”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要紧,慕云深,你疯了吗?”陆初气得嘴唇打颤,捞起衣服一边穿上,一边对慕云深说:“把衣服穿上,我们去医院做二次缝合。”


  慕云深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肩,拉住陆初,“现在去医院,怎么跟妈解释?”


  陆初动作一顿,“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难道就这样放着你的伤不管?”


  “别让妈担心。”慕云深叹了口气,对陆初说:“伤口并没有裂得太严重,我有带药回来,我打个电话让陈遥把药送上来,你帮我处理一下,可好?”


  陆初抿唇不语,二人的气氛好似回到当初她被人当成“哑巴”的时候。


  慕云深抬指揉了揉眉心,语气无奈:“阿初……”


  陆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出卧室。


  慕云深望着她离开时的背影,瞥了眼自己的左肩,眉心不由自主蹙紧。


  200章 笑意,听太太的


  陆初再次回到卧室时,慕云深已经套上了裤子。她左手拎着他从s市带来的小行李箱,右手端着一杯水走到慕云深面前,把水递给他,冷淡开口:“密码。”


  慕云深接过水杯,道:“三个零。”


  他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将杯子端到唇边刚想饮一口,就见陆初凉凉地睇了他一眼,道:“那不是给你喝的。”


  慕云深喝水的顿住,思忖了半秒后,放下杯子。


  陆初见状,这才低头打开了慕云深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东西格外简单:一件与他身上同款的黑色衬衫加一大袋内服兼外用的药物。


  陆初看到那件黑色衬衫心里冷笑了一声,慕云深虽然并不常回c市,但c市毕竟是他的家,初园里他的生活用品、换洗衣服应有尽有,他从s市回来,特意带了一件黑色衬衫换洗,刻意得很明显。


  她想起刚才吃饭时,慕云深基本不碰辛辣的那些菜,他告诉苏慧是因为上火喉咙不舒服,但其实是怕伤口发炎才不敢吃吧?


  这伤口真的是因为动作太大刚裂开还是早就裂开了?

  慕云深看着陆初顿住的动作,心里就暗道不好。他的伤口提前拆了线,飞机在c市落地时便有裂开的迹象,只是他选择了直接回初园,而没有去医院进行二次缝合,刚才一番动作,更是直接加剧了伤口的开裂。


  陆初很聪明,此刻想来已经猜到了几分真相。


  但慕云深万万是不会把事实跟她说的。


  陆初眸中沉色翻涌了片刻,将药袋中的外伤药和纱布拿出来,开口的声音更冷了一些:“转过去。”


  慕云深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乖乖地坐在床边扭过身子,将受伤的左肩暴露在她面前。


  纵使已经看过一次,陆初视线再次触及慕云深肩上那道可怖的伤口上时,瞳孔还是忍不住一缩,她略略调整了呼吸后,才咬着牙吩咐慕云深:“把水给我。”


  慕云深用没有受伤的那只右手把水递给陆初后,终于知道这杯水的真正用途是用来清洗他伤口周边。


  陆初将慕云深肩上伤口周边的血清洗干净后,才给他上药包扎。


  慕云深意外地发现她的手法竟然挺专业。


  瞥见他的疑惑,陆初赏给他一个极为冷漠的目光后,道:“刚打电话跟单医生学的。”


  慕云深:“……”


  他其实很想问,陆初怎么会有单铭的电话,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只是新手毕竟是新手,陆初虽然刻意放轻了动作,但有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戳到慕云深的伤口。有些疼,咬着牙尚且能忍。


  陆初抿唇将慕云深的伤口完全处理好,足足用了半个小时。


  将纱布固定好后,她轻轻舒了口气。


  慕云深适时抓住她放下来的手,望向她低低道:“谢谢。”


  陆初很想甩开他,但最终忍住了,因为慕云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正好是左手,她怕二人等下拉拉扯扯间,又牵动他左肩上的伤口而前功尽弃。


  慕云深许是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松松一握后就放开了她,面容显得有几分倦怠。


  陆初看见他眼底的那些血丝,走到行李箱旁翻出内服消炎药,将锡纸板里的胶囊按药盒上标明的用药剂量掰出来连同刚才没用完的那杯水递给他,道:“先把药吃了,然后趴着休息会。”


  慕云深接过药,但对着那杯水微微挑眉。


  如果他记得不错,陆初刚才拿这杯水清洗他的伤口。


  陆初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话音陡然一冷:“简易生理盐水而已,如果你想干吞药的话,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在陆初把手缩回去之前,慕云深果断接过水杯,药加水一起往嘴里送,头一仰一低间,便把药给吃了。


  陆初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但目光还是幽幽地盯着慕云深。


  慕云深低头叹了口气,把水杯放下,乖乖地趴到了床上。


  陆初上前将被子拉到他的肩膀处,收起纸篓里的垃圾袋就要离开。


  慕云深问:“你去哪里?”


  “趁妈和周姨在睡午觉,把你的血拿下去毁尸灭迹。”陆初头也不回地答。


  “……”


  听到身后门被陆初砸得“嘭”地一声响,慕云深不由微微弯起了唇角。


  不知为何,察觉到陆初在生气,他的心情就莫名好,也不知是心情放松的缘故还是药物的作用,慕云深趴在枕头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而且一觉睡到了傍晚。


  慕云深坐起身子,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阳台的陆初身上。


  c市不似s市,四季分明,八月底夏天已经走进尾声,阳台上微风习习,很是舒适。


  陆初半躺在藤椅上,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嘛,慕云深悄悄走到她身后,才发现她是在看回程的机票。


  “回程的票不用买了,我已经让冯清把我们回去的机票订好了。”


  慕云深冷不伶仃地出声把陆初吓了一跳,她抬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定机票了,我是在退票。”


  “嗯?”


  “我不知道你要来,定了明天回去的票,浪费了我一大笔高额手续费。”陆初不满地嘀咕着,却是点进了订票界面,利索地将飞机票退掉。


  慕云深瞥见陆初口中那笔“高额”的手续费,眼角抽了抽,含笑问:“要不我补偿你?”


  陆初:“……”


  手续费总共也没几百块钱,她就是发发牢骚,但看着慕云深煞有其事的神情,她目光飘过他的左肩,默默转移话题,“对了,你伤口还没好,如果没有急事的话,我们明天暂时不回去,等过两天你伤口愈合下再回去也不迟。不知慕先生意下如何?”


  慕云深嘴角本就隐有笑意,闻言这抹笑意直接上到了眼底,他望着陆初低低道:“都听太太的。”


  陆初闻言,沉默了数秒后,问:“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陆初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怎么会那么巧,你告诉我,是不是沈家?”


  201章 男人,腰不能碰


  陆初离开s市那天,连毅亲口承认那天早上的混乱是沈氏引起的,慕云深说是在混乱中受伤时,她便怀疑了沈氏。


  毕竟,沈锦文是个有前科的人,曾经他为了沈歆瑶可以找人废了她的手,如今他为了女儿依旧可以不择手段。


  女儿,陆初想起这两个字,眼底不免浮现出一丝嘲讽。但这情绪稍纵即逝,连她面前的慕云深都没有察觉到。


  慕云深俯身,将陆初微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只是在混乱中受的伤,阿初,不需要草木皆兵。”


  虽然,这件事必然有人指使,而且各方面证据都指向沈氏,但慕云深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并非沈锦文主导,因为这对沈锦文来说,没有意义。


  当然,他主要是不希望陆初掺和到这件事里面,所以她还是一无所知的好。


  陆初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她盯着慕云深,企图在他脸上瞧出些许端倪。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瞧出些许异常,心下这才稍安。


  她停顿片刻,问慕云深:“伤口还疼吗?”


  “有点,但尚能忍受。”慕云深说话间贴着陆初在藤椅上坐下。他了解陆初,要是直接说不疼,她定不会信,刚才这句回答,恰能打消她的疑虑又或许能勾起她的几分心疼。


  慕云深承认,这是他的小心思。


  藤椅没有多大的地方,陆初一个人坐时绰绰有余,但慕云深一坐下,就显得有些挤人,她嫌弃地戳了戳他的腰身:“你坐别地去。”


  “唔。”慕云深没有受伤的右手握住陆初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阿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的腰不能乱碰?”


  “没有。”陆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又恢复了一脸冷漠。


  慕云深知她是余火未消,但又忍不住逗她,“看来在太太只摸过我的腰。”


  陆初凉凉地睇了他一眼,“我还摸过西西的。”


  油光水滑的,不知道比你好摸了多少倍。陆初眼底满满的嫌弃让慕云深嘴角狠狠一抽,脸色不由有些扭曲,“西西不算。”


  “都是公的,怎么就不算?”


  “……”慕云深一瞬间无言。


  陆初睇了他一眼,慕云深不起她起来。


  “阿初。”慕云深见她要走,起身上前迈了一步,从背后拥住陆初,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双唇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将她半边脸颊都熨得滚烫,“还生气?”


  陆初浑身一僵,冷声道:“放手!”


  慕云深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汲着她发间的清香,缓缓道:“只是些皮肉伤,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和妈担心,抱歉。”


  陆初心中早没有多少气,她沉默片刻,道:“慕云深,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你会因为我一无所有,又或者发生些其他的意外。”


  慕云深意识到她话语间的不对劲,皱眉把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初看着他,“你是因我而得罪沈家的,沈家人的手段我比你清楚……或许最近你是拿下了一些优势,但有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等沈氏缓过这口气,再跟达铖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达铖。”


  慕云深抿唇沉默片刻,才道:“商场上的事情牵扯不到你头上,沈氏若真的要死盯达铖,那也只能说明沈锦文是觊觎良久,他并非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是非利益他比谁掂量得清楚,或许有一时血气上脑,但最终都会冷静下来。所以不会有事,别担心。”


  他虽如此说,但是不知为何,陆初最近心中总有几分心神不宁,想起苏慧之前对她提及的只言片语,她试探地问:“慕云深,你有没有考虑过回来c市?”


  慕云深皱眉:“是不是妈跟你说什么了?”


  “每个母亲都希望儿子陪在自己身边,妈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意外。”


  关于回c市之事,苏慧已经明里暗里跟慕云深提过数次,只是没想到她跟陆初提。


  慕云深并不想让陆初知道其间厉害关系,他问:“如果我回来了,那你呢?你愿意跟我回来吗?”


  陆初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学业尚未完成,至少接下来的两年,我得留在s市,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寒暑假回来。”


  她话落,慕云深便知陆初并不太想回c市,原因他大抵能猜到些许:c市,有苏暮和陆初的过往,这些过往在她心中占据了很大的份量,是他永远无法匹及的。


  心里有些涩,慕云深习惯性地把这些情绪压下,“那就等两年后你毕业了再说。”


  陆初抬头看向慕云深,欲言又止。


  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半开玩笑道:“别想太多,等哪天达铖真的倒了,我们再来想这些也来得及。”


  陆初阖了阖眸,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搭在慕云深腰间,脑袋轻轻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我下午让人买了鱼回来炖汤,听说有利于伤口愈合,你等下多喝一点。”


  慕云深顺势揽住她,“好。”


  二人之间难得的温存被慕云深的电话打断,他拍了拍陆初的肩膀,道:“阿初,我去接个电话。”


  陆初闻言,放开了他。


  电话是冯清打来的,他不知在电话那端说了什么,慕云深的脸色顿时有些凝重。


  “是不是公司又出什么问题了?”陆初心里不由跟着一紧。


  “不是公司的问题。”慕云深看向她,道:“阿初,林平抓到了。”


  陆初震惊地看向他,“谁?”


  “我已经查到那些照片是从林平手里流出的,他放出照片后就离开了s市,警方查到他躲在附近的一个小镇,刚刚把他逮捕了。”


  “逮捕?”陆初从震惊中回过神,“当年那件事不是已经草草结案了?”


  慕云深闻言,原本温和的眼底有狠戾一闪而过,声音却依旧淡淡的:“他废了你的手,总要付出代价。”


  陆初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的那股不安越发浓烈。


  202章 夫妻,一唱一和


  慕云深被陆初盯着,忍不住抬起手背在她脸上刮了刮,“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这次林平落网给我的感觉很不真实。”陆初皱眉,五年前,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始作俑者伏诛,但时至今日,不知是否是因为时过境迁的缘故,她的情绪莫名有些复杂。


  或许是事情发生得太过出乎意料,反倒让她有些杞人忧天。


  慕云深以为她是在意谁是凶手问题,解释道:“我知道这件事究其根本是沈家主使,林平不过是只替罪羊,但是沈家人的把柄没那么好抓,当年事情的痕迹被扫得很干净,除了林平以外无从下手。”


  陆初抿唇点了点头。


  正巧周姨来叫吃晚饭,二人便止住了这个话题。


  慕云深牵着陆初下楼,苏慧目光在二人交握的双手掠过后,落到他们脸上,笑道:“下来了,过来陪妈聊几句。”


  苏慧的目光并不显山露水,但被长辈这样看着,陆初不免耳根热,想要把手分开时,反而被慕云深更用力地握住,她抬头瞪着他,以仅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妈看着呢!”


  慕云深捏着她指节上并没有长出多少的软肉,淡淡道:“妈是看我们感情好,高兴。”


  陆初:“……”是你皮厚吧。


  慕云深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只是在陆初手上捏了两下便放开她。


  二人一前一后地都朝苏慧走过去。


  “阿初坐妈这边。”苏慧招呼陆初往她身边坐,对于慕云深反而爱理不理。慕云深见状,笑了笑后,自己捡个旁边的位置坐下,母亲喜欢陆初,他自然乐得其见。


  陆初依言在苏慧身边坐下,见她杯中茶尽,便低头给她添杯,然后倒了杯白开水递给慕云深。


  苏慧瞥见颇为奇怪,“阿初,怎么不给云深倒茶?”


  “他最近上火喉咙伤到了,喝点白开水就好。”陆初目不斜视,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慕云深饶有深意地睇了她一眼,陆初回看过去,茶色瞳眸里一片坦然,仿佛在说:我这是善意的谎言。


  慕云深收回视线,端起杯子啜了口白水,嘴角隐有笑意。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苏慧亦是想起午饭时慕云深就提起过上火之事,不免蹙眉看向他:“严不严重?”


  “不会,许是最近天气热的缘故,过两天就好了。”慕云深放下杯子,与陆初一唱一和。


  苏慧却是信了几分,“南方夏天燥热,是该多注意,特别是你的……”


  她的话语被慕云深一个淡淡的眼神止住,苏慧本想提醒他注意眼睛,一时忘记陆初还在场,此时反应过来自然改口道:“特别是你的身体,别因为工作忙,就对身体就不管不顾。”


  慕云深:“我明白,妈。”


  苏慧点点头,“还有件事……云深,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我也准备收拾收拾回慕家了。”


  陆初低头倒茶,并没有注意到二人刚才有过短暂一瞬的目光交流,闻言抬头诧异地看向苏慧:“妈要走?”


  苏慧调侃:“是啊,怕我在这,你们小两口不自在,惹嫌。”


  陆初:“您在这住多久,我们都不会嫌弃。”


  苏慧笑:“我在初园也住了好一阵子,家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话既已如此,陆初也不再勉强。


  慕云深却听出几分陆初没听出的言外之意,眉心微拧,“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吃了饭就回。”苏慧顿了顿,道:“云深,既然决定在c市多留几日,就找个时间带阿初回家里吃个便饭,让你爸爸见见。”


  陆初动作一顿,她来c市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苏慧提起慕云深的父亲。


  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道:“我看看时间安排再说。”


  苏慧拧眉,想说什么但似乎碍于陆初在场,并没有出声。


  陆初见状,拿起水壶起身对苏慧道:“妈,水没了,我去再接一壶过来烧。”


  苏慧点点头:“去吧。”


  陆初拿着水壶走向厨房,周茹见她拿着壶,道:“快吃饭了,茶不要喝多了。”


  “我烧点水晾凉。”陆初点头,把里面剩余的一点水倒了出来,一边接水状似随意地问周茹:“周姨,我很少听云深提起爸爸的事,他们的关系是不太好吗?”


  周茹答:“父子之间总归比不上母子相处自在,少爷有自己的公司,和先生之间难免有意见相悖的地方,自然比不上和夫人亲切。”


  周茹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实际相当于什么都没说,陆初隐隐猜到慕云深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太好。


  陆初在厨房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苏慧和慕云深差不多已经谈完话了,这才拿着已经灌满水的水壶出来。


  二人不知谈了什么,面色有些僵持。


  慕云深见她出来,皱了皱眉,“怎么去了那么久?”


  “和周姨聊了两句。”陆初走过去,将水壶放好,对苏慧说:“妈,快吃饭了,茶等下再泡吧,不然喝撑了吃不下饭。”


  苏慧脸色缓和些许,道好。


  这段不愉快就像小插曲,很快就过了。


  饭后,周茹收拾苏慧的行李上车,慕云深在一旁接电话,陆初陪着苏慧,苏慧问她:“你和云深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两天后,云深公司还有事务,不能在c市久留。”


  苏慧点点头,交代了几句生活上的琐事后,周芸便过来说,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苏慧拍了拍陆初的手,“妈先回去了,去s市后,你和云深都要多加注意身体,衣服做好后,我会让人送到s市。”


  陆初应下,看了眼不远处打完电话走过来的慕云深,笑道:“妈,等等。”


  苏慧奇怪,“怎么?”


  慕云深的声音插进来,“妈,我送你回去。”


  苏慧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陆初含笑的脸上,顿时明白了些许。


  她点头:“也好。”


  慕云深送苏慧回慕家,陆初等到了十一点还不见他回来,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忽然感觉呼吸被人攫住,她不适睁眼,便看到了慕云深放大的脸庞。


  203章 初识,他的妻子


  陆初撑着眼皮将慕云深看清后,抬手去推他的脸,“你回来了?”


  慕云深“嗯”了一声,吻又落了下来。


  陆初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但尚且还有几分理智,“别闹,你肩上的伤还没好。”


  “不要紧。”慕云深声音有些沙哑,落在陆初唇上的吻有股急躁。


  察觉到他的异常,陆初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拧眉看向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慕云深身体一僵后,侧过身子拥过她,让陆初的脸贴在他胸膛上,抵着她的发顶亲吻了下,低低道:“没事,睡吧,不闹你了。”


  陆初刚才虽然困,但心里始终记挂着慕云深没回来,这会被他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就贴着他的胸膛睡着了。


  慕云深低头看了眼妻子的睡颜,将被子拉好后,视线掠过床头柜上的相框时,停顿了几秒后,伸手将相框拿了过来。


  慕云深依稀记得这张照片是拍摄是在高二那年的元旦晚会,他被班级推举出来表演钢琴独奏,晚会结束后,大礼堂人群散尽,角落却有个女生拿着一把扫把在那里认真打扫。


  女生动作慢吞吞的,似乎察觉有人在看她,她缓缓抬头,二人四目相对时,慕云深发现她的眸色很浅,是淡淡的茶色。


  女孩漠然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顿了半秒,便低头继续扫地,似乎他远没有地上的垃圾有诱惑力。


  慕云深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回去后台换下了礼服,等他再出来时,女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礼堂管理员在清场关灯,刚才女孩站过的地方,有块银色牌子在地面上闪闪发光,慕云深走过去,拾起那枚被主人遗落的校牌。


  校牌照片上的女孩黑发茶眸,旁边写着:一年三班,陆初。


  “陆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的意思吗?”慕云深喃喃着,将校牌握在手心,在管理员的催促下,走出礼堂。


  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慕云深将相框翻了过来,掰开背板扣将背板取下来,露出一枚金属边缘已经发黑的校牌,校牌上照片的女孩黑发茶眸,一脸漠然。


  慕云深指尖滑过照片上女孩的脸庞,嘴角微微扬起。


  时过境迁,当初惊鸿一瞥的那个女孩,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的妻。


  慕云深原封不动地相框封好,放回床头,俯身吻了下已经睡熟的妻子的额头。


  ……


  次日,陆初睁开眼睛,慕云深难得还在身侧。


  他还没醒,鼻翼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着,陆初发现,慕云深即使睡着,轮廓依旧冷厉,两片削薄的唇抿着,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心微微拧着。


  陆初抬起手指,将他眉间的沟壑抚平,手指刚想离开,就被一只大掌握住,随即慕云深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后慢慢回温。


  慕云深问:“什么时候醒的?”


  男人晨起的声音沙哑,如同厚重的琴音,听起来有些蛊惑的味道。


  陆初道:“刚醒。”


  慕云深看了眼时间,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还早,陪我再睡会。”


  陆初想说不早了,平时这时候她已经起来陪苏慧跑步了,但想起昨夜慕云深深夜才归,便任由他拥着浅浅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上午八点钟,陆初轻轻拿开慕云深扣在腰间的那只手,洗漱下楼准备早餐。


  八点四十分,慕云深醒来,他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眉心蹙了蹙后,掀开被子起身。一下楼梯便看到陆初胸前挂着围裙,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走出来,菜色碧翠,幽幽香气漂浮,大清早地让人看起来特别有食欲。


  陆初看见慕云深下来,道:“我以为你要再睡会。”


  慕云深蹙眉走过去,“怎么自己下厨了?”


  “没什么,就是闲。你把菜端过去,粥应该煮好了,我去盛粥。”陆初把盘子递给他,转身重新回了厨房。


  陆初盛着粥,慕云深忽然走进来,从背后揽住她。


  陆初吓了一跳,差点没被粥烫到,偏头看向慕云深时神色有些无奈,“慕云深,你干嘛呢?”


  “抱抱你。”慕云深偏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后,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碗,“你先出去,我来。”


  陆初没出去,而是盯着他动作,说:“慕云深,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嗯?”慕云深盛好一碗粥放在一边,取了空碗,“什么事?”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话落,慕云深的动作一顿,他抬眸对上陆初的视线,淡淡道:“问这个干嘛?”


  陆初:“好奇。”


  “你觉得呢?”


  “在苏暮的别院?”


  “不是。”


  “那是哪里?”在s市重逢之前,陆初对慕云深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在苏暮的别院见过几面,后来又从校园里听到了些关于他的优秀事迹,因为得知他是苏暮的哥哥,便多关注了几分,但那时她心偏向苏暮,对慕云深的了解,几乎全是戴着有色眼镜。


  慕云深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答案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陆初不免奇怪:“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


  “先吃早餐吧。”慕云深并不打算再多谈,合上锅盖,端起两碗粥走出厨房。


  陆初蹙眉,对慕云深口中的答案一片空白,她想了一会没想出来,索性放弃了,跟着他走出厨房。


  饭后,慕云深抱着电脑坐上沙发上一边办公一边问陆初,“这两天有没有打算去哪里?”


  陆初垂了垂眸,“在离开c市前,我想去看看苏暮。”


  慕云深敲击键盘动作一顿,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抬起头看向她:“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


  对于这个答案,慕云深并没有太吃惊,视线重新落到电脑屏幕上,道:“什么时候去?”


  “我已经让陈遥准备了,一会就去。”陆初话落,二人一时无言,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慕云深敲打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良久,才听见他低低道:“也好,代我向苏暮问个好。”


  204章 苏暮,我失约了


  陆初让陈遥和邹成在山下等,自己抱着花束上了山。


  苏暮的墓碑前站了一个女人,背影很熟悉。


  女人听见动静转身,四目相对时,陆初脚步微微一滞。


  面前的女人容貌与苏慧如出一辙,但气质却大相径庭。若说陆初认识的苏慧气质如兰,那么面前的这个“苏慧”则如玫瑰,浑身上下透露着瑰妍。


  她不是苏慧。


  陆初想到了一个名字:苏馨。


  多年前,苏暮曾跟陆初提起过:在人类社会,双胞胎出生的概率是1:89,苏家就占了两对,一对是他和慕云深,还有一对是他的母亲苏慧和她的妹妹苏馨。


  苏慧和苏馨除了气质不同,在身高外貌上,就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馨盯着陆初审视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


  按辈分,陆初应该称呼苏馨一声小姨,但她记得苏暮仅有一次提过苏馨时,神色不佳。


  苏暮,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小姨。


  陆初垂眸看了眼墓碑上苏暮的笑脸,轻轻道:“我是苏暮的朋友,远道而来,顺便来看看他。”


  “苏暮?”苏馨闻言,美眸缓缓眯起,苏暮的墓碑上刻的是“慕苏”,苏暮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对于陆初的身份,她不免好奇。


  陆初颔首,对苏馨说:“虽说是陈年旧友,但情谊犹在,不知可否容我探望一下故友?”


  苏馨探究了看了她一眼,让开身子:“自然。”


  “多谢。”


  苏馨笑笑,回头看了墓碑一眼,转身下了山。


  陆初看着她离开后,走到苏暮的墓碑前将花放好,凝着照片上男人轻轻道:“苏暮,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墓碑上男人的笑颜多年如一日,温润如玉,陆初抚摸着苏暮描金的名字,道:“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真到了你面前,我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暮,这次先失约的人是你,若有下辈子,你不许再失约了!”


  陆初凝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良久后,缓缓开口:“只是这辈子……苏暮,你哥哥是个好人。”


  墓园起了风,陆初的轻声细语还没来得及在空中凝结就尽数消散。


  c市夏季的天气说变就变,陆初不过在山上站了小半小时,原本晴朗的好天气就已经阴沉了一片,云层压得很低,似是要下暴雨的前奏。


  刚这么想着,就有豆大的雨滴砸在了陆初眉间,雨水滚到她的睫毛处,将她的眼睛染得亮晶晶的。


  陈遥拿着一把黑伞从山道另一头急步走到陆初面前撑开,道:“太太,雨就要下大了,我们先回去吧。”


  陆初回头看了眼苏暮,抿唇点了点头。


  二人上车后,雨势慢慢变大,车窗外的景物被雨幕隔住,模糊得只能看出一层轮廓,陆初手指抹开车窗玻璃上沾附的水汽,看着墓园在自己身后渐行渐远。


  ……


  视频会议中途休息,慕云深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了窗边。


  初云居和初园构造相似,但是初园的建筑规模比初云居要大一些,设施也更为齐全,比如慕云深的书房,一楼二楼都有。


  慕云深此刻所在的便是二楼书房,他拨了拨百叶窗,大雨滂沱,视野所及处一片模糊。


  雨下这大,陆初还没回来。


  他想了想,回身走到书桌旁拿过手机拨通陆初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不等他开口,陆初就道:“我到家了。”


  她话落,便有辆黑色的轿车车身出现在慕云深的视野里,慕云深原本想说的话顿了顿后,道:“我让厨房熬了姜茶,记得喝。”


  陆初沉默片刻,问:“你在哪?”


  “二楼书房。”


  “好,我下车了,先挂了。”陆初说这句话时,声音里混杂着雨声,还没等慕云深答话,她便率先挂了电话。


  雨势太大,陆初在主宅门口下的车,衣服还是被打湿了一点。


  陈遥找来一条干毛巾,道:“太太,擦一擦吧。”


  “谢谢,辛苦了。”


  陆初接过毛巾将衣服擦干后,走进大厅。


  她睇了眼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姜茶,直接上了楼。


  陆初先去卧室换了套干衣服后,瞥见慕云深的药,走过去打开看了下后,不由拧紧了眉心。


  因为,慕云深忘记吃药了。


  陆初想了想,拎着药袋子敲响慕云深书房的门。


  书房里沉默了几秒,才传来慕云深的声音:“是谁?”陆初答:“是我。”


  “进来。”


  慕云深坐在书桌后,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陆初刚想开口就见他朝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比着嘴型道:“等会,在开会。”


  陆初了然,视线扫了眼书桌,把药袋子放下,下楼去倒了杯水。路过那碗姜茶时,她脚步停滞片刻,又回头捏着鼻子把它喝了个干净。


  陆初端着水再次走进书房时,慕云深就刚巧结束了会议,他看着陆初,眼底有异样的光闪过后,道:“有事吗?”


  他以为,这时候的陆初应该像往常一样不想看到他才对,亦或者,是为了苏暮而来。


  但是慕云深隐隐察觉到今天的陆初有些不同。


  陆初并不知慕云深心中所想,端着水连同他的药袋子放到他面前,轻声道:“你把药吃了再工作,我先出去了。”


  慕云深半个身子靠在椅子里,闻言眸光闪了闪后,突然伸手握住了陆初的手指。


  陆初回头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夏日炎炎,陆初的手指却格外地凉,慕云深握住她的手指摩挲着,蹙眉问:“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淋雨了,姜茶喝了吗?”


  “刚喝了,没淋雨,我只是刚才洗了手。”她抽回手,略微思索后,干脆拿起水杯塞进慕云深手里,从药袋子里把他该吃的药拿出来,道:“算了,我还在这里看着你把药吃完我再出去,免得你又忘了。”


  慕云深:“……”


  他默了片刻,从善如流地取出药补吃了。


  陆初盯着他把药吞下后,才道:“对了,我今天在苏暮墓前遇到了一个跟妈妈长得很像的女人,妈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妹妹?”


  慕云深闻言,瞳孔危险一缩,“你说谁?”


  205章 试衣,害羞什么


  陆初把遇到苏馨的场景给慕云深描述了一遍。


  慕云深沉吟片刻,问:“你告诉她你是谁了?”


  “没有。”陆初略略移开视线,没有与他对视。


  苏暮不喜苏馨,她没必要在他坟前给他添堵,所以从头到尾,陆初都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身份。


  慕云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睑微垂,盖住了其间翻涌的情绪,道:“妈确实有个双胞胎妹妹,但是我跟小姨的关系素来不亲厚,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陆初诧异地看向他,但见慕云深神色如常地抬指敲了敲桌面,道:“冯清找我有点事情,我先处理一下。”


  陆初听出这是送客的意思,她点点头,“那等下吃饭我再来叫你。”


  “嗯。”


  陆初将药袋子收拾好放到一边,转身走出书房。


  慕云深等陆初把门合上,这才接通冯清的视讯申请。


  “慕总,早上晏家当家人宣布了宴骞即将进入家族企业任要职的消息,据悉,宴骞和沈歆瑶最近接触频繁,晏沈两家交好,恐怕对达铖十分不利。”


  慕云深闻言,手指在键盘跃动片刻,搜出宴家最近的动态扫了眼后,淡淡问:“沈氏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沈氏并没什么动静,倒是连毅去见了林平一面,二人说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自从连毅去见过他后,林平对当年的事情就拒不肯认,若沈家打定主意保他,怕是不能拘他太长时间。只是奇怪的是,连毅除了去见了他一面后,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慕云深眸色一深,右手拇指在其它四指的是指节依次按过一遍后,道:“盯紧点,不能让连毅有动手的机会。还有晏家选择在这时候公布宴骞入职的消息必不是偶然,若晏家真的有让宴骞和沈歆瑶联姻的打算,怕是晏家的长子已经失势,轮到小儿子当家了。”


  冯清有些吃惊,“宴骞不过一个私生子,母家又无势,这有可能吗?”


  “手腕厉害便能翻云覆雨,而且谁告诉你宴骞母家无势了?”


  “……呃?”


  “你忘了宴骞母亲是c市人,刘家虽然落败,但是还有些盘根错杂的势力,何况她还有个好朋友,如果我没猜错,宴骞和那个人应该关系匪浅……”慕云深说到此处,眸光危险地眯了眯,“一切按我离开s市前说的去做,他们要达铖,我就给他们一个空壳子。”


  ……


  c市这场瓢泼大雨下了两天都没停,陆初和慕云深原定两天后回s市,因为大雨的关系,不得不在c市多停留了一日。


  第三天傍晚,大雨终于停歇,正好给陆初和慕云深定做的衣服已经做好,苏慧征询了二人意见后,直接让人把衣服送到初园。


  当衣服全部在初园“安家落户”时,陆初不禁目瞪口呆,她本以为苏慧只是让刘设计帮忙订做两三套夏装,却不曾想是每个季节、每个风格都有两三套,不仅如此,就连衣服的配饰,都细细做过搭配,衣服全部从车上搬下来后,在客厅占据了一大片角落。


  在陆初风格迥异衣服的衬托下,慕云深那两套高定西装显得格外孤零零的。


  送衣服的工作人员对陆初说:“少夫人,你要不要试下衣服,如果有那套觉得不合适,我再拿回去改。”


  陆初想着要试那一大堆衣服就头疼,“不用了,都是量了尺寸做的,想来是合身的,直接拿到二楼去吧。”


  工作人员点点头,吩咐人把衣服搬到二楼。


  慕云深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怔后,道:“这是?”


  陆初见他出来,叫住搬衣服的人,将慕云深的两套西装取下来,对他说:“妈给你一起订做的西装,你试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再拿回去改。”


  慕云深挑眉:“给我做的?”


  “嗯,我按照你现在穿的衣服给刘设计报的尺寸,不知道有没有记偏差。”


  “好。”慕云深顿了顿,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陆初,“我左臂现在还不太抬得起来,你帮我试。”


  陆初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去卧室吧,上面有试衣镜。”“成。”慕云深比她答应得更快,但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急躁的痕迹。


  送衣服的人离开后,陆初把西装取下,回身看到慕云深在脱衬衫时愣了愣,“你脱衣服干嘛?”


  慕云深慢条斯理地将剩下一半的扣子解开,“不是说试衣服,难道衬衫不试?”


  陆初蹙眉:“衬衫也要试?”


  “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合不合身。”


  慕云深说完已经直接将衬衫掀掉,光着的上半身肌理分明,他的皮肤偏白,肌肉并不壮硕,薄薄的一层但给人一种蓄满力量的感觉。


  见他的手伸向皮带,陆初耳根子一热,微微移开视线,“裤子就不要试了吧,同一个号码不会差……”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皮带扣“啪嗒”一声脆响,皮带拉动的声音响起。


  慕云深一边缓缓抽掉皮带,一边朝陆初走过来,陆初下意识地往后退,只可惜身后就是床铺,退无可退。


  慕云深欺近她,唇角微勾,“又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


  “……”


  陆初想想也是,二人已经不知坦诚相见多少次,她此时的躲避好像有点没必要,于是将心中的那点羞赧撇开,脸不红心不跳地摸出他的衬衫递给他,“穿上吧。”


  话落,慕云深眉心忽然一拧,神色有些紧绷。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陆初一惊,伸手扳过他的身体想要查看他后肩上的伤口。


  “不碍事。”慕云深拉下她的手,拢在一处,另一只拿着皮带的手一翻。


  陆初察觉到不对劲时,慕云深轻松一拉,皮带就结实地捆住了她的双手。


  “慕云深,你干嘛?”


  慕云深抬高陆初乱动的手,手臂在她腰上一提,便将她放到了大床上,欺近她时笑得一脸良畜无害,“慕太太,在试衣服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先把该干的事情干了。”


  陆初手被他绑着又制住,无法动蝉,气结地瞪着慕云深:“慕云深,你别胡闹,你的伤还没好。”


  “正因为外伤没好,我才不打算再把自己憋成内伤。”


  “……你故意的是不是?”


  “怎会?试衣服不是阿初提出来的?”慕云深眨了眨眼睛,如脱自己衣服般慢条斯理地将陆初的衣服剥掉,缓缓道:“虽然我不否认刘设计给我做的衣服从来没有不合身过。”


  “……”


  陆初被慕云深翻来覆去折腾得死去活来时,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靠,全他妈的都是套路!


  206章 运动,真不要脸


  二人一番翻云覆雨后,陆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了下慕云深的伤口恢复情况,她只看了一眼便面如菜色地移开视线,直到次日收拾东西回s市,都没有开口对慕云深说过一句话。


  吃饱餍足的慕云深无视妻子的坏脸色,让用人直接收拾二人回程的行李。至于苏慧送来的衣服,只带了他的两套西服和陆初的小部分夏秋装。


  s市的冬天并不太冷,苏慧送来的冬装基本穿不上,便都留在初园里了。


  陈遥和邹成把行李提上车后,陈遥去启动车子,邹成走过来对二人道:“先生、太太,可以出发了。”


  “阿初,上车吧。”


  慕云深想去牵陆初的手,却被她不留痕迹地躲开,陆初冷漠地睇了他一眼,“不劳慕先生这个伤患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矮身上了车,还顺便把车门给甩了,劲风涌了慕云深一脸,他脸瞬间就黑了。


  邹成看着顶着黑锅脸的慕云深,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面部生疼。


  慕云深凉凉地他一眼,道:“愣着干嘛,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


  邹成连忙正色,急步走到另一侧,开了车门。


  从c市回到初云居,陆初依旧没有和慕云深说过一句话,她本就寡言,当初不想说话时,可以数月一语不发,乃至于被人当成哑巴看待,如今场景重现,亦让慕云深有几分头疼。


  二人一进门,周芸就敏锐地察觉到数日未见的男女主人之间气氛怪异。若说像吵架,但看二人之间如常的互动又不像吵架,若说没有吵架,陆初的态度又显得过分疏离。


  周芸还注意到,二人回来半天了,陆初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不禁让她想起了陆初刚搬进初云居的那半年,心中难免有几分揣揣不安。


  周芸尚在惊疑不定间,突然听见慕云深开口:“周芸,打个电话请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周芸惊,“先生哪里不舒服吗?”


  慕云深淡淡地扫了陆初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是太太心里不舒服,让家庭医生来一趟,好让她能安心。”


  心里不舒服,找家庭医生有用?

  周芸有些莫名,但还是按他的意思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家庭医生来了后,慕云深让他当着陆初的面检查肩上的伤口。


  陆初不咸不淡地睇了二人一眼,随意抽了一本放在茶几下的书翻了起来。


  慕云深微微偏头,状似随意地问正在重新给他包扎伤口的家庭医生,“刘医生,我的伤口恢复如何?”


  “伤口已经愈合了,慕先生这阵子注意些别让伤口再次发炎就可以了。”


  “那可否做些适当的锻炼?”


  “最好是不要……”刘医生话到此处,忽觉得头皮一凉,抬头对上男人若有若无的视线,眸光闪了闪后,继续道:“但只要不拉伸左肩部分的肌肉,适当做些锻炼也是可以的。”慕云深这才扭回头,淡淡道:“我明白,谢谢你,刘医生。”


  “不客气。”


  送走刘医生后,慕云深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有换过脸色的陆初,温声道:“你看,刘医生都说我的伤没事,还可以适当做些‘运动’。”


  说到最后两字时候,慕云深生怕她听不明白,还刻意咬重了字音。


  陆初原本在翻书,闻言直接把书扔在沙发上,“慕云深,逼着刘医生给你作假,你还要不要脸?”


  慕云深一脸无辜地把衬衫扣子扣好,缓缓道:“从头到尾除了征询病情外我都没有说过一句多余话,怎么成了逼着刘医生替我做假了?”


  “你是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因为你光顾着眉来眼去了!”


  “太太这话让我惶恐,我的心里只有太太一个,怎么会跟一个男医生眉来眼去?”慕云深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而且,太太如此清楚我和刘医生间的互动,莫非你刚才并没有在,而是在看我?”


  “……”


  陆初发现,慕云深是真不要脸!

  她沉着脸起身,喊了周芸一声:“周姐,饭好了吗?我饿了。”


  慕云深望着陆初的背影,嘴角笑容微微抽搐了一下。


  虽然刘医生话有保留,但是左后肩的疼痛告诉他,若想肩膀赶快好的话,怕是接下来的这阵子都不能胡来了。


  想至此,慕云深幽幽地叹了口气。


  ……


  那日过后,慕云深果然老实了很多,睡觉的时候也没再动手动脚,甚至不用陆初开口,他就主动睡到另一侧。


  陆初发现,他一安分,肩上的伤就好得特别快,差不多一周后,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结痂也开始脱落,终于不必担心再有拉伤的风险。


  慕云深伤口上的纱布除下来时,陆初松了口气,但伤口虽然好了,却留下了一条边缘粉红的新疤。


  这夜二人缠绵一番过后,陆初手指划过慕云深胸口那条七年前因为车祸留下的旧疤,想到这几日隐隐了解到的一些消息,瞳孔微微眯起,呼吸亦有几分急促。


  慕云深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哑声道:“怎么了?”


  陆初拧眉看向他,“为什么骗我?”


  “什么?”


  “工地的事是沈家唆使人干的,你身上的伤根本就不是钢片划伤的,而是有人想要致你于死地。”陆初盯着慕云深,双目发红,她咬着牙道:“是沈锦文对不对?他毁了我,现在也对你动手了?”


  慕云深拧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件事他已经让冯清封锁消息了,按道理陆初并不会知道这些,想到一个人,他脸色一沉,“林筝?”


  “不关林筝的事情,是我逼她说的。”陆初浑身微微颤抖着,她阖了阖眸,声色暗哑:“五年前我出事后,母亲逼我敛锋藏芒,我知道她是怕我再受伤害,她逼我嫁给你,也是觉得你能够护我一生无虞。但是沈家未免欺人太甚,慕云深,沈家欠我的,也该还我了。”


  慕云深抱着她,眼皮子忽然剧烈一跳。


  207章 剜掉,经年旧疾


  慕云深揽住陆初的手臂收紧,呼吸一沉:“阿初,你想做什么?”


  陆初扯唇笑,望向他的目光里有些意味不明,“慕云深,你知道暗疮怎样才能好得快吗?”


  慕云深眉心蹙紧,不语。


  陆初道:“挑破,挤掉里面的脏东西,这样伤口很快就会结痂脱落。但一旦这么做,患处就会留下难看的疤痕,有些疤痕过个十天数月就会消,但疤痕如果太深,经年都不会消。妈妈不愿意让我留疤,所以让我痛着忍着,希望有天那些暗疮能够自己脱落消失,不给我造成任何影响。但我发现该挤的暗疮还是要挤,否则经年成疾,只会让你面目全非。”


  她回抱住慕云深精窄的腰身,低低道:“慕云深……如果我身上落了很丑的疤,你会嫌弃吗?”


  慕云深低头,唇落在她额头上细细碾过,问:“难看吗?”


  “难看。”


  “那我就带你去治,你可以不用留疤。”


  陆初微怔后,苦笑地摇摇头:“来不及了。”


  慕云深闻言,抱着她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完美无缺的是你,遍体鳞伤的是你,哑巴也好,残疾也罢,慕云深所求不过一个陆初而已。”


  陆初心脏一缩,有股莫名的情绪席卷了全身,似悲恸又似欣喜,胸腔中仿佛凭空生出一把重锤,一下比一下重得敲击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算我的心里永远有苏暮的位置,你也不介意吗?”


  慕云深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阿初,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看到了谁?”


  陆初望向他的眼睛,墨色的一湾深潭,温润和沉邃混杂,一时间分不出那到底是谁的眼睛。


  很快她就明白了,那是苏暮的眼睛,但如今已另一种方式长在了慕云深的脸上。


  “苏暮死了,但他的眼睛却长在了我的身体,从七年前开始,活着的就不仅仅慕云深,我连同苏暮的份一起活着,用他的眼睛替他看这个世界,也替他……看着你。”


  陆初心中忽然有种悲怆的情绪滋生,她别看视线,呼吸有些困难,“慕云深,你不必这样。在我心里,苏暮就是苏暮,慕云深就是慕云深,我很清楚我现在抱的人是谁。”


  慕云深阖了阖眸,“我懂。”


  在陆初心里,他永远也替代不了苏暮。


  陆初手指在他眉眼拂过,然后抬头轻轻吻了一下,“谢谢。”


  “夫妻之间不言谢。”“那便……晚安。”


  慕云深问:“现在晚安,那么一觉醒来呢?”


  陆初答:“只要你不嫌弃,一觉醒来……我还是陆初。”


  慕云深沉默片刻,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


  今年的s市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继慕云深和沈家大小姐的婚事黄了之后,又传出沈宴联姻之事。不过,这消息还没传热,就被一件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抢了风头。


  这天早晨,s市的早报头条刊登了一则豪门密事,主人公是如今沈家的当家人沈锦文和一个名叫陆澜星的女人。


  人们诧异地发现,陆家和沈家竟然早有渊源,也震惊于母女二人的命运轨迹竟如此相似。


  二十五年前,被誉为天才少女画家的陆澜星之所以不再画画,并不是因为江郎才尽,而且因为她的手废了。


  归根究底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这个男人便是沈锦文。


  当年陆元的画并不如现今的一画难求,陆澜星纵使有满腹才华,却敌不过一个穷画家之女的身份,与沈锦文相恋后,遭到沈家长辈的强烈反对,为了能让陆澜星离开沈锦文,沈家甚至偷偷派人废了她的左手。


  就算废了一只手,陆澜星还是坚持和沈锦文在一起,可是她付出了所有,最后却得到了一个可笑的结局,此事没过多久,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背叛了她,沈锦文与青梅竹马有染,背叛了陆澜星,后者万念俱灰,至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本已是尘封多年的往事,很多牵扯之人早已不在人世,包括这件事情的女主人公,但这件事的真实性却不被人所怀疑,因为新闻版面附了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并肩依偎的年轻男女,男人西装笔挺,女人一袭曳地长裙,俨然是婚纱的模样。


  这是一张提前拍好的结婚照,照片上的男人是年轻时的沈锦文,而女人面容清丽,一双眼睛亮如星辰。但凡见过陆初的人,都会发现照片上的女人和她像极了七八分。


  这并不是全部,有眼尖的发现,陆初的眉眼气质竟然跟年轻时的沈锦文有几分相似,有人翻出了她的入学资料,意外地发现陆初的年龄与陆澜星沈锦文相恋的那段时间不谋而合。


  这样的猜测一出,群众还没有来得及哗然,沈家就率先炸开了锅,这天早上,沈歆瑶看到她的模范父母第一次在餐桌上急红了眼,二人掀桌砸碗,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歆瑶没理也没劝,冷眼旁观。她看着父母终于撕碎了那层伪装的假面,露出双方心里最真实的一面。


  沈锦文的暴跳如雷、林清然的哀怨狰狞,一点点寒了她的心。


  她看了父母一眼,失魂落魄地刚走出大厅,就迎面撞上管家领着两名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进来。


  沈歆瑶回过神,沉声问管家:“怎么回事?”


  不过是些家族丑闻,是那个嘴碎报了警?

  管家道:“小姐,警官说是找你的。”


  沈歆瑶心猛地一咯噔。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警察听过管家对沈歆瑶的称呼后,亮了自己的警员证,冷肃开口:“沈歆瑶小姐?我们接到当事人报案,说你和九个月前发生的一起蓄意开车撞人事故有牵连,麻烦跟我们回警局录个口供。”


  沈歆瑶闻言,脸色霎然一白。


  九月前,是她开车撞伤陆澜星的时间,当初因为有慕云深的周旋,她完全置身事外,差点忘了这件事。


  这个报案之人,毫无疑问是陆初。


  沈歆瑶忽然明白了,今天造成她父母失和大吵的那则头条新闻,也是陆初做的。


  208章 享受,口是心非


  沈家闹得天翻地覆的时,陆初正和林筝在s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闲坐。


  今天是s大开学的日子,陆初的身份公开后,慕云深怕她上学会遇到突发事件特意让林筝过来一趟,岂料,陆初嫌走到哪儿都有人交头接耳,在学校露了个面后,干脆直接溜到了这家咖啡厅。


  林筝道:“陆大小姐,你让我有种坐着白拿工资的不安。”


  陆初掀眸看了她一眼,“我看你很心安理得。”


  嘴里说着不安,脸上却是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所谓的口是心非,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林筝“啧”了一声,低头啜了口咖啡后,翻看刚买来的报纸,“真没想到,你和沈家竟还有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沈家现在大概已经乱成一团了吧?”


  陆初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沈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筝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你让我发这则新闻的目的难道不是……?”


  “不是。”陆初出声打算林筝的话,道:“报纸给我看下。”


  林筝一脸狐疑地把报纸推过去,心想,是个明眼人都能从这则新闻里看出猫腻,陆初否认又是何故?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陆初看了几眼报纸后,微微蹙起眉头:“五年前的事情怎么没报?”


  陆初给林筝的原稿除了揭开沈锦文和陆澜星的往事之外,还包括五年前的那场绑架案,她不再避讳往事,将自己血淋淋地剥在人前,供人谈资。


  陆初下了狠心,慕云深却不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道三说四,察觉到陆初的异常后,他第一时间找上了林筝。


  林筝看着她说:“慕总让我告诉你,多年沉疴,不必用刀去剜,也能药到病除。”


  陆初闻言垂眸沉默了片许,才问:“沈歆瑶那边呢?”


  “警察大概已经找上她了,现在应该在警局录口供了吧。”


  “多谢。”


  林筝拿糖匙搅咖啡的动作一顿,微垂着眸,“谢什么?”陆初不紧不慢地将报纸折起推到一旁,“你和沈歆瑶不是朋友吗?”


  “朋友分很多种,我大概是没那福气和沈家大小姐当朋友。”林筝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陆初,欲言又止。


  陆初慢吞吞地啜了口杯中的牛奶,道:“钱你也还给我了,又帮我做了这些事,当初我帮你的那点恩情早就一笔勾销了,过去的事情,不必耿耿于怀。”


  听她提及当初的事,林筝蹙了蹙眉:“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会拿钱帮助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你不怕是个骗子吗?”


  陆初闻言,认真地思索几秒,歪头给了一个差点没让林筝吐血的答案:“大概是觉得你可怜?”


  “呵呵。”林筝压下额间跳动的青筋,看在她当初的确是帮了自己的份上,极力忍住发飙的冲动。


  陆初忆起当日情景,道:“我帮你,应该有两点原因。首先,我那时候大概脑子是真的不清醒;其次,我从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林筝咬牙切齿:“前半句话你可以选择不说。”


  陆初不置可否,她手指在腕表上点了点,“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


  她问完,只见陆初目光定定地落到她身后,林筝扭头,就看见自家老板健步如飞地从门外走进来。


  209章 约会,苦大仇深


  林筝看到慕云深,脸色立马从享受闲适切换成正襟危坐。


  陆初“啧”了一声,感叹林大秘书变脸变得真快。


  林筝毫无愧色地把报纸一卷,起身对走到二人面前的慕云深欠了欠身,“慕总,陆小姐今天在学校没有突发情况发生。”


  慕云深扫了眼她手里的报纸,颔了颔首:“这边你不用跟了,冯清那有点事情,你去协助处理一下。”


  林筝:“是。”


  她走后,慕云深低头问陆初:“要再坐会还是回去?”


  陆初:“坐会吧。”


  “那行。”慕云深闻言,在林筝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把咖啡杯推到一旁,吩咐邹成拿来电脑,直接就地办公。


  陆初呆了呆,看了他空荡荡的手边一眼,问:“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美式。”


  陆初叫来服务员,道:“麻烦给我先生上一杯美式咖啡。”


  慕云深听到“先生”二字,动作微顿。


  服务员见慕云深有些眼熟,点单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两眼,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原本一直埋头敲键盘的男人不知何时抬起头,冰冷的眼神盯着人发怵。


  服务员头皮一麻,再也不敢多看,连忙抱着菜单走远。


  慕云深收回视线,便见陆初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哦?”慕云深目光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跃动,“敢问太太犯了什么错?”


  “我没有遵守当初的承诺放过沈小姐,现在沈小姐应该在警局,你不过去看下吗?”


  慕云深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去?”


  陆初啜了口牛奶,看向他一字一顿说道:“你想去我不会阻拦,但若你想替她做些什么,我不会退步。”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中有股暗流涌动,互相较着劲。


  片许,慕云深垂眸,双唇缓缓翕动,“约会时间,不谈这些无关的事宜。”


  “你说什么?”陆初微微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慕云深没回答,花了十来分钟将刚才在车上没处理的事情解决后,将电脑合上交给邹成,才道:“好了,接下来想去哪里?”


  陆初还是没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原本准备的一腔话语哽在喉头没有出处,此刻顺着他的话问到:“去哪里?”


  话落,慕云深眉心几不可见的拧了拧。


  服务员正巧端着做好的咖啡过来,无意间瞥见慕云深的表情,心里不免直犯嘀咕,心道自己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客人,将咖啡放到桌上后,连眼皮都没敢抬,匆匆离开了。


  陆初这才反应过来慕云深刚才话语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约会?”


  “嗯。”慕云深看了眼窗外s大门口挽着手走出的情侣,眼睛有些亮光一闪而过:“你们学生怎么约会的?”


  陆初不假思索地答:“看电影,游乐场,逛街,经济宽裕的话,会去各地旅游……”


  她说完,就感觉慕云深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怪异,陆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脸颊,问:“怎么了,我说错了?”


  慕云深正端起咖啡在饮,咖啡涩口,有些难以入喉,他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没有。”


  他只是在想,她回答得这么快,是不是这些事已经在她脑中辗转过千万遍,只是那时候陆初心里设想的约会对象定不是他。


  想至此,慕云深的心底便有股酸意升腾而上,他压下这股莫名的情绪,招呼服务生过来结了账,起身对陆初说:“走吧,去看电影。”


  陆初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暗忖,看个电影而已,为何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蹙了蹙眉:“其实没有必要……”


  陆初还没说完,慕云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面色恢复至往常般柔和,他把陆初的手指从头捏到尾,道:“我们就像学生那样约个会。”


  陆初犹豫了一会,道:“我本来就是个学生。”慕云深哑然,他对陆初这破坏气氛的能力明显无奈,按了太阳穴略略舒缓了情绪后,才问:“想看什么电影?”


  二人选择了一部国内军事题材的电影,从影院出来时,陆初眼眶还有些红,她问慕云深:“我刚才其实一直在想,牺牲了那么多人,只为了去救一个人,值得吗?”


  慕云深低头看着陆初,只见后者脸色毫无变化,但通红的眼底却有些茫然,他伸手把妻子往自己怀里带:“有些事,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信仰问题。只要信仰不崩塌,很多事都是值得的。”


  他顿了顿,又道:“就好像你在初云居里种下的那棵椿树,你故意放它自生自灭,它却比你想象中要长的茁壮,阿初,有些东西,并非想割断就能割断的,比如血缘亲情。”


  陆初眼皮子颤了颤,她喃喃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沈家的关系?”


  慕云深:“妈妈临终前,跟我提到过一些事。”


  陆初嗤笑一声:“她一定不希望我和沈家有任何关系。”


  “嗯。”慕云深眸光闪了闪,握紧了陆初的手。


  陆初不知道,九月前,陆星愿对慕云深的原话是:“一切都是孽缘,我原想,沈家小姐撞了我,若能借此换阿初认祖归宗,我也认了。只是那家全是豺狼虎豹,阿初若真入了那家,今后的路要如何走才好?”


  她顿了顿后,对慕云深说:“慕先生,若那人有爱女之心,那么帮我劝劝阿初,亲缘不可断。若他情意全无,那么请务必让阿初离那家人远远的,这是我这个母亲唯一的请求。”


  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慕云深低头亲昵地在陆初额头上蹭了蹭,“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游乐场还是逛街?”


  慕云深和陆初,一个是商业精英的西装革履装装扮,一个是简约的学生装扮,本就另类。加上慕云深面容太过出众,二人走到街上,便惹来不少人侧目。


  陆初不适地往后躲开他的亲昵,“有那么个地方。”


  “嗯?”


  “慕云深,我还欠你一份生日礼物。”


  210章 吃醋,我很开心


  陆初带着慕云深在s大附近的老街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家艺术涂鸦店门口。


  进门之前,她看了眼慕云深,问“你的眼镜呢?”


  慕云深正捏着她的手指,闻言动作一顿,“嗯?”


  “算了,反正戴了眼镜你也招摇。”陆初嘀咕着,放开慕云深的手,上前推门进了店。


  涂鸦店开在老街深处,店铺装修风格新奇,挂在墙上的画作质量良莠不齐,但却莫名给人很舒适的感觉。


  此刻正值午后,店里人不多,除了一对学生情侣外,就是涂鸦店老板。


  老板是个年轻女人,容貌不算顶佳,胜在气质温婉,并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那种女人,但只要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再看一眼。


  她原本背对门口方向,听见动静边回头边道了句“欢迎光临”,看清人是陆初后,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来了?”


  陆初朝她颔首,“我来取画。抱歉,之前一直没有时间过来。”


  “没关系。你在这里等会,画在里面,我这就去给你拿。”


  于晴说完,转身走进内间取画,她走得很快,脚步看起来却不躁不急。


  慕云深随着陆初走进店内,看清于晴时,眼底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陆初扭头,正好撞见慕云深的视线一直黏着于晴的背影,面色更是古怪。


  她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慕云深收回视线,习惯性地捏住了陆初的手指,道:“你认识这家老板?”


  看陆初跟于晴说话的熟稔,并不像才见一两次面。


  “谈不上认识,来过几次,算是熟客。”陆初有些奇怪,她隐隐察觉慕云深对于晴似乎格外关注。


  二人说话间,于晴已经拿了画走出来,看见陆初身边的慕云深,她眸色似乎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于晴走到陆初面前,把裱好的画递给她:“陆小姐,你的画。”


  陆初接过,朝她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


  画框装在一个纸盒中,内容无从窥探,慕云深隐约觉得,这大概就是陆初口中的生日礼物了。


  陆初抱着画,偏头对慕云深说:“我们走吧。”


  慕云深点点头,转身时目光若有若无在于晴脸上扫过,后者与他对视,嘴角从始至终挂着淡淡笑意,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离去。


  出了涂鸦店,慕云深伸手把陆初手里的纸盒接了过来,“我来拿。”


  手上一空,陆初笑眯眯地看向他,“慕云深,你今天有点奇怪。”


  慕云深单手拎着画框,闻言挑了挑眉,“什么?”


  “你和于老板认识?”


  陆初这句话虽是疑问句,但是语气里却有九分笃定。


  慕云深心知瞒不住她,便没有再隐瞒的意思,“嗯,认识。”


  陆初:“于老板也是c市人?”


  “对。”


  “那可真巧。”


  听出陆初语气里微微的酸味,慕云深嘴角微微勾起,“是很巧。”“……”


  见她眉头就要拧成小山,慕云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是认识于晴不错,但也只止于认识。”


  陆初一脸不信。


  慕云深无奈解释:“于晴是单铭前女友,三年前两人因为某些原因分手后,于晴就出了国,按你的叙述来看,她回国恐怕有一段时间了,但单铭应该还不知道。”


  “你说于老板是单先生的女朋友?”陆初微微吃惊了下,随即面色又沉了下来,“于老板是单先生的前女友,那苏瑾呢?”


  慕云深:“听说了?”


  “无意间听周姨和妈提起过苏瑾和单先生的事。”


  陆初得知单铭和苏瑾之间有婚约时,着实吃了一惊。


  慕云深淡淡道:“单苏两家的婚约是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主要还是看当事人的意思,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得。”


  单铭对苏瑾什么态度,陆初无从得知,但她大抵知道苏瑾对单铭的那份心思,想起苏瑾回c市前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在初园里旁敲侧击的态度,恐怕是把这纸婚约当了真。但听慕云深的语气,似乎并不偏帮谁。


  想起苏瑾别扭的模样,陆初忍不住道:“苏瑾不是你表妹吗?”


  “单铭还是我的兄弟。”慕云深牵起陆初往巷口方向走,“感情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天气这么热,别在太阳底下待着,回车上再说。”


  s市不比c市,八月底还是盛夏,老街巷虽有背阳处,但四周空气依旧灼热,时时都能把人蒸熟。


  车子开不进来,停在巷口,不过几十米路的路程,二人上车时,额角都沁出了一片汗。


  陆初抽了张纸擦额头,顺手把纸递给了慕云深,“你也擦擦吧!”


  慕云深没接,而是掂量着手里的画框,问:“这是?”


  陆初干脆倾身帮他把汗擦了,淡淡道:“你不是都猜到了,生日礼物,虽然是迟来的。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慕云深握着画框的手一紧,却没有马上拆开,而是把画小心翼翼地放到后座,问:“那天我在s大门口撞见你,你说你在逛街,其实是为了给我挑生日礼物?”


  陆初想起那日自己难得出门,却在s大门口遇到了慕云深和沈歆瑶的情景,神色立马有些淡漠,她把擦汗的纸放到一边后,才道:“逛街是主要,生日礼物只是顺便。”


  慕云深“唔”了一声,望向她的眼底似笑非笑。


  陆初喜静,若非有事,不会烈日当空跑去逛街,那日回去后,邹成将陆初出门做的事都细细跟他说了,慕云深问这句话只不过想亲口得到陆初的确认,现在看她的反应,已是**不离十。


  陆初注意到他的目光,欲盖弥彰地别开视线,“开车,这地方太阳大,很热。”


  慕云深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几秒后,突然倾身吻了吻她的唇,抵着她的鼻尖亲昵道:“阿初,我很开心。”


  陆初微微侧过脸:“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还开心?”


  “只要你送的,砒霜我都吃得甘之如饴。”


  陆初闻言,心笙剧烈一动。


  211 章 那人,何其自私


  到底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陆初眼角余光瞥见有人目光正往车内瞟时,连忙推了推慕云深的胸膛,“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形象。”


  纹丝不动。


  慕云深见她懊恼的模样,指腹在她唇角擦了擦,笑道:“别担心,就算我们再做点什么,外面也看不到。”


  “……”这话听起来,他似乎真的想再做些什么。


  陆初身体不由往后一缩,目光戒备地看着他。


  慕云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笑容让陆初看得觉有莫名危险,但实际上他并没做什么,只是拉下安全带给陆初扣好后,便稳稳当当地坐回驾驶座,道:“光天化日逞凶,我又不是禽兽。”


  陆初嘴角抽了抽,果断扭头看向窗外,车窗玻璃映射出来她的脸庞,唇边笑容温浅。


  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来得及停驻几秒,车刚驶离老巷没多久,陆初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上并没有备注姓名,但是她对这个号码并不陌生,因为打电话来的人是连毅。


  陆初还在c市时,连毅就给她打过好几通电话,不过那时候陆初并不想接,因为他想说什么,她早已心知肚明,于是直接选择了关机。


  后来,连毅应该是察觉到她的态度,后面几天便没有再来电烦过她。


  今日重新打来,大概是因为她让林筝发出去的那则头条新闻。


  当陆初决定揭开陆星愿的往事时,就料到沈家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那人从始至终连亲自打一通电话的诚意都没有。


  陆初静静地看着手机不再震动,扯了扯唇,心底只剩下冷笑。


  慕云深见陆初没接电话,瞥了她的手机屏幕一眼,问:“谁打的?”


  “不重要的人。”


  陆初将手机锁屏刚想收起时,手机屏幕又突然亮了起来,这次来电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陆初瞳孔一缩,似乎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


  她沉默了片刻,划开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陆初。”礼貌而又疏离的开场白。


  电话那端沉寂了片刻,传来的男声浑厚有力却不见多少温情:“我是沈锦文。”


  这是陆初第一次和沈锦文对话。


  数月前的沈家一行,沈锦文没有露过面,却送给她一个从未有过的耻辱。似乎,她的人生只要跟沈家人沾上关系,就糟糕透顶。


  想至此,陆初的眸光不由冷了下来,她淡淡问:“沈董找我有事吗?”


  慕云深听到陆初提到“沈董”便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他目光直视着前方,薄唇却微微抿起。


  电话那端,沈锦文缓缓道:“下午四点半,沈氏旗下的博盛酒店,我们见一面。”


  沈锦文大半辈子颐指气使惯了,这句话是命令的语气。


  陆初眼底的嘲讽越来越深,“沈董,我想并没有这个必要。”


  “陆初,如果你想慕云深能够在s市立足的话,就不应该拒绝我的提议。”


  陆初气得都想笑了,当一个人犯了罪想的不是赎罪而是得寸进尺时,那么这人该有多么自私?


  是啊,她早该知道,她不该奢望这些大人物能有什么温情,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是冷漠和自私,对自己有益的人或事,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而自己看不上眼的,就算毁在面前,他们眼皮子也不会多眨一下。


  在这一点上,沈歆瑶和沈锦文又何其相像?

  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女?


  陆初扭头看向车窗玻璃,车外隐隐绰绰掠过的建筑将她的面部表情切割得斑驳不堪,但依稀可以看到她嘴角弯起一丝无温的弧度,“好。”


  她挂电话,骤然觉得有些疲惫难捱,炎炎夏日,陆初刚流过汗身体此刻却犹如坠入冰窖,四肢冰凉。


  突然,左手被一只微暖的手掌轻轻覆住,车子不知何时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慕云深的右手握住了陆初的手,温声问:“这么凉?车内空调开大了?”


  陆初的手指在他掌心蜷了蜷,纤细的五指爬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嗯”了一声。


  慕云深闻言,当即俯身调整出风口。


  陆初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眸子垂了垂后,才道:“刚才沈锦文约我见面……我同意了。”


  她察觉到慕云深握住她一紧后又缓缓松开,“什么时候?”


  “四点半,博盛酒店。”


  慕云深看了眼车上的时间,三点四十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问:“需要我陪你吗?”


  陆初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她需要自己面对。


  路口红灯已经变成绿灯,慕云深一语不发,打着方向盘往左拐去。


  二人回初云居的路线应该是红绿灯直行,而左拐,是驶往博盛酒店的方向。


  四点一十分,慕云深将车在博盛酒店门口稳稳停下来,连毅站在门口,似乎已经等候多时,陆初看见他,便知沈锦文大概已经到了。


  慕云深抿唇看了连毅一眼,看向正解开安全带的陆初,道:“我在外面等你,有事给我马上给打电话。”


  话落,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连毅站在车门外,对陆初说:“陆小姐,沈董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初没看他,对慕云深道:“我很快就出来。”


  慕云深点了点头。


  连毅见状也没有催促,看着陆初下了车后,才在前面领路,陆初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会儿后,连毅才在一间颇为考究的包间门前停下脚步。


  “陆小姐,沈总在里面等你。”


  连毅打开门,陆初便看到了如今沈氏的掌舵人,沈锦文。


  陆初走进包厢,看向这个掌握s市经济命脉的男人,双耳双目,除了眼神凌厉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


  陆初打量沈锦文时,后者也在打量她。


  “坐。”沈锦文等陆初坐下后,缓缓道:“今天的新闻是你让人发的?”


  陆初扯了扯唇,“如果沈董找我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么我想我们无话可说。既然你问到新闻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的确是我发的,但我发这些新闻并不是想证明什么,而是我觉得我母亲不该如此委屈而已。”


  212章 厌憎,我不慈悲


  沈锦文眯着眸,似乎想从陆初脸上窥探出些许端倪。


  陆初坦荡迎上他打量的目光,与陆澜星如初一辙的茶色瞳眸里一片无惧,让沈锦文眼底顿生出些恍惚。


  这是……他和星儿的女儿?


  连毅曾无意提过,陆初比沈歆瑶更像他,沈锦文当初只当笑话听听,如今真看到陆初,才知道连毅说得不无道理。


  但凡沈锦文之前见过陆初,绝对会同意这句话,因为陆初的容貌虽然遗传了陆澜星,性格却像极年轻的他。


  只是两个人性格过分想象却并非好事,就好像磁铁同极相斥,父女初见,没有相逢的喜悦,有的只是无言的剑拔弩张。


  沈锦文问:“你发新闻的目的就仅此而已?”


  “不然沈董认为?”


  “现在外面的人的人都在猜测你和我的关系,难道这不是你的真正目的?”


  “吃瓜群众捕风捉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沈董叱咤商界多年,难道比我这个初生的犊儿还看不明白吗?”陆初垂眸,嗤笑道:“若是因为网友的谈论而给沈董造成什么误解,那么非常抱歉。沈家门界太高,陆初高攀不起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攀亲带故。”


  她的话语句句带刺,沈锦文的脸色僵硬片刻后,才问:“那么多年……你和你母亲在c市过得好吗?”


  本应该是温情的话语,可自他口中说出,却徒增了几分好笑。


  陆初道:“好。至少与在在这里相比,c市没有时时算计着要我断手断脚,或者出个车祸什么的人。”话落,沈锦文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你就非得这么说话?”


  陆初好笑地看向他,“那您认为我应该怎么说话?虚情假意地对一个曾经毁了我前程的人说:‘哦,没关系,我就是断了一只手,还有一只手’?还是对一个伤害我母亲的女人的爸爸说,‘我知道您女儿不是故意,我这次不追究她,但是下不为例’?当然,您也可以否认这些事你一无所知。”


  沈锦文沉着脸不说话。


  他无法反驳陆初的话语,当年陆初废手之事,虽然有些脱离他的预期,但的确和他脱不了关系,还有陆澜星的车祸……


  沈锦文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起,眼底有抹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沈歆瑶再怎么混账,到底还是他的女儿。


  看到沈锦文的反应,陆初就明白他心中的取舍,她嘴角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我不是佛,没有割肉喂虎的大善,也没有普度众生的慈悲。我的世界无非就两种人,我喜欢的人和我厌恶的人,对于我喜欢的人,我会竭尽全力地和颜悦色,但是对我厌憎的人,我也会恨得不遗余力。我很遗憾,沈先生,您没能成为前面一种。”


  陆初说到此处,对沈锦文的称呼已经从刚进门的沈董变成了沈先生,简单的称谓改变,再一次分明地划清了二人之间的楚河汉界。


  沈锦文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听过如此忤逆的话语,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女儿。


  他沉声道:“这么说,你恨我?”


  陆初抬头看向他,缓缓道:“恨。”


  一个人的话语骗得了人,但是眼睛却骗不了人,陆初答话时,瞳眸好像淬了毒的利刃,恨意毫不掩饰。


  213章 血脉,她不慈悲

  饶是沈锦文经多识广,此刻也被陆初眼底的恨意微微怔住,他舔了舔唇,嘴角有些发苦,“当初,我只是让人弄伤你的手,并没有要废你手的意思。”


  陆初闻言,只觉得好笑:“沈先生,如果您让人捅了一刀,对方捅浅一些,您就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沈锦文面色微变。


  陆初见状,嘴角的笑容挂上几分讥讽,“既然您这样的慈善家都不能当做没发生过,更遑论我这个俗人呢?”


  这句“慈善家”无疑讽刺,即使这些年沈锦文确实在慈善事业上做了不少贡献。


  只是,他的慈悲都给了他人,留给陆初的就只有剩下的残忍。


  陆初不想咄咄逼人,可面对一个曾经背弃爱人、毁她前程的男人面前,始终做不到和颜悦色。


  即使,她知道这人就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


  但也仅此而已。


  父为尊,亲为血缘,沈锦文给予她血缘,但却永远赢不到她的尊重,陆初不是神佛,与他形同陌路便是最大的宽容。


  那一只右手,就当做还他赠与的那点微薄血缘。


  陆初阖了阖眸,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寂灭如初,一湾茶色的瞳眸就好像无风的深潭,搅不起任何波澜,她起身,以小辈面见长辈的礼仪朝沈锦文弯了弯腰,道:“沈先生,如果您还想说当年并不知道我母亲怀孕的事情的话,那么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这对我来说并无任何区别。我长这么大,我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句您的存在。想来,她也已经把过去的那些情感当做青春错付。”


  话落,沈锦文浑身一震,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些颓败的颜色,这个在商场上驰骋半生的男人,终于被陆初的寥寥数语,击得溃不成军。


  沈锦文无疑是深爱陆澜星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她与整个沈家作对,可当初羽翼未丰的他最终因为一念之差,与最爱的女人失之交臂,时隔多年再见时已是阴阳两隔,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上。


  但他意外地是,他和星儿竟然还有个女儿,并养育得那么好,但他阴差阳错地又重蹈覆辙,伤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若说陆澜星是他劫,那么陆初便是他的孽,刚才所有的强势在陆初漠然的态度下尽数化为子虚乌有,沈锦文看着陆初,神色晦涩道:“按沈家族谱的辈分排下来,你的名字应该是沈曦。我会改立遗嘱,沈氏百分二十的股份,你和瑶瑶各占百分之十,鉴于你已经嫁人的关系,沈家老宅就留给瑶瑶,城郊的那两栋价值相当的房产就归你,我名下的其他不动产和基金,你和瑶瑶平分。另外,现金全部归你,就当做是我这些年对你们母女的补偿。”


  陆初想,她不过和沈锦文见上一面,就平白无故多了沈氏财阀百分十的股份、房产基金和不知数额的现金,或许在沈锦文看来,这是一份再妥帖不过的遗嘱,但只要一想到这些是用她的一只手、母亲的一条命还有慕云深肩膀上那可怖的一刀换来的,她就免不得足底发寒。


  她深吸了口气,道:“沈先生,陆初何德何能入得了沈家的族谱?”


  本性族谱素来入男不入女,沈家的族谱自然不会例外。陆初就算要入族谱,也得以慕云深妻子的身份入慕家的族谱。近代,女性入本姓族谱也并非没有先例,但陆初并非一方伟人,也没有给沈家做过多大贡献,自认没有这个资格。


  当然,她说这句话并无半分妄自菲薄的意味,相反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沈锦文一改祖制,想要把她编入沈家族谱,无疑是因为内心的几许愧疚心理作祟,但是陆初并不需要这些可笑的怜悯。


  又或许,沈锦文对她母亲还留有几分情谊,只是这些迟来的深情,又做给谁看呢?

  沈锦文一辈子强势惯了,被陆初拂了颜面,难免不适地皱了皱眉,“你是我的血脉,该有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亏待你!”


  陆初闻言,缓缓把右手抬起,摊开的五指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她盯着沈锦文一字一顿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只完好的右手,你能还我吗……沈先生?”


  沈锦文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没能说出一句合适的话语。


  “既然如此,沈先生也无需再谈补不补偿的问题,当初连助理在机场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明确地跟他表明过我的态度——你们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请不要再打扰我……和我身边的人。”陆初把手放下,道:“我生是陆家人,死是慕家的鬼,无论生死,都与沈家毫无关系。”


  她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似是想到什么,她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还有,沈先生有空跟我计较这些,不如多担心下您的女儿,我母亲的事情我不会就此住手,五年前,沈先生做了一个很好选择,希望这一次您也能够坚定自己的立场。”


  陆初离开包厢,却给沈锦留下了一道难题。


  沈歆瑶撞的是陆澜星,若他出手从中干涉袒护沈歆瑶的话,那么对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和陆初来说不公不说,也无疑打了他刚才一番话的脸。可若不保沈歆瑶,后者又是他的亲生女儿,沈家的名誉也会因此扫地。


  手心手背都是肉,取舍很难。


  沈锦文皱了皱眉,朝门口唤道:“连毅。”


  声落,连毅推门走了进来,道:“沈董,您有什么吩咐?”


  沈锦文朝门口看了眼,连毅会过意来,答:“陆小姐已经出去了,慕云深就在外面等。”


  沈锦文点了点头,问:“瑶瑶那边怎么样了?”


  “警察录了口供,已经保释出来了,夫人那边正试图找关系试着摆平这件事。”


  沈锦文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想到陆初,他脸色有些凝重:“至于陆初那边……”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连毅眼皮却莫名一跳。


  214章 期待,生日礼物


  陆初走出包厢,婉拒了连毅想要送她出去的好意,即使在沈锦文面前表现得淡定自若,但是掌心发红的指甲印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她恨,却不愿意自己像个疯子一样乱咬人,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了心中嚎啕的冲动。


  连毅终究是妥帖的,虽被陆初婉拒,但还是安排了个人给她引路,陆初问了盥洗室的方向,想要将自己的面部情绪收拾好再出去慕云深。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对着镜子看到那对通红的眼眸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陆初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片刻,鞠了抔水泼到脸上,水从她的脸颊上淌下,有些凉,却也带走了她眼底的肃冷之色。


  陆初擦干脸,取出包里的粉盒,给自己补了个妆,再走出盥洗室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淡漠之色。


  沈锦文的保镖可谓尽职,陆初进去少说也有十几分钟,他却还在盥洗室门口等着她,陆初睇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再跟了,我自己知道路出去。”


  保镖低头应了一声,但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陆初见状,也便作罢,刚巧手机有人来电,她见是慕云深打来的,嘴角不由弯了,刚想接起电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保镖突然贴近她,陆初蹙眉不适地往边上退了一步后,接电话的动作倏地一顿。


  陆初记性不错,在她的记忆里刚才引路的保镖穿得是穿黑色的皮鞋,但在盥洗室外等她的这个男人却是穿着褐色的牛津皮鞋。


  他……并不是连毅派来送她出去的那个年轻保镖。


  陆初脑中这个想法刚涌现,就见一直低着头的保镖缓缓地抬起头,二人视线对上之时,她只觉得后背发寒。


  因为,站在陆初面前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顶的那张脸曾经在她的午夜梦回出现过无数次,是她噩梦的根源。


  ……


  陆初跟着连毅进去后,慕云深在车上点了根烟,视线游移间,落到了后座那幅还没来得及拆开的涂鸦画上。


  慕云深左手手指夹着抽了一半的烟,身子往后一探,便将画拿了过来,他并急着拆画,而是将窗户摇下来,将香烟叼在嘴里后,这才缓慢地拆他的“生日礼物”。


  除去纸盒,还有一层防尘纸,慕云深将烟头拿在手里,嘴角泛起笑,如此妥帖的包装,定是他妻子的要求,想至此,他对这份迟来的生日礼物竟然格外期待起来。


  慕云深并非没有收过生日礼物,但已经鲜少有这般小心翼翼拆礼物的心思,就好像生怕力道重一分,便会损了礼物一般。


  他把防尘纸掀开,就看到了画的真容,目光微微停滞片刻后,原本只是轻勾的嘴角,此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笑意。


  这一刻,若有人经过慕云深的车旁,必定能透过洞开一半的车窗里看到这位刚跻身s市商业新贵的年轻男人笑得跟孩子一般开怀。


  陆初身份爆光的初始,慕云深曾让林筝利用舆论的力量展现二人的婚后“幸福”生活,林筝写的那篇帖子从头到尾都贯穿着他要求的幸福二字,在慕云深的纵容下,言过于虚地构建出一帧帧婚后和谐的场景,而这些场景此刻在陆初的涂鸦画里呈现。


  画的背景是初云居,只是在画里,草坪旁边的那块空地已经紫霞如云,隐约可以看出是紫萝的模样,一对年轻男女在紫萝架前相视而立,橙红的落日余晖在二人的脸颊镀得格外温暖,低眸浅笑间幸福展露无遗。


  慕云深细细看去,果不其然在那一簇紫霞中找到一团灰白的影子,陆初没忘记西西,那胖乎乎的小混蛋把自己埋在花丛里,扑蝶扑得乐不思蜀。


  虽然不是自己渴望的素描画像,但陆初的涂鸦画已成功霸占了慕云深的眼球,特别是他注意到画的右上方有一个很淡的“家”字后,心中最深那处没来由地软了。


  他太太在画画这件事上的确天赋惊人,纵使右手半残的情况下,却还能用色彩涂鸦出这么一幅生动的画来。


  倘若陆初右手未废,这会当是画界冉冉上升的一颗新星。


  想至此,慕云深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看了眼酒店的方向,眸色渐深。


  烟头上的火星烧到手指,慕云深手下意识一抖,一团烟灰落在了涂鸦画上的防尘纸上,他蹙了蹙眉将烟掐灭,取下防尘纸,想将灰抖掉,目光触及车窗外时,瞳孔不由自主眯了眯。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宴骞。


  宴骞并非一人前来,他身边还有几位西装革履的人,似是生意伙伴,慕云深盯着宴骞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博盛酒店里,这才缓缓地收回视线。他将防尘纸上的烟灰抖掉,刚想把画重新包起来,才发现烟灰也沾了到了画上,与画的颜色混杂成一体,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慕云深的眼皮子却陡然跳动了一下。


  心间,莫名有些不踏实。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慕云深将画上的烟灰弹掉,一边用防尘纸将画重新包好,一边接起冯清的来电,“嗯,什么事?”


  冯清:“慕总,你还记得不记得上次有人给沈小姐寄照片的事情?”


  关于陆初的事情,慕云深自然记得,他收画的动作稍稍一顿,“怎么?”


  “是宴骞,我查到宴骞和林平有私下的接触,他和沈家的关系好像也不像最近传闻的单纯想要联姻那么简单,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慕云深眉头一皱,“之前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查到的消息,这次怎么如此轻而易举?”


  冯清一惊,“莫非……?”有人刻意引导。


  慕云深敛眸沉思片许,问:“警局那边今天有没有什么动静?”


  冯清以为他问的是沈歆瑶,答道:“如你所料,沈小姐已经被沈家保释出来了,另外……”


  “我问的不是沈歆瑶,是林平。”


  冯清一愣,似是察觉到什么,连忙道:“我马上打电话去问。”


  慕云深挂断冯清的电话,推开车门下车,神色略有些急躁地拨通陆初的电话。


  215章 救赎,欠债要还


  陆初的电话没人接听。


  慕云深挂断电话,毫不犹豫地朝酒店内走去。


  酒店内的员工训练有素,慕云深一走进酒店就有侍应生过来引路。


  慕云深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前台,问:“你们沈董在哪里?”


  前台是个年轻的实习学生,并没有认出慕云深是谁,很有礼貌地开口:“这位先生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慕云深闻言,脸色骤沉:“刚才被你们沈董带进去的人是我的妻子,你可以不告诉我他在哪里,但我的妻子要是在博盛酒店出个好歹,我完全可以将你视为共犯。”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学生,被他冷厉的神色吓得一哆嗦,但为了饭碗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先生,这是酒店的规定,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你不和我说也行,那你等会和警察说吧。”慕云深说罢直接当着她的面拨通了110,前台的脸色霎时就白了,双唇颤颤道:“牡丹轩。”


  慕云深收回拨号的动作,“怎么走?”


  “二楼出了电梯左拐最里面一间就是。”


  慕云深不再跟她多废话,朝电梯口走去,这厢的前台恍然想起刚才这位脸色不太好的客人,似乎就是商界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差点成沈家姑爷后来但却因为一个女人和沈家翻脸的慕云深。


  想至此,前台小姐的脸色不由更白了一些。


  慕云深还没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就打开了,只见刚进入酒店没多久的宴骞与几位西装革履的客人走了出来。


  宴骞看到他,率先朝他点了点头。


  慕云深与宴骞在沈家有过一面之缘,但二人不曾深交,见状他颔首回礼后,便算打过招呼了。


  几人错身而过。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慕云深低头再次拨通陆初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但这次手机很快就来了条短信。


  陆初:“我快出去了。”


  慕云深看到短信,眉头稍松,电梯缓缓闭合,他抬头朝电梯外看了一眼,宴骞正一脸歉意地和几位客人说着什么,慕云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眯眸打算再看去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彻底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电梯外,宴骞和客户重新约定合同签订时间,目光掠过闭合的电梯时,嘴角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慕云深走到牡丹轩外时,正好沈锦文和连毅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脚步一顿,视线在二人身侧搜索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陆初。


  慕云深朝沈锦文颔了颔首:“沈董。”


  沈锦文对慕云深的出现显然十分不悦,方才被陆初拂了颜面,心里难免有几分不痛快,沉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与他想比,慕云深的脸色显得淡然自若,他道:“阿初胃不好,得定点吃饭,她中午又吃得不多,我怕她和沈董谈太久,误了吃饭的时间又犯了病,就上来接她,还望沈董莫要见怪。”


  沈锦文一听,气得不打一处来,他岂非听不出慕云深的弦外之音,慕云深找这么个借口,说白了就是怕他再对陆初下手,冷哼了一声,道:“你可真有心!”


  原想逼着慕云深和沈歆瑶结婚,将来好帮衬沈歆瑶打理沈氏,但没想到,慕云深没有和沈歆瑶结婚,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他的女婿,虽然结果与沈锦文当初预想相同,但意义却不同日而语。


  慕云深闻言脸色未变,淡淡笑道:“阿初是我的妻子,别人可以对她不管不问,但身为她的丈夫,我对自己的妻子上心是应该的。敢问沈董,我太太在哪?”


  他话里有话,听得沈锦文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走了。”


  “走了?”慕云深皱了皱眉,“我刚才上来并没有看到她。”


  沈锦文扭头看向连毅。


  连毅道:“我让小刘送陆小姐出去,刚才我隐隐听到她问小刘盥洗室的方向,想必是去了盥洗室。”


  慕云深听罢,朝沈锦文颔了颔首,“沈董,既然阿初已经离开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他说完本想直接离去,却在转身的时候想到什么,脚步微微顿了顿。


  慕云深看向沈锦文,道:“沈先生,或许你应该知道一件事,阿初在初云居种了一棵椿树。《庄子.逍遥游》里面有这么一段话,‘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大椿是长寿之木,因此后世常用椿树比喻父亲。阿初种椿树的时候并不是最恰当的季节,但那棵椿树却意外地长得枝繁叶茂,她有好几次想把树挖掉,可最终只是站在树下发呆,你猜,那时候她都在想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阿初最爱看的书是雨果的《悲惨世界》,书里面的主人公为了不让孩子饿死偷了一块面包从而获刑,刑期十九年出狱后,他受到主教感化,改名换姓成了大富翁后乐善好施,兴办福利,救助孤寡,然而法律不容他,社会不容他,他多年舍已救人,最后却在孤寂中走向死亡。起初我不知道阿初为何喜欢这么一个寓意深沉的书,现在我知道了,她想要的不过是精神的救赎。”


  “沈董,我太太虽然表面冷漠,但她内心比谁都柔软,从头到尾,她从不曾主动伤害过谁,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本能的反击。这世上欠债的人,总有一天要还的。”


  沈锦文抿着唇,沉默不语。


  冯清来电,慕云深朝沈锦文点了点头,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冯清急急道:“慕总,两个小时前,有人悄悄将林平保释出去了。”


  慕云深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我还没查到是谁保释他的,但很有可能是沈家。”


  慕云深脑中却不由自主掠过一张人脸。


  他忆起方才在电梯里看到宴骞的那一幕,终于发现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对劲。


  宴骞刚才进酒店时,身边跟的是五个人,可与慕云深错身而过时,他身边却只剩下了四个人。


  还有一个人去了哪里?

  林平。


  慕云深呼吸不由一窒,他挂掉电话,朝盥洗室的方向疾步而去。


  216章 失踪,生死不明


  慕云深一边疾步走向盥洗室,一边拨通陆初的电话,奇怪的是,刚才还给他发过短信的陆初,此刻手机却是关机状态。


  不对劲!

  慕云深心底的不安更强烈些,特别是看到盥洗室门口摆着一个正在打扫的标识时。


  这厢,沈锦文见慕云深神色不对,皱眉对连毅说:“跟上去看看。”


  二人刚走到盥洗室门口,就看到慕云深脸色难看的从女厕里走出,而酒店保洁人员则是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


  盥洗室里没有人,保洁人员告诉慕云深她十分钟前来清扫的时候,女厕便没有人,然而,十分钟前慕云深却在电梯里收到了陆初的短信。酒店只有一部电梯,慕云深上来并没有看到陆初,那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慕云深径直走到连毅面前,沉声道:“连先生,劳烦打个电话给小刘。”


  连毅看了沈锦文一眼,得到后者点头默许后,他拨通了小刘的电话。


  小刘没接电话,但在离盥洗室最近的那间包厢却隐约有手机铃声响起,连毅再重新拨打了一遍电话,确认手机铃声就是从包厢里传来的。


  慕云深再不犹豫,阔步朝包厢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看到包厢内的场景时,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只见保镖小刘被人打晕放倒在椅子上,手机在他的兜里震动着。


  连毅上前摇醒他,厉声问:“混账东西!让你送陆小姐出去,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小姐呢?”


  小刘迷茫地看了他一会,道:“陆小姐在盥洗室……”


  慕云深沉声道:“你好好看看这是哪里?”


  小刘初始有些不清楚,此时已是完全回过神,他颤颤道:“刚才陆小姐说要进去洗脸,我就在外面等她,陆小姐进去不久,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就……不知道了。”


  慕云深刚才在车上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小刘的话印证他的预感成真了。


  小刘是被人打晕拖到包厢的,那么陆初……


  慕云深头顶一凉,他极力克制下自己暴怒的情绪,问沈锦文:“我刚才接到林平被人从警局保释出去了,是沈董派人做的?”


  沈锦文皱了皱眉,数日前,林平被羁押时,连毅曾按他的吩咐去警局见过林平一面,想要弄清楚当年之事,不料却被林平反咬一口,林平说他手里有当年沈锦文让他绑架陆初证据,他威胁沈锦文倘若沈家不保他,便让人将这些证据公布于众。


  沈锦文没想到林平会偷偷保留证据,一旦那些事情公开,对他和沈氏都会带来不小的影响,权宜之下,他决定委屈陆初,答应了林平的要求。


  在见陆初之前,他让连毅去警局将林平悄悄保释出去,给了他一大笔钱换回了他手中的证据,并答应洗清他的罪名,让他离开s市;

  与此同时,他通知私人律师修改遗嘱,借以想要弥补陆初。


  但此刻从慕云深的话语间,他便察觉到自己大概是被林平耍了,额头青筋跳了跳,沈锦文沉声吩咐连毅:“马上联系林平,看看他在哪里。”


  连毅立即拨通了林平的电话,但下一瞬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沈锦文心不由一沉:“怎么了?”


  连毅道:“林平手机停机了。”


  陆初消失,林平也消失了,怎么会这么巧合?

  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慕云深喉头涌上一阵咸腥,“调监控!”


  ……


  九月三号,s大开学第一天,阳光明媚,陆初为躲流言溜出校园,与提前结束工作的慕云深约会到半途接到沈锦文的电话,她与沈锦文一番交谈后,在沈氏财阀旗下的博盛酒店内不知所踪。


  这天,沈氏财阀旗下的博盛酒店员工看到商业新贵慕云深毫不避讳地冲进酒店女厕,却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妻子;

  与此同时,沈锦文临时通知酒店歇业,不再接收外宾,并严令疾色地让保安部调监控录像,但巧得是,那日酒店监控突发故障,竟没有拍到陆初失踪的那个时段任何画面。


  博盛酒店的安保制度完善,前门后门都有人值班,值班人员却一口认定没有看到可疑人员出入,沈锦文干脆让人在酒店里进行地毯式搜寻,但还是一无所获。


  陆初就像空气一样,从博盛酒店蒸发了。


  慕云深盯着监控画面,问连毅:“酒店员工是否还有什么内部通道?”


  连毅摇了摇头,“酒店就前后两个门,前面给宾客通行,后勤人员一边走的是后门。”


  “不对,仓库应该还有道暗门。”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锦文突然出了声,他看向保安部的负责人,道:“调仓库的监控录像。”


  连毅似也想起什么,脸色有异色一闪而过:“那道暗门已经封了很久了,而且就算酒店员工也未必知道,更何况……”


  “找到了!”


  连毅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见保安部长尖声叫了一声,慕云深连忙走了过去。


  拍到画面的是仓库暗门边的一个隐藏监控摄像头,酒店的监控系统全部出故障,也包括仓库里的,但这个隐藏镜头平时并没有列入监控范围,所以难得保存下来了监控画面,保安部长听到沈锦文让调仓库的监控,抱着侥幸的心理打开那段监控录像,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蛛丝马迹。


  整个监控画面不到三十秒,画面显示,陆初神志不清地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仓库暗门抱出了酒店,男人出门后,毫不迟疑地走向门外停留的面包车,将陆初放进车内后,迅速驱车离去。


  那个男人就是刚被连毅保释出来的林平。


  林平对博盛酒店的构造似乎轻车熟路,甚至知道那个点仓库正好是交接班空隙,如若无人般地将陆初悄悄地带出酒店而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虽然找到了陆初的踪迹,但是保安室却一片静谧,因为被林平抱在怀里的陆初,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


  生死不明。


  217章 能做,唯有等待


  “不会。”慕云深的视线艰难地从监控画面上移开,他哑声道:“若林平真的对阿初下了手,没必要多此一举将她带出酒店。”


  他的话语提醒了正呆怔的另外两个人,沈锦文吸了口气,这位在商场纵横裨阖多年的男人手指竟有些发颤,他沉声吩咐连毅,“马上报案。另外,林平不可能就能黑掉酒店这么多监控,把他的同谋给我揪出来!”


  此时距离陆初失踪已经整整两个小时。


  s市不大不小,但两个小时却足够林平脱离掌控,在偌大的一个城市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林平还包藏祸心?

  时间多拖一秒,对陆初就越不利。


  但是在不明林平的目的之前,就算是在s市只手遮天的沈家能做也只有:等!

  否则要是弄巧成拙,惹怒了林平,陆初就恐有性命之危。慕云深盯着监控视屏上显示的时间,正好在他收到短信的前一分钟,这也就意味着他收到的那条短信并不是陆初发的,而是林平用陆初的手机发的。


  正是这条短信让他打消了疑虑,从而也错过了找到陆初的最佳时间,想到此,慕云深不由懊恼挥着拳头往墙壁上狠狠砸去。


  墙壁颤了颤,慕云深的拳头间有血沁出,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沈锦文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为了保密亦是为了安全,他特地把见面地点选在了沈氏财阀旗下的酒店,却没想到陆初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


  他大怒之下,迁怒了酒店的一批高管,但凡连毅查出有点异常的员工,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赶出酒店,并被警察请走问话。


  一时之间,酒店剩余的员工人人自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慕云深对这一切冷眼旁观,等沈锦文发作完,才幽幽道:“沈董,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林平会对博盛的酒店构造,甚至连交接班时间都掐得一点不差?”


  沈锦文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太巧了,连助理怎么就挑今天去保释林平,林平刚从警局出来,为何会如此精准得得知沈董今天要见阿初的事?他乔装进酒店再到将人带出去,可谓是畅通无阻,这明显是筹谋已久的事,我不相信,林平能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到这些。”慕云深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刚才听连助理的意思,那道暗门似乎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莫非那几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林平,或者是有人特意告诉他的?”


  沈锦文冷了色:“你想说是我让林平带走陆初,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谁知道呢,五年前您不是也这么做了?”慕云深看着沈锦文乍变的脸色,声色嘲讽:“毕竟这世上贼喊捉贼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沈董让警察带走这些无关人员,其实最应该进警局的是您,不是吗?”


  “慕云深,”连毅忍不住出声,“这次的事情跟沈董无关,沈董叫陆初过来是为了……”


  “若非沈董胁迫阿初过来,她会出事?”慕云深眯了眯眸,年纪轻轻的男人身上有股逼人的气势,堵得连毅说不出话来,“在我看来,陆初跟沈家攀上关系,就是她的灾难!若她此次安然无恙也罢,若她这次有什么三长两短……”


  慕云深说到此处,话音微滞,他阖了阖眸,重新睁开时已经一片漠然,“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沈家给她陪葬!”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博盛酒店。


  冯清早就等候在酒店门外,他看到慕云深的时候,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慕总,你的眼睛……”


  慕云深的眼睛当年做过角膜移植手术后,便不能过度用眼,此刻不过几个小时时间,他的双眸就充血通红一片。


  “嗯?”慕云深视线略有些缓慢地看向他,视野所到之处却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冯清的一个轮廓,他顿了片刻后,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那副特制金色边眼镜戴上,把车钥匙丢给冯清,声色略有些倦怠道:“你来开车。”


  冯清接过钥匙,上前拉开车门。


  二人上车后,慕云深问冯清:“有什么最新消息?”


  沈锦文让人调监控时,慕云深给冯清打了个电话,叮嘱了他两件事:

  其一,马上跟警方报案,说林平有潜逃的意向,务必让警方先限制他出境。其二,找人盯着宴骞,有什么异常举动立刻向他汇报。


  “警方认定林平在候审期间逃逸,并涉嫌绑架,已经对他实施了再次逮捕。但林平是退伍兵出身,反侦查意识很高。警方从路控上追踪,就发现他一路上都在躲避监控,到西郊一带,便失去了他的行踪。警方在我报案时,已经封锁了s市的出城关卡,林平带着太太,肯定没有出s市,警察已经派人搜查西郊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至于宴骞,”冯清皱了皱眉,才道:“他今天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从博盛酒店与几个客户告别后,便直接回了宴家,这期间并未发现他与任何可疑的人接触过。”


  “越正常就越代表不正常,我刚才已经试探了沈锦文,阿初的失踪他应该是并不知情,但林平很熟悉博盛酒店的构造,但他不可能在绑人的同时黑掉酒店的监控,刚才我看了沈锦文查得那些人并没有一个知情的,我猜除了宴骞之外,还有在暗中帮助林平脱身,而且这个人跟沈家关系匪浅。又或者,他就是驱使林平去做这些事的人。”


  冯清想了想,道:“最近和宴骞接触最频繁是沈歆瑶,莫非是她?”


  “不知。”慕云深声色淡淡,看似冷静,但额头浮现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冯清隐隐明白,慕云深之所以如此平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沈锦文一样,能做也只有等而已,甚至要比沈锦文更耐心地等!


  218章 毁她,等于毁他


  冯清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启动了车子。


  慕云深道:“去警局。”


  “可是慕总你的眼睛……”


  “无妨。”慕云深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自嘲一笑:“我把阿初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苏暮在天上看着我呢!”


  慕云深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冯清却听得鼻头一酸。


  慕云深是个情绪管理的高手,冯清在慕云深身边做事这么多年,少见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上一次他有这样的情绪还是得知陆初跳海自杀的事情。


  似乎只要事关陆初,慕云深的情绪便会被很轻易地牵动,只盼这次陆初不要出什么事,否则他真不知道慕云深会做出什么事。


  因为冯清太清楚地知道,在慕云深和陆初的这段婚姻里,除了感情之外,他还被背负着另一个人的责任和亏欠,如果有人深知这点,那便会知道一个陆初就足以摧毁慕云深。


  等等!

  想要达铖不能好过的不止s是的沈宴两家,还有远在c市的那一位,想至此,冯清猛得看向内视镜,他一抬头刚好对上慕云深透彻的目光,后者脸上的颓色早已不见,面色有些紧绷,显然比他更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冯清原本想说的话语顿时哽在了喉间,变成了一声几不可见的轻哼。


  慕云深道:“好好开你的车。”


  冯清点点头,心间却有些不是滋味。


  慕云深收回视线,他掏出手机,将通讯录拉到最底端,看着那个几乎都不曾拨打过几次的电话,眸色深了深。


  ……


  慕云深离去,博盛酒店里恢复一片诡秘的安静,酒店工作人员有的被警察带走的带走,部分幸免的员工正在大堂准备听训,此刻办公室内只剩下沈锦文、连毅还有博盛酒店的总经理。


  总经理噤若寒蝉的模样,让沈锦文见得心烦,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连毅见状,示意酒店经理跟他出去,走到门口,他冷声吩咐道:“你先去安抚酒店今天的住客,房费看情况给他们打个折。另外,管好你手下的人,今日在酒店发生的事若是有人外泄一句,那就是跟沈氏作对,后果自负。”


  酒店经理忙不迭点头,“明白……我明白,连特助。”


  总经理走后,连毅走到沈锦文身后,“沈总,虽然慕云深言语狂妄了一些,但他说得确实没错,仓库那道暗门时年已久,当初酒店重新装修本想拆掉,因为通风问题,设计师才建议您留下的,寻常只当摆设,酒店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那是一道真门,林平当年虽然是您的贴身保镖,但您一年来不了几次酒店,他断不可能知道这道暗门的存在。刚才去查探现场的警察说林平很熟悉酒店,恐怕已经踩点多次,这件事的确蹊跷。”沈锦文皱眉,额间隐隐浮起的皱纹看起来莫名冷厉,“你想说什么?”


  “沈董您应该心里有数,酒店的构造除了酒店经理和负责安防的保安部部长外,还有两个人知道。第一,我记得夫人当初刚嫁进沈家,老沈董疼爱她,曾将酒店的管理权交给她,肯定了她的地位。夫人虽然只是顶着一个虚名,但是酒店的大小事务一律都经过她过目,她必然知道这道暗门的存在。第二,当初你有意培养大小姐接班,让她从酒店经营入手,首选的就是博盛酒店,若大小姐那时花了心思,那么知道这道暗门也不足为奇。”


  连毅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沈锦文,注意到后者巍然不动的面色,就知道他想到的事情,沈锦文亦是想到了,只是心中天平仍有偏颇而已。


  连毅垂了垂眸,又道:“先前您让我查大小姐为何会知道陆澜星的事情时,我发现大小姐调查过陆小姐,我怀疑她早就知道陆小姐和您的真正关系。”


  沈锦文负手在原地踱了几圈后,凛色对连毅说:“回沈家。”


  ……


  陆初是在一个破旧的船屋醒来的,船舱里一股刺鼻的咸腥味告诉她,这恐怕是艘渔船。


  船屋的陈设简单,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唯一的电器是一台半新不旧的收音机。


  而且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船屋摇晃的幅度告诉她,她现在所处位置是海上。因为整个船屋摇晃得厉害,岸边万万没有如此大的风浪。


  但就算知道身处位置也没有用,因为她双脚被捆,身子被缚在船桅上动蝉不得,就连嘴都被胶条封住。


  这样似曾相识的经历让陆初浑身发寒,特别是看到那道破旧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那张在她噩梦中闪过无数次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


  陆初在酒店看到林平的时候就在想,他怎么会出现,慕云深不是说林平被逮捕了吗?


  按道理,他应该尚在拘留才对。


  陆初指甲陷进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看到林平朝她走过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可惜她的身子根本动不了。


  林平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醒来,皱了皱眉后,也不理会她,走到了一旁打开了船上的收音机。


  陆初莫名松了口气,但听到收音机里播报的内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收音机里正在播送着一则天气预报,“根据我台气象局预测,今年第十号台风苏卡未来24小时将以每小时15公里的速度向西偏北方向移动,预计在五号夜间到六号早上将在b市到c市沿海一带登录,预计我市明后两日会有暴雨到大暴雨,沿海地区风力将达到10-12级……”


  像是要印证广播内容一样,船又剧烈摇晃了一下,这一大晃将收音机直接掀在地上,“吱呀”两下后,就完全没了声音。


  陆初庆幸自己被绑,这才没有被甩出去,但是脸色却越发难看。


  九月份还是s市台风的高发季,陆初昨夜就在新闻里看到了台风预报。让她恐惧的是,台风快来了,正常情况下,渔船都要停止作业,林平为什么要把船开到海上?

  陆初脸色发白,不敢细想下去。


  她很想质问林平想做什么,但是却口不能言,只能吚吚呜呜地叫着。


  林平听着有些不耐烦,他站起来朝陆初走了过来。


  219章 线索,铤而走险


  林平走过来给了陆初一巴掌,瞪着她恶狠狠道:“给我安静点!”


  陆初本就有些脱力,此刻结实地吃了林平一巴掌,不由眼冒金星,耳膜里“嗡嗡”值响,喉咙血腥味翻涌。


  当年的事情对陆初来说就是噩梦,林平给她造成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生怕他再做什么,陆初双腿往后缩了缩,咬着牙将涌上喉的血气重新吞回腹中。


  林平见她安分了,这才转身掏出手机不知拨通了谁的电话,许是海上风浪大,信号不太好,他足足拨了两遍才接通电话。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林平瞥了陆初一眼,道:“您放心,我会像当年一样处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林平后面说了什么,陆初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什么叫做和当年一样?

  当年,指的是废她手的那件事?

  陆初很想自欺欺人,但是她发现这是徒劳无功,因为她跟林平的交集除了现在,便是当年的那件事。


  所以……让他做这一切的人是沈锦文?

  陆初以为自己已经木然了,可现实是她手脚颤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颤抖还是因为恐惧。


  如果此时她没有封口胶封住嘴,嘴唇必定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她甚至已经能尝到口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


  数个小时前,沈锦文言辞恳切地说她是沈家的血脉,要将她记入沈家族谱,还要给她股份房产补偿她,可是不过转个身的功夫就让林平将她绑到了海上。


  即将而至的台风天,海上远比陆地凶险万分,一旦渔船被卷入风浪中,便是死路一条。


  陆初本来就不曾被焐热的心,此刻冻得像寒冬腊月的冰棱子。


  这算什么?

  两面三刀?


  如果是的话,只能说这刀子太锋利,还带着倒勾,生生要把陆初的血肉绞出来,割得她体无完肤。


  陆初自嘲地想,原来她还是会疼的。


  林平打完电话,注意到陆初通红的眼睛,愣了愣后,冷哼了一声:“你应该都听到了,有人要你的命。”


  陆初瞪着他,目龇欲裂。


  许是那种对将死之人的怜悯,林平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但动作却残忍无比,他轻车熟路地握住她被绑的右手腕骨轻轻一折,陆初便听到“嘎吱”一声脆响,当即“呜咽”一声,疼得差点冒出眼泪。


  林平:“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那人容不得你。”


  “……”陆初疼得发不出声音。


  “你想问是谁?”林平放开陆初的手,但并没有大发慈悲地将她嘴上的胶条撕下来,“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从警局出来?不得不说,姓慕的那个小子很有能耐,可惜想要他死的人更多……不对,跑偏了,是沈董让人将我保释出来的,毕竟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


  陆初瞳孔剧烈一缩,果然是他。林平看见陆初的反应,很满意地笑了,但是笑容却有几分渗人,他道:“罢了,你也是可怜人,就让你临死前说几句话,想问什么你就问吧,当个明白鬼。”


  嘴上的封条被撕开,陆初狠狠咳了两声,才顺过气来。


  她看向林平,声音沙哑粗嘎,眼底噙着泪,惨白的脸上却异常地平静:“你打算怎么要我的命?”


  林平闻言微微怔住,他以为陆初会像五年前那样惊恐地求饶,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


  “不是要让我当个明白鬼,既然已经注定是条死路,那么干脆让我知道死亡的过程,让我肝胆欲裂,饱受心理历程折磨,不是更符合你的初衷?”


  林平皱了皱眉,“你不怕死?”


  “死亡有什么可怕,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情,我最害怕的人心。”陆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角余光状似无意地睇了眼林平露出口袋的半截手机。


  林平指了指那台摔得已经出不了声的收音机,意味不明道:“台风快来了。”


  即使已经猜到了,陆初还是忍住倒吸了口凉气,“若船翻了,不仅是我,你也会死。”


  林平闻言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不,我不会死,台风才是我的生路。”


  陆初:“什么意思?”


  林平眼底有阴狠一闪而过:“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你的好丈夫慕云深,他太聪明了,发现你被我带走后,就让警察限制了我出城,海陆空三路的关口全封,想要把我困在s市,只是他没料到这场台风正好给我提供了便利。那人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快艇,等船开到风浪口,我就会乘坐快艇离开,而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陆初已经料到了结果,无非是船翻人沉,一起葬身鱼腹,死无全尸。


  陆初指甲陷入掌心,听林平提起慕云深,心间就有种难以言喻的疼痛蔓延。


  数月前,她憎恶慕云深,恨不得给母亲和苏暮殉葬,一头扎进冰凉的海水里,想要一死了之,那时她想死却没有死成功,但如今,她不想死,却有人要她的命,还是在一片相同的海域。


  真是造化弄人!


  陆初不知道这应该说是可悲还是可笑。


  人在某种绝望的情境下,才会意识到有些弥足珍贵。曾经有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东西,此刻满满占据自己的心绪,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在c市街头趴在慕云深肩头说那句“我不会爱你”的心境。


  陆初的性子太会骗人,她冷声平静对慕云深说出那句话时,心底其实迷茫无助交加,还带着些许抗拒。


  那句话,与其说是对慕云深说的,还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的。


  陆初不怕死,但……不想死。


  指甲掐着掌心肉,陆初用疼痛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眼睛里有几条血丝,但茶眸却依旧很平静,她看着林平一字一顿道:“你并不想杀我。”


  话落,林平倏地看向她,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眉角的那道旧疤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抖动着,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陆初压下恐惧的情绪,继续开口:“你若想杀我,随便找个地方杀人抛尸,再驾驶快艇直接离开就好,为什么要把带到这海上自生自灭?”


  林平拧紧了眉心,神色有几分飘忽。


  陆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瞥了眼林平口袋里的手机,因为船体颠簸的缘故,似乎将手机又抖出来了一些。


  心里一喜,但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论情绪管理,陆初与慕云深不分伯仲,因为她素来就没有什么表情。


  陆初吸了口气,想要再说什么,却感觉嘴巴一紧,林平又拿封口胶将她的嘴封住了,他冷声道:“陆初小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太聪明了,我刚才也差点着了你的道,你在跟我拖延时间?”


  陆初脸色微微一变。


  林平冷哼一声,缓缓起身,陆初眼见他要走开,心里不由一急,“呜咽”着扭动着身子。


  这时,一个大浪扑来,船体剧烈摇晃了一下,饶是林平人高马大,也被晃得东倒西歪,陆初眼睁睁地看着他口袋里原本掉出一半的手机甩了出去,滑入了固定在船板上的矮柜下面。


  林平似乎并没有注意手机飞出去,等船稳之后,低咒了一声,看也没再看陆初一眼,急步走出船舱。


  随之,陆初感觉到船舱一颤,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水,紧接着就传来快艇驶动的声音,甲板上也没了动静。


  陆初隐约察觉到林平走了。


  船体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还有些许咸腥的海水扑打了进来,有种莫名的恐惧席卷了陆初全身,她看了矮柜下她唯一能向外界求助的手机,求生的本能让她奋力挣扎起来。


  但林平的绳索扎得很结实,陆初挣扎得筋疲力尽也未能挣脱束缚,当越来越多的海浪从甲板上涌进来时,陆初感受到了浓浓的绝望。


  ……


  夜里十点钟,警局。


  距离陆初失踪已经整整五个小时,除了在西郊找到林平驾驶的那辆无牌面包车外,并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林平很了解警方的搜查手段,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让人无从下手。


  s市已经拉响黄色台风警报,不同于白天的风和日丽,一入夜,台风带来的影响已经现了端倪,街道狂风大作,不时有东西砸落,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听起来胆颤心惊。


  夜里搜救本来就有难度,台风的即将登陆无疑是雪上加霜。警方警力有限,加上台风地域戒严,慕云深早在之前就电话联系了姜博明,请求部队帮助。


  负责这起案件的陈警官神色凝重道:“风雨越来越大了。”


  一旦台风来临,为了保证安全,必然会暂停停止搜救,等台风先过境。但如此一来,必然会错过黄金搜救时间,陆初安全的希望便越来越渺茫。


  **尚可控制,但是天灾却非人力所能左右。


  冯清从外面走进,刚好听到陈警官的话,他不由看了一旁的慕云深,只见后者抿唇紧盯案情分析板,额头青筋微微浮起,镜片下的双眸犹如浓墨涌动,情绪看不分明。


  冯清走到慕云深身后,道:“慕总,听说沈锦文回沈家后训斥了一顿沈歆瑶,林清然维护女儿再次与沈锦文大吵。紧接着,沈氏就贴出悬赏消息,但凡有人能提供陆小姐的消息,就会支付高额赏金。在节骨眼上,他选择公布陆小姐身份,不是……”


  冯清还没说完,就看见连毅从警局外走了进来,不由皱了皱眉。


  慕云深察觉到异常,视线从案情分析板上移开,看向连毅的时候却没有太大的诧异:“连助理有何指教?”“沈董让我来告诉你,只要你有需要,沈氏会尽全力满足。另外,我最近查大小姐动向,发现一些异常。大小姐从小怕水,游艇轮船向来远而避之,但是和晏家小公子有交集后,便去了好几次游艇俱乐部,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慕云深:“连助理这是何意?”


  连毅皱了皱眉,道:“博盛酒店那道暗门除了今天在场的几个人,只有沈家人知道,沈董一边在她们母女口中探口风,一边吩咐我查二人最近的动向,夫人那边并无任何异常,但大小姐最近的行为很奇怪,而且我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她早就知道陆小姐的真正身份。”


  冯清闻言吃了一惊,莫非这件事真的是沈歆瑶做的?

  那她对陆初下手有什么好处?

  对了,沈锦文打算公布陆初身份,听说还打算修改遗嘱,这无疑会威胁到沈歆瑶的地位。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冯清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扭头看向慕云深。


  相比冯清的震惊,慕云深的眼底毫无波澜,他看着连毅淡漠道:“所以,沈董想出这么一个险招,一方面当面追究沈歆瑶,另一方面公布阿初身份,逼得狗急跳墙,借机寻找破绽?”


  连毅脸色一僵:“招数虽然冒险,但是往往有效果。”


  “呵,难道他就没想过狗急不但会跳墙也会咬人,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命来当赌注,还真是人情凉薄……”慕云深说到此处时,脸色忽然一变,“等等,冒险……林平铤而走险!”


  他扭头看向陈警官,“陈队,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西郊的兴宁镇除了一片废弃工厂,那里还有片海域,平常有渔船出海捕鱼,对吗?”


  陈警官:“对,兴宁镇还生活着一些渔民,但是这样的台风天气,渔船应该不会出海……糟糕!”


  渔船不会出海,但是不代表林平不会。


  兴宁镇比邻c市,海域之间间隔不过数十公里,现在台风即将登陆,船只已经禁止出海,但是难保被限制出城的林平不会铤而走险。


  陈警官沉声吩咐下属:“马上调遣警力去兴宁镇,另外联系海上搜救中心,看西郊海域是否有滞留未上岸的船只。”


  “陈队,海上搜救中心说刚才接到一个女人的求救电话……”


  小警员的话还没说完,慕云深就疾步如风地朝外走去,冯清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220章 云深,我想活着

  求救电话是陆初打的。


  大概是陆初之前做的好事总算被老天爷看到,刚才一个巨浪打来时,矮柜里的手机竟然滑了出来,陆初扭动脚刚刚好够着了手机,踩着手机一点点地往后挪。海上风浪不歇,只是大小的区别,船舱摇动,陆初的这个动作很艰难,看似不到一米的距离,她却用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堪堪把手机移到臀下,固定住。


  陆初试着用完好的左手去够手机,但是绳索没有半分松动的痕迹,她折腾地筋疲力尽,也没有够着手机半分。


  陆初停下动作喘着粗气,这时一个大浪打来,她被林平再次折断的手被迫被按在船板上,手腕处传来的钻心让她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陆初缓过疼痛,她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几秒,眼底有狠色一闪而过,右手一扭,以一种常人不能做到的诡异姿势扭曲出绳索外,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陆初的身子因为极致的疼痛弓起,裸露在外被麻绳勒住的皮肤,磨出了一道可怖的红痕,皮下隐有血迹渗出,看起来触目惊心。


  “呜……”陆初忍不住低低吼了一声。


  但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她的右手虽然几乎完全折了,可好歹挣脱了绳子的束缚。


  陆初咬牙让自己硬挺过来。


  在她看来,一只手换一个求生机会,很值。


  可那断骨的疼痛传来时,仍然让她喘不过气。


  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沁入眼角之中,辛辣的滋味比咸腥的海水更甚,呛得陆初眼泪不住往下流。


  陆初闭眼仰头,将眼泪逼回去后,一边低下头,一边抬起自己残废的右手想要揭掉自己的封口胶,五指无力,试探了许久都没有办法揭掉胶条。陆初曲起膝盖,手和膝盖并用用搓的方式,把一边脸颊蹭得通红后,终于揭开了封口胶。


  风浪已经愈来愈大了,船舱门“啪嗒”一声被风吹开,海风灌入,让陆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能再拖了。


  陆初倾着身子去够臀下的手机,她的已经没有握东西的力气,陆初从臀下移出来,踩着手机的一端,尝试用手腕去触碰手机。


  万幸的是,手机屏幕虽然摔花一边,但显示还够清楚,手机还有三分之一的电量。


  陆初按错了好几次,总算按到了紧急通话界面,拨通了海上急救电话。


  她少时,宋哲宣给她普及过危险求救知识,他告诉陆初,当到一个陌生地方,一定要率先把当地警局的直线电话记下来,出警的效率会比“110”高出很多,在紧急关头,时间就是生命。不仅如此,他还让陆初将中国的所有求救电话背诵下来,其中也包括海上搜救中心的电话。乃至陆初到了s市,也保持了这样的习惯。


  陆初自嘲地想,哲宣哥真是未雨绸缪,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有今日一样。


  海上信号极差,陆初费力拨了三遍才连通了海上搜救中心的电话,那端传来的断断续续地公式化声音有些遥远又莫名让人热泪盈眶。


  但陆初太乐观了。


  海上的信号太差了,对方根本听不清她的话,陆初干脆直接喊“救命”,喊了两句后,信号更是直接断掉了。


  更祸不单行的是,这时候一个比刚才都大的风浪的打过来,手机直接从陆初的脚下滑出,砸到了船舷上,本来还亮着光的屏幕跳了跳后,然后变成一片漆黑,看起来像是坏了。


  海水被浪头卷进,有部分顺着甲板流入船舱。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船舱里晃动的灯“滋滋”闪了两下,也灭了,大概是渔船上的发电机被海水浸熄火了。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陆初,夜晚狂风大作的大海就好像是被惊醒的雄狮,凶狠地想要撕碎所有它领地的不明生物。


  陆初阖了阖眸,恐惧和无能为力席卷了全身。


  海水打湿了她全身,冰凉刺骨。


  她想,这次她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


  死了也挺好,可以去陪陪妈妈还有苏暮。陆初看过很多书,书上说,当人在濒临生死一线时,会想通很多平时想不通的事情。


  但此刻陆初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但若真要问她想什么……


  陆初会说:“慕云深,我想活着。”


  ……


  慕云深似乎听到陆初叫他了,一声一声,透过风雨,声音绝望无助。


  仿佛印证什么一样,心口骤然一缩,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站在他身边的冯清见状骇然失色,连雨衣都没顾上拉,伸手扶住他,“慕总,你怎么了?”


  风雨太大,他的声音刚喊出来就被风雨淹没。


  慕云深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直起腰来,炽白的车灯将他的脸映照得惨白无比,雨衣的帽子早已被掀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垂落,眼睛却有些骇人。


  他推开冯清,踉踉跄跄地往搜救船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陈队拦住,后者喊道:“慕先生,你不能过去,你不是专业的救援人员,过去只会添乱。”


  慕云深哑着声,即使在风雨里,他的话语依旧有条不紊:“让我过去,我能感觉道我太太就在不远的海上。”


  陈队:“慕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可能,但我们也要保证在安全的情况下……”


  “我的安全我自己负责。”慕云深说罢,推开陈队,朝搜救船疾走而去。


  陈队刚想追过去,无奈一个狂风卷过来,幸好冯清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倒。


  待风力过去,陈队再看过去时,只见慕云深不知跟救援带队人说了什么,后者让人拿了一件救生衣给他,真的就让他上了船。


  慕云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刚才信号断的位置是距岸边东偏南30°左右的五海里区域,但台风正以时速15公里的速度以西偏北移动,一般渔船的时速约为18到22公里,假设渔船正常行驶,受风力影响,应该会在渐近偏南25°方向,倘若轮船没有正常行驶,而是处于熄火状态,那么受风力影响,应该会在偏南18°附近,不能按定位位置搜救。”


  第二句:“我不会拿我太太的生命开玩笑,此趟若发生什么意外,我全权负责。”


  这两句话说完,救援队队长直接丢了件救生衣给他,“穿上,别耽误时间了。”


  慕云深隐隐觉得盔下的那张脸有些眼熟,但是现实却不容许他太多,穿上救生衣跟着上了救援船只。


  虽然台风的势头已经逐渐往c市偏离,但是海面上的形势却不容乐观,大风又加下雨,能见度不足十余米,搜救难度极大。


  救援船艰难地躲避风浪朝慕云深计算的地方驶动,如此艰难地搜索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毫无所获。


  慕云深双唇紧抿,拿着望远镜四处搜索着,雨水下,他的脸部线条紧绷着,一只用于固定身子的手臂,早就青筋暴起。


  “头,风浪越来越大了,不能再往前开了。”


  队长看了眼慕云深,低头思索了片刻,沉色吩咐:“躲开大浪,试着再往前开。”


  他喊完,快步走到身边:“只能再往前开一海里了,再开下去被卷进台风眼,船上的人都会没命。这么大的风浪,你有没有想过阿初早就……”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慕云深扭头看向他,总算想起为什么他会觉得他眼熟了,因为救援队的带队人竟然是在沈锦文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哲宣。


  慕云深沉默了一会,才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这一瞬间,宋哲宣在他眼底看到了执着。自从得知陆初嫁给慕云深后,他一直固执地认为慕云深并不是她的良人,尤其是他今天刚到s市赴任就得到陆初出事的消息时,就恨不得狠狠地将慕云深揍一顿。


  就算刚才上船前,这个念头也没有在他脑中消停过。


  但此刻,他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宋哲宣刚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剧烈一晃,踉跄了后退了几步。


  队员喊道:“头,真的不能再往前开了,我们的船快吃不住这些浪头了!”


  宋哲宣看了眼四周,知道队员所言不虚,慕云深急,他心里何尝又不急?

  陆初从咿呀学语时就跟在他身后,她缺少父爱,大她七八岁的宋哲宣很多时候都变相充当这个角色,他教她道理,把欺负她的人赶走,教她防身求救技能,有那么些年,他都以为这个姑娘要在他身旁牢牢拴一辈子。


  直到后来,他无意中知道有个笑容温和的男孩走进了陆初的心里,陆初是孤僻,男孩是孤独,二人互相取暖,渐渐他好像就成了外人,即使陆初还会甜甜地唤他“哲宣哥”。


  想至此,宋哲宣的心底忽然涩得厉害。


  他比慕云深更想救陆初,但他有他的责任,他的责任就是要保证他的队友安全。


  宋哲宣阖了阖眸,刚想下决定时,忽然听到有人喊:“找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喜悦,就看到慕云深透过望远镜看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渔船,脸色格外得难看。


  221章 我在,不会让你死

  宋哲宣见状,连忙抢过队友手里的望远镜,借着搜索灯看过去时,不由狠狠地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距离搜救船北边十几米的地方,有一艘渔船随着风浪高高低低地起伏着,船身似乎已经吃了水,已经在慢慢往一边倾斜,随时都有可能翻船沉没。


  宋哲宣有种感觉,陆初就在床上,但看渔船现在的状态,陆初若还在船上……


  他目龇欲裂地吼道:“小李,让把船靠过去!”


  “头,浪太大了。”


  “尽量靠,铁钩准备,你盯着船,时刻汇报动态。”宋哲宣吼完把望远镜往队友怀里一拍,打算往自己身上捆救生绳下海救人,却发现慕云深比他先了一步,他脸色一变,呵斥道:“你不是专业的救援,凑什么热闹?”


  慕云深睇了他一眼,迅速将救生绳往腰上捆紧,“我游泳技术不错,不会拖累你们。”


  “现在是特殊情况,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听不懂吗?”


  慕云深直接拎起另一条救生绳丢给他,“别他妈的废话,阿初没事,我就死不了。”


  宋哲宣看着他毋庸置疑的态度,风雨中不清不楚地骂了一句后,一边将救生绳的一端困在自己的腰上,一边指派人员:“陈荣,你跟我们一起下去。”


  被他点名的陈荣迅速系上救生绳。


  小李:“头,不好了……”


  小李话还没说完,一个巨大的浪头打过来,甲板上的人全部被掀翻在地,慕云深踉踉跄跄爬起来,拿着望远镜看向渔船时,脸色大变:“船又沉了四分之一了!”


  但是值得庆幸得是,刚才那个大浪把两艘船推得更近了些,宋哲宣爬起来看了一眼,当机立断道:“抛铁钩。”


  距离的原因,铁钩抛出,未能未中。


  “我来。”宋哲宣抢过队员手里的铁钩,秉住了呼吸,他阖了阖眸,再睁开时,铁钩往渔船的方向一抛。


  中了。


  又有两条铁钩绳抛出,将渔船固定住,稳住了它下沉的趋势。


  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救援船上后,宋哲宣道:“把船往回拖一点,那边浪太大了,陈荣准备跟我去渔船上,还有……”


  他看了眼慕云深,认命道:“跟在我们身后。”


  慕云深:“放心,我没有拖后腿的习惯。”


  “希望如此。”


  几人趁着风浪暂歇,迅速朝渔船移动过去。


  冷。


  好冷。


  陆初迷迷糊糊地记得,去年冬月,她心灰意冷地走进海里,水却是暖的,那时海水漫过头顶,也没有像此刻的冰凉刺骨。


  真冷啊,陆初连伸手抱一抱自己都不能,她能感觉渔船在慢倾斜,海水已经没过她的半腰,并以极度迅速的速度在攀升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求救电话到底有没有被接到,但她知道,她大概是没活路了,这么大的台风天,就算海上急救中心接到了她的电话,也没有办法施以援救。


  当浑浊的海水裹着鱼腥味将陆初淹没时,陆初仿佛听到了慕云深在叫她的名字。


  出现幻听了吗?


  陆初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只是已经无力睁开眼睛。


  慕云深找到陆初的时候,船已经完全倾斜,全靠铁钩拉着,才没有直接翻入海中。他眼睛红得想杀人,小心游过去想将陆初抱起,才发现她被人牢牢地绑在了船上,而且该死的,那绳子解不开。


  陈荣比着手势:“宋队,八字绑,死结。”


  宋哲宣让他将慕云深拉开,潜到了陆初身后,开始解绳子,一分钟后,陆初身上的绳子被解开,慕云深不知何时已经解开腰间的救生绳系在陆初腰上,把陆初往宋哲宣怀里一推,无声道:“先带她上去。”


  宋哲宣朝陈荣打了手势,抱着陆初往船舱外游去,与此同时,陈荣扯着慕云深,四人一起浮出海面。


  船上的人见状连忙拉绳子,但是海浪的关系,只能一边往回开船一边拉,宋哲宣将陆初往船边拖,示意先把她拉起。


  折腾了十来分钟,终于在风浪短暂停歇时,陆初被率先拉到了船上,紧接着是宋哲宣,再则是陈荣。


  宋哲宣一边放平陆初打算给她做急救,眼角余光却只看到陈荣上来,他瞳孔一缩:“慕云深呢?”


  “上来了。”一道沙哑干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云深已经跪在地上代替了宋哲宣开始给陆初做急救。


  慕云深俯身的时候,宋哲宣发现他背后不知被什么划伤,正潺潺地往外冒着血,他扯掉自己身上的救生索,脱下救生衣挡在二人的头顶遮雨。


  慕云深给陆初做心肺复苏时,指尖忍不住颤抖着,因为陆初已经没有了鼻息。


  自从上次陆初跳海后,他就找单铭学了心肺复苏的知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人工呼吸+心肺复苏做了好几十下,陆初都没有动静,慕云深的手指不由颤抖地更厉害些。


  不,她不会死。


  他阖了阖眸,继续。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呕……”


  陆初将肺里的水全部都呕了出来,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慕云深,嘴角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我是……死了吗?”


  慕云深瘫坐在地,他失而复得抱紧陆初,苍白的嘴唇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着:“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死。”


  男人的怀抱湿漉漉的,可却仍然温暖,死人是感受不到温度的。


  原来,没死啊!


  陆初阖了阖眸,伸手抱住慕云深,低低道:“慕云深,我想回家。”


  “好。”


  宋哲宣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双拳握紧,鲜血从他的掌心滑落,融入了雨水里,再迅速地化开。


  岸边的冯清看到慕云深抱着陆初从船上下来,差点没有喜极而泣,救护车早就在风雨里等候,慕云深抱着陆初一下船,后者就被医务人员接了过去。慕云深浑身筋疲力尽,一阵风刮过来,他腿一软,膝盖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冯清这才骇然地发现慕云深背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222章 认罪,是我的错


  九月六日凌晨一点钟,陆初被慕云深和救援队救起送进医院。


  五点钟,台风在b市和s市毗邻的沿海登陆,中心风力十三级,s市沿海区域一片狼藉。


  十一点钟,台风减弱为强热带风暴,继续往西北方向偏移,对s市的影响渐渐变弱,但台风带来的强降雨仍然在继续。


  十二点钟,陆初还没醒。她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才被发现右手骨折,因为是二次损伤,基本恢复无望。单铭看了医院的片子一脸凝色地对慕云深说:“原来我还有五成的把握,现在只剩下一层,你要有心理准备。”


  也就是说,陆初的右手已经被判定废手一只,就算今后手术康复,能正常起居已是庆幸,至于画画,怕是永远也做不到了。


  慕云深闻言,只对单铭说了句“你尽力,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陆初少了一只手,他便来当她的手,相比她还活着这件事,这根本不算什么。


  十二点一刻,宋哲宣来到了陆初的病房,就见慕云深站在病床边,拿着棉签浸水正给陆初润唇,眼底乌青一片,似是守了一夜。


  宋哲宣昨夜并没有跟随救护车过来,他新上任便碰上了台风,各种紧急情况遍生,昨夜也是忙得一宿没合眼,这一刚刚得空,便赶到了医院。


  他走到病床边,低声问:“阿初还没醒?”


  慕云深“嗯”了声,把棉签丢了,给陆初掖了掖被角,示意宋哲宣,“外面说。”


  病房是医院仅有的两间vip病房之一,病房外面是客厅,二人走到了客厅后,宋哲宣沉声问:“这一切怎么回事?”


  慕云深:“我的错。”


  他不该放陆初独自去见沈锦文,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他有责任。


  宋哲宣本来憋着一夜的牢骚要发,但却莫名地被慕云深的三字回答挡回来,两个男人隔空对视了良久后,他不甘地收回视线,“我听说凶手抓到了?”


  “已经认罪了。”慕云深眯了眯眸,“名目是谋财害命。”


  宋哲宣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意味深长,皱眉问:“有什么不对?”


  慕云深:“凶手说谋财害命,但他绑走阿初后,根本没有找我要过一分钱,而是直接将她绑到了海上。他只想害命,又或者说他不想害命,但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若真想要阿初的命,直接杀人灭口就好了,没必要大费周章把她带到海上自生自灭。”


  宋哲宣不同意他的说法:“这种台风天,他把阿初绑在船上,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慕云深:“所以我说他不得不为之,林平在替人顶罪,而且心甘情愿。”


  “谁?”


  “一个最不想阿初身世公布于众的人。”慕云深看向宋哲宣,缓缓道:“阿初的父亲,便是沈锦文。”


  “沈锦文?”宋哲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将记忆过滤了一遍后,总算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几个月前,他曾经跟随姜博明去沈家给沈锦文祝寿,却没想到会在沈家偶遇陆初,他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会是他?”


  223章 戒备,罪魁祸首


  宋哲宣对沈锦文的了解,只是当初寿宴的那一面,仅仅知道后者在s市影响颇大而已。


  但他此刻不由想,若沈锦文就是陆初的父亲,那么当初怎么会在沈家碰到那样狼藉的陆初,莫非是沈锦文做的?


  宋哲宣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事!”


  对于他的反应,慕云深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相当于附和他的话语,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陆初和沈家沾上任何关系。


  宋哲宣看了病房内一眼,道:“以我对阿初的了解,虽然沈家大富大贵,她却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再加上……”


  他原本想提及陆初当初差点被梁生施暴之事又陡然想起慕云深是陆初的丈夫,于是顿了顿才道:“她不一定会认这个父亲。”


  阿初是不会认沈锦文,但沈家人难免不会找到她。


  慕云深没有说话,眼底嘲讽之意尽显,洞悉一切的目光让人觉得他似乎将一切都了如指掌。


  宋哲宣看了慕云深一眼,问:“当初阿初在沈锦文寿宴上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


  慕云深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但宋哲宣却肯定了,他突然想起,他和慕云深不过就在沈家匆匆见了一面,昨天紧急之下,也没有互相介绍过,但慕云深对待自己的态度却甚是熟稔,二人刚才的这交谈,他更是毫不避讳,似乎是知道他和陆初之间关系匪浅一般。


  宋哲宣眉头拧得更深了一些,这种被掌握的感觉就像格斗时被敌人架了把利刃在脖子的大动脉上一样,让他本能地戒备起来。


  宋哲宣乌亮的眼睛在慕云深脸上扫视了一圈,危险地眯了眯眸:“你认识我?”


  慕云深对上他的视线,唇角掀了掀:“宋先生今天出任务之前,应该有接到姜叔的电话吧?”


  宋哲宣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姜叔是指姜博明,“你认识姜参谋?”


  “蒋丽女士和我母亲是手帕交。”


  蒋丽是姜博明的太太,宋哲宣在姜博明手下多年,对蒋丽亦不陌生,他想了下蒋丽身边的朋友,脸色微微一变:“你是c市慕家人?”


  慕云深:“正是。”


  宋哲宣察觉到他回答时脸色有些古怪,但他无意关注豪门间的秘辛,他问:“那苏暮是谁?”


  对于他知道苏暮这件事,慕云深微微讶异了片刻,打量着宋哲宣片刻,才道:“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原来那个男孩竟是慕家人,怪不得……宋哲宣:“这么说当初我们在沈家偶遇阿初,也是你设计的?”


  沈锦文寿宴那天,姜博明并没有任务,但却以任务为由提前离席,离开前还特地让他开车绕去沈家后院,当初没有细想,如今却觉得太过巧合。


  慕云深:“云深只是以叔侄之由请姜叔帮个忙,设计二字,担当不起。”


  宋哲宣听明白了,慕云深在有意避开姜博明的身份,他沉默了片许,才道:“阿初知道?”


  “不知。”


  “为什么不告诉她?”


  “没必要。”


  若说宋哲宣原本还有问责慕云深的想法,那么此刻喉咙就好像被扼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胸口好似无声无息地被打了一拳,闷疼。


  他吸了口气,问:“这次的始作俑者是谁?”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慕云深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二人脸色一变,顾不上交谈,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病房里,陆初盯着自己的右手,脸色惨白,而在地上,躺着慕云深刚才润棉签用的一次性纸杯,水已经尽数洒出,地面有些狼藉。


  慕云深目光飞快掠过纸杯,走到病床边轻轻握住了陆初的手,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陆初的手指很凉,慕云深的手掌却很温暖,手指交握时,陆初颤了一下后回过神看向慕云深,嘴角微微扬起,“挺好的。”


  她的嗓音有些痒,慕云深想着陆初刚才的动作,问:“想喝水?”


  陆初点了点头。


  慕云深放开她的手,扶她起身坐好后,从保温杯倒了点水出来试了下水温后,递到她嘴边:“来。”


  陆初亦不逞强,就着他的手开始喝水,她大概是真渴了,喝水喝得有点急。


  慕云深指腹拭过她唇角溢出来的水,无奈笑道:“慢点喝。”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起手的事情。


  宋哲宣脚已经迈到了病房门口,见到眼前的这一幕,脚步却迟迟迈不进去。这幕场景似曾相识,他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多年前,他从警校回来,想偷偷给陆初惊喜,却发现她的生活里不知何时闯进了一个大男孩,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让他酸涩却又莫名地嫉妒。


  如今时过境迁,那个男孩早已逝去,可却有个长得跟他如出一辙的慕云深。


  不同于多年前,此刻的慕云深是陆初的丈夫。


  宋哲宣承认自己当初刚得知陆初嫁的人是慕云深时,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慕云深那张与苏暮太过相似的面孔让他分外嫉妒;另一方面,在他看来慕云深确实不是陆初的良人。那时候,他心里想若是他能再早来s市两年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但现在看二人之间的互动,还有陆初虽然面无表情但眉梢染了几抹温暖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永远只能是个外人了。


  宋哲宣阖了阖眸,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后,支手在唇边咳了咳。


  这一声咳嗽总算惊动了病房里的两人,陆初偏头看向宋哲宣时,视线怔了怔:“哲宣哥?”


  宋哲宣走进病房,道慕云深见状,将杯子收起来,俯身在陆初额角吻了吻,道:“你们聊,我等下再进来。”


  宋哲宣的眸色深了深。


  慕云深朝他点点头后,走出病房。


  陆初看着慕云深走出病房,这才哑声问问宋哲宣:“哲宣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哲宣走到病床边坐下,看着她认真开口:“上次走的时候便想告诉你……阿初,我调来s市了。”


  234章 阿深,回c市吧

  病房里,陆初垂眸不语。


  宋哲宣一颗心提了起来,他原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陆初会开心,但现在却有点摸不清她的态度,不免有些忐忑。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就听见陆初开了口:“哲宣哥,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鱼腥味?”


  宋哲宣:“……”


  他昨夜从海上回来后,又忙着受灾群众的转移,整夜连轴转,因为担心陆初匆匆赶来医院,并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此刻经陆初提起,这才想起她素来最闻不得气味。


  宋哲宣不留痕迹地往后挪了挪,问:“这样好些了吗?”


  陆初掀眸看向他,道:“谢谢你,哲宣哥。”


  宋哲宣愣住:“谢什么?”


  陆初:“刚才闻到你身上的鱼腥味,我突然想起了一些昨天晚上的一些画面,谢谢你不顾生命危险跑来救我。”


  “想起来了?”宋哲宣眸光微微一黯:“那你也应该知道救你的还有一个人。”


  陆初想起那个劫后余生那个温暖的怀抱,嘴角掀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我知道。”


  但她不会对慕云深说感谢,因为她已经准备用余生慢慢偿还。


  二人好一瞬无言。


  宋哲宣道:“阿初,我还要赶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好好休息,等事情忙完之后,我再来看你。”


  陆初点点头:“好。”


  慕云深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司事务,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宋哲宣一眼,起身微笑地朝他点了点头。


  宋哲宣亦是点了回应,二人什么话都没说,但互相对视的一个眼神便道尽了所有。


  慕云深大概猜出一些宋哲宣对陆初的心思,但却不动声色,相同地,宋哲宣也知道慕云深刚才亲陆初额头那幕是做给他看得。


  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嘴唇动了动,最终转身一语不发地离开了病房。慕云深眯眸目送着他离开后,俯身在电脑上打了行字:“别让沈家人找到这里。”


  他合了电脑,朝病房里走去。


  陆初正盯着自己的右手看,骨折的地方已经接好固定住了了,她刚才试着端水杯,不过也是想试试自己的右手到底废到了什么程度,却不成想就连一杯只装了三分之一水的水杯都握不住。


  陆初在船上做出选择时,便知道她的右手必将抛弃,但真正看到右手废得这么干脆时,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难受。


  眼角余光瞥见慕云深进来,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迎向他:“哲宣哥离开了?”


  “嗯。”慕云深走近,俯身温声道:“你已经足有一天没进食了,我让周芸熬了点粥,很快就送到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她买了一起拿上来。”


  陆初思考片刻,道:“我想吃缘香居的糕点。”


  “嗯?”


  “初园里有个老厨师做出来的糕点我很喜欢,他说他曾经在缘香居当了十几年的糕点师傅。”陆初看向慕云深,一字一顿道:“慕云深,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妻子,更遑论如今还残了一只手,如果你不介意,陆初从今以后跟着你姓慕,可好?”


  慕云深瞳孔微微一缩,“你说什么?”


  陆初说:“阿深,我们回c市吧!”


  225章 对视,入目温情


  九月六号中午,陆初对慕云深表达了想回c市的愿望,后者怔忪片刻,眸色不清地应了一声:“好。”


  当天下午,他便吩咐周芸收拾行李回c市。同时,让冯清开始悄悄转移达铖的资产。


  慕云深给苏慧打了个电话,告知她二人要回c市的消息,苏慧挂了电话后,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解决了陆初的学校问题,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九月七号早上,慕云深亲自去了一趟s大,与校方谈妥了陆初转学的事宜,陆初导师得知又痛失一名爱徒的消息,大为惋惜。下午,陆初悄悄出院,据说,她和慕云深前脚刚离开医院,沈锦文后脚便找上了她所在的医院病房。


  陆初没有回初云居,而是回了s大附近的颐景公寓,二人一进公寓,就看到西西蹲在沙发旁,竖眸傲娇地瞪着他们。


  陆初那时并不知道,初云居已经在一天之内被周芸高效率地整合完毕,用人尽数遣散,只留下门卫和两个洒扫的阿姨。


  达铖的私下转移进行得如火如荼,但慕云深似乎并不忙,陆初住院到出院他一应陪同,形影不离。陆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这次意外并不是慕云深的错,但他却把责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九月九号上午,达铖的资产大部分转移完毕,只留下部分资金供持s市的未完成项目。


  那天下午,夫妻俩去了趟墓园拜祭陆初的外公和妈妈。


  这天,台风带来的雨水终歇,天空隐有太阳碎,这场台风波及面积极广,就连墓园的长青树也没能够逃脱,随处可见折枝。


  慕云深拾去墓碑上沾附的小青叶,在陆元和陆星愿面前郑重承诺:“妈,外公,我会替你们好好照顾阿初。”


  陆初左手轻轻勾了勾慕云深的小指,替外公和母亲答了句“好。”


  二人在墓园待了大半个小时,回到车上的时候,慕云深交给陆初一样东西,说:“这件事要不要公开,看你。”


  陆初看着慕云深递来的东西,脸色冷漠至极但眼底却充满嘲讽,她说:“原来如此。”


  那是份足以在沈家掀起腥风血雨的东西,因为那里面记录着沈家主母林清然的一段情史,男主角是名二十四年前牺牲的烈士,那名烈士在出任务之前已经跟队里打了结婚报告。烈士为国捐躯不到两个月,林清然就匆匆嫁给青梅竹马的沈锦文。


  九号清晨,慕云深交给陆初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沈锦文手里,夫妻二人告别闻讯匆匆赶来送机的宋哲宣,踏上了来往c市的飞机。


  金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打在陆初脸上,陆初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洁白的云层,台风过后,**初晴,蓝天白云干净得不像话,特别是在这万尺高空。


  一只手伸过来将陆初面前的遮阳板拉下,慕云深道:“小心晒。”


  陆初回头朝他笑笑,任由这个嘴上说着“晒”的男人给自己裹足了毛毯。


  慕云深小心地避过陆初的伤手,将她滑落在腮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睡一觉,到了我再叫你。”


  陆初:“好。”


  飞机上,夫妻对视一笑,入目温情。


  此时是九月九号清晨八点钟。


  226章 罪孽,不可原谅


  单铭正好起身舒展筋骨,便看到这洒狗粮的一幕,不由“啧”了一声。


  慕云深置若罔闻,握了握陆初的手,温声道:“睡吧。”


  陆初听话地合上眼睛。


  夫妻俩自动把这只**电灯泡屏蔽了。


  单铭:“……”


  卧槽了!

  单铭之所以会出现在飞机上,一方面是因为他上次动用单家关系帮慕云深查人后,被单家三天两头打来的电话叨念得没办法再在s市当一名悠哉悠哉的宠物医生;另一方面,陆初的手此次意外受伤,需要尽快动手术,单铭得知二人要回c市后,干脆一起买了机票回去。


  此刻他却有些憋屈,目前的夫妻俩是这样的求人态度吗?

  放着单铭自艾自怜一会儿后,慕云深终于注意到他:“有事?”


  单铭冷哼一声。


  慕云深看了眼不远处推来餐车的空姐,淡淡道:“没事别挡路。”


  “……”


  单铭一屁股坐了回去,简直不想跟姓慕的讲话!但这姓慕的却不遂他的愿,轻声道:“前几天我在s市看到于晴了。”


  慕云深成功看见单铭脸色变了后,悠悠然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耳边,传来单铭咬牙切齿的声音,“姓慕的,你给我等着瞧!”


  慕云深眼也不睁,只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语,“这下你跟苏柏不就有话说了?”


  身边陡然安静下来。


  陆初不知慕云深跟单铭说了什么,这几日在s市她被噩梦缠身,其实并没又睡好,此刻的她很疲惫,慕云深似乎深知这点,手指在她手背有规律地轻敲着,安抚着她。


  整个头等舱都被慕云深包了下来,除了单铭之外,同行还有周芸和邹成等几名保镖。


  至于达铖的核心团队,他们都是跟着慕云深一路从美国闯荡过来的,大部分都愿意跟慕云深北上,待s市的项目收尾工作完成,便会同冯清和林筝一起前往c市。


  达铖的重心虽然转移,但在s市的壳子还在,只不过性质已经变成慕氏集团在s市的子公司,支持着房地产等一些无法转移的项目开发。陆初也是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才知道,慕云深回到c市后,便会正式接掌慕氏集团的总经理一职,想来苏慧当初说让她劝慕云深回c市时,已经做足了准备。


  陆初想起那次慕云深送苏慧回慕家归来的反常,隐隐觉得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飞机掠离s市上空,过去的七年时间好似过往云烟,陆初在慕云深慢慢放缓的敲击中陷入沉睡,七年前,她茫然而归,七年后,她用一只废手告别了这座给予她剧痛的城市,如若不是陆家长辈还埋骨那里,她对这个南方城市不会有一点眷恋。


  三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c市机场,c市也是好天气,虽然已经入秋,但是正午的太阳有些灼人。


  单铭一下飞机就感慨:“还是c市的气候舒服。”


  慕云深嘴角似乎也扬了扬,他捏了捏陆初略有些冰凉的手指,偏头问她:“能适应吗?”


  这话问得似乎有些多余,但陆初听出了他语气间的小心翼翼,她回握住他的手:“还成,就是空气没有s市好。”


  慕云深皱了皱眉。


  陆初笑了,“慕先生,我生在这里养在这里,对我来说这里才是我的家乡,回到家有什么不适应的?”


  慕云深不语,只是将陆初的手完全拢进自己的掌心。


  单家和初园不顺路,出了机场,单铭就和夫妻二人告别,乘上单家派来接机的车离开了。


  陆初环顾四周,不见周芸和邹成他们,不由奇怪:“他们人呢?”


  慕云深:“他们和我们分开走。”


  说着,护着陆初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


  陆初不知道的是,慕家宣布慕云深即将接管慕氏后,媒体不知从哪得知二人今日回城的消息,此刻机场正堵了不少人想要第一手采访到慕氏这位神秘少东的媒体记者,只不过他们注定是空守,因为除了慕云深的管家和保镖外,他们将一无所获。


  陆初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坐在车上的时候并不困,正歪着头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慕云深在接电话,他这几天的不忙其实只是表象,一下飞机手机就响个不停,他有意跟陆初聊天,但往往还没来及说几句完整的话,便有下一通电话打来。


  索性陆初也并不计较这些,公司的迁移加上初接掌家族企业,他本就事物繁忙,慕云深电话再次响起时,她道了声“你忙”后,便扭头专心致志地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城市大抵都一个样,高楼建筑、人群摩肩接踵,但不知为何,陆初每次看c市,都觉得这里有一股浓浓的人情味,让人眷恋。


  七年了,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右手被人轻轻握住,陆初的右手腕还打着石膏,手背很凉,慕云深在上面轻轻摩挲了几下,才道:“沈家出事了。”


  陆初垂眸盯着自己的右手,“哦”了一声。


  这个姓氏,在她心中再也激不起半分波澜。


  慕云深:“林平和那名烈士是战友,后者在危险中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二人关系很好,林平知道烈士有结婚对象,退伍后为了报恩就去找了林清然,却发现她已经嫁给了沈锦文,后来林平就成了沈锦文的贴身保镖。”


  “林平,林清然。”陆初喃喃着这两个名字,扯了扯唇角:“真是没想到呢!”


  她没想到沈锦文对她当年只想伤她手的事竟是真的,因为背后的操纵者另有其人,能使动林平的人,除了林清然还会有谁?那么这次的事件,又是谁呢?


  只是真相如何对陆初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个人的罪孽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洗清的。在这一瞬,她忽然明白,陆星愿当年的恐惧来自何处,倘若当年母亲若不逼着自己藏锋敛芒,那么此刻她还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原来,母亲并非偏执,而是无可奈何,她想保护自己的女儿,所以选了最极端的方式。


  陆初只需想想,就觉得脊梁骨发寒。


  一只手适时揽住了她的肩膀,慕云深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妈让我们今天有时间回慕家吃顿便饭,你想不想回去?”


  陆初思绪成功从回忆中抽回,她抬头看向他:“可以不回?”


  “不可以。”


  “……”


  那干嘛还征询她的意见?


  陆初腹诽着,心中因为沈家的消息带来的负面情绪缓缓消散。


  此时s市的沈家,却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227章 沈家,剑拔弩张


  九月九号清晨,沈家一片剑拔弩张。


  沈锦文把那沓资料摔在林清然面前,怒不可遏道:“这是什么?”


  林清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声音淡淡道:“一大早别那么大火气。”


  她看也没看资料一眼,仿若一个局外人般闲适。


  沈锦文扫落林清然手里的咖啡杯,上好的骨瓷杯在地上“哐当”一声碎裂,溅出的咖啡洒了几滴在林清然素白的旗袍上,毁了整件衣服的雅致。林清然蹙了蹙眉,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擦拭衣服一边喃喃道:“这可是他最喜欢的衣服。”


  沈锦文额头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林清然睇了资料上的照片一眼,眼底有眷恋的神情一拥而过,她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穿着军装男人的面孔,轻声道:“阿远,好久不见了。”


  沈锦文抿唇盯着她,脸色阴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林清然仿若未觉,年过四十的女人眼底难得有了几分少女的柔情,“二十四年了,我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你的样子了,当年你说好出完任务就回来娶我的,为什么没有回来?”


  倘若不是此刻场合不对,这一幕必定感人至深,沈锦文看着这个同床共枕二十几年的妻子,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恼怒地咆哮道:“够了!”


  林清然依旧没有看他,嘴角的笑容却变得有几分讥嘲:“他叫邢远,是一名军人,也是我的未婚夫,他说他要回来娶我,可是他却没有回来,因为他死了。呵……为国捐躯,多么伟大的荣光?可对我和他的家人来说,却是晴天霹雳!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天好像快塌了,但我强逼着自己不能倒下,因为阿远父母年迈,而我是他的未婚妻,理应替他担起赡养双亲的义务。但这件事却遭到我父母的极力反对,他们认为我不应该如此葬送自己的前程,千方百计地在人前瞒下了这段关系。他们知道沈家不满意你和陆澜星的事情后,甚至悄悄找沈家商量好两家的亲事。邢远尸骨未寒,我怎可轻易嫁人?我本是抵死不从,可却没料到……”


  “阿远出任务之前,我们见了一面,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我总有种感觉,阿远那次的任务并不简单,我很惶恐,于是我求阿远要我。阿远并不肯在婚前做那种事情,但我一直哭,他拗不过我也心疼我,这才如了我的愿,事后他后悔莫及,承诺等他任务回来我们就结婚,可……”


  话还没说完,沈锦文就忍不住怒斥道:“不知廉耻!”


  “呵~”林清然冷笑一声,抬眸看向他,“沈锦文,我不知廉耻,你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至少我知道,阿远如果没死的话一定会回来娶我,但你呢,你把陆澜星的肚子搞大,你又给得了她什么?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不肯放弃沈家的财产跟她走,你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我们五十步笑一百步,谁也别笑话谁!”


  228章 疯子,鸠占鹊巢(八千)


  沈锦文的痛处被林清然踩到,不由恼羞成怒道:“住口!”


  林清然只是笑,嫁给沈锦文后,她在公婆面前讨好地笑,在媒体外人面前得体地笑,在女儿面前慈母一般地笑,但这是她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开怀地笑。


  徐娘半老的女人,眉眼弯得像枚新月,她缓缓道:“难道我说错了?你若真的那么爱陆澜星,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沈家去伤害她?你若真的爱她,应该直接带着她远走高飞,而不是天天借酒消愁,难道凭你沈锦文的能力,还愁不能给妻儿一口饭吃?”


  听到“酒”字,沈锦文的脸色更加难堪一些:“若非当年你和林家人包藏祸心,我怎么会酒后乱性,把你当做星儿,做了糊涂事?”


  “呵。”林清然话语里带着几分讥讽,“我包藏祸心,你自己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一个男人若真的爱陆澜星,怎会给另一个女人可乘之机?沈锦文,说到底你不过是自欺欺人,你喝酒逃避,是因为当年你在陆澜星和沈家的家业之间摇摆不定,你想要陆澜星,也不想放弃沈家。就算那天来得人不是我,而是你父母安排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林清然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将沈锦文脸色戳得红白交杂。他咬了咬牙,看向林清然的目光恨不得撕了她一般,“当年我防着沈家却没有防着你,是你去私下去找了陆澜星她才会走,对不对?”


  “对。”林清然大大方方承认,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那件事后,我便去找了陆澜星,我告诉她我们之间的关系和婚约。刚开始我以为要废一番功夫才能让她知难而退,可我的确没想到陆澜星那么好说话,我找上她的时候,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后来我明白了,大抵是陆澜星心底早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放弃她,所以才会那么干脆。沈锦文,你想知道当初陆澜星的原话是什么吗?”


  话落,沈锦文瞳孔骤然一缩。


  林清然:“她只说了三个字,‘我会走’。那时候我想一个男人是有多失败,才能让他的女人连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相都不愿意去证实,就直接选择放手?”


  林清然忆起多年前陆澜星那张平静的面孔,眼底有淡淡的欣赏掠过,明明陆澜星比自己要小几岁,可当二人交谈时,后者那双罕见的茶眸中一片寂然无波,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她骇然失色一般。


  她想,如果那时二人不是那样的境地,说不定还可以成为好朋友。可惜,陆澜星爱的那个人是沈锦文,就注定萍水相逢的两人要站在对立面。


  林清然扯了扯唇角,眼底又恢复一片寂静无波,她继续道:“不过,陆澜星的决绝倒是省了我很多事情。在我找过她的第三天,我就听闻她失踪了,而且是不告而别。我就看着你拼了命地找她,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我听说,陆澜星给过你三次机会?”


  沈锦文闻言脚步踉跄了一步,眼底涌上几分溃败之色。


  被尘封多年的记忆叫嚣着要冲出沈锦文的脑海,画面刚开始隐隐绰绰,然后渐渐清晰。


  沈锦文和陆澜星初识在s大的校园,那时陆澜星是s大的美术特招生,十八岁的年纪便在那时的画界小有名气,那时沈锦文刚进沈氏不久,那日他代替父亲去参加沈氏捐赠的新图书馆落成剪彩仪式,在路上与背着画板陆澜星擦肩而过,惊鸿一瞥间一见钟情。


  陆澜星的身份很好查,她在s大很出名,沈锦文几乎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她。沈锦文刚开始与陆澜星接触时,并未告知自己是沈家少爷的身份,深聊下来,他才发现二人志趣相投。


  陆澜星喜欢画画,但她的知识面却不局限于美术知识,她不怎么爱说话,二人相处时,大部分是沈锦文讲她在听,但一开口往往就是一针见血。就连聊到沈锦文最擅长的经济动态,她也有几分自己独到的见解。


  沈锦文已经完全沦陷了,连公司都不怎么去了,三天两头就往s大跑,甚至有时候只远远看上一面,他便觉得足够了。


  与同龄的女孩子相比,陆澜星有些寡言,但并不木讷,沈锦文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多少察觉到了些异样。在后来的一天,沈锦文提出要送她回家,她抬头看向沈锦文,神色淡淡地问他:“他们说你喜欢我?”


  那个年代,女孩子鲜少会这么主动。沈锦文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是那时候的沈锦文看起来有些傻,陆澜星嘴角扬了扬后,道:“我大概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说完,她也不等沈锦文说话,转身就走。


  沈锦文急了,连忙追上她想要解释。陆澜星停下脚步看向他,如往常一样歪着头,神情认真地等待着他的话语。沈锦文原本有很多的话想说,但视线一触及那对淡然无波的茶眸,喉咙就好像被什么卡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挫败地说了一句:“他们说得没错,我是喜欢你。”


  陆澜星闻言,脸色并未有太大起伏,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迈动脚步继续往前走。


  沈锦文僵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不知是不是该跟上去。


  陆澜星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她微头看向了沈锦文,傍晚的霞光在少女的脸庞镀上一层圣洁的金黄,她声音带着笑意道:“呆子,你以为我会随随随便让一个男人送我回家吗?”


  那一天,沈锦文这个呆子愣了好几分钟才明白陆澜星的言外之意。


  二人确定关系前,陆澜星对沈锦文说:“同一种错,我只给你三次改正的机会。”


  沈锦文问:“什么样的错?”


  “隐瞒,欺骗,是非不分。”陆澜星顿了顿,又道:“但有种错,你不能犯。”


  “什么?”


  “背叛,我绝不原谅。”


  年轻男女,情爱之事水到渠成。


  陆澜星一直知道沈锦文家庭条件比她好,却从没想过他是沈家的少爷。直到沈家人找上她时,她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姓原来是那个沈。


  就算如此,面对沈锦文那对高高在上的父母时,她也不见半分怯意,她说:“沈家有万贯家财,陆家也有万卷书香,我配得上他。”


  纵使沈锦文有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在陆澜星心底,她爱沈锦文,爱了就是爱了,她原本爱上的就是沈锦文这个人,这份爱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就有失偏颇。但那只是陆澜星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在沈锦文父母眼里,她就是个穷画家的女儿,还自小没了妈,陆澜星多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都会觉得是她高攀了。


  两人的感情因为沈锦文父母的阻挠而变得异常艰难,沈家为了能让陆澜星主动离开沈锦文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他们盛气凌人地找到陆元,说陆家只是个破落书香,陆澜星缠着沈锦文不过因为看上了沈家的家产如此云云。


  陆元这才得知陆澜星和沈锦文的事,不由大发雷霆,从来不曾打过女儿的陆元那天抽断了一根长竹尺。从头到尾,陆澜星咬牙一声不吭,直到听到父亲的质问时,她解释道:“爸,我不管沈锦文是否万贯家财还是破落贫穷,我爱的只是他的人而已。”


  陆元又心疼又气急,“你是什么身份,沈家又是什么身份?孩子,你知道什么叫做门当户对吗?”


  陆澜星依旧执着:“沈家再有钱,充其量不过一个商,陆家四代书香,万卷书香难道抵不过一个商?”


  陆元没回答,只是将陆澜星关了起来,告诉她,什么时候她答应和沈锦文断绝关系便放她出来。论固执,陆澜星绝对不输陆元,二人僵持了两天,陆澜星就算高烧迷糊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


  到底是陆元先服了软,陆澜星高烧不退滴水不肯进的第三天,沈锦文出现带走了她。那天,陆元仿佛老了十岁,他对沈锦文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让步,并不是觉得你有多好,而是我的女儿太傻。看在她对你的这份痴心上,好好待她,她配得上你。你今天带她走,就别再回来了,我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他自然知道陆澜星配得上他,无论学识和才能上,她不输于任何一个豪门千金,最重要的还有他爱她。


  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陆元的这一顿打几乎要去了陆澜星半条命,整整一周,陆澜星才恢复过来。后来,沈锦文才无意中知道,陆澜星的发烧不是偶然,是她故意拿凉水泡伤口引发感染高烧,用自己的命逼得陆元不得不低头。


  沈锦文得知真相后,又自责又心疼,在那之后,沈家的阻挠似乎没那么强烈了,他和陆澜星有过一段时间很幸福的时光,沈锦文每天下了班就去学校接陆澜星回二人居住的地方,二人耳鬓厮磨,以为一辈子就是如此的时候,陆澜星的左手意外摔伤了。


  陆澜星是左撇子,听说陆家人几乎都是左撇子,不知道怎么摔得,陆澜星的腕骨直接摔成了粉碎性骨折,医生断言,恐怕很难恢复到以前的程度。


  这也就意味着,身为美术生的陆澜星无法再用自己的手画画了,她那只原本灵活的左手甚至连筷子都握不住了。


  陆澜星自己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左手筷子掉在桌上后,她就当着沈锦文的面淡定自若地换了把勺子到右手,额头沁满了冷汗嘴里却是开玩笑地说:“阿文,虽然我只剩一只手了,但是我还能吃饭,还能抱你,够了。”


  起初沈锦文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后来在陆澜星一次梦中呓语里,他才知道原来导致她的手摔伤的意外是沈家知道。那时候,沈锦文才明白沈家并没有放弃拆散他们的想法,甚至更加不择手段。沈父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硬要和陆澜星在一起的话,那么便要收回他的继承权。


  沈锦文犹豫了。


  他太了解沈家人的行事作风了,他若为了陆澜星放弃沈家的继承权的话,那么在s市必无容身之地,甚至只要沈家手能及得到的地方,他和陆澜星都没有好日子过。


  陆澜星性子很冷淡,但却很敏感,她似乎察觉到了沈锦文的心态变化。


  一日午夜梦回时分,沈锦文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月色之下,陆澜星的面容有几分的悲戚地对他说:“阿文,对于这段感情,我已经毫无保留,梦想、亲情我已经没有了,可若有一天我连你对笃信都没有了,到那时我恐怕是爱不起你了。”


  沈锦文浑浑噩噩,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陆澜星一脸恬静地在他臂膀间熟睡,那一幕,仿佛是他的一场梦。


  可在沈家的逼迫下,他的心却越发浮躁,不再每日及时归家,有时谈完客户后便在欢场喝得大醉酩酊,这才让林清然有了可乘之机,终究酿下了大错。


  ……


  林清然看着沈锦文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二十多年转眼即过,陆澜星已经死了,她和沈锦文还在貌合神离,林清然看着他,冷嗤了一声:“沈锦文,我真替陆澜星感到可悲。为了成全你们的爱情,她的梦想和前途都被沈家毁了,可最终换来了什么?呵~这么多年,你说我算计你,但究其根源,难道不是自己不坚定?”


  沈锦文抚着胸膛喘息了片刻,稳了稳心绪后,才沉声道:“瑶瑶,是谁的女儿?”


  林清然:“你的。”


  沈锦文嘲讽笑笑,“你确定她是我的女儿?”


  “当然确定。如果她不是你的女儿,你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


  无疑,林清然很懂得戳沈锦文的痛处,但沈锦文到底在商界叱咤半生,不会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


  当初因为对林清然难产的愧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溺爱沈歆瑶,几乎是有求必应。沈歆瑶长相随母,沈锦文只是偶尔觉得她的性格和他不太像后,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她不是自己的女儿。


  但刚才看到那个眉眼和沈歆瑶略有些想象的男人照片后,他的心中便寒了一片,沈歆瑶长相不随他,是因为她根本就是他的女儿。当初林清然并非早产,而是足月生产,只是精心设计了一场苦肉计,成功瞒骗了他和当初的沈家长辈。


  这么多年,他竟一直被蒙在鼓里,替别人白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沈锦文慢慢冷静下来,“我算是明白了,林清然,你我从小就认识,我也大抵清楚你的性子,你起初死要替那个死去的男人守孝,后面没多久就答应你爸妈的要求甚至不惜以身算计我,其实你是发现坏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吧?”


  “早产只是苦肉计,瑶瑶出生的时间与那男人牺牲的时间刚刚好可以对上,那么难产呢,也是你的苦肉计?”


  林清然闻言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她再次笑了,此刻笑意却有些渗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难产,我生瑶瑶的时候很顺利,后面是我自己制造大出血,让医生割掉我的子宫保命,因为除了邢远的孩子,休想让我怀上别人的孩子!”


  听闻她的话语,饶是沈锦文也不由脸色大变,“疯子!”


  “我早就疯了,从得知阿远牺牲的那一刻我已经疯了,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怀了他的血脉,我早就跟他去了。我知道林家肯定容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正好沈家也容不得陆澜星,于是我将计就计,好不容易保住了阿远的血脉……”


  “住口!”沈锦文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掐住她林清然的脖子,恨恨道:“我沈锦文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算计我!”


  “咳咳……”喉咙被扼住,林清然几乎喘不过气,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一点悔意:“谁让你对你和陆澜星的感情摇摆不定,你活该,哈……哈哈……”


  沈锦文此刻真想一把掐死面前的女人,但是理智强迫他慢慢放下手,因为有些事情,他必须弄清楚。


  他甩开林清然,冷冷道:“如此说来,五年前也是你指使林平伤害陆初的?”


  沈锦文刚才的力道很大,她白皙的脖子上通红一片,林清然捂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她看着沈锦文道:“指使林平的人去伤害陆初的人是你!你忘了吗?当年瑶瑶想要拜入顾均名下,但顾均是个老不化,就连沈家的面子都不给。你疼爱我们的女儿,为了让她如愿以偿,这才派林平是去打断陆初的手,把名额抢了过来,不是吗?”


  “她不是我的女儿!”沈锦文怒从中来,“当初,我只是让林平去弄伤陆初,让她不能上那批名额而已,从未指使林平弄废她的手,更别提下令找人去侮辱她?”


  “那又如何?难道你的亲生女儿知道真相就会因此原谅你?我可是清楚,那个叫陆初的孩子性子可是跟陆澜星如出一辙,恩怨分明,就连沈家的财产都不屑一顾……”


  沈锦文想起陆初的态度,眸色不由又冷了几分。


  林清然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嗤笑一声,道:“沈锦文,你扪心自问,你支持瑶瑶学画画,难道不是因为她画画的样子有几分像陆澜星?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私心,我根本就不会知道陆初的存在,也不会发现原来她是陆澜星偷偷生下的女儿。如果让你知道陆澜星生下你的女儿,那么以你的偏心程度,瑶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沈锦文:“所以这么多年,陆澜星就在s市,我却查不出她的半分线索,也是你从中作梗?就为了维护你的女儿在沈家的地位?”


  林清然抿了抿唇,无声默认。


  “那么这次的事情呢?博盛酒店暗门的事情除了酒店负责人、连毅和我外,知道的人只有你和你的女儿,这次指使林平绑架陆初的人,是你还是她?知道我要修改遗嘱事情后,你们又按捺不住了是吗?”


  林清然闻言,垂眸拨了拨溅到咖啡的裙边,道:“你说什么我并不明白。”


  这次轮到沈锦文冷笑了,他走到林清然面前,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神色冷戾道:“你倒是挺能装糊涂的,想必你已经知道林平已经认罪的消息。警方说,林平逃走时是开着一辆私人潜艇逃走,沈家名下的一家游艇俱乐部刚好少了一辆游艇,我听说瑶瑶最近似乎出入了好几次游艇俱乐部?”


  林清然被他钳制住,原本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有几分扭曲,她依旧笑道:“那是俱乐部人员管理不善,应该追究他的过错。瑶瑶去自家的俱乐部消遣时间,有什么不妥?”沈锦文:“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瑶瑶小时候因为意外落水就很怕水?”


  话落,林清然终于不再笑了,她瞳孔一缩,“你怎么会知道瑶瑶意外落水的事情?”


  沈歆瑶意外落水是在她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那阵子沈锦文刚好在外地出差,因为及时发现,并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所以都没有人跟沈锦文提起这件事。按理说,他应当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为什么?”沈锦文呼吸一重,指下力道不免又重了几分,他捏着林清然的下颌,低低吼道:“因为我是真把她当成唯一的女儿来疼!林清然,你骗了我好苦,真是没想到,我沈锦文替别人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不说,还差点为了她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歆瑶是什么时候知道陆初的真实身份,是你告诉她的,她当初能开车撞澜星,莫非这次指使林平的人也是她?”


  林清然闻言急忙辩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些事情跟瑶瑶没有关系!”


  沈锦文:“不是她……那就是你了!”


  他的言语已是笃定。


  林清然眸色闪动片刻,这才阖了阖眸:“是我,都是我做的。”


  沈锦文闻言,厌恶地甩开她,林清然的下巴几乎被他捏麻了,椅子往后一倒,林清然直接跌在了刚才咖啡杯砸落的地方,素白的旗袍蹭上地板上没来得及擦拭的咖啡渍,撞在地板上的手更是被尖锐的碎瓷片刺破,流出殷红的鲜血。


  沈家大厅静悄悄的,沈宅很大,雇了不少的佣人和工作人员,此刻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除了门口站着沈锦文的几个保镖,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看到。


  林清然想了想,不免满脸嘲讽,她想通了什么,吃吃笑道:“原来那天你是故意责骂瑶瑶的,你早就猜到绑架的事情是我做的!”


  “我若是不知道是你做的,怎么能逼你露出破绽,找到陆初的下落?”沈锦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林清然,被你瞒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是傻,你还真当我蠢?”


  “就算你不蠢又如何,反正瑶瑶已经被我送走了,你无论如何……”林清然说到此处,突然感觉沈锦文的脸色有些诡异,她心里一咯噔,心有所触地看向门口,看到本应该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却回到的沈歆瑶慢慢从连毅身后站出来时,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沈歆瑶脸色更是难看,前几日,林清然已让她去散心的借口给她买了美国的机票,让宴骞带着去夏威夷度假散心,但她刚到机场就被连毅拦住了。刚才在门外,更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沈锦文和林清然之间的对话,此刻她正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炎炎夏日,她浑身的血液却几乎都冻僵了。


  她的父亲另有其人,陆初才是沈家的女儿!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受害者,她以为陆初抢了她的原来,原来从来到尾都是自己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吗


  沈歆瑶没有一刻比此刻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好笑。


  她看着不远处的母亲,突然觉得她好陌生,那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个自私的魔鬼,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将人的生命随意践踏的魔鬼。


  “瑶瑶……”若说林清然刚才还有孤勇,那在看到沈歆瑶的瞬间,什么伪装都没有了,不顾被碎瓷片刺破的手臂、膝盖,跪爬到沈锦文面前,扯着他的裤腿哀求道:“老沈,一切都是我的错,无论你要对我怎么样我都愿意,但是瑶瑶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放过她吧?”


  “无辜,情分?”沈锦文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道:“你现在跟我讲情分,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还有她!”沈锦文指着沈歆瑶,气得浑身发抖:“她开车去撞陆澜星,唆使梁生去强奸陆初,她无辜吗?”


  林清然颓然地摊倒在地,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片刻又无力地滑落,“都是我……都是我……”


  “我知道她听到了我们吵架,知道了陆澜星的事情,对她产生了恨意。瑶瑶那次之所以会那么巧撞到陆澜星是我让人开车把陆澜星母女逼到她面前的,还有梁生的事情,也是我从中促成的,不然单凭瑶瑶一人的能力,根本就骗不走你当时安排在门口的保镖,都是我……”


  沈锦文闻言,怒火中烧:“你自己是个疯子就算了,还要把亲生女儿都教成你一样的疯子吗?”


  林清然闻言,没有一点悔改的地方:“她不心狠一点,难道要她成为第二个陆澜星或是陆初吗?”


  “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沈锦文一点看她的**的没有,他吩咐保镖,“在警察来之前,给我看好她。”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路过沈歆瑶身边的时候,他脚步稍微一停,眼底有晦涩之色一闪而过,就算沈歆瑶不是他的女儿,但他确实是真心疼了她二十多年,就算得知陆初是自己亲生女儿时,在遗产分配上,也不曾亏待她半分,可却没料到,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害自己多年恋人和亲生女儿离散的罪魁祸首。


  对于沈歆瑶,沈锦文的心情很复杂。


  他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后,阔步离去。


  沈歆瑶的指甲几乎陷进掌心,刚才沈锦文的那一眼让她难堪,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像以前一般毫无顾忌喊“爸爸”,却知道自己永远没有这个资格了。


  沈歆瑶阖了阖眸,拖着脚走到林清然面前,她的脚好似逛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是艰难无比,不过几步路的过程,她却花了比往常好几倍的时间。地上狼狈的女人与她记忆那个优雅的母亲完全找不到想象的地方,沈歆瑶嘴唇碰了碰,却始终没有在林清然殷切的目光中将那一声“妈妈”叫出口。


  林清然却顾不了那么多,她看到沈歆瑶,急急拉过她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道:“瑶瑶,你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回来了,让妈看看,你爸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歆瑶闻言,惨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极为嘲讽的弧度,她缓缓将林清然的手推下,面无表情道:“妈妈,你确定我叫了二十几年的爸爸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闻言,林清然的脸色一僵,她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后,道:“瑶瑶,你都知道了?”


  229章 慕家,气氛怪异

  这天下午,冯清打来电话汇报公司情况,顺便告知了沈家的动向。


  林清然因为涉嫌绑架被警方秘密带走,沈歆瑶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沈锦文以沈曦的名义登报公布了陆初沈家长女的身份,并暗指她即将继承沈家的大部分家业。至于次女沈歆瑶,沈锦文只字未提,让人不免想象纷纷。


  慕云深接电话时,陆初就坐在他身边,冯清的话她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在讲到沈家的事宜时,她恰巧地扭头询问周芸去慕家的车是否准备好了。


  慕云深也不戳破她的心思,与冯清简单交代几句便挂了电话。


  陆初见状,问:“我们几点回慕家?”


  慕云深看了眼时间,“再等等。”


  陆初有点奇怪,回慕家似乎在慕云深眼底就是例行公事,一点都不像回家。


  但有沈家的事在先,陆初并没有多问,应了声:“好。”


  时间指向四点钟时,二人从初园出发去慕家。


  慕家在c市东郊富人区,这片区域汇聚了不少c市的权贵,而慕家建在富人区的最深处。


  慕家的建筑风格和初园有些相似,但更为考究,洋楼看起来已有些年代,历史的沉淀感让陆初一进大门,就感觉威压扑面而来。


  感受到她的紧绷,慕云深安抚似地捏了捏她的左手,“不适应?”陆初:“还好。”


  只是慕家给她的感觉并不像家,无论是建筑还是整体的规划看起来都过分冷硬,没有一点家该有的温馨。


  唯一让人觉得有烟火气的大概就是主楼闪烁的灯光和隐约走动的人影了。


  车子直接开到了主楼门口停下,陆初二人到来之前,客厅里已经坐了三男四女,几人原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看到二人进门后,瞬间无人出声。


  气氛沉寂几秒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沈默,“阿茹,去把先生叫下来,就说云深和阿初到了。”


  开口的是苏慧,她并不在那三男四女之间,她从旁边走到二人面前,注意到陆初右手的异常,拧眉问:“阿初,你的手怎么了?”


  陆初:“前几天不小心摔伤了手腕。”


  苏慧闻言,扭头不悦地看向慕云深,“怎么电话里也没听你提起过阿初受伤的事?”


  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道:“是我疏忽了。”


  “严不严重?”


  陆初解释:“妈,只是小伤,并没什么大碍。是我怕您担心,才不让云深跟你说的,不关他的事。”


  听着妻子对自己维护,慕云深的嘴角不由弯了弯。


  “那就好!”苏慧闻言,这才安了心,她扭头看向慕云深,道:“云深,带着阿初和你叔伯姑姑们打个招呼吧。”


  慕云深蹙了蹙眉,意味不明地低声说了句:“非要今天?”


  苏慧笑了笑,只是道:“去吧。”


  慕云深看了她一眼,带着陆初走到那三男两女面前挨个地打了招呼。


  其中年长的两对夫妻是慕云深的大伯二伯夫妻,年轻的那对夫妻是慕云深的小姑夫妻,另一个女人则是他的大姑,也是慕家父辈的长姐。


  321章 我们,已经离婚


  陆初跟着慕云深一一唤过几位长辈,其中大伯慕庭海、二伯慕庭烁夫妻客客气气,分别给了陆初分量不清的红包,小姑慕兰琪态度略有傲慢,红包给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身边的丈夫薛凯扯住了。


  慕云深最后才带着陆初走到大姑慕兰雅身边,看着那个看着年近半百实则不止的女人,柔声叫道:“大姑。”


  慕兰雅为长姐,正常情况本应第一个问候,但慕云深却把她放到了最后,而且陆初察觉地出来,慕云深对待这个大姑,似乎与对待其他几位长辈不同,似乎更多几分恭敬。


  陆初跟着他朝慕兰雅颔了颔首:“大姑。”


  慕兰雅应了一声,从身边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陆初,但这个红包看起来明显比方才要大很多,陆初没有马上接,而是偏头看了眼慕云深。


  慕云深点了点头。


  陆初这才接过,道:“谢谢大姑。”


  慕兰雅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她问陆初:“我去过s市,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陆初:“那里风景不错,但论人情味,还是c市让人怀念。”


  慕兰雅讶异地打量了她一眼,问:“不是第一次来?”


  陆初:“我在c市长大。”


  慕兰雅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慕云深突然出声:“大姑近来身体可好些?”


  慕兰雅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陆初一眼后,才答:“都是些老毛病,不要紧。”


  “清河最近虽然不在国内,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慕兰雅低低“哎”了一声。


  “这么多年,云深还是只跟大姐亲近。”不远处,慕兰雅酸溜溜的话语传来,似是吃味,其中又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由。


  大伯慕庭海笑着接话:“小琪这话说的,大姐不像我们,一结婚就各自成家,她常年住在老宅,与云深亲近些也无可厚非。”


  慕兰琪闻言脸色变了变,小声嘟囔了一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鬼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慕兰雅听见了,但脸色未变,似乎对幼妹的挤兑早见怪不怪。


  陆初却隐隐品出了些硝烟的味道。


  慕家,看起来也并不想外界传闻的那么和谐。


  这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苏慧抬头看了眼楼梯口方向,道:“庭东下来了。”


  一时间,客厅比陆初二人来时还要安静几分。


  陆初跟慕云深来慕家之前,曾听他简单地介绍过慕家的渊源。


  c市有三个大家族,慕家、单家、苏家,三家各踞一方,但各不冲突。


  慕家数百年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家业不传长子,而是传同辈里最有能力的子嗣,而慕云深的父亲慕庭东就是那一辈中的佼佼者,加之娶了苏家的女儿,稳坐了慕家家主的位置,只要他出现,就连年长的慕庭海、慕庭烁两兄弟也要礼让三分。


  苏慧话落不久,就有一个中年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男人的眉眼与慕云深有几分相似,但轮廓更为冷厉,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中噙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老辣。


  陆初察觉到,在慕庭东出现的瞬间,她身边的慕云深骤然紧绷了几分。


  当初在初园,陆初便从周姨含糊的言语中猜到慕家父子关系不好,却没想到不好到这种程度,父子见面,互相一句问候都没有,慕庭东淡淡地扫了陆初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初。”


  慕庭东点了点头,也递了分量和慕云雅差不多大的红包给她后,道:“我是云深的父亲,这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这一趟辛苦了。”


  慕庭东神色冷淡,说话却很周全。慕云深从慕庭东出现后,神色就有些不对劲,陆初征求不到他的意见,只能接下红包,道:“不辛苦,谢谢爸。”


  这还是陆初从小到大第一次开口叫“爸爸”,有些生涩且不自在。


  好在慕庭东并没有察觉,扭头扫了慕家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到正不慌不忙饮茶的苏慧身上,淡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不急。”苏慧放下茶杯,道:“你们都给了阿初见面礼,我这个做婆婆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她说罢,起身缓缓朝陆初走过来。只不过,她并没有像其他慕家人一样给陆初红包,而是抬手,将套在她左手间的那枚古朴的镶金祖母绿戒指褪下来。


  慕家姐妹看到苏慧这个动作,皆是脸色一变。


  慕庭东的脸色更是阴鸷了几分,直接握住她手腕,咬着牙齿道:“苏慧,你想做什么?”


  苏慧侧了侧身子,甩开他的手,将戒指完全摘下来后,不由分说地抓起陆初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后,才道:“这枚戒指名叫“点翠”,是慕家历代主母的传家信物,云深已经开始接管慕氏,你既然嫁给了他,那么我便把这戒指传给你,妈祝你们两个幸福。”


  陆初在初园便见苏慧佩戴着这枚戒指,却没有想到意义如此深重,指上就好像压了万钧一样,陆初试着用手伤的右手去摘戒指,“妈,不可……”


  “慕家有训,戴上点翠便不可轻易脱下。”苏慧按住陆初想要摘戒指的手,缓缓道:“再说,你手还伤着,别伤上加伤了。”


  陆初不由为难,这时慕云深伸手牢牢握住她戴戒指的左手,看着她温声道:“妈既然给了你,你就戴着吧。”


  陆初抬头,便看见丈夫湛黑的眼底很平静,相对于慕家人的震惊,慕云深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慕兰琪终于忍不住了,“三嫂,你这是什么意思?点翠乃是慕家传家信物,岂能随随便便就给人的?”


  苏慧看了她一眼,道:“庭东只有云深一个孩子,阿初是他的妻子,我把点翠传给他有什么不妥。”


  大街慕兰雅蹙了蹙眉,“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小慧,现在慕家的当家人还是庭东,这么做有点不合规矩。”


  苏慧笑了笑,她看向慕庭东,眼底闪过一抹嘲:“我和慕庭东已经离婚了,由我带着点翠才是不合规矩。”


  231章 亲昵,欲盖弥彰(四千)


  此话一出,慕家人皆是震惊。


  慕庭东收回被苏慧甩开的手,背到身后,握指成拳。


  陆初亦是怔住,苏慧和慕庭东竟已经离婚,那慕云深……


  仿佛心有灵犀般,慕云深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指又放开。


  这个细微动作告诉陆初,慕云深知道这件事,她忽然想起,刚才苏慧让周姨去叫慕庭东下来时说的是她和慕云深到了,而并非回来了。


  回家,用的却是到了。


  适才陆初没有察觉,这时才发现苏慧对慕家的态度在一开始就有所表现。况且听慕家兄妹几人的话语,除了大姐慕兰雅外,其余几人并不住在慕家,那么今天其实是慕家的家庭聚会?

  苏慧选择这时候让她和慕云深回慕家,又当着众人的面,把点翠传给她并道出自己与慕庭东离婚的真相,恐怕也不是一时兴起。


  原来慕云深对回慕家这件情如此冷淡,并非事出无因。


  苏慧视线扫了眼神色各异的慕家众人,与慕兰雅不赞同的目光对上时,略略停顿片刻,才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笑道:“难得一家人都聚到了一起,都别杵着了,吃饭吧。”


  说罢,她扭头吩咐周茹开饭,不再理会慕家众人各异的目光,自顾自地走向餐厅。


  今晚的苏慧与陆初在初园见到的那个慈祥的母亲形象不同,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冷淡,特别是对待自己的丈夫时,这股冷淡之气更为明显。


  陆初离苏慧最近,没有错过后者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如释负重。


  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或许这么多年来,苏慧在慕家过得并不快乐。


  想起被慕家遗弃的苏暮,陆初眼睑垂了垂,眼底有暗色涌上。


  慕云深偏头看向她,淡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


  既是家族聚会,男人少不得要谈些生意上的事情,晚饭过后,几个男人进书房议事,包括慕云深。他是最后一个进书房的,进去之前他对陆初道:“你跟妈她们坐坐,我很快就出来。


  有苏慧在,慕云深并不怕陆初在慕家人面前吃亏,但他深知陆初性子,她并不喜欢应付这类场合。


  陆初道:“你安心去,我没事。”


  慕云深进去后,慕兰琪阴阳怪气道:“呦,小两口感情真好。”


  慕云深的小姑对她似乎有股莫名的敌意,陆初朝她礼貌笑笑,并不作声。


  慕兰琪碰了个软钉子,但并肯罢休,又继续道:“阿初,我听说你和云深在美国认识的,是个画家?”


  说话间,目光还有意无意地睇了眼陆初摔伤的右手,那目光好似在说:画家的手多金贵,怎么这么不小心一样。


  但神情里却不见半分善意。


  陆初右手不自觉地绷紧,本来就疼痛的手腕,疼得更剧烈了些,让她脸色微微发白。


  慕云深在美国认识的是沈歆瑶,陆初不知慕兰琪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说错,但无疑“画家”这个词戳到了她的痛处。


  苏慧本在喝茶,闻言淡淡掀了眸:“你记错了,阿初还在读研深造,学的是金融。”


  虽然苏慧刚才道破与慕庭东离婚的事情,但余威犹在,慕兰琪心下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太过。


  “学金融好,以后兴许还能进慕氏帮帮云深,你说对不对,三弟妹?”这话头,是大伯母陈湘君接的。


  苏慧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慕家的女人并不掺和家族生意,但苏慧是个例外,这点也一直为慕家诟病。陈湘君无疑比慕兰琪高明,懂得挑苏慧的软肋。陆初看了眼苏慧的神色,回答陈湘君:“大伯母恐怕理解错了,我研究的课题偏向学术方面,纸上谈兵厉害,实战却是一窍不通,将来能混口饭吃,也就足够了。”


  苏慧神色一松。


  慕兰雅莞尔,打趣道:“难道云深还不给你饭吃?”


  “给的,他生怕我吃得不够多。”陆初朝着慕兰雅眨了眨眼,语气有些调皮道:“但偶尔我也想请他吃顿面。”


  言外之意,她并不想时时吃白饭。


  话落,慕家除了慕兰雅和苏慧之外,其余几个过惯富太生活的女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慕兰雅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初,若有深意地答:“挺好。”


  其他几个人或许只听出来了陆初的第一层意思,但慕兰雅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慕云深大权在握时,陆初不会掺和慕家事,但若慕云深力有不足时,她定会全力相助,与慕云深同进同退。


  慕兰雅早就听说陆初是s大金融系的高材生,s大的金融系全国有名,培养出来皆是实战人才,怎会像陆初说的只是纸上谈兵?

  但这话骗骗慕家其他那几个整天只会把美容院、购物放在口头的女人已经足够。


  想至此,慕兰雅下意识地看了苏慧一眼,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


  苏慧第一次接触陆初就知道她虽然看起来好拿捏,但实则暗藏锐锋,你不伤她倒也相安无事,你若伤她,那么必要付出鲜血横流的代价。


  她很满意陆初,因为慕家的女人,不需要太单纯。


  许是知道了陆初并不是个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接下来的谈话并没有刻意针对她,只有慕兰琪偶尔还会抛来几个尖锐的话头,但一般陆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慕兰雅和苏慧不咸不淡地堵了回去,前者自讨没事,也不再无事找事,后面聊着一些琐事,倒也相安无事。


  慕家的男人从书房走出,便看到几个女人其乐融融交谈的画面。


  慕云深的视线一下就定在了陆初脸上,只见他的妻子正偏头和自己的母亲不知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两个人的嘴角都漾荡着浅浅的笑意。


  与慕云深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慕庭东,他看着苏慧嘴角的笑意,眼底有恍惚一闪而过。


  慕庭烁注意到二人的视线,感慨:“弟妹和侄媳妇看起来感情真好。”


  薛凯附和:“确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母女,而非婆媳。”


  慕庭海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接话。


  慕云深但笑不语,慕庭东的眸色却有些深,因为他看到周姨正让人把苏慧的东西一点点往外搬,他蹙了蹙眉,咳了一声。


  陆初正和苏慧、慕兰雅说着一些校园趣事,听到动静,扭过头这才发现慕云深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她眼睛亮了亮,但她很快就发现慕家的男人们都从书房出来了,刚才的动静是为首的慕庭东发出来的,而且此时他正脸色不善地盯着苏慧。


  苏慧仿若不察,饮了最后一口茶,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问周姨:“东西都搬上车了吗?”


  周姨答:“都搬上了,夫人。”


  “那走吧。”


  苏慧说话时,没有征询过慕庭东的一句,她甚至都没有看过慕庭东一眼,反而是慕庭东,双眼一直死死盯着苏慧的一举一动,但不知为何,却一句挽留的话语都不肯说。


  慕云深走过来牵起陆初,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陆初问:“妈跟我们回初园吗?”


  “妈回苏家。”


  慕云深回答完,陆初似乎看到慕庭东的脸色变了变,视线终于肯从苏慧背影上移开,扭头朝楼梯口走去。


  说话间,慕家兄妹也告辞离开。


  苏慧第一个走,陆初和慕云深留到了最后,二人与慕兰雅告别后,这才上了车。


  慕兰雅一直站在慕家大门口看着他们的车子离去,灯光映射下,声音看起来格外孤单。


  陆初收回视线,问慕云深:“除了慕家人外,大姑还有其他亲人吗?”


  慕云深点点头:“大姑丈早逝,清河表哥常年在国外做项目,所以大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慕家老宅。”


  “你待大姑与其他人不同。”


  “嗯,如果当年不是大姑,我和苏暮就不会平安降生。”


  陆初第一次听慕云深提及往事,疑惑地“嗯”了一声。


  慕云深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提,就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蹭着她的鼻尖亲昵道:“大姑是妇产科医生。”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陆初的耳根子不由一热,她撑着慕云深的胸膛,挣扎着要下去,低声道:“还有人在呢!你注意点形象。”


  慕云深:“黑灯瞎火,外面看不见。”


  陆初默默瞥了眼正专心致志开车的陈遥。


  外面是看不见,但里面看得见啊!


  慕云深铁臂牢牢箍住“独臂侠”陆初,压低嗓子咳了一声。


  声落,前后座之间的挡板缓缓升起。


  陆初:“……”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慕云深却很满意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在挡板升起的时候,就扣住陆初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吻下去,他不知何时抽了烟,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一下子陆初鼻尖都铺满了他的气息。


  陆初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但又不敢大力挣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就怕被驾驶座的陈遥听到二人在做什么。慕云深感受到陆初突然紧绷的身子,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本来就只想吻吻她,并没有进一步的想法。但看着她这含羞带怯的模样,莫名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大掌悄悄滑进了她的衣服下摆,灼热的掌心在她背上细腻的皮肤间游走。


  肌肤相贴的温度烫得陆初浑身轻颤了一下,她气急败坏地想要去捉男人恶意使坏的手,慕云深的手却如游鱼一般缩回让她扑了空,压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一通。


  二人四瓣唇分离时,呼吸都有些不稳,车内没有开灯,来来往往路灯打来陆初脸上,将她脸上的酡红隐隐约约映了出来,发丝有些乱,红唇微肿,看起来格外诱人。


  慕云深忽然想起,自从陆初脱险后,自己估计到她的身体,已经好几天没有要过她了,想至此,他的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浑身的血气直往一处冲去。


  “慕云深,你……”陆初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浑身绷得如拉满弦的弓一样,双眼戒备地看着他。


  “……”


  他叹了口气,帮了陆初拉好了衣服,把她从腿上放了下来。


  虽然很想要她,慕云深本就是个十分克制之人,虽然碰上陆初有时候会失去理智,但却知道此时场合不对。


  慕云深虽然把陆初放回座垫上,却也没有让陈遥把挡板放下,他松松地将她揽在怀里,声音里带着几分染了**的微醺:“刚才在外面跟妈她们都聊些什么了,有人为难你吗?”


  陆初想起慕兰琪的有意刁难,笑眯眯道:“怎么……如果有人刁难我,慕先生要替我出气不成?”


  慕云深挑了挑眉:“你需要?”


  那语气竟是笃定了她并不需要。


  陆初:“唔……偶尔也需要。”


  慕云深本是随口一问,闻言脸色却沉了下来,“真有人刁难你?”


  陆初一怔后,抿唇一笑:“你放心,她们现在心里只会比我更不好受。”


  慕云深见她神情无恙,这才略略安了心,陆初性子他清楚,要么不动,一动必然一针见血,加上还有苏慧帮衬,吃亏倒不会,但慕家的女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怕陆初言语间受了委屈。


  陆初这倒是想起苏慧和慕庭东之间的诡异气氛,她问慕云深:“对了,妈和爸真离婚了吗?”


  慕云深“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件事。


  陆初见状没有多问,她摸着指间那枚名为“点翠”的戒指,垂眸不语。慕家人里,除了慕兰雅外,其余的三个女人看着这枚戒指时,眼底或多或少都不掩渴望,就连男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怪异,这枚传家戒指的意义恐怕远比苏慧说的深重。


  慕云深注意到她的动作,淡淡道:“点翠传的是慕家当代当家人的妻子。”


  陆初抚摸戒指的动作一顿,她想起苏慧给自己戒指时,慕庭东并没有任何疑义,莫非……


  “妈以离婚为条件,跟慕庭东换取了我当家人的位置。”


  陆初注意到他称呼自己父亲并不是爸爸,而是“慕庭东”,倏地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慕云深没回答,他盯了她几秒,忽然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哑声道:“到家了……”


  232 章 心情,似乎很好


  陆初扭头,果然见车子不知何时驶进了初园,她不免诧异,“怎么这么快?”


  二人傍晚去慕家时,用了一个小时出头的时间,而现在也不过从慕家出来刚小半小时而已。


  慕云深趴在她脖颈间含糊道:“唔……不是同一条路。”


  男人灼热的鼻息铺洒在脖颈间,陆初刚想伸手推他,却感觉脖子一疼,竟是慕云深咬了她。


  陆初痛得低呼了一声,却因为想到车里还有人,生生把后半截声线卡在了嗓子眼,她怒嗔了慕云深一眼,咬牙切齿道:“慕云深,你属狗?”


  慕云深闻言,嘴角勾了勾,换了另一种不紧不慢的啃法。


  陆初:“……”


  还不如咬呢!

  陆初忍住到口的低吟,推了推他胸膛,“你别闹,车子停下来了,先下车。”


  慕云深闻言,抬头看向她,眼底噙着几分散不去的**:“下车后继续?”


  说话间,他手还搭在陆初的腰间,指腹隔着薄薄的衣物,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陆初腰迹处摩挲着。


  这些日子以来,慕云深已经对陆初身上的敏感点掌握得一清二楚,深谙怎样撩拨她更会容易动情。


  果然,陆初腰迹的皮肤骤然绷紧,全身的知觉全部冲到腰上那个点上。


  见陆初不答,他的手悄悄钻入她的衣摆,在她腰上轻轻拧了一下,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嗯?”


  陆初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却被慕云深又摁了回来,狭窄车室里的温度一瞬间似乎高了几度。


  气氛莫名地旖旎。


  陆初急忙按住他逞凶的手,认命道:“……先下车再说。”


  二人在后面磨蹭这么久,想必驾驶座的陈遥已经猜出二人在干什么好事了,陆初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万万做不到明知有人的情况下,与慕云深明目张胆的做那事。


  她还要脸。


  慕云深还是不满意,贴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不知什么,只见陆初耳根一热:“不行!”


  话落,慕云深的大掌又沿着她的背脊线往上滑了几分,指腹的薄茧滑过皮肤,一片灼热。


  陆初后背一挺,一声“低吟”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而此时慕云深的手停在她的背后的搭扣处,而且还有继续的趋势,他此刻的姿势,只要轻轻一拨……


  陆初咬了牙:“行!你手先拿开!”慕云深闻言,似乎满意了,他低低笑了一声,手从她的衣摆下滑出,安分地贴在她的腰迹,还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凌乱的发丝。


  陆初:“……”


  车子在初云居门口停下时,慕云深已经安然端坐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看得陆初很想狠狠地一口咬回去。


  二人下车,陆初就一脸菜色地走进大厅,慕云深慢吞吞尾随其后,嘴角微扬,似乎心情极好。


  这一好一坏,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一旁的周芸一愣一愣的。


  慕云深睇了她一眼:“没事,你去忙。”


  周芸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想,慕先生的心情不是一般地好。


  233章 阿初,你快乐吗(三千)


  周芸猜得不错,慕云深此刻的心情是很好,但陆初却一点都不好。想到刚才在车上答应某人的事,尤其是现在耳边还充斥着慕云深跟周芸说话时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她原本就菜的脸色上又平添了几分冷漠。


  客厅里,西西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熟睡。


  陆初见状,冷漠地想:这胖猫倒是一点都不认生,到哪里都能睡得姿态妖娆。


  无辜躺枪的胖猫听到动静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竖眸乍陆初对上的那瞬间,西西四肢条件反射似得一哆嗦,然后一跃而起,拱着脊背猫脸戒备地盯着她。


  陆初:“……”


  呵~

  很好!这猫儿子也跟她作对,都成精了是吧?

  陆初看着西西,神情无比冷漠。


  一人一猫两道视线在半空中激烈厮杀半晌后,西西乖乖软了身子,蹲坐在沙发,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


  陆初以胜利者的姿态冷哼了一声。


  “噗嗤。”慕云深走近,刚好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注意到陆初激射过来的目光,他忍住笑意俯身抱起西西,安抚般地顺了顺它脊背上的毛发,对陆初道:“你跟只畜牲较什么劲?”


  陆初狠狠瞪着他,脸上写着大大的“明知故问”!

  慕云深一脸无辜,手里的胖猫跟他爹一副德行,肥大的猫脸聋拉着,眼底还泛着水光,将“泫泫欲泣”这个字诠释得恰到好处。


  陆初看了面前的一人一猫,扭头冷声对周芸说:“西西减肥这么久怎么一点成效都没有?我看这几天都不要给它喂鱼罐头了,猫粮也限制,奶也不给喝!”


  说完,也没等周芸回答,扭头“蹭蹭蹭”就上了楼。


  趴在慕云深臂弯里西西似乎听懂了什么,呜咽了一声。


  慕云深视线从妻子的背影上收回,拍了拍它的脑袋,言语极其温柔道:“放心,你妈咪在气头上,少不得你吃的!”


  西西圆满了,眯着眼睛,极其享受他的爱抚。


  慕云深唇角勾了勾,将胖猫放回沙发,吩咐周芸的时候声线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按太太说的去做。”


  周芸:“……”


  报以十二分同情看了胖猫一眼后,这位忠心的管家默默把西西一天的饭量分成两天。


  无辜躺枪又被迫节食的西西:猫生无恋!
.

  慕云深走进卧室时,陆初正在衣帽间换衣服,屏风后的身子隐隐绰绰,惹得他喉结忍不住一动。


  他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陆初换好衣服转身,就看到慕云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而且明显不是刚来。


  她拧了拧眉,没好气道:“慕先生,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进来前要先敲门吗?”


  慕云深挑了挑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进自己的卧室还要敲门?”


  “礼不分亲疏。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慕云深沉吟了半秒,道:“太太有理。”


  说完,他走到衣帽间外,轻轻敲了两下门,问:“慕太太,你先生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陆初:“……”


  这男人!

  慕云深笑盈盈的脸已经重新出现在陆初面前,他垂眸看着自己妻子,低低道:“满意了吗?”


  他比陆初高出不少,二人靠得近,陆初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她面无表情道:“我说不满意,你会出去?”


  “唔……那我出去敲门敲到阿初满意为止。”


  “……”


  陆初抱着换洗衣服,表情依旧冷漠:“让开,我去洗澡。”


  一抹笑意在慕云深眼中闪过,他微微侧过身子。


  陆初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么好说话?

  慕云深嘴角弯了弯,一脸真诚。


  陆初见状不疑有它,抱着衣服朝浴室的方向走去,慕云深抽了件浴袍,不紧不慢地跟上她的脚步。陆初察觉到不对劲,扭头戒备地看着他,“你跟过来干嘛?”


  “洗澡。”慕云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的右手,道:“顺便帮你。”


  陆初的耳根子倏地热起。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右手动一下都疼。刷牙洗脸吃饭亦或是洗澡穿衣服,慕云深都没有少帮她,只是那时陆初身体情绪都不稳,他即使有这方面的心思也都忍住了。


  但是今日不同,二人刚才在车上就已经擦枪走火过,这澡还能正常洗?

  陆初立马道:“不用你帮,我自己可以。”


  “哦,那正好。”慕云深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后,低头覆在她耳边意有所指道:“那你帮我……嗯?”


  男人的鼻息在陆初裸露的脖颈上扫过,马上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陆初还没有回过神,就被慕云深搂着腰连拉带拖地拐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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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初这澡洗得,简直不想说话!

  原本是独臂侠,现在双手直接废了,她瞪着一脸满足的某个男人,咬牙恨恨道:“慕云深,没有下次!”


  慕云深“唔”了一声,眼底的**显而易见,他捏着她的手,低低笑道:“手还酸?”


  “你来试试看……”陆初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不妥,连忙止住了声音。


  奈何慕云深已经抓到她话语的重点,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你想要我来试试?”


  陆初脸色一黑,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不用,起开,我要穿衣服了。”


  她刚动了动,就感觉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慕云深,“你怎么又……?”


  慕云深勾了勾唇,扯过浴巾将陆初的身体裹着,弯腰抱起她走出浴室,“衣服不用穿了,穿了还得脱,多麻烦!”


  陆初:“……”


  一场鱼水之欢,从浴室延续到卧室、衣帽间,今夜的慕云深格外恶趣味,地点频繁转化,姿势也层出不穷,陆初到最后被折磨哑得嗓子都叫不出来,就连意识也是吊在云端。


  当一阵凉风袭来时,她浑身惹不住一哆嗦,意识也顿时清醒了几分,她定眼看清此时所在的位置,瞳孔不由剧烈一缩,“慕云深,你疯了嘛?”


  慕云深倒吸了口气,豆大的汗珠在他的额角滚落,他的手在陆初身上轻轻安抚着,哑声道:“阿初,放轻松!”


  陆初怎么放轻松?!


  二人现在所处位置是阳台的藤椅上,此刻只要有人在高处,就能将二人现在所做之事一览无余。


  慕云深看出她的想法,笑道:“周芸她们不住主楼,这里整座楼只有我们两个,没有看得到。更何况现在三更半夜的,该睡得也都睡了。”


  陆初气急败坏地瞪着他,“看不到难道听不到?”


  夜深人静,有任何动静都显得格外明显。


  慕云深闻言低低笑了,他道:“那就要劳烦太太多担待些了。”


  陆初脸色一红,“慕云深……”


  慕云深低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乌发凌乱的贴在耳畔,白皙的肌肤在朦胧月色下,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上面还留有淡淡的被他肆虐过的痕迹。


  陆初咬着唇,美眸半阖半张,睫毛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泪花,在他面前绽放着从不为他人所知的模样。


  慕云深眸色一深,他掐着陆初的腰,放开动作,俯身低低唤道:“阿初……阿初……”


  当极致的快感袭来时,慕云深右手和她完好的那只手十指相扣,低头狠狠地吻住陆初的唇,带着将她吞食入腹的狠劲。


  陆初只当今天的慕云深是恶趣味,但慕云深却深知自己是失了控,因为这里是c市,是他最初认识她的地方。


  慕云深对陆初的执念,从c市到美国再s市,从深埋于心到求而不得再到如今的身心交融,足足走了十二年。


  从陆初主动提出要跟他回c市的那时开始,慕云深心中就烧了一团炙热的火,那团火在s市被他刻意压制,今天一触碰就烧得一发不可收拾,意料之中就失了控。


  慕云深吻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陆初,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她唇边轻轻啄着,呢喃道:“阿初……你快乐吗?”


  陆初细细喘息着,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她现在累得眼皮子都懒得抬一眼,听到他问话,含糊“嗯”了一声。


  慕云深见她确实累得厉害,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陆初进屋里给她清洗身子。


  陆初困得慌,但身体依旧敏感,耳边若有若无传来的痒意让她不适地偏了偏脑袋,她自顾地钻进丈夫温暖的怀抱中,无意识道:“别闹……阿深,困。”


  慕云深给陆初擦拭身体的动作一顿,他喉结动了动,看向怀里的小妻子,眸色幽深:“你刚才唤我什么?”


  被困意掌控的陆初自然不会回答他,她嘤咛了一声,往慕云深身上蹭去。


  不过一个细微的动作,慕云深就再次有了反应,但陆初今天已经累得够惨,他断不可能再去折腾她。


  “小妖精!”慕云深停滞片刻调整了呼吸过后,这才扯过一条浴巾裹着陆初抱回了床上。


  234章 戴上,她的余生


  陆初次日醒来,难得发现慕云深还在身侧,男人闭着眼睛,一只手还搂在她的腰上。


  窗帘并没有拉上,清晨阳光明媚,卧室里已是一片大亮。


  陆初借着初醒的姿势打量着自己的丈夫,慕云深轮廓线条冷硬,他长着两片很好看的唇,唇线偏浅,显得有些削薄。


  不知梦到了什么,慕云深的眉心微微拢住,陆初抬起手,直接把那两道沟壑给他按平。


  手指还没来得及移开,陆初就发现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一紧,慕云深缓缓地睁开眼睛。二人视线对上时,陆初愣了一下,才把手移开,“你醒了?”


  “嗯。”慕云深拉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声音带着几分清晨的微哑:“怎么不多睡会?”


  陆初想了想,实诚地说道:“饿了。”


  慕云深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角,放开搂在陆初腰间的手,掀开被子率先起了床,然后过来扶起一只手不便的陆初。


  “你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嘶……”陆初刚一动,某个无法言喻的地方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慕云深见她脸色难看,担忧地问了一句。


  还有脸问怎么了?

  陆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说怎么了?”


  慕云深了悟,低低笑道:“下次我注意点。”


  陆初懒得跟他讲话。


  慕云深只套了条睡裤,上身**着,胸膛上有许多道夹杂的暧昧红痕,每一道都提醒着陆初二人昨晚激烈的画面,她看了一眼后,默默别开了眼睛,“你先把衣服穿上。”


  慕云深注意到陆初的视线,眼底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一些,他把陆初扶坐起来后,先去浴室给她挤了牙膏拧好毛巾后,才回衣帽间换了一身寻常的家居服。


  陆初洗漱出来看见他的装扮,不免诧异,“你今天不用上班?”


  “不急。”慕云深走近,伸手拨了拨她濡湿的头发,温声道:“等下先送你去c大报道,手术时间我会让单铭定在周末,不会影响到你学习。”


  陆初点了点头,她在s市本就缺了半年学,若是再缺课,怕是不能如期毕业。


  陆初:“慕云深,其实我的手是什么情况,我自己最清楚,你没有必要因此有负担。”


  “只要有一层的机会都不要放弃,阿初,相信单铭,也相信自己。”


  陆初心中有奢望,却并不抱多大希望,这次能绝处逢生,她对这只伤手已没有原来那么执着,但若她的态度能让慕云深安心的话,那么她便愿意试试。


  “好。”


  ·

  二人吃了早饭,便出发去了c大。苏慧已经提前打过招呼,陆初的入学事宜办得很顺利。


  为了能让陆初安心学习,慕云深并没有向校方透露她的真实身份,只借了远房亲戚这个名分,加之慕家少东家从未在媒体前露过面,慕家的远房亲戚那么多,陆初顺利成为了c大普通而又不算太普通的一名学生。


  从教务处出来,慕云深问陆初:“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要不要先逛逛c大熟悉环境?”


  陆初偏头看向他,拧了拧眉:“你要陪我?”


  “有何不可?”


  看着慕云深自若的神情,陆初想起这里是c市,这里并没有那么多人知道慕云深就是那神秘的慕氏少东,加之他今天衣着休闲,虽然气质出众,偶尔引得路人侧目,但却并不会惹来太大的关注。


  于是,陆初点了点头:“也好。”


  出了教学楼后,慕云深习惯性地捉陆初的手,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发觉到她无名指间空荡荡,眉心不免一蹙,“戒指你摘掉了呢?”


  陆初:“嗯。点翠太贵重了,我一个学生,戴着太招摇。”


  “我的意思不是点翠,而是我送你的婚戒。”


  陆初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语。


  她偏头时,慕云深注意到从不带首饰的妻子脖子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一条细细的红绳,红绳末端的坠子藏在了她的领子里,看不出具体形状。


  慕云深伸手在拨了拨红绳,果然翻出了一枚精致的素环,原本蹙紧地眉心展平,盯着陆初的视线有些灼灼:“什么时候戴上的?”


  他记得昨夜二人亲密的时候,陆初的脖颈还是空的。


  陆初:“出门前你去换衣服的时候,我让周芸帮我穿上的,好看吗?”


  原来如此。


  “换条链子的话会更好看。”慕云深说着,心中已经大致想好给素环配一条什么样式的链子了。


  陆初抬起右手碰了碰素环,摇头道:“不用,这样就很好。”


  她很白,红绳挂在她的脖颈上,红白映衬,显得格外地鲜艳好看。


  慕云深望着妻子的目光顿时柔和了下来,“你喜欢就好。”


  陆初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反握住慕云深的手,“走吧。”


  “嗯。”


  陆初没有告诉慕云深,在她外公的家乡,有这么一种说法,为恋人戴上红绳,拴得都是相思意。


  而陆初用红绳拴上的那枚素环,是她的余生。


  c大校园很大,慕云深只带陆初逛了以后她会经常活动的校区,准备回去的时候,他想起什么,对陆初说:“对了,忘了告诉你,苏瑾跟你一个班。”


  陆初淡淡“哦”了一声。


  慕云深挑了挑眉,“怎么,不开心?”


  陆初:“不开心,头疼。”


  虽说她和苏瑾的误会已经解开,但只要一想到又要与苏瑾在成绩上比较,她就头疼不已。


  陆初并不爱争,但是并不意味了苏瑾却恰恰相反,二人在s大已经经历了一番你争我夺,没想到历史总会惊人的相似。慕云深听她说罢,笑道:“苏瑾性子如此,你做你自己的,不用管她。”


  陆初点了点头:“但奇怪的是,在单先生的事上,苏瑾却一反常态。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慕云深:“在去s市之前,单铭并不知道跟他有婚约的人就是苏瑾。”


  “咦?”


  陆初诧异地“咦”了一声,因为在她眼里,苏瑾对待单铭,似乎过分地小心翼翼。


  235章 商量,实属难得


  慕云深不悦地拧了拧眉,问:“你对苏瑾的事情似乎格外的关心?”


  陆初一愣,才垂了垂眸:“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我关心也是应该的。”


  真的如此吗?

  慕云深记得,当初还在s市时,就对苏瑾的事情格外关注,她和苏瑾梁生三人之间的事情慕云深后来才知道一些,那时候只道是陆初眼神不好,但若陆初从此至终就知道梁生的为人呢?


  那么,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那时的陆初和苏瑾充其量不过是个不熟悉的同学关系,以陆初的性子,原本不会多管闲事,但是她却不惜以自己为饵帮苏瑾认清梁生的花花公子本性。这说明,陆初当初把苏瑾当成很重要的人。


  二人素不相识,陆初为何对苏瑾另眼相看,这其中的缘由,无非是苏暮。


  苏暮虽然从小就离开慕家,但他对慕、苏两家的人却都知道一清二楚,因为慕云深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会讲些家里的事情,而他记得,苏暮对慕家的事情兴致缺缺,但每逢他提及苏家兄妹的事情时,苏暮总会多问几句,他尤其喜欢苏瑾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妹。


  想来当初,苏暮跟陆初提过苏瑾的事情,而陆初,则是把苏暮给她提过的那些事都记在了心里,她认出苏瑾后,便悄悄地关注她,帮她。


  想至此,慕云深的胸口不免有些堵,苏暮,是他和陆初心中过不去的槛。


  慕云深苦嘲地扯了扯自己的唇角,心道:自己总归还是贪心了。


  掌心突然有些痒,是陆初手指在慕云深掌心轻轻挠着,他垂眸对上妻子的眼睛,“嗯?”


  陆初不满地咕哝:“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两声都没有听见。”


  慕云深手指松了松后将她的小手包裹住,温声答:“我在想,我们结婚这么久,太太还连名带姓地称呼我,让我觉得有些挫败。”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淡淡地落在陆初脸上,并不热切却又不失专注。


  而偏偏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更让人觉得要命。


  陆初一直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副好皮相,温文尔雅起来更是致命地吸引人,就好如此刻,c大微风和煦,校道上人来人往,可慕云深那双湛黑的眸子里映出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嘴角不自觉地缓缓上扬,她低低唤道:“阿深。”


  慕云深的瞳孔骤然一缩,与昨夜陆初昏睡时无意识地呢喃不同,此时她口中的这声“阿深”真真切切,嘴角蜿蜒的笑意更是美好得不像话。


  慕云深的呼吸不可抑制地变得小心翼翼,攥着陆初的那只掌心似乎已经微微出了汗,“再叫一声。”


  “阿深。”陆初如他所愿又叫了一声,声音里更有几许刚才所没有的坚定。


  下一瞬,慕云深长臂一扯,将陆初狠狠地拥进怀里,他贴在陆初耳边应道:“阿初,我很开心。”


  陆初也没管此刻正是大庭广众,手臂搭在他的腰上,笑问道:“有多开心?”


  慕云深:“这么多年来,大概没有比现在更开心的时候了。”


  陆初闻言,从他怀里挣出来,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眼底噙着笑意看着他:“那现在呢?”


  慕云深眸色一深,下意识就想去捉她。


  陆初早就料到他会有什么反应,在慕云深动作之前,身子好如泥鳅般从他身边滑走,“慕先生,这里可是学校,注意点形象。”


  慕云深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这还都还没来及做什么,何况,刚才亲他的那个人是谁?

  陆初一点都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她朝自己的丈夫良畜无害地一笑后,扭头欢快地朝二人停车的地方走去。


  时间已近正午,阳光在陆初漆黑的头发上镀了一层流光,随着她步伐的走动,在空气中荡漾出优美的弧度,青春气息十足,让人一瞬移不开眼睛。


  似乎只有在现在,陆初才像个正常的大学生。


  但慕云深很快就有些吃味了。


  陆初容貌并不算顶尖,但却有双既好看的眼睛,加之她随了母亲,浑身上下有股淡漠的气质,在这洋溢的青春气息大学校园,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过几十米的路程,慕云深就已经发现好几个男生盯着陆初看,若非碍于他在就她身后,怕是已经上前跟她打招呼了。


  慕先生心中蓦地生出几分以前从不曾有过的危机感,他上前一步,牢牢抓住陆初的手,温声道:“别走那么快,小心摔。”


  陆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c大的校道四平八方的,怎么会摔?


  慕云深:“防患于未然。”


  陆初:“……”


  但也没说什么,任由他牵去了,反正二人刚才走过来也已经牵了一路。


  慕云深把陆初往怀里一带,眼角余光瞥见觊觎自己太太的男生眼底失望的眼神时,嘴角冷漠地勾起。


  二人回到了车上,慕云深启动车子的时候,陆初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她原来的手机丢了,这部手机是慕云深早上刚让人送来的,卡是c市的新号,至于通讯里,只有慕云深一人。


  陆初盯着通讯录看了一会后,动手将慕云深的备注修改成:阿深。


  慕云深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后,问陆初:“今天中午想吃什么?”陆初:“随意。”


  二人在c大逛了一大圈,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慕云深便开车带着陆初去了一家附近的西餐厅。却没想到一进餐厅,就碰到了慕庭东。


  慕庭东并不是一个人,苏慧姿态自然地挽着他的臂弯,好似昨夜在慕家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样。


  陆初错愕了一瞬,与慕庭东二人打招呼:“爸……”


  “妈”字还没脱口而出,就感觉慕云深捏着她的手指紧了紧,陆初话音止住,重新看向慕庭东旁边的“苏慧”,总算察觉到些不对劲。


  因为她不是苏慧,而是苏馨,但后者今日的穿着打扮与苏慧平时的喜好毫无二致,这才导致陆初一时没有认出来,都说双胞胎,经常会有一样的喜好,只是两个人再像,但也终究是不同的人,更何况苏馨和苏慧的气质本就南辕北辙。


  只是,苏慧昨天才当着慕家众人宣布她和慕庭东离婚的消息搬出慕家,慕庭东今天就与苏馨一起出现,且看二人举止亲密,想起昨夜苏慧转身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释然,陆初看着眼前的这对男女,心底不免有些不舒服。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陆初,慕庭东和苏馨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


  怪不得苏暮并不喜欢苏馨,怪不得慕云深说他与自己的小姨并不亲近,倘若苏馨真的和慕庭东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么怕并不只是不亲近那么简单。


  慕云深说,苏慧以离婚为条件换取他慕家当家人的位置,那么她离婚又是为了成全谁?

  苏馨和慕庭东吗?

  苏慧以婚姻的结束跟丈夫交换儿子地位时,心里到底会是什么滋味?

  陆初不知道,但总归是不太好受的吧?

  慕云深看着自己的父亲沉默不语,至于苏馨,更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慕庭东见状睇了苏馨一眼,苏馨泰然自若地将手从他手臂上移开,抚了抚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对慕云深说:“云深,我听你爸说你带了女朋友回来,这位想必就是了吧?”


  说罢,她朝陆初姿态优雅地颔了颔首。


  陆初与苏馨在书苏暮墓前见过一面,但看后者此时的态度,却好似并不记得她一样,她眸光闪了闪,也没戳破这件事。


  慕云深听到苏馨问话,视线这才落在她脸上,他的神色很淡,但声线却裹着几分冷,“阿初已是我的妻子,小姨应该很清楚女朋友和妻子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苏馨的什么痛处,只见她脸色僵了僵,欲言又止地看了慕庭东一眼后,没有在开口。


  慕庭东见状,蹙了蹙眉:“怎么跟你小姨说话的?”


  慕云深冷嗤一声,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后,说:“妈最近打算去欧洲旅游散心,看在夫妻三十年的情分上,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搅她。”


  说罢,他握紧陆初的手,“我们进去。”


  二人不再管慕庭东和苏馨,快步走进餐厅,待完全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后,慕云深握着陆初的手才稍微松开,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这家餐厅味道还不错,本来想带你去吃c市特色菜,但怕你的胃受不了。”


  陆初蜷了蜷手指:“其实我更喜欢初园里厨师做的菜。”


  慕云深愣了愣后,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我们以后尽量回初园吃。”


  “嗯。”


  西餐厅的菜式味道极好,但因为刚才在门口的那个小插曲,陆初和慕云深都没有什么食欲,只是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饭吃到一半时,陆初想起慕云深说苏慧要去散心的事情,问:“妈什么时候去欧洲旅游?”


  慕云深拿起餐厅拭了拭嘴,“就这几天的事情。”


  陆初:“去走走也好,妈一个人吗?”


  “周姨会跟她一起去,我也会暗中派几个人保护她们的安全,你不用担心”


  陆初点了点头,垂眸继续用餐。


  她的右手不能使力,牛扒慕云深已经切好,陆初只要握着叉子将肉往嘴里送就好。


  但她却几分心不在焉,戳了好几次,都没有戳中牛扒。


  慕云深见状,眉心微微蹙起:“怎么,不合胃口?”


  陆初摇了摇头,说:“慕云深,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慕云深眼皮子不可抑制地跳了跳,他太太能用到“商量”二字,实属难得。


  但他的声音还算平静,“什么?”


  陆初沉吟片刻,才道:“我想去c大美术进修班学习。”


  慕云深:“可以。”


  “那样的话,我平时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初园陪你,也没关系吗?”


  闻言,慕云深唇角扬了扬,“你刚才犹豫,就是在担心这个?”


  “嗯。”


  “这确实是个问题……那太太没有时间陪我,我就去学校陪你如何?”


  陆初困惑地看向他。


  慕云深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我去给你当人体模特,保证各种姿势都满足。”


  陆初:“……”


  慕云深见她的样子,不忍心再逗她,道:“我刚接手慕氏,有一大堆的事务要接手,还有处理达铖的后续人员分派问题,接下来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闲。你想去进修就去进修,我不会阻拦你,只要太太废寝忘食的时候能偶尔想起你先生就行了。”


  这话说得怎么听都委屈,但却很格外的温暖。


  陆初释然一笑,看向慕云深:“阿深,谢谢你。”慕云深:“夫妻之间不言谢,生分。”


  陆初不知,他一直在等她提起这件事,慕云深再清楚不过,陆初虽然是金融的高材生,但慕云深清楚地知道她兴趣并不在此,否则当初也不会被他逼着才愿意复学。


  陆初的梦想是画画,并且她对画画这件事有多深的执念,当初陆星愿让陆初发誓不再画画是因为害怕她受到伤害,如今伤害已除,只要陆初愿意,他会支持她完成自己的梦想,也会为她保驾护航。


  陆初右手虽废,但陆家遗传的左撇子基因却很强大,就算少时被陆星愿刻意矫正,但陆初左手的灵敏度比右手还要高出一些,她不仅右手能画画,左手亦不逊色,甚至更加出众,这点除了同为陆家人的陆星愿,并没有其他外人知道。


  慕云深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雅恩曾经跟他提及过他妻子的天赋,那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师从陆元,对陆家的作画手法极为熟悉,也正因为发现陆初的这点,雅恩这才执着想要将陆初收入门下。只是陆初重诺,她答应过陆星愿,便不会再画画。


  此刻想想,陆星愿刻意让陆初矫正用手姿势,难道不是为了保留陆初的天赋?

  陆初刚开始不知,想来此时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深意,这才会重新选择画画。


  235章 孩子,他会像谁


  陆初去美术进修班学习的事情并没有遇到多大阻力,因为有慕云深在背后打点,还有雅恩的推荐。


  雅恩的帮忙有些出乎陆初的意料,她离开s市的时候很匆忙,并未来得及告知雅恩。


  为表感谢,陆初给雅恩发了封邮件。


  雅恩不带手机,却有定时收邮件的习惯,这是她在画廊工作时,无意中发现的,离开画廊的时候,她找雅恩要了邮箱地址。


  许是这天晚上恰逢雅恩在清邮箱,给陆初的回信很快。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却很符合雅恩的性格。


  他说:【很高兴你能想通。】


  陆初想起慕云深告知的事情,回复:【江先生,我原先并不知你是外公的学生,先前多有冒犯,抱歉。】


  雅恩回:【我确实不是。】


  陆初刚看完邮件,又有一封新邮件进来。


  【我并非陆元先生的学生,因为我的老师才是陆先生的高徒,我不过是借着他教给我的东西班门弄斧罢了。我的老师,很喜欢白翼扶桑。】


  陆初想起雅恩珍藏的那幅画,盯着邮件看了好一会儿,才敲了两个字出去:【他呢?】


  雅恩隔了很久才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我即是他。】


  陆初垂眸看下手边慕云深给她的关于雅恩的资料。


  资料上有张江雅恩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男人五官精致,有种淡淡出尘的气质,与陆初认识的雅恩神态有几分相似,但却并不是陆初记忆力的那位江先生。


  而且这位江先生的经历和陆初格外相像,都是单亲家庭,自幼随母长大,由于绘画天分惊人,被她外公收为闭门弟子,资料显示江雅恩毕业后去了青城发展,当了一名美术教师,后来不知因为何故离职,至于他离职后去了哪里,资料上并没有显示。


  而雅恩的学生中,最出众的是一位叫做黎煜的学生,这位黎煜身份并不简单,是青城四大家族黎家的人,在两年前已经车祸身亡,据说江雅恩和黎煜感情很深厚,但在黎煜的葬礼上,雅恩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资料上还提到江雅恩有过一段婚姻,但离婚的时候因为财产问题,闹得很不愉快,江雅恩的前妻离婚后便迅速再嫁,二人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但在陆初的记忆里,雅恩还特地给前妻挑画送长辈,提起前妻时,那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眉梢眼角竟也有少许暖意。


  无论从怎么看,这都是件很矛盾的事情。


  江雅恩亦或是黎煜,三年前青城发生了什么事,陆初无从得知也不感兴趣,因为她认识的江先生,便是s市,便是s大那个腿脚不便的美术老师。


  陆初忆起s大画室里的那株苦桔树,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跃动着,可最终她只是将打出来的字尽数删掉,关掉了邮件。


  雅恩的故事她并不了解,也没有窥探的**,只是这世上的感情大抵都是如此,或苦或甜,非得自己尝过了才知道,旁观者看得再清楚,也不过只是走马观花而已。


  在感情上,陆初无疑是幸运的,在失去苏暮后,她万念俱灰,却没想到竟会遇到了慕云深,他拉她出泥沼,他给了她恨、给了她疼,却也给了爱。


  爱。


  陆初想到这个词,嘴角不由微微扬起。


  “在想什么?”头顶,属于慕云深的低哑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他有力的臂膀换上了陆初的肩膀。


  陆初顺势靠在慕云深怀里,鼻尖尽是他刚沐浴后好闻的味道,她用力吸了吸后,道:“妈让人拿来这款沐浴露味道不错。”


  “是还不错,想来妈最近的心情不错。”慕云深扫了眼桌子上的资料,了然道:“你在想江先生的事情。”


  “嗯,你说现在的江先生会是谁?”


  “阿初心里不是有答案了?”


  “可是……黎煜不是已经死了吗?”


  “或许他根本就没死,只是换了个身份活着。”


  陆初:“若现在的江先生真的是黎煜的话,那真正的江雅恩呢?”


  慕云深:“不知。”


  陆初想起刚才雅恩最后的那句话,叹了一口气,“江先生没有明提,但我直觉结果不会太好。而且,我总觉得江先生原先的性子,不该是这样的。”


  慕云深听到自己太太三句有两句不离“江先生”,心底不免微微吃味,酸溜溜地说:“慕太太,你现在是不是更应该关注你的慕先生?”


  陆初闻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慕先生脸上写着“我不开心,我吃醋”几个大大的字样。


  陆初:“……”


  她拍了拍自家先生的手,道:“你先放开,我去洗澡,明天还有一天的课要上,得早点睡。”


  话落,慕云深非但没放手,脸色似乎还更阴郁了些。虽然陆初去美术班进修,但并没有放弃金融的课程,她现在相当于修习两门专业,时间排得很满,这段时间陆初忙于学业,慕云深也在解决公司事务,二人这阵子都没有好好亲密过。慕云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不可能无动于衷,但看陆初每天倦容爬脸,总不忍心折腾她,算起来足有一周没有碰过她了。


  慕云深本是心疼陆初,但现在看来,他的妻子既然有心情关注别的男人的事情,想来也不至于太累,想至此,他的呼吸不由一紧,他摩挲着陆初的肩膀,缓缓道:“阿初,我想你了。”


  陆初对慕云深的索取已经很熟悉了,看着他微红的眼眶,便知道他口中的想是什么意思。


  二人最近都很忙,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晚上最多便是闹腾两下,便直接睡了,并没有更深入的动作。


  虽然已经心知肚明,但陆初面上到底是有些窘迫,“我先去洗澡。”


  慕云深不假思索道:“我帮你。”


  陆初更窘迫了,想起上次在浴室被他折腾地死去活来的事情,果断拒绝:“你去床上等我。”


  这话说得太顺溜,慕云深闻言怔了半秒后,才噙着笑意点了点头:“……好。”


  陆初几乎是落荒而逃进浴室。


  慕云深盯着妻子的背影,眸子眯了眯,唇角分外愉悦地勾起。
.

  久旱逢甘露的男人很要命,陆初次日起来的时候,腰酸软得不像话,若非惦记着当天有课要上,真想一睡不醒。


  反观慕云深,同样是闹到大半夜,但是某人却是神清气爽,想至此,艰难从床上爬起的陆初,不免有些咬牙切齿。


  正在系衬衫扣子的慕先生感受到妻子灼热的视线,快步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在她额上落了个轻柔的吻,看向陆初时唇边笑容浅浅,“早安,慕太太。”


  陆初纵有满腔怨气,在这个极致温柔的早安吻里也化成一团云烟,她嘴角抽搐了下,扭头不看面前笑得一脸春风的男人,掀开被子找鞋子下床。


  宽大的睡衣随着陆初的动作下滑,露出一半胸前的春光。只见陆初原本白皙皮肤上,在左胸口偏上的位置上,留了个淡淡印记。


  慕云深眸色不由一声,因为那个印记,是昨夜二人情浓之处,他故意留下的。


  那个位置不偏不倚,正好长在心脏上方的正中央,慕云深想将自己刻进陆初的心里最深处。


  虽知贪心,却总忍不住得寸进尺,爱一人,总恨不得她身心装得满满都是你,慕云深是个俗人,说到底也不能免俗。


  陆初察觉到异常,抬头看向慕云深,却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胸口看,她垂眸看去,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她发现二人亲密之时,慕云深特别喜欢在她身上留印记,但她的皮肤恢复力并不强,正常情况下,慕云深留下的印记正常都要好几天才能消散。慕云深知道这点,几乎不会在她脖颈胳膊这些明显的地方留印记,但是其它地方,却总是在劫难逃。


  陆初拉好衣服,见慕云深还盯着自己的胸口看,骂了句“臭流氓”后,便汲着拖鞋去浴室洗漱了。


  慕云深被扣在“流氓”的帽子,并不恼怒,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耍流氓,是恩爱的表现。


  浴室的盥洗台上,口杯已经接好了水,杯子上搁着挤好牙膏的牙刷,还有一条拧好的毛巾搭在边上。


  陆初见状,心里有些暖。


  她的手虽然还不能拿重物,但已经无需慕云深事无巨细的帮忙,就像是拧牙膏这类的小事,陆初自己早就可以做到。


  但从s市回来后,慕云深每日起来后都会掐点为她挤好牙膏拧好毛巾,虽然只是些小事,但是小事都能做到如此用心,无疑让人感动。


  陆初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如果将来二人有了孩子,慕云深绝对会是个好爸爸。


  孩子。


  陆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以后她和慕云深应该也会有孩子吧?

  不知道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们的孩子,会长得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多一些?

  不要像她,性格偏执古怪,要像他,像个妥帖,如果是个男孩,必然是个儒雅的绅士,女孩的话,大抵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至此,陆初的眉眼倏地变得无比温柔。


  慕云深久久没听见浴室有动静,担忧地走过来看了一下,就看到陆初捂着小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蹙了蹙,担忧地问:“肚子疼?”


  陆初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朝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刚才只是在想……慕云深,将来……我说的是将来,要是我们有孩子的话,你会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慕云深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陆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刚才他以为陆初捂着小腹是肚子疼,但其实她是在考虑两个人以后孩子的事情吗?

  心脏深处仿佛被什么挠了一样,又痒又麻,慕云深望着陆初的眼神倏地浓烈无比,嘴角遏不住的笑意,“都好。无论男女,只要像你,都好。”


  陆初却不赞同:“像我有什么好,像你才好!”


  慕云深闻言,心底的喜意越发克制不住,他上前一步拥住自己的小妻子,道:“阿初,你很好。”


  或许是清晨初起的缘故,或者是心情过于激动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哑,这份哑意随着他的声音,敲击在陆初的心上,然后漾荡道她的四肢百骸。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好,但这一瞬间,却觉得慕云深的话语很有说服力。


  罢了,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像谁多一点像谁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陆初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像她一样受尽万般苦楚,她会庇佑他将康快乐的成长,而她相信,慕云深绝对也是一样的想法。


  慕云深确实是这样的想法,只要是陆初给他生的孩子,无论男女他都欢喜,只是他私底下更希望将来二人有个女儿,最好是像陆初更好,这样的话,他就能把她们母女捧在手心……


  此刻是大清晨,慕云深却被妻子随意的一句话,搅得心思有些不稳,他拥着陆初,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原来,陆初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自己失控至此。


  陆初被慕云深的臂膀箍得有点疼,她忍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地拍了拍他的手,“慕云深,你先放开,我还没刷牙洗脸呢。”


  慕云深抱了她磨蹭了很久,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蹭了蹭她的鼻尖:“你真是只小妖精!”237章 情绪,不算太好


  九月末,c市已经完全入了秋的时候,陆初再次听到有关沈家的消息。


  得知林清然的死讯时,她正在玻璃暖房浇花,手机被她开着免提随意搁置在秋千椅上,宋哲宣的声音从声筒里缓缓传出:“林清然是吞安眠药自杀的,她自杀前留下了遗书认下了所有的罪,包括陆姨的车祸。”


  陆初闻言,浇水的动作一顿,洒出来的水顺着叶片滑入泥土中,汇聚成一片湿意。


  林清然被拘留后,沈歆瑶消失了一阵子,但后来还是想尽办法将林清然保释了出来,听说沈歆瑶还试图求过沈锦文给自己的母亲脱罪,但是后者并没有同意。


  被枕边人欺瞒设计了二十余年的事情,可谓触碰到沈锦文的底线,沈锦文纵使再疼爱沈歆瑶,也改变不了后者不是他亲生女儿的事实,加上沈歆瑶之前对陆初母女做的事情,他能不连带追究责任就已经是极限。


  一连串的罪名,林清然想要洗清已经几乎不可能,她和沈歆瑶搬出沈家后,就暂居在宴骞名下的一间公寓里,今天早上,沈歆瑶发现自己母亲吞食安眠药自杀,送去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电话那端,宋哲宣见陆初良久没有说话,问道:“阿初,你在听吗?”


  陆初这才回过神,“在。”


  她顿了顿,又道:“哲宣哥,我刚才在想,妈妈生前受了很多罪,林清然应该在监狱里赎罪而不是这么轻易地死去。”


  陆初的声音很淡,却裹着一股无端的寒意,饶是隔着电话,宋哲宣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阴鸷,他沉默了一会才道:“阿初,人死不能复生。”


  胸口蓦地有些堵,陆初握着花洒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她阖了阖眸,道:“哲宣哥,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


  “阿初……”


  宋哲宣叫了声陆初的名字后,话音便戛然而止,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陆初原本就要按到挂机键的手指停在半空中,静静等待他开口。


  就这么僵持大约半分钟后,宋哲宣问:“阿初,你在c市还适应吗?”


  陆初笑了笑,“哲宣哥,你应该知道,若真要算起来,c市才是我的家乡,所以没有适不适应这个问题。”


  宋哲宣说到此处,仿佛释然般笑道:“也对。只是c市不比s市,那边现在应该已经入秋了,早晚凉得很,你身体不好,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我知道。”


  “嗯。”


  二人一时无语,或许宋哲宣原本要说的话并不是这些,但是话已至此,原来的话已经没有再说的必要,在结束通话之前,他告诉陆初:“我听说,你和慕云深悄悄离开s市后,沈锦文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的下落。”


  听到这个名字,陆初的眼底除了冷漠再无其他,她说:“那跟我没关系。”


  宋哲宣清楚她的态度后,不再多提这件事,二人简单告别后,便挂了电话。


  关于s市的事情,虽然陆初没有去刻意了解,但是慕云深似乎总会无意间透露些事情给她听。


  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初不想深究。


  但她知道二人悄悄离开s市后,沈锦文没有一天不试图寻找自己的下落,当注定他只会徒劳无功。若说在s市,沈家可以只手遮天,那么在c市,慕家想要隐藏一个人的踪迹,也是轻而易举。


  所以纵使沈锦文查到了陆初就在c市,也没有办法找到她。


  慕云深虽然接掌慕氏,但从未在媒体前露过面,众人对他的私人生活更是一无所知,又何况被他特地保护起来的陆初?


  陆初回到c市,像是回归到之前平常的生活。出了初园,她是c大的一名普通研究生,为了学业忙碌奔波。回到初园,她也只是慕云深的妻子,没有流言蜚语缠身,也没有众多耳目追随。可以说她现在的生活除了忙碌之外,安静得就像一袭春水,无波无澜。


  这样的生活,正是陆初想要的,并希望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宋哲宣挂断电话后,手机便自动锁了屏,宽大的手机屏幕黑漆光亮,将陆初淡漠的脸庞倒映地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望向自己浇的那株花。


  只见花盆不知何时已经被她灌满了水,泥水从灰色的瓷盆边缘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顺带溅了几滴在陆初的毛茸拖鞋上,淡粉色的卡通拖鞋面上多了这几滴泥水,显得格外地突兀。


  很难看。


  陆初蹙了蹙眉,嫌弃地一脚把鞋子踢开,赤脚踩在了地板上。


  暖房是间花房也是间小玻璃画廊,四面有些花草外,内部还置了桌椅、秋千架等,慕云深还特地让人铺了木制地板,虽然此时已至秋季,陆初打着赤脚,还不至于太凉。


  陆初脚趾贴着地板蜷了蜷,不再管刚才被自己过度浇灌的那盆花,扭头开始浇下一盆花。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神色如常,但若此刻慕云深在的话,定能发现自己的妻子情绪并不算太好。


  ……


  慕云深回到初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此时的陆初已经从暖房出来,正抱着西西,靠坐在沙发上。慕云深将挂在臂弯的西装外套交给周芸后,阔步走到陆初身边坐下,随手拿起陆初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才道:“我听邹成说,你中午就回来了,下午的课没去上?”


  陆初闻言,视线慢吞吞地从慕云深脸上移到了他手里的杯子上:“你记了我的课表?”


  “看了一眼。”慕云深注意到她的视线,将杯子往她面前送了送,“喝?”


  陆初摇头,她翻了页书,道:“本来的课临时取消了,在学校也没什么事,我就直接回来了。”


  慕云深睇了眼陆初看的书,发现是《悲惨世界》。


  慕云深眉心跳了跳,心知陆初已经知道s市发生的事情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下,道:“我让单铭把手术时间安排在十一假期,正好学校放假,右手做完手术后你能休息几天。”


  238章 奖励,回房再补


  陆初看着书不说话。


  慕云深见状,将西西从陆初腿上抱下来,西西主子这些日子减肥颇有成效,肥脸看起来似乎没那么胖了,圆滚滚地很结实。慕云深想了想,决定给自家猫主子开个小灶。


  开鱼罐头。


  许多天没有吃到鱼罐头的西西看到慕云深手里的罐头兴奋得嗷嗷直叫,惹得原本一心的陆初也忍不住侧目望去,待看到慕云深此时的动作时,她眼角不由微微抽搐。


  只见慕云深拿着打开的鱼罐头在西西头上晃,但就是不给吃,西西前肢抬起,猫身以前无仅有的柔韧性直立着,后肢跟着鱼罐头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慕云深的手,它试图用爪子去勾鱼罐头,无奈身高差异,看得见吃不着,只能闻味道的胖猫委屈得都快掉眼泪了。


  慕云深深知自家猫主子的属性,逗弄了西西玩了一会儿后,薅了把胖猫的脑袋,将鱼罐头放到了地上。


  西西果断抱住了鱼罐头不放了。


  灯光下,男人笑意浅浅,一人一猫,看起来分外和谐。


  陆初心中那股从下午就一直积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莫名消散了不少,她收回视线,将自己手中翻了一半的书合上放到了一旁。


  再抬眼的时候,慕云深已经重新走回到她面前,他垂眸注视着她,柔声道:“不了?”


  陆初点点头,“看过好几遍了,里面很多内容我都可以背出来了。”


  “唔……那阿初给我背段冉阿让初遇珂赛特的画面?”慕云深望着陆初,眼底隐有笑意。


  陆初:“……”


  她的丈夫心思很透彻,大概从刚才一进门他就发现自己情绪不对,但是一直没有直接说破,而是借着给西西喂食的契机不留痕迹地逗她开心。


  明明那样处心积虑,可却让人觉得莫名暖心。


  陆初轻轻叹了口气,道:“阿深,我不如妈妈。”


  慕云深眼睛一亮,应该说每次陆初这样唤他时,他就会格外地高兴,慕云深在陆初身旁重新坐下,握了握她的手,问:“什么?”


  “妈妈对待爱恨比我洒脱,我做不到像她那样,或许她说得对,我是偏执,一旦认定一件事就要得个始终,即使很多时候,我知道这并不好。该放下的放不下,该忘记的忘不了。”


  慕云深闻言,眼皮飞快地闪了一下后,放开陆初,兑了杯温水放到她的掌心,“先喝点水暖暖,你手很凉。”


  陆初看了眼氤氲冒着热气的杯子,又看向他。


  慕云深叹了口气,“听说s市发生的事情了?”


  陆初沉默,但是她的沉默已经给了慕云深答案,他伸手将妻子拥进怀中,道:“我知道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你决定回来c市时,不就决意抛下过去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它们就与未来无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我并不清楚,林清然已经用死亡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了,至于沈锦文,恐怕余生都要活在悔恨之中。”


  “阿初,在这些事情中,妈妈虽然经历背叛和伤害,可这么多年,她却是活得最坦荡的那个,因为她并不亏欠谁,唯有你……我相信妈如果在地下有知,不会希望你困在这些事情中走不出来。”


  慕云深声色不疾不徐,缓缓地钻入陆初耳膜,他盯着自己的妻子,一字一顿道:“还有……但凡你不是那么偏执,恐怕现在你也不会在我身边。阿初,我说过你很好,你便就是极好的。”


  男人漆黑的瞳仁就像一湾深潭,清清浅浅地倒映出陆初的模样,眼底是完全不揉一点杂质的认真。


  陆初看着他,茶色的眼底也不自觉地漾荡起淡淡的笑意,“慕先生,你也极好。”


  闻言,慕云深挑了挑眉,大掌在她腰迹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既然我这么好,有没有奖励?”


  陆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凑上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那真的只是碰,柔软的唇瓣贴近的时候快得好像棉絮蹭过,痒痒麻麻的。


  慕云深轻笑,目光一刻都没有从陆初脸上移开,“就这样?”


  陆初蹙眉,现在还在大厅呢,周芸和初园的佣人随时会会出现,还想怎样?


  慕云深看懂了她心中所想,轻笑了一声后,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等下回房把欠下的奖励补给我好不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话间一直往陆初耳根吐着热气,一句话说完,陆初的耳尖子已经开始隐隐发烫。


  她果断伸手把慕云深往旁边推,转移话题道:“为什么是我给你奖励,不是你给我奖励?”


  话落,慕云深唇边笑意不减,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声音里亦是噙着抹笑,“你想要奖励?”


  陆初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觉得这奖励大概不要也罢。


  果然下一秒,慕云深就紧接着吐出一句话,“为了满足阿初,看来我晚上得再加把劲了。”


  “……”


  正常情况,陆初已经吃不消了,这再加把劲,后果可想而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陆初一时之间有苦说不出。


  晚饭过后,慕云深去书房处理了会事务后,拿了衣服去洗澡。陆初披着刚吹好的头发,趴在床上玩手机,她本是边刷财经新闻边和苏瑾聊天,却无疑看到一则关于慕庭东和苏慧的相关微博消息。


  慕庭东和苏慧离婚前经常一起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在群众面前的爆光率还算高,这则消息是一位在希腊旅游刚好碰见二人的发的,微博里配着几张偶遇偷拍的照片,其中有张照片拍到了慕庭东和苏慧低头耳语,姿态甚是亲密。


  陆初看着网友发的定位,眉心不由拧紧,因为网友拍到的与慕庭东在一起的那女人不是苏慧,而是苏馨。而苏慧,目前也在欧洲。


  浴室门“咯噔”一声响起,慕云深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陆初抬头看向他,问:“妈今天在哪里?”


  慕云深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应该还在雅典,问这个干吗?”


  239章 还会,不择手段


  陆初把手机递给慕云深,道:“你自己看。”


  慕云深将毛巾搭在脖子上,走过来接过了陆初的手机,只看了一眼,他就微微变了脸色。


  陆初问:“怎么了?”


  “我记得妈跟说她在雅典住的就是这家酒店,他到底想干嘛?”慕云深口中的他无疑就是慕庭东。慕云深蹙了蹙眉,将陆初的手机还给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苏慧的电话。


  c市现在是晚上快九点钟,算时差的话,雅典应该是接近下午四点钟。


  第一通电话没有人接,慕云深隔了一会又拨了一通过去,这才被接起。


  接电话的人是周茹。


  慕云深问:“周姨,我妈呢?”


  “夫人在和朋友喝下午茶。”


  “朋友?”


  慕云深并没有听说苏慧有哪个朋友也在雅典度假,除了慕庭东和苏馨以外。


  想至此,他的眼底不由冷了几分,“妈的朋友是慕庭东?”


  周姨停顿了一会后,才道:“不是先生,是夫人在雅典认识的新朋友。”


  “周姨,你跟我说实话。”慕云深声音微凛,苏慧结识一两个新朋友并不奇怪,但以她的性子,跟刚认识的人一起喝下午茶的可能性却不大。


  “云深。”电话那端再次开口时,已是苏慧的声音,她道:“周姨说你打了两通电话过来,是c市出什么事情了吗?”


  苏慧的声音很平和,还能听出几分放松的惬意。


  慕云深听到她的声音后,神色这才略略松弛下来,“c市没出什么事,刚才我听周姨说,您在跟朋友喝下午茶。”


  “嗯,刚认识的一个朋友。”苏慧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云深,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这些小事妈能处理。我和慕庭东已经离婚了,他纵使有翻天的本事也不能在这异国他乡对我怎么样。更何况,他绝对不会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苏慧的声音里有些自嘲,还夹杂着些许外人听不懂的苦楚。


  但慕云深听懂了,他神色不由有些凝重,“妈……”


  “不说这些了,”苏慧出声打断他的话,道:“云深,妈在慕家的这些年,都没有结识过什么有趣的朋友,最近我在路上遇到一位抽象派的艺术画家,跟他学画了几幅画,我听说阿初在画方面有些研究,等拿回去让她帮我看看?”


  “我问她一下,”慕云深扭头看向陆初,没有握手机的那只手轻轻捏着她的掌心,温声问:“妈说在国外学画了几幅画,想到时候拿回来让你帮忙看看。”


  陆初点点头:“尽我所能。”


  慕云深闻言,唇边浮现出淡淡笑意,对电话那端的苏慧道:“她愿意的。”


  苏慧亦是笑了,“那真是极好。”


  慕云深不置可否,对于妻子的能力他从不质疑,本来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怕苏慧被慕庭东和苏馨二人影响到,但如今看到他的母亲并没有那么脆弱,他道:“妈,那先这样吧,儿子不耽误您跟那位画家朋友喝下午茶了。”


  苏慧诧异,“咦,你怎么会知道跟我喝茶的是那位画家?”


  慕云深笑:“猜的。”


  他最终也没有跟苏慧解释怎么猜到的,电话挂断后,陆初凑了过去,问:“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跟妈在一起的是那个画家?”


  慕云深将手机丢在床头柜上,长臂一伸,将陆初结结实实地搂进怀里,“妈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若非认识之人,不太可能会一起喝下午茶。更何况,妈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画家的事,想来那人此时就在旁边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样……”陆初顺势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那你说,那个画家会是男的还是女的?”


  慕云深:“男的。”


  慕庭东和苏馨出现在苏慧度假的酒店,苏慧又与一个男画家相谈甚欢,未免太过巧合。


  陆初问:“你之前说妈用离婚跟爸换取你当家人的位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落,慕云深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道:“物归原主。”


  ……


  希腊雅典,苏慧挂掉电话,将手机交给周姨后,回到了桌子旁。


  她的画家朋友早已在位置上等她多时,见她回来,绅士地起来替她拉椅子。


  苏慧道了声谢,明显感到了背后有道如刺一般的目光,她眉头不由一皱。


  画家朋友见她神色有异,问:“苏,你人不舒服吗?”


  苏慧朝他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我挺好的。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二人开始继续刚才没有聊完的话题,苏慧新结识的这名画家叫做杰克,杰克除了画画外的爱好就是旅游,他遍游世界,阅历颇丰,言语又幽默风趣,与他畅聊的苏慧很快就忘了身后还有这么一道目光的存在。


  苏慧和杰克聊得很投机,二人不仅约了下午茶,还约了晚餐,与杰克告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钟。


  苏慧一回到酒店包间,就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是慕庭东,他坐在在沙发上不知已经坐了多久,只见烟灰缸里多了两根掐灭的烟头,客厅里也还隐有烟草味。


  烟味钻入鼻孔时,苏慧不适地拧了拧眉。


  周姨一脸为难地站在旁边,向苏慧解释道:“夫人,我……”


  苏慧抬了抬手,止住了她需要解释的话语:“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慕庭东如果非要进来,周姨是无论如何是拦不住他的。


  苏慧自从进门看了慕庭东一眼后,视线就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她偏头吩咐周姨:“给我泡杯咖啡吧。”


  周姨皱眉:“这么晚喝咖啡您容易睡不着觉。”


  苏慧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总归也是睡不着,不关咖啡的事。”周芸了然地看了眼慕庭东,去给苏慧泡咖啡了。


  苏慧没靠近沙发,而是直接走向了阳台。


  酒店套间配有一个偌大的阳台,摆着一套桌椅,晚上把遮阳伞关了,看万家灯火刚刚好。


  曾经三十年夫妻,如今一人阳台一人沙发,共处一室,却相对无语。


  苏慧扯唇笑了笑,她想,若是时光重回三十年前,她不会认识慕庭东,也绝对不会嫁进慕家。


  这样的话,过去三十年的事情大概会有所不同,而她的孩子大概都能好好活着吧。


  苏暮……


  脑中闪过那张几乎与慕云深相似的脸庞,苏慧的心就忍不住一缩,无论慕云深还是苏暮,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不是冷血动物,怎么会择优选之?


  可她没有办法,慕家的生存法则就是优胜劣汰,她嫁给慕庭东的时候,慕庭东刚刚当家,慕家里有不少人对家主的位置虎视眈眈,甚至不择手段。


  苏暮天生腿疾,慕云深少时又体弱多病,慕庭东在知道苏暮生来残疾时就不管他的死活,苏慧一人兼顾两个孩子自顾不暇,不得不忍痛将腿有残疾不受慕家待见的幼子送回苏家,寄在她兄长的名下,这才得以脱离慕家有心之人的威胁,让他得以安全长达。


  只是后来,还是没有逃脱过命运的捉弄。


  苏慧想到苏暮的死,眸光就仿佛淬了寒冰,冷冽无比。


  适逢周姨端着泡好的咖啡出来,看到苏慧这副模样不免吓了一跳,“夫人,你怎么了?”


  这一声终于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慕庭东,他蹙了蹙眉后,起身朝阳台走过去。


  慕庭东在阳台门口站定,对周姨说:“你先回房。”


  周姨试探地看向苏慧。


  苏慧沉默半秒后点了点头,“阿茹,你进去顺便把衣服收收,这家酒店住得难受,我们明天换一家。”


  话说得如此直白,该听懂的慕庭东却偏生不懂地杵在原地。


  “哎!”周姨只得大声应了一声,放下咖啡,进屋去收拾行李。


  她进去后,苏慧这才正眼看向脸色不佳的慕庭东,冷声道:“慕先生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慕庭东对她不善的语气置若罔闻,他坐下来,端起周姨准备给她的咖啡喝了一口,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我回不回国关你什么事?”


  “还有些离婚手续没办清楚,早些回国办了。”


  苏慧目光从他手里的咖啡杯上移开,冷嗤道“为了个离婚手续,你们就从国内追我追到了国外,还真是猴急啊!三十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天两天不成?再说这离婚手续办不办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不离婚,你就不和苏馨搞在一起?”


  慕云深闻言脸色冷了下来,咖啡杯碰到桌面上发出“咯噔”的一声脆响,“苏慧,说话别那么难听!苏馨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妹妹!”


  “妹妹!”苏慧低低吼道:“我苏慧没有这样的妹妹。有哪个亲妹妹会跟自己的亲姐夫不三不四?还有你,慕庭东,心里想着这个,手里却抓着这个,假面道义。嫌我说话难听就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苏慧指着门口,胸口气得剧烈起伏着,“如果你来只是担心离婚手续的事情,那么尽请放心,明天我就会委托律师全权处理,保证速战速决。”


  慕庭东脸色微微一变,“慧慧……”


  “别这么叫我,我觉得恶心。”苏慧想起二人刚刚结婚的日子,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丈夫和妹妹苟且。慕庭东这样唤她时,她满心欢喜,可是后来,原本有多喜,得知真相的那刻插入心口的那把刀就有多痛!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慕庭东,有那么几年我也试着相信你,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么多年来,你慕庭东又做了什么?”


  慕庭东闻言,脸色有些艰涩,“当年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意外?呵……”苏慧冷笑,“慕庭东,你分明知道有人要对云深不利,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苏暮死了,云深也差点死了,你满意了吧?终于为你们当年那个死去的孩子报了仇,对吗?”


  苏慧说到此处,眼底隐有泪光浮动,“苏馨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慕庭东,我告诉你,就算时间重来,我还是会不择手段,让你和苏馨的孩子胎死腹中。”


  陈年往事被扯出,仿佛钢针一样楔入两人的胸口,这么多年,苏慧为了孩子,在慕家忍辱负重,已经痛得癫狂,如今势必也要慕庭东也痛一痛。


  孩子的事情果然触怒了慕庭东,他咬了咬牙,狠狠道:“苏慧!”


  “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苏慧低低地笑,笑容难掩苦涩,“慕庭东,你告诉我,你既然喜欢苏馨,当初为什么要娶我,仅仅是因为我跟她长得一样吗?还是相对于苏馨,我苏家长女的身份更有助于巩固你在慕家的地位?”


  慕庭东看着她,沉默不语。


  苏慧早就明白了,如今算是明白得更透彻了些。


  异国他乡的天空,黑漆漆的,犹如张牙舞爪的猛禽,想要将人拆吞入腹。


  忆起当年的那个自己,苏慧只觉得那抹苦涩一直蔓延到了心里,“是我瞎,当年是我没有注意到你和苏馨浓情蜜意,在你们的感情里横插一脚。但你们错就错在放任我瞎,一个明明不想娶,却还大张旗鼓跑到苏家与我谈婚论嫁,一个明明不想我嫁,却还口是心非地说祝我幸福。你知道我当年发现自己的丈夫和自己亲妹妹有染时,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就好像天塌了一样。那种被欺骗的感觉犹如灭顶而来,一边是我的丈夫一边是我的妹妹,你让我怎么选择?”


  苏慧说到此处,瞥见慕庭东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她嗤笑一声,继续道:“我选择了丈夫,所以我亲手除掉了妹妹肚子里怀有的丈夫的孩子。慕庭东,我知道,你一直怪我狠,可我如果不狠,那时候死去的就是我的孩子。这份婚姻,我偷了三十年,你失去一个孩子我也失去一个孩子,我们扯平了。”


  240章 抱歉,我不仁慈


  这天的交谈注定是不愉快的,慕庭东走后,苏慧在阳台上呆坐了许久。


  周姨拿了条薄毯拢在她肩头,道:“夫人,进去吧,阳台上风大。”


  苏慧拉了拉薄毯,轻声道:“阿茹,我刚才说我失去一个孩子他也失去一个孩子的时候,慕庭东并没有反驳,呵……他还是从未将苏暮当成自己的孩子。”


  周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莫名很心疼苏慧。


  苏慧见她如此,叹了口气:“对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


  苏慧起身,“我们走吧。”周姨见状诧异,“现在吗?”


  “嗯,眼不见为净。”


  苏慧和周姨刚走出房间不久,就意外碰见了苏馨,或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守在这里。


  都说双胞胎心有灵犀,苏慧和苏馨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在某些想法上总会不谋而合。


  比如,苏馨猜到了苏慧会直接离开,所以守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苏慧看见苏馨,脚步没停,并不打算理会她,但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却被苏馨握住了手臂。


  苏慧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与那张跟自己一抹一样的脸,冷声问“有事?”


  苏馨咬唇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他去找过你了?”


  苏慧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道:“对,管好你的男人,别让他再来烦我,还有,不要叫我姐姐,我承受不起。”


  她把苏馨的手一点点推开,“苏馨,你们处心积虑三十年,现在我把你的男人还给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苏馨双唇嗫嚅着,“我不知道庭东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并不是我让他跟你离婚的,是他说辜负了我三十年,要弥补我,你知道他的性子的,我拦不住他……”


  苏慧觉得膈应,忽然有些厌恶自己长了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她冷声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装模作样。我自然知道不是你让他跟我离婚的,因为离婚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你要男人,我还给你,只是慕家的一切,只能由他唯一的孩子来继承。”


  苏馨听到“孩子”二个字,脸色变得微微有些狰狞,“你说我装模作样,那么你当年设计我流产导致终生不孕的时候,可有半分想过我是你的亲妹妹。”


  “那你呢?和亲姐夫搞到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亲姐姐?”


  苏馨恨声道:“我和庭东认识在先,而且你们结婚后,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那次只是意外,可我没想到你那么狠,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我不能生育,除了庭东之外,没人肯要我,你说我能怎么办?”


  “苏馨。”苏慧嘲讽一笑,“我们一胎同胞,你了解我难道我会不了解你?你一直觉得父亲偏心,什么好处都给了我和,但你知不知道,父亲从小培养我是因为小时候兄长身体不好,他希望我能替兄长一起挑起苏家的担子。你知道慕庭东娶我正是因为我苏家长女的身份,你心中本就愤愤不平,那次是意外还是其他,我想你心里有数。”


  苏馨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苏慧不想跟她多说废话,“苏馨,你生在世家,应该比别人更明白一点,那就是对她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苏慧不是个仁慈之人,我相信你苏馨更不是,所以我选择了先一步下手,你也别怨我,因为如若我当年没这么做,云深和苏暮能安全生下来?”


  241章 太太,你在惹火


  苏馨说不话来,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慕庭东,那张原本有些狰狞的脸庞,转瞬之间就变得温柔无比,变脸变得比说书还快。


  苏慧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出国的这些日子,她偶尔夜深梦回时,会梦见她和苏馨少时的模样,那时还没有慕庭东,二人亲密无间,几乎无话不谈。


  醒来的时候,苏慧总会恍惚很久,不知今夕何夕。当初,她从未想过她们两姐妹的关系最后会演变成这样,而现在,却是怎么都回不去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庭东。


  为了一个男人,曾经亲如手足的姐妹反目成仇,想想还真是可悲。


  苏慧苦嘲地扯了扯唇角,叫过周姨,不再理会苏馨风云变换一样的神色和身后越来越近的慕庭东,二人退房离开了酒店,同时也离开,这异国他乡还不得安宁的是非之地。


  九月末雅典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周茹拖着行李问苏慧:“夫人,这么晚了,我们去哪里找酒店?”


  二人到雅典已有两日,原本是计划在这家酒店住到离开雅典的那天,却没想到会遇到苏馨和慕庭东二人,晚上换酒店只是苏慧的临时起意,并没有订好下一家。


  苏慧矮身坐上酒店安排的车子,道:“杰克今天推荐了一家不错的酒店,我们直接去那里。”


  周姨听罢便知自己错了,苏慧并非临时起意,她在看到慕庭东二人的时候大概就有换酒店的想法了。


  ……


  慕云深和陆初得知苏慧连夜换酒店是在c市的第二天早上。


  苏慧为了不让慕云深担心,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消息是由慕云深派去保护她的保镖传回来的。


  陆初见他神色就不对,半眯着眼睛问:“妈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慕云深放下手机,将妻子往怀里搂了搂,“雅典那边传来消息,说妈刚刚换了酒店。”


  陆初看了眼时间,清晨六点钟,雅典也不过才凌晨一点钟。


  她眉心不由一拧,“因为爸和小姨?”


  否则苏慧应该不会连夜换酒店。


  曾经因为苏暮的原因,陆初本就就对苏馨没有半分好感,昨夜又从慕云深口中又知道当初的一些内情后,对这个小姨,她心中莫名有些厌恶。


  苏慧会换酒店,在陆初看来并不意外。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在她的位置,都会觉得糟心。


  “嗯。”慕云深眸色一深,“听说他昨天晚上去找过妈,妈换酒店后就连夜连系律师让他尽快处理离婚的事宜。”


  陆初闻言沉默片刻,最后扭头一声不吭地蜷进慕云深怀里。


  慕云深揽住她,低头看向怀里那只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


  陆初闷声道:“不开心。”


  慕云深有些茫然,妻子情绪来得太快,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她的想法,刚想出声询问,就听见陆初以命令的口吻开口:“别说话。”


  慕云深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低头吻了吻妻子的发顶,原本揽着她腰间的手改成轻拍她的脊背,无声地答“好”。


  慕云深昨夜只是寥寥提起几句苏慧姐妹与慕庭东的情感纠葛,至于当初车祸的真相,他并没有提。


  但陆初心中,此刻却有股说不出来的郁结之气,即使慕云深不说,她也能想象到慕云深在慕家过得是什么日子。父亲不爱护,慕家各路牛鬼蛇神虎视眈眈,该是如何的水深火热?怕是比之苏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陆初的印象中,他似乎从没有表现过自己的情绪,她突然忆起苏暮提起自己的兄长时,眼底似乎也尽是暖意,是她偏执,一直以为是慕云深抢了苏暮的一切。


  但她现在才知道,慕云深是得到了慕家的一切不错,可却也担下了所有的该受的罪和委屈。


  苏暮从小被苏慧送出慕家,何尝不是种幸运?


  陆初从再遇慕云深,就一直对他持有偏见,但原来她的丈夫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想至此,她不由将自己更深地贴近丈夫的怀里。


  话说,清晨正是男性荷尔蒙最旺盛的时候,温香暖玉再怀,慕云深不免被陆初蹭得有些心浮气躁,他按住陆初的肩膀,哑声道:“阿初,别动了。”


  陆初身体一僵。


  慕云深感受到她的异常,不免苦笑,因为他第一次强迫的关系,陆初对二人的亲密起初总会下意识地排斥,就好像此刻一样。


  但慕云深错了,因为陆初身体僵持了片刻后,他就感觉胸膛有些痒,竟是陆初不轻不重地啃了他一下。


  不像二人情动时她泄愤般的那样咬,而更像是**。


  慕云深倒吸了口凉气,嗓音更哑了些:“慕太太……你在玩火吗?”


  陆初闻言,扬起头在他下巴上啃了一下,望向他轻声道:“阿深,你不想要我吗?”


  女人的面容很无辜,说出来的话却足够让慕云深癫狂,他握住陆初的腰,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慕太太,这是你先惹火的,等会可不要……”


  “后悔”二字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因为陆初抬头吻住了他的唇,用行动证明什么是惹火。


  慕云深愣了下后,托着陆初的脑袋反客为主。


  这场由陆初挑起的情事来得迅疾而且热烈,慕云深发现自己的妻子今天格外地热情,这个发现他又惊又喜,不免有些失控。


  这一番激烈的缠绵,最后以始作俑者哭着求饶结束。


  此刻天已经大亮,一大早吃饱喝足的慕云深身心愉悦地搂着陆初闭目养神,手还她的身上迷恋地游唆着。


  陆初睁开一半眼睛看向慕云深,“你今天不用上班?”


  “唔……我给自己放假。”


  “那你去隔壁睡,我下午还有课,你让我安静睡会。”


  “……”


  才刚和妻子负距离接触完就被嫌弃的慕先生一脸郁郁寡欢,他沉默良久后,默默停下在陆初身上放肆的手,道:“你睡,不吵你。”


  陆初勾了勾唇,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242章 过来,让我抱抱


  苏慧换酒店后,雅典那边没有再发生任何变故,慕庭东和苏馨第二天就回了国,此时慕庭东和苏慧二人的离婚手续已经到了尾声。


  苏慧净身出户,一样慕家的东西都没拿,甚至就连她在慕氏争取享有的百分之三的股份也无偿转给了儿子慕云深。如同当年嫁进慕家一样,她只带走了自己。


  三十年的婚姻,就此走到了尽头。


  对于父母婚姻的破裂,慕云深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但这夜陆初却发现他回来时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


  虽然他洗了澡,却不能完全盖住。


  慕云深会应酬,但是鲜少喝这么多酒,原因可想而知。


  陆初没有出声宽慰,只是下楼沏了一杯茶送到了慕云深的书房,碧翠的茶叶漂浮,书房里顿时茶香四溢。


  她有一手好茶艺,却鲜少主动给慕云深沏过茶,乃至慕云深看到茶,错愕了片刻。


  陆初道:“喝点茶醒醒神。”


  慕云深神色动了动后,对她说:“过来。”


  陆初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慕云深比陆初高出不少,但他此刻坐着,倒成了陆初低头看着他,“怎么了?”


  慕云深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中,下巴搁在陆初的肩头,声色略有几分疲惫道:“让我抱抱。”


  男人禁锢在腰间的臂膀很紧,似乎生怕她会离开,陆初轻轻将手盖到了他的手背上,问:“我让厨房给你做了点吃的,等下周芸会送上来。”


  不知为何,陆初总觉得今天慕云深虽然晚归,但未必吃过饭。


  “嗯。”慕云深在陆初肩膀上含糊应了一声后,问:“是什么?”


  陆初困惑地看向他,“什么?”


  “你让厨房做什么吃的?”


  “炒了两道你喜欢吃的c市家常菜。”


  慕云深闻言蹙了蹙眉,“不想吃。”


  这句话出口,陆初有些讶异,因为慕云深平时并不挑食,在陆初的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食物提出强烈的意见。


  陆初因为胃不好的原因,很多口味重的食物她都没办法接受,慕云深迁就她,初园平日的菜系都已陆初能接受得为主,但他本身,口味会偏重。


  陆初特地让人炒两道c市菜,主要还是想让他吃完心情能好些,却没想到他并不喜欢。


  她蹙了蹙眉,问:“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重新给你做。”


  慕云深:“我生日那天那碗长寿面不错。”


  陆初闻言,沉默了片刻后,从他怀里起身,“我去给你下碗面。”未料刚起身就被慕云深又捞了回去。


  陆初重新跌回慕云深怀里,看向他有些莫名其妙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给你下面。”


  慕云深:“不想吃了。”


  “……”


  都说女人善变,她怎么觉得男人更善变呢?


  慕云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的右手还伤着,别为了我伤上加伤。面等你手伤好了再做也不迟,今天就吃家常菜吧,不过……”


  陆初心中有股暖意倘过,“不过什么?”


  慕云深扳过她的头颅,抵着她的鼻尖蹭了蹭,哑声道:“不过你要陪我吃。”


  陆初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243章 试试,要个孩子


  陆初已经吃过饭了,所谓陪慕云深吃饭其实就是单纯坐在旁边陪而已。


  慕云深今晚的胃口很一般,只吃了不到平常一半的饭量,陆初要收拾碗筷的时候被他拦住。


  “放着,让周芸来。”慕云深说。


  陆初:“就端个碗而已,我的手不要紧。”


  “我会心疼。”


  陆初闻言一愣。


  趁她愣怔的瞬间,慕云深抢过她手里的筷子,干脆自己把碗筷收了,按了呼唤铃叫了周芸。


  陆初望着他的动作,心间有股蜜意流淌而过。


  慕云深从不吝啬讲情话,陆初也渐渐习惯他这显山不露水的话语,很是受用。


  慕云深回头,就见陆初静静地看着他,茶眸里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这淡漠中似乎还裹着跟往常不一样的东西,让人莫名心情激荡。


  慕云深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情绪莫名有有些躁,他没好气地笑问:“看什么?”


  陆初:“看你。”


  慕云深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有些深了,“哦,满意吗?”


  “还行。”


  慕云深眉梢挑了挑,“就还行?”


  陆初道:“九分。”


  “满分多少?”


  “十。”


  “那最后的一分输在哪里?”


  “一辈子。”


  “嗯?”


  陆初看着他,缓缓道:“九分是给我先生打的,还有一分,是留给我未来孩子的父亲的,先生加父亲才是完整的十分。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不能给他打满了,不然他会骄傲。”


  慕云深呼吸一紧,盯着陆初问:“你说什么?”


  陆初淡淡地笑:“阿深,我想过了,如果有个孩子的话也挺好的。”


  陆初缺失父爱,慕云深从小到大大概也没有接受多少慕庭东的关怀,但她相信,他绝对会是个好父亲。


  所以,她想试试。


  试试有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慕云深直到此时才发现,陆初一直把自己的话记在心里,就好如他当初表示想要孩子的这件事。


  心中不免欣喜若狂,这一天,他经历了父母婚姻的破裂,心情本已跌到谷底,却在这一刻从妻子口中听到愿意给自己生儿育女的消息,大悲大喜间,竟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愣愣地盯着陆初。


  陆初见他神色怪异,心想,这是什么反应?

  她眉头拧紧,“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慕云深终于反应过来,长臂猛地一伸,将陆初紧紧搂入怀中,“不,我是开心。不过……”


  陆初问:“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先不考虑孩子的事情,重点是要先单铭给你的右手做手术。”


  提到右手,陆初的眸光不由黯了黯,但并没有让慕云深察觉到异常,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好。”


  周芸进来收了碗筷后,陆初跟着她一起出了书房。


  这样的时候,慕云深需要陪伴,但更需要的应该是一个人静静。


  陆初问周芸:“妈和周姨现在在哪里?”


  “法国。”陆初点了点头,“辛苦了,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了,你早点休息吧。”


  周芸下楼,陆初回到卧室查看邮件,看到邮箱又多出邮件,脸色一沉。


  244章 自知,罪孽深重


  陆初离开s市后,沈锦文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她的常用邮箱地址,每隔几日邮箱便会以连毅的口吻写一封邮件过来。


  起初,邮件会提到些让她回s市的事情,在陆初多次没有回复后,他便识趣地不再提及,而是写一些生活的琐事,偶尔也会写陆澜星年少时的事情。


  陆初烦不胜烦,将对方的邮箱地址设置为黑名单,但是沈锦文似乎了解她的想法一般,隔几天就会换一个新的邮箱写邮件。


  对于他来说,换一个邮箱地址轻而易举,但是陆初的耐心几乎都快磨没了,后来她干脆设置屏蔽陌生邮件,于是变成了垃圾邮箱每隔几日都会多一两封陌生邮件,就比如此刻,垃圾箱后未读邮件的字数已经变成了“9”。


  陆初没有点开垃圾邮件的**,见没什么要紧邮件,就直接关闭了邮箱,拿了衣服去洗澡。


  与此同时的沈家,沈锦文见仍然没有接收到陆初的一点回复,眸色不由一暗。


  他面前上好的檀木书桌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书信,书信边缘褶皱密布,显然是被人揉搓过的又捡起来的。


  沈锦文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神色一冷。


  林清然自杀前,除了留下一封认罪信外,还留了一封信给沈锦文。


  信里说:“老沈,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是瑶瑶是无辜的,我愿意以死谢罪,但只求你能念在二十多年的情分上,给她一条生路,邢家不能绝后。”


  呵。


  沈锦文看到信的时候,心底只余冷笑,夫妻二十余年的少得可怜的那些情义已经在得知真相的那刻起,尽数灰飞湮灭。


  多自私的一个女人,临时之前还是惦记着邢家不能绝后,可沈家差点因为她绝了后。


  若陆初不肯回来,那么沈家的家业必定拱手让人,沈家传承将近百年,却没想到最后会葬送在他手上。


  想至此,沈锦文就不免咬牙切齿。


  想他在商场驰骋半生,最终却被一个女人玩弄了大半辈子,妻离子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当年对陆澜星感情不坚定的报应。


  沈锦文抬指按了按眉心,靠在椅背上。不过月余时间,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两鬓已经沾染了些许白霜,看起来有几分沧桑。


  书房门被人敲响。


  沈锦文收拾好情绪,对门外道了声:“进。”


  连毅推门走了进来,唤:“沈董。”


  沈锦文点了点头,问:“邢瑶离开了?”


  “大小姐……哦,不,邢小姐不肯离开,说要等林清然头七过了,沈董,您看……”连毅做不了主。


  二人口中的邢瑶便是沈歆瑶,她的身世败露后,便改了名字,一是自己无脸再姓沈,二是沈锦文不允许。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沈歆瑶这个人,沈锦文只有沈曦一个女儿。


  不过这些,只有少数的几个知情人知道,外人眼里的真相是:林清然接受不了丈夫有了私生女意欲除之而后快,却不曾料到事迹败露,畏罪自杀。有人还披露了陆初当年右手被废的事情,证据也全都指向了林清然。


  言论一出,全城恍然。谁也没有想到上流社会圈的最佳模范夫妻最后竟也是貌合神离,而且林清然还是如此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同情林清然,谴责沈锦文四处留情,这才会把妻子逼成这样,也有人为沈锦文说话,说是他认识陆澜星在先,并不存在四处留情的现象。


  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沈锦文当年的始乱终弃的锅。


  这其中,最无辜的莫过于两个小辈。


  听说,陆初和慕云深一夜之间在s市蒸发,达铖成了一家名副其实的空壳子公司,这些无疑不表明着一种态度,那就是陆初并不打算认这个父亲。


  至于沈歆瑶,则是接受不了母亲自杀的消息,一度情绪不稳,被沈锦文送至国外治疗。


  曾经偌大的一个沈家,如今只剩下了沈锦文和几个老仆。有人发现,最近沈锦文出现在众人面前是,神色明显苍老了很多。


  家产万贯的富豪,落到如今妻死女散的下场,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怜。但吃瓜群众只是将这些事情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人真正去同情沈锦文,毕竟沈家虽然只剩沈锦文一人,但沈家在s市的商界还是风向标的存在。


  富豪们的世界,普通人是不懂的,或许在众人的谈笑风生间,又有了一番新景象,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连毅属于少数知情人里面的最知根知底的那个,关于沈锦文和陆澜星先认识,维护她名誉的消息,也是他亲自澄清的。


  林清然虽然自杀死了,但是她无疑太了解沈锦文了,知道后者虽然知道真相,只是以沈锦文爱面子的这个性格,绝对不愿意将当年的事情闹大,而她更笃定,他对当初他当做唯一女儿来疼的沈歆瑶必定也是狠不下心的。


  所以才会在临死前,又膈应了他一把。


  事实证明,林清然是对的。


  沈锦文虽然痛恨林清然的欺瞒,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林清然一死,她身上背负的案子宣告结案,他纵容沈歆瑶悄悄地给林清然办理后事,但要求就是沈歆瑶必须离开s市。


  沈锦文对沈歆瑶,哦不,现在应该说是邢瑶,沈锦文对她的确是狠不下心,但他也不容许她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锦文听完连毅的话,起身背手踱到窗户边站了一回才沉声开口:“最迟明天,让她离开s市。”


  连毅闻言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多问,“好,我会告知邢小姐。”


  沈锦文:“我听说晏家最近私底下在抢沈家的生意?”


  “是有这么回事,晏家小儿子野心勃勃,之前他接近大……邢小姐,恐怕也是别有用心。”


  “哼,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沈锦文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连毅却知道他是想到了慕云深,想起慕云深,自然也想起了陆初。


  连毅忆起陆初那对与她母亲极为相似的茶色眸子,心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母女两个,性子可谓是如出一辙,都一样倔强,陆初此番离开s市,怕是和她当年的陆澜星一样,压根就没有想过回来。


  沈锦文瞥见连毅的脸色,眼睑垂了垂,道:“出去吧。”


  连毅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却陡然听见背后有几声压抑的咳嗽声传来,他不由皱紧了眉心,s市的天气还很热,沈锦文今年这咳得似乎早了些。


  连毅心里隐约察觉有异,但并没有深究,合上书房门离开了沈家。


  245章 经验,一脸春情


  国庆节假期,是国内旅游的高峰期,c市近些年开发了不少旅游项目,加之最近天气适宜,也涌来了不少外地的游客,客流高峰给c市本就拥堵的交通又贡献了一分力量。


  单铭安排给陆初做手术的日子是在明天,但需要今天提前办理入院。去医院的路上,陆初望着车窗外涌动的人群,心底莫名有点空。慕云深接完苏慧打来的电话,扭头瞥见陆初的神色,眉头稍微动了下后放下手机,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问:“紧张?”


  陆初垂头,手指在他的掌心蜷了蜷后,才道:“有点。”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是她心底却仍旧抱有一丝侥幸,毕竟,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健健康康的,陆初也是个俗人,自然并不例外。


  “别怕,单铭说只是个小手术,很快就过去了。”慕云深声线温和,有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初扯唇朝他笑了笑,心底却深知他只是在宽慰她。


  她的手确实是个小手术不错,但是却并不简单,她的右手腕骨在五年前便碎过一次,好不容易长出了些新骨,如今又二次创伤,手术的难度只会比当年更大。


  更何况,就连单铭都说了,术后完全恢复的概率很低,这意味着她的手如今已经是接近残废。


  陆初也是回到c市才知道,原来单铭在去s市当宠物医生前,曾经是c市颇负盛名的骨科医生,年纪虽轻,但经他过手的手术没有失败过一例,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毅然辞去医院的工作,扭头就去了s市。


  这次因为陆初的关系,单铭接受原来的医院的邀约,回去挂职,但听说,除了陆初之外,他并不再接受任何手术预约,只看门诊。


  慕云深握着陆初的手微微收紧,“我跟单铭问过,他说虽然不能让你的手恢复如初,但是他尽量会让你的手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起居。”


  “嗯。”陆初回握住他的手,“对了,刚才是妈打来的电话吗?你们都说什么了,我似乎听到你们有提到我的名字?”


  慕云深笑:“妈让我好好照顾你,平时让周芸多给你炖些活血生骨的汤,还说等她过几天回来后,就搬到初园亲自照顾你。”


  陆初听罢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手动个小手术而已,让周芸炖汤也就罢了,哪里用得妈来亲自照顾我?”


  “妈来也好,她有经验。”慕云深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陆初困惑地看向他,“什么经验?”


  慕云深贴到她耳边轻轻道:“备孕经验。”


  “……”


  陆初的耳根子忍不住发热,但却没有反驳。


  慕云深见状,脸上不动声色,但其实心里都快乐疯了,去医院的路上,他唇边一直凝结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乃至到了医院,单铭第一眼看到他,就送给他四个字:一脸春情。


  慕云深无视好友的调侃,给陆初办了入院手续。陆初居住的是医院的vip病房,是个小套间,环境很好,只是查房的女医生看起来却似乎不怎么友善。


  246章 吃醋,余情未了


  单铭是陆初的主治医生,原本她的房应该是她来查,但后者临时有事,便换了个女医生过来。


  女医生也姓单,全名单佳柠,大半边脸口罩遮住,态度不冷不热的,陆初本不怎么在意,但这位单医生在检查了她右手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指狠狠碾过她的患处,疼得陆初额头当即冒出了冷汗。


  陆初缓过疼痛,蹙眉看向女医生,道:“单医生,刚才那下并不是例行检查项目吧?”


  单铭给她做过检查,其中并没有这一按。


  单佳柠闻言有些神色不耐烦,“到底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陆初皱眉不语。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单佳柠清了清嗓子后,道:“没什么大问题了,下午手术。”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初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若有所思。


  单佳柠走后不久,慕云深推门而入,叫陆初情绪不对劲,扫了病房一眼,问:“刚才有人来过?”


  国庆假期,慕云深也休了假,本来都在医院陪陆初,但刚才临时接到一个急电离开了医院一会,也不过个把小时时间。


  陆初点头,“刚才医生来查过房。”


  “医生?”慕云深敏锐地捕捉到陆初话语里的异常,陆初认识单铭,若是来人是他,她绝不会以“医生”两个字概括。


  陆初:“嗯,也姓单,不知道是不是跟单先生有什么亲戚关系。”


  她不过随口一说,但慕云深却蹙了蹙眉:“单佳柠?”


  陆初诧异:“你怎么知道?”


  陆初还真猜准了,单佳柠跟单铭不仅有亲戚关系,而且还是很亲的堂兄妹关系。


  慕云深:“单家的孩子在医学方面极有天赋,单佳柠虽然天资比不上单铭,但也很出众,只不过我前阵子听单铭说她在国外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初闻言,沉默了一会后,“你跟这位单医生很熟?”


  慕云深摇头,“因为单铭的关系,见过几次,不算太熟。”


  陆初笑眯眯地看向他,“就这样?”


  她虽在笑,笑容却不达眼底,脸上还分明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字眼。慕云深心里猛得一咯噔,暗自寻思了几秒,脸色不变道:“唔……好几年前,单佳柠似乎托他哥哥送过我东西,不过我没收。”


  陆初算是明白了,刚才她本不必要挨得那下疼,导致她受罪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陆初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追究慕云深的过错,只是莫名有些糟心。c市没有沈歆瑶,却多了个单佳柠,也不知道她现在对慕云深是什么态度,但看单佳柠今日对自己的表现,怕是答案不会太好。


  头疼。


  慕云深见状,蹙眉问:“是不是刚才单佳柠对你做什么了?”


  陆初思忖良久,才认真道:“慕先生,恐怕那位单医生对你余情未了。”


  妻子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他讨论其他女人的事情,不免让慕云深忍俊不禁,他贴近陆初,说话时呼吸铺洒在她的耳廓,“我可以理解为,太太在吃醋吗?”


  247章 坦然,爱屋及乌


  陆初道:“可以。”


  她如此坦然,倒把慕云深堵得好一阵无语,他看着妻子幽幽叹了口气后,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呀!”


  他感慨完,起身给单铭打了个电话,征询单佳柠为什么会在病房出现。


  陆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细如慕云深,早就从陆初的反应察觉到刚才单佳柠必然做了什么。


  通话持续半分钟后,慕云深挂掉电话对陆初说:“单佳柠以后不会再来这间病房了。”


  陆初点了点头,对慕云深果断的处理方式很满意。


  慕云深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一旁,在病床旁坐下,“睡会?”


  “睡不着。”陆初拿过一本从初园带来解闷的书晃了晃后,对慕云深说:“你去忙你的,不用一直陪我。”


  虽是假期,但慕云深并不闲,离开前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又进了好几封新邮。


  “不急,我陪陪你。”慕云深瞥了眼陆初的读物,又是一本外国,陆初似乎很喜欢这种沉重的国外名著,在他记忆里,苏暮似乎也很喜欢这类的作品。


  性格使然,还是爱屋及乌?

  慕云深嘴角原本凝结的笑意,不免淡了一些。


  陆初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道:“可是我想了。”


  慕云深:“……”


  他叹了口气,脱了鞋靠坐在床头,伸手将陆初的腰往自己的自己身上带了带,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看吧。”


  男人肩膀宽阔,倚靠其上格外安心,陆初翻了几页书,莫名就有了困意,靠在慕云深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


  慕云深等妻子睡熟,这才拿开她手里的书,扶着她平躺睡好后,这才下床开始处理积压的邮件。


  ……


  陆初的手术很成功,但结果如单铭所料,并不乐观,手术总共要做两次,最终的情况还是要看第二次手术后的恢复情况。


  她在医院住了两日,便出院回了初园。周芸严格贯彻苏慧的吩咐,在陆初术后,每日都炖些促进骨骼发育的汤水,国庆假期,陆初虽然做了一个手术,但竟长了两三斤肉,整个人看起来圆润了不少。


  慕云深见状,不免心生欢喜,陆初食疗大半年不长肉,没想到苏慧的食谱这次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干脆吩咐周芸别停了汤水。


  陆初太瘦了,再长十斤肉都不为过。


  第二次手术是在一周后,这次手术比较简单,主要是对第一次手术的修复,无需住院。


  因为手术简单,陆初没让慕云深相陪,手术当天和周芸直接去了医院,但在医院门口,却意外看到了苏瑾。


  陆初有些讶异地问苏瑾:“你怎么来了?”


  苏瑾瞥了她的手一眼,阴阳怪气道:“陪你做手术。”


  苏瑾的心思陆初大概能猜到一些,恐怕她不是想陪自己做手术,而是想见给自己做手术的那个人。


  陆初思索片刻后,对周芸说:“你先回去吧。”


  周芸犹豫地看了苏瑾半晌,最终还是离开医院。


  她走后,陆初对苏瑾说:“术后有一个小时观察时间,单先生应该时间都比较充裕。”


  苏瑾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你都知道了?”


  “知道得不多,走吧,约的时间要到了。”陆初说完,率先往医院大楼里走去。


  苏瑾蹙了蹙眉,视线往四周转了一圈后,跟上陆初低声道:“怎么好像有人盯着你?”


  248章 情敌,我相信他


  陆初顺着苏瑾的视线看过去,眼睛不由眯了眯,因为苏瑾口中的人是单佳柠。


  说盯过于夸张,单佳柠本和另外一个女医生走在一起,只是从陆初二人进门开始,视线若有若无会落在她们身上而已。


  “你认识?我怎么觉得这个女医生看起来有点面熟。”苏瑾说话间,又扭头又看了单佳柠一眼。


  陆初收回视线,淡淡道:“她叫单佳柠。”


  话落,苏瑾面色顿时有些怪异,“她就是单佳柠?”


  陆初见状,略微停了脚步,偏头看向她,“怎么?”


  苏瑾看着她欲言又止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会在医院看到她而已。”


  陆初盯着她不语。苏瑾皱眉:“你看我干嘛?”


  陆初:“你想跟我说什么?”


  苏瑾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听说单佳柠对表哥有些心思,你上点心。”


  “我知道。”陆初不在意一笑,她不仅知道单佳柠对慕云深有心思,而且心思还不清,否则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不会像此刻这样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这种眼神,陆初从沈歆瑶那里看到过,只是相比沈歆瑶,单佳柠隐藏得更好而已。


  苏瑾见她如此反应,有些幸灾乐祸道:“情敌,你不担心?”


  陆初摇摇头:“我相信他。”


  “谁?”


  “你表哥。”


  苏瑾脸色扭曲了一会,道:“我一直想不通,怎么莫名其妙你就成了我表嫂,你跟我表哥怎么认识的?”


  陆初沉默。


  苏瑾最受不了她的沉默,在她的印象里,她初识陆初时,后者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就跟闷葫芦一样,十分无趣。


  在她以为陆初不会回答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只听见陆初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也不知道。”


  陆初的记忆里,初遇慕云深是在苏暮的别墅里,那时候陆澜星是苏暮的家庭教师,她寥寥见过慕云深几次,但二人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自s市重逢后,陆初总觉得慕云深似乎过分得了解她。对此,慕云深给她的答案是调查过自己,但陆初总觉得,关于慕云深,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但她细细寻思,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苏瑾狐疑地看向她,目光里尽是不信。


  陆初不想解释,干脆闭而不言。


  苏瑾也是随口问问,并不是非要答案,只当她不愿意说,二人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单佳柠的视线,她眼底暗色一涌而过。


  “单医生,你在听吗?”同行的女医生顺着单佳柠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单佳柠回过神点了点头,“嗯,你继续说。”


  陆初二人上了电梯直接去了单铭所在的办公室,后者抬头看见苏瑾时,脸色微微一动后,又恢复如初,他视线在苏瑾脸色停留不到一秒就离开看向陆初:“云深今天没陪你来?”


  陆初:“他忙。”


  单铭点点头不再多问,让陆初坐着歇会,自己则起身去准备手术用品,期间就好像不认识陆初身边的苏瑾一样。


  陆初不由看向苏瑾,苏瑾苦涩一下,似乎已经料到这番景象。


  249章 救命,以身相许


  249章:

  术后,陆初留在观察室观察,单铭交待几句后,便走了出去。


  陆初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苏瑾。


  苏瑾坐在一旁玩手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单铭离开,但在陆初视线落及时却骤然抬起头来,没好气问:“看什么?”


  语气略暴躁。


  陆初:“……”不是看手机,对周围的动静怎么如此敏锐?


  陆初道:“我是想说,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转转,不用待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嗯,当然也可以去找你想找的人。


  苏瑾脸色僵持了一下,“不无聊。”说完,又埋头继续玩看手机,可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势却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陆初心知肚明,但也不点破,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心里默默盘算着苏瑾能忍多久。


  果然,单铭出门两分钟不到,苏瑾将手机往包里一丢,站起身神色自若地对陆初说:“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也不等陆初反应,风风火火就走出观察室。


  洗手间出了观察室右拐走几步路就是,但苏瑾却不假思索地左拐。


  陆初记得,那是单铭离开的方向。


  真是口是心非!


  陆初猜得不错,苏瑾是去找单铭,但是她并没有见到单铭,医院是单铭熟悉的地盘,他若要成心躲一个人,可谓轻而易举。


  在问了几个护士,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看到单医生后,苏瑾这才悻悻地做了罢,脚尖儿一拐,这次倒是真往洗手间方向去的。


  医院安全通道里,单铭透过洞开的门缝看着苏瑾走远这才收回视线,瞥见身边男人刚点上的烟,他皱眉道:“掐了,这里不能吸烟。”


  他身边的男人眉目和苏瑾有些许相似,面目英俊,但较之苏瑾的骄傲,男人的气质更显谦和,倒是和苏暮的温润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说到底都是一家人。


  男人便是苏瑾的兄长,苏柏。


  闻言,苏柏看了单铭一眼,不紧不慢地将烟头在窗台上碾灭,道:“”你就打算这么吊着我妹妹?”


  不同于外表的谦和,大概是出于对亲妹妹的爱护,苏柏的话语显得极具压迫性。


  单铭有些倦怠地抬指按了按眉心:“婚姻不是儿戏,单、苏两家的姻亲纯属长辈乱点鸳鸯,做不得数。这几天我会找个时机跟爷爷说解除婚约的事情,到时候我和你妹妹婚嫁自由,互不干涉。”


  苏柏倏地抬起头,看向单铭的目光里多着抹厉色,“单铭,看在你我兄弟多年的份上,有些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我妹妹对你痴心一片,甚至不惜悄悄追去s市,你当真就一点动容都没有?”单铭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感情本是两个人的事情,并非一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


  动容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这话有些无情,却一针见血。


  苏柏仿佛被戳到什么痛处,沉默片许后,才缓缓道:“你当真对小瑾一点想法都没有?”


  单铭:“没有。”


  “可是小瑾却说非你不嫁,莫非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苏柏盯着单铭,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单铭脸色微微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握了握,“你多虑了。至于我为什么退婚,我想你知道原因,苏柏,说到底你还是害怕于晴回来后还是会选择我。”


  “于晴”二字一出,苏柏眼底立刻掀起一片巨浪,他瞳孔微缩,声音越发冷厉:“她回来了?”


  单铭想了想才道:“她在s市。”


  只不过他也没有见过于晴,而苏柏更是只需要知道于晴回国直接去了s市就行了。


  “s市……”苏柏有些失神喃喃着,眼底恍惚了好一会儿后,才将烟头掷入垃圾桶,淡声道:“也罢,我会劝小瑾解除婚约。”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总归都是瞎折腾!

  糟心。


  说完,苏柏头也不回地走出安全通道。


  “多谢。”单铭望着他的背影,眸色有些深。


  ……


  陆初料定苏瑾去这趟“洗手间”必然会花些时间,当下无聊,信手拿起椅子上的医疗杂志翻看,翻了几页见全是广告后,便兴致缺缺地放下,拿起手机打小游戏打发时间。


  观察室偶有护士走动,所以当门口有动静响起,陆初眼角余光瞥见一片白色的衣角,只当是来往的护士,并没有在意。


  直到,那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停住。而且,似乎一时半会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陆初抬头,便看到单佳柠。


  单佳柠口罩已经摘掉,双手插在兜里,“陆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言语还算客气。


  陆初关掉游戏,微微颔首:“有事?”


  虽然知道单佳柠对慕云深有想法,但单佳柠到底是单铭的妹妹,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单佳柠道:“我们谈谈。”


  “我和单医生素不相识,不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慕云深。”对方倒也干脆。


  陆初更干脆:“那恐怕我跟单医生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因为我没有和其他女人对自己先生评头论足的爱好。”


  单佳柠没想到陆初会如此直白,面色一滞,贝齿咬了下唇后,才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和云深是怎么认识的,但我劝你最好离开他。


  咦?

  陆初对单佳柠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也谈不上敌意,闻言只是有些好笑:“请问单医生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劝我?”


  单佳柠被她一噎,半晌说不话。


  “单医生既然说不出缘由,那么便请回吧,我现在有点忙。”陆初说完,慢吞吞地打开刚才玩了一半的游戏,低头继续专心游戏。


  单佳柠咬着牙,气得太阳穴闷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后,道:“你只会拖累他。”


  陆初无动于衷。


  单佳柠扫了眼她刚动完手术的右手,眸色沉了沉,道:“慕家人心叵测,云深刚接掌慕氏,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他需要一个能跟他齐驱并进的人,帮他助他,而你并非这样的人。”


  陆初手势一顿,大概是明白单佳柠的来意了。


  慕云深需要一个能帮他在慕氏站稳脚跟的女人,就像当年的苏慧帮助慕庭东一样。而她陆初只是个右手残废的学生,慕云深顾及慕氏争斗的同时,还要分瑕出来照料她,听起来她似乎真是个累赘。


  而确实也是这个理。


  陆初停下动作,看向单佳柠神色淡淡地问:“那单医生觉得谁是这样的人?”


  单佳柠冷哼一声,眼底透露着一股志在必得。


  陆初恍然大悟。


  这样的女人,她面前不就有一个?

  单佳柠,单家的千金小姐,若是单慕两家联姻,慕云深一人集齐c市最有权势的三大家之力,必然傲立于商业之巅。


  听起来,确实是桩美谈。


  陆初茶眸眯起,唇角恰到好处地勾出一抹淡笑,感慨道:“你说得对,我确实是累赘,可耐不住我先生品味独特,似乎很享受被被我拖累的感觉啊……”


  单佳柠面色一僵,但随即嘴角就浮上一丝嘲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云深娶你不过是因为对你母亲的愧疚。”


  听她提及陆星愿,陆初看向她的眸色不由便冷,目光带着几许审视,“单医生怎么会知道我母亲的事情?”


  单佳柠目光略微闪烁后,道:“兄长和云深是挚友,我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陆初神色有些难看。


  无论现在如何,但她和慕云深二人的婚姻伊始,的确是因为慕云深要给沈歆瑶赎罪,单佳柠从单铭口中得知的这些,怕也不是毫无根据。


  见目的达到,单佳柠满意地勾了勾唇,“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陆小姐了……哦,对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刚才问我站在什么立场上劝你,你大概不知道,我小时候遇上一场事故,云深为了救我差点失去了双腿……这样的话,你说我有没有立场?”


  陆初闻言,骤然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云深为了救了差点失去双腿,什么时候的事情?”


  单佳柠闻言,神色一暗,“九年前,学校组织春游活动,却突遇暴雨山体滑坡引起泥石流,云深当时在附近采风,听闻我在队伍里便赶来,却遇到二次滑坡,他为了救我,把我护在身下,可自己的双腿却被滚落的石头压住……”


  她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痛苦的画面,堪堪止住了声音,看向陆初,道:“云深救了我的命,可他却一直拒绝我的谢意,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负疚感,才会一直拒绝我,但我并不介意。本来我的高考志愿本来不是医学,因为这件事,我才把高考志愿改成医学,陆小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陆初记得,慕云深对单佳柠的形容是“见过几面”。可在刚才单佳柠对慕云深的形容里,却已经达到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程度。


  九年前吗?


  陆初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脑中有什么东西要翻涌出来,可是再细寻之下,却是混沌一片。


  但与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单佳柠却分明注意到了陆初难看的脸色,她脸色暗淡的情绪已经尽数散去,噙着一抹笑意转身离开了观察室。


  单佳柠离开后,陆初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抹了把额头,有些湿意。这才发现,医院冷气这么足,她竟已是大汗淋漓。


  陆初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苏瑾还没回来了。


  单铭也没回来。


  陆初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给苏瑾打电话的念头,但要放下手机的时候,慕云深的电话却适时打来。


  陆初握着手机看着那个被她备注成“阿深”的名字跳动了好一会儿后,没有接。


  电话第二遍响起时,陆初才缓缓按下了接通键。


  陆初:“手不方便,第一遍来不及接。”


  慕云深:“……”


  他道:“周芸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在医院碰到了苏瑾,这才让周芸先回去。”


  周芸若不回去,苏瑾出现在医院便显得有些多余,陆初明白苏瑾的心思,便顺水推舟了一把,好让她在单铭面前出现的更顺理成章一些。


  陆初的这些心思,慕云深只需略微想想便就明白了个中缘由,“她去找单铭?”


  “嗯。”


  “手术做完了吗?”


  “完了,现在在观察室观察。”


  慕云深停顿片刻,问:“那你现在是一个人?”


  陆初看了眼来往的护士,含糊道:“呃……也不全是……”


  “你等我下。”慕云深话落,陆初便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悉索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稀稀落落的人声,但是具体听不清楚。


  约摸一分钟后,慕云深的声音重新钻入陆初的耳膜,他道:“在医院等我不要乱跑,我马上去接你。”


  陆初讶异,“不是说今天有场很重要的会议?”


  若非如此,慕云深对她的事情向来是亲力亲为。


  慕云深:“结束了。”


  陆初:“……”


  “好吧,那你来,我等你。”正好她也有事要问他。


  陆初挂断电话没多久,就见单铭一脸急色地从门外走进,劈头盖脸就问陆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初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我没有不舒服啊。”


  “是吗?”单铭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术位置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陆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松了口气。


  陆初还是一脸懵:“单先生,你怎么了?”


  单铭摆了摆手,道:“云深打电话让我马上回来,我听他语气严重,以为你的手出了什么岔子,这不马上跑过来了。”


  陆初:“……”


  感情刚才慕云深在电话里离开的那一分钟,是给单铭打电话去了。


  她看着单铭略有些歉意道:“麻烦你了,单先生。”


  单铭笑:“没事就好。”


  陆初看了眼他身后,并没有看到苏瑾,不免问:“苏瑾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单铭摇头。


  陆初诧异,却并没有多问,不多会,苏瑾出现在门口,一起出现的还有慕云深。


  3.7250章 趁早,断了念想


  慕云深走到陆初面前,俯身温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陆初看着面前的丈夫淡淡一笑:“挺好的,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刚才给你打电话时就在路上了。”


  “嗯。”


  看着面前有问有答的夫妻,医术不被信任的单铭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似是隐隐察觉到身侧苏瑾投来的目光,他脸色略僵后,恢复如初。


  苏瑾收回视线,手指往掌心揣了揣,想起苏柏刚才的那通电话,只觉得牙根咬得生疼。


  陆初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怪异之处,顿了顿,对慕云深说:“我有些事要问你。”


  慕云深伸手扶她起来:“回家说。”


  陆初顺势站起,“好。”


  看着二人走出观察室,从头到尾被完全忽略的某主治医生,生生忍住了再次翻白眼的冲动。


  陆初和慕云深走出观察室,眼角余光留意了会身后的动静后,问:“其实你是故意给苏瑾和单铭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吧?”


  慕云深:“嗯。既然追求无果,不如早说清楚趁早断了念想。”


  陆初想了想,也是。


  “不说这些了。”慕云深不想谈论别人的事,避开陆初的伤手,伸手去拢她的左手,这才发觉,妻子的掌心过分得潮,像是刚出了一场大汗。


  这么冷的天。


  慕云深不由蹙眉,他停下脚步,开口的声音里沉了些许:“是不是人不舒服?”


  陆初一愣,摇头:“没事。”


  慕云深更觉得奇怪,看向陆初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还有……不悦。


  陆初思忖数秒,才看向他道:“确实有些事……我听说九年前,你的腿受伤过?”


  话落,慕云深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他打量了陆初片刻,才问:“是谁告诉你的?”


  陆初:“你先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只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慕云深凝向她,答:“是。”


  陆初闻言沉默了很久,才把手从丈夫缓缓抽回,“回家吧。”


  回初园的路上,陆初很沉默,慕云深难得没有找话题,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家。


  周芸拉开车门,对陆初说:“太太,夫人来了。”


  陆初诧异挑眉,“妈?”


  慕云深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温声解释:“妈早上刚回国。”


  陆初:“不是还有几天?”


  慕云深没答话,只是将挂在手里的西装外套递给周芸,拥着她往屋里走去。


  陆初在他怀里挣了挣。


  “怎么了?”慕云深低头看向她,眼底有几分疑惑,他注意到刚才出医院出来,陆初就有些不对劲。


  陆初不留痕迹地往身侧退了一步,脱离他的怀抱,“给妈看到了,印象不好。”


  慕云深:“……”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陆初一眼,停滞在半空的手下滑,精准地牵住她的手,“就这样,妈不会说什么。”


  态度不由分说。


  陆初垂眸,任由他牵。


  苏慧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她站在窗口,本不知在跟谁通电话,听到动静回头看见二人进门,与那端结束了通话,朝二人走来。


  陆初唤:“妈。”


  苏慧颔首,看向慕云深,“我记得今天是慕氏的股东大会?”


  慕云深点头,“嗯,没什么大事。”


  苏慧欲言又止,脸色有些怪异。


  慕云深道:“妈,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


  苏慧这才回过神,点头道:“好。”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慕云深主动把妻子身侧的位置让出,苏慧挨着陆初,问:“手术结果怎么样?”


  陆初:“医生说很成功。”


  “那便好,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


  “让妈担心了。”


  苏慧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给你和云深带了点东西,刚让周芸放到你们房间了,等下上去看看喜不喜欢。”


  陆初也笑,“喜欢,妈的眼光自是极好。”苏慧笑得越发开心,“喜欢就好。”


  她给慕云深使了个眼色,心道:谁说你媳妇不会说话,她看嘴就很甜。


  慕云深摊手无奈,心底却是高兴。


  陆初见苏慧如此开心,便知慕庭东和苏馨的事对她影响不大,安了心。


  吃过晚饭,陆初见苏慧似有事要与慕云深说,便找了个借口,率先上了楼。


  桌上多出一个黑色的纸袋子,应该是苏慧给她和慕云深带的礼物,礼物是一对情侣表,设计精巧,外观简约大气,一看就价值不菲。


  陆初的确是喜欢。


  她把女表放回去,拿起男表,男表除了表盘大小外,与女表在表带的细节设计上还有些不同,不用试陆初就知道这表戴在慕云深腕间必然出众。


  陆初将表小心收起,拿了衣物去了浴室梳洗。


  刚擦着湿头发出来,就看见慕云深推门走进,后者看见她的动作,疾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干毛巾,语气有几分不悦道:“怎么不等我?”


  这阵子陆初手不方便,为免术后感染,洗头洗澡都是慕云深帮衬。


  陆初看了他一眼,垂眸道:“我以为你要跟妈聊很久。”


  “还有周芸。”慕云深的声音里依旧没多少和颜悦色。


  陆初自知理亏,干脆转移话题,“妈回去了?”


  “嗯。”慕云深用干毛巾将她的湿透发擦了一遍后,拉过椅子让她坐下,“我给你吹头发。”


  陆初“哦”了一声,乖乖坐下。


  慕云深给她吹头发已经越发轻车熟路,热风暖洋洋的,陆初靠在椅子上一度昏昏欲睡。


  心里却不免自嘲地想,单佳柠说得不错,慕云深这一双手,生来就是在商界搅动风云的,此时此刻却屈尊在给她吹头发,看来,她当真是个拖累。


  慕云深给陆初吹干头发,这才发现妻子竟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慕云深皱了皱眉,手术这么累,刚才竟然一句不说,陪苏慧一说就是两个小时。


  他放下吹风机,俯身抱着陆初向床边走去,心想,还要让她长几斤肉。


  慕云深把陆初放到床上,刚要起身给她拉好被子,却听见身下之人突然开口:“是你。”


  低头看去,只见原本熟睡的陆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茶色双眸定定看着他,眸底一片清明。3.7

  251章 拒绝,强盗逻辑

  九年前,陆初十五岁,还未随陆星愿回到s市,在c市就读初中三年级。


  那年,她瞒着陆星愿参加了一场绘画比赛,却因为细节处理问题,迟迟不能画出满意的作品,而那时正逢中考,陆星愿希望她直升本部高中也就是那时c市最好的高中,管她管得正严,陆初一有不务正业的行为便会被她严厉遏制。


  而在陆星愿眼中,陆初热衷的绘画便是最大的不务正业。


  但陆初却不愿意放弃那场比赛,因为比赛的第一名有一笔数额不菲的奖金,而那时陆初无意间知道陆星愿因为私自给苏暮补习的事情被学校解聘半年有余。


  陆初与苏暮的相识是因为陆星愿的关系,那时,陆星愿刚成为苏暮的家庭教师。陆初一次忘带家里钥匙去别墅找陆星愿拿这才偶然与苏暮相遇。


  初遇苏暮,只是一面之缘,真正让二人有了交集是在二人相遇的一个月后。


  那天,陆初又忘带钥匙。宋哲宣刚去军校的那阵子,陆初的忘性有点大,从小到大,每逢考试,宋哲宣就会在她身后念叨把东西带齐云云,她总嫌他明明是个大男孩,却比个老太婆还啰嗦,却没想到被他叨念了十几年后,突然有一天他不在耳边念了,她就丢三落四了。


  一个月忘带两次钥匙,概率未免太高。陆初去找陆星愿的路上,就寻思着见着母亲后就去弄把备用钥匙压在门口的那棵丑巴巴的椿树下,免得下回忘带钥匙又跑来跑去。


  心累。


  陆初只想在门口拿了钥匙就走,却没想到在别墅门口却再次碰到了“苏暮”,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个“苏暮”双腿完好。


  陆初记得母亲曾无意提起几句,她的家教学生打娘胎里就落了腿疾,医生看了无数,但是都束手无策,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陆星愿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惋惜,因此陆初格外印象深刻。


  但看这时的“苏暮”,虽然脸色苍白些,但却步履稳健,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已经被医生判定双腿残疾的病人,竟然能在一月的时间内就恢复得健步如飞吗?


  陆初没有这个概念,只是想或许“苏暮”遇到了良医。她不是不好奇,但是在她心里,比起好奇,陆星愿的工作显然更重要。


  虽说陆星愿是苏暮的家庭教师,但从雇佣关系来说,苏暮算是陆星愿的雇主,陆初从母亲那里了解到,她的学生家庭情况复杂,本可以请极好的私教,但是因为苏暮想要体验校园生活,却没有办法去学校上课,这才改聘在任的教师,达到另类上学的目的。


  而陆星愿能成为苏暮的家庭教师,据说也是意外。陆星愿之所以冒着被学校解聘的风险来接这份家教工作,是因为苏家给出的薪水很丰厚,而且时间协调极好,既不会耽误学校的教学,又能赚到一笔丰厚的外快。


  陆初心知母亲是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好才会兼职赚外快,所以并不想给她添麻烦,只想拿了钥匙就离开,却没想到钥匙还没拿到就碰上了雇主。


  电光火石之间,陆初迅速做出一个决定,钥匙不拿了,心想着大不了厚着脸皮去宋阿姨蹭顿饭,而她与苏暮不过一面之缘,这都一个月过去,后者大概早就不记得她了,装路过这法子应该行得通。


  这样,也不会影响母亲的工作。


  这么想着,陆初果断扭头就走,却没想到身后的雇主却突然开了口。


  他唤她:“陆初。”


  声音淡淡的,但语气却极其肯定。


  陆初诧异地回头,她记得那匆匆一面,她与苏暮不过点了点头,并没有互相告知姓名,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名字的?


  母亲说的?以陆星愿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并不大。陆初蹙眉,看着“苏暮”不说话。


  “苏暮”似是猜到她的想法,朝前走了几步,最终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道:“这一个月,阿暮前后三次都跟我提到了你,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对方一靠近,陆初就发觉他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而且浑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陆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她思忖片刻,才蹙眉开口:“阿暮是谁?你又是谁?他又为什么喜欢我?”


  大概是她太多问题,对方愣了半秒才答:“我叫慕云深,阿暮是我的双胞胎弟弟,也就是你妈妈陆星愿的学生。只是为什么喜欢你……阿暮说你很有趣。”


  竟是每个问题都一五一十回答她了。


  陆初瞪着他,有那么个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她母亲的雇主,而是“雇主”的双胞胎哥哥,原来苏暮并没有遇见神医,而是她遇到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面容分明相同的两个人,一个注定终身与轮椅为伴,一个看起来却意气风发、但论外表就是天之骄子的模样,这一强烈的反差,无疑让人唏嘘。


  但雇主的哥哥似乎也是……雇主。


  陆初沉默了很久,问慕云深:“所以?”


  “阿暮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我希望你能成为他的朋友。”


  陆初眉头皱得更深一点,因为单亲家庭和另外的一些原因,朋友这个词,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压根就不存在,而且慕云深的这个要求有些莫名,他的弟弟没有朋友,为何她就成为他的朋友?什么强盗逻辑?


  她道:“我拒绝。”


  慕云深抬头看了眼正从院内不远处走出的陆星愿,轻声道:“你可以选择拒绝,如果你想你母亲明天就失去教师资格的话。”


  陆初最终还是答应了慕云深,而慕云深也允诺她不会向学校捅破陆星愿私接家教的事情,后来,陆初与苏暮相知相惜,但是慕云深却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陆初刚上初三不久,陆星愿因为私接家教的事情被学校发现,勒令开除,与此同时,苏家也解聘了陆星愿,陆家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3.7

  252章 怨恨,悄然种下


  对此,陆初只知苏家给苏暮找了个更好的老师,这才因此解聘了陆星愿,但她却不知陆星愿被原来的学校开除,也不知她被开除后,没有学校愿意再聘用她,更因此在找工作的路上处处受阻。


  母女二人多年省吃俭用,也积攒下一些存款,但陆初面临升学重要时期,处处都需要用钱,陆星愿不愿因为工作之事让陆初分心,悄悄瞒下失业之事,偶尔做些脏累的零工维持生计。


  这一瞒就是数月,陆初发现陆星愿被开除是有次去别校考试,回家的路上想到笔水用完了,随便找了家超市想买笔顺便买点菜回家,走到生鲜区时却看到陆星愿在鱼摊给人杀鱼,她捏着活鱼头,下刀的手细微颤抖着,在客人的几番催促下,才迅速地把鱼清理干净。


  陆初脑子一片空白,母亲不是去学校上课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杀鱼?

  而在她的记忆里,陆星愿是不会杀鱼的,陆初却爱吃鱼,陆星愿每每买鱼都是让鱼摊老板认真处理好再带回家,只需洗干净便能下锅,但即使如此,陆星愿洗鱼的时候手指还是会被勾出几道口子。


  陆初长大后知道这点后,便从未主动跟陆星愿提起要吃鱼,就算后者端着鱼上桌的时候,她也表现地兴致缺缺的模样。


  如此几次后,陆星愿便真以为她不爱吃鱼,减少了做鱼的次数,殊不知,陆初仍旧爱吃鱼,只是因为心疼母亲故意为之,她不想陆星愿因为自己而频繁受伤。


  只要母亲能好好的,鱼吃不吃都无所谓。


  但此时,看着陆星愿熟稔的动作,虽然手依旧会颤抖,但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杀鱼了,而她穿着超市制服,分明就是这里的员工。


  陆星愿不在学校上课,却在超市上班杀鱼……


  看到这一幕,陆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又惊又恼,她想上前质问母亲,脚步却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心上像是架上了一把钝刀,搅得血肉生疼。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很多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比如,这几个月陆星愿总有各种各样加班的理由,比如她手脚偶尔会多几片“磕伤”的淤青,比如已经不怎么做鱼的陆星愿这阵子却似乎煮鱼煮得频繁了些……


  陆初平常不觉得异常的事情,此刻想来却发现竟是破绽。


  想至此,陆初喉间顿时咸腥翻涌。


  陆星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陆初所在的位置看过来,陆初心惊,连忙脚尖一拐躲到路人的身后,陆星愿看了一圈没有察觉到异常,又低头在顾客的催促下继续杀挑好的鱼。


  陆初透着货架看着低头忙碌的母亲,最终只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陆初离开超市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陆星愿之前所在的学校,这才得知数月前陆星愿就因为私接家教的事情被学校开除。


  如此一来,陆星愿为何在超市上班就有了解释。


  不仅如此,陆初还从与陆星愿相熟的老师口中得知,陆星愿之所以会被学校发现私下给学生补习,是因为被人告发了。


  而这个告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星愿补习的那家人。


  陆初脑中几乎立刻浮现出慕云深那张与“苏暮”几乎如出一辙的脸。


  如慕云深所愿,这两年,陆初和苏暮性格相投,二人相知相惜,已经成为关系特殊的朋友。但她与慕云深的交集,似乎仅限于别墅门口的那一面,即使偶尔在苏暮的别墅遇见,也只是点头致意而已,并未过多的接触。


  除了慕云深,陆初没有第二个怀疑对象。


  陆初从没有见过苏暮的父母,从苏暮口中,她得知关于他的所有事情都是慕云深这个哥哥在处理,包括当初给苏暮聘请陆星愿当家教。况且,陆星愿每次去苏暮的住处,都有专车接送,隐蔽性极好,他人发现的可能性并不大。


  一股愤怒顿时涌上陆初的心头,慕云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分明答应过她不会告发陆星愿的事情,为何要出尔反尔?

  陆初想去质问慕云深,但是她到别墅门口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找慕云深,她隐隐知道慕家非官即贵,但是关于慕氏兄弟二人的真实身份,她一无所知。


  而别墅里,常年住的就只有苏暮和一个照顾他的阿姨而已。


  陆初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别墅,沉默地调转脚尖回了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那人失言在先,但总归是陆星愿犯了错,她这番问责毫无理由,更何况,她并不想苏暮知道他哥哥是这样的一个人,毕竟在他心中,慕云深是极好的哥哥。


  但怨恨,大抵是在那时种下了。


  陆星愿并不知道陆初已知她被开除的事情,回家时上班时的制服已经换成平素的穿着,发髻如同寻常般挽着,梳得整整齐齐,她一手提着一条鲜鱼,一手抱着一摞教案,与平时上课回来的模样毫无二致。陆初的鼻子发酸,却一如常态地问母亲:“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给几个学生进解题目,一时忘记了时间。”陆星愿把教案放下,看了眼桌上做好的简单饭菜,歉意地揉了揉陆初的头发,“你快中考了,吃这些怎么行,等会再吃饭,妈妈给你再烧条鱼去。”


  陆星愿并没有注意到陆初的异常,放下东西就提着刚带回来的鲜鱼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陆初望着母亲忙碌的背影,泪水悄悄从眼角滚落。


  宋阿姨经她几番磨,已经告诉陆初这几月陆星愿辗转换了两份工作,之前那份餐厅收银员的工作因为上班时间不规律,不好瞒着陆初,陆星愿只得辞去,超市这份工作也刚去半个月而已。


  陆初抹了把眼泪,转身回了房间,翻出了一张宣传单。


  此前不久,苏暮把这张纸给她,对陆初说:“阿初,我听说市里最近会举办一场绘画比赛,若能拔得头筹奖金不菲还能赢得名师教习的机会,你可以一试。”


  陆初当时只是接过传单,笑笑不说话。她热爱画画,但是既然陆星愿希望她考个好高中,她亦不会辜负她的期望,只是现在,她想试试。


  因为,她需要那笔不菲的奖金。


  但或许是因为急切,陆初一直无法画出满意的画作,为了不让陆星愿发现,周末的时候她悄悄背着画板独自去c市城郊的山上采风。


  c市雨水并不算太多,但那年的春天雨水却格外充沛,几天的雨量堪比南方的梅雨天气。


  陆初去山上那天早上**初晴,是难得的好天气。暖春时节,万物复苏,树干刚抽出的新芽鲜嫩,温软的微风拂面,空气漂浮着淡淡的青草香。


  陆初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思路瞬间被理顺,她在山间的草地席地而坐,下笔如风地完成那幅主题为“生命”的画作。


  最后一笔落下,陆初微微弯起唇角,想要将画具收起时,却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又积攒了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看起来似乎又要下雨。


  陆初看了眼时间,这才发觉时间竟已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三点钟,心下直呼一声“糟糕”,连忙收拾东西打算下山回家,否则陆星愿又要担心了。


  这场雨比陆初预计来得更早一些,她刚走到半山腰,就有豆大的雨滴砸落,陆初将画板往怀里一抱,脚尖一拐,抄了条近道下山。


  这条近道原先是通往山顶的小路,陆初少时经常跟陆星愿过来爬山时,便是这条路,后来山顶修了个生态景区,政府出资重修了条平缓的大路,这条小路走的人便少了,但是从小路下山,至少能节约一半的时间。


  眼看就要到山脚下时,石阶却突然突然松动,陆初一个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就往前扑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啊!”


  突然有声惊吓声响起,陆初倏地抬头,就看到理她不远处的山体突然坍塌,一男一女从山道滚落,被滑坡的山体掩埋,一颗盆口大的碎石滚落,砸在了男人的腿上,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


  而被那男人护在身下的女人,则是不知死活。


  陆初脸色发白,若非这对男女,那颗碎石砸中的人该是她……


  陆初不敢想象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把画具丢到一旁,刚爬来想救人,却被人带到了一边,一个警察模样的人对她说:“同学,这里刚发生塌方,很危险,请尽快离开。”


  而在塌方的那里,已经专门的救援人员开始实施救人。


  陆初懵了一下,心想警察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但是塌方现场已经被迅速隔出安全范围,陆初根本无法进去,只知道男女被顺利救出。


  女孩身上只有些擦伤,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惊吓过度。而男孩的情况却不是太好,双腿被碎石砸中骨折,被救出来抬上担架的时候,脸上血迹和泥浆混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触目惊心。


  陆初从旁边人的谈论中了解到,那个女孩是她们学校高中部的学生,因为班里组织春游来到这山上,却没想到下山的路上遇上塌方,差点生死一线。而那个男的,据说并不是同班学生,只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至于警察为何来得这么快,据说是因为女孩身份特殊,在游玩期间掉队,同班同学遍寻几遍无果后,直接报了警。


  陆初远远看着一男一女被抬上救护车,这才一瘸一拐赶在陆星愿下班前回了家,她将身上的泥土清理干净,查看自己的画。


  幸好,只是边角湿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大影响。


  这副画作让陆初成功摘到了桂冠,拿到了那笔不菲的奖金。陆初后来也有听人提起过这次塌方的事情,听说那个女孩是某个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与救她的那个男人貌似是相识,家庭似乎还是世交的关系。


  又是一对才子佳人。


  陆初感慨着,慢慢将这件事尘封在回忆之中,只是偶尔夜深梦回时,总会梦见男人昏迷之前朝她看过来的那个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而今时过九年,陆初目光清明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丈夫,一字一顿道:“是你……九年前塌方救人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慕云深凝了她片刻,将妻子散落在额头的碎发拨好,俯身在她额间轻柔吻了一下:“睡吧!今天折腾了一天,该累了。”


  陆初握住丈夫的手,有些固执地问:“是不是你?”


  慕云深沉默片刻,道:“是。”


  陆初:“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这件事?”


  慕云深无奈:“有什么值得提的必要吗?”


  如果陆初不问,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提到这件事,毕竟英雄救美,但救得的却是别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陆初又问:“你当时知道我就在下面吗?”


  慕云深没有答话。


  陆初心下当即明白了几分,她试探道:“你知道?”


  她问着话,眼睛却注意着慕云深的一举一动,不肯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慕云深神色未变,反手捏住了陆初手收进被窝中,低头看向她,淡声道:“这很重要吗?”


  陆初与他对视,“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就是并不是我向学校告发陆老师给苏暮家教的事情。”慕云深道:“我解聘陆老师是因为那时妈联系到一个美国的医生,有希望治愈苏暮的伤腿,我想带着苏暮去美国去做治疗,只不过后来却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去成。阿初,当年,陆老师被学校开除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也并非有意为之。”


  多年前的真相,今日终于解开,陆初却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她问慕云深:“所以,那日你是来找过我?”


  慕云深轻轻颔了颔首。3.7253 大哥,我喜欢她


  九年前,慕云深在车内看着陆初站在门口过门不入,吩咐司机:“跟上去看看。”


  车子跟着陆初去了陆星愿原先任职的学校,慕云深没有下车,但是不多时就看到陆初脸色难看地走出校门口,魂不守舍间差点赚翻门口小贩的摊子,挨了好一阵数落。


  慕云深皱了皱眉,对司机道:“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司机下车,不多时就回来告诉他陆星愿被学校开除的事情,而陆初似乎也是刚知情。


  慕云深问:“说是苏家告发的?”


  “目前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司机适时提醒:“慕少,应该去医院看苏少爷了,夫人半个小时前应该已经到了。”


  慕云深看了眼校门口陆初离开的方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吩咐:“查一下陆星愿被开除是怎么回事?”


  车子缓缓驶离学校,就好像从不曾来过学校一样。


  就算让司机加快速度,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是晚了些。


  苏慧站在病房门口,透过探视窗远远地看着病房里面的动静,也不知站了多久。


  慕云深走过去,轻声唤道:“妈。”


  苏慧被他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这才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你弟弟刚睡下。”


  慕云深颔首,静默地走到了一旁。


  苏慧目光爱怜地又往病房内看了片刻,才调转了脚尖走到慕云深面前,“好好照顾你弟弟。”


  慕云深问:“不进去看看阿暮吗?”


  苏慧摇了摇头,“公司还有些急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慕云深沉默。


  苏慧道:“云深,我并非贪图慕氏的权势,我只怕自己一离开高位,你和阿暮在慕家便会步履维艰。”


  慕云深所有深意地盯着她:“这跟你进不进去看阿暮并没有关系。”


  苏慧垂眸,掩饰住眼底痛苦的情绪:“是我对不起他。”


  “你把阿暮送出慕家其实是在保护他,阿暮心底也清楚,他从来没有怪过您,您又何必将过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若真的要论对错,那也要怪那个人。”


  苏慧脸色僵了片刻那刻,才叹了口气道:“云深,无论他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到底是你和阿暮的父亲。”


  慕云深沉默片刻,淡声道:“他也只是我和阿暮的父亲……而已。”


  苏慧抿唇看着他良久,才道:“记住,有妈在慕家一日,你就永远是慕家的大少爷。”


  慕云深拧了拧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我送你出去。”


  苏慧点了点头,在医院门口上车前,她问慕云深说:“我听说阿暮最近跟一个女孩走得挺近?”


  慕云深拉车门的手一顿,道:“是先前请的家庭教师的女儿,我看阿暮难得跟人聊得来,便没有阻拦。”


  “查过了?”


  “嗯。”


  苏慧抬头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自言自语道:“也好。”


  看着苏慧的车子离开,慕云深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回了苏暮的病房。


  苏暮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面向窗口坐在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


  慕云深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大步走到病床边,捞起薄毯走到苏暮身边,弯腰用薄毯将他只着病服裤的双腿盖住。


  苏暮低头看着他动作,唇角扬起一抹温浅的笑意:“哥,你来了。”


  “嗯。”慕云深点点头,脸色比刚进门时柔和了许多,他直起身子与苏暮对视,道:“没睡?”


  苏暮神情顿了片刻后,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哥你。”


  他早知苏慧来了,才会装睡,因为他知道他一旦醒着,苏慧便会马上离开。


  母子二人,分明只隔着一扇门,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


  慕云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眸色有些深,“妈有难言之隐。”


  “我知道。”苏暮扭头看向窗外,道:“哥,我不想去美国。”


  慕云深有些惊讶:“为何?”


  苏暮苦笑:“就算腿治好了又能怎么样?一场小小的感染发烧就能要我的命,与其漂洋过海去试一个不知结果的可能性,不如留在c市……至少还能看看你和妈。”


  慕云深拧眉不赞同:“就算去了美国,我和妈也能常去看你。”


  “可是……”苏暮欲言又止。


  慕云深:“可是什么?”


  苏暮摇摇头,他看向慕云深,问:“哥,我让你去别墅拿的东西,你拿了吗?”


  慕云深点点头,走到桌边将刚才放在上面的那个袋子拿给他,“想?”


  慕云深在别墅门口遇到陆初之前,刚从别墅取了几本苏暮要的书,后者特别叮嘱一定要拿书架底部的那本《悲惨世界》。


  苏暮:“医院有些无聊。”他说着打开袋子取出最上面的那本《悲惨世界》开始翻阅。


  慕云深拿过一个苹果,坐在床边削皮,眼角余光瞥见书页里滑出的东西,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什么?”


  苏暮笑了笑,将书里夹得的东西抽出递给他。


  “什么?”慕云深把最后一圈连着的皮果皮削掉后,才抬头看向苏暮递来的东西,视线聚焦的时候,眼底有惊艳的情绪一闪而过。


  苏暮递给他的是一张画像,画像上的男孩面容俊朗温润,除了眼底那抹温浅的笑意,五官轮廓与自己像了十足十。


  慕云深将苹果递给他,问:“谁画的?”


  “哥也觉得画得好吗?”苏暮问,语气里裹着一抹难以自禁的雀跃。


  “嗯,神态勾勒得很到位。”但凡人识兄弟二人的人,一下子便能辨别出画中人是苏暮,而非是他。


  苏暮将画像小心夹回书中后,才接过他递来的苹果,“阿初随手画的。”


  看着慕云深无动于衷的神色,苏暮补充道:“哦对……是陆老师的女儿,你应当见过几次。阿初有极高的绘画天赋,若有名师教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苏暮说话间,言语带着浓浓的欣赏。


  慕云深看了他一眼,抽了张纸巾将水果刀擦拭干净,道:“所以你上次向我打听绘画比赛的事情是给她打听的?”


  “对,但阿初并无意参加,听说是陆老师不允许她画画。”苏暮有些惋惜地点头,咬了几口苹果觉得口苦,便放到了一旁,他看向慕云深,道:“哥,阿初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慕云深擦拭水果刀的手指一顿,缓缓抬头看向他:“什么?”


  苏暮:“我喜欢她。你是我的哥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喜欢她。”


  慕云深将水果刀收起放好,“你喜欢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


  苏暮刚发了一场高烧,精神不太好,不多时便疲倦睡去。


  慕云深给他拉好被子后,走出病房。


  手机了有个未接电话,慕云深回拨过去,等对方接起后,问:“事情查清楚了?”


  电话那端道:“查清楚了,是陆女士同办公室的一个老师嫉妒她课业优秀,在背后悄悄搞的鬼。”


  慕云深手指在眉心点了点,声音寡淡冷漠:“我知道了,盯着陆家最近的动静。”


  他挂掉电话,想着苏暮方才在病房里对他说的那些话,情绪莫名有些烦躁。


  ……


  那日以后,便每日都会有人给慕云深汇报陆初母女的情况。


  慕云深得知陆星愿被学校开除后便在超市上班,动用了一些手段,让慕氏捐资的学校试着给陆星愿抛出橄榄枝,但是不知为何都被后者拒绝了。


  而陆初,几乎每日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雷打不动。


  那天听着助手汇报陆初一大早就独自一人背着画板往城郊的方向而去后,他想了想后,从慕家开车驱向城郊。


  慕云深是在山上找到陆初的,少女席地而坐,及腰长发用一根皮筋松松地束在脑后,画架支在面前,正握着画笔全城贯注地描绘眼前的画作,对周遭事物仿若不察。


  一张宣传单压在画具下面,随着微风轻轻扬动着,正是不久前他给苏暮的那张。


  慕云深凝着少女舞动的笔尖,他虽对绘画的造诣不深,但心中已经承认了苏暮的话语,陆初的确对绘画很有天赋。


  慕云深凝着陆初的背影看了许久,并没有出声打断她。


  初春的天气说变就变,明明出门时是晴空万里,但是没过多久天空又是暗沉一片,雨势将来的模样。


  慕云深皱了皱眉,看向陆初,却见后者已经落下最后一笔,嘴角蜿蜒着清浅的笑意。


  慕云深和陆初见过数次,却并不经常看到陆初笑,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轻小小的女孩儿过分得寡言,一点都没有那个年纪应有的样子,后来得知她出生于单亲家庭后,便也能理解几分。


  他自己,又何尝又几分少年的模样。


  被生活所迫,被命运所逼,总要有一种姿态舔舐伤口,寡淡是那女孩选择的姿态,而自己选择的是冷漠。


  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倒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但竟没想到,平素寡言沉默的女孩,姿容也不算出众,笑起来竟也能这样好看。茶色眸底映着青山绿树,满面扑来的都是生机。


  慕云深再回过神时,就看到陆初俯身正在收拾画具,不多时就背着画板急步朝山下走去,应该是意识到要下雨了。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自己竟然在原地站了足足两个小时了。


  慕云深拧了拧眉,跟在陆初身后下了山,为了不让陆初发现,他并没有把人跟得太紧,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了单佳柠。


  慕云深和单佳柠并不熟悉,只是在宴会在见过几次而已,但是单佳柠的堂兄单铭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对此,单佳柠过来打招呼的时候,慕云深并没有避讳。


  单佳柠看到慕云深,显然有些诧异,但是还是难掩眼底的惊喜:“云深哥,我刚才远远看像你,真的是你啊?”


  天空开始飘起小雨,慕云深眼角余光睇了眼已经取道小路的陆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单佳柠道:“班里组织春游,我和班里的同学一起来的,但是我迷路了,幸好看见了你,云深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下山?”


  本来班里组织春游时,单佳柠嫌幼稚并不想来,却没有想到今日会在山上遇见慕云深,但此时却有点庆幸自己的一时兴起。


  慕云深道:“没带手机吗?班级活动,掉队不好。你们班同学电话多少,我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单佳柠见他拿出手机,心里一急,道:“我不知道我们班同学的电话。”


  慕云深狐疑地看向她。单佳柠被他看得一慌,手背到身后捏了捏包里的手机,镇定道:“是不记得,我手机没电了。”


  慕云深打量了她片刻,最终率先迈出了脚步,“走吧,赶在雨下大之前要下山。”


  单佳柠喜滋滋地跟上他。


  二人走得并不是陆初走的小路,而是政府新修的大路。一路上,慕云深都很沉默,单佳宁便随意找这话题:“云深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慕云深扬了扬胸前的相机,“采风。”


  单佳柠了然,“你喜欢摄影?”


  “嗯。”


  慕云深并不想多谈,一心只想下山。


  单佳柠却不肯放过这次机会,她本就仰慕慕云深,但是平常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他,时常要缠着单铭,才能多见慕云深几面,一路便一直找话题闲聊,以至于没有看到道路的一处塌陷处。


  慕云深想要提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单佳柠直接踩了上去,她脚下一阵松动,顿时有碎石滚落些许,慕云深瞳孔一缩,“小心。”


  单佳柠尚且在思绪中,听到惊呼愣了一下,非但没有把脚收回来,反而没留神两只脚将踩了上去。


  地面突然一阵塌陷,单佳柠惊叫一声,身体顺着路面往下滚去,慕云深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却无意间瞥见山道不远处坐着的陆初,他看了眼山上塌下的滚石,神色不变,将单佳柠往旁边一托,自己则是掉了下去。


  3.7

  254章 生气,她想咬人


  时过经年,石头砸在身上的疼痛慕云深已经记不起多少,只记得那时周围有些嘈杂,单佳柠吓得只会哭泣,救援人员将他从塌方下拖出时,他撑着眼皮看着不远处毫发无伤的陆初时,心中陡然有种庆幸的情绪。


  那时他心里想的是,苏暮难得喜欢一个人,若是陆初出了什么事,他怕是会难过。


  却不察,有些情愫早已悄然深种。


  这件事如果陆初不问,慕云深怕是永远不会提起,就算她此刻问起,他也是挑重点告诉她,至于他与苏暮的谈话,救单佳柠的心路历程,陆初没有必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初听完慕云深的叙述,盯着他许久说不出来,她抓过丈夫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傻。”


  “嘶……”慕云深吃痛得倒吸了口凉气,有些无奈地看着陆初,“手没洗,也不嫌脏。”


  陆初瞪着他,“你嫌弃我?”


  慕云深:“……”


  慕云深:“不敢。”


  陆初:“哼!”


  慕云深看着陆初负气的样子,嘴角轻轻扬起。他坐到床上,隔着被子把她拥进怀中,噙着笑问:“生气了?”


  陆初卷过被子翻过身不想理他,救别的女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她还不能生气?

  而且那女人还时时想着以身相许,一点都不省心!

  慕云深扯了扯被子,扯不动,只能把她的头扳过来,“单佳柠是单铭的妹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关她什么事?


  陆初翻了个白眼:“放手,我要睡觉了!”


  慕云深低头在她额角吻了吻,望向她的视线灼灼,“告诉我在气什么?是气当年我害得陆老师被开除的事还是我救单佳柠的事?”


  陆初:“妈被开除又不是因为你!”


  慕云深挑眉:“那是气我当初救单佳柠了?”


  陆初:“……”想咬人。


  “呵。”慕云深笑得很是愉悦,“那是心疼我了?”


  陆初磨了磨牙,面无表情地开口:“不心疼,手疼。”


  慕云深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俯身检查,陆初的手刚动完手术,他对此不敢掉以轻心,“我看看碰到哪里了?”


  陆初摆脱他的禁锢后,果断往旁边一滚,望着他幽幽开口:“没有洗澡不准上床!”


  慕云深:“……”


  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住,与妻子四目相对片刻后,最终认命地调转了个方向,压了压被角,“好。”


  看着慕云深走向浴室的身影,陆初嘴角勾了勾,翻了个身,陷入甜美的梦乡。


  ……


  国庆假期过后,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一月,陆初的手经过两次手术和半月的复健,已经可以适当拿点轻物。


  手术结果跟单铭预计得差不多,陆初的手要想恢复得跟正常确实有点为难,但康复后只要不提重物,基本的生活自理完全没有问题。


  这已是陆初预想中最好的结局,对此,她已然满足,伤好之后,每日便按单铭制定的计划做复健。


  慕云深依旧忙碌,他刚接管慕氏不久,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国庆假期本是他硬挤出来陪陆初手术的,假期便经常一忙就到深夜,倒是苏慧隔天便会来趟初园看望陆初,偶尔也会留下过夜,陆初心知,必然是慕云深悄悄拜托过母亲。


  如此又过了一月,要看就要到新年的时候,慕庭东和苏慧离婚的事情被人爆出。3.7

  255章 晚上,我们继续


  慕庭东和苏慧离婚之事在慕家已不是个秘密,但因为苏慧多年在慕氏身居要职,其中牵扯的利益复杂,并未对外界公布。此时与慕庭东的婚变的传出,让慕氏的股价受到不小幅度的冲击。


  消息爆出后不久,苏慧直接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从慕氏卸任并把股份转让给儿子慕云深。三月前,慕云深从慕庭东手中接过慕氏,一跃成为集团掌权人,那时大家并不以为然,心道慕云深虽然年轻有为,但实权到底还在慕庭东手上。直到今日,父母离婚真相被爆出,众人这才意识到慕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慕云深在慕氏手握重权,又添苏慧手上的股份和她多年培养的势力,已经有人隐隐察觉出,慕氏大概是改朝换代了。


  一时之间,慕云深在c市的地位水涨船高。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慕庭东,自然也是被追问的对象,但他并没有出席新闻发布会,不同于苏慧的高调,他只是悄悄默认了离婚的事实,看起来似乎有些忍辱负重。但有心之人却发现,慕氏内部空降了一位副总裁,据说是慕董事长派去协助慕云深工作的,实际职责却不得而知。


  本来,慕云深在慕氏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及,但因为这副总裁的存在,而变得有些微妙。


  苏慧接到电话时,正在和陆初讨论上次在希腊创作的几幅画作,听完电话里的汇报时,目光陡然一冷。


  陆初见她神色不对,等苏慧接完电话,才问:“妈,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公司里的一些小事。”苏慧将手机放下,仍与陆初讨论画作,但是明显已有几分心不在焉。


  陆初看在眼中,但并不点破,将画放在一旁后,对苏慧说:“妈,最近云深的朋友送来一种不错的茶,我去沏一杯给你尝尝。”


  苏慧蹙眉:“让周芸去就好,你手还没好利索,别折腾了。”


  陆初:“周芸水温控制不好,妈要是不放心,我沏好让她端过来就是。”


  这之前,苏慧喝过一回陆初泡的茶,也知她的茶艺是周芸远远比不上的,她点了点头,“去吧,小心点别勉强。”


  “嗯。”陆初起身走开。


  看着她走进厨房,苏慧抿了抿唇,拿起手机起身走到窗户旁,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


  慕云深似乎在忙,隔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妈,怎么了?”


  苏慧眯了眸,冷声问:“我听说慕庭东在公司给你安排了一个助手?”


  慕云深闻言讶异了片刻,才道:“妈怎么知道?”


  苏慧:“你别管我怎么知道,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慕云深:“是。说是助手还不如说是放来监视我的人,早就料到那人不会如此轻易放权,您放心吧,我能应付。”


  苏慧问:“是谁?”


  慕云深沉默。


  心中已有答案,苏慧微微咬着牙,“慕庭东!”


  “妈。”慕云深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您就别管了,以后公司的事情都交给我,只是这段时间,我恐怕没有办法好好陪阿初,您帮我陪陪她,权当是儿子拜托你好不好?”


  苏慧拧眉不语。


  慕云深无奈:“妈……”


  “知道了。”苏慧按了按额头,半酸半斥道:“阿初是你的心头肉,妈不会让她摔了跌了,放心了吗?”


  慕云深:“妈,您和阿初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个出现闪失。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您这几个月不是也过得挺好?”


  所谓知子莫若母,慕云深又何尝不了解苏慧?


  苏慧在表面上表现得洒脱,但内心的痛苦不比谁少,三十年的光阴,又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更何况,在曾经的某一瞬间,她也曾对慕庭东抱有过期待。


  只不过,那些可怜的期盼早就在岁月的推移中尽数灰飞烟灭,现在回想,只会弯起嘴角当做一场笑话罢了。


  苏慧垂了垂眸,“好了,不说这个了。对了,如果今天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家吃饭,c大青年才俊这么多,阿初这么优秀,就不怕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慕云深:“……”妈,你对你儿子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慕云深笑着应道:“怕,妈提醒得是。”


  苏慧亦是笑了,“好了,去忙吧。”


  慕云深挂掉电话,嘴角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放下手机,示意面前的冯清:“你刚才说还有件什么事?”


  冯清:“慕董晚上在千禧酒店设宴要给宴总接风洗尘,您要过去吗?”


  慕云深嗤笑一声,“我去凑什么热闹!慕庭东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引狼入室’四字怎么写,我倒要看他要玩什么名堂还是单纯只是被猪油蒙了心!”


  冯清不置可否。


  谁也没有想到,宴骞竟是苏馨的义子,不知苏馨在慕庭东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后者竟会把宴骞放到了慕氏,宴骞在s市如何搅动风云,此刻慕云深都不会关心,但如果他在c市的话,意义就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慕庭东和苏馨是什么关系,宴骞都是个外人,虽说慕庭东只是给他在慕氏设了个虚位,并没有什么实权,但说到底还是欠缺妥当。


  更何况在他看来,宴骞就是狼子野心,当初的晏家权利更迭就是最好的证明。


  慕云深:“盯着他。”


  冯清点头:“已经派人了。”


  慕云深满意颔首,摆了摆手让冯清出去,后又想起什么重要事情般叫住他,“太太最近在学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冯清困惑:“慕总指的是哪方面?”


  慕云深咳了咳。


  “没有什么异常。”冯清笑,“倒是有一件事太太原本不让邹成告诉您,但是邹成说漏嘴了。”


  慕云深翻件的手势一顿,“何事?”


  冯清:“前几日太太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时,遇到一个帅哥搭讪,但听说被太太打发了。”


  帅哥搭讪?慕云深眉头皱了皱,快速将手里的文件签了递给冯清,“今天你也早点下班吧!”


  冯清接过文件惊疑地看向他,却见慕云深已经拿起车钥匙和手机起身准备下班,注意到冯清的目光,慕云深没好气道:“看什么?不想下班的话就去把新项目的企划案做出来。”


  冯清果断抱着文件转身离开办公室,他连续跟着慕云深连续加了一个月班了,他需要休息。


  慕云深:“……”


  ……


  下午四点钟,慕云深回到初园,客厅里只见苏慧,不见陆初。


  苏慧回身看到他,便了然一笑,伸手往暖房的方向指了指。


  慕云深朝母亲饱含谢意地颔了颔首,母子二人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但是温情却展露无遗。


  初园主楼到暖房要经过一片草坪,不若s市的草木青青,c市的十二月,青草已有些萎靡的姿势,枯黄地嗒啦在黄土地上,显得没有生气。


  相较于草坪的颓态,暖房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月初的时候,暖房按陆初的意愿扩建了一次,把初园里那些不耐寒的盆栽都搬了进来,画室长廊边移植了一些陆初喜欢的紫萝,已经开了花,紫紫白白的一穗穗垂下来,分外好看。


  陆初背对慕云深坐在藤椅上翻阅书籍,简单牛仔裤,浅色粗线宽毛衣,洒水壶搁在脚下,像是浇水浇累了在忙里偷闲。


  光影浮绰,岁月正好。


  慕云深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生怕打碎了这一瞬间的美好,但他可以放轻的脚步还是惊动了陆初,她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丈夫,眼底不乏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说罢,又觉得没表达好,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刚才说话间,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才不到四点半,按往常,慕云深至少要到九点钟才能到家。


  “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慕云深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闻着头发散发的清香,问:“刚洗了头?”


  陆初:“嗯,让周芸帮我吹干了,这阵子你太累,不想拿这些小事给你添烦。”


  慕云深失笑:“你的事情怎么能叫添烦?我就算累了一天,给你吹个头发的力气还是有的。”


  陆初抿了抿唇,不语。


  不想添烦,也是心疼他。


  陆初没有说话,但是慕云深已经了解妻子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伸手松松揽过她的肩头,“就这几个月,等这几个月忙过去了,我天天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陆初往旁边挪了挪,给慕云深留出能坐的位置,道:“你天天在家里陪我干嘛?下学期要开始做毕业设计了,还要提前找好实习,我忙得很,没空陪你。”


  慕云深:“……”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嫌弃。


  “找什么实习?”慕云深问:“要不我让冯清在慕氏给你安排个职位?”


  陆初:“不去,妈说慕家的女人不干涉公事事务。”


  慕云深笑,“规矩是人定的,何况妈已经破了这个规矩。”


  陆初还是摇了摇头,慕云深知晓陆初并不是个拘泥形式的性子,她此番拒绝必然有她自己的想法,于是试探问道:“你有想法了?”


  陆初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慕云深:“……”这是什么意思,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和妻子似乎有些脱节。


  陆初看着他困惑的目光,“噗嗤”一笑:“我只是还没有想好。”


  慕云深叹了口气,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老了,乃至于搞不清楚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他揽着妻子往自己怀里贴了贴,“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无论陆初毕业后想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如果她需要的话,他也会替她扫清障碍。


  “嗯。”陆初把书本搁在腿上,懒懒靠在慕云深怀里,半眯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慕云深凑近,在她脸颊吻了吻,瞥见她搁在膝头的书,失笑:“怎么会想起看童话故事?”


  陆初膝头可不正是一本《安徒生童话》!

  在慕云深的印象里,陆初向来喜欢比较厚重的著作,童话故事他还真没见她翻过,书架里似乎也没有过这本书。


  陆初:“雅恩先生跟我提到过,他有个朋友很喜欢看童话书,说是成长过程人性复杂,看童话书时才觉得没有失去内心纯真。我觉得这话蛮有道理,昨天路过书店,便顺道买了几本看看。”


  慕云深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不免新鲜,拿起书翻了几页后,又索然无味地放下,自嘲道:“我的纯真怕是早就已经泯灭了。”


  陆初把童话书放到一旁,“我也没有体会到雅恩朋友口中的纯真,大概是受了慕先生你的影响,近墨者黑。”


  慕云深在她细腰上掐了一下,挑眉哼道:“拐着弯儿骂我?”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隔着厚厚的毛衣,倒也不觉得疼,只觉得被他捏得有些痒,陆初往旁边躲了躲,含糊道:“我只是在想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身上必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慕云深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我不管别人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反正在我心里,我的太太就是顶好的。”


  陆初“咦”了一声。


  慕云深:“怎么了?”


  陆初眯眼笑:“慕先生,你要是生在古代的帝王之家,绝对是个昏君。”


  慕云深:“我要是生在帝王家,便六空虚设独宠你一人,还要给你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当画室,金墙琉璃顶,穹顶还要镶上八宝石,墙壁四周放上拳头大的夜明珠,保证黑夜都比白天亮。还要专门差一队人马,天南地北寻些奇珍异宝,朝也不上了,我就在后宫时时哄你开心。”


  陆初:“……”昏君!

  慕云深见她呆怔的模样,愉悦地笑了,“不是说我是昏君吗?”


  陆初扁扁嘴,“要真这样,我怕是会被你那些臣子拖出去大卸八块!”她竟不知自己还有美色误国,祸乱朝纲的本事。


  “谁敢?”慕云深捏着她的手,语气轻描淡写,但话语中却有番极强的压迫感,似乎此刻谁只要说一分陆初的不是,他便要让那人万劫不复一样。陆初心里一咯噔,心想二人幸好是生在现代社会,否则这祸国殃民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陆初头朝慕云深脖颈间蹭了蹭,带着几分慵懒的姿态,“虽然我看不出童话书的意义,但是多看些书总没有什么坏处。”


  慕云深:“嗯,以后读给我们的孩子听,倒是可以的。”


  陆初没有反驳。


  慕云深伸手将妻子抱着更紧。


  十二月份寒风徐徐,暖房却温暖如春,紫紫白白的花朵被陆初勾在指尖,打了个卷,又重新贴回到玻璃臂上。


  陆初抬头问慕云深:“紫萝好看吗?”


  慕云深只觉得紫紫白白的花朵映在她的眼底,说不出的动人,不由眸底一深,“好看……但不及你。”


  话落,他低头深深吻住了陆初,舌尖带着滚烫的温度,悸动通过血液流动到四肢百骸,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彼此。


  良久,二人的头颅才缓缓分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皆是有些不稳,陆初更是能察觉到慕云深贴着她脸颊的掌心异常得滚烫,身体某处更是早已悄悄地起了变化。


  她有些臊地别过头,“我们回去吧,妈还在等我们吃饭。”


  慕云深吻在她的脸颊处游走,声色沙哑:“还早。”


  轻吻如棉絮般拂过,在陆初心里撩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她躲着慕云深的亲吻,低低道:“别闹,外面会看见的。”


  慕云深在她耳边呵了口气,“慕太太,现在才想着外面能看见是不是有点亡羊补牢了?”


  陆初:“……”那她也没有豪放到在这光天化日与他做某种不可言说的事情。


  慕云深看着妻子扭曲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心底所想,低声笑了笑,忍不住逗她:“我只是在想现在这副模样回去给妈看到了不好,太太以为我要做什么?”


  陆初:“……”


  顿了顿,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丈夫:“那你坐好,别乱动!”


  慕云深伸手一揽,直接把陆初抱坐在自己膝上,与她耳鬓厮磨道:“要不我们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继续?”


  看不到的地方……


  陆初怎么莫名就觉得这几个会如此不和谐呢?

  陆初揪了把慕云深的耳朵,佯怒:“坐好。”


  陆初:“……”


  陆初:“放我下来。”环在腰间的手不松反紧。


  慕云深盯着她,一脸欲求不满的委屈相,倒显得陆初罪孽深重一样。


  她挫败地将头嗒啦在慕云深脖颈处,声若蚊蝇道:“晚上。”


  慕云深眼睛一亮,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抑制不住:“你说什么?大声点,没听见。”


  陆初在他脖子狠狠咬了一口,凶道:“别得寸进尺!”


  慕云深见好就收,“嗯,晚上我们继续。”


  陆初:“……”想咬人,还想打人!

  慕云深:“放心,晚上一定让你咬个够。”


  陆初:“……”


  还能不能正常交流了?

  256章 敷衍,好好疼我


  玻璃暖房里,慕云深被陆初晾在一旁,抱着手臂靠在玻璃墙上看着她浇剩余的花,淡声道:“以后这些事情让周芸来就好了,何必自己劳心劳力?”


  陆初:“那不一样。”


  慕云深:“嗯?”


  陆初:“自己养出来的花比较有成就感。”


  慕云深:“……”


  他想了想,走过去接过陆初手里的洒水壶。


  陆初奇怪地看向他,“你干嘛?”


  慕云深另一条空闲的手臂缠过她的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道:“养花。”


  顿了顿,又若有深意地看着她补充了一句:“跟你一起养。”


  陆初垂眸,唇边笑意温浅,她顺势靠在慕云深怀里,指挥他把刚才没来得及浇的花都浇过去。


  慕云深一边浇花,眼角余光瞥见妻子熠熠的眉眼,忍不住低头又索要了个吻,唇瓣相碰的地方好似着了火,就在他打算按住妻子的脑袋深入时,陆初伸手轻轻把他的脸拍开,“不许乱动了,认真浇花!”


  慕云深被她拍开,目光哀怨,语气幽幽地控诉:“慕太太,你家暴!”


  陆初:“……”那一下连蚊子都拍不死吧?

  考虑到自己之前的种种劣迹,陆初犹豫了片刻,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敷衍道:“好了。”


  慕云深心想,真不是一般敷衍,但是以陆初的性子,能做到这个样子,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他低头在她唇边啄了啄:“晚上好好疼我。”


  陆初生生忍住了拍蚊子的冲动。


  慕云深改揽为牵,这次没有再捣乱,在陆初的引导下,将剩余的几盆花浇完。


  慕云深和陆初携手从暖房走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主楼外面停了一辆车,佣人正往下搬着东西。


  陆初问:“这是?”


  慕云深道:“妈答应搬过来住几天。”


  陆初:“你的意思?”


  慕云深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头凝向她:“嗯,我怕妈最近心情不好,阿初能否勉为其难,帮我多陪陪妈妈?”


  陆初沉默了一会,道:“妈腰椎不好,房间里的床太软了,需要换张新床。”


  掌心的力道一重,慕云深点头:“好。”


  陆初回握住他的手,迎向他的视线:“你知道妈喜欢什么样式的?”


  慕云深想了想,答:“简单素净就好。”


  陆初颔首:“我明白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主楼门口,周芸陪着苏慧正在酒柜挑酒,周芸看见二人进来,在苏慧耳边低低提醒了一句。


  苏慧回头时,慕云深和陆初交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苏慧瞥见二人浓情蜜意的模样,眼底有些意味深长。


  陆初脸色一臊,连忙放开慕云深的手,阔步向苏慧,问:“妈晚上想喝酒吗?”


  苏慧点头:“嗯,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喝点小酒。”


  慕云深闻言,走过来伸手取下顶格的那瓶花堡递给苏慧,“妈看这瓶如何?”


  苏慧接过来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把酒递给周芸:“就开这瓶吧。”


  周芸拿着酒离开,苏慧拿着湿毛巾擦了擦手后,对陆初说:“辛苦了。”


  陆初摇摇头:“妈喜欢就好。”


  慕云深对婆媳二人打的哑谜一头雾水,忍不住笑着插话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事情吗?”


  苏慧:“没事,就是让阿初帮我养了几盆花送金太太。”


  金太太是慕氏董事金宣的妻子,传闻年轻金宣落魄时,其妻不离不弃,因此极为疼爱这位糟糠之妻,而这位金太太与其他贵太太不同,不爱珠宝首饰,反而钟情于奇花异草,苏慧算是投其所好。


  怪不得,近日的董事会上金宣对自己的态度与往时不同,想来是这几盆花起了作用。


  慕云深朝苏慧颔了颔首:“劳烦妈费心了。”


  苏慧见他如此态度,便知道这几盆送到点上了,苏慧下颌朝陆初的方向抬了抬,笑道:“我不过是借花献了佛而已,劳心劳力的都是阿初,你若真要谢的话,理当谢她才对。”


  慕云深闻言,凝神看向自己的妻子,音色沉沉道:“多谢太太。”


  他是男人,理应为自己的母亲和太太披荆斩棘,却没想到二人也在他身后替他扫清障碍,他早已猜到苏慧不会静观其变,但令他意外地是,陆初竟然也在里面占了这么大的功劳。


  慕云深的眸色很深,陆初与之对视片刻后,略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养几盆花而已。”


  慕云深:“口是心非!”


  本专业的课程暂且不说,还要去美术班修习,除此之外,每日还得按照单铭的要求做复建,陆初闲不闲慕云深又怎会不知道?

  况且,能入得了金太太眼的花必然有其特别之处,他记得当初在s市,为了甄别初云居里的土地适合种葡萄架和紫萝时,陆初还特地去做了土壤测试。自己家中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要养着当做礼物去送人的花,必然是花了极大的一番心思。


  陆初抿了抿唇后,才道:“妈说你目前在慕氏根基不稳,需要笼络人心。我力所能及,理当帮你。”


  说到底,单佳柠当初的那番话还是被陆初记在心里,她从小就不爱麻烦别人,如果可以,自然不愿意成为慕云深的拖累。


  慕云深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感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慧看着夫妻俩打情骂俏,早就识趣地走开了,一边交待周芸准备开饭,一边悄悄打量着二人,心里想着二人郎才女貌倒也相配。


  若是苏暮还在的话……


  想到小儿子,苏慧的心中骤然一疼,她伸手按压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


  周芸见状一惊:“夫人……”


  苏慧摆摆手,止住她的话语:“我没事,不要大惊小怪,你去吧。”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对璧人,扯唇笑了笑后,将心底异样的情绪连同翻涌而上的恨意尽数压下。


  儿子说得对,过去就让它过去,这几月她活得很好,有些人,不值得她再为他劳心伤神。


  ……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苏慧今日似乎格外开心,在饭桌上多喝了几杯,早早就去休息了。


  陆初胃不好,慕云深不允许她多喝,只稍微沾了几口,她酒量本就浅,这几口酒虽然不至于让她喝醉,但是助眠已经足够。


  洗漱过后,陆初抱着被子昏昏欲睡,却有一只手从背后揽了过来,慕云深的唇贴在她的耳廓边游走,沐浴后的清香混杂的若有若无的酒气。


  陆初没有睁开眼睛,凭着感觉推开他,“别闹,困。”


  慕云深的动作戛然而止,甚至还离开了她些许。陆初抱着被子刚想舒舒服服地睡觉,又陡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撑着眼皮子睁开眼睛看向自己丈夫,入眼却是一片壮硕的胸膛。


  慕云深挑眉,望着她低低地笑:“醒了?”


  陆初顿了顿,视线潜意识下移,果然看到某人一丝不挂的身体。


  陆初:“……”


  感情慕云深的安静并不是听话,而是起来默默把衣服脱了。


  陆初果断闭上眼睛,不知现在欲盖弥彰还来不来得及。


  事实证明是来不及的,在她合眼的瞬间,慕云深已经倾身覆了上来,顺便把陆初盖在身上的被子扯到一边。


  又是一夜沉浮,陆初从初始的昏昏欲睡,被慕云深的强势攻势下,慢慢被他拉入那个只属于二人的**世界,沉浮,沉沦,乃至最后被迫的承受。


  卧室里,一片暧昧交杂,男女暗哑的声音逐渐分不清你我,情到浓处,就连眼角落下的泪都是欢愉的。


  ……


  次日,陆初果断睡眠不足。


  苏慧看着边吃饭边打哈欠的儿媳妇,忍不住悄悄指责儿子:“阿初白日还要上课,也不知道节制点!”


  慕云深望了眼满脸倦容的妻子,低头乖乖听训,“下次我会注意。”


  他到底不是圣人,情到浓时便难自禁,那时哪里还记得起陆初白天要上课的事。


  到底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苏慧纵使心疼陆初,也只能斥责儿子几句便作罢,见陆初已经换好鞋子在等慕云深,没好气地催促他:“还不快去。”


  “哎。”慕云深低低应了一声,接过周芸递来的陆初忘拿的书包,追上妻子的脚步。


  陆初带着几分困意看向他,“你跟妈说什么说这么久?”


  “没什么?”慕云深伸手将她掉到腮边的头发别到耳后,道:“如果实在困的话,就跟学校请个假?”


  陆初摇头:“我等下在车上睡会就好。”


  “下次我注意点。”慕云深见状没有勉强,拥着妻子上了车。


  陆初在某些事情很有原则,比如当初不想上学时,课程丢三落四都不管,转到c大后,却是个标准的三好学生,如果没有迫不得己的事情,几乎没有告过病假。


  时间还早,慕云深亲自开车送陆初去学校。陆初系好安全带后,便靠着椅背补眠,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慕云深好似下了一趟车,又放了什么东西在她书包里,她草草应了一声,便没有再理他。


  陆初被慕云深喊醒的时候,已经到了c大门口。


  慕云深看着妻子睡眼朦胧的样子,心想看来昨夜确实把陆初折腾惨了,他侧身过去在陆初唇上啄了啄,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阿初,到学校了。”


  陆初闻言,视线这才重新聚焦,她看了眼窗外熟悉的景物,凭着本能开门下车。


  “阿初。”慕云深在身后叫住她。


  陆初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慕云深从车内把书包递出来,“书包忘了拿。”


  陆初从他手里接过书包,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路上小心。”


  慕云深颔了颔首:“去吧。”


  陆初抱着书包,朝校园里走去。慕云深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朝身后凌厉一瞥后,这才缓缓开车驶离c大。


  默默尾随二人车后的邹成一脸委屈,是太太不让他说的,不是他故意要隐瞒的。


  当然,这个小插曲陆初并不知晓,她上了两节专业课后便如往常一样去了图书馆,打算找几本新课题要用的参考书,却没想到在找书的时候,却碰到一个不想碰到的人。


  陆越,陆初系里的同学,也是邹成口中的追求者。


  陆初望着男人手里那本她需要的参考书,沉默了半秒,刚打算离开,前方的男人却适时扭过头,二人四目相对时,男人的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欣喜,“陆初。”


  男人的声音在静谧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初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概是意识到不妥,男人再开口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想到能到这里遇到你,好巧。”


  陆初没说话,只是看了眼男人手里的书。


  男人见状顿时了然:“你也想借这本书?”


  陆初点头,“如果你暂时不需要的可否让我先借阅一下?”


  男人面露难色:“这本书是陈教授布置下来的课题的必,我刚才查过书库了,其它几本都借出去了,这是最后一本。”


  “那我过两天再来看看有没有看完还书的。”陆初不想强人所难,转身欲去。


  陆越上前一步,拦住她,“陆初,这书我可以让给你,不过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请你吃饭的机会。”


  陆初看向他,淡淡道:“不必。”


  陆越再次被拒绝,只觉得脸颊发烫,自从陆初转学过来,他就已经注意到她了,上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表达心意,也被陆初如此直接了当拒绝,甚至还是以一个格外荒谬的理由,想着不免有些不甘心。


  陆越:“为什么?我去系里查过了,你并没有结婚。”


  话落,陆初眸色一冷:“你去系里查我?”


  陆越被盯着有些发虚,“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知道你拒绝我的真正原因而已。”“理由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不会再说第二遍。”陆初睇了眼他手上的书,语气很淡,“这书我不需要了,你好好留着吧。”


  “陆初!”陆越见陆初要走,心急之下伸手一拉,却拉到陆初没关好的书包,陆初只觉得眼前一晃,有什么东西从书包里掉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感觉面前的陆越神色骤然变得有些诡异。


  3.7

  257章 故人,并不要紧


  陆初狐疑地朝地上看去,有一只手却先她一步将东西捡起,陆初看着突然出现在c大图书馆的慕云深,错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云深挑眉:“早晨在车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会在c大附近谈合作案,结束的时候便过来接你吃午餐。”


  陆初一脸茫然。


  慕云深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书包给我。”


  “哦。”陆初听话地脱下书包递给他,看着慕云深把从地上捡起的东西放进书包,但很遗憾,这个让陆越脸色大变的东西一直被慕云深牢牢攥在掌心,她只隐约看到牢牢一个方盒子的边缘。


  她书包有这样的东西吗?


  陆初想了许久,也没有记起类似的物品,心想许是早上周芸收拾她书包时放进去的,大概是吃食一类的物品,也没太过在意。


  陆越望着突然出现在图书馆的男人,并看他与陆初之间的互动,已然猜到了二人的关系,他盯着慕云深和陆初看了几秒,放下书脸色难看地扭头离开图书馆。


  慕云深看着他离开,眸子危险地眯了眯。


  陆初轻声道:“我跟他不熟。”


  “嗯。”慕云深收回视线,拿走书架上将陆初要的参考书,“还要借什么书吗?”


  陆初点头:“金融模型构建方面的,我刚才查了,在f区。”


  二人去f区挑了书在自助机上办借书手续时,陆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你没有借书证,怎么进来的?”


  c大的图书馆并不对外界人士开放,慕云深似乎畅通无阻。


  慕云深抿唇一笑:“我用的校友卡。”


  陆初想起慕云深去美国前,确实是c大的学生,只是校友卡这东西,这么多年了……还在?

  慕云深看懂了妻子的困惑,唇角不由扬起,“c大当初重修图书馆时,慕氏捐资不少。”只要报上慕氏的名号,岂止进个图书馆,就连馆长也要亲自出来接待的。


  只是,慕云深刚才进来确实用的是校友卡,为了找到这张卡,周芸昨日在初园的储物间翻了一个小时。


  陆初:“……”有钱任性!

  慕云深将书的条码刷好,拢住陆初微凉的手指,“我的也是你的。”


  陆初扬了扬唇,不假思索道:“自然。”


  她并没有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而她的身边的慕云深眸色却是骤然,连握着她手指的力道都加重了几分。


  到底是在图书馆,慕云深握了握便放开了陆初,把刚借的书和书包都拿在手上,二人并肩走出图书馆。


  “中午想吃什么?”慕云深问。


  陆初想了想,道:“鱼。”


  慕云深:“这附近没有好吃的鲜鱼庄,我带你去市中心吃,如果饿的话,我们先吃点其他的垫垫肚子在过去?”


  陆初:“不饿,就只想吃鱼。”


  慕云深失笑:“好,就吃鱼。”


  说话间,他把书包和书都换到左手上,右手去寻陆初的左手,牵住。


  陆初见状,蹙眉问:“要不书包给我背着吧,也不重。”


  慕云深牵着她走下图书馆的台阶,“不必,我拿得住。”


  慕云深把车停在c大的一处僻静处,离图书馆有些距离,走过去差不多用了十分钟的时间。


  慕云深没有上车,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后,对陆初说:“你在车上等我一下。”


  陆初疑惑地问:“你去哪?”


  慕云深:“我很快就回来。”


  陆初看着慕云深的背影远去,视线瞥了眼座位旁边的书包,伸手拿了过来,翻出了方才在图书馆掉落的那个纸盒子,待看起上面的字样时,陆初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慕云深从邹成手里接过蛋糕盒开门上车时,就注意到陆初抱着书包,手里捏着一盒“冈本”,视线幽幽地落在他脸上,“慕先生,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慕云深淡定地合上车门,道:“避孕套。”


  陆初磨了磨牙齿,“我是问我的包里为什么会有避孕套?”


  想到刚才在图书馆,陆越看到掉在地上东西时的表情,陆初只觉得眼皮跳得愈发厉害,虽然她对陆越并无任何感觉,但是让他看到自己随身带着避孕套,心中那种感觉真是无法形容。


  “唔……昨天晚上发现用完了,今早送你来学校的路上想起来,便顺手买了一盒。”慕云深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陆初手里的避孕套丢回书包,将手里的蛋糕盒子递给她:“这里开车到市中心还要一个小时,先吃点垫垫胃,免得等下饿疼了。”


  陆初没接,茶眸瞪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慕云深装傻充楞:“什么?”


  “陆越的事情。”陆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书包丢到他身上,“别告诉我你是刚才才知道的?”


  不用想就知道是邹成说漏嘴了。


  与此同时,距离二人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内,邹成莫名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望着前方的车子,心虚又委屈!慕云深被书包砸得正着,也不恼,拎起书包施施然地扔到了后桌后,才道:“邹成只说最近有个男的太太身边颇为殷勤,并未告诉我那个男人名叫‘陆越’,所以我确实是刚才才知道‘陆越’这个名字的。”


  陆初冷哼:“强词夺理。”


  早上送她来学校和来学校接她分明就是他算计好的,至于她书包里的那盒不可言说的东西。


  呵呵~

  陆初的视线不由有冷了几分。


  “冤枉。”慕云深笑眯眯道:“虽然说避孕套是我放到太太书包里,但是我并没有能力让它在就这么刚好在图书馆里掉出来。不过这样也好,直接绝了某些人的心思,正好一劳永逸。”


  陆初别过脸,气得不想说话。


  慕云深问:“生气了?”


  陆初:“没有。”


  一盒打开的提拉米苏陡然出现在她面前,香气诱人。


  陆初瞥了一眼,将视线移开:“干嘛?”


  慕云深:“赔礼道歉。”


  陆初:“……”


  慕云深顺势把蛋糕盒放在她掌心,道:“气归气,但东西还是要吃的,否则等下饿得胃疼得不偿失。”


  陆初心想,这哄人哄得也忒没诚意了。


  还没等她开口,只听见身侧的慕云深再次开口;“我的太太越来越优秀,我怕有一天她被人拐走了,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把那些围在她的男人都赶跑。”


  陆初扭头,正好与慕云深灼灼的眉眼对上,他道:“阿初,c市青年才俊这么多,我心里没底。”


  陆初嘴唇动了动,最终垂眸一句话也没说,她挖了一勺提拉米苏含进口中,只觉得比原先的味道还要甜些。


  她想了想,用勺子挖了一勺喂到慕云深的唇边。


  慕云深正在开车,睇了一眼蛋糕后目光又直直落到前方,“你吃。”


  陆初很坚持。


  慕云深无奈,只好低头将蛋糕含住。


  提拉米苏软濡的口感在嘴里化开,甜得有些发腻,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陆初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慕云深:“嗯?”


  陆初:“我只会喂你吃我吃过的提拉米苏,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是我一辈子要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男人。”


  慕云深怔了一下,心脏深处的柔软被陆初的话语一团击中,就连嘴里还没散去的甜味都觉得滋味不错起来。


  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这八个接近誓词的话语在陆初口中说出,竟是格外地温柔缱倦,慕云深发现,他爱极了陆初说情话的模样。


  红绿灯档口,他一手搭在方向盘山,另一只手将陆初的手掌拢住,尽力克制住自己雀跃的情绪,温声道:“少吃点,等下还要吃鱼,别吃撑了。”


  陆初看了眼他的手掌,道:“你这样握着我也没办法吃。”


  慕云深:“……”


  他顿了片刻,认命地放开了手。


  ……


  中午时分,车流竟然也不少,从c大到市中心的路上堵了好一会,幸好陆初吃了半块提拉米苏垫肚子,到达鱼庄的时候还不至于饿坏。


  c是不若s市临近海域,随便一捞都是海鱼,陆初少时吃得也是河鱼居多,但她更喜欢海鱼的鲜美。慕云深带她来的这个餐厅,难得有不少的新鲜海鱼。


  陆初点了一份鱼汤,浓稠的奶白色,上面洒了葱段,让人一看胃口大开。


  慕云深发现,陆初虽然口中说着想吃鱼,但是真正菜都端上来时,却只有面前的这份鱼汤。


  他取过小碗一边给她盛汤一边开口:“不是说想吃鱼?”


  陆初困惑地看向他:“这不是吃吗?”


  鱼汤难道不是鱼?

  慕云深哑然,他以为的吃鱼,应该至少是一桌海鲜。


  他把盛好汤的碗放到陆初面前,道:“搅凉了再喝。”


  陆初搅着鱼汤,睇了眼桌上的菜色,“我记得你在s市就不怎么喜欢吃海鲜。”


  慕云深的口味偏重,因为迁就她,才吃得寡淡,但口味这东西,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就比如他在s市待了两年多,对海鲜的热情依旧没有多少。


  慕云深这才明白,原来陆初点这桌子才是在为他考虑,心中只觉欢喜,不免胃口大开,甚至品出这家以经常来的餐厅菜品味道又上了个档次。


  陆初见慕云深吃得开心,胃口不免也好了几分,本来觉得点多的饭菜,二人最后竟然也都吃光了。


  因为胃病的缘故,陆初的饮食向来克制,这顿饭却吃得胃里有些发撑。


  二人回到车上,她揉了揉酸胀的胃部,道:“都是你害得,带我来吃什么鱼?”慕云深失笑,也不知是谁说要吃鱼的。所谓恶人先告状,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他解开安全带,大掌伸过去打算帮她揉一揉的时候,陆初却犹如惊弓之鸟般往后缩了缩,双目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干吗?”


  慕云深:“……”


  慕云深:“帮你揉揉肚子。”


  “哦。”陆初这才放松了身子,靠在椅座上,任由他的大掌落在自己身上,温温热热的,确实舒服了很多。


  所谓酒饱饭足,就容易犯困。


  陆初也不例外,被慕云深的大掌揉了一阵子后,昨夜没有睡足的后遗症上来,困意几乎瞬间席卷而来,眼皮子重得闭了眼就不想睁开。


  慕云深唤:“阿初。”


  陆初靠在椅背上嘤咛了一声,头调转了个方向,继续睡了过去,在慕云深面前毫无戒备,憨态尽显。


  慕云深唇角唇角扬了扬,低头在妻子额头印下浅吻。


  起身时,视线无意间掠过后车镜,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时,慕云深眼底的暖意顿时被一股阴寒所替代。


  他把副驾驶的座椅往后调了个让陆初睡起来更舒适的角度,推开车门下车。


  宴骞见慕云深下了车,眼底微微有些讶异:“慕总。”


  慕云深不动声色地颔了颔首,道:“宴副总一个人来这里吃饭?”


  宴骞:“对,突然想吃鱼,听说这家的鲜鱼不错就过来试试看,没想到会碰到一个故人,刚想过来打招呼,就看到了慕总。”


  慕云深眯眸盯着宴骞眉角处那和苏暮有几分相像的痣看了几秒后,才迎上他的视线,淡淡道:“宴副总口中的故人可是阿初?”


  宴骞笑:“我与阿初同在雅恩先生的画廊共事过,算有几分同事之谊,慕总不介意我跟她说几句话叙叙旧吧?”


  慕云深:“介意。”


  宴骞脸上的笑容一僵。


  人的动作和神态可以模仿,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永远都模仿不来的,就比如宴骞的神态举止甚至就连笑容都与苏暮相像八分,但是苏暮的笑容是温暖的,而宴骞的笑容却总裹着层虚伪。


  而陆初,大概是因为对苏暮的执念,才会一时被迷惑。


  宴骞:“慕总误会了,我只是受人所托来转告几句话而已,并无其它的意思。”


  慕云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宴副总,慕董把你放在慕氏或许是对你的看重,但对我来说,你并没有那么重要。至于我的妻子,我想我们还有些旧账没有算清楚。”


  258章 过来,想我了吗


  宴骞脸色不变道:“我不明白慕总的意思。”


  慕云深:“那想来林平当初怎么出现在博盛酒店的,宴副总也不明白了?”


  宴骞道:“确实不知。”


  回答不知,但言语间却没有询问过林平是谁?


  慕云深冷冷一笑,眸底越发无温:“你果然认识林平。”


  话落,宴骞手指下意识地往掌心掐了掐,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甚至眼底还流露出一丝困惑的情绪:“我想慕总可能对我有点误解,阿初当初出事我也是后来通过沈小姐才听到一点风声的,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林清然会那么疯狂,作为朋友,阿初受到的伤害我也很不乐意看到,不过幸好她现在并无什么大碍了。”


  慕云深冷哼一声:“是不是误解晏副总心里很明白明白,你告诉她,休想再打阿初的主意,否则我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慕云深说完不管宴骞的反应,转身上了车。副驾驶座上,陆初依旧睡得很沉,他望着妻子熟睡的样子,眉目慢慢柔和下来,冷意尽然,倾身给陆初系好安全带后,驱车离开。


  身后,宴骞望着慕云深的车子绝尘而去,眼底有阴鸷一闪而过。


  慕氏集团地下车库,慕云深解开陆初身上的安全带刚想抱她下车,后者就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陆初看清了慕云深,又扭头看了眼四周陌生的环境,问他:“这是哪里?”


  慕云深:“公司。”


  陆初骤然清醒了几分,她蹙了蹙眉:“我下午还有课,你带我来公司干嘛?”


  慕云深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一点半,去我办公室里睡会再让人送你去上课,你是后两节课,还能再睡一个小时。”


  陆初狐疑地看着他:“你还真记了我的课表?”


  慕云深挑眉,眼神里分明是在说:不行?

  陆初:“……”行,很行!她家慕先生记忆超群,她甘拜下风。


  陆初推开慕云深要抱自己的手,在他不解的目光下解释:“我自己下去就好。”


  “好。”慕云深没有再勉强,直起身递给她一只手,牵着陆初下车。


  二人从专用电梯直接上了总裁办公室,大概是午休时间都去休息了,秘书处空无一人。


  慕云深见陆初在办公室外停住脚步,问:“怎么了?”


  陆初:“我只是在想,冯清也就罢了,本身就是c市人,跟你回c市并不足以为奇,但我记得林筝是南方人,怎么不选择留在s市?”


  慕云深转移公司项目的时候,那些不愿意跟他北上的员工,要么选择离职,要么就还是留在s市如今已经成为慕氏子公司的达铖里,慕云深并没有因为达铖公司性质的改变而降低员工的待遇,所以肯留在达铖的人也不少。


  而在陆初的看来,林筝是极有可能会留在s市的人,但却没想到,她随即就跟大部队来了c市。


  对此,慕云深笑而不语。


  陆初困惑,“你笑什么?”“自己用眼睛看。”慕云深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开门将陆初带入总裁办公室。


  门刚合上,陆初就被慕云深抵在了门板后,深吻了一通。


  慕云深按着陆初的后脑勺,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气息不稳地放开她,二人额头抵着额头,迎面而来的呼吸滚烫,气氛无端旖旎。


  慕云深低低唤:“阿初……”


  他的声音有些痒,莫名地蛊惑人心。


  二人的身子几乎紧贴着,陆初能清晰地察觉到慕云深身上的变化,想着二人某人昨夜的放纵,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别乱来,我下午还要上课呢!”


  慕云深闻言,嘴角弯了弯,脸色很是愉悦。


  陆初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慕云深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笑意未散,他放开陆初,并顺手替她整理了下衣服,柔声道:“左边那间就是休息室,困得话进去再睡会,到点了我叫你起来。”


  许是在车上睡足了,陆初此刻反而没有多大困意,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摇头:“你忙你的,我去那里看会书。”


  慕云深诧异:“不睡了?”他记得刚才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陆初:“嗯。”


  慕云深点了点头,看着陆初走向沙发后,转身出去亲自泡了杯茶进来放到陆初面前的茶几上:“喝点消食。”


  陆初端起茶抿了口,问:“白茶?”


  慕云深点头:“我去处理事情,自己一个人可以?”


  陆初:“嗯。”


  慕云深似有要事,和陆初交代完,便回办公桌上忙事情了,陆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后,从书包里拿出从图书馆里刚借来的书翻阅。


  陆初刚翻了一会书,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冯清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不免愣了一下。


  “咳!”慕云深抬指敲了敲桌面。


  冯清回了神,将手里抱着的文件递给慕云深,“慕总,您要的资料。”


  慕云深:“放下吧,出去让林筝把接下来两个小时的时间空出来。”


  冯清:“是。”


  冯清出去后,慕云深朝陆初招了招手,“阿初,过来。”


  陆初合上书本朝他走过去,“怎么了?”


  慕云深伸手一拉,直接把她扯进怀里,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想你了。”


  陆初:“……”


  慕云深:“阿初想我了吗?”


  陆初:“……”不知道怎么回答。


  慕云深不满地在她脖颈里咬了一口,“嗯?”


  脖子上传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陆初浑身一激灵,她连忙把慕云深的脑袋推开,道:“你干嘛?等下冯助理进来看到了……”


  慕云深打断她,“他不会再进来的。”


  冯清不会这么没眼色,在已经知道陆初在办公室的情况下还闯进来自讨没趣,现在只怕别人要进来也会被他拦住。


  陆初挣扎着要起来:“那你继续做事,我回去了。”


  慕云深一拉,把陆初已经半起的身子又拉入怀中,“我不会做什么,让我抱会。”


  陆初犹豫了一会,这才安静地缩在他怀里。


  3.7

  259章 陆初,好久不见


  慕云深收紧了手臂,抱着陆初温存了一会,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去吧。”


  陆初几乎同时从他的腿上跳下来,小跑向沙发,生怕他会临时反悔。


  慕云深:“……”这么怕他,他又不吃人。


  他叹了口气,交待林筝两点半进来接人后,这才继续处理事情。


  两点半,林筝准时来敲门,慕云深正在打电话,用唇语对陆初说道:“路上小心。”


  陆初朝他点了点头,和林筝走出了办公室。


  合上总裁办公室的门,林筝对陆初道:“我去拿个东西,等我两分钟。”


  陆初:“好。”


  林筝刚走开,总裁专用电梯“叮”了一下缓缓打开,陆初抬头看去,怔了一下。


  此刻电梯站的那个男人陆初并不陌生,曾经有一度,她差点把他错认为苏暮。


  宴骞。


  他不是在s市?怎么会出现在c市,而且在慕氏?相对于陆初的困惑,宴骞显得坦然自若,他走出电梯在陆初面前停下,淡淡笑道:“好久不见,陆初。”


  陆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宴骞……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骞笑了笑,刚想开口解释,林筝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宴总,慕总已经在里面等你好一会儿了,你快点进去吧。”


  林筝走过来,不留痕迹地挡在陆初身前。


  陆初皱眉:“你叫他什么?”


  林筝:“太太,宴副总是董事长安排来协助慕总工作的,刚来c市没几天。”


  陆初被林筝的一句“太太”惊了一下,但是听半句话的时候已经全然忘了计较称呼这个问题,她看向宴骞,“你是现在是慕氏的副总,怎么回事?”


  宴骞:“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向你详谈,这是我的名片,我最近都会在c市,有机会一起喝杯茶。”


  陆初接过名片。


  林筝不适地拧起眉头,心想这个宴副总到底想干嘛?现在还是在慕氏,他却明目张胆,要是慕总知道……


  她刚这么想着,一道冷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林秘书,你是怎么做事的,宴副总来了也不知道请进来?”


  只见慕云深不知何时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话虽是对林筝说的,但视线却直勾勾地落在陆初手里的那张名片上,眸色漆黑得看不出情绪。


  林筝一凛,连忙对宴骞道:“宴总,您请。”


  宴骞朝她颔了颔首,对陆初道:“常联系。”


  慕云深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他睇了陆初一眼后,扭头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门合上后,林筝这才松了口气,她小声嘀咕道:“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慕总这么生气过了。”


  她扭头看见陆初捏在手里的名片,顿了顿后,才问:“你似乎跟宴总很熟?”


  陆初目光从总裁办公室的门上收回,将宴骞的名片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不太熟。”


  她只是在想宴骞不会无缘无故出现c市,还成为慕氏的副总,这其中必然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想起宴骞当初展现出的与苏暮无端相像的神态,陆初只觉的心底隐约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迫不及待想离开。


  脑子这么想着,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陆初率先走向电梯,“走吧,下午的课很重要,希望不会迟到。”


  宴骞和苏暮之间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她狐疑地看了陆初的背影片刻,这才跟着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陆初这才觉得心底那种不适的感觉散了一些,见林筝还盯着自己看,她笑了笑,随口问道:“来c市后,还习惯吗?”


  陆初来c市之后,便没有见过林筝,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了,她是陆初在s市仅有的朋友,问候一句,也是应该。


  但是在陆初看来应该的问候,落在林筝耳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味。她面目惶恐地看向陆初,神态尤为夸张。


  陆初:“……”


  她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何林筝会是这样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陆初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语,也没有抠出觉得能让人脸色大变的字样。


  林筝已经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后,才答:“还成,除了气候比s市干些,口味重些,倒也没什么不习惯。”


  “北方的气候确实会比南方干一些,你来一阵子就习惯了,我当初刚回到s市时,也很不适应南方的梅雨天气。”陆初顿了顿,又道:“我原本以为你会留在s市。”


  林筝闻言,目光怪异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陆初被她看得莫名奇妙:“怎么了?”


  她又说错什么了吗?

  林筝瞧了半晌也没有瞧出什么异常,清秀的面庞,茶色的眸子很淡,许是来了c市长得点了肉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初见时那么单薄了。


  林筝:“没什么,就是觉得怎么到了c市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婆婆妈妈得有些诡异。”


  以前的陆初,性子寡言沉默,就算当初被她半讥半讽,也只会四两拨千斤地回那么一两句话,现在却主动开口问她在c市生活得习不习惯,在林筝看来难免有妖。


  陆初:“……”主动问候也有错?


  她默默地扭过头,盯着电梯壁不说话了。


  林筝见状这才觉得习惯了些,内心不免感慨:这才像她认识的那个陆初。


  陆初透过电梯壁看见林筝脸上如释负重的神情,“……”


  她再次默默地垂下眼睑,看到林筝腕间那串红色的绳结上时,觉得隐隐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骤然,有些画面在陆初脑中一闪而过,她瞳孔不由一缩,“这绳结……?”


  林筝见陆初盯着自己的绳结看,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袖,没好气道:“看什么?”


  这姿态倒像是欲盖弥彰。


  陆初觉得自己有些凌乱,但是脸上却没有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她镇定道:“这绳结看着挺特别的,哪里买的?”


  林筝:“买不到。”


  陆初:“嗯?”


  林筝拨了拨自己腕间的绳结,以为她是真喜欢,道:“我自己系的,你要是喜欢,有空给你系一条。”


  陆初:“……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林筝满面困惑地看向她。“咳。”陆初指了指电梯,“到了。”


  林筝见状,没有再计较她的异常,率先走了出去,并习惯性地抬手挡住电梯门。


  陆初:“多谢。”


  林筝也不跟她客气,“我把车开过来。”


  陆初点了点头。


  如果她看错的话,刚才冯清送资料去慕云深办公室时,手上似乎也戴了一圈样式差不多的绳结。


  样式一样的绳结……


  陆初想起自己问慕云深林筝为何会来c市时后者意味深长的表情,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莫非林筝和冯清……?

  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陆初困惑不已,因为在她印象中,林筝和冯清性格南辕北辙,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慕云深曾经无意提到过,冯清在s市有个女朋友……


  巧合?


  还是那个女朋友根本就是林筝?

  陆初还在兀自猜测中,林筝已经开车稳稳的停到她面前,道:“上车。”


  陆初拉开车门上车,目光还是忍不住瞥了眼林筝手里的绳结,林筝察觉到她的视线,蹙了蹙眉:“我怎么觉得今天你有点奇怪?”


  但她并没有联想到自己身上,猜测大概是因为宴骞的原因,若是如何,恐怕等下回来后,等跟慕总好好宝贝了。


  陆初咳了咳,收回了视线:“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我刚刚发现,我的一个个女性朋友和另一个男性朋友在一起了,问题是两个人性子南辕北则,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话落,林筝扶着方向盘的手微顿。


  陆初见状试探:“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林筝扫了陆初,面露惊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朋友。”


  陆初:“……”


  好吧,以后不是朋友……永远也不是朋友。


  林筝注意到陆初脸色不佳,咳了咳后,僵硬地转移话题,“这个嘛……世界这么大,无奇不有。就像你和慕总,性格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不也结婚了?”


  陆初若有深意地盯着她看了眼,缓缓道:“你说的也是。”


  林筝被她盯着有些发毛,为何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但她完全没有意识陆初口中的朋友就是自己……


  二人对视片刻后,在商场上应付刁钻客户已经行云流水的林秘书果断扭过头,“安全带系上,走了。”


  陆初唇角勾了勾,初玉林筝,正逢她人生低谷,那时见她在饭桌边痛哭,心中陡然伸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那时只事临时起意顺手帮了她一把,却没想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这么奇妙,兜兜转转,竟还能遇见,说到底,她还是幸运的。


  ……


  下午两节课,陆初下课后回到初园已经接近七点钟。


  见苏慧不在,陆初问周芸:“妈出去了?”


  “夫人说有点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周芸接过她手上的书包,道:“但是先生回来了?”


  “你说先生回来了?”陆初微诧:“在哪?”


  周芸:“应该在健身房,说是等您回来一起吃饭,我上去叫先生下来吧。”


  陆初:“不用,我去。”


  周芸笑:“也好。”似乎就是等陆初这句话一样。


  陆初没有注意到周芸言语间的深意,迈步朝健身房的方向走去。


  慕云深果然在健身房,一身浅灰运动服,正在跑步机上跑步,似乎已经跑了一阵子,额上凝着凝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将头发沾附其上,看起来有几分荷尔蒙蓬勃的性感,英俊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觉得轮廓越发硬挺。


  她的丈夫有副好皮相,百看不厌的那种。


  陆初没有走近,倚在门上看着慕云深跑步,后者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后来,直到几分钟停下来喝水时,这才注意到健身房里多了一个人。


  慕云深放下水杯,拿过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朝陆初走了过来,“什么时候上来的?”


  陆初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他:“十分钟前。”


  慕云深蹙眉:“怎么不叫我?”


  陆初:“耽于美色,顾自不暇。”


  慕云深眼底隐约有了几分笑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嗓音低低道:“你想看的话,晚上脱干净给你看个够。”


  陆初拍开他的手,不满道:“慕先生,我在跟你很正经地说话。”


  慕云深条挑眉:“难道我的话不正经?”


  陆初:“……”


  她实在听不出哪里正经。


  见她微红的耳根,慕云深忍住没有再逗她,道:“等我几分钟,我回房间冲个澡,再一起下去吃饭。”


  陆初:“嗯。”慕云深将毛巾放下,牵着陆初下楼,许是刚运动过的缘故,掌心格外滚烫,大冬日的握得格外暖和,让陆初不由自主地将手指往他掌心再塞了塞。


  注意到陆初的小动作,慕云深将手攥得更紧了一些,偏头看向妻子,问:“冷?”


  “屋里不会。”陆初摇头,她手脚偏寒,本能地就会寻找热源,“我看天气预报,近几天好像要下初雪了,算一算我好像有七年没有见过雪了。”


  “开心?”慕云深失笑:“下雪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冻得慌。”


  陆初:“慕先生,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瑞雪兆丰年?”


  慕云深:“不懂。”他只懂,下雪时,陆初去上学,大概会冷得受不了。


  陆初:“……”为什么会越来越觉得和某人无法沟通呢!


  陆初:“对了,还没问你,为什么宴骞会成为慕氏的副总,听林筝说是爸把他安排进慕氏的?”


  听闻“宴骞”二字,慕云深脸上的笑意顿时冷却,想起陆初离开慕氏前,捏在手里的那张名片,他用力地捏了捏妻子的手,语气微酸道:“你跟宴骞还有联系?”


  陆初摇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宴骞怎么会突然跟慕氏有关系了?”


  慕云深沉默片刻,才道:“听说宴骞是苏馨的义子。”3.7

  260章 夸你,貌美如花


  陆初在心中设想过一些可能性,但真的没有把宴骞跟苏馨联系到一起,“宴骞怎么会认识苏馨,莫非他跟我一样,曾经在c市生活过一段时间?”


  慕云深道:“宴骞的母亲是c市刘家人,和苏馨交情不错。”


  而后,他又把宴骞母亲刘美含和晏父的私情粗略讲了一些。


  “原来如此。”陆初蹙了蹙眉,大概也想到了宴骞进慕氏,必然和苏馨脱不了干系。


  陆初:“妈知道这件事吗?”心想要是苏慧知道这件事,不知该有多糟心。


  慕云深:“嗯。”


  陆初:“怪不得你要让妈搬过来。”


  慕云深握了握陆初的手,垂头看向她道:“让妈搬过来,倒也不是怕她想不开,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也好过天天想这些事。”


  陆初点头:“我明白。”


  二人走进卧室,慕云深去洗澡,陆初坐在床沿边玩手机游戏边等他,游戏打到一半时,有电话进来。


  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顿了几秒后才划开接听键:“你好。”


  “陆初,是我。”


  听到声音,陆初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来电的人正是宴骞。


  宴骞闻言低低笑了一声,才道:“看来慕云深此时并不在你身边。”


  陆初朝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走出了房间,“宴骞,你到底要干嘛?”


  知道宴骞和苏馨的关系后,陆初才意识到他行为神态和苏暮无端相似并非巧合,或许从一开始宴骞接触她就是别有目的。


  想到此,陆初的神色顿时又冷了几分。


  宴骞:“不想干嘛,就是有个人想见你一面,托我转达一声。”


  陆初:“谁?”


  宴骞:“见了你就知道了。”


  陆初心中警戒渐生,脑中下意识便闪过苏馨的面容,她深吸了一口气后,道:“抱歉,我并没有兴趣见你口中的那个人,也请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陆初说完,也没管对方如何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c市某栋小区别墅内,宴骞挂掉电话,看向身旁的年轻女子,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邢瑶盯着电视新闻上晃过的有关于“慕氏”的新闻,垂了垂眸:“求个心安而已。”


  宴骞:“你不计较慕云深对你的欺骗了?”


  邢瑶笑笑,眼底一片平静:“计较什么?他从未欺骗过我,是我一直在骗自己。喜欢一个人,总希望求仁得仁,但现实却不见能如愿,总归都是执念。”


  宴骞讶异地看向她,不过数月的时间,曾经高高在上的沈家小姐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宴骞:“你变了。”


  邢瑶自嘲道:“发生这么多事,改变不是很正常?”


  宴骞沉默,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的行李箱,不由拧了拧眉:“你要走?”


  邢瑶点头:“我跟你来c市就是为了来见陆初一面,但如今看来她如何也不会见我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宴骞:“什么时候走?”


  邢瑶:“明天一早。”


  “这么急。”宴骞狐疑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道:“你急着离开,是因为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还是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他?”


  邢瑶脸色微僵,手指陷进掌心,没说话。


  宴骞按住她的肩膀,“瑶瑶,我……”


  “宴骞!”邢瑶出声打断他,她往旁边侧过身子,躲开他的手,“很晚了,我要休息了。”宴骞隐忍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手缓缓地垂下,“明早我送你去机场。”


  邢瑶顿了顿,道:“明天我不回美国,我要回s市。”


  宴骞脸色骤然一变:“什么,你要回s市?若是让沈锦文知道回去,难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邢瑶闻言,眼底有痛色一闪而过,“我知道母亲做了许多错事,但在我心里,他始终是我的父亲,如今他……我应该替母亲去赎罪。”


  宴骞:“你决定了?”


  邢瑶点头:“对。”


  宴骞知道阻止不了她,只好道:“我会让人给你在s市安排好住处,你自己小心点,不要被沈家人发现。”


  邢瑶:“多谢。”


  她顿了顿,又道:“我虽然不清楚你和慕家之间的渊源,但是你毕竟是姓晏,有些事情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就好像她,经年过后,才发现先前的人生全都是一场骗局,骗局被揭穿后,真相一片鲜血淋漓,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难以接受。


  想到林清然临时前说的话,邢瑶的胸口就像压了块重石,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她说:瑶瑶,不要畏惧他人的眼光,记住,你是英雄的女儿。


  可林清然到死也没明白,她口中的英雄在邢瑶口中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宴骞问:“你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慕云深?”


  邢瑶:“宴骞,如今晏家已尽在你掌控之中,你又何必多生事端?”


  宴骞抿了抿唇,道:“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慕云深。”


  邢瑶知道劝不动他,摇了摇头后,转身朝房间走去。


  宴骞看着她的背影,眸底一片幽深。


  初园内,陆初挂断电话又把通话记录删掉,这才捏着手机走进卧室里。


  慕云深刚好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见她捏着手机,随口问了句:“谁打的电话?”


  陆初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下,找出吹风机递给他,“学校的同学,讨论一些课题上的问题,快把头发吹了,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


  慕云深狐疑地接过吹风机,“陆越?”


  陆初微怔:“你为何会想到是他?”


  慕云深:“哦。”


  这算什么回答?

  那头,慕先生已经施施然打开吹风机凹造型了。


  陆初:“……”


  但到底是没有再深究下去了。


  陆初坐在床头,看着慕云深吹头发,简单的浅色家居服也被他穿得很有味道,养眼。


  男人的头发本就短,拨弄两下就干了,慕云深放下吹风机走向陆初面前停下,低头眼底噙着笑意道:“看出什么花样来了?”


  陆初笑嘻嘻:“没看出花样,只看见一朵花。”


  慕云深“嗯”了一声,低沉的嗓音惑人。


  陆初:“听不出来吗?我在夸你貌美如花。”


  慕云深:“……”


  陆初:“拉我起来。”


  慕云深伸出手,陆初却直接扯着他的衣摆蹦死起,慕云深一惊,连忙扶住她的腰肢让她站稳后,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腰际,低声斥责道:“手还恢复完全,瞎闹!”


  陆初凑上去啃了他一口,笑眯眯:“这不是有你吗?”


  慕云深心中无端一软,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下次不要乱来了。”


  “嗯。”陆初伸手在他眼角摩挲了片刻,“似乎很久没见你戴过眼镜了。”


  慕云深捉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眸底,有些幽深。


  陆初笑:“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你戴眼镜的样子好看才随口一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慕云深沉默片刻,引导着她的手指在他眼睛周围游移:“可我双眼睛是苏暮的,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吗?”


  陆初手指微顿,她叹了口气:“慕云深,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是非不分的人吗?”


  慕云深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我的眼睛是苏暮的,事实如此。”


  陆初踮起脚尖,在他眼角轻轻吻过,温柔而又虔诚。


  良久,她才离开,迎向自己丈夫的目光轻声道:“阿深,你懂了吗?”


  慕云深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她的唇,这个吻炙热霸道,逼得陆初唇舌热烈纠缠一通,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慕云深抵着妻子的额头,哑声道:“懂。”


  他懂陆初吻间的那份小心翼翼只是因为他。这一刻,他终于相信,陆初是把自己放在心底的。


  陆初嘤咛了一声,双臂将他的腰身抱得更紧了些。


  二人还想温存一会,门却被人敲响。周芸在外面道:“先生、太太,夫人回来了……还有慕董。”


  两人温存的心思全无,陆初诧异道:“爸怎么来了?”


  慕云深眼底阴鸷一闪而过:“不知道,下去看看。”


  陆初点了点头,给他整理好衣服,二人这才下了楼。


  客厅里,苏慧和慕庭东分坐在两条最远的沙发上,一个饮茶一人看报,看似毫无交集,但是气氛又莫名诡异。


  慕云深走过去,问苏慧:“妈不是今天要和朋友吃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慧冷漠地睇了慕庭东一眼:“碰到了某些人,没有食欲。”


  慕云深似这才注意到慕庭东,冷声道:“您怎么来了?”


  “我来自己儿子住处还要报备?”慕庭东把报纸扔到茶几上,“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苏慧将茶杯重重往茶几上一砸,“周芸,别准备我的碗筷了,看到某人的脸,没食欲!”


  慕庭东的脸青了又白。


  陆初征询地看向慕云深,慕云深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慕庭东咬牙:“苏慧,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你到底还在闹什么?”


  苏慧冷笑:“我想要的?慕庭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摸摸你的良心想想?”3.7

  261章 忍耐,也有限度

  慕庭东脸色一变,开口想说什么,但在小辈面前,终究是拉不下脸面,“你先跟我回家!”


  苏慧怒极反笑:“家?慕先生莫不是忘了,我已经跟你离婚了,哪来的家?”


  慕庭东压低声音道:“慕宅永远是你的家。”


  “呵,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的施舍?”苏慧听到此番言语,笑容越发嘲讽,“慕庭东,事已至此,何必惺惺作态?我们该离的婚也离了,前尘往事也了结得差不多了,就像我对记者说的那样,慕氏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云深想要掌管慕家,就凭他的本事去抢。但你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云深是你的亲骨肉,若你胆敢像当年那样害他,我就算和你同归于尽,也定不会放过你。”


  所谓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陆初闻言倏地看向慕云深,却见丈夫神色紧绷,看向慕庭东的目光里分明有些憎恶,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恨意。


  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陆初心底没来由地阵阵发寒。


  莫非……当年慕庭东对慕云深下过毒手,那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想到此处,陆初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闷闷有些难受,她伸手握住了慕云深垂在身侧的手,收紧。


  慕云深身体先是一僵,随即便反握住妻子的手,看向陆初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朝陆初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没事。


  陆初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丈夫的手。


  这厢,慕庭东闻言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对苏慧道:“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重要了!”苏慧撩了撩头发,眼底一片云淡风轻:“因为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相信了。”


  连婚姻都是谎言,他口中又有几句真话?


  苏慧想,她不是没有给过慕庭东,只是每次结果都甚为寒心,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女人,只是为孩子不得不生成一副铜墙铁壁。


  三十年了,情谊都不在了,还谈什么信任?

  慕庭东额上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在忍耐些什么。


  “慕先生,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么……”苏慧却懒得跟他废话,她缓缓起身,一手指着门口的方向,语气很轻:“就滚吧!”


  说完,她没有再看过慕庭东一眼。


  慕庭东自从二十五岁执掌慕家开始,何曾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拉苏慧,却被慕云深挡住。


  慕云深面无表情看着慕庭东道:“您还是请回吧。”


  慕庭东看着这个忤逆的儿子,怒道:“让开。”


  慕云深语气微嘲:“您若再这样纠缠下去,我就只能叫人请您出去了,那样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苦?”


  “逆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出,慕庭东不免怒火中烧:“你敢!我是你爸!”


  “现在知道拿父亲的身份压我了?”似乎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话一般,慕云深冷漠地看向他:“那又如何?就算你是我的父亲,未经我的同意闯进我的家里,也是私闯民宅。”


  慕庭东被他一噎,初园是慕云深搬出慕家后购置的,与慕家沾不上一丝关系。


  慕云深摆出一个请人的手势,姿态礼貌,但对父子来说,又未免疏离。


  在他心中,慕庭东也确实只沾了“父亲”这个称谓的光而已。


  慕云深怒瞪了他看了片刻,最后扫了眼苏慧,拂袖离开初园。


  苏慧看着慕庭东的身影消失,身子倏地一软,陆初急忙上前扶住她,见她苍白,不免担忧道:“妈,你没事吧?”


  “没事。”苏慧稳住身子,拍了拍她的手,嘴角扯出了一抹极难看的笑容,“你和云深去吃饭吧,不用管我,我回房休息一会就好。”


  陆初:“可是……”


  她还没说完,苏慧就轻轻推开她的手,踉踉跄跄地朝房间里走去。


  陆初想跟上去却被慕云深拦住,他拦住妻子,道:“先吃饭。”陆初还是不放心,“但是我担妈她……”


  “放心吧,没事。妈现在大概需要静一静,等吃完饭我再去看看她。”慕云深一边牵着陆初往饭桌走去,一边吩咐周芸,“把夫人的晚餐端到她房间吧。”


  陆初并不知道慕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进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打消了去劝苏慧的念头,她跟着慕云深到餐桌旁坐下后,才发现今日餐桌上竟然多了几道海鲜。


  慕云深舀了碗鱼汤递给她,道:“今天下午刚送来的鲜鱼,尝尝看。”


  陆初接过喝了一口,“好喝。”


  “敷衍。”慕云深低头喝了口汤,“想知道慕家的事,为什么不问我?”


  陆初蹙眉,看出来了?

  慕云深道:“嗯,太太都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太太在自己面前越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是个不错的现象。


  陆初放下汤碗,抬头看向他,“妈刚才说当年爸害你,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慕云深听到脸色会变,但后者情绪却似乎没有多大的波动,夹了一块清蒸鱼腹肉在盘中挑干净事后,放到陆初面前,“都是些陈年旧事,讲也没什么意思,无非是些豪门争权夺利的戏码,只是我这个爸心狠了些,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而已。”


  他讲得越是云淡风轻,陆初就越发心疼,原本鲜美的鱼汤含在嘴里也有些食不知味。


  但慕云深却不以为然,又给陆初夹了一筷子菜,“吃饭吧,别想这些了。”


  陆初盯着他看了许久后,点了点头,她扒了两口饭后,见慕云深碗里空空,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片过去。


  慕云深愣了愣,笑意染上了眉眼,“多谢太太。”


  陆初含糊地“嗯”了一声,埋头吃饭。


  慕云深垂眸,眼底有丝痛楚一闪而过,他在慕家步履艰辛,可却最终没能守住苏暮,他唯一的弟弟。


  二人吃过饭,慕云深去看苏慧,半个小时后,他端着苏慧几乎没动过的晚餐出来。


  陆初瞧见,皱了皱眉:“妈没吃?”


  慕云深:“说是吃不下,只喝了杯牛奶便睡下了。”


  周芸走过来将餐盘接走,慕云深挨着陆初坐下,问:“楼下冷,不是让你先上楼吗?”


  陆初挪了挪腿上的西西,一只手藏在它胖乎乎的身子下,道:“西西的毛挺暖和的。”


  慕云深思忖片刻,道:“那改天让人把西西的毛剃了,给你做个手套好了?”反正毛够长。


  本来正闭眼假寐的胖猫听到这句话,陡然睁开猫眼,一脸戒备地自家亲爹。


  what?

  谁要剃毛?!

  慕云深笑呵呵地回看过去,但眼底却暗藏刀尖,威胁意味尽显。


  猫主子与他对视几秒,终于浑身一哆嗦,成功地从陆初膝头滚了下去。


  将这一切全程看在眼底的陆初:“……”


  欺负一只猫,你也做得出来?

  不战而胜的慕云深无视陆初的眼底的谴责,将她腿上沾附的猫毛拾掉后,施施然地牵住妻子的手,“走,上楼睡觉。”


  陆初:“……”她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西西一眼,猫主子躲在周芸脚后,胖乎乎的猫脸看起来楚楚可怜。


  慕云深捏了捏她手手指,淡声道:“我说真的,西西的毛发若能做成猫毛手套,质感应该不错。”


  陆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今天是跟猫杠上了是吧?你要是敢剃西西的毛,我就把你头上的毛也给剃了。”


  慕云深:“……”


  他在家里的地位竟然比不上一只猫?


  慕云深看着缩成一团的胖猫,笑容格外温和。


  呵,鱼罐头减半。


  西西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刚才电光火石间,它没有饭吃的凄惨猫生已经注定。


  陆初看着慕云深的表情,扯了扯他的袖子,气笑了,“你怎么总跟西西过不去?”


  因为它粘你。


  慕云深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极为诧异地挑眉:“我这样过吗?”


  陆初:“呵呵……”


  刚才那是什么,梦游吗?

  慕云深果断拉着妻子往楼上走,“开个玩笑而已。”他不会真剃西西的毛,顶多剃光而已。


  陆初心想,你刚才那神情可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玩笑真实到西西都知道自己躲了。


  二人回到房间,陆初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对慕云深道:“你先去洗澡吧,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3.7

  262章 难得,胡搅蛮缠慕云深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陆初盯着电脑发呆,就连他走到她身后都没有发觉。


  慕云深扫了眼电脑,眉头微微蹙起:“沈锦文重病?”


  陆初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她把邮件关掉,回头迎向慕云深的视线,“你洗完了?”


  慕云深点头,问:“沈氏发生了什么事,邮件是谁发来的?”


  陆初:“连毅。”


  慕云深:“你跟他一直有联系?”


  陆初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要到我的邮箱地址,这几个月每隔几天就要发邮件跟我报备下沈家的动态,我防不防胜,就直接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时常垃圾箱都有邮件进来。”


  她也想过不用这个邮箱地址,但是由于当初在c大留的是这个邮箱,就没有重新去注册邮箱,况且,沈锦文既然能查到她现在的邮箱地址,要想得知她的新邮箱地址想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陆初直接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这件事慕云深是今日才知道,他问:“他每次都发些什么?”


  “什么都发。”陆初想起邮件内容,嘴角嘲讽地扯了扯,“刚开始的时候会发一些妈年轻时候的趣事、写的手札,后来就零零碎碎都发了,这几个月,沈锦文光是生病便生了好几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演苦肉计吗?”


  慕云深揽住陆初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要不要我派人去查一下?”


  “没有必要。”陆初头靠在慕云深胸前,蹭了蹭,“不用去浪费那份闲心,我知道沈锦文想干什么,无非是找个借口让我回s市,生病这种事,可轻可重,我看这几个月沈氏的报告都漂亮地很,沈锦文若真像邮件里说得病得这么严重,那么沈氏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动静。”


  慕云深下巴抵在陆初发顶磨了磨,“只要工作安排有序,就算沈锦文真生了重病,加上他有心隐瞒,沈氏风平浪静也是有可能的。”


  陆初蹙了蹙眉,抬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沈锦文生病的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慕云深:“阐述一个可能性而已,沈锦文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就算真的是想用苦肉计,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让连毅发这么一封邮件给你,所以生病大概是真的,但想要借病让你回s市也是真的。如果你想查真假的话,我可以马上让人去查。”


  “不必。”陆初眸光冷了下来,“无论沈家发生什么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嗯。”慕云深抬手将桌上的电脑合上,俯身将陆初抱起,“那就不想这些糟心的事情了,该睡觉了。”


  陆初没料到慕云深会突然抱起她,身体失重后,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抬手勾住慕云深的脖子防止自己的身体话落,见他往床边走去,她在空中蹬了蹬腿,“你快放我下来,我还没洗澡呢!”


  慕云深低头,意味深长地说:“我帮你洗。”


  陆初:“我抗议!”


  慕云深:“抗议无效!”


  浴室门“嘭”地一声被合上,里面很快就有“簌簌”的水声传来,偶尔混杂着几声男女暧昧的呻吟声,水雾润潮,气氛旖旎。


  ……


  如慕云深所料,沈锦文的确是生病了,但还不至于到病重的程度。


  一周前,沈锦文因为咳嗽不止入院检查,ct结果显示左肺上叶有炎症,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此时,他正靠在s市某医院的病床上,听着连毅汇报沈氏近两天的简报。


  交待完公事后,沈锦文问:“最近沈氏内部可有什么异动?”


  连毅道:“大的没有,就是不知道谁把您住院的消息传了出去,以沈政为首的某些有心人正蠢蠢欲动,私底下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沈政?”沈锦文轻蔑地眯了眯眼,“大概是听到我要在沈家里面选继承人坐不住了吧?只是单凭他的本事,想要动摇沈氏的根基,恐怕还是不够的。”


  沈政,是沈锦文叔公那一系的同辈,做事颇有几分手段,只是这人心思阴狠,为沈锦文所忌惮,在沈氏只是一个不好不低的部门经理职位。


  陆初走后,沈锦文便放出要在沈家小辈中挑选继承人的打算,沈锦文血脉单薄,但是沈氏家族却也有那么几个能成气候的小辈,沈政亦有个儿子名为沈炜,沈炜此人行事风格和其父亲颇为相似,这几年在沈氏的分公司顶了个副总的头衔,无功无过,沈锦文的印象并不深。


  若想凭此入沈锦文的眼,几乎没有可能。


  沈政自知儿子被沈锦文选中的概率不大,心中自是着急,此刻听闻沈锦文入院,更是火烧火燎,沈政这人能力尚可,自然有几分野心,常年屈居沈锦文之下,难免有些不岔,自然也生出些许异心,提前在沈氏内部拉拢势力,倒也不是太难想象。


  沈锦文对沈政早有提防,平时他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只要没有危及沈氏的利益,便由着他去,但是沈氏真正的核心,并没有过多交付。


  连毅点头:“沈政最近分别是拜访了刘董和张董,但听说都被婉言拒绝了。”


  “找上了刘胜和张风祥?”沈锦文微诧,随即便冷嗤一声,“这两人可是沈氏的老人,他倒是胃口不小。”


  “总归也是不自量力。”连毅叹了口气,道:“只是沈董务必要尽快选出合适的人选了,早日培养,沈政虽不足以为惧,但以他的性子,会做些什么阴损的事来也说不准。”


  沈锦文抿唇沉默了一会,才问:“你觉得那几个小辈中哪个最为适合?”


  连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锦文不悦地皱了皱眉,“让你说你就说!”


  连毅:“目前看来,最有潜力就是长房的那个孩子。”


  “沈晨?”沈锦文摇了摇头,“能力尚可,但是他太过优柔寡断,容易被人牵着走,当个分公司的负责人绰绰有余,但是要接掌整个沈氏,还差得远。”


  “沈董说的是。”连毅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推荐。


  因为,他知道沈锦文心中早已有人选,即使这个人并不屑于沈家。


  “你呀!”沈锦文见连毅低眉顺目的样子,不由笑骂了一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有话不直说,你早就看出来我说要选继承人只是个幌子了吧?”


  连毅亦是笑了,“若真只是个幌子,您也不必如此费心费力。倘若真能从沈家内部选出一个人选,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大小姐……”


  他说到此处,注意到沈锦文乍变的神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锦文摆了摆手,“无妨,你继续说。”


  连毅斟酌片刻,才道:“我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写给大小姐的信都没有收到回复。”


  沈锦文:“我住院的事情也告诉她了?”


  连毅点点头,何止告诉了,就算他加重了沈锦文的病情,陆初的表现还是无动于衷,看来她是铁了心与沈家撇清关系了。沈锦文眸色黯了黯,他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语气有几分挫败道:“罢了,明天去把沈晨领过来,你亲自带他。”


  连毅:“是。”


  沈锦文:“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给沈曦发邮件了,既然她不想回来就由着她去吧。”


  连毅闻言讶异:“这……?”


  沈锦文阖上眼睛,神色倦怠:“出去吧。”


  连毅将床单压了压,转身出了病房,门合上之时,似乎听到沈锦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人年轻时总要犯几个错误,这些错误可大可小,有些错误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但有些却会因为悔恨积成经年沉疴。而在沈锦文心中,这辈子犯过的最大错误莫过于背弃了与陆澜星的感情和伤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前不明真相还好,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时间多行一秒,他心中的悔恨便更多一份。


  可偏偏,有些错误犯下了便是覆水难收,想要补偿,已经是徒劳。


  ……


  元旦的时候,c市下了第一场雪,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落雪将原本郁郁葱葱的初园勾勒成另一番银装素裹的世界,格外漂亮。


  但慕云深和陆初却因此吵架了。


  吵架的起因很简单:陆初许多年没有见过雪了,今早起来看见雪便冲出来想要玩雪玩得痛快,岂料刚走到门口还没摸到雪就被慕云深拎了回去,重新裹了一层厚厚的衣服。


  而在把陆初拎去穿衣服的这段时间里,慕云深让周芸带人堆了一个大雪人,专门给陆初“玩”。


  陆初怎么甘心,多次提出想要自己亲自动手,都被慕云深以受伤未愈的理由驳回,于是夫妻二人便在庭院里爆发了一场关于“玩雪”的争吵。


  手术已经两个多个月,陆初的手已经恢复得很好,单铭建议她可以适当的活动,玩雪对她而言,只要没有过分用力,并不会影响恢复。但是慕云深却固执这会让她受伤,连雪都不让碰,难免让她有些气结。


  陆初站在庭院里,身上被迫裹了一层又一层,行动如熊一样笨重,她往后退了一步,看向慕云深的目光里有些不满:“哪有那么冷?说了穿衣服就让我玩雪的,慕云深你说话不算话。”


  她是怕冷不错,但是也没有必要包得这么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只眼睛,连行动都颇为不便,她还想打雪仗呢!


  慕云深闻言失笑,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准!”


  陆初扭过身子不想理他,她戴着一顶红色的毛织帽子,帽檐垂着两团小毛球,随着她的动作,一团搭在胸前,一团缠绕在脖颈处,分外娇俏可爱。


  慕云深伸手扯了扯她背后的小毛球,声音没有商量的余地,“慕太太,我都已经让你堆雪人了,你还想打雪仗,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哼!”陆初气恼,“我想打个雪仗就得寸进尺,以后花你的钱了还了得?而且你确定那雪人是我堆的,分明就是你让周芸他们堆好,然后留了个鼻子给我装而已,我是要堆雪人不是要堆胡萝卜,又不是兔子!”


  慕云深听闻她的比喻,未免失笑:“钱你想怎么花都可以,但是玩雪这件事今天就点到为止了。”


  说罢,他伸手想要去牵陆初进屋,却被后者更快地躲开,陆初又往后退了一步,“屋里闷得慌,要回你自己回去,我才不回去,你不让你堆雪人打雪仗也行,我就在这里看雪堆人!”


  雪堆人?这又是什么?周芸默默地站在一旁,脸上却极力憋着笑。


  怎么开始胡搅蛮缠了?


  慕云深未免头疼,陆初冷静的时候沉默得可怕,但是孩子气的时候却完全是两个人,甚至有些不可理喻,就连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263章 解气,可有奖励


  陆初美眸瞪着慕云深,看起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不给堆雪人,她就在园子里看雪堆人!


  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二人在雪中对视,都等着对方先服软。


  陆初看似铁了心,见慕云深不说话,负气地背着他蹲在雪地上,就这么蹲着,任由细碎雪花落在自己头上,像是慕云深若不答应她,她就要蹲到地老天荒一样。


  不多会,她红色的毛线帽上就铺了一层白。


  慕云深无奈地拧了拧眉心骨,终于明白了陆初口中的雪堆人是什么意思。他绕到她面前蹲下,道:“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我在养个孩子,起来,不闹了,再这么下去,你会生病。”


  陆初冷漠地扭头,从雪里拔出一根断树枝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似在泄愤。


  慕云深定睛看去,只见雪地上多了几个字:慕云深是大坏蛋。


  慕云深失笑,忍不住道:“我是坏蛋,那你当初还肯嫁给我?”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男人!


  她当初是自愿嫁给他的吗?分明就是被某人逼的!


  想至此,陆初狠狠地瞪了慕云深一眼,又在那行字下面画了一个字:瞎!!!


  后面那三个感叹号格外巨大,显然是潜藏了无数的怨气。


  慕云深心想:得,这下子气得连话都不肯跟他说了。


  慕云深并不怕陆初撒泼胡闹,甚至还满心欢喜,但唯独不说话这件事,让他心有余悸。二人当初刚结婚之时,陆初可不就是将近半年都不愿意跟他说过一句话。


  这次又会是多久?

  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亦或是更久?

  想起陆初的前科,慕云深就忍受不了,他起身绕到陆初面前,“真的这么想玩雪?”


  陆初哼了一声,还是不看他。


  慕云深在原地挪了挪,又绕到陆初面前,抬手将她帽檐的雪剥掉,道:“让你玩雪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答应我半个小时就回屋的话,我就让你玩个痛快。”


  陆初戳雪地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狐疑地看向他,“真的?”


  慕云深点头:“真的。”陆初认真考虑了几秒,把树枝一丢,“我答应你,但是我还有个要求。”


  慕云深问:“什么要求?”


  “我要自己堆雪人。”陆初视线扫过周芸一众人,强调,“是自己一个人。”


  慕云深蹙了蹙眉:“我帮你。”


  “成交。”陆初眼底滑过一丝狡黠,她欢快地向慕云深伸开双臂,“扶我起来。”


  慕云深见状,不知为何,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陆初见他不为所动,秀眉拧紧,“慕云深,别告诉我,你反悔了?”


  慕云深摇摇头,没有直接拉陆初的手,而是双手环绕过她的腋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陆初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吊在他的胸口。


  小雪飘飞,二人紧密相依,远远看去就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璧人,但这温馨的气氛很快就被慕云深的低呼声打破。


  陆初欢快地从慕云深身上跳开,顺便把刚才蹲在地上悄悄团的那团雪塞进了慕云深的后颈。


  就算慕云深戴了围巾,雪团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皮肤,刺骨的冰冷钻入肌肤,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慕云深解开围巾,抖落雪团,哭笑不得地看着妻子:“这下解气了?”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果然。


  陆初得手,心底很是愉悦,她仰着下巴冷哼了一声后,拣了漂亮的胡萝卜,挥舞着雪铲开始指挥慕云深:“快点,我们去堆雪人。”


  慕云深将围巾重新缠上,接过周芸递来的雪铲,笑道:“遵命。”


  二人重新找了片积雪厚的地方堆雪人,陆初穿得笨重,不方便活动,吃力地挖了几铲后,干脆直接挥着铲子指挥慕云深,慕云深求之不得,甘愿被妻子奴役,于是,初园里便陆陆续续响起诸如此类的声音。


  “挖这边……这边雪多!”


  “……这边不够圆,你把它拍圆点。”


  “唉,头这么大太丑了,慕先生你怎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


  慕云深在陆初饱含嫌弃的话语下,终于堆出了一个勉强让她满意的雪人。


  雪人有半人高,肚皮圆滚滚的,样子憨态可掬。与笨重的身体相比,那根被用来当做鼻子的胡萝卜显得格外的秀气。


  陆初看着面前这个长得有点丑的雪人,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好看,再堆一个。”


  慕云深:“……”


  陆初催促,“快点快点!”


  慕云深只能认命地再次提起雪铲。


  许是这次有了经验的缘故,第二个雪人堆得又快又好看,陆初手往雪人脑袋上拍了拍,将它拍得更结实后,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次不错。”


  慕云深闻言,偏头看向她,“可有奖励?”


  陆初凉凉地睇了他一眼,“若不是你把我裹得这么严实让我行动不方便的话,我能堆得更好看。”


  没有奖励啊!

  慕云深有些遗憾,扔掉雪铲,“好了,雪人也堆完了,跟我进屋吧!”


  “等下。”陆初摘下自己的帽子,戴到了雪人头上后,命令慕云深:“把你的围巾取下来。”


  慕云深见她摘帽子,蹙了蹙眉闻言,取下围巾刚想往她头上裹,陆初就抬手制止了他,她将围巾从他手里抽走,围到了那个比较丑的雪人脖子上,然后主动伸手牵住了慕云深,“走了,进去了。”


  慕云深看向那两堆雪人,一堆围着自己的围巾,另一对戴着陆初的帽子,互相依偎,姿态亲昵,像极了他和陆初素日里的模样。


  他含笑看向陆初,问:“你跟我?”


  陆初挑眉:“不行?”


  “当然可以。”慕云深顿了顿,又道:“就是早知道那是我,刚才就应该堆得帅气一些。”


  陆初:“……”就算早知道,你也拯救不了你的艺术细胞吧。


  慕云深不知妻子内心的吐槽,只觉得那两堆雪人分外喜人,干脆让周芸把它们圈了起来,只要雪不化,便可以天天看着。


  陆初对他的幼稚行为不表态度,但是与慕云深回屋的时候,嘴角的消息却始终没有散掉。


  264章 婚礼,该办一办


  进了屋,陆初就把那一身累赘的衣服三两下剥个干净,仅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


  室内暖气充裕,慕云深见状也不阻止她,接过佣人递来一条干毛巾,给她擦发丝间没有抖干净的融雪,“我让厨房熬了姜茶,去喝点。”


  陆初撇了撇嘴,小声嘟喃着:“能不喝吗?”


  慕云深:“不能。”


  陆初:“哦。”


  脸上老大不乐意,但是还是接过周芸端来的姜茶一饮而尽,慕云深也随之喝了碗姜茶,注意到陆初疑惑的视线,他笑道:“陪你。”


  陆初的眉眼舒展了些。


  二人走进沙发,才发觉苏慧不知何时已经下楼,正戴着眼镜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动静,抬头看向二人,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一大早跑出去堆雪人,好玩吗?”


  慕云深若有所思地看了陆初一眼,道:“还不错。”陆初耳根子有些燥,刚才跟慕云深胡搅蛮缠的时候一时忘记了苏慧还在初园,她忽略掉丈夫打趣的目光,问苏慧:“是不是吵到妈了?”


  “无妨,吵吵闹闹才像个家。”


  不像慕宅,终年死寂,连个能闹的人都没有。


  苏慧合起报纸,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对二人道:“对了,你大姑昨天跟我说,清河过两天要带结婚对象回来,她想趁着两人在国内的时候,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你们俩到时候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清河全名吴清河,是慕云深的大姑慕兰雅和亡夫的儿子,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年在国外生活,陆初仅听慕云深提起过一两次。


  慕云深闻言,略微讶异:“清河要结婚了?”


  苏慧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过去,清河总算是走出来了,你大姑心里的一根刺终于放下了。”


  慕云深拧眉:“我记得去年大姑就给清河物色过好几个人选,但是他怎么都不肯见,这次怎么突然想通了,还一回来就要结婚?”


  苏慧:“你大姑说她也不清楚,是清河主动开得口,说要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双方敲定婚事,清河好不容易肯成家,总归是件好事。”


  慕云深还是有些担心,“我待会给清河打个电话,顺便问下这个事。”


  苏慧思索片刻,颔首:“也好,你与清河感情最为深厚,问清楚些,你大姑准备婚事也安心点。”


  正逢周芸来叫苏慧用餐,苏慧说完,便放下杯子起身。


  陆初这才扭头看向慕云深,提出自己的疑惑:“清河表哥要结婚应该是件好事,为何你和妈看起来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慕云深叹了口气,“在这之前,我们都以为清河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陆初诧异:“这又是为何?”


  慕云深将她的手指捉到掌心,指尖在妻子的手纹上滑动着:“十年前,清河有个很相爱的未婚妻,二人已经谈婚论嫁,未婚妻却在婚礼前一天发生意外去世了,清河一直自责是自己没有保护妻子,所以这些年一直走不出来,他去国外,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逃避这些伤心事。大姑为了让清河放下过去,介绍过很多女孩子给他,但是清河连看都不肯看一眼,所以刚才妈跟我说他要结婚,我有些吃惊。”


  陆初不知还有这层缘故,斟酌片刻,问:“清河表哥的未婚妻当年是因为什么意外去世的?”


  话落,只见慕云深眸色一冷,“清河表哥的未婚妻是名设计师,婚礼前天有个重要的设计稿突然出了问题,她连夜开车去改稿子,半夜回家时突然失联,警方和慕家找了整整一周都不见人的踪影,后来清河居住的小区业主向物业反应,说是停车场废弃的储物间恶臭难忍,物业撬开储物间这才发现里面藏了一具女尸。”


  陆初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慕云深的手,问:“那句女尸是清河表哥的未婚妻?到底怎么回事?”


  “清河未婚妻长相出众,那日半夜小区停车场保安见她只有一人,便打算猥亵她,自然遭到清河未婚妻强烈的反抗,保安一气之下就杀了人,杀了人后他把清河藏在停车场的废弃储物室里,连夜逃走,警方在一个月后才在他的老家将他缉捕归案。”


  陆初倒吸了口凉气,“那清河表哥知道真相后,不是……”


  慕云深:“清河看到尸体的时候人就奔溃了,那一周,他发了疯地找未婚妻,却不知道妻子就在自己身边。最重要的是,未婚妻失联前还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但是清河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及时接到,他回电话过去的时候,未婚妻已经联系不上了,这之后,她就遇了害。”


  陆初:“所以清河表哥就认为未婚妻遇害是自己的错?”


  慕云深点了点头,“清河表哥认为,这是未婚妻的求救电话。”


  陆初:“那事实呢?”


  “是。”慕云深忆及往事,眸色更沉了些,“后来警方证实,未婚妻在被保安纠缠的时候,试图给清河打电话求救,但是清河并没有接,而后,她的行为就被歹徒发现,所以清河表哥回过去的时候,未婚妻已经根本不可能接电话了。如果那个电话,清河有接到,或许他的未婚妻就不会死。”


  陆初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残酷,怪不得苏慧和慕云深谈到吴清河要结婚时是那样的反应。


  当年的事情,虽然不是吴清河的错,但他确实是错失了妻子最后的一线生机,未婚妻在家门口遇害,任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自己曾有机会救下未婚妻。


  这种痛苦和悔恨,大概只有吴清河能知道了。


  陆初心中莫名有些难受。


  慕云深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问:“怎么了?”


  陆初喃喃道:“若我是清河表哥,发生这种事,怕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慕云深手势一顿,叹了口气:“若非当年大姑发现得及时,清河大概也就随未婚妻而去了。”


  陆初闻言,沉默了半晌后,抱住了丈夫的腰身。


  慕云深低头看向蹭进自己怀里的脑袋,温声问:“怎么了?”


  陆初:“我希望你好好的。”


  慕云深一愣,随即眼底氤氲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我会好好的。”


  陆初仰起头看向他,“你要说话算数。”


  慕云深看向她伸来的小拇指,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太太最近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不过孩子也好,若陆初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他就宠个孩子又何妨。


  慕云深伸出小拇指与她拉勾,最后将大拇指印上她的大拇指,“我说话算数。”


  陆初温温地笑,郑重道:“我也会保护好我自己。”


  慕云深笑:“好。”


  二人抱了一会,慕云深放开陆初,道:“我上去给清河表哥打个电话。”


  陆初点头,将刚跳上沙发的西西抱到腿上,“你去。”


  慕云深看了眼肥脸圆脑的西西,西西剃毛的想法再次涌起,以前觉得它的长毛可爱,现在只觉得碍眼。


  西西自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又称为它爹的心头刺,施施然地在陆初腿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自己盘成一团,睡了。


  慕云深摇了摇牙,拿起手机上楼去给吴清河打电话。


  远洋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对方接起,电话那端吴清河的声音有些困倦:“云深,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c市的早晨,纽约的晚上。慕云深问:“睡了?”


  电话那端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响起,吴清河道:“还没,要在回国前将手头上几个案子处理完。”


  听他说要回国,慕云深就知道吴清河这次是真下了决心了,他问:“听大姑说,你这次回来,打算结婚了?”


  吴清河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愣了几秒,才开口:“原本没想这么快,只想带着阿媛回去双方家长先见面,再挑个合适的时间举行婚礼,妈听说后让我们索性回去就结婚,阿媛没有意见,我便想着就结吧。”


  慕云深问:“这次真的想好了?”


  “嗯。”吴清河缓了缓,声音有些悠远:“云深,你知道吗?阿媛笑起来我总能恍恍惚惚察觉到是她回来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慕云深蹙了蹙眉,刚想开口,就听到电话那端吴清河的声音再次传来,“云深,我分得清楚谁是谁,我和阿媛认识多年,当年的事情我也对她坦诚了,她们只是偶尔有些相似,但却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慕云深闻言,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吴清河:“约莫就这一两周吧,怎么了?”


  慕云深:“问好时间,回来我去接你们。”


  吴清河叮嘱:“记得带上弟妹。臭小子,偷偷结婚了也都没吱声,要不是妈告诉我,我至今还被瞒在鼓里。”


  慕云深:“到时候再说。”


  吴清河诧异:“怎么,都回国了还藏着掖着不让看?”


  慕云深:“她要上课,没空。”


  吴清河:“……”


  慕云深这通电话打得有些久,他从楼上下来,苏慧已经用好餐和陆初聊天,见他下来,她问:“清河怎么说?”


  慕云深回了两个字:“没事。”


  苏慧一喜,“那我得赶紧打电话跟你大姑说,让她安心准备清河的婚事。”


  苏慧去打电话,慕云深挨着陆初坐下,还不忘把蜷缩在她腿上的西西丢到一旁。


  陆初:“……”怎么就跟西西过不去呢?

  她问丈夫:“你有话跟我说?”


  慕云深凝向她,“一直谈清河的婚事,忽然想起我们的婚礼是不是也该办一办了?”


  3.7

  265章 等你,风光大嫁


  “啊?”陆初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时,目光移到了他处,含糊道:“等妈的忌日过了,我们再谈这些事吧!”


  慕云深皱了皱眉,意识到这只是陆初的托词,她心里大概并不想办这个婚礼,“你我的婚礼我不想这样囹圄过去,你嫁给我,我自想给你最好的。”


  陆初闻言垂了垂眸,“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没有婚礼,但却过着自在的夫妻生活,不受外界打扰,无拘无束。


  慕云深对陆初的事情了若指掌,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道:“你放心,就算我对外公布你的身份,也不会改变我们现在的生活。”


  陆初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给我点时间。”


  “好。”慕云深看了妻子,最终没有再为难她,松开了她的手。


  陆初抓住他的手,道:“阿深,我并非接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而是我想以更好的姿态站在你身边。”


  慕云深微诧,低头便望进陆初的眼眸中,她茶色的眼底没有一丝怯弱和闪躲,有的只有坚定。


  有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慕云深抬指刮了刮她的鼻尖,温声道:“你现在就很好了。”


  陆初固执地摇摇头,“不够。”


  慕云深盯着她看了几秒,笑道:“好,我等到你愿意风光嫁给我的时候。


  这句话带了些调侃的意味,但陆初却知他是认真的,她道:“最多两年,给我两年时间。”


  给她两年,她会让自己与他并肩而立。


  慕云深抽出手指,大掌直接将陆初的手拢住,“好。”


  莫说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他也是等得的。


  陆初朝他浅浅一笑:“谢谢你。”


  慕云深只是把妻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苏慧打完电话过来,就看到小两口温情对视的样子,支起手在唇边咳了咳。


  陆初瞬间移开视线,顺便把手抽了出来,坐正。


  慕云深恰到好处地抬手按了按额头,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慧:“……”


  现在的年轻人,这就以为她没看见了吗?

  但小两口感情好,苏慧也可乐得其见,她走过来宣布刚才做出的决定:“你大姑说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这两天我会去她那里帮衬,来回路途遥远,干脆就在她那里住几天,等清河回来了我再搬回来。”


  慕兰雅在c市有自己的房子,是当初和丈夫一起城东购置的小别墅,如今市价已达千万,但是因为吴清河常年在国外,慕兰雅不想睹物思人,那套房子便空了下来。房子已经许久未住,此番清河带未婚妻回来,慕兰雅想把房子送给儿子儿媳当婚房,也算是替吴清河的父亲给儿子留最后的一点东西。


  慕云深点头:“好,那您自己注意点,有什么需要打电话。”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因为慕宅,也在城东。


  苏慧神色一冷:“妈知道。”


  陆初问:“妈,要不要我过去一起帮忙,我这几天刚好也没事。”


  话落,慕云深扯了扯她的手。


  3.7

  266章 实话,臭不要脸


  陆初奇怪地看了慕云深一眼,“你干嘛?”


  慕云深:“咳咳!”


  陆初神色有些担忧:“喉咙不舒服吗?是不是因为刚才在外面吹风的缘故?”


  “……”


  这厢陆初还是莫名其妙,那端苏慧对儿子的心思倒是明白了几分,她对陆初说:“不用,婚礼的事情你大姑已经找好了婚庆公司,而且一些习俗的东西你们年轻人也不懂,我去就足够了。”


  陆初:“好,那妈和大姑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慕云深朝苏慧饱含谢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但由于他工作繁忙又时常出差的缘故,陆初也忙于课程和课题,夫妻二人可谓是聚少离多,难得慕云深这几日清闲,自然不希望妻子的时间被其它事情耽误。


  苏慧心里暗忖,看夫妻俩这如胶似漆的模样,怕是再过不久自己就会有孙子抱了吧?


  她笑了笑,回房间去收拾行李。


  元旦后的那个周六下午六点钟,吴清河和未婚妻丁媛的航班抵达c市国际机场,慕云深携陆初接机。


  吴清河是个很儒雅周正的男人,长相和慕兰雅并不相似,想来更多是像他已过世的父亲。他的未婚妻丁媛温柔娴静,亲密挽着吴清河臂弯,二人看起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吴清河轻拍了下未婚妻的手,率先做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丁媛。阿媛,这是我的表弟云深,还有这位……”


  他的目光落到陆初身上,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我的表弟妹了吧?”听母亲说,云深可是心心念念了这表弟妹许多年,他早就好奇不已,以为是个顶级的美女,却不料是个如此长相如此普通的女孩。


  陆初道:“表哥、表嫂你们好,我是陆初,云深的妻子。”


  “你好。”听见她的称呼,吴清河眼底不由笑容更深了一些,刚才没发现,陆初虽然长相普通,但是那双茶色的眼睛却格外好看,开口时,语气不卑不亢,看得出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


  慕云深亦是朝丁媛颔了颔首,“表嫂,你好。”


  丁媛也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回礼:“你好,我听过清河提过你很多次。”


  她看向陆初,笑了笑:“阿初,清河说,他自小在慕家长大,与云深亲如亲兄弟,你和云深结婚,按慕家的风俗,长兄应要给弟妹见面礼,我自作主张给你带了点小礼物,就在行李箱里,等下拿给你。”


  陆初致谢:“表嫂有心了。”


  “先上车吧。”慕云深接过吴清河手里的行李推车,道:“大姑在酒店定了席面给你和表嫂接风洗尘,我们先去酒店吃了饭,再回家。”


  吴清河望向丁媛,见后者点头后,才对云深道:“好。”


  慕云深推着行李和陆初走在前面,陆初睇了眼斜身后跟着的吴清河和丁媛谈笑的模样,轻声道:“看来表哥是完全放下当年那件事了。”


  慕云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嗯,看上去挺好的。”


  能放下,总归是件好事。


  就怕,一辈子都忘不掉。


  想到苏暮,慕云深的视线落到陆初脸上,清河放下了,那阿初你……放下了吗?

  陆初回过头对上慕云深的视线,这才后知后觉慕云深正盯着自己看,“你看我干嘛?”


  慕云深不慌不忙地扭回视线,“看你。”


  陆初的耳根子顿时有些臊,想着现在是大庭广众,身后还跟着吴清河和丁媛,她凑近慕云深小声道:“表哥表嫂还在呢,你正经点。”


  慕云深挑眉:“我讲实话怎么就不正经了?”


  陆初:“……”简直无法反驳。


  慕云深道:“挽着我……”


  他顿了顿,低头与陆初耳语:“不挽的话我就说更多实话,我们和表哥她们距离这么近,想来他们应该听得到。”


  陆初瞪了他一眼,臭不要脸!


  慕云深笑得很是童叟无欺,但是眼底却噙着一丝玩味。


  陆初认命地把手塞进他的臂弯,顺便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慕云深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暗忖他妻子果然不是个吃亏的主。


  四人到达酒店,慕兰雅已经等候许久,母子久别未见,还带着新媳妇,自然有许多话说,陆初二人不便打扰,将吴清河和丁媛送到酒店门口后,二人就离开了。


  慕云深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问陆初:“想去哪里吃饭?”


  陆初刚才出来吃了点东西垫胃,现在并不是太饿,于是道:“不太饿,随便找家吃点吧。”慕云深看了下马路两边,冬日严寒,商店关得比较早,这个点街上人也不多,他道:“那就回初园再吃吧。”


  陆初点头:“行。”


  二人回了初园,刚下车就看见周芸正领了医生从屋里走出,慕云深认出这是苏慧的家庭医生,皱了皱眉,阔步走到医生面前,问:“刘医生,我妈怎么了吗?”


  刘医生:“慕少不必担心,夫人只是感冒发烧了,我已经给她打过针了,这几天饮食清淡些,好好休息再按时吃药就没什么大碍。”


  慕云深这才安了心,“有劳您了。”


  刘医生:“这是我分内之事,如果慕少没有什么要问的,我就先回去了。”


  慕云深点头,二人也顾不上吃饭了,急步朝苏慧的房间走去。


  苏慧躺在床上,发烧的关系脸色有些异样的潮红,慕云深探了下她的额头,拧眉道:“还烧?”


  苏慧目光闪烁,拉下他的手,哑声道:“不要紧,别担心。”


  陆初端着药和水走到床边,道:“阿深,让妈先吃药吧。”


  慕云深看了苏慧一眼,将位置让了出来,陆初把药递给苏慧,苏慧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把药吞下后,捉住陆初的手,拧眉道:“点翠呢?”


  陆初愣了愣,才答:“点翠贵重,我怕弄丢了,就把它收起来了。”


  苏慧:“以后都戴着吧。”


  陆初不知何意,但看着苏慧神色坚持,便应下:“我等下回房就戴上。”


  苏慧点了点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睡一觉。”


  陆初把杯子递给慕云深,扶着苏慧躺下后,二人走出房间。


  陆初道:“妈平素身体不错,今天我们出门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慕云深亦觉得不寻常,不由沉了眉。


  3.7

  267章 带他,却不带我


  慕云深叫来周芸,问:“今天我们出去后,有人来过初园吗?”


  周芸目光闪烁,吞吞吐吐。


  慕云深已经猜到怎么回事,瞬间冷了脸,“他来过?”


  周芸点头:“慕董下午的时候来过一次,不过这次两人倒是没吵架,只是关在房间里说了会话,慕董离开初园后,夫人说他今后不会再来了,吩咐我不要跟先生您和太太提起这件事后便安然无恙地回房间休息了,晚饭时我去叫夫人吃饭,这才发现她在发高烧。”


  慕云深心里已有几分明了,苏慧的病情定是因为慕庭东而起,周芸所二人关在房间里说了会话,到底说了什么?

  他捞起刚脱下的外套,对陆初说:“我出去一趟。”


  陆初拉住他,问:“你要回慕家?”


  “嗯。”慕云深眸色一深,总要问清楚,慕庭东像这样三天两头来找苏慧,到底想干嘛?


  陆初不放心,也披上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里哪都别去。”慕云深按出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阿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只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冲动的。”


  况且,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了,若是再年轻那么几岁,怕是有所不同。


  陆初这才安心了些,她放下衣服,抬手将慕云深的围巾围好,道:“晚上路况不好,你开车小心点。”


  “嗯。”慕云深温柔地揉了揉陆初的脑袋,扭头吩咐周芸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让厨房给太太做点吃的。”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慕云深还未走到门口,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慕云深和陆初诧异回头,就见苏慧不知何时下了楼,她披着外套站在楼梯口,一手扶着木制扶梯,发烧的缘故,脸色有些憔悴。


  “妈。”


  “妈。”


  夫妻俩都有些错愕,陆初离苏慧近,急忙走到苏慧身边搀住她,道:“妈,您还发烧呢,怎么下来了?”


  刚才苏慧吃下的药已经发挥了药效,苏慧的皮肤已不像刚才那么烫,被陆初握住的手心有些薄汗发出。


  苏慧没有回答陆初,而是看向慕云深,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慕云深看着她没说话。


  苏慧厉声道:“回答我。”


  陆初微诧,苏慧脾气极为温和,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她用这么重的语气对慕云深说话。


  慕云深:“慕家。”


  “不准去!”苏慧挣脱陆初的搀扶,缓步走向慕云深,一字一顿道:“我跟慕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别去找你父亲了。”


  门本来已经开了一半,看到苏慧过来,慕云深把门合上,以免风钻进来加重苏慧的病情,他蹙眉看着苏慧,并不同意她的做法:“您是与慕家没关系了,但他却三天两头还来骚扰你,总要问清他到底想干什么,否则我不放心。”


  苏慧听罢脸色缓和些许,她咳了咳,压下喉头的痒意后,才哑声道:“他已经答应我不会再来纠缠了,所以这趟慕宅你没必要去了。”


  慕云深看着苏慧的神色,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妈,他今天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听周芸的意思,慕庭东今天来的时候,并没有和苏慧吵架,而是两个人关起来很平静地交谈。“没什么,”苏慧眸光闪了闪,“总之你不用去慕宅,阿初胃本就不好,你们去接清河,肯定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快些去吃吧。“


  慕云深心知苏慧有隐瞒,更加不放心,“妈……”


  “云深!”苏慧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妈很累了,我和你爸爸之间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管好公司的事情就可以。”


  慕云深沉默了片许,收回脚步:“好,听您的。”


  陆初上前,道:“妈,我扶您上去休息吧。”


  “不用。”苏慧拍了拍她的手,嘴角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去吃饭吧。”


  陆初:“那让周芸陪你上去。”


  苏慧烧得脚底还有些虚,没有拒绝。


  周芸连忙上前,将苏慧扶回房间。


  慕云深盯着母亲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陆初上前,道:“既然不出门了,就把围巾外套脱下来吧,屋里暖气足,一会就该出汗了。”


  慕云深收回视线,微微倾身方便陆初给他解围巾,他原本就高出陆初大半个头,此刻刚好与陆初平视,看着妻子专注的眼神,他心思微微一动,手揽住陆初的腰身往自己身上提了提。


  陆初吓了一跳,嗔怒地看向他,“你干嘛?”


  慕云深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脱下外套连同围巾搭在架子上,牵住她的手往餐厅走,“吃饭去。”


  二人吃了饭回房间后,陆初不放心趁着慕云深洗澡的时候又去苏慧的房间看了下,见她烧退了已经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慕云深已经洗好澡,倚在床头,见陆初进来,掀开身旁的被子,问:“去哪了?”


  陆初钻进被窝,脑袋往他身上拱了拱,“我去妈的房间看了一下,烧退了,人也已经睡着,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慕云深低头看向妻子,抬指将她贴到腮边的头发拨至耳后,温声道:“辛苦了。”


  陆初看了他一眼,欲言欲止。


  慕云深:“想说什么?”


  陆初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握住慕云深的手,轻轻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慕云深沉默半晌,才道:“你想说爸和妈之间的事?”


  陆初讶异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我总觉得爸妈和小姨之间的事情并不像我们看到那么简单,爸对妈或许并非无情,若非如此,不会在离婚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纠缠妈,而且妈每次对他的态度并不好,但他却好像并不以为是……再则你有没有想过,妈说用与爸离婚的条件换你当家人的地位,爸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慕云深拧紧了眉心,“你想说什么?”


  陆初:“且不说爸当年做过什么事,但从我回来c市看到的,爸对的妈的要求似乎是……言听必从?”


  她初到慕家时,并不知道慕庭东与苏家姐妹之间的纠葛,那时苏慧当着慕家众人宣布离婚的事情,慕庭东的表现就极为隐忍,后来得知当年的渊源,乃至亲眼看到慕庭东和苏馨一起出现时,便为苏慧感到不平,陆初本以为慕庭东达到目的,就应该消停,可事实却并不尽然,让她不免困惑。


  慕庭东对苏慧的感情究竟如何,陆初并不知道,但她笃定的一点是,他对苏慧必然不是无情,只是这份到底是掺了杂质,真假有几分,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慕云深心中对慕庭东积怨已久,当年的车祸早就把父子之间少得可怜的情分消耗得一干二净,此刻听完陆初的话语,并没有多大的感同身受,“慕庭东这么多年对妈一再忍让,是因为她除了掌握了慕氏的一部分资源外,身后有苏家在撑腰,慕家和苏家的生意涵盖范围不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慕庭东不想因为妈的关系和苏家撕破脸面,而且还有苏馨夹杂其中。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真相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事实虽是如此,陆初心中却还存着几分侥幸,“没有其他可能吗?”


  慕云深摇了摇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慕庭东对妈当真有些情分,那又如何?难道一句有情就能抵消他当年对妈的实质性伤害?”


  又或者……苏暮可以死而复生?

  慕云深的眸色不由又幽深了几分。


  手背一暖,陆初握住他的手,道:“别想了,是我异想天开,想着若是爸真的妈有情的话,妈也不会这么难受,我看得出来,妈表面上坦然自若,但是其实并没有走出这段婚姻。”


  慕云深:“不是还有你吗?”


  陆初:“嗯?”


  慕云深捉住陆初的手塞回被下,摘下金丝边儿眼镜连同手上的书一起放到床头柜上,身体滑进被窝中,将陆初揽进怀里,道:“听说妈报了一个国画学习班,还是太太给选得?”


  陆初讶异,“这你也知道?”


  慕云深吻了吻妻子的发顶,“关于你和妈的事情,我都放心上。这阵子,难为你了。”


  她的妻子本是个不爱管事的人,但在对待苏慧的事情上,可谓是尽心尽力,他如何能不知道又如何能不感动?

  陆初享受这样的亲昵,将脸往慕云深的睡衣上蹭了蹭,“咱妈的事情,怎么会是难为?你说得对,还有我……不对,是我们,妈要是一年走不出来,我们便陪她一年,要是三五年还走不出,我们便带她再去换个环境,妈还这么年轻,何必吊在一根树上,上次妈去旅游不是还认识了个画家?”


  慕云深闻言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怎么,还想给妈牵缘拉线?”


  陆初拍开他的爪子,道:“哦对,还没问你,若妈真的有新缘分的话,你会不会不高兴?”


  慕云深挑眉:“我又不是孩子了,这种事情,只要妈愿意,怎么样我都是欢喜的。”


  陆初:“那要是对方不合你的意呢?”


  慕云深:“……”


  他翻身压住陆初,哑声道:“妈的事情我无法做主,但是有个人的我却可以做主。”


  陆初眨着眼睛,困惑得看着他:“谁?”


  “我们的孩子。”慕云深声音暗沉,他俯下身子吻了吻妻子的眉眼,“你夏天就实习了对不对?”


  陆初愣了一下,别过脸,昏黄的灯光下映出她红红的耳尖,看起来分外可爱。慕云深见状,喉结滚了一下,双唇有些干,呼吸也不免急促了几分,“今天不戴套了,行不行?”


  良久,才听见陆初轻轻“嗯”了一声。


  慕云深眼底一片炙热,一手从陆初的细腰处滑进,扯开她的睡衣扣子,另一手扳过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室内温暖,男人的吻分外滚烫,先是在陆初的唇上流连,后来慢慢往下,坦诚相对的二人肌肤温度节节攀升,很快就掀起那片只属于二人的风暴,室内喘息和吟哦交杂,忘我纠缠,直至下半夜才慢慢平息。


  ……


  次日早上,苏慧又低烧一场后,病情慢慢稳定下来,只是烧虽然退了,但是咳嗽得症状却加重了许多,一整天都几乎没有进食。


  陆初吩咐厨房熬了碗稀粥,加了小半勺糖端到了苏慧的房间。


  苏慧还是没什么胃口,但见是陆初亲自端进来,便配合地喝了两口粥,却发现这清清淡淡的一碗米粥竟然能压住舌尖的苦味,粥甜甜的,润着喉咙蛮舒服的。


  苏慧问陆初:“粥里加糖了?”


  陆初又舀了勺粥喂到她嘴边,“加了一点,能稍微压住舌头的苦味。我小时候发烧吃不下饭,我母亲就会在粥里加点糖喂我,不过我爱吃甜食,我母亲会加一勺糖,但我知道妈不爱吃过甜的东西,就加了半勺。”


  “有心了。”苏慧笑着把粥吞下去,问:“倒是第一次听起你提起母亲,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陆初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苏慧见状,道:“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吗?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了。”关于陆星愿,苏慧印象并不深,只知她已经过世了,刚才只是听陆初提到,随口一问而已,陆初既然已经嫁给慕云深,那么自然不会现在才来追究她的家庭情况。


  陆初摇头:“不是妈的缘故,是我许久没听人问起母亲,有些情绪不稳。”


  她又喂了苏慧一口粥后,才道:“我母亲是个很傻的女人,但却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苏慧微微讶异:“这话怎么说?”


  陆初挑重要把陆星愿和沈锦文之间的感情纠葛给苏慧讲了一遍,当然其中略过了沈锦文的身份,本以为这些事情会有些难以启齿,但是陆初发现真正讲述起来比她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苏慧闻言,有些感慨:“你母亲倒是真性情,若是她还在世的话,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陆初笑笑不语,知道苏慧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苏慧与陆星愿从小的生长环境大相庭径,性格更是迥异,若说苏慧的骄傲是大大方方,陆星愿的骄傲却有些偏执,就好像在同样面对爱人的背叛上,苏慧的选择是为了孩子隐忍不发,用自己的手段保护孩子,将所有危及孩子地位的事情都拔除干净,一忍就是三十年。


  但陆星愿的选择却是不带一丝留恋的舍弃,她要是一份不惨杂任何杂质的感情,当沈锦文让她失望时,她便直接选择了离开,宁愿自己含辛茹苦地养大孩子,也不愿意跟沈家再沾上一丝联系。


  这就是苏慧和陆星愿最本质的区别,苏慧牺牲了三十年的光阴,将儿子送至慕家掌权人的地位后,最后功成身退,陆星愿却没她幸运,在把陆初培养成人,终于歇口气的时候,却被疾病夺走了生命。二人之间,说不上谁傻谁聪明,只是在面对同一个选择时,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最终的结果,苏慧得到了筹谋的一切,但却失去了自己,而陆星愿虽然一无所有,但她的人生确实坦坦荡荡,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即使最后被疾病夺去了生命,她嘴角的笑容还是温暖。


  而苏慧,在三十年权利的倾轧算计之下,大概早已忘记自己年轻时笑魇如花的样子了吧?

  苏慧喝了一小碗粥,又睡下了。


  陆初端着空碗刚下楼梯,就看见慕云深从外面阔步走了进来,看见她,他笑了笑后,快步迎向她走来。


  陆初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待人在面前站定后,才问:“不是说事情有些棘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晨起来,慕云深接到一个急电便出门了,中午时分给陆初打了电话,说是不回来吃饭了,事情棘手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


  “回来取个东西,还要再出去。”慕云深注意她手里的空碗,问:“给妈送的?”


  陆初:“嗯。妈吃不下东西,我让厨房做了碗甜粥,刚端上去看她吃下,这才躺下没多久,应该还没睡着,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嗯,我上去看一眼。”慕云深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


  室外是零下的温度,慕云深急急而入,唇上有些冰凉,陆初畏冷,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脑袋。


  “抱歉,是我疏忽了。”慕云深这才意识到这回事,自发地往后退了一步,以防自己身上的寒气传到陆初身上引来她的不适。


  陆初笑:“我没事,又不是瓷娃娃,就是怕冷了一点。”


  慕云深:“嗯,你不是瓷娃娃,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恨不得把你天天贴身藏着才开心。”


  “你又不正经了,快去!”陆初推着慕云深,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对于丈夫出口而来的情话,她还是很受用的。


  慕云深半推半就地上了楼,嘴角也抿着一丝笑意。


  周芸去清点了刚送来的生活用品,陆初站在原地看着慕云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拿着空碗进了厨房顺手洗了,把碗擦好摆放好,洗了手刚擦干刚打算出去,身子就被人从后拦腰抱住。


  淡淡的冷香在鼻尖漂浮着,陆初几乎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之人是谁,她拍了拍慕云深环在腰间的手,问:“不是还要出门吗?”


  慕云深脑袋在脖子间蹭了蹭,道:“想你了,就趁机抱一下。”


  陆初掰开他的手回身,就见慕云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换了一件毛衣,难怪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她没有感受到一丝外面的寒意。


  她挑眉:“你去看过妈了?”


  她不过洗一个碗的时间,他又要看苏慧,又要拿东西,还能抽空换件衣服,速度快得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慕云深低头,抵着她的鼻尖蹭了蹭,“打开房门看了眼,见妈在睡,就没有进去打扰她,回房间换了件衣服就下来了,至于我要拿的东西,就在一楼书房。”


  他不会说,刚才回来就想抱她了,但是碍于身上有寒意,这才忍着没抱,上去换了件衣服后就急不可耐地跑下来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快?”陆初抬头勾住他的脖子,咬了咬了他的唇瓣,“正好,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慕云深享受着妻子的难得主动,问:“什么事?”


  陆初:“妈妈的忌日快到了,我想下周回趟s市,你放心,我会在清河表哥的婚礼前回来。”


  清河的婚期定在了冬月二十,离现在不过十天的时间,之所以把时间定得这么赶,是因为慕兰雅说婚礼后就是春节,吴清河和丁媛举行婚礼后,正好还可以留下过个年再回美国。吴清河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c市过年了,对于慕兰雅的这点小心愿自然无条件满足,虽然婚期很赶,但好在有慕家这个后盾在,婚礼准备井井有条,缺的东西也都从世界各地运了过来,小两口虽然累了些,但是也都毫无怨言。


  慕云深闻言,不由蹙了蹙眉:“你说你要一个人回s市?”


  陆初:“嗯,我会带上邹成,你不要担心?”


  慕云深此刻并不是担心,而是有些吃味,“那我呢?”


  陆初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你?”


  慕云深闻言更为不满,在她腰间拧了一下:“你都考虑带上邹成了,难道就没有考虑带上我?妈又不是没见过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陆初错愕,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嗯?”慕云深眉心几乎要拧成一座小山,干脆低头攫住妻子的唇,狠狠掠夺一通后,惩罚性地她唇上啃了一口。


  陆初吃痛地低呼一声,瞪了慕云深一眼。


  慕云深盯着她,一副不解释誓不罢休的样子。


  陆初哭笑不得:“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是看你最近忙,所以才想说自己去s市,如果你不忙的话,那就一起去。”


  慕云深扬唇,“嗯,不忙,我们一起。”


  268章 继续,可有奖励


  陆初和慕云深在陆星愿忌日的前一天回了s市。


  与c市的严寒相比,s市可谓温暖,陆初下了飞机,便热得把身上的毛衣脱掉了。


  慕云深结过陆初搭在臂弯的衣服,顺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饿不饿,先找地方吃饭还是先回家休息?”


  陆初:“刚才吃的飞机餐还没消化,先回家吧。


  慕云深点头,二人坐上接机的车回了初云居。


  二人回了c市后,慕云深便把之前s大的那处房产卖了,但初云居却留了下来,当做以后回来s市的落脚之处。


  毕竟,陆元和陆星愿都安葬在s市,陆初必然是要回来祭拜的。


  再则,初云居本就是仿初园而建,对二人而言,意义深重。


  陆初在路上睡了一觉,睁眼便到了初云居门口,她看了眼那扇幽深的大铁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慕云深注意到她的神色,问:“要不要下车走走?”


  陆初思忖半秒,点头:“好。”


  二人在大门口下了车,大门通往主宅还有条数百米的距离,除了主道还有有条鹅软石铺就小径。


  慕云深拉着人,不假思索就拐进了小径。


  小径两边种着一大片石榴,这市不是花开的季节,叶子倒也没落,郁郁葱葱,看起来分外生机。


  陆初叹了口气。


  慕云深偏头问:“怎么了?”


  陆初道:“这石榴也就放在s市能四季长青,要放到c市,此时怕是叶子都掉秃了。再过几月石榴花就开了,火红火红肯定很好看。”


  慕云深笑:“你要是喜欢,回c市后我让人移植几棵到暖房里?”


  陆初摇头,伸手摘了片石榴叶放在指尖揉搓,“要真想看,到时候回来看一眼就好了,再说暖房里栽种的,哪里比得上这里成片的。”


  “好,到时候想看就回来看,总归都是自家的。”慕云深低头拾掉陆初手里的树叶,将她指尖的青汁干净,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初云居的佣人已经辞退了,房子已经让人扫过了,但是吃饭的话,这两天我们需要自力更生。”


  陆初眯眼笑:“这么说你要做饭?”


  慕云深挑了挑眉,掏出手帕擦拭陆初指尖沾上的青汁,“今早让人送果蔬过来时让商家一起送了几包速冻饺子和汤圆,我倒是可以一试。”


  陆初:“……”就没指望你会做饭。


  感受到妻子饱含嫌弃的目光,慕云深淡定道:“我还会榨果汁。”


  果汁能当饭吃?


  陆初气笑了,道:“那这两天你就喝果汁吃水饺吧!”


  慕云深长臂一捞,将人勾进自己怀里,蹭着她鼻尖道:“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初当然不会让他吃速冻饺子喝果汁,当天下午,她休息足了后便开始翻冰箱。


  二人预计在s市待两天,送来的食材量不算多但是品种却很全,陆初把需要的食材挑出来往厨房里搬。


  刚把食材搬好,眼角余光就瞥见慕云深下了楼。


  慕云深大步朝厨房走了过来,一进来就抱住陆初,吻了吻她的发顶,道:“怎么不多睡会?”


  陆初刚从冰箱里拿东西,手有些冰,就拿手背蹭了蹭他的腰际,“不舍得让你吃饺子配果汁。”


  这话听起来格外受用。


  慕云深唇角一扬,扫了眼料理台上的菜,放开陆初,撩起家居服的袖子跃跃欲试:“我来帮你。”


  “嗯。”陆初道:“你会洗菜切肉吗?”


  慕云深:“自然。”陆初:“那成,你先洗着切着,我去外面看会电视,你切好了再叫我。


  ”


  慕云深:“……”


  陆初“噗嗤”一笑,扔了个洋葱过去,道:“洗干净剥表皮切丝,小心点,会辣眼睛。”


  慕云深默默接过洋葱,去洗切了,不多会就眼眶通红。


  陆初检查着盘中码得整整齐齐的洋葱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洋葱切得还不错。”


  慕云深闻言,直接把脸凑了过去,“可有奖励?”


  陆初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后,便把大袋小袋的食材丢到他面前,“继续。”


  慕云深望着面前堆积的果蔬鱼肉,有些头疼,心想,早知道就临时请个厨师了,不知道现在去请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心底却并不愿意让个闲杂人等破坏二人难得独处的时光。


  慕云深将袖子拉高,开始在陆初的指导下处理面前的一堆食材。


  很快,他就发现陆初搬进来的食材似乎有些多。


  慕云深皱了皱眉,问:“做这么多菜,会不会吃不完?”


  陆初:“不会,哲宣哥吃得多。”


  慕云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谁?”


  陆初挥舞着锅铲,回头朝他暖暖一笑:“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等会哲宣哥会过来,我已经交代门房了,等我们把饭做好,他差不多也应该到了。”


  慕云深闻言,看了眼洗了一半的青豆,关上了水龙头,道:“不用做了,我们出去吃。”


  陆初见状,愣了愣后,歉意地看向他:“抱歉,我没跟你商量,就擅自请哲宣哥过来吃饭,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慕云深擦干手,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胡思乱想什么,你是初云居的女主人,想要宴请谁,是你的权利。”


  先不说宋哲宣和陆初的关系,就凭当初他当初救了陆初一命,慕云深心中也是感激的,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生气。


  只是……


  慕云深瞥了眼已经洗好的食材,大部分不是他和陆初爱吃的,特别是那盆青豆,让人看得有些胸闷。


  他上前,淡定地把火熄掉,脸不红心不跳从后抱住陆初道:“只不过宋先生这么重要的客人,招待这些家常菜未免过于简陋,上楼换件衣服,我们去酒店吃。”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陆初松了口气,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道:“你放心吧,只要是我做的,哲宣哥是不会嫌弃的,我记得他最喜欢吃炒青豆,以前宋阿姨做的时候,他能吃整整一盘。”


  慕云深眯了眯眸,眼底有些危险:“你以前经常做饭给他吃?”


  陆初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就做过那么几次,后来他去军校我来了s市,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


  慕云深的神色这才略缓了些,刚想再询问点,就听到陆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陆初伸手捅了捅他的腰:“应该是哲宣哥打来的,你去帮我接下。”


  慕云深沉默了几秒,终于不甘不愿地放开她,走向了客厅。


  电话确实是宋哲宣打来的,说人已经在路上了,快到初云居门口了。


  陆初闻言,干脆打发慕云深去接人。


  慕云深头疼:“你已经跟门房打过招呼了,门房自会放他进来,为何要去接?”


  陆初:“你刚才也说哲宣哥是重要的客人,家里招待简陋,你现在亲自去接,必能显出主人的诚意。”


  慕云深哭笑不得地看着妻子,有种自砸自脚的感觉。


  陆初已经把洗好的青豆捞起,一边沥干水一边催促他,“快去快去。”


  慕云深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厨房。


  在门口站了没多久,就见一辆白色的轿车驶近,宋哲宣远远看到慕云深站在主宅门口等,心底难免诧异。


  车子在眼前停下,慕云深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伸过右手,淡淡道:“宋先生,好久不见。”


  宋哲宣回握,“好久不见,慕先生。”


  他往慕云深身后看了眼,问:“阿初呢?”


  “在厨房。”慕云深引着宋哲宣进屋,道:“桌上有茶水,宋先生自便。我得去厨房帮阿初,她右手刚动完手术没几个月,还没完全复原,可听说宋先生要来,就想亲自下厨给你宴请你,哎……我拗不过她。”


  慕云深讲话时望了厨房一眼,眉眼颇为无奈,宋哲宣挑眉,自然感受到慕云深话语中的潜台词。


  那就是他的到来给陆初添麻烦了。


  宋哲宣装作没有听懂慕云深的言外之意,跟着他一起走向厨房,道:“我跟你一起去帮忙,正好我也能做点简单的菜式,打打下手也好。”


  慕云深脚步顿了顿,而在这档口,宋哲宣已经自来熟地走到了厨房门口。


  陆初听到身后动静,头也不回道:“我刚才听到刹车的声音了,是哲宣哥来了吗?”


  宋哲宣笑了笑,直接走进厨房,握住陆初手里的锅铲。


  “阿深,别捣乱……”陆初抬头,看到是宋哲宣,愣了一下,“哲宣哥,怎么是你?”


  感受到背后一道火辣辣的视线,陆初回头,果然看到自己的丈夫抱着手靠在门框处,盯着她和宋哲宣一起握住的锅铲,视线幽幽。


  陆初下意识就松开了手。慕云深扭头走向客厅。


  陆初:“……”


  宋哲宣抿唇笑了笑,拿着锅铲熟练地翻了下青豆,道:“阿初,你先出去吧。”


  陆初有些无奈,“哲宣哥,你是客人。”怎么替她炒起菜来了。


  “你跟我还这么见外?”宋哲宣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早知道过来会给你添麻烦,我就不过来了。”


  陆初皱眉:“你过来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是添麻烦?”


  宋哲宣扫了眼她的右手,“听慕云深说你的手刚动了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陆初一愣,明白了点什么,她道:“日常生活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宋哲宣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出去吧。”


  “可是……”陆初看着宋哲宣挥舞锅铲,心想就算二人从小相熟,但这么让客人做饭,总觉得不妥。


  宋哲宣按着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推出厨房,“很快就好,在外面等着。”


  这厢,慕云深正在泡茶,抬头看见陆初被赶了出来,诧异道:“怎么出来了?”


  “被赶出来了。”陆初摊了摊手,坐到慕云深身边,问:“你是不是跟哲宣哥说了我手术的事情?”


  慕云深斟茶的动作一顿,“嗯。”


  “怪不得。”陆初拿起他喝得半杯茶水喝了口,轻声道道:“阿深,我从小没有父亲,哲宣哥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疼爱我关照我,他帮我打架,帮我抄作业,教我人生道理,就连我的防身术也是他教的,所以他对我来说,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我把他当成朋友亦可以说是当成哥哥来敬重。所以这次回s市,一是为了祭拜妈妈,而是为了见哲宣哥,前两次见面匆忙,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所以这次我才会邀他来家中做客。”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慕云深把她手里的杯子抽走,淡声道:“空腹茶不要多喝。”


  陆初看了眼丈夫,垂了垂眸,道:“哲宣哥是个很好的人,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哲宣哥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宋哲宣端着炒好的青豆,贴墙站在厨房内,听着陆初的话,只觉得五味杂陈。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明白,他对陆初好,并非只是单纯地兄长对待妹妹,看到陆初笑,他会开心上好几天,看到她受人欺负,他会气得打过去,他都不忍心欺负的人,怎么会愿意让别人欺负了去?


  至于教她防身术,他更是有私心,她希望陆初防着他以外的男人,却没想到她会遇到腿不能行的苏暮,一个没有威胁性的男孩自然让防身术没有了最初的意义。


  而如今是慕云深,他看得出来陆初已经完全不对他设防了……


  只是他做了这么多,陆初却一直未能明白,只把他当做哥哥,而如今,他也只能是哥哥了。


  269章 错过,是一辈子

  厨房里,宋哲宣手里端着一盘炒好的青豆贴墙站着,看着从门外走进的慕云深。


  二人视线相对片刻,慕云深去接宋哲宣手里的盘子,道:“宋先生是客人,菜还是我来端吧。”


  宋哲宣阖了阖眸,道:“阿初,从小过得很不容易。”


  慕云深静静看着他。


  宋哲宣:“陆姨怀着阿初到c市时,孤苦无依,是我母亲将家里的一间老屋子收拾出来租给了她,我们就这样的成了邻居。阿初……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


  慕云深点头:“阿初说过,你有恩与她,她亦把你当做兄长来敬重。”


  兄长?


  宋哲宣苦涩一笑:“是啊……她很聪明,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有些迟钝。”


  慕云深手指在盘沿摩挲了一圈,道:“我知道。”


  宋哲宣问:“那你也知道她和苏暮的事吗?”


  慕云深:“知道。”


  想起多年前的惊鸿一瞥,宋哲宣看着慕云深,缓缓道:“你和你的胞弟一点都不像。”


  “自然是不像的。”慕云深淡淡一笑,笑容底下隐藏了些许暗沉,“我要是像他,宋先生此刻又怎会见到我?”


  宋哲宣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明白,他垂眸沉默片刻,才道:“以前我一直在想阿初喜欢那个孩子什么,后来我知道了,她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同病相怜因此互相吸引。阿初的性子偏执,认定一件事就算头破血流也要走下去。她嫁给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慕云深睨着他,淡声道:“有些事,等待是没有用的。”


  等不到,便要自己创造机会,若是恨,便让她捅上几刀,赔上半条命,总能让她的心里记住了你,只要心里有了裂缝,总有钻进去的一天。


  而他慕云深要的不是钻进去,他要的是陆初的整个心。


  宋哲宣闻言,脸色瞬间有些颓败,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握紧。


  对啊,有些事等待是没有用的,他一直等着陆初忘却,结果她确实忘了,只不过重新记住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只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宋哲宣放开拳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他看向慕云深,释然笑笑:“好好待她。”


  慕云深毫不犹疑地点头:“我自然会好好待我的太太。”


  宋哲宣眼底沉了沉。


  这时,门外传来陆初的声音:“阿深,哲宣哥,你们两个在厨房里干什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客厅里,陆初听见厨房已经没了动静,但二人迟迟未出,喊了一句。慕云深端着旁子朝宋哲宣颔了颔首,率先走了出去,要迈出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道:“苏暮和阿初是同病相怜,但我和她才是一类人。”


  因此,才能互相救赎。


  陆初已经将餐桌摆好了,见慕云深出来,道:“你跟哲宣哥在里面讲什么了?”


  她在外面,隐隐能听到二人交谈,但是具体说什么并没有听清楚。


  慕云深将盘子放下,温声道:“没什么,就问了宋先生几句你小时候的事情。”


  陆初将摆花移了个位置,闻言脸上微诧,“我小时候?”


  慕云深:“嗯。”


  陆初:“那你肯定问不出什么,因为我小时候很无趣。”认识的人对她的印象大概都是性格怪癖,难相处。


  那时候,班主任给她的成绩单背后评语写得最多的便是:不合群。


  慕云深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无趣也是有趣。”


  陆初撇嘴:“你品味真奇怪。”


  慕云深失笑,声线温温:“我品味奇怪,也只喜欢你一个,莫要妄自菲薄。”


  陆初:“……”那还要她夸一下吗?


  眼角余光瞥见宋哲宣也走了出来,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招呼宋哲宣:“哲宣哥,吃饭吧,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宋哲宣忽略二人亲密的站姿,迎向陆初的视线,笑道:“我开车,就不喝酒了。”


  初云居本有几瓶不错的藏酒,但宋哲宣不能喝酒,便没开,慕云深干脆起身去厨房榨果汁。


  宋哲宣看着慕云深的背影,道:“倒没想到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还会做这些事。”


  陆初笑道:“我不会的,他自然得会,不然怎么过日子?”


  过日子?

  宋哲宣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心莫名地就安了下来,看来陆初是认定了慕云深,否则也不会说出“过日子”这种简单却又充满烟火气的词。


  也挺好的。


  抛开宋哲宣的心事不说,一顿家常便饭,三人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宋哲宣啜了口果汁,扭头看向陆初:“这次回来是为了祭拜陆姨吧?”


  陆初眸色黯了黯,“嗯。”


  无论多久过去,提起陆星愿的过世,她心间还是无法释怀。


  手背一暖,是慕云深握住她的手,大掌宽阔,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陆初偏头朝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这一幕落在宋哲宣眼底,却是郎情妾意。


  心口莫名一堵,他猛灌了口果汁,放下杯子起身,道:“队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阿初,明天我就不跟你们去祭拜陆姨了,帮我给她带个好。”


  他顿了顿,对陆初说:“阿初,你送送我吧?”


  陆初下意识地看了慕云深一眼,慕云深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去吧。”


  陆初和宋哲宣一前一后走出主宅,宋哲宣的车就停在主宅门口,也就几步的路。


  宋哲宣按了车锁,陆初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上车,宋哲宣却倏地转身,一把扯过她,将她紧紧拥进怀中。


  陆初吃惊,连忙伸手去推他,“哲宣哥……”


  在陆初推拒之前,宋哲宣便放开了她,他低头看着她,深深道:“阿初,你要幸福。”


  陆初一愣,随即唇角扬起淡淡的笑容,“我现在就很幸福。”


  宋哲宣被她的笑容刺得眼睛,但他知道陆初的话语是发自真心的。


  她是真觉得幸福。


  那么他也放心了。


  “回去吧。”宋哲宣如同往常般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多吃点,你还是太瘦了。”


  他说完,迈上车座,驾驶车子径直离开初云居。


  陆初看着昏黄的车灯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后,眼睑垂了垂,转身打算进屋,却发现慕云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她的外套。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后,慕云深上前一步,将外套给她披上拢紧,问:“饭还吃吗?”


  陆初拉了拉衣襟,摇头:“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慕云深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好。”


  s市天气极好,没有雾霾的夜色,清澈明朗,一轮皎月挂在天边,银盘四周泛着淡淡的金,皎洁的月色将二人的身影拉长。


  陆初在那棵椿树前停住脚步,看向慕云深道:“我还记得当时我在树前问你父亲应该是怎样的时候,你回答我,既有血缘关系又能让我尊重的人,才是父亲,那时我心中满腹怨气,却因为你的一句话莫名就平复下来,现在才知,原来我们是一类人。”


  慕云深亦是停住脚步,望着面前的椿树,眸色深深。


  陆初收回视线,扯了扯慕云深的手,“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以前她在椿树前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是因为心中始终意难平,而如今,她已然放下。当你不在纠结一件事时,它就没那么重要了。


  比如父亲二字,此刻在陆初心底,只是字典里的一个常用组词而已。


  ……


  陆星愿忌日的这一天,s市没有征兆地下起小雨。


  南方的冬天并不冷,但是一旦下起雨来,却比北方更要难过几分,空气湿冷冰凉,寒气好似要钻入骨缝,磨得骨头都疼了。


  墓园在山顶,比市区还要更冷几分。


  慕云深将车停在山脚,陆初抱着花,慕云深举着伞,二人步行上山。


  陆星愿的墓碑前有人,两个人,与她和慕云深一样,一人举伞一人抱花,只不过不同的是,那人手里抱得是一束桔梗,而陆初手里抱着却是一束白菊。


  陆初停住脚步,看着沈锦文俯身将手中的桔梗认真地放在陆星愿墓前,他指尖滑过墓碑上的照片时,陆初抱着花的手指骤然收紧。


  少时陆初与陆星愿路过花店,曾指着一束漂亮的蓝紫花朵,问陆星愿那是什么花?

  她记得陆星愿眼底恍惚了一下才回答她,“是桔梗。”


  后来,陆初知道桔梗有双层花语: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


  那时陆星愿眼底的恍惚,大概是从桔梗身上看到了自己感情轨迹。陆星愿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守着回忆当做永恒,可是她的乞求注定无望。


  是连毅先发现了陆初和慕云深的到来,他低头跟沈锦文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见后者倏然扭头看向二人的方向,眼底先是一喜,后又慢慢趋于复杂。


  慕云深问陆初:“要避一避吗?”


  陆初摇头:“不用,我是来看妈的,至于其他什么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这话不轻不重,却足够十米开外的连毅和沈锦文听得明白,沈锦文脸色一变,原本要迈向二人的脚步也生生停在半空中。


  陆初径直走到陆星愿墓碑前,对沈锦文冷漠道:“麻烦让下。”


  沈锦文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示意连毅往后,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


  陆初收回视线,俯身将墓碑前的那束桔梗丢开后,才把自己带来的白菊端端正正地摆在陆星愿墓前,温声道:“妈,阿初来看你了。”


  陆星愿的笑容依旧灿烂,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抚平陆初心中的暴躁。


  沈锦文望着那束被陆初丢开的花,眉头皱了皱,但最终只是抿唇一语不发地捡起放在一旁,扭头对连毅说:“下山吧。”


  连毅扫了陆初二人一眼,不免诧异,找了这么久,这好不容易才见到人,就这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吗?

  沈锦文看着墓碑上陆星愿的照片,又望向陆初的背影,眼底不由沉了几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罢,他转身下了山。


  连毅连忙举着伞跟了上去。


  慕云深眯眸看着二人下山的背影,道:“恐怕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陆初头也不回地答:“随他。”


  慕云深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天气这么冷,陪妈一会就回去吧。”


  陆初靠在他的肩头,低低“嗯”了一声。


  妈,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看到了吗?

  你当初逼我嫁给这个男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


  陆初二人下山时,雨水已经停歇,水滴偶尔从长青树上滚落,砸在了石台上,溅起一片雪花。


  慕云深合了伞握在左手,右手牢牢地牵着陆初的左手。


  忽然,他脚步顿了顿,陆初意识一凛,果然看到了站在山脚下的沈锦文和连毅。


  二人似乎从下山了就在这里站着,皮鞋面上溅了一层泥水,裤腿也糊了一些,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慕云深将妻子往怀里带了带,蹙眉看向沈锦文:“沈董,你有事吗?”


  沈锦文盯着陆初的手,道:“我刚才看到你的手……似乎好些了?”


  陆初抿唇不语,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锦文有些尴尬,道:“好了就好……就好。”


  陆初闻言倏地看向他,“沈先生当初让人废我的手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它没有恢复的可能吗?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沈锦文脸色一僵,看向慕云深:“……所以并没有好?”


  慕云深沉声道:“医生说上次的绑架,让阿初的手遭受二次创伤,如今动完手术能生活自理已是万幸。”


  沈锦文浑身一颤,双唇蠕动着,原本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他阖了阖眸,道:“我想过了,你若不愿意接手沈氏财阀,那我也不勉强你了,我会从沈家里面选个人出来接管沈氏,但是股份将来还是留给你的,怎么说你都是我唯一的血脉。阿初,以后你就是沈氏最大的股东,我会交由专人打理这些股份,你不用管,就当做……爸妈给你准备的嫁妆。”3.7

  270章


  陆初原想直接离去,听完沈锦文的话语略略顿住了脚步,一丝嘲讽浮上她的唇角:“沈先生这话新鲜,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嫁妆是长辈给出嫁的女孩准备的,我和您非亲非故,这不是折煞我了?”


  “非亲非故”四字一出,沈锦文的面色顿时有些僵硬,他看了慕云深一眼,道:“女孩子握些东西在手里总归是好的,至少在夫家说话也硬气一点。”话落,慕云深蹙了蹙眉。


  陆初这才正眼看向沈锦文,嘴角的嘲讽却越发深了些,“沈先生,您以为这世上所有男人都和您一样薄情寡义?”


  要是换做半年前,沈锦文听了陆初的话必然暴跳如雷,但是这半年,悔恨和懊恼交杂,每日看着空荡荡的沈家,这个半生杀伐果决的男人的脾气早已被一点点压去。


  他握了握拳,面不改色道:“不管你是否愿意,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堂弟沈晨会接管沈氏,但他性格不够果决,容易被人左右,他若做错了,你到时候记得提点上他几句……”


  陆初听不下去了,打断他:“沈先生,请您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没能力也不会干预沈氏的事宜,至于您对沈氏将来的打算,更是与我无关。如果你一定要把沈氏的股份尽数转让给我,那我只能选择酌情处理,到时候,若是沈氏先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要拱手让人,恐怕您也不愿意吧?”


  说话间,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慕云深。


  这句话无疑触碰到沈锦文的软肋,他的脸色顿时大变,讳莫如深地看着慕云深,咬牙道:“你的意思是将来打算将沈氏交给他?”


  陆初:“有何不可?您若非要把沈氏交到我手上,我又不懂经营,只能让阿深帮我打点,有他的接手,沈氏必然会蒸蒸日上,不是挺好?”


  沈锦文脸色沉了下去:“那到时候沈氏姓沈还是姓慕?”


  陆初挽着慕云深,淡漠道:“那对我而言,差别并不大。”


  沈锦文:“胡闹!”


  在沈锦文眼里,慕云深就是狼子野心,先前不知他的身份也便罢了,如今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断然没有将他归为几用的想法。


  当初他觉得慕云深是只控制不住的财狼,如今这只财狼已然成长为虎豹。


  若沈氏交到他手里,怕是不出两年,会全部改姓慕!

  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否则他怎么对得起辛辛苦苦打下家业的沈家先辈。


  想至此,沈锦文不由狠狠地瞪了陆初一眼,“你当真不肯接管沈氏?”


  “是。”陆初道:“沈先生另请高明。”


  她偏头看向慕云深,语气软了几分,“我们回去吧。”


  慕云深捻干她发间飘到的雨丝,点了点头。


  他揽着陆初,看向沈锦文,“沈董放心,从头到尾,我对沈氏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罢,携着陆初离去。


  看着二人的车子驶远,堵在沈锦文胸口的那口闷气一冲,他只觉得喉头一痒,佝偻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连毅大吃一惊,连忙拍着脊背给他顺气,好一会儿,沈锦文才缓了过来。


  连毅一脸担忧:“沈董,您出院后,好像咳嗽并没有缓解多少,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下?”


  沈锦文摆了摆手,“上次检查结果不是出来了?只是炎症而已,大概是刚才吹风了,不必大惊小怪。”


  连毅点头,“沈董,既然大小姐已经走了,你也上车吧,别站在风口了,免得又感冒了。”


  沈锦文却没有马上挪动脚步,而是看向陆初二人离去的方向,晦涩道:“这孩子的性子跟她妈妈一模一样,模样也像了几分,特别是那双眼睛,根本就是一模一样,我当初怎么就没能认出来呢?”


  连毅见他不肯走,只能侧移一步,挡在风口上,“这也不能完全怪沈董,毕竟你当初并不知大小姐的存在,况且还有夫……林清然从中作梗,你没认出来大小姐也在情理之中。”


  沈锦文摇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孩子说得对,她的手的确是因我而废,我这辈子欠她们母子太多,能补偿多少是多少吧。”


  只是,陆初连补偿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沈锦文颓败笑笑,收回视线,对连毅道:“走吧。”


  ……


  回初云居的路上,陆初一路无语。


  慕云深透过内视镜看了她一眼,在红绿灯调转了个头。


  陆初注意到车子换了方向,奇怪地问:“我们不回初云居吗?”


  慕云深道:“回,但是在回之前我们先去个地方。”


  陆初问:“去哪里?”


  慕云深示意她看窗外。


  陆初在s生活七年,虽然没有熟到每条巷子都一清二楚,但是车子如今行驶的这一条道路,她却是熟悉无比,因为这是去s大的必经之路。


  她问:“我们去s大?”


  慕云深:“嗯。”


  陆初:“去那里干嘛?”


  慕云深偏头看着她笑了一下,才道:“来s市之前,清河表哥给了我一张请柬,说是让我帮忙送给表嫂在s市的一个故友。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或许我们还可以去探望一下江先生。”


  原来如此。


  二人定了晚上回c市的航班,现在才十一点,时间还充裕。


  陆初道:“把表哥的请柬送到了就可以,江先生前些日子告诉我,他要离开s市一阵子,好像是去外地处理一些事情。”


  慕云深:“那倒是不凑巧。”


  陆初“嗯”了一声后,又把头扭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慕云深倾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亦是没有再开口说话,车内一片静谧,只余二人的呼吸声起伏。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s大门口停了下来,陆初嫌闷不想在车上等,干脆随着慕云深一起下了车,心想能在s大走走也好。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慕云深下车后并没有往s大里面走,而是带着陆初拐进校门口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路面在施工,道路有些不平,雨后积了些水,陆初跟在慕云深后面,一边跳过水坑一边问他:“表嫂的朋友不是s大的老师?”


  “不是,说起来,你应该见过她。”


  见过?陆初还在想是谁,却感觉身体一轻,却是慕云深见她蹦蹦跳跳着实吃力,干脆揽住她的腰肢直接一提,将她直接抱过了那端泥泞的路段。


  这个时间点,路两旁有不少下课的学生,将刚才这一幕看了个清楚,不少人一边耳语一边往这边看了过来。


  陆初脸皮薄,已经全然忘记刚才在想什么了,从慕云深怀中挣脱出来,催促着他,“快走快走。”


  她曾经在s大也可算是“风云”人物,慕云深更不必说,当初因为与沈家的关系闹得沸沸扬扬,那张脸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保不齐再待上几秒不会被认出来,那样的话,就有得头疼了。


  慕云深最爱看她窘迫的模样,唇角扬了扬,“都老夫老妻了,管他们去说。”


  陆初言简意赅:“烦。”


  慕云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好。”


  二人来s市本来就是低调而行,并不想引起太大的关注。他拉起陆初的手,三两步就走到巷子的尽头,推开一家店铺走了进去。


  进了店铺看到四周的摆设后,陆初陡然记起了这是何处。因为,她曾经在这家涂鸦店涂鸦了一副画作补给了慕云深当生日礼物,而她记得这家店的老板娘与慕云深似乎是旧识,莫非吴清河夫妻的请柬是要送给她的?


  慕云深确认了她的想法:“我也没想到,于晴和表嫂竟是好友,听说是在国外认识的。”


  陆初感慨:“这世界真小。”


  慕云深捏了捏她的手指,不置可否。


  店员是s大兼职大学生,听到有客进门在吧台里抬头,看清二人模样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一对年轻夫妻,男人面容冷峻,行止间贵气尽显,而那女人年轻明显轻了些,容貌不算格外惊艳,但那双茶色的却格外特别。


  店员愣怔的原因是,从刚看到男女的第一眼开始,他似乎就潜意识就认定他们是夫妻,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


  慕云深的视线落在年轻店员脸上,声线淡淡:“请问你们老板娘在吗?”


  店员这才回过神,答:“老板娘出去了,两位是要买画吗?”


  慕云深:“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店员:“不巧了,老板娘刚出门不久,恐怕要一阵子才能回来,您是有急事吗?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不必。”慕云深将请柬递给店员,道:“麻烦帮我把这个给你们老板,多谢。”


  店员连忙接过请柬,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店面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去而复返的于晴站在门口一边扫着身上的水珠,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店员道:“小刘,把吧台下面的伞帮我拿出来,还没走两步路就又下雨了。”


  她说罢,意识到店里有人,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看清是慕云深和陆初时,扫水的动作顿了顿。


  店员小跑着把伞拿给她,顺便把慕云深刚才给的请柬递给她:“老板娘,他们让我给你的。”


  于晴接过请柬看了眼,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将请柬合上递给店员,走到二人面前,道:“阿媛昨天跟我说,她未婚夫的表弟来s市办事,正好给我把结婚请柬送过来,没想到竟会是你们。”


  慕云深:“嗯,我也没想到。”


  于晴挑了挑眉,朝陆初伸出手,淡淡地笑:“好久不见了,陆初。”


  陆初回握:“半年而已。”


  于晴嘴角弯了弯,似乎这已是她最大程度的笑容。她看了眼时间,道:“还没吃饭吧,一起吃饭吧?”


  到底也是个不愿意欠人情的人。


  陆初征询地看向慕云深,慕云深点了点头:“也好。”


  三人在s大附近的一家中餐厅吃了饭,餐馆不大,但胜在环境清幽,菜色不错,陆初难得多吃半碗饭。


  慕云深心情亦是不错,于晴要买单的时候,他拦住她,道:“我来吧。”


  于晴把卡递给收银员,道:“不用,我不爱欠人情,难还。”


  慕云深没有再坚持,只是在于晴收回卡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可终究还是欠了,单铭已经知道你在s市了,他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我相信他或许已经知道了。”


  于晴收卡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慕云深见状,不再多言,道谢:“多谢今日招待,阿初很喜欢这家的菜式。”


  于晴睇了眼在不远处等待的陆初,道:“有你待她如此,她很幸福。”


  “她值得。”慕云深笑笑,转身走向了陆初,揽过妻子的肩头,道:“走吧。”


  “不跟于老板打个招呼吗?”


  慕云深:“不用,以后还要见。”


  陆初诧异回头,就见于晴姿态洒脱地朝二人挥了挥手,嘴角凝着仍旧凝着一抹很淡的笑意。


  于晴道:“c市见。”


  陆初朝她笑笑:“好。”


  也对,几天后在c市定然再见,此时也没有必要认真告别。


  二人离开餐厅,天空又下起了毛毛雨,慕云深一手挡在陆初头顶,二人快步走回车里。他拿干毛巾擦了擦陆初的头发,问:“还想不想去s大里面走走?”


  陆初诧异地看向他:“现在?”她诧异的是慕云深为何会知道她想去s大走走。慕云深道:“嗯,如果你想的话。”


  陆初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下雨了。”


  3.7

  271章 血缘,割舍不掉

  慕云深揉了揉陆初的发顶,给她系好安全带后,将车内暖气调大了些,“睡会,到机场了叫你。”


  “好。”陆初听话地合上眼睛,细长的眼睫毛随着闭眼的动作微微颤动。


  慕云深唇角扬了扬,缓缓启动车子。


  初云居里早有准备,二人s市只带了些随身用品,慕云深开车到机场,门卫已经将行李送到了机场。飞机改签到了下午五点钟,办完候机手续,还有一个小时的候机时间。


  vip候机室里,陆初靠在慕云深肩头昏昏欲睡,慕云深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忍不住叮嘱:“别睡多了,不然晚上回到c市睡不着。”


  “不想听。”陆初嘟囔着。


  就是困,想睡!


  真是孩子气!

  慕云深失笑,轻柔地托着她的脑袋,给她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确认一项需要立即确认的方案。


  慕云深跟冯清线上沟通好将方案敲定下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他合上电脑,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陆初,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看他,眼底尤然带着初醒的迷茫。


  慕云深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问:“我吵醒你了?”


  陆初摇头,并太想说话。


  她有起床气,可轻可重,只要不恼她,大部分就是像这样安静不说话。


  慕云深对妻子的秉性再熟悉不过,注意到她干涸得有些脱皮的嘴唇,从保温杯倒了杯水吹凉后递到陆初面前。


  开水里泡着红枣枸杞子,水汽里浮着淡淡的香味,专门给陆初补气血用的。


  陆初并不喜欢喝,只是平时递到嘴边,她一般也就喝了。但此刻因为起床气的缘故,只看了水杯一眼,便快速扭开了头颅。


  慕云深哄着:“喝点水,嘴唇都脱皮了。”


  陆初皱眉,不想喝。


  慕云深再哄:“乖,喝完这杯就不喝了。”


  陆初狐疑地看着他,之前喝药膳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可还是吃了好几月才停了下来,乃至她有好长一段时间嘴巴淡得尝不出味道。


  慕云深很是头疼,“这次是真的,我保证。”


  陆初垂眸思忖了片刻,才朝他伸出手。


  喝完一杯水后,慕云深果然没有再强迫她喝水,他接过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问陆初:“做噩梦了?”


  话落,陆初的神色动了动,喉咙这才挤出一个单音,“嗯。”


  至于她做了什么梦,慕云深并没有细究,只是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只是一场梦而已,别想了,登机时间快到了,起来吧。”


  陆初点了点头,将披在身上的外套递给他。


  噩梦,也是美梦。


  因为她在梦境里看到陆星愿,母亲笑容如故,只不过除了陆星愿之外,还有个人出现在她的梦里……沈锦文。


  在陆初的梦境里,沈锦文浑身是血,跪在陆星愿面前忏悔,陆星愿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在沈锦文试图触碰她的时候,她“嘭”地一声碎成了一团血色的光芒。


  然后,陆初便醒了。


  丈夫冷峻的侧脸轮廓在她眼底逐渐清晰时,她这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


  陆星愿已经过世足足一年,而沈锦文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沈氏集团负责人。


  莫名地,起床气就重了。


  慕云深收好电脑,将外套搭在臂弯,朝陆初递出一只手,道:“走吧。”


  陆初唇角弯了弯,搭着他的手掌起身,掌心相贴时,莫名地安心。她刚借力站直身体,就听到慕云深的电话响了起来。


  见他另外一只手还提着电脑,陆初迅速放开慕云深的手,对她说:“先接电话吧。”


  掌心温度抽离,慕云深不由蹙了蹙眉,在陆初的手收回去之前,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放下电脑去掏口袋里的手机,道:“是冯清,工作上的一些事情,等我一会儿。”


  说话间,他的手指轻轻捏着陆初的指骨,力道不大,却恰时缓解了陆初的困顿。


  陆初还来得及回答,却见慕云深看清手机屏幕的时候,眉头皱了皱。


  不是冯清吗?

  陆初奇怪地往他手机瞄去,待看到慕云深手机上显示的备注时,脸色不由一僵。


  来电的人并不是冯清,而是连毅。


  慕云深征询她:“接?”


  陆初别过头,“你们生意上的事情我不管。”


  慕云深叹了口气,按了挂断,刚想把手机收起,连毅的电话再一次打来。


  他的神色变了变。连毅跟着沈锦文在商场在征伐多年,论起稳重老道,可谓是前辈,要论察言观色,自然也是巅峰造极。在慕云深如此明显不想接电话的情况却执着打开,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出事了。


  慕云深这次没有再询问陆初,而是直接接起了电话。


  陆初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她看着慕云深接通电话,忽然想起了刚才那场短暂却又诡异的梦境,手指不自觉握紧了丈夫。


  慕云深回握住她的手,目光安抚,但是很快,他的脸色便凝重了下来。


  半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对陆初说:“出事了。连毅说,沈氏总裁专用电梯突然失灵,沈锦文踏进电梯的时,电梯直接从二十层掉落,沈锦文重伤昏迷,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恐怕凶多吉少。”


  陆初只觉得后脊背一凉,二人早上还在墓园见过沈锦文,如今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却传来他凶多吉少的消息。


  她心底虽然始终怨恨沈锦文,也不想管沈家的事情,甚至曾经有那么些瞬间,她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一刀,但她从来没想过他真的会出什么意外。


  陆初狠狠咬了下唇,问慕云深:“公司电梯应该会定期维护,怎么会突然失灵?”


  “意外也说不定。”慕云深虽这么说,但是心底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他与陆初不同,从小在争权夺利的豪门世家长大,对各种层出不穷的肮脏手段早已见过太多,连毅一提到电梯失灵,人为的念头的便浮现在他脑中。


  沈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沈歆瑶被逐出沈家,陆初又不肯接管沈氏,沈锦文不得不在沈家挑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若权利被一人牢牢掌控,那么就算有人有些小心思,也不会摆在明面上,但一旦有个更迭的趋势,便会有人选择兵行险着。


  毕竟,沈家这么大的家业,又怎会没人眼红?恐怕就等待着沈锦文松懈的时候,放手一搏。


  所以沈氏总裁电梯的失灵,十有**是认为预谋。


  陆初虽然没有慕云深敏锐,但也能从他的脸色中得到,她垂了垂眸,拉着慕云深往登机口的方向走,声音僵硬道:“飞机快登机了,我们快过去吧。”


  慕云深扯住陆初,“不去医院看一眼吗?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


  陆初贝齿咬着唇,舌尖有淡淡的血腥味沁入,“他就算现在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慕云深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妻子。


  男女力道悬殊,陆初扯不动他,顿时失了耐心,“你杵着干嘛,快走啊!”


  慕云深幽幽叹了口气,将她拥进自己怀中,“阿初,去看一眼吧,就当做是去求个心安。”


  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若是沈锦文今日无事还好,若他今天真的出了事,那么这件事恐怕会梗在陆初一辈子。


  父女间就算再反目成仇,但血缘终究割舍不掉。就算要摒弃,也要当面狠绝了断,而不是在心里留个疙瘩,从此余生备受折磨。


  陆初在慕云深怀中挣扎了片刻,终究因为男女之间力道悬殊,而渐渐软了下来。她颤声道:“我是恨他的,我恨他背叛妈妈,恨他毁我右手,更恨他让梁生来侮辱我……我明明这么恨他,甚至已经决定将他当做陌生人来对待,可是刚才听到他凶多吉少的时候,我竟然会有点慌……我本应该是开心的,他害得我和妈妈半生颠沛流离,失去了生命,我以前总想着,他就算去给母亲磕头赎罪也不为过……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子呢!”


  最后几个字,陆初几乎是咬着咬着牙说出来的。


  饱含恨意,却又夹着其他复杂的东西。


  嘴唇已经被陆初咬出血,舌尖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机场暖气充足,她却手脚冰凉,浑身微微颤抖着。


  慕云深意识到不对,将陆初拉开,就见她双眸通红,咬着唇极力把眼里往回逼。


  心间骤然一堵,慕云深手指拂过她的双唇,将手掌挤入她的唇齿间让她咬着,道:“别伤害自己,连毅不是说沈锦文还在抢救,只是说凶多吉少,并不一定是最坏的结果,说不定现在已经脱离险境也不一定。”


  陆初知道慕云深这话只是在安慰她,如若沈锦文的状况当真没有这么严重,连毅不会打电话过来。


  她阖了阖眸:“阿深,抱歉。”


  慕云深摇头:“傻瓜。”


  陆初转身,二人快步朝机场出口的方向走去。3.7.

  272章 情况,不容乐观


  陆初和慕云深赶到医院时,急救室外的人已经被连毅清走了,只留下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顶多二十出头的男孩,二人不时往急救室看去,脸上皆是焦急之色。


  慕云深在陆初耳边低声道:“那个中年男人沈政,是沈家的外支,按辈分来算,是你的叔辈,那个年轻的就是沈锦文口中的沈晨,是他过世堂兄留下来的遗腹子,听说沈锦文已经将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


  陆初闻言,视线不由看向那个年轻的男孩,男孩长相俊朗,但眉眼间还有几分稚气,或许因为年纪小的原因,那双眼睛倒是干净得很。


  连毅率先注意到二人的到来,眼底一喜后,连忙迎了过来,“大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沈董刚才昏迷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对于他的热切,陆初只是淡淡道:“连先生不要胡乱称呼,我不是什么大小姐。”


  连毅脸色顿时一僵,见陆初脸色并没有通融的余地,只能把视线移向慕云深。


  慕云深看了急救室一眼,替陆初问道:“沈董现在情况如何了?”


  连毅摇了摇头,“还在抢救,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陆初脸上不动声色,原本自然垂下的手骤然握拳,指甲用力地嵌入掌心。


  慕云深自然而然地拢住陆初的手掌,对连毅道:“连助理不必管我们,我们此趟回来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连毅原本想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已到喉头的话语咽下。


  慕云深朝他颔了颔首,牵着陆初走到了一旁。


  注意到有人打量,慕云深抬头,正好撞上沈晨打量二人的目光,四目相对时,沈晨愣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


  沈锦文的堂兄并不是商界中人,沈晨作为他的遗腹子,在沈家的存在感并不强,慕云深先前也只是知道沈晨的存在,对他并不了解。知道听说沈锦文打算培养他当接班人时才让人去调查了一下。


  调查的结果显示,沈晨年纪虽轻,能力却不容忽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正如沈锦文所说,沈晨个性不够强硬,若想掌管整个沈氏,怕是有些困难,沈锦文深知这点,所以才会前方百计找上陆初,就算陆初不肯接管沈氏,只要她肯站在沈晨这边,她将来手里掌握的股份也是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有力制约。


  果真是只老狐狸。


  相较于没威胁的沈晨,至于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沈政……慕云深眼睛不由眯了眯,沈政注意到他看过来,朝他客气地颔了颔首。


  “沈政有问题。”陆初突然低声道。


  慕云深偏头看向她。


  陆初视线从沈政脸上扫过,道:“从头到尾,相对于沈晨的探究,沈政的反应都太安静了,他如此安静无非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知道我是谁,一个沈家人,把我的身份探听得一清二楚,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慕云深道:“沈政为人阴诡,据说沈锦文对他早有提防。”


  “莫非……”陆初刚开口,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一脸沉重地从手术室走出来。3.7

  273章 我的,别想夺走


  陆初还来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沈晨已经扑上去,抓住医生急急问:“医生,我叔父怎么样了?”


  医生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沈政和连毅连忙上前,一人扶住医生,一人拉住沈晨,沈政柔声劝道:“小晨你别急啊,先听听医生怎么说,我相信锦文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言辞情真意切,但是真假有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沈晨这才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又问了医生一遍。


  “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摇了摇头,道:“病人的命虽然抢救回来了,但至于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陆初上前一步,问:“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并不关注八卦新闻,也不知道陆初是谁,但对于沈锦文的身份他却是清楚的,于是征询地看向连毅:“这位是?”


  连毅道:“这位是病人的女儿,医生但说无妨。”


  医生诧异地看了陆初一眼,不再隐瞒病情:“电梯失重时,病人脑部受到了严重撞击,颅腔出血造成了部分脑死亡,现在命虽然已经保住了,但是是否能苏醒却无法确定,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是一年半载,又或者……”


  医生点到为止,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陆初心底一沉:“又或者永远醒不过来?”


  医生点头:“对,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话落,连毅顿时脸色一变,沈晨更是僵在原地,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怎么会这样……”沈政神情悲切地喃喃着,眼底却有一抹精光掠过。


  陆初无意中扫见,目光微凛。


  慕云深揽过陆初的肩膀,无声安抚,陆初抬头看向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淡声道:“我没事,来医院本来也就是来图个心安,现在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也该回c市了。”


  慕云深道:“好。”


  陆初愿意留下来,他便陪着,她若不愿意留下来,那么他们便离开。


  连毅见两人要走,大惊失色地上前拦住:“大小姐,你现在不能走。”


  陆初反问:“我为何不能走?”


  连毅被她噎了下,只好含糊道:“沈董现在身体情况未明,沈氏群龙无首,我若今日就这么放大小姐离去的话,若将来沈董醒来,我无法向他交代。”


  陆初:“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连毅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但沈晨羽翼未丰,沈锦文一倒下,那些有心之人必然虎视眈眈,此刻绝对不能让陆初离去,他吸了口气,对陆初道:“沈董清醒时曾交待过我,若是他哪天出了意外,便将他手下的股份全部转到你的名下,沈氏的董事长之职直接由大小姐你待任。”


  话落,医院走廊里一片寂静。


  沈晨眼底燃起一抹微光,期待地看着陆初,沈政的脸色却没那么好看,从沈曦的身份公布后,他便知沈锦文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留有这么一手。


  想至此,他看向手术室的目光瞬间有些阴鸷。


  慕云深没有接连毅的话,等着妻子的态度。


  “沈氏死活,与我无关。”陆初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医院外面走去。


  “连助理,阿初现在只是我的妻子,并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请不要因为沾了点血缘关系就强人所难。”连毅还想去追,被慕云深伸手拦住,他朝几人颔了颔首:“告辞。”


  话落,他转身快步追上陆初,二人并肩消失在走廊尽头。


  连毅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松了口气。


  陆初只说不关心沈氏的死活,但是却没有说不接受股份,说到底还是嘴硬心软。


  当初沈家害她至此,她能如此已是极限。


  连毅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视线扫向沈晨和沈政时,眸色一冷。


  因为陆初二人猜得不错,沈氏的电梯失灵事故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只是幕后之人手段很干净,恐怕追查起来还得废一番功夫。


  ……


  医院外,天空细雨霏霏。


  陆初伸手,任由雨丝飘到自己掌心,凉意沁入,手指更加无温。


  慕云深将她的手拉下,拿出手帕擦干她的手,不悦责备:“想感冒吗?”


  陆初乖乖地任由他训斥,眼底却有些迷茫。


  慕云深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顿时气消了大半,随手将手帕扔进身边的垃圾桶,将她的手往自己兜里一揣,凝着他:“为什么不拒绝?”连连毅都能听出陆初的心软,他作为她的丈夫,又岂会听不懂?


  陆初闻言眼底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垂了垂眸:“我也不知道。刚才有一瞬间我在想,今天是妈妈的忌日,若沈锦文这么死去也不错,正好给妈妈赔罪。可我又不想让他这么死去,死去是解脱,活着才是最好的惩罚。至于沈氏,我看得出来沈晨是颗好苗子,只是缺乏时间的历练,有些东西我可以自己舍弃,但是若有人想使阴诡手段从我手里夺,不行。”


  慕云深沉默了片刻,掏出手机给冯清打电话,说自己会在s市多停留几日,顺便交代慕氏最近的工作事宜。


  陆初诧异:“你在s市还有要事要办?”


  慕云深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你要留下,我自然是陪你留下。”


  陆初更莫名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留下?”


  “……”慕云深嘴角笑容一僵。


  陆初看了眼医院的方向道:“我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也并不意味着我要留在s市,沈晨的路还长着,这些事他要学着处理,沈氏的股份在我手上,只是给幕后之人做几分威慑之用。况且生意上的事情,我当真是不懂,慕家的祖训,我记得呢!”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还朝慕云深调皮地眨了眨眼。


  嘴上说着不懂,脑子里却已经把利益权衡得一清二楚,还恰到好处地拿出慕家祖训来压他。


  慕云深哭笑不得,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呀。”


  陆初嫌弃地躲开,“走了,回家了。”


  慕云深望向她,轻轻“嗯”了一声。


  回家。


  3.7

  274章 威胁,要不要脸


  之前的航班已经无法再改签,陆初和慕云深重新买了当夜回c市的机票,航班抵达c市已近深夜,虽有心理准备,但陆初下飞机时还是冷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s市七年,回来数月有余,竟还是没有适应回来c市的低温。


  慕云深见状,伸手将拥紧。


  机场停车场,初园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二人上车后,立刻将周芸准备好的保温杯递给慕云深。


  陆初好奇地探了一眼,问:“是什么?”


  慕云深接过保温杯打开,“驱寒补气的东西,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先喝点。”


  盖子打开,便有股淡淡的红枣味飘了出来。


  陆初:“……”说好的最后一次呢?


  她别过头,赌气,“不喝。”


  慕云深也不急着哄,示意司机放慢车速,将汤水倒出来半杯置凉,缓缓道:“不喝也成,若妈明天让你喝些其它的,我就不管了。”


  陆初闻言,回头怒瞪了他一眼,“你拿妈威胁我,要不要脸?”


  慕云深淡定地答:“那是什么东西,不要也罢。”


  陆初:“……”


  此人非但不要脸,还十分无耻!

  司机默默地升起后座挡板。


  最终,陆初被慕云深威逼利诱喝下小半壶红枣老姜汤,走近初云居的时候,一张脸气呼呼的,连等都没等慕云深,抱起沙发上的西西就往楼上走去。


  西西被惊得叫了一声,睁开眼睛见是陆初,又安心地合上了眼睛,一人一猫迅速消失在楼梯尽头。


  苏慧正好睡醒起来倒水喝,刚走出厨房,看见陆初进门,刚要出声询问,话还没组织好,眼前就没了她的身影。


  苏慧错愕不已,随即就看到自己儿子拎着保温桶一脸笑意地从门外走进。


  慕云深看到苏慧,有几分讶异,他将保温桶放在桌上,问她:“妈,你怎么还没睡?”


  苏慧举了举水杯示意,“睡到一半口渴,起来倒杯水喝。”


  想起刚才惊鸿一瞥间,陆初气呼呼的样子,她蹙了蹙眉,问:“你们不是一起回s市祭拜亲家母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这样子的日子,阿初心中难道会不舒服,你作为丈夫应该学着体谅一下她才是!”


  在苏慧的印象里,陆初性格冷淡,又极擅于管理面部情绪,很少如此展露不高兴的时候,更何况,她对自己素来尊重,刚才进门却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让她不免就联想到定是慕云深惹她生气了。


  这样的时候,若是慕云深斤斤计较,那就是他的不该了。


  慕云深听着苏慧的责备,无奈失笑道:“在妈眼里,我就这么不懂事吗?”


  苏慧狐疑:“不是因为这个,那阿初为什么生气?”


  慕云深睇了眼桌上的保温桶,道:“刚才在车上,我逼着她喝了些她不喜欢的汤水,跟我怄气呢!”


  苏慧听罢顿时苦笑不得,“你也真是……”


  想了想,她又道:“罢了,明日我再给阿初研究几套食疗的方子。”


  慕云深眉尖一动,道:“谢谢妈的好意,只是清河表哥的婚事快到了,您和大姑怕是还有好些要忙,食疗的事情,等改日空了再说。”


  他心里默默地想,若明天还让陆初吃药膳,怕是不止生气这么简单了,恐怕连房间都不让进也是有可能的。


  苏慧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也好。”


  慕云深:“妈,时候不早了,您先回去睡觉吧。”“好。”苏慧说完,转身朝卧室走去。


  慕云深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想着今天的房间要怎么进。


  不出慕云深所料,陆初抱着西西一进门,就把门给反锁了,把西西往塌上一放,就收拾了衣服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又去检查了一遍门锁,见还是完好锁着后,这才去查看手机。


  刚在车上,被慕云深逼着喝汤,并没有来得及开机,她在上飞机之前,曾给宋哲宣打电话,让他暗中帮忙调查下沈氏电梯的出事真相,但那时宋哲宣有事,二人草草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说是晚点给陆初回电,但陆初随即就上了飞机,也不知宋哲宣有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陆初刚开机,就有两通来电提示跳了出来,都是来自宋哲宣,宋哲宣见陆初没接电话,就猜到了她应该在飞机上,于是接着发了条短信,问了她要他怎么帮忙。


  陆初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接近凌晨两点了,估摸宋哲宣应该已经睡下了,于是打消了给宋哲宣回电话的打算,将沈氏电梯出事的具体事宜编辑了条短信发给他。


  发好短信,陆初放下手机,正打算给西西挪个窝时,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来电是宋哲宣。


  陆初诧异返身拿起手机,接起电话,问:“哲宣哥,你还没睡?”


  “嗯,有点事情,刚忙完,到c市了?”s市宋哲宣公寓宿舍里,他靠在床头看着陆初小时候的照片,没说自己是因为没有接到她的回音,心里担忧才会一直没睡等她回电的。


  陆初笑:“嗯,到了一会儿。”


  宋哲宣的心渐安了下来,随即又不免想自己未免小题大做了,有慕云深在陆初身边,她能出什么事?3.7.

  275章 还是,如此敏感


  慕云深含笑看着她,手里捏着的那把银色卧房钥匙在灯光下幽幽泛着光。


  陆初下意识地看了眼卧室的房门,果然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此刻正被人欲盖弥彰地合着,借以掩盖“犯罪”的事实。


  陆初没好气地朝慕云深伸出手:“钥匙给我。”


  慕云深挑了挑眉,配合地把钥匙交给她,过程中没有半分犹疑。


  陆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钥匙,冷淡道:“你可以出去了。”


  慕云深笑答:“这是我的房间,出去去哪?”


  陆初:“整个初园的房间也都是你的,除了这间,你爱去哪个房间就去哪个房间。”


  说完,她把钥匙往床头柜里一扔,抱起西西朝床边走去,“今天这个房间没有你的位置。”


  态度不容置否。


  慕云深扬了扬唇,刚要悄悄跟上去,就见陆初突然扭过头,美眸瞪着他:“你要敢再上前一步,明天也不许进,这个月都不许进!”


  考虑到这个月还有十来天的光景,慕云深将刚迈出去的脚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现在惹恼自己的太太,似乎有些不些不合算。


  陆初见他识趣了一些,鼻孔里“哼”了一声,板着脸道:“还不出去?”


  慕云深幽幽叹了口气,收起脚步转身乖乖地往门口的方向走。


  陆初看着他吃瘪的背影,唇角勾了勾,只是这抹笑意还没来得及上脸,就见慕云深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身。


  四目相接时,陆初已然恢复成初时那副淡漠的模样。


  慕云深想了想,问:“书房的沙发太窄了,睡得不舒服,不知道太太可否通融你先生这回?”


  陆初:“不可。”


  慕云深不死心,又道:“妈还在初园,若让她知道我俩分房睡的事情,少不了要担心,不如……?”


  又拿苏慧压她?


  陆初冷笑,不再与他多加废话,“我倒是不介意跟妈说你最近劳累过度,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医生检查后建议暂时分房睡,以养精神,你看妈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慕云深笑容僵住。


  虽然这个理由有点无厘头,但是按照往常苏慧对陆初的疼爱,又期盼她能早日怀上孩子,恐怕明天就会吩咐周芸收拾新房间让他养精蓄锐了。


  分房睡,可比睡一夜书房得不偿失多了。


  搬起石头自砸自脚的慕云深摸了摸鼻尖,乖乖改口:“那不如我去侧卧睡?”


  陆初鼻孔出气“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快去。


  慕云深并没有马上走,右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对陆初说:“过来,有东西给你。”


  陆初抱着西西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


  慕云深试探:“那我过去?”


  陆初这才放下西西,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去,“什么东西?”


  慕云深抿唇,摊开手掌后,一个精巧的首饰盒出现在掌心。


  陆初瞥了一眼,就把视线挪开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是睡书房的命,别做无畏挣扎了。”


  慕云深又好气又好笑,拉过她的手,将盒子放在她手里,“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陆初狐疑地打开盒子,就见一枚蓝宝石胸针躺在其中,切割精妙的蓝宝石,四周围着一圈碎钻,流光溢彩,高贵雅致。


  她隐隐觉得这胸针的设计的隐隐有些眼熟。


  慕云深道:“之前跟项链一起买下的,搁在书房一直忘记给你了,刚才我找钥匙的时候翻到了,就想着拿给你。”


  陆初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这枚胸针眼熟了,当初在s市,慕云深曾送过她一条类似的蓝宝石项链,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她看得心烦,便直接把项链当成善款给捐了。想至此,她神色有些怪异地将盖子合起,“挺好看的。”


  偏偏,慕云深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那条项链呢?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看见你戴过?”


  陆初:“……”


  “丢了。”陆初捏着盒子,语气丝毫不见心虚。


  慕云深分明讶异了一下:“丢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六月份。”陆初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你若想要回去,改天陪一条给你就是。”


  反正她又不是没有钱。


  “丢了便丢了,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再买就是,夫妻间谈什么还不还。”话虽如此,但慕云深饶有兴致地看了陆初一眼,说是丢了,但是却把时间记得如此清楚。


  如果是去年六月份的话……


  恐怕这项链是真丢还是假丢还有待商榷。


  陆初注意到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恼怒地伸手将他往门外推,“快去睡觉!”


  慕云深顺势反握住她的手,低头在陆初唇上啄了啄,“晚安,慕太太。”


  “晚安晚安!”陆初总算顺利地把慕云深给推出去。


  门合上的瞬间,她重新打开首饰盒,看着里面的蓝宝石胸针,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


  就算慕云深不说,她又怎么会不知他选择在今夜送礼物是什么意义?

  此刻已经凌晨两点钟,而昨天,是陆星愿的忌日也是……二人结婚一周年的日子。


  慕云深选择这个点送礼物,大概是不想错过二人的结婚纪念日,又不想勾起自己心中不好的回忆。


  如此用心良苦,她又如何不喜欢?


  陆初合上盒子,将盒子很小心地放进自己的首饰盒,回头看见西西昂着脖子好奇地看着她,好心情地呼噜了几下它柔软的毛发,关灯钻进被窝。


  卧室外,慕云深听着房间里安静下来,看着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把备用钥匙笑了笑,转身去了书房。


  他要真想进去,又怎会只有一把备用钥匙?

  陆初一夜好梦。


  但是相对于陆初的好梦,被赶去睡书房的慕云深明显没有睡好,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次日醒来,他落枕了。


  陆初手上使不上劲,端着药酒站在一旁,看着苏慧给慕云深捏脖子,见丈夫疼得眉头紧蹙的模样,眼底有几分幸灾乐祸。


  慕云深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陆初,却只看到了妻子一脸心疼的样子。


  慕云深:“……”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假呢?


  苏慧给慕云深擦完药酒,在他后脖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好了,活动一下脖子试试。”


  慕云深扭了扭脖子,果然舒服了很多,也没那么疼了,于是朝母亲致谢:“舒服多了,谢谢妈。”


  苏慧点头,接过周芸递来的温毛巾擦手,若有深意地睇了陆初一眼后,出声责备慕云深:“你说你好好的房间不睡,睡什么书房?”


  陆初并不知苏慧知道二人吵架的事情,识趣地没有搭腔,甚至干脆装作没在听二人交谈,低头将药酒拧好交给周芸收起。


  慕云深看着陆初,对苏慧道:“昨天晚上回来后,突然想起有些急事忘了处理,等处理完事情,看已经五点钟了,就想在沙发上将就睡会,没想到就给落枕了。”


  “该!”苏慧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慕云深一眼,她又不是没眼色之人,从昨夜见陆初气呼呼进门,就猜到慕云深到底是怎么睡书房的,但毕竟心疼儿子,刚才那句话,她就是故意说给陆初听的。


  慕云深倒好,自己好心给他解围,他只一心维护自己的媳妇。


  得了,小两口的事情,自己去解决,她就不掺和了,免得讨人嫌!


  慕云深识趣地低头不说话。


  苏慧见他如此,顿时也没了脾气,夫妻吵吵闹闹,感情说不定反而倒好,也不再管了。


  落枕的事说说笑笑几句便过去了,苏慧有事,吃了早饭后就离开初园去办事。陆初已经放寒假许久,这么冷的天气,自然是蜷在初园里一步也不愿意走出去。


  但奇怪的是,慕云深似乎也并不打算出门,巍然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陆初看了眼日历,确定今天不是周末后,奇怪地问慕云深:“你今天怎么还不去公司?”


  慕云深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道:“病休。”


  落个枕就病休了?

  陆初懒得理他,披上外套,打算去暖房里打理自己养的那些花。


  c市最近天气不错,上周下得雪差不多已经融干净了,今天雨霁初晴,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陆初打理好花卉,又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看了会书,注意到慕云深的车子一直没有驶出初园,心下有点不放心,合上书本回了主宅。


  慕云深坐在沙发上,合眸靠着沙发背,像是睡着了。


  陆初心想,这么困?莫非昨夜睡得真的很不好?


  想至此,她不由放轻了脚步。


  殊料,她刚走到沙发前,慕云深眼睛突然睁开,手拉住她往下一扯,陆初没有防备,直接坐到他怀里,她推了推慕云深的胸膛,没好气地问:“你没睡?”“从你进来就醒了。”慕云深双臂拥紧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花草香,不满地嘟喃:“人不如花。”


  原本以为陆初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他等得都睡了一觉,她才回来。


  陆初见他连花草的醋都吃,忍俊不禁,终于赏脸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很疼吗?”


  “疼。”慕云深配合地做出痛苦难忍的样子。


  陆初手移到他的耳朵上,拧住,幽幽道:“装。”


  慕云深的表情果然又痛苦了些。


  陆初将另一只耳朵拧住,道:“继续。”


  慕云深:“……”十分委屈。


  陆初蹂躏了他的耳朵一会儿,终于放开了他。


  慕云深的耳尖早已通红一片,看着就疼的那种。


  陆初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心底暗戳戳地爽了一下。


  这点小疼对慕云深来说并没有什么,能把妻子哄开心了才是重点,他讨好地把脸凑到陆初面前,“给你捏,捏高兴了我晚上是不是就可以回房睡了?”


  陆初轻轻地把他脸拍开,笑骂道:“想得美!”


  慕云深又凑上去,神情有几分贱兮兮的,“真的不考虑?”


  陆初干脆伸手将他的脸搓圆搓扁了一番,“我考虑看看。”


  慕云深眼睛一亮,趁她不注意,低头偷了个香。


  陆初问:“今天真不去公司?”


  慕云深:“嗯。”


  陆初狐疑地看向他。


  慕云深哭笑不得:“怎么?还不许我休假不成,我现在可是伤患!”


  最后两个字说得要有多理直气壮就有多理直气壮。


  陆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慕云深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道:“忘了吗?我昨天跟冯清说要在s市多停留几日,事情早已都交待下去了,今日在家偷个闲也未尝不可。正好我这不是……受伤了?”


  陆初忍住再次翻白眼的冲动,就非得重复提“生病”和“受伤”两个词吗?搞得她觉得自己将他赶去睡个书房是件多罪无可赦的事情一样。


  她恼怒地推了推慕云深的胸膛,道:“放开,我要起来。”


  慕云深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耍无赖道:“不放,除非你答应晚上不赶我去睡书房。”


  陆初:“……”幼不幼稚!

  慕云深贴着她的耳廓吹了口气,“答不答应?”


  陆初身子瞬间僵直,被他气息拂过的皮肤几乎立刻起了一片异样的红。


  还是这么敏感。


  慕云深低低笑着,唇在脖颈间游走,果不其然引起陆初难以自制的战栗。


  陆初瞪大了眼睛,这里还是大厅,他要干什么?

  慕云深牙齿咬着她的耳垂,坏心眼地磨着,含糊道:“答不答应?”


  陆初被他的铁臂禁锢,挣也挣不开,看着门外远远走来的周芸,急忙按住慕云深不老实往她衣摆下钻的手,咬牙道:“答应。”


  慕云深闻言,眼底瞬间清明,他替陆初整了整衣服,将她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陆初:“……”好想咬人。


  慕云深凑近她,“晚上给你咬个够,怎么样?”


  周芸进门,就看到男女主人温情脉脉的模样,低头笑了笑,快步走开。


  陆初:“……”心累。


  她扭过头不想跟某人讲话,却听到慕云深道:“既然要查沈家的事情,为什么不找我帮你?”3.7

  276章 厉害,禽兽行为


  陆初讶异了一下,回头看向他:“昨晚我跟哲宣的通话你都听到了?”


  慕云深“嗯”了一声,神情十分不满。


  陆初摸着下巴思忖着,隐隐觉得,这才是他今天休假的真正原因。


  慕云深被她盯得有几分不自在,在她腰间拧了一把,“说不说?”


  陆初吃痛,有些扭曲地想,刚给点颜色就要上房揭瓦了。


  她拍掉慕云深的爪子,恶狠狠道:“再乱动一下,晚上就继续睡书房去。”


  慕云深:“……”怎么现在动不动就要睡书房呢?

  他叹了口气,手臂改成松揽住陆初,没有再乱动一下。


  陆初见他学乖了,这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道:“你在c市,对s市的事情难免手长有所不及,而且沈家人知道你我的关系,肯定会提防你,想要查一些内幕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好像连助理,肯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但他却一句都没有提,想来也是因为没有证据。但是哲宣哥就不同,他和沈家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再加上他身份特殊,由他去查必能事半功倍。”慕云深挑了挑眉,不置片语。


  也是,陆初还不知晓他和姜博明间的关系。


  陆初见他不答,问:“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妥?”


  慕云深摇头:“既然你都决定了,我没有任何意见,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再来找我就是。”


  陆初撇嘴:“哲宣哥很厉害的。”


  慕云深危险地眯了眯眸:“慕太太,在你先生面前夸其它男人厉害,要考虑后果的。”


  陆初并不怕他的威胁,她笑眯眯道:“要不下次遇见,你跟哲宣哥打一架,看谁赢就谁厉害,行不行?”


  慕云深:“……”


  跟个特种兵打架,他的胜算能有多少?


  陆初拍了拍手,从沙发起身,幽幽道:“既然打不过,就不要大放厥词。”


  慕云深磨了磨牙,特么地很想把面前这小女人狠狠压在身下,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但明显陆初视他的眼神为无物,飘到猫窝旁逗西西主子去了。


  慕云深看着不远处笑得开怀的陆初,心里不由憋屈地想,他这个家的地位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人不如花!


  人不如猫!


  陆初逗着西西玩,眼角余光瞥见慕云深憋屈的神色,嘴角笑容温浅。


  这一日,慕云深过得十分憋屈,但是这夜被允许进房的他却在床上大翻身,将陆初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陆初哭着喊着讨饶,这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


  陆初被他的禽兽行为弄得浑身骨头几乎都要散架,终于深刻地理解道了自己丈夫的“厉害”。


  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后要在慕云深面前谨言慎行,否则再来这么几次,怕是把命直接交待在床上也不无可能!


  ……


  从s市回来,时间就过得十分快,转眼间,就到了吴清河的婚期。


  冬月十二月二十这天,天气有些阴沉,但这不影响这天的喜庆气氛。


  吴清河的婚礼在慕氏旗下的酒店举行,夫妻俩都不是铺张浪费之人,事业又都不在国内,就主张办个家庭婚礼,并不对外声张。


  慕兰雅虽想大肆操办,但毕竟当年之事闹得很大,不想让人道是非,更重要的是不愿意让一对新人触景生情,于是便都顺着新人的意思来。


  虽是简单的家庭婚礼,但婚礼现场布置还是很精心,虽然算不上顶级豪华,但也是寻常婚礼比不上的,更重要的是,婚礼处处透露着温馨。


  陆初注意到婚礼会场上,有一对穿着很普通的中年夫妇正在和吴清河夫妇交谈,于是侧首问慕云深:“那两位是?”


  慕云深看过去,了然一笑:“那是表哥之前未婚妻的父母,二老膝下只有一女,女儿过世后,一直对清河表哥心存怨气,后来见清河差点随未婚妻而去,这才慢慢释怀。这十年来,清河一直将二老奉为双亲,每次回国,就算不回家里,也定会去探望二老,二老也渐渐放下心中成见,将清河表哥当成儿子对待,今天他们既然愿意来参加清河表哥的婚礼,想来已经是完全释然了。”


  陆初感慨:“二老失去至亲,这些年必然不好过,今日也不知会不会触景生情?”


  慕云深:“触及生情是必然,但能放下总归是件好事。我听说二老已经认了清河当干儿子,对丁媛也是颇为喜欢,等下是要坐主桌等着新人敬茶的。”


  陆初又看了夫妇一样,见二人脸上笑意诚挚,道:“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眼底又难免有几分恍惚。


  慕云深侧首,见陆初眼底隐有泪光闪动,担忧地问:“怎么了,人不舒服?”


  陆初看向他,摇了摇头。


  她只是看着吴清河一家幸福的模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又忍不住想,若是她和慕云深大婚的时候,陆星愿能够看到该有多好?

  她不肯说,慕云深也没有多问,视线落到某处的时候,眉心不由蹙了蹙。


  吴清河的婚礼,慕庭东作为他的叔父,自然会出席,而苏慧和慕兰雅不仅是姑嫂关系,二人多年交情,早已是好友,吴清河的婚礼便是她和慕兰雅一手操办的,就算再不愿,二人必然要碰面。


  许是因为这是吴清河的婚礼,二人此时见面倒是难得平和,面对满座亲朋好友时,嘴角皆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就好像之前婚姻破裂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逢场作戏,二人已是巅峰造极,慕云深瞧得心烦,干脆扭过头当做眼不见为净。


  宾客来齐,陆初和慕云深也跟随入座,等待仪式的开始。


  结婚进行曲响起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打开,丁媛换了一袭白色的婚纱挽着父亲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吴清河抬头看见妻子缓缓向自己走来,眼底是道不清的温柔。


  仪式如婚礼一样一切从简,誓词简单却温馨,陆初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婚礼也不错。


  于晴在侍应生的指引下走进会场,正好看到新人互相亲吻的一幕,她抱手倚在角落,嘴角难得上扬起一丝很深的弧度。


  于晴并没有在会场多待,婚礼仪式完成之后,就悄悄退出会场,就好像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一个宾客。


  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她走出会场后,就有一道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吴清河夫妻的婚礼简单,并没有邀请伴郎伴娘,敬酒环节前,陆初陪丁媛去休息室换礼服。


  休息室的梳妆台上,压着一个分量不清的红包,丁媛翻到背面,看到右下角“于晴贺”三个字,笑容顿时有些无奈,“还是这样,红包来了人却走了,我又不是差她这个红包。”


  陆初抱着礼服过来,亦是看到了于晴的红包,道:“于老板是个很特别的人。”


  丁媛讶异:“你认识阿晴?”


  陆初将二人在s市的渊源讲了一遍,丁媛听后沉了沉眉,“阿晴不愿意在c市露面是有缘由的,这里有她无法释怀的人。”陆初想起慕云深曾提及于晴和单铭的关系,而后者与吴清河也颇有交情,亦在现场,于是道:“也对,单医生今天也在会场,想来于老板并不愿意见到他。”


  丁媛并不认识单铭,奇怪地问:“单医生又是谁?”


  陆初:“……”什么情况?

  “那于老板无法释怀的人是谁?”她问。


  丁媛刚想开口,就响起了敲门声,侍应生在门口小声提醒,说宾客都等着新娘出去敬酒,让二人不要耽误太久了。


  于是,二人没有再谈论于晴的事,迅速换好礼服,叫来造型师换了个妆容就走了出去。


  陆初回到慕云深身边落座时,慕云深握着她的手,小声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初:“婚纱设计有点复杂,费了点时间。”


  “嗯。”慕云深心底悄悄记下了,婚纱不能太复杂,他将一盅汤放到陆初面前,道:“吃点东西吧。”


  陆初点头,低头喝了几口汤,便盯着汤盏发呆。


  慕云深见状,问:“有心事?”


  陆初想了想,道:“我刚才陪表嫂去休息室,看到于老板送来的红包了。”


  “于晴?”慕云深目光在会场略过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别找了,表嫂说她已经走了。”陆初思忖片刻,问慕云深:“对了,于老板和单先生以前真的男女朋友关系吗?”


  “你们刚才在讨论谁?”慕云深还没来得及回答,单铭就出现在二人身后。


  陆初被他吓了一跳,汤匙都掉到桌上,慕云深皱了皱眉,抽过纸巾将她溅到手背的汤汁后,才回答单铭,“于晴刚才回来了,若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


  单铭闻言脸色一变,几乎不假思索就朝门口快步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婚礼会场。


  慕云深问陆初:“还要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吗?”


  陆初:“……”


  慕云深将自己的汤匙换给她,淡声道:“那就乖乖喝汤。”


  一盅汤还没喝完,就见单铭一脸悻悻地回来,慕云深挑了挑眉,问:“没追到?”


  单铭摇了摇头,坐下来仰头灌了一杯酒。


  慕云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今天是清河表哥的婚礼,给我注意点。”


  单铭闻言,看了眼不远处走过来敬酒的吴清河夫妻,又仰头灌了杯酒,含糊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婚礼完,还有场晚宴,晚宴偏商业化,邀请了不少商界名流,听说是慕庭东促成的,吴清河素来敬重他,因此没有多加推辞。


  这样的晚宴慕云深必然要出席,陆初却有些兴致缺缺,回初园换衣服的路上,慕云深见她昏昏欲睡,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


  陆初眼睛一亮:“可以吗?”


  慕云深笑:“可以。”


  陆初“哦”了一声,歪着脑袋放心地靠着座椅背睡了过去。


  慕云深将她的脑袋扳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面色宠溺。


  他并没有告诉陆初,她压根没放在心上的慕家承办的晚宴有多难得,在慕云深的记忆里,慕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举办过一次宴会,这次消息放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得一张邀请函绞尽了脑汁。


  也正因为如此,慕庭东这次极力促成这次晚宴恐怕另有所图,宴会上十有**会出现某些不想见到的人,陆初不去或许还是个好事。


  ……


  陆初歪着脑袋,靠在沙发里,看着慕云深换衣服。


  男人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套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挺拔熨帖。


  慕云深理了理领带,注意到陆初强撑的视线,走了过来,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平齐,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失笑:“困得话就去床上睡。”


  陆初:“不想去。”


  慕云深道:“那我抱你过去?”


  陆初:“不要,还没卸妆。”


  慕云深:“我帮你。”


  “你不会。”陆初抱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在她嘴唇啃了一下,咕哝道:“早点回来。”


  慕云深毫不犹豫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良久才呼吸不稳地放开陆初,抵着额头道:“不想去了。”


  温香软玉在怀多好,谁想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晚宴!

  陆初低低地笑,蹭了蹭他的鼻尖,“慕先生,你堕落了。”


  慕云深挑眉:“这说明太太的魅力只增不减,不应该开心?”


  陆初笑得越发开怀,伸手推着他的胸膛,“快去吧!”


  慕云深看着她的笑容,有些郁闷地趴在陆初的颈窝里啃了一口,含糊道:“平时你看的电视剧里,妻子都是巴不得丈夫能留下来,你倒好,不见你留过我一次也罢,还心心念念赶我走。”


  语气,有种说不清的哀怨。


  陆初闻言,笑眯眯道:“我看的电视剧里,妻子留丈夫在家一般有个前提,那就是知道丈夫心思不在,想要挽回二人的感情,莫非……慕先生在外头也有几个红颜知己?”3.7

  277章 你我,没那么熟话落,慕云深的身体顿时一僵。


  他哭笑不得地看向陆初,问:“你看的到底都是什么电视剧?”


  陆初答:“古装宫廷剧。”


  慕云深:“……”


  慕云深:“下次我挑几部电视剧给你看。”


  陆初顿时来了兴致,“比如?”


  慕云深:“梁山伯和祝英台。”


  陆初撇嘴,“那是悲剧。”


  “嗯。”慕云深凝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就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就好像梁山伯对祝英台一样,至死不渝。”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震得陆初心笙一颤,心间有种不知明的情绪翻涌,她皱眉道:“别瞎说,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


  “嗯,我们会活到七老八十,白发苍苍。”慕云深亲了她一口,道:“在家等我回来。”


  慕云深离开后,陆初从沙发起身,去浴室卸妆洗澡,打算先补个午觉再说,她刚收拾好自己躺进被窝还没一会,周芸就来敲门说苏瑾来了。


  陆初按着太阳穴开门,倦怠地问:“苏瑾有说什么事吗?”


  “没说,但是看起来挺着急的。”周芸见陆初一脸困顿的样子,便知她刚睡下没多久,于是征询道:“太太,要不我下去跟苏小姐说你正在休息,请她改日再来?”


  陆初摇头,“不用,说不定真有什么急事,你让苏小姐在楼下等会,我换件衣服就下去。”


  陆初换了套家居服下楼,就看到苏瑾神色急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周芸正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她坐下来等。


  陆初见苏瑾这模样,心猛地一咯噔,心想莫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她定了定神,先不自己吓自己,急步走过去道:“出什么事了吗?”


  “是啊,十万火急的大事……”苏瑾回头,看到陆初此时的装扮,瞪大眼睛像见鬼一样地看着她,“你这穿得是什么鬼?”


  陆初:“……”


  她与周芸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脸莫名。


  陆初问:“我这么穿有什么不对?”


  苏瑾惊道:“你别告诉我,你要这么去参加今天的晚宴?”


  陆初本就头疼,被她吵得头愈发疼,抬起手指按了按眉心,才道:“谁说我要去参加晚宴的?”


  “你不去?”苏瑾越发惊讶,“你倒是心大,不知道老公快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吗?”


  陆初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苏瑾看了周芸一眼,后者识趣道:“我去给太太热牛奶。”


  陆初见她故意支走周芸,莫名其妙地问:“你到底在搞什么?”


  苏瑾一脸严肃道:“今天晚宴也邀请了单家,你知道吗?”


  陆初还当是什么大事,拿过遥控器一边打开电视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知道。”


  单家也是c市三大家之一,被邀请参加晚宴,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苏瑾:“听说单佳柠也在受邀之列,而且是单独受邀。”


  陆初切台的动作顿了顿,偏头看向她,“所以?”


  苏瑾:“单佳柠对表哥的那点心思,上流社会里人尽皆知,这次的晚宴万众瞩目,她能搞到单独的邀请函,难保她不会在晚宴上耍些什么小手段。”


  “哦,那又如何?”陆初神色恢复如初,淡淡道:“难不成她还能把我从慕家的户口本里挤出去不可?”


  苏瑾她上下地打量了眼陆初不修边幅的模样,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人家单小姐是名门千金,又是医学界的天才,样貌也甩你几条街,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陆初:“大概是你表哥给的。单小姐再优秀,但却不符合你表哥的口味,我虽然一无所有,可正好对了他的胃口。根本就不是同一位面的人,我为何要同她比较?”


  苏瑾翻白眼:“大言不惭!”


  这人分明语气稀疏寻常得很,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不偿命。苏瑾暗暗地想,若此刻单家小姐在此,怕是已经暴跳如雷吧?

  陆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不如你帮我去盯着你表哥?”


  苏瑾:“……”


  她还是第一次见对丈夫这么放心的妻子,也不知道是她表哥的幸还是不幸?

  陆初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既然单家也在受邀之列,想来单先生也会出席晚上的晚宴吧?”


  苏瑾的脸色一变,扭头别扭道:“我想去晚宴,又不关他的事……”


  说到此处,她反应过来什么怒瞪了陆初一眼,“混蛋,你套我话?”


  陆初叹了口气,道:“何必呢?”


  也不知苏瑾是否清楚单铭和于晴的事情,但但看今日在吴清河的婚礼上,单铭急急去追于晴的样子,就知道他必然还放不下于晴。


  既然单铭心有所属,苏瑾再如此执着下去,怕是要遍体鳞伤。


  苏瑾沉默了好一会儿,将视线移向窗户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我早就放下了。”陆初见她口是心非的模样,扯着手里的抱枕,不置片语。


  苏瑾皱眉:“我说真的!”


  陆初:“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苏瑾安静不过片刻,瞬间炸毛,拉着她往楼上拖,“快去换衣服,随我去参加晚宴。”


  周芸端着水果过来,见状惊道:“苏小姐你轻点,太太的手还没好透!”


  苏瑾脸色一变,这才想起陆初的手刚做完手术不久,连忙放开她,问道:“你没事吧?”


  陆初揉了揉被她捏疼的胳膊,无语道:“你不是说放下了,还去什么晚宴?而且你要去可以自己去,为什么要拖着我一起去?”


  苏瑾神色扭曲道:“我没有邀请函!”


  陆初:“……”


  她实在不明白,想让她带进会场为何不直接了当说了,非要拐弯抹角做这么些多余的事?


  苏瑾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找你?原本我哥答应带我去的,没想到他临时反悔,这样的宴会,我不去倒也没什么,但我听说我哥他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去参加晚宴了,我倒要去瞧瞧是哪路神仙比我这个妹妹还重要。”


  陆初:“……”


  苏瑾:“一句话,去不去?”


  陆初:“我能说不去吗?”


  苏瑾:“不行!”


  陆初:“……”


  在苏瑾的强拉硬推下,陆初不得不回卧房换衣服。


  本打算去赴晚宴,礼服倒是现成的,宝蓝色的的曳地长裙,将陆初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脸上化了个淡妆,半长的头发盘在脑后,发髻蓬松,未带半点发饰,却自有一种慵懒的风情。


  苏瑾摸着下巴看着打扮好的陆初,道:“看你瘦巴巴的,没想到还挺有料。”


  陆初:“……”


  懒得跟她贫,她看了苏瑾的穿着一眼,道:“你不换礼服?要不要我拿一件给你换?”


  慕云深给她准备了好几件礼服,都没有穿过。


  “不用。就你那小身板,给了我也穿不进去。”苏瑾傲娇道:“本小姐天生丽质,就算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陆初:“……”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苏瑾看了眼时间,道:“出发吧。”


  陆初:“等一下。”


  她走到梳妆台边,取出那枚宝蓝色的胸针别上后,又将“点翠”戴入指间,才拿起手包对苏瑾说:“走吧。”


  苏瑾眼睛亮了一下,啧啧两声:“还当你就要像刚才那么寒酸地出去,嘴上说着不介意,身体倒是挺诚实嘛~”


  陆初皮笑肉不笑地睇了她一眼,“我不介意你换个形容词。”


  苏瑾不假思索道:“珠光宝气。”


  陆初回:“沉默是金。”


  二人说说闹闹出了初园,快到晚宴会场的时候,苏瑾终于后知后觉地问:“我怎么觉得你手上戴的戒指看起来有点熟悉,好像我在哪里见过?”


  陆初摸了摸“点翠”,垂眸不语。


  但凡关注慕家的人都会发现,慕家的女主人出席重要场合,手上都会戴着“点翠”,苏瑾觉得熟悉,应该是看到苏慧戴过,但她并不关注慕家的事情,所以才会印象不深。


  但对有些过分关注慕家的人来说,必然对这枚“点翠”印象深刻。


  苏瑾想了一会,没想出所以然,正好车已经到了晚宴会场,便没有再去追究“点翠”的事情。


  二人走进会场,陆初脱下外套递给侍应生,转身便看到苏瑾外套下是一袭嫩粉的半肩及踝长裙,她抬手潇洒地把束头发的皮筋一扯,一头波浪卷发顿时倾斜而下,将头发全部拨到一边肩头后,瞬间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眼波流转间,魅惑动人,看得一旁侍应生眼睛都直了。


  陆初:“……”


  说好的什么都不穿呢!

  入与人之间的诚信去了哪里?


  偏偏苏瑾还很风情万种地朝她抛了个媚眼,叹息:“哎,天生丽质难自弃。”


  陆初:“……”并不是很想跟她说话。


  这时,侍应生终于回过神,替二人拉开宴会厅的门。


  宴会厅,陆初微微有些吃惊,原本她以为晚宴是和下午的家庭婚礼一样的规模,却没有想到,晚宴比婚宴的规模大了好几倍,宴会厅里不认识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一时之间竟有些眼花缭乱。


  陆初第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宴会,不免有些紧张。


  苏瑾经常出入诸如此类场合,早已习以为常,眼睛四处转了一圈,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兄长,见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时,她撇了撇嘴,“果然。”


  陆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与苏瑾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想来就是她口中的哥哥苏柏,待视线落到苏柏身边的女人身上时,顿时有些错愕:“怎么是她?”


  苏瑾倏地扭头看向她:“你认识我哥身边那个女人?”


  陆初没有想到苏柏身边的那个女人竟然是于晴,而她更头疼的是,要怎么跟苏瑾解释,她哥身边的这个女人是她心上人念念不忘的前女友。她斟酌了片刻,道:“她叫于晴,我在s市见过她几次。”


  话落,苏瑾面色一变,目光紧盯着苏柏身边的女人,嗫嚅道:“她就是于晴吗?”


  看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对单铭和于晴的事情一无所知。


  陆初刚想说话,就看到苏瑾的脸色倏地更加难看了些,她朝会场再次看过去,就见之前与苏柏交谈的人已经走开,单铭出现在原先宾客的位置,一手还攥着于晴的手腕,与苏柏不知在争执什么。


  这……


  陆初突然有些后悔心软带苏瑾来会场了。


  苏瑾咬了咬牙,收回目光,她随手指了个方向对陆初道:“表哥应该在那里,你自己过去找他吧,我人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苏瑾……”


  陆初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名字,就见苏瑾已经快速地走出会场,回过头时,就见宾客们注意到此处的动静,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起初,宾客的目光里只是带着打量,视线落到她手上戴的“点翠”上时,看她的目光顿时纷杂各异。


  陆初自嘲地想,她从小到大接收的异样目光不少,但大多带着鄙夷,像现在这种**裸地混杂着嫉妒和羡慕的目光,却还是头一遭。


  只不过,感觉一样地不怎么好。


  但是既然来了,就断然没有半路退缩的道理。陆初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朝宾客客气地颔了颔首,抬起脚步朝苏瑾离开前指的方向走过去。


  宾客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都在思忖着这个戴着慕家传家信物的年轻女人是谁?

  “陆初。”突然有人出声叫住了她。


  陆初回头,便看见宴骞站在身后不远处,看见她时,他眼底有讶异之色一闪而过,才笑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陆初静静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吗?”


  宴骞道:“好歹共事一场,不必每次见到我都针锋相对吧?”


  “你也说了我们只是共事一场,并没有那么熟。”陆初四两拨千斤地将他的话还了回去。


  “你误会了。”宴骞并没有被她疏离的话语触怒,反而有些无奈道:“我只是想你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肯定不熟悉,想给你带路而已。”


  “第一次”三个字说得很是巧妙。


  能被邀请到场的都是c市的社会名流,他们从小混迹于各种晚宴舞会,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非同一般。从这三个字里就察觉到陆初的身世普通,目光顿时意味深长起来。3.7

  278章 诛心,谁不会?


  周围,开始响起关于陆初身世的窃窃私语。


  陆初想,无论人的社会阶层如何,但是八怪起来都大同小异。


  也对,这世上总要有点新鲜事,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一出席这样正式的场合,她原本有些紧张,怕哪里出了纰漏给慕云深丢脸,现在反而自在起来。


  陆初视线淡淡略过四周的宾客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宴骞脸上,“宴骞,如果这就是你最初想要得到的结果的话,那么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她的语气平静地有些不像话。


  宴骞微微错愕间,陆初已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宴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啜了口高脚杯的红酒,唇角勾了勾,眼底晦暗不清。


  与此同此,会场的一处角落,苏慧正与慕兰雅小声说话。


  慕兰雅瞥了眼不远处与慕庭东并肩而立的苏馨,脸色亦是不悦:“庭东到底在搞什么,今天这样的场合,怎么把那女人也请过来了?”


  苏慧低头啜了口酒,漫不经心道:“苏家毕竟也是名门望族,来这里也挺合适。”


  慕兰雅:“小慧,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嗯。”苏慧瞥了眼慕庭东二人站立的方向,眸色有些冷:“但说到底这个晚宴是给清河和阿媛办的,他们两个聊得开心就好。”


  慕兰雅收回视线,看了眼不远处正与宾客交谈甚欢的儿子儿媳,有些感慨地点了点头:“那件事后,我一直以为再看不到今天这一幕了?”


  苏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都过去了。”


  “是啊。”慕兰雅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一个侍应生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慕兰雅讶异了一下,挥手让侍应生离开,自己真实在会场四周扫视了一圈。


  苏慧放下酒杯,问:“出什么事了?”


  慕兰雅道:“阿初来了。”


  “阿初?”苏慧放下酒杯,脸色有几分讶异,“云深不是说阿初人不舒服在初园休息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慕兰雅皱了皱眉:“侍应生说来的年轻女人戴着点翠,点翠你已经交给阿初了,应该是阿初来了没错。只是不知谁偷偷泄露了阿初的身世,现在宾客都在口口相传说慕家这一任当家女主人出身卑贱,说得很是难听。我过去看看情况,小慧,你找下看云深在哪里,让他先把阿初带回去。”


  “呵……还用想是谁吗?三十年过去了,手段还是一样不入流。我儿子选择的女人他喜欢就成,慕苏两家都没人说一句,关这些人屁事!”苏慧冷哼一声,拦住慕兰雅:“我去,大姐你去找云深,也被带回去了,干脆直接宣布阿初的身份,我看谁敢再多说一句闲话!”


  慕兰雅深知她的脾气,也知道拦不住她,道:“别闹太大。”


  苏慧冷声道:“我有分寸,只是我要让某些人知道,我苏慧要护的人,不是她能动的!”


  她说完,径直朝人群中走去,慕兰雅没有拦住。


  不远处的吴清河夫妻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问慕兰雅:“妈,出什么事了?”“没什么。”慕兰雅问:“对了,有看到云深吗?”


  吴清河摇头:“刚才还在这里,这会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丁媛也道:“我也没看到。”


  慕兰雅蹙了蹙眉,对吴清河道:“清河,你打个电话问下云深在哪里,让他马上回来一趟,就说阿初来了。”


  吴清河点头,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


  ……


  陆初在会场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慕云深。


  她倒是看到了吴清河夫妇,只是二人正与身边人交谈甚欢,陆初便没有上前打扰,调转脚尖打算去洗个手。


  刚才被围观的时候,不知道哪位宾客酒杯中的酒洒了几滴在她手背上,黏糊糊地有些不舒服。


  陆初在侍应生的指引下走向盥洗室,洗了手擦干,考虑着要不要给慕云深打个电话的时候,却听到盥洗室外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初笑了笑,收起手机走出去时,看清眼前的一幕时,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


  慕云深是在盥洗室外不错,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单佳柠姿态亲昵地扑在慕云深怀里,正勾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双唇送上去。


  陆初抱着手臂,眯眸看着眼前这幕旖旎香艳的场景,眼底有些冷。


  呵呵哒。


  原来是温香软玉在怀,难怪她在会场怎么都找不到人?

  就在单佳柠双唇快要贴到慕云深的唇时,慕云深倏地将她推开,冷声道:“单小姐,请自重!”


  单佳柠脸色酡红,分明是有了几分醉意,她盯着慕云深痴痴笑道:“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她?论家世,她没有我好,论能力,她没有我强,若相识时间,我比她更早认识你。云深哥,我默默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不肯给我半分回应也便罢了,可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一文不值的女人?”


  “单佳柠。”慕云深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我的太太如何,不需要你来评价。若非顾念你是单铭的妹妹的份上,我不会容忍你这么久!今天这些话,就当做你酒后胡言乱语,若有下次,就算你是单铭的妹妹,我也决不轻饶。”


  单佳柠的酒意被他眼底的戾气吓醒了几分,认识这么多年,慕云深虽然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却从没见过他有过这么大的怒火。


  想着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初而起,她有些不甘心道:“这么多年,莫非你真的没有一丁点喜欢过我吗?”


  慕云深不假思索道:“没有,一点也没有。”


  这句冷漠的回答砸灭了单佳柠心中所有的期待。


  “不会的……”她腿脚一软,原本已经清醒的眼底又生出几分恍惚,她狠狠盯着慕云深,问:“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


  慕云深:“当年的那个情况下,就算不是你,换做随便一个陌生人我也会救,更何况我在明知你是单铭妹妹的情况下?”


  “所以你救我是因为我哥的缘故?”


  慕云深蹙了蹙眉:“单小姐,你大概没有听明白我刚才讲的,那就是无论当年掉下去的是谁我都会救,跟你是不是单铭妹妹并没有直接联系。而你是单铭的妹妹,只是让我多了一个救你的理由而已。”


  单佳柠脸上的红色褪去,变得有些惨白,多年根深蒂固的思维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可是你当年为了救我,差点就失去双腿!”


  慕云深反问:“那又能证明什么?”


  单佳柠被他堵得说不话来。


  慕云深:“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人都有一定的风险,我既然选择了救人,就做好了承担风险的准备。更何况,当年我救了你,也未曾向你讨要过一丝补偿,单小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单佳柠的红晕已经消失殆尽,被一抹惨白替代,莫非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自作多情不成?


  不会的……


  不是这样的……


  慕云深却懒得跟她多加废话,转身打算离去,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脚步瞬间顿住,扭头看过去时,正好和陆初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


  身后,单佳柠尖锐的声音响起:“你可以要求补偿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慕云深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身后单佳柠的歇斯底里,急步走到陆初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陆初甩开他的手,凉凉道:“我不来的话,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慕云深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初道:“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的话,那么就是慕先生想跟那位小姐关系更进一步?既是如此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


  慕云深有些错愕,反应过来时将她拉入怀中,抱着她无奈道:“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她怎么想的,先把人哄住再说。


  陆初还是面无表情:“哦,那就说明我刚才看到的都是事实了?”


  慕云深张了张嘴,顿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陆初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淡声道:“放开我。”


  慕云深非但没有放,反而将她楼得更紧了一些,道:“怎么突然决定要来,也没提前通知我?”


  “慕先生这么忙,怕是我提前通知,你也顾不上吧?”陆初的语气有几分阴阳怪气。


  慕云深意识到她在吃醋,眼底顿时愉悦了几分,“生气了?”


  陆初:“没有。”


  慕云深:“有。”陆初:“……”


  看着丈夫和其它女人搂搂抱抱,难道她不能生气?

  “可以,是我的错,晚上回去罚跪搓衣板还不行?”慕云深贴近她耳边低语。


  “加睡书房。”陆初幽幽补了一句。


  单佳柠站在二人身后,将二人的亲昵看得一清二楚,几乎目龇欲裂,指甲抠进掌心,她将嘴唇咬得通红。


  凭什么!

  她得不到的男人,陆初却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明明和她比起来,陆初那样的一无是处。


  这厢,慕云深放开陆初,低头替她整了整披肩,看到那枚蓝宝石胸针时,嘴唇扬了扬,他揽住陆初的肩膀,道:“走吧,既然来了,就跟清河表哥他们打个招呼去。”


  陆初推开他的手,道:“等等。”


  慕云深蹙眉:“怎么了?”


  陆初看了单佳柠一眼,道:“我想跟你身后的这位单小姐说几句话。”


  慕云深:“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


  陆初杵着不动。


  慕云深了解她的性子,若此刻不答应她,怕是她怎么都不会跟他进去。


  他沉默片刻后,才侧身将位置让了出来,让陆初面向单佳柠。身体却微微前倾,不动声色地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单佳柠看到慕云深对陆初呵护备至的模样,掌心掐着生疼。


  陆初注意到她的视线,淡淡道:“单小姐,我想有几句话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单佳柠闻言,倏地扭头看向她,咬牙切齿道:“陆初,看到我这么狼狈,你开心了吗?”


  陆初似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话一般,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单小姐,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你高估了自己,因为看到你狼狈,我非但不开心,还有几分糟心!”


  单佳柠瞪着她:“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一直待在旁边,难道不就是为了看我出丑的样子吗?”


  “原来你早就发现我在场了?”陆初的声音原本慢吞吞的,说到此处陡然声线一冷,“既然如此,那我倒要问问单小姐,你都看到我在场了,还当着我的面勾引我丈夫,又是做何居心?”


  单佳柠眼底有局促一闪而过,不敢直视陆初的眼睛。


  陆初从她的反应中,便察觉出了端倪。


  她对苏瑾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单佳柠三番两次来招惹她,但她从未把她当做情敌过,对她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膈应,但现在却平添了几分厌恶。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若因为私欲而不择手段的话,那就不叫喜欢了,而是占有欲。


  陆初单佳柠,眼底怒极反笑,她一字一顿道:“单小姐,我不否认你说得很对,我没有你的家世,相貌亦不出众,能力更是平平,但是哪有什么关系?我如此一文不值,但阿深还是喜欢我,就凭这一点,你就比不上我。”


  “你……”单佳柠被她气得胸口发颤。


  “还有一件事……”陆初眯了眯眸,看着她缓缓开口:“你的误会无非是因为当年他救过你这件事而起,但如果我告诉你,阿深当年救你只是顺便,其实他真正要救的那个人是我,我想你应该可以释然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单佳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可以问他啊。”陆初看了慕云深一眼,继续道:“你当年之所以会在山中看到阿深,是因为他是跟着我一起上山的,但那时我跟他闹了些小矛盾,二人分道而行,如果不是你胡乱踩石,山体根本就不会滑坡,当时阿深选择救你,是因为如果不救你,山上砸落的石头便会砸到路下的我身上。”


  “他的腿是因为我而废……而非你!我这样说得够清楚了吧,单佳柠小姐。”


  陆初想,诛心而已,谁不会?3.7.

  279章 误会,自作多情


  “这不可能!”


  单佳柠的脸色本就难看,此刻几乎是毫无血色,她扭头看向慕云深,想从他脸上得到些许否定的讯息,却只看到他注视着陆初,目光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


  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将单佳柠心中仅存的期待尽数浇灭,她身子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双脚虚浮得有些站不住。


  怎么会这样?

  所以这么多年,真的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陆初见状,便知道单佳柠已经接收了她想要传达的讯息,于是又恢复寻常慢吞吞的语调,道:“单小姐,看来误会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单佳柠恨恨地看着陆初,她不明白为何这个几句话就将她多年的深情变成笑话的女人,还能将话语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陆初移开视线,对慕云深道:“我们进去吧。”


  身侧半晌没有动静。


  陆初奇怪地扭头看向慕云深,四目相对时,她发现自己丈夫眼底好似粹了熠熠星辰,眼底的温柔好似沁出水来。


  嘴角,亦是浮着浅浅笑意。


  陆初与他对视数秒,便神色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心想,这男人是怎么了?

  慕云深环住她的肩膀,手指收紧,低声道:“嗯,你说得对。”


  陆初莫名奇妙,就又听见慕云深低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我的腿是因你而废,我的命因你而死里逃生。”


  陆初闻言,微微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跟单佳柠说得那番话,不过是她根据当年的事情添油加醋了而已,当年她并不知慕云深跟她上了山,自然不会跟他吵架,至于救她一事,更是信口瞎编而已。


  突然有个念头浮上陆初的脑中,莫非……?

  她震惊地看向慕云深,刚想出声询问,就看见他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手机。


  吴清河打来的电话。


  慕云深接通电话,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陆初只感觉他环着自己肩膀的手收紧了一下,对电话那端的吴清河说:“嗯,我已经找到她了……没事,我这边出了点小事,已经处理好了,我们马上回去。”


  陆初等他挂断电话,才问:“怎么了?”


  她能感受到慕云深此时的情绪有些不佳。


  慕云深问:“你刚才遇到宴骞了?”


  陆初愣了下,才点头,“不过你放心,他没在我这里占到什么便宜。”


  她如此说,慕云深便知宴骞的确没在她身上占到便宜,这才稍稍安了心,揽着她往晚宴会场走去。


  二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灯光打下来的影子旖旎纠缠,而在他们身后,目睹了二人亲昵全程的单佳柠,则是几乎把银牙咬碎。


  ……


  晚宴还在继续,但陆初发现,她和慕云深走进后,明显感觉宾客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若说刚才是鄙夷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带着些打量和小心翼翼,尤其是年轻女宾客。


  陆初不适地拧了拧眉。


  慕云深注意到她的异常,偏头问:“不习惯?”


  他以为,陆初是不习惯参加这种场合,毕竟,自己的妻子是连去人多一点的地方,都要绕路走的人。


  陆初摇头,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否则这些宾客的态度怎会转变得这么快?


  慕云深眯眸扫了眼全场后,漫不经心道:“大抵不是什么坏事,没必要放在心上,走,我们去跟清河表哥他们打声招呼。”


  “嗯。”陆初也不再管,她原本也不是那么在乎。


  二人很快就在宴会厅的一处找到吴清河夫妻。


  慕云深朝他们点了点头:“表哥,表嫂。”


  陆初跟着他叫,“表哥,表嫂。”


  “回来了。”吴清河微微颔首,关切地问陆初:“我听云深说你身体不舒服,好些了吗?”


  陆初:“好多了,谢谢表哥关心。”


  吴清河颔了颔首,“那就好。”


  似是想到什么,他偏头问丁媛,“你刚才说看到一个故友,要过去打个招呼,她这会在哪?”


  丁媛视线扫了四周一圈,脸色有些困惑:“刚行我还看到阿晴在这里的,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于晴?”慕云深挑了挑眉,“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她和苏柏从偏门出去了。”


  丁媛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你的朋友是苏柏的女伴?”吴清河注意到妻子的异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苏柏的为人我还算清楚,他不会为难你朋友的。”


  丁媛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看了三人一眼,点了点头。


  吴清河夫妻与二人寒暄几句,便离开去与别的宾客交谈,陆初没有在会场看到苏慧,奇怪地问:“妈呢?“


  慕云深瞥了眼不远处的慕庭东和苏馨,道:“许是寻个清静的地方去了,免得与某些人碰上。”


  陆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注意到靠在慕庭东身边巧笑颜兮的苏馨,不禁蹙了蹙眉。


  确实够糟心的!


  慕云深捏了捏她的手指,温声问:“饿不饿?”


  陆初:“还好,不算太饿。”


  慕云深闻言,婉拒了几个欲要上前搭讪的人,带着陆初进入食品区,取了一块小蛋糕递给她,“吃点垫垫肚子。”


  蛋糕散发出的甜香钻入鼻孔,陆初突然有些不适,她推开慕云深的手,道:“不想吃,想喝东西。”


  陆初钟爱甜食,之前多少都能吃一点。


  慕云深虽有些疑惑,但却没有勉强,将蛋糕放下,取了杯果汁递给她,“对了,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葡萄汁略酸,喝起来很是爽口,陆初抿了一口后,才将苏瑾来初园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慕云深听罢,神情很是不悦,“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况且……”陆初勾了勾他的手指,问:“我有点不明白,于晴是单先生前女友,可晚上又怎么会跟苏瑾的哥哥在一起,还有苏瑾她……”


  她还没问完,就感觉手心一疼,慕云深开口的语气颇酸:“先前是苏瑾,现在又是于晴,慕太太,你的关心重点什么时候能落到你先生身上?”3.7.

  280章 吵架,心力交瘁


  陆初撇嘴,凉凉道:“你有什么好值得关心的?红粉知己不断,没有乐不思蜀就算不错。”


  她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哼,晚上必须睡书房!”慕云深:“……”忽然十分后悔提起这个话头!

  他放开陆初的手指,又拢紧捏了捏,才含糊地转移话题,“阿初晚上很漂亮。”


  刚才在盥洗室外,灯光不足以细看,只注意到陆初别上了那枚他送的胸针,本来那已经足够让他雀跃,但现在细瞧之下,才发现陆初此番前来还做了精心的装扮。


  宝蓝色的曳地礼服裙恰到好处地勾勒了她不甚丰腴的身材,腰身不堪盈盈一握,脸上化了个素淡的妆容,加之她本就白皙,灯光辉映下,笑容浅浅,素雅端庄又自带几分慵懒的风情,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陆初闻言,又啜了一口果汁,才慢吞吞道:“别以为夸我两句,晚上就不用睡书房了。”


  “好好好。”慕云深连忙应好,希望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陆初:“哼!”


  慕云深心力交瘁,不明白最近陆初怎么总跟让他睡书房这件事杠上?


  见她手里的葡萄汁已经喝了大半,慕云深取过她的杯子放到桌上,指腹滑过她的唇角,温声道:“果汁凉,别多喝了,不然晚上回去又要闹肚子。”


  陆初眼睁睁地看着杯子被他拿走,心中有些哀怨地想,既然不给喝,那刚才为什么要给她?


  还想喝。


  酸酸甜甜的,很爽口。


  主要是真的很好喝!


  慕云深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乖,不贪嘴。”


  在大部分事情上,慕云深对陆初都极其纵容,唯独在对她的饮食管理上,显得格外严苛。其一是因为陆初的胃病,其二是当初陆初在s市厌食的那段时间,让他有些后怕。


  所以宁愿严格把控,也不愿意再次出现当初的情况。


  “要喝。”陆初看着他,茶色眸底闪动的光,有点委屈巴巴的意味,像极了西西平时被没收了鱼罐头的样子。


  陆初清楚知道自己的胃病,她并不贪食,吃东西很是克制,想这样**表达想饱口腹之欲的情况并不常见。


  慕云深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西西摇尾乞怜的样子,失笑:“你要真想喝,我以后让周芸每天都给你弄一点,但是今天不准喝了。”


  陆初别过头,有些置气的意味。


  并不是很想理自己的丈夫。


  被逼着喝不喜欢喝的东西也就算了,现在连喜欢的东西都不给喝了。


  睡书房!一夜不够,就睡两夜!陆初郁闷地想。


  慕云深最终没有妥协,喂了陆初几片水果,便也不准她吃了。


  陆初只觉得十分心塞,一个晚上都不怎么理会慕云深。


  苏慧是在晚宴要结束的时候才回来的,见二人之间气氛怪异,不免出声问:“出什么事了?”


  陆初不想理会慕云深,上前挽住苏慧的手,道:“妈,您刚才去哪里了?”


  “出去透透气。”苏慧拍了拍陆初的手,低声问:“云深又欺负你了?”


  陆初睇了眼慕云深,没有说话。


  苏慧道:“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正常,有什么话两个人平心静气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把人赶去睡书房,这么冷的天,书房虽说也有暖气,但是总归没有卧室舒服,云深这么年轻,落下个颈椎病什么的就得不偿失了。”


  慕云深感激地看了苏慧一眼,心想果然还是母亲懂自己。


  陆初委屈,目光凉凉地扫过丈夫的脸,心不甘情不愿道:“没有吵架。”


  在苏慧狐疑的目光下,她才别过脸,憋出一句:“他不让我喝果汁。”


  苏慧:“……”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苏慧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儿媳闹别扭缘由就因为区区一杯果汁,而她还多此一举地劝架,想想怎么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她干咳一声,叫停侍应生,直接从托盘上取了一杯果汁递给陆初。


  “妈……”


  慕云深伸出手想阻止,却被苏慧一眼瞪了回去,眼神里毫不掩饰两个字:出息!

  慕云深默默接下母亲无声的责备,瞥见陆初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只觉得越发头疼。


  陆初终究知道是自己的体质,啜了半杯葡萄汁过了瘾后,就把杯子放下,对此,慕云深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欣慰。


  三人说说笑笑间,只觉得不少视线一直飘过来,其中还有那么几道格外灼热。


  陆初看着慕庭东和苏慧宴骞站在一起,有一种他们才是一家人的感觉。


  可是,这边站得才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真正的一家人形同陌路,却将其他人奉若上宾。


  陆初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慕庭东,或许他是个极其成功的企业家,但在作为丈夫和父亲,他却是极其失败的。


  商场的事情她并不关心,陆初只是心疼自己的丈夫和婆婆。


  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慕庭东走进会场中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现场宾客都是擅于察言观色之人,从看到慕庭东与苏慧的妹妹站在一起时,就意识到今夜有事情要发生,都安静下来神情各异地等待着慕庭东的发言。


  苏慧漫不经心道:“总算忍不住了。”陆初奇怪,偏头看向慕云深,问:“怎么了?”


  慕云深的神色有些冷,“慕庭东极力促成这个晚宴,明面上是为了让清河表哥结识一些c市的权贵,但实际上是想当着众人的面介绍那对‘母子’。”


  陆初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爸这么做,是要置你和妈于何地?”


  今天这个场合公布苏馨和宴骞的身份,不就相当于昭告全城,那么作为慕庭东的前妻又作为丈夫新欢的亲生姐姐,苏慧必然饱受诟病,而慕云深……


  陆初倒吸了口凉气,握着慕云深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她冷声道:“爸这次过分了!”


  慕云深倒是无感,扯唇笑了笑,“我从来不企盼某些人能够心慈手软。”


  相对于陆初的激愤,苏慧显得格外地平静,她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目光注视着慕庭东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3.7.

  281章 反转,出人意料


  除了陆初和慕云深母子,会场的宾客皆以慕庭东为中心,朝他慢慢挪动着,苏馨更是站在他身侧一米处,几乎就要与慕庭东并肩而立。


  而过去的三十年,那是属于她姐姐苏慧的位置。


  苏馨看着慕庭东,眼角的笑意温柔。三十余年过去,她已徐娘半老,但保养得宜的关系,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慕庭东也老了,眼角的鱼尾纹已经清晰可见,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争了三十余年,终究还是她赢了,男人或许还有……慕家。


  苏馨眼底熠熠发光,慕庭东虽将掌权人的身份如苏慧所愿移交给慕云深,但是手握股份的人还是他,他已经答应会将自己手中一半的股份转给她和宴骞,当做这么些年辜负她的补偿。


  而宴骞名为她的义子,但其实和亲子差不多,当年她怀了孩子被苏慧设计流产再也无法受孕后,便想方设法撮合宴骞的母亲刘美含和宴骞的父亲搭上线,刘美含对宴骞父亲不肯跟发妻离婚带她回s市的事情耿耿于怀,对宴骞也并没有那么上心,甚至有时还将他当做出气筒发泄。


  从小,宴骞就与苏馨更为亲密,就连当年去美国留学,都是苏馨促成,二人虽不是亲生母子,却更甚亲生母子,宴骞能顺利夺得宴家,其中苏馨也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


  慕家的财富,就连财产分析师都无法准确地预估,而慕氏集团是慕家最中心的产业,一半的股权,足够让全城人都眼红。


  慕庭东注意到苏馨的视线,目光温柔朝她地颔首一笑,苏馨握紧酒杯,几乎要控制不住唇边的笑意,身侧的宴骞注意到苏馨的反应,伸手与她轻轻碰了碰杯子,低声道:“干妈,恭喜你终于得偿夙愿。”


  苏馨不置可否,啜了口杯中的红酒。


  而此时,慕庭东已经缓缓开口:“感谢各位今天赏脸来参加今天的晚宴,今天请大家前来,是借着我外甥吴清河结婚的大日子,将他们夫妻二人引荐给各位认识,希望到时候各位能看在慕家的薄面上,好好提携年轻人一把。”


  话落,吴清河携着丁媛,朝众人颔首致意,慕兰雅心中感慨万分,虽然吴清河夫妻事业不在国内,但有慕庭东这句话,今后二人若想回c市做些什么,必然是畅通无阻。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借今天这个机会一起宣布……”慕庭东顿了顿,望向了苏馨。


  苏馨回以得体一笑,攥着酒杯的手指却紧张地有些微微发白。


  慕庭东收回视线,垂了垂眸,再抬眸时,视线却精准地落在苏慧身上,“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将正式移交慕家当家人的位置给我的儿子慕云深,同时他也即将接替我在慕氏的最高职务,并接受我名下慕氏的所有股权。”


  话落,全场静默无声,先前慕庭东和苏慧离婚消息传出,苏慧在记者会上毫不犹豫的态度和慕庭东的消极回应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时候还有不少人猜测是父子二人在互相争权,刚才慕庭东讲话之前,大家也都还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他竟是二话不说,就将所有的权利都移交给慕云深。


  苏馨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庭东,忽然觉得这个前两天还在自己耳边温柔低语的男人有些陌生,什么叫做慕云深将接替名下慕氏所有的股权?


  那她呢?

  又把她置于何地?

  今天这个晚宴汇聚了几乎所有c市的商界权贵,慕庭东一言既出,就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显然不是一时兴起。


  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油然而生,苏馨浑身气得发颤,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她握碎,她恨恨地盯着会场中央的慕庭东,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口开始,后者的视线就一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紧紧盯着角落里的苏慧。


  苏慧注意到苏馨看过来的视线,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嘴角缓缓弯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呼吸仿佛被什么攫住,苏馨回想起苏慧当年设计她流产后站在病床边看她时,嘴角亦是这么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那时苏慧怀有八月身孕,眼底却无一丝母亲的温情,她说:“想和我抢东西,那也要有本事。我记得从小到大,我若要抢的东西,你是永远抢不过我的,但因为你是我的孪生妹妹,我处处忍让你,疼爱你,却没有想到换来却是你如此算计我。”


  “我容许伤害,却绝不容许欺骗和背叛,尤其那两个人还是我的丈夫和妹妹。苏馨,从此我们姐妹情谊恩断义绝!”


  过去的一幕幕掠过脑中,苏馨看着自己的亲姐姐,脚步一个趔趄,再次和三十年前一样,有种头皮发凉的感觉。


  宴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担忧地问:“干妈,你没事吧?”


  而慕庭东听到动静,只是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并不曾移动半分。


  苏馨要是再不明白点什么那真是傻了,她将酒杯往宴骞怀里一推,脸色难看地离开了宴会厅,宴骞不放心,连忙放下酒杯追了上去。


  苏馨和宴骞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慕云深身上,慕云深目光紧紧盯着苏慧:“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慕庭东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刚才慕庭东的话一出来,不仅苏馨震惊,慕云深也是诧异的,但是苏慧却好似早就知道什么一样,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像个无事人。


  “说过多少次了,你爸爸再如何荒唐,也终究是你的父亲,不要如此连名带姓地叫他。”苏慧蹙了蹙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过去吧,不要让人等久了。”


  慕云深沉默不语,亦没有迈动脚步。


  气氛有些僵持。


  苏慧看向陆初,吩咐:“阿初,你也过去。”


  陆初亦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暗暗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了慕云深的手,轻轻唤道:“阿深。”


  慕云深垂眸看了眼自己掌心的手,握紧,看向苏慧缓缓道:“妈,我希望宴会结束后,我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他握住陆初的手,坚定地朝慕庭东所在地走去。


  苏慧看着二人的背影,眼角是藏不住的疲惫,她喃喃着:“结束了。”3.7.

  282章 值得,根深蒂固


  “慕董,您与太太看起来真般配。”


  晚宴已经散场许久,还有宾客挨上来跟慕云深搭讪,原本想趁此机会跟慕氏搭线,但见慕云深脸色不佳,立马转移了话题。


  事实证明他是聪明,话落,只见慕云深面如寒霜的脸微微缓和了一些,对他说:“多谢,希望以后能有合作机会。”“好的,好的。”要前来打招呼的宾客脸上几乎快笑成一朵花,自慕庭东刚才宣布让位后,慕云深一跃就成为c市商界最想巴结的那个人,这个宾客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得到慕云深开了金口。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宾客也知道不应该再留下讨人嫌,识趣地告别离去了。


  他一走,陆初就顺势垮在慕云深怀里,神色有些困倦,“结束了吗?”


  慕云深托住她的腰,看向陆初时眼底哪有刚才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大掌揉了揉陆初的腰,唇边噙着抹温柔,“很累?”


  “嗯。”陆初点头,“脚疼。”


  为了搭配晚礼服好看,被苏瑾强迫穿了一双恨天高,几个小时下来,已经吃不消。


  慕云深闻言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不由蹙了蹙眉,他扶直她的身体,道:“站一下。”


  陆初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慕云深已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阿深,你干……”


  “嘛”字还没说出口,足踝就被慕云深握住,男人掌心灼热,烫得她忍不住想要往后缩。


  “别动。”慕云深拉住陆初的脚微微抬起,将她的长裙掀到了足踝处,注意到后脚跟那处清晰的破皮,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陆初道:“只是太久没穿根鞋破了点皮而已,没什么事……嘶!”


  慕云深突然在她的破皮处按了一下,疼得陆初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慕云深抬头看着她,淡淡问:“不是说没事?”


  陆初:“……”谁让你按伤口了?


  慕云深道:“鞋子脱了。”


  陆初犹豫了片刻,扶着他的肩膀,任由他拖着自己的脚,将鞋子脱下来,两边后脚跟都破了皮,伤口出血粘住了鞋后跟,慕云深已经尽可能小心,但是把鞋子脱下来的时候,陆初还是痛得皱了皱眉。


  虽是寒冬腊月,但酒店铺着地暖,赤足踩在地板上也不觉得冷,摆脱高跟鞋束缚的陆初顿觉轻松许多,她心想长裙的长度足够将她的脚盖住,现在脚下套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棉拖,应该也没有人能发现。


  陆初等慕云深起身,刚抬手想叫侍应生帮忙拿一双棉拖来时,慕云深却一手抄过她的腋下,微微俯身,另一手揽住她的膝弯,将她稳稳地抱起。


  身体突然失重,陆初吃了一惊,连忙道:“你放我下来,这还在外面呢!”


  慕云深低头看向她:“酒店是慕氏旗下的,没有我的允许,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原本见陆初抬手想要走过来的侍应生,听到慕云深的话后,又默默地走回去了。


  陆初是真的累到了,见状这才放心地把脑袋搁在慕云深脖颈间,道:“好像从宴会结束后就没看到妈了,她去哪了?”


  慕云深抱着她稳稳地朝门口走去,“已经先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初园了。”


  “哦。”陆初抱着他的脖子挪了个舒适的姿势,道:“等下回去你不许跟妈吵架!”


  慕云深眸色深了深:“我怎么会跟妈妈吵架?”


  陆初看向他:“爸今天当着众人宣布要把股权让给你的事情,妈却一点都不诧异,显然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你应该也猜到了,前阵子周芸说爸来初园找过妈一次,两人难得没有吵架,而是锁在房间交谈了许久,那次的交谈一定是爸今天改变态度的关键,我不知道妈这次跟爸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但是她无论做了什么,从始到终都是为了你,你不要怨她。”


  慕云深皱眉没有说话,但是抱着她的手臂却微微收紧。


  陆初抬起一只手,替他按平他的眉心,“别总皱着眉头,明明大不了我几岁,却总像个老头子一样。”


  慕云深闻言,凝向她,挑眉道:“你还知道自己就小我几岁?”


  过了年就二十五岁的人,今天还为了一杯果汁,找苏慧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五岁。


  “咳咳!”陆初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中,果断逃避这个话题。


  慕云深见状,又无奈又好笑,将她往上托了托,抱着陆初稳稳地朝门口走去。


  二人回到初园,周芸已经准备好拖鞋放在车门前,等二人下来都下来后,才道:“先生、太太,夫人刚才一回来就让人收拾东西说晚上要回慕家。”


  “回慕家?”陆初诧异问道。


  慕云深则是放开她,径直往主宅里走去。


  苏慧果然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慕云深敲门的时候,她刚让周姨将最后一件衣服装进行李箱里。


  “周姨?”慕云深看到周茹,有些惊讶:“您不是回老家了?”


  苏慧旅游回来后,就给了周茹一笔钱让她回家养老,听说周茹拿了钱后,便回老家给儿子带孩子去了,怎么会出现在初园?


  周茹笑道:“是回去了,但夫人打电话给我说吃惯了我做的饭菜,让我跟她一起回慕家,正好我孙子他妈妈最近休息在家,我便就回来了。”


  不仅在慕庭东今天在晚宴上宣布由他接掌慕氏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还提前让周姨回来,显然是事先就已经预知道今天要发生的事情。


  苏慧注意到慕云深探究的目光,对周茹说:“阿茹,你先把收拾好的东西拿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跟云深说。”


  周茹点点头,合上行李箱拖了出去。


  慕云深看着苏慧,道:“你答应他回慕家?”


  “不是答应,而是交易。”苏慧对上他的视线,“我答应回慕家陪你父亲半年时间。”


  话落,慕云深脸色一变,“您知道您在做什么?”


  “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回慕家陪你父亲半年,换你在慕氏的位置根深蒂固,值得。”苏慧笑了笑,眼底却有晦涩一闪过,“还有……”3.7.

  283章 放下,逝去已矣

  还有什么,苏慧最终没有再说下去,她拍了拍慕云深的肩,“阿深,妈累了,三十年了,终于能喘口气了。”


  慕云深道:“慕家和慕氏,总有一天我会凭自己的能力吃下来,您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委屈自己。”“妈不觉得委屈。”苏慧摸了摸慕云深的脸,温温一笑:“云深,你知道吗?但是这七年来,妈总会梦到阿暮,梦里面,他坐上轮椅上安静地看着我,没有半分怨憎,可是越是这样,妈就觉得心如刀绞。妈知道你有能力,但是妈怕夜长梦多。”


  “慕家不缺豺狼虎豹,再加上还有苏馨和她的义子对慕氏虎视眈眈,苏暮已经死了,若是你再有三长两短,你让妈怎么办?”


  慕云深眼底微微动容,他握住母亲的手,皱眉道:“就算如此,那你也不应该答应回慕家。”


  苏慧扯了扯唇角:“三十年我都过来,半年又算什么?”


  慕云深抿唇沉默良久后,才问:“您真的决定了?”


  “嗯。”苏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将手抽了出来,道:“别再管妈了,去陪阿初吧,晚上有人在晚宴上故意散布阿初的身世,传得有些难听,宾客那边的流言虽然被我压了下来,但怕阿初心中还有疙瘩,你好好开导。”


  闻言,慕云深面色顿时一沉,“我知道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苏慧本想说不用,但深知他的脾气,点了点头:“也好。”


  陆初正与周茹说着话,慕云深和苏慧下楼时,正好听到她在交待周茹盯着苏慧少喝点咖啡,并教她一些泡养生茶的方法。


  苏慧听后一愣,三十年来,她几乎每天都要喝咖啡,已经有了咖啡瘾,但搬来初云居的这段日子,似乎喝咖啡的次数减少了许多,陆初茶艺好,每天都会换花样给她沏茶,她也爱喝,不知不觉,就不再惦记咖啡了。


  慕云深注意到苏慧讶异的表情,笑问:“妈有没有觉得最近睡眠质量好多了?”


  苏慧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她看了眼陆初,道:“是那些茶?”


  慕云深点头:“嗯,阿初知道您睡眠不好,您搬来前她不仅换了您卧室的床,还特地研究了各种养生茶,希望能改善您的睡眠。”


  “真是有心了。”苏慧唇角弯了弯。


  陆初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见苏慧,唤道:“妈。”


  苏慧睇了眼周茹手里的花茶,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了。”


  陆初:“放假在家里闲就捣鼓了一些,辛苦谈不上,妈喜欢就好。”


  “乖孩子,云深今后就交给你了。”苏慧放开陆初的手,扭头对周茹说:“东西放好了吗?”


  周茹点头:“都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苏慧点头,对陆初和慕云深说:“好了,妈也该出发了。”


  慕云深握住陆初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我们送送您。”


  “嗯。”


  初园院子里,已经有两辆车等候,周茹扶着苏慧上了前面的那辆车,车门关上前,陆初叫了一句:“妈。”


  苏慧按下车窗,问:“怎么了?”


  陆初挣脱慕云深的手,走到车窗旁,轻声道:“妈,逝去已矣,珍惜当下才是根本。”


  苏慧发愣。


  陆初不再多说什么,示意司机关窗开车:“路上慢些。”


  车子缓缓驶出初园,苏慧回头看了眼主宅的方向,陆初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目光透彻。


  她扯唇自嘲笑笑:“小鬼头,看的倒是比谁都透彻。”


  周茹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从副驾驶回头,问:“夫人,你刚才说什么?”


  苏慧收回视线,道:“没事。”


  苏慧的车驶离后,慕云深走到陆初身边,问:“你刚才跟妈说什么了?”


  陆初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慕云深长臂一勾,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贴着她的额头,“嗯?”


  陆初一指将他的额头抵开,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我好累,要睡觉了。”


  慕云深拿她没办法,低头在她耳朵上惩戒似地咬了咬,才道:“晚上暂且先放了你!”


  陆初身体底子差,今天一天折腾下来,她的确是累惨了,慕云深也不忍心再折腾她,揽着她的腰往屋子里走去。


  相对初园的平静,慕家却没有那么安宁。


  慕家院子里,苏馨看着慕庭东,质问:“慕庭东,你到底什么意思?”


  慕庭东看着她道:“创意的我已经转到你名下了,还有西区的那几处房产从今天开始你的。”


  创意是慕氏旗下的一家盈利尚为可观的公司,西区的房产近年来市值也在逐日飙升,对寻常人来说,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但这些与慕家的股份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


  苏慧咬了咬牙,压住心中的愤怒,“之前你并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嗯。”慕庭东淡淡应一声,视线往她身后睇了眼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我之前确实跟你说过慕氏股份的事情,但是终究不合规矩,云深怎么说都是我的亲生儿子,由他来继承公司股份,合情合理,如果我把股份转给你跟宴骞,怕是会惹来不少非议。创意的年利润十分可观,每年可达慕氏总利润的三个点,宴骞商业嗅觉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帮你把公司壮大,至于西区的那些房产,你随便卖一套,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三个点跟一般,差异多少,只要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说到底,慕庭东就是不愿意把慕氏的股份给她,随便找了个盈利尚可的公司搪塞她而已。


  苏馨吸了口气,眼中噙着泪:“云深是你的孩子不错,可是阿源也是你的孩子,如果当年不是姐姐心狠手辣,我们的孩子也应该有云深这么大了。”


  阿源是苏馨给死去的孩子取的名字。


  慕源,借以让慕庭东记住二人的缘分,以及爱恋的起源。


  慕庭东眉心皱了皱,“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


  苏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庭东,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被姐姐和你大姐轻而易举就剥夺了,她们甚至甚至还害得我这辈子都无法再怀孕,你就一句过去了?”


  “我大姐?”慕庭东眼睛眯了眯,“什么意思?”苏馨恨恨道:“当时我姐怀有身孕,她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不是你大姐从中作梗,她和我姐感情好,一直看我不惯,你也知道她是产科医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就让我再也不能怀孕了。”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胡说霸道,我大姐从医三十余年,不知救了多少产妇的性命,她怎么会联合苏慧害你?”慕庭东闻言,声色顿时冷了几分:“况且,当初我都警告你不要去招惹你姐姐,你为什么要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她?”


  苏馨眸光闪烁了一下,“那是你的孩子,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姐姐会那么狠心,连一个小生命都容不下?”


  “你与你姐姐素来感情亲厚,难道不知道她眼泪揉不得沙子的性子?”


  苏馨咬了咬唇,眼底更加委屈了些,“都过去三十年了,你还在怪我吗?失去孩子的人是我,不能生育的人也是我,这件事里受伤的人是我,你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位置想想?”


  慕庭东沉默片刻,才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些事情,我让人送你回去。”


  “庭东。”苏馨不甘心道:“我无怨无悔不求名分地跟了你三十年,你真的要对我这么狠心吗?”


  慕庭东看向她,声线淡淡:“如果创意和西区的那几处房产你还觉得不够的话,加上市区的那处产房应该够了吧?”


  苏馨脸色红了又白,她问:“慕庭东,你这是什么意思,用一个公司和几处破房产打发我走吗?”


  “苏馨。”慕庭东缓缓道:“三十年了,我也累了。”


  三十年的青春,就换来一句“累了?”


  苏馨盯着他,气得浑身发颤:“慕庭东,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慕庭东脱下身上的外套,轻柔地披在她的肩头,低声道:“馨儿,这三十年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可曾亏待过你?可我听说,你跟我大哥似乎走得挺近?”


  苏馨闻言触电般地后退了一步,慕庭东刚披上的外套被她抖落,在地上萎靡成一团。


  慕庭东收回手指,握了握拳,道:“你总用我们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来提醒我,可你是否还记得我和你姐姐也失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死去的时候,已经二十二岁了。”


  苏馨瞳孔蓦地一缩:“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家的哪一代当家人不是刀口舔血走过来的,我也一样,但是慕家内部斗得再狠,也是慕家的事情,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搅和到慕家的争斗里来。在慕家,弱者是注定要牺牲的。”慕庭东缓缓开口,眼底的冷漠让苏馨觉得陌生,甚至还有那么点畏惧。


  原来慕庭东在她面前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面目,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才是慕家曾经杀伐决断的掌权人吧?


  双手握拳,苏馨看向他,“你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慕庭东叹了口气,注意到不远处扫来的车灯光,目光顿时柔和了些许,“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从今天开始我已经不是慕家的当家人了,你自己保重。”


  苏馨一急,连忙拉住他的手,“庭东,是不是我姐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能这么对我……”


  慕庭东拉开她的手:“苏馨,适可而止。”


  苏馨还想说什么,就感觉道一道刺目的车灯射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眼睛。


  待她放下手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二人面前停下,周茹正扶着苏慧,后者注意到二人,眉梢挑了挑,缓步走了过来。


  慕庭东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迎向苏慧:“你回来了?”


  苏慧躲开他的触碰,扫了他一眼,见他这么冷的天,竟然连外套都没穿,眉头不由皱了皱:“怎么就穿这么点?”


  慕庭东收回手,也不因为她冷淡的态度恼怒,道:“这就回去穿。”


  苏慧本想再说什么,视线扫过苏馨脚边那件男人外套时,神色顿时一冷:“呵。”冻死也活该。


  苏馨看到苏慧从车上下来,满脸震惊:“你和庭东已经离婚了,怎么会来慕家?”


  苏慧淡淡地睇了她一眼:“就算我和他离婚了,这里也是我儿子的家,我如何不能来?”


  慕庭东今天已经当着c市众权贵的面将慕家当家人的位置传给慕云深,这慕宅现在自然也是慕云深的。


  苏馨脸色一白。


  “只是如果我知道回来会看到这么精彩的场面,那么我就不会这么早回来。”苏慧扫了慕庭东一眼,凉凉道:“你说呢,慕先生?”


  慕庭东脸色微微一变,抬手叫来司机,吩咐:“送苏小姐回去。”


  苏慧站在慕庭东身边,冷眼旁观,但是眼底却噙着一抹很明显的厌恶。


  苏馨看了眼慕庭东和苏慧,对慕庭东道:“庭东,你不能这么对我,三十年啊,女人一生有几个三十年,你不能对我这么绝情!”


  慕庭东眼底并无触动,只吩咐司机时加重了语气:“还不送苏小姐回去?”


  司机上前,架住苏馨的手,道:“苏小姐,走吧。”


  “滚开,谁允许你碰我的!”苏馨拂开司机的手,盯着苏慧,咬牙切齿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真够狠的,但是你应该比谁都明白,站在你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三十年来跟我一直纠缠不清,姐姐真是好肚量!”


  慕庭东眉头一皱,朝司机使了个眼色,苏馨却抬手止住了司机。


  她缓缓走到苏瑾面前,看着她淡淡道:“苏馨,都三十年过去了,你觉得如今你这些小伎俩还能刺激到我吗?你说对,我并没有那么好的肚量,所以这辈子,只要有我在,你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慕家的院子里,因为永远也进不了慕家!”3.7

  284章 绝不,心慈手软


  这句话戳中了苏馨的痛处,脸色霎时血色全无。


  苏慧贴近她耳边,低声道:“苏馨,你说得对,是你先认识慕庭东的,可你当年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劝他娶我,你以为东西到我手上,你还有能力抢走?”


  苏馨怒目圆睁,伸手便要打过去,眼看巴掌就要落到苏慧脸上时,却被人截住。


  慕庭东握住苏馨的手腕,用力甩开,冷声道:“苏馨,闹够了没有?”


  苏馨踉跄了一步,眼底尽是不可置信,怎么都没有想到慕庭东竟然会对自己动手,“庭东,你……”


  慕庭东有点不耐烦对司机道:“送她出去,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苏馨只觉得脚底一凉,不过一日光景,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肯叫了,她看向苏慧,只见后者抱着手,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格外刺眼。三十年了,她还是输了吗?


  不,她不甘心……


  苏馨狠狠剜了苏慧一眼,转身离开了慕家。


  苏慧看着她走远,嘴角的笑意缓缓消散,望向慕庭东的眼底有些嘲讽:“你还真是爱她。”


  慕庭东原本伸出要扶她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停顿几秒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进去吧,外面冷。”


  苏慧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朝慕宅里面走去。


  慕庭东望着她的背影,眼底若有所思。


  “先生。”周姨俯身将地上的外套捡起,问慕庭东:“这衣服还要吗?”


  慕庭东看也没看一眼,“扔了。”


  ……


  慕宅门口,一辆车子在苏馨面前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与慕庭东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脸,“上车。”


  苏馨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男人也不急,点了根烟缓缓吸了一口,才道:“苏二小姐,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吗?幻想着我三弟能够眼巴巴追出来?”


  苏馨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冷声:“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我要是你,绝对不会此时赌一口气。”慕庭海抖掉烟灰:“上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馨咬了咬牙,看了眼四周,迅速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看着后视镜里慕宅远去,苏馨这才收回目光。


  慕庭海瞥了她一眼,道:“我听说庭东把那个女人找回来了?”


  苏馨冷脸不说话。


  慕庭海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苏馨指甲狠狠抠入掌心,瞪向他:“你找我,就是专门来说风凉话的?如果当年不是你,我怎么会劝我庭东娶我姐姐?”


  “这倒怪起我来了。”慕庭海漫不经心一笑,随手将烟头按在烟灰缸中,“你以为当年就算你不劝,庭东就会忤逆老爷子的意思娶你?你不要忘记了,当年在苏家,你姐说话的分量可比你重得多,我这个三弟可比你我想象得聪明得多,怎么会傻到舍弃能够助他稳固势力的苏家长女而去娶说话一文不值的你?”


  苏馨脸色难看,却没有反驳他的话语。因为,他知道慕庭海说的是实情。


  “所以,你只有劝庭东去娶你姐,如此一来他心中就会觉得愧疚于你,等到他得到苏家的势力,地位稳固后,你就有了机会,而事情的确是这样发展的。慕庭东虽然娶了苏慧,却对你几乎有求必应,最后你还成功地怀上了他的孩子。只不过……”慕庭海说到此处叹了口气。


  听到他提到“孩子”的事,苏馨眼底有阴鸷而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不过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慕庭海从内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道:“当初你怀上孩子的时候,我让你去找老爷子,你却去找了你姐姐。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你走错了这一步,何至于落到今日人财两空的局面?”


  “哼!”苏馨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你是让我怀着孩子去找慕老爷子,可慕老爷子是怎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如果让他知道庭东同时与慕家姐妹有染,对他的信任必然动摇。如此一来,你便能趁机而入,或许还能取代庭东在慕老爷子心中的地位。那样的话,我又能得到什么?”


  慕庭海挑了挑眉,“你这个说法我并不否认,但当年你肯那么做,至少能在老爷子的庇护下保住自己的孩子,而且以你姐姐的性格,怎么会愿意两女共侍一夫?苏慧嫁进慕家后,强势的个性一直为老爷子所忌惮,如果真的因此闹起来,老爷子必然会袒护你,说不定到最后,你还如愿以偿得到你想要的男人。况且,老爷子从小就对庭东格外偏爱,庭东在他心中的地位又岂是我一两句话可以动摇的?”


  昏黄的车灯映照在苏馨脸上,她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有些事,苏慧不知道,慕庭海也不知道。


  苏馨和慕庭东是在舞会上结识的,男未婚女未嫁,男才女貌,自然惺惺相惜。


  二人确认男女朋友关系后,慕庭东待她极好,几乎事事都顺着她,但是好景不长,苏馨就发现那次舞会其实是慕苏两家为了撮合慕庭东和她的胞姐苏慧而举办的,只是那时,她和苏慧并不知情,而在宴会前,苏慧又刚好身体不适无法出席,她这才有了结识慕庭东的机会。


  苏馨知道实情后,自然极为痛苦,慕庭东却安慰她,说他爱的她,一定会跟老爷子阐明,他只会娶她,不会娶她姐。


  苏馨相信慕庭东,却始终浑浑噩噩,特别是当她发现慕庭东无意间结识了苏慧时,心中的不安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和苏慧虽是孪生姐妹,但苏父对待姐妹两人却是不同的,苏慧聪颖,商业头脑极佳,因此从小都与二人的兄长被苏父当做苏家接班人培养,而对于她,苏父虽然也疼爱,却也是单纯对女儿的宠爱。


  正因为如此,苏馨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过得是公主般无忧无虑的生活,而苏慧从小除了繁重的课业外还要接受苏父另外对她的培训,几乎没有自由的时间。


  小时候,她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不像姐姐那样辛苦,可自从遇见慕庭东后,她陡然觉得苏父偏心,只培养苏慧而没有培养自己,乃至当时贵家公子只知苏家大小姐,至于她这个和苏慧长得一模一样的苏二小姐,则是无人问津。


  其中,还包括慕家,那时慕庭东掌权的局势已经初定,如果能与苏慧结亲的话,必然能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也正是如此,慕老爷子才会创造机会让二人认识。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让苏馨先结识了慕庭东,二人还因此定情。


  苏馨不免嫉妒得发狂,特别是在苏慧向自己表示了她对慕庭东颇有好感的时候。


  苏慧对她说:“馨儿,我真羡慕你,从小到大都活得无忧无虑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选择爱的人。我却不能,男人与我交往,先看中必然是我手中掌握的苏家势力,既然真心假意不知,那么姐姐只能选择最有权势的,大抵我对他也不是那么讨厌。”


  她记得苏慧说最后一句话时,耳尖儿微红,那时苏馨心“咯噔”一响,都说双胞胎心有灵犀,她从苏慧那微红的耳尖就轻易判断出了她对慕庭东并不止不讨厌这么简单,而是动了心。


  但最终还是不死心,她问苏慧:“c市最有权势的是哪家?”


  本来她想问c市最有权势的男人是谁,出口的却是哪家,因为她没有勇气。


  苏慧笑了笑,道:“慕家。”


  慕家。


  答案显而易见,慕家三公子刚刚从父亲手中接下慕家,权势滔天,无疑就是苏慧口中最有权势的人。


  知道这个答案后,苏馨变得惶恐不安,与苏慧间的感情变得没有原来那么亲密不说,就连与慕庭东的相处中也疑神疑鬼,二人三天两头便要吵架,慕庭东说她草木皆兵,苏馨却认为他与苏慧越走越近,变了心。


  而在苏馨浑浑噩噩的时候,慕庭海突然找到她,他告诉苏馨,她这样是得不到慕庭东的心,为了能更好地让自己的势力稳固,慕庭东注定是要娶她姐姐苏慧的。而那时,慕庭海给她提了个建议,就是假意成全慕庭东和苏慧,到时候等慕庭东地位稳固不再需要苏慧后,她再利用慕庭东对她的感激和愧疚将人抢回来。


  慕庭海说得条条是理,再加上苏慧与慕庭东越走越近,甚至在苏家,她都能听到长辈在讨论苏慧和慕庭东的婚事。苏馨不得不孤注一掷,当她跟慕庭东提出分手的,遭到后者强烈的反对,但她那时候鬼迷心窍,一意孤行,慕庭东不得不同意了分手,很快就在慕老爷子的催促下,和苏慧订了婚。


  看到慕庭东和苏慧犹如璧人般站在一起时,苏馨便后悔了,她找到了慕庭东想要让他悔婚,得到的却是慕庭东淡漠的回应,他说:“馨儿,你不是希望我和你姐姐订婚吗?如今已经如你所愿,你还要闹什么?”


  慕庭东语气里是带着怨气的,苏馨以为他是埋怨她,却没注意他看向自己姐姐苏慧的目光里,已经裹着淡淡的欣赏。


  苏馨最终没能阻止慕庭东和苏慧大婚,慕苏两家联姻,婚礼现场无比壮观,苏馨在角落里看着苏慧倚在慕庭东怀里笑魇如花时,泪流满面,可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只能在敬酒的时候,对自己的姐姐和心爱的男人说一句:“姐姐,姐夫,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苏慧没有发现异常,笑着喝下了她递来的酒,慕庭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便携着妻子去了下一桌。


  那夜,苏馨打了很多次电话给慕庭东,但对方却一次都没有接起,直到次日二人回娘家时,她看到苏慧脖颈间若隐若现的吻痕时,恍若雷劈。


  慕庭东婚后,对她一直极好,但从来不提二人的那段情,苏慧也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直到后者怀孕四五月时,慕庭东一次酒会喝多,苏馨自告奋勇送他回家,但却直接将他带到了酒店客房。


  酒店房间,趁着慕庭东酒醉,苏馨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当初的无奈,慕庭东醉眼朦胧地盯了她许久,只对她说:“打电话给你姐。”


  那是慕庭东最后的一丝清明,苏馨心中的嫉妒在那一瞬间被尽数点燃,当着慕庭东的面假意给苏慧打了电话。


  慕庭东听到她说苏慧马上就要过来接他后,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他并不知道苏馨并没有打给苏慧,也不知道苏馨去而复返,身上还喷了苏慧惯用的香水。


  一夜迷乱,苏馨怀上了慕庭东的孩子,慕庭东知道后,沉默了半晌,只说:“孩子的事情我会处理,不要去找你姐。”


  苏馨最终还是去找了苏慧,因为她能察觉到慕庭东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她跟苏慧哭诉自己和慕庭东认识在前,表示那夜的事情只是意外。


  苏慧的个性苏馨再了解不过,苏慧自尊心极强,得知自己无意间插足了妹妹的感情必然大受打击,果不其然听说当日苏慧就与慕庭东闹翻,还动了胎气差点流产。


  一切都在苏馨的预料之中,她刚想按照慕庭海的建议去找慕老爷子说明孩子的存在时,苏慧却先一步找上了她。


  苏馨想,她终究还是不够了解苏慧,否则怎么也不会找上苏慧,让她有机会打掉自己腹中的孩子,甚至这辈子都无法生育。


  当一切无法挽回后,她才依稀想起,苏父教育苏慧时,常常念叨的一句话是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而她的姐姐将苏家的祖训淋漓尽致地用在她身上。


  三十年前,她便是这样输了。


  思绪从往事里抽回,苏馨看着慕庭海恨恨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是没有什么用。”慕庭海嗤笑一声,“我就是想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当年真正让我大姐去医院的人其实是……庭东。”3.7

  285章 庭东,你太狠了


  深夜的慕宅,一丝光亮也无,苏馨去而复返,望着这座自己耗费三十年青春也没能踏进的宅院,只觉得头脚都是凉的。


  耳边,慕庭海的话还在回响。


  “你以为当年的事情是你姐姐一手策划的吗?当年,苏慧只是想打掉你腹中的孩子,是庭东交待的大姐用手段让你这辈子再也无法怀孕。”


  “不肯相信?如果庭东真的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会让苏慧轻易就找上了你,说句难听的话,当年就算苏慧不动手,庭东也不会让你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你想想,他当初除了安抚你的情绪外,可曾做过一丝一毫保护你和孩子的事情?”


  “这三十年来,如果不是庭东的纵容,你以为苏慧能如此轻易就把握住慕氏的命脉甚至以此为胁?慕家有祖训,女人不能干预公司事务,但庭东不动声色地放权给苏慧,为的就是方便她行事,还有那个死去的可怜孩子,庭东虽说到死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但那孩子所接受的治疗或者教育,都是顶级的,我听说当年苏慧在美国找的名医,其实就是庭东在背后悄悄引荐的。”


  “你说庭东这三十年都待你极好,那我问你,庭东除了给你花不完的钱外还有给过其它东西吗?如果用钱能把一个女人的口堵住,相信任由哪个男人都愿意吧?三十年了,当年的事情早已成为秘密深埋,更不提如今云深已经正式接管慕氏。”


  “苏馨,你莫非还看不明白,庭东的朝代已经成为过去,如今,无论你再怎么抖当年的事情,也不足以撼动慕氏的根本,庭东心中已经无所畏惧,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一脚把你踢开。哦,我还听说他把创意和西区的几处房产转给你了,这是你用三十年的青春换来的,可要好好珍惜!”


  “不相信我说的?那你大可查一下,如今c市知道当年你与庭东那段情的可还有人在?又或者,你也可以查下,当年经手你的流产手术的医生护士是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


  寒冬腊月,冽冽的寒风几乎要把血液冻僵,苏馨连夜去查证慕庭海的话,这才发现他句句属实,当年经手她人流手术的护士在第二日就以各种理由被调离c市,如今茫茫人海,早已无迹可寻。


  苏馨突然想起当初和慕庭东分手的时候,后者对她说:“苏馨,你别后悔。”


  她早就后悔了,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三十年过去,她终于相信当年慕庭东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凭他如此的手段,当初又怎么会劝不服慕家?


  只是她发现得太晚了,太晚了……


  慕庭东这种男人,爱的时候是真爱,不爱的时候竟也是心狠得可怕,苏馨一直以为慕庭东心中对她仍有旧情,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他伪装对她有情的样子,不过是为了保护另一个女人。


  慕家的女人不得干预公司事务,可这三十年来,慕庭东却以她为幌子,让人以为他对苏慧愧疚,不仅让后者干预慕氏事务,还纵容苏慧权利越来越大,最后达到慕家无人敢多嘴的地方。


  可知慕庭东掌权慕氏的期间,苏慧说话的份量可是等同于他。


  指尖陷进掌心,凹陷处早已通红一片。


  苏馨想不通,倘若慕庭东真的爱上了苏慧,理应征求苏慧的原谅,为什么要与她纠缠三十年?

  三十年,她耗费了青春,慕庭东又何尝不是?


  脑中有个可能性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捕捉不住。


  苏馨眼底笑出了泪。


  庭东,你是知道以姐姐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所以你将错就错,索性让姐姐误会到底,用三十年来惩罚自己那夜犯下的错误吗?


  你……太狠了。


  不仅对我狠,你对自己也狠!


  只是那又如何?


  我太了解我那个姐姐了,一旦她认定的事情,就算如何解释,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你这么爱她,她知道吗?

  严冬腊月的夜晚,犹如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一不小心就会被拆食入腹。


  苏馨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拨通慕庭海的电话。那端似乎一直在等她的电话,没多久就接起电话,笑道:“证实了?”


  苏馨冷声问:“你要我怎么做?”


  “呵……苏二小姐,当初你一直不肯跟我合作,如今你连庭东的身都近不了,你以为你还有和我合作的资本吗?”


  苏馨:“你什么意思?”


  慕庭海缓缓道:“意思就是你于我而言没有合作价值了。”


  “你要过河拆桥?”苏馨握着手机的手指攥紧,眼底有阴鸷一闪而过:“你莫不是忘了,七年的那场车祸你也有份,若是让慕云深知道,你往后在慕家的日子怕也没有那么好过吧?”


  慕庭海声线顿冷:“你威胁我?”


  “是不是威胁,那就要看你在不在乎了?”苏馨抬头看了眼慕宅的方向,“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何不干脆站在同一阵营?是慕庭东无情在先,那就休怪我无义了。”


  “女人啊,真是可怕的生物,得不到就要毁掉。”电话那端,慕庭海沉默了良久,才感慨道。


  苏馨面无表情地看了黑暗中的慕宅一眼,挂掉电话,转身离开。


  ……


  陆初醒来的时候,慕云深已经不在身边,床头柜上贴个张纸条,男人的字写得龙飞凤舞。


  【伤口如果有化脓,让周芸请刘医生过来。】


  陆初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后脚跟磨破的地方,已经被人处理过,贴了创可贴。她撕开创可贴边缘看了眼,伤口边缘有些红,但并没有化脓的迹象。


  她将创可贴又重新贴了回去,摸到手机给慕云深打电话过去。


  电话刚响一声,对方就已经接起,慕云深低哑的嗓音透过话筒,很有磁性,“醒了?”


  “嗯。”陆初团着被子在被窝里翻滚,含糊地应了一声。


  慕云深隐约听到动静,唇边笑意更浓,他用钢笔敲了敲桌面,道:“醒了就起来吃饭,早上让周芸炖了点小米粥,养胃。”


  “我昨天就多喝了一杯果汁。”陆初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又在床上翻滚了一圈,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起床。


  慕云深:“还知道多喝了,孺子可教。”


  “哦。”陆初夹着手机走到窗户边,“哗啦”一声将窗帘全部拉开,今天c市天气不好,灰蒙蒙的一片,窗户外层玻璃上凝着一层水雾。


  看起来很冷。


  陆初拿下手机,问慕云深:“今天外面很冷?”


  慕云深道:“穿了鞋我再告诉你。”


  陆初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十根莹白圆润的足趾在地毯上蜷了蜷后,默默走回床边,汲上了棉拖。


  就在她套上鞋子时,慕云深适时开口:“今天白天室外温度零下二度,天气预报这两天会下雪,要出门的话,多穿点衣服。”


  陆初沉默。


  慕云深等了良久不见回应,奇怪地问:“怎么了?”


  “你在卧室里安装了监控吗?”陆初咕哝着,抬头将房间四处认真地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呵。”慕云深低笑,“不用装监控器我也知道你在干什么?”


  关于陆初的小习惯,他早已记在心里,闭上眼就能描摹出妻子的各种姿态,又何需刻意去监视?

  陆初:“那我现在在干嘛?”


  “找监控器。”


  “……”陆初淡定地收回目光。


  “现在正专注和我打电话。”慕云深又道。


  陆初往床上一倒:“不想跟你说话。”


  慕云深:“那就起来吃饭。”


  “……”


  “哦。”良久,陆初才很冷漠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本来并不觉得饿,但与慕云深通了一会电话后,竟觉得腹中有些空。


  陆初扬了扬唇角,将手机放到一旁,起身整理床铺,顺便把床头柜也整理一遍,她拿起装着少年慕云深的相框看了一会刚要放下,却发现手指处有些硌手。


  陆初翻过相框查看,原来是相框时间久了,后面的四片背板压片断了一片,她的手刚才按在断裂的金属缺口才会硌手。


  陆初将相框放下,起身去洗漱,思忖如果天气正好,就出门去买个新相框。


  陆初下楼,周芸便迎了上来,“太太,你起了?先生早上出门前交待让你多睡会,我就让厨房把粥温着,你现在要吃吗?我去端过来。”


  “有劳。”陆初点了点头,交待:“对了,让邹成准备下车子。”


  周芸问:“这么冷的天,太太要出门?”


  陆初:“嗯,出去买点东西。”


  周芸:“也对,快过年了,太太也应该给自己买两身新衣服。”


  陆初看着周芸的背影怔了怔,如果不是周芸提醒,她都忘记快过年这回事了。


  那的确是该好好逛逛了。周芸去了趟厨房,将早餐端过来,才去吩咐邹成准备车子。


  早餐除了小米粥外,还有陆初喜欢的奶黄包和小菜。


  陆初看了眼奶黄包,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推开盘子,拿起勺子喝了口粥。小米粥加了切块的苹果、梨和红枣熬得浓稠,味道香甜爽口,倒是让人食欲大开。


  陆初喝了几口粥后,就见周芸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似的东西。


  陆初放下勺子看向她,“周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周芸把文件递给她,道:“不知道,是先生刚让人送回来的,说是太太你的东西。”


  陆初诧异地接过她递来的特大号的文件袋,“给我的?”


  周芸:“是,送文件回来的司机是这么说的。”


  陆初看了眼手上的文件袋,将封口线拆开,只见里面还是个文件袋,她蹙了蹙眉,隐约察觉到那是什么东西,她将文件袋放到一旁,继续喝粥。


  周芸扫了文件袋一眼,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问。


  醒来时饥饿,但陆初并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便拿了文件去了卧室。


  将里面的文件袋取出来,果不其然看到封口处印着沈氏财阀的骑缝章,骑缝章还是完好的,说明文件还没有被人拆过。


  陆初扯唇笑了笑,心想连毅倒是比谁都明白,找不到她,干脆直接把东西送到慕氏去。


  拆开文件袋,果不其然是份沈氏的股权转让书,其中转让人处,沈锦文已经签好名字,转让日期是在他出事之前。


  也就意味着,沈氏财阀百分三十八的股权,如今已经尽数转到了陆初名下,她的一举一动将会给沈氏财阀的决策带来重要的影响。


  陆初将股权转让书放下,拿起手机拨通了宋哲宣的电话,“哲宣哥,上次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宋哲宣道:“我刚想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就先打过来了。我刚开始按你的要求去调查了沈政,但并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但是你肯定猜不到后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陆初失笑,她按了按额头,道:“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哲宣哥,你别卖关子了。”


  “哈哈,听你语气感觉到你心情不好,逗你一下。”宋哲宣低笑了一声后,才严肃道:“说来也巧,那天我正好去警局办事,正好碰到警察抓了批混混进来,这些混混是因为在酒吧惹事被抓进来的,其中涉及警局最近正在查的一起特大贩毒案件,警察在其中一个混混账户里查到一笔数额巨大的不明款项,混混却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参与贩毒案件中。审问下,混混终于交待这笔钱是一个金主给他的,让他去一辆车上动点小手脚,混混贪钱,便就按照金主的要求去做了。”


  陆初眉头一皱:“这跟电梯的事件有联系?”


  宋哲宣:“我查过了,那辆车的主人名叫沈晨。”


  “沈晨?”陆初想起那天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孩,面色顿时一冷,“他有没有事?”


  “你放心,沈晨没事。”宋哲宣顿了顿,又道:“沈锦文出事后,沈晨没有再单独开过车,每天上下班都由专车接送,安保措施做得很好。而且警方也去提醒过了,没什么事发生。”3.7

  286章 带走,你的女人


  陆初提起的心,这才松了下来。沈锦文出事后,连毅必然是察觉了什么,才会加强对沈晨的保护,有连毅在,沈晨的安全应该不用她过分操心。


  她想了想,问:“哲宣哥,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怀疑,对沈锦文和对沈晨下手的是同一人?”


  宋哲宣道:“不无可能。据混混的形容,这件事的幕后指使人极有可能就是你让我查的沈政,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掌握到实证,但已经有方向了,这几天应该就会有进一步的消息。我本来是想打电话问你,查出幕后主使人后,你打算怎么办?”


  陆初:“把所有的证据打包,交给沈晨。”


  “就这样?”宋哲宣有些诧异。


  “沈晨虽然年轻,但是他身边还有连助理,相信有了哲宣哥你给的证据,必然很快就能将幕后之人揪出,这样就足够了。”


  “我还以为你让我查电梯出事的原因,是打算亲自处理沈家内部的事情,毕竟他怎么说都是你的父亲,如今出了事,你……”宋哲宣想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陆初目光睇了眼被她放到一旁的股权转让书,缓缓道:“那是两回事。”


  等到沈锦文醒来,或者等沈晨站稳脚跟,这些股权她就会完璧归赵,沈氏的股权在她手中也只是代管而已,她从来就不觉得它们属于自己。


  宋哲宣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与宋哲宣通完电话,陆初将转让书收好,下了楼。


  邹成已经把车开到门口等候,周芸拿过来一件羽绒服将她裹紧,虽然不重,但是裹得喘不过气来。


  陆初艰难地把脑袋露出来,皱眉道:“我就去逛个商场,用得着穿这么多?”


  周芸笑道:“先生特地交待过了,这两天天气大降温,如果太太要出门的话,一定要让你多穿一点。”


  又是先生!


  “哦。”陆初扯了扯羽绒服的帽子,面无表情地裹成熊出门了,但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果断把衣服……脱掉!

  邹成问头问:“太太,你要去哪里逛?”


  陆初道:“随便。”


  于是邹成就真的把车很随便地停到了离慕氏很近的一个商场外了。


  陆初:“……”


  邹成表情很是无辜,是太太你自己说随便的,这个商场多好啊,又大,店铺又多,逛一会街还能顺便跟先生吃顿饭,简直一举两得。


  陆初很无语,但反正都要逛,干脆不再纠结下了车。


  邹成尽职尽责地跟在她身后,几乎寸步不离,保镖的架势很足。


  陆初:“……”她觉得自己真应该在出门前给苏瑾打个电话,但此刻再打显然有些于事无补。


  陆初当做没看见身边人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忽略人高马大的邹成,淡定地在各种小饰品店穿梭,想要寻找合适的新相框。


  在逛了三家店之后,陆初终成功于找到一个跟原来差不多样式的相框,爽快地买单后,对邹成说:“回去吧。”


  邹成接过她递来的袋子,问:“太太不再买点东西吗?”


  陆初疑惑地看向他。


  邹成提醒:“快过年了。”比如给先生买套新衣服什么的。


  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旁边的高定男装店。


  陆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悟地点了点头:“也对,快过年了,是应该添置些新衣服。”


  邹成头点得如捣蒜一般,对,应该给先生买套新衣服。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太太聪慧过人,陆初下一句话就让他瞬间大惊失色。


  陆初:“你去挑吧,挑完我买单,等下我顺便也给周姐挑两年,过年了,大家都置办几身新衣裳好迎接新的一年。”


  “不不不!”邹成连忙摆手:“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初:“不用客气,这一年,你也很辛苦,一套衣服而已,应该的。”


  邹成欲哭无泪,这并不是衣服的问题啊!

  要是让先生知道太太要给他买衣服的话,那么别说新衣服了,恐怕他的年终奖就别想拿了。


  看着邹成一脸“太太,你饶了我吧”的神情,陆初唇角扬了扬,问:“出来前,先生是不是交待你什么了?”


  邹成在失去年终奖和出卖先生两者之间挣扎了一会后,果断选择了后者,向陆初倒出了实情,“先生听说太太要出来逛街,就表示自己他缺套衣服,如果回去没有看到衣服的话,就要扣我奖金。”


  陆初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后,笑咪咪地问邹成:“那他有没有专门指明缺什么衣服?”


  邹成摇头:“没有。”


  莫名觉得太太这个表情有种危险的意味。


  陆初:“我知道了。”


  她说完。调转脚尖朝男装区走去,邹成如释负重地跟上,但是越走就越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们已经错过了很多家慕云深平常惯穿的男装品牌,而且越走风格越偏,良久之后,陆初终于在一家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邹成看到店内的衣服风格后,嘴角不由抽了抽。


  陆初挑眉问:“你觉得不妥?”


  邹成连忙摇头,先生只说他缺一套衣服,并没有说自己缺套什么衣服,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妥。


  所以,眼前的这朋克嘻哈风还是很缺的!


  虽然,他实在不能想象先生穿上店里这一身街头舞士的服装会是什么样子。


  在邹成还在心理建设的时候,陆初已经抬步淡定地迈进了店内。


  店员笑脸迎了上来,“女士,请问您需要什么?”


  陆初直截了当地问:“你们这里最有特色的是那套衣服?”


  店员道:“女士,我们店里每套衣服都有自己独有的特色,设计时尚感十足,或许您可以告诉一下您的喜好,我这边可以给您介绍一下。”


  陆初想了想道:“要夸张,醒目一点的。”


  尾随而入的邹成听到陆初的话,又悄悄为自家先生默哀了一下。


  店员显然是经常面对有陆初这种要求的客人,她说完需求后,店员便带着陆初往左边的服装区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女士,我们店里昨天刚到了一批新货,设计感很强,绝对符合您的需求。”


  “这套衣服有号吗?”陆初刚走进服装区,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她看过去,就看到于晴拿着一套斗篷样式上衣在询问店员号码。


  陆初上前诧异道:“于老板,你也来这买衣服?”


  于晴并没有注意到陆初,闻言这才看了过来,认出陆初后,她脸上微微讶异下,点头:“嗯,你也来给人买衣服?”


  相较陆初,于晴问得更为直接,这是家男装店,陆初总不能是来店里挑自己的衣服的。


  陆初道:“我先生说缺套衣服,这里的衣服我看着挺合适的。”


  于晴想到什么,抿唇笑了笑,才道:“看来君子所见略同。”


  陆初不置可否,拿起一件印着夸张骷颅头的外套看了眼,问于晴,“于老板也是给男朋友买衣服?”


  于晴:“不是,是债主。昨天不小心弄脏了他一件衣服,今天特地买来还的。”


  昨天,这个债主是苏柏还是单铭?

  陆初挑了挑眉。


  于晴并不打算多谈自己债主,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店员,道:“这件帮我找下185的号,我要了。”


  先前招待于晴的那名店员去取号后,于晴看了眼陆初手上的衣服,笑道:“你手上的这件就不错,和慕先生的气质挺配的。”


  “唔……我也觉得。”陆初把手里的衣服也递给店员,道:“我这件也要185的。”


  店员接过,见两人认识,不免又奉承了一番:“两位女士眼光真好,这两件衣服是我们店里最有特色的两件,客人看过都很喜欢。”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店里每件衣服都很有特色,怎么现在又成了了最有特色的两件?”陆初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店员被堵得哑口无言,看了眼二人后,转身悻悻地去拿衣服号码了。


  于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初,道:“店里的营销手段而已,又何必计较?”


  陆初摊了摊手,无辜道:“不是计较,而是陈述事实。”说实话又没罪。


  于晴失笑,她看了眼时间,道:“今天难得有缘遇见,要不要一起吃顿午饭?”


  陆初不拒绝:“这次我请你。”


  于晴不喜欢欠人情,刚好,她也不喜欢欠人情。


  于晴愣了一下后,笑着颔首:“好。”


  二人一拍即合,当下寻了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法国餐厅打算一起用餐了。


  邹成跟在二人身后,看着自家先生打来的电话,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接了起来,“先生,太太刚才逛商场时遇见一个朋友,二个人约着一起去吃饭了。”


  慕云深原本要迈出办公室的脚步顿了顿,“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在c市,除了苏瑾外,他并不知道陆初还有其他的朋友。


  “女的。”邹成连忙道:“听太太称呼她为于老板。”


  “于老板?”莫非是于晴?


  慕云深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了,你跟着太太,别让她脱离你的视线。”


  邹成忙不迭应下,幸好,先生并没有生气。


  慕氏总裁办公室门口,林筝见慕云深出来,道:“慕董,你让我定的西餐厅已经订好了。”


  慕云深颔首,道:“你马上打个电话给苏柏的秘书,问下苏柏现在在干什么?”


  “啊?”林筝莫名其妙,但接触到自家老板不悦的视线后,马上按他的要求拨通了苏氏总裁秘书室的电话,半分钟后她挂断电话对慕云深说:“苏总的秘书说他正在开会。”


  “我知道了,你去吃饭吧。”慕云深转身走回办公室。


  林筝还是一团懵逼的状态,还没想明白,电脑来了条新消息:“吃饭。”


  她关闭聊天界面,看了眼总助办公室的方向,关掉了电脑屏幕,欣喜地离开办公位。


  慕云深眼角余光瞥见林筝的动作,眸色深了深后,掏出手机拨通了苏柏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对方接起,苏柏声色很淡:“云深,什么事?”


  慕云深依稀还能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争辩声,很明显,苏柏那头的会议还没有结束。


  慕云深道:“你的女人现在环球广场。”


  苏柏停顿了数秒,才道:“所以?”


  慕云深:“她影响我跟我太太共进午餐了,你来把人带走。”


  “知道了。”


  苏氏,苏柏挂断了电话,对正在争执不休的公司高层道:“散会,下午我要得到一个准确的方案。”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迈出会议室。


  ……


  这厢,慕云深等了十几分钟后,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妻子的电话。


  他勾了勾唇角,划开了接通键,“阿初。”


  陆初问:“你下班没?”


  慕云深故作不知:“嗯,还没,怎么了?”


  “哦,那你忙。”陆初说完就要挂电话。


  “阿初。”慕云深无奈地喊住她,道:“我定了家餐厅,中午一起吃饭。”


  陆初沉默了几秒后,道:“我在慕氏楼下了。”


  慕云深:“……”


  慕云深下楼,果不其然看到陆初裹得严严实实正在慕氏门口正无聊地来回踩着板砖格子,邹成则是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似乎是被勒令不能靠近。


  慕云深快步走过去,道:“为什么不在车上等?”


  陆初从厚重的羽绒服里钻出来半张脸,抬眸睇了他一眼,淡淡道:“热。”


  慕云深摸了摸鼻头,识趣地不再提及这个话题,顺便给邹成使了个颜色。


  邹成得到指示,很快就把车开到二人面前。


  慕云深揽着陆初往车边走,替她拉开了车门。


  陆初扶着车门,狐疑地看向他,“我刚才和于老板要去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你让人打电话给她的?”


  “于晴?你们逛商场碰见了?”慕云深挑了挑眉,神情有些讶异。


  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陆初蹙眉:“你不知道?”慕云深道:“我处理了一早上的事物,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怎么会知道于晴跟你在一起?”


  陆初看向邹成,后者果断移开视线,他并没有打小报告。


  3.7

  287章 呕吐,我怀孕了

  陆初回头看向慕云深,对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金丝边眼镜下的漆黑双眸看起来分外实诚。


  “算了,吃饭。”她不再纠结,矮身上了车。


  慕云深跟在她后面,嘴角扬起的弧度像只偷到腥的狐狸。


  车上有两只黑纸袋,慕云深瞥了一眼,装做没看见般问陆初:“买到东西了?”


  陆初拿过其中大的那个纸袋,问他:“给你买了件衣服,要不要看下喜不喜欢?”


  慕云深接过袋子放到一边,拉过她的手指捏了捏,“不必,太太挑的我都喜欢。”


  陆初挑眉:“你确定?”


  慕云深:“确定。”


  陆初:“那明天就穿新衣服上班好了。”


  “好。”慕云深不假思索应道。


  邹成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自家先生,真的很想提醒一下,但触及到陆初轻飘飘的视线时,又悄悄把话语咽了回去。


  慕云深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低头把玩着陆初的手指,感觉妻子似乎又长了肉,唇角勾了勾后,看向陆初问:“就给我买了件衣服,自己没买?”


  “给你挑衣服时碰到于老板,跟她聊了几句,没来及逛。而且我也不缺衣服,上回妈让人订做的衣服,还有好一些都没穿。”


  慕云深皱眉:“那都多久前的事了?”


  陆初想了想:“也没多久,不到半年。”


  慕云深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所以这半年来,陆初都没有添置过一件新衣服?


  “是我的疏忽。”慕云深放开她的手,掏出手机拨通了冯清的电话,“通知下去,下午的例会取消,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你直接看着处理。”


  陆初听他交待完,奇怪地问:“你下午有急事?”


  慕云深将她的手指重新囊括在大掌中,“陪你逛街算不算急事?”


  陆初:“……”


  “怎么了?”慕云深失笑。


  陆初撇了撇:“我终于明白红颜祸水是什么意思了。”


  慕云深:“嗯,对。太太在我心底地位超然,至于工作什么的,都是业余。”


  陆初移开视线,眼底有些许细碎笑意闪烁。


  餐厅距离慕氏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便到了。


  巧得是,慕云深让林筝订的也是家法国餐厅,陆初早餐吃得晚,只点了份鹅肝,慕云深怕她中途饿,又额外给她要了份甜品。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陆初不自觉打了个呵欠。


  慕云深瞥见,问:“困?”


  “还好。”陆初放下手,她有午睡的习惯,但是不睡一两天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并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但难得慕云深翘班陪她逛街,二人最近独处的时间并不多,要珍惜。


  慕云深看出她的想法,将她的帽子拉紧,“年后我尽力休个假,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陆初歪头想了想:“哪里都可以吗?”


  “嗯。”


  陆初:“那去青城吧,雅恩先生邀请我去看一场画展,我正好可以应下。”


  慕云深以为她要说国外这些地方,没想到她竟会说青城,笑道:“青城距离c市就三四个小时车程,来回一趟一天就足够了,我的意思是你想去哪里度假?”


  “哦。”陆初摇头:“没有想好。”


  慕云深:“还有时间,慢慢想。”


  陆初将头歪进他的怀中,“我对环游世界并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带你去一趟外公的家乡。”


  “为什么?”慕云深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陆初:“外公的家乡是个典型的南方小镇,不比大城市的喧嚣,那里民风淳朴,镇民除了三餐温饱外都不爱管多余的闲事。镇子还产花灯,每逢节日,家家户户门口都会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夜晚时分,整个小镇沐浴在灯光的海洋中,就算迷途的孩子看到了,也会觉得像回家般温暖。”


  慕云深眼底深了深,“倒有趣的很,那我们就去外公家。”


  陆初笑了笑:“今年不行,前阵子我刚联系了人修葺陆家,才修到一半,我们回去怕是没有地方睡。”


  慕云深问:“镇上没有酒店之类的?”


  陆初点头:“有,但是镇上酒店条件简陋,你会不习惯。况且,既然都回家了,哪有睡外面的道理?”


  慕云深原想反驳,但是触及陆初熠熠的眉眼时,臂膀将她拥紧,“听你的。”


  陆初说的是他们回家,说明不知不觉间她的妻子已经将他划入家的范畴中。如此,他又何必反驳?


  二人没有再回环球广场,慕云深带了陆初去了另一处商场,看装潢就要比环球广场高一个档次,走进去,果然都是些私人高端定制的店铺。


  陆初想起自己刚才给慕云深随便买的那件外套,心虚地问:“这里的衣服贵吗?”


  慕云深拉着她的手往里走,“不会贵到把你先生买破产。”


  陆初:“……”


  慕云深带着陆初在商场里逛了两个小时,手里便多出了十几个纸袋子,都是陆初的东西,衣服鞋帽一样不缺,自己的一样都没买。


  慕云深把纸袋递给邹成,问陆初:“还有什么忘了买吗?”


  陆初想了想,摇头:“没了。”


  “还差一样。”慕云深却道。


  陆初困惑间,已经被他拉进就近的店铺中,陆初看清楚店面后,顿时耳根子有些烧。


  慕云深竟然带她进了内衣店!


  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带着女人逛内衣店本来就是件很惹人注目的事情,更何况此刻二人正站在情趣内衣的货架前。


  陆初感受到店员投射过来的视线,只觉得半边脸都在发烫,偏偏身边的那个男人还恶趣味地把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喜欢哪套?还是我挑喜欢就好……反正都是穿给我一个人看的……”


  陆初抬头瞪了他一眼,“谁要穿了?”


  慕云深挑眉,目光在陆初身上上下打量着,好似要透过她厚厚的衣服看到些什么,眼底揶揄的意味很浓。


  “臭流氓!”陆初恼怒地扭头就走。


  **上脑的男人,无法正常沟通。


  还没迈出脚步,就被慕云深长臂捞了回来,他低笑道:“那不挑我喜欢的,挑阿初喜欢的好不好?”


  陆初:“……”


  “不要!”陆初看着那布不像布的“衣服”,果断选择了拒绝。


  慕云深却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直接拿了几套布料相当于没有的丢给店员,“包起来。”


  陆初目瞪口呆。


  为何他一个男人买女人内衣比她还轻车熟路?

  注意到妻子飘过来的阴测测目光,慕云深偏头看向她,嘴角噙着笑意问:“怎么,我挑错尺寸了?”


  陆初凉凉开口:“慕先生倒是很有经验嘛?”


  慕云深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一笑:“太太放心,我的经验都是来源于你,毕竟……”


  他低头贴近陆初的耳边,几乎是咬着耳朵说:“我们身心契合了那么多次,对于你先生的认知和记忆能力,太太如何都不应该怀疑才对。”


  男人温热的气息钻入耳蜗,酥酥痒痒的。


  此刻二人的姿态暧昧又危险。


  陆初耳尖儿已经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慕云深见状不再逗弄她,又拿了几套普通的内衣,二人这才在店员的注目礼下离开店铺。


  陆初很郁闷,商场出去的路上走得飞快。


  本来心里有些愧疚,还想重新给慕云深挑件衣服,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明天就让他穿那件骷颅头去上班!


  哼!

  愧疚什么都给她见鬼去吧!


  慕云深捏着两个粉色的纸袋子,不紧不慢地跟在陆初身后,心情很是愉悦。


  回到车上后,陆初果断地挨着车窗坐,头更是直接扭向窗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慕云深。


  慕云深也不恼,将手中的两个纸袋安顿好后,才伸手往陆初的方向一捞,与此同时,邹成很有眼色地把前后座的挡板升起。


  陆初:“……”


  陆初咬了咬牙,拍开云深的爪子,低低道:“你不许碰我。”


  她这一巴掌没有留力,慕云深的手背上很快就起了一片红。


  慕云深搓了搓手背,望着陆初笑道:“也不嫌手疼。”


  陆初:“哼!”


  不就多买了几件“衣服”而已,怎么最近越来越孩子气了。


  慕云深悻悻地收回手,目光落到车上原有的两个黑色纸袋上时顿了顿,他思忖了一会,拿过了陆初给他买的衣服。


  慕云深嘴角的笑意在打开袋子看到衣服上印着的那个硕大的骷颅头时,凝结住。他重新确认了一回,才哭笑不得地看向陆初:“这就是你给我买的衣服?”


  陆初视线飘过去,幽幽道:“怎么,不喜欢?”


  “……喜欢。”慕云深口是心非道。


  陆初:“那明天上班记得穿,否则睡一个礼拜书房。”反正现在苏慧不在初园,并没人关心慕云深睡不睡书房。慕云深:“……”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


  车厢里沉寂几秒后,才再次响起慕云深的声音,“慕太太,这件事或许我们可以再加商讨。”


  陆初头扭向窗外:“没得商量!”


  慕云深脑壳疼。


  他把衣服袋子重新丢回角落,仿佛多看一眼,就要嫌弃。


  陆初瞥见他的动作,嘴角轻扬。


  没有睡午觉加之逛街疲倦的缘故,陆初上车没多就是便靠着车窗睡了过去,慕云深往她身边挪了位置,将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肩膀上枕好,睡梦中的陆初感觉到不适,脑袋往他脖颈间拱了拱觉得还是不舒服后,干脆直接往慕云深怀里钻。


  慕云深失笑,单手托住陆初的头颅,身子往后移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姿势,把她的脑袋轻轻搁在他的大腿上。


  陆初“嘤咛”了一声,双手习惯性地揽住慕云深精壮的腰身。


  慕云深浑身一僵,低头看向熟睡中的妻子,拨开她睡乱的头发,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


  陆初是在一阵口鼻呼吸不畅间被迫醒来的,一睁开眼睛,就对上慕云深灼热的视线,后者注意到她醒来,稍稍离了她的唇,哑声道:“醒了?”


  “你先起来,很重。”陆初不适地推了推慕云深,却被他锁住双手按到了头顶。


  慕云深亲吻着她的唇,含糊道:“不要。”


  话落,男人略带薄茧的大掌钻入她的衣襟中,所过之处,毫不意外地引起了陆初的战栗。


  陆初吟哦出声。


  慕云深仿佛受到莫大的鼓励一般,就连呼吸都重了几分,大掌更是放肆地在陆初身上煽风点火,他太熟悉陆初的敏感地带,没一会儿,陆初就在他身下软成一团。


  本是水到渠成的情事,慕云深却在半途突然停了下来。


  “阿深……”陆初声音哑哑的,半睁着眼睛,困惑地看向他。


  慕云深咬了下她的嘴唇,道:“阿初,穿上下午刚买的衣服给我看好不好?”


  下午刚买的衣服?

  陆初混沌的思绪稍微回笼了一些,她将脸埋进枕头里,耳根子红透了,“不要!”


  慕云深继续诱哄:“就一次……好不好?”


  陆初:“不好。”


  就在慕云深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陆初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慕云深,你到底做不做?”


  慕云深:“……”


  他叹了口气,心想下次一定要哄着她把今天刚买的那些穿上,要是一次也不肯穿,岂不是白费那么多功夫买了吗?

  慕云深低头吻住陆初的唇,二人的身体即将合二为一的时候,陆初脸色突然猛地一变,伸手推开他,跳下床往卫生间跑去。


  慕云深一愣,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后,顿时脸色难看地拿起一条毛毯急步往卫生间走去。


  陆初蹲在马桶边干呕,脸色苍白,腹里中午吃下的东西早就消化干净,能呕出来的只有一些酸水而已,但是越是这样,胃里更是翻搅得难受。


  慕云深拿着毛毯上前裹住她,神色有些凝重,陆初已经许久不犯胃病了,她的饮食他向来控制得很好,中午二人更是没有吃什么刺激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呕吐得这么厉害?


  陆初吐过一阵缓过来,回头看向慕云深难看的神情,扯唇笑了笑:“我没事,胃有些不舒服而已。”


  慕云深将她扶起,突然问:“确定是胃不舒服?”


  陆初愣了愣,“什么意思?”


  慕云深握住她的手蓦地收紧,盯着她缓缓开口:“阿初,你最近好像特别喜欢一些酸甜的东西?”


  陆初又愣住了。


  经过慕云深提醒,陆初这才想起她最近是挺喜欢吃一些酸的东西,而且食欲也不太好,以前喜欢吃的东西,这阵子似乎都没有胃口。


  慕云深呼吸不由一滞,他是严格控制陆初的饮食,但陆初深知自己的胃病,个人的自制力也是极好的。比如昨天的晚宴,正常的情况,陆初并不会去多喝葡萄汁,可晚宴上她却反常地使小性子多喝了一杯。


  而且,陆初这阵子似乎特别嗜睡。


  慕云深瞳孔微缩,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俯身抱起陆初走向卧室:“明天早上,我陪你去趟医院。”


  陆初就算再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她环着慕云深的脖子,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怀孕了?”


  慕云深将她放回床上,拉上被子盖住她的身子,俯身凝向她,“明天去医院检查后,就会知道结果。”


  陆初道:“不可能,我们这两周才没有做措施,真要怀孕的话哪有那么快反应?”


  慕云深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笑道:“你忘了吗?上个月有次套套用完了,那晚最后一次我没戴套。”


  陆初想起避孕套掉在校图书馆的那次,脸色一变,她怒瞪了慕云深一眼,“那次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慕云深不置可否,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陆初垂眸,她犹豫了片刻,看向慕云深:“我的例假向来不准,会不会弄错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月例假推迟的事情她并就没有放在心上。


  “别那么紧张,有就有,没有去医院就当去顺便检查身体。”慕云深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道:“乖乖躺着,晚饭我让周芸送上来。”


  陆初下意识地问:“那你呢?”慕云深看向身体昂扬的某处,语气幽怨道:“解决生理需求。”


  陆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不忍直视地别过脸。


  慕云深看了眼她通红的耳根子,唇角勾了勾后,朝浴室走去。


  听着浴室里“哗哗”水声传来,陆初抬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蹙了蹙眉。


  这里,有可能已经孕育了她和慕云深的孩子了吗?

  陆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有些猝不及防,夹杂着些害怕,又似乎有那么些期待。


  慕云深冲完澡出来,就看见妻子盯着自己的小腹发呆,他勾了勾唇,走过去道:“在想什么?”


  陆初沉默了一会,才道:“怕。”


  慕云深皱了皱眉,将擦头发的毛巾放到一旁,握住她的手,问:“怕什么?”


  陆初想说什么,但最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等明天去过医院得知结果后再说也不迟。


  “别怕,有我呢!”慕云深拢住陆初的手,将她揽到怀中,轻柔地吻着她的额角:“我不是沈锦文也不是慕庭东,我们的孩子也不会重复我们的生命轨迹,他们会在健康的家庭里长大,享受应有的父母关爱,你我或许不会是最好父母,但都会尽力照顾他们成长,不是吗?”


  陆初没有想到,她心中的恐惧这个男人都懂,但有一点慕云深说错了,如果她当真怀上了二人的孩子,那么她不是会尽力照顾他成长,而是会竭尽全力。


  生命给了她缺憾,她会竭尽全力在孩子身上弥补。


  慕云深懂她,所以才会如此郑重地承诺她。


  陆初想,有他在,她又有什么好怕,她早就知道慕云深会是个好父亲不是吗?

  陆初蜷缩在慕云深怀里,眼睫毛颤了颤,低低“嗯”了一声,“我们一起照顾她长大,最好泡在蜜罐里宠得无法无天!”


  慕云深失笑,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慈母多败儿?”


  “现在连是不是受精卵还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陆初咕哝着。


  慕云深:“……”


  晚饭时候,陆初本来想自己下去吃饭,却被慕云深强留在了房间,喝着他喂过来的粥,她眉头拧紧,“慕先生,我的手已经好了。”


  只是胃有些不舒服,至于像病患一样伺候着吗?

  “没事,我手闲着也是闲着。”慕云深舀了口粥,又喂到了她唇边,姿态不容置疑。


  陆初认命地忍下胃里面的不适,含下了最后一口粥,却在要咽下后,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掀开被子又往卫生间跑去。


  慕云深连忙放下碗跟进去。


  周芸端着水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震惊道:“太太……莫不是有了?”


  次日一早,不用慕云深吩咐,周芸就主动准备好了去医院的车子,跟陆初说话的时候,嘴巴都快笑出一朵花来,若非慕云深拦住,恐怕已经打电话告知苏慧这个还未证实的好消息了。


  陆初按了按太阳穴,头疼。


  二人到医院后,陆初先抽血做了检查,等化验单时,慕云深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神色陡然一变。


  陆初问:“公司有急事吗?”


  “不是公司的事。”慕云深挂掉电话,眼底散发出来的寒气是陆初从未见过的,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离报告出来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陆初道:“事情急的话,你先回公司,等下出结果我告诉你。”


  慕云深:“不差这十分钟。”


  话落,他的手机又有电话过来,慕云深眉心拧紧。


  陆初:“你去吧,还有邹成在,等下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就让他回家。”


  慕云深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交待了邹成几句后,握着手机一边接通一边朝医院门口走去。


  陆初看着慕云深走远,到点去机器上取报告。


  手指捏着报告,她看着上面显示的孕酮指标,骨节微微泛白。


  陆初呆怔了很久,嘴角缓缓扬起。


  她深吸了口气,掏出手机刚打算给慕云深打电话,就看到苏慧急步朝她走了过来。


  3.7

  288章 不会,善罢甘休


  陆初诧异了一下,将手上的孕检报告收起,迎向苏慧:“妈,您怎么来了?”


  苏慧视线若有若无地睇了眼她身后的邹成,道:“我听阿深说你们来医院了,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怎么说?”


  “阿深跟你说了?”陆初不免奇怪,今天早上前慕云深还交待周芸让她在检查结果出来前先不要跟苏慧提起这件事,免得到时候搞错乌龙一场,怎么自己倒反而沉不住气了。


  苏慧点头,看见她手上捏着的报告,问:“报告上怎么说?”


  陆初捏着报告,犹豫了一会才道:“妈,我要跟你说件事,我应该是……怀孕了。”


  苏慧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收拾了情绪,问陆初:“确认了吗?”


  “嗯。”陆初将手上的孕检报告递给她,“血检报告刚出来,还没来得及去找医生询问具体的信息。”苏慧低头看着陆初递来的报告,面色有些怪异。


  陆初注意到,心下一紧:“妈,怎么了?”


  她初次怀孕,看到苏慧陆初这样的表情难免会紧张。


  “没什么,指标看起来挺好的。”苏慧脸色已经恢复如初,攥着报告的手指却捏得有些紧,“也别找医生咨询了,我带你去找大姐看看,你大姑是妇产科的权威,这医院的医生好多都是她的后辈。”


  陆初:“可是大姑已经退休了,再加上清河表哥刚结婚,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么点小事,不用麻烦到她吧?”


  慕兰雅是妇产医生,陆初早就从慕云深口中得知,但此刻听着苏慧的话,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分外别扭。


  苏慧皱了皱眉:“你怀孕怎么能算是小事?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关乎慕家下一辈的传承问题,是慕家头等一的大事,不可轻视。”


  陆初心中的不适感更强了一些,苏慧之前虽然也有明里暗里催过她和慕云深要个孩子,但也只是催催,并没有如此直接了当地强调利益关系,今天她的反应让陆初本能地有些排斥。


  她说:“妈,孩子具体情况还根本不知道,现在就讨论传承的问题会不会有些为时过早?”


  陆初的性子向来温吞,但在一些事情上,她有自己的坚持,比如她和慕云深的孩子,若以后孩子自愿子承父业,那么她一点意见都没有,但是如果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她必然也不会强迫他做选择。


  虽然还不知慕云深心中是什么想法,但陆初莫名觉得他应是同意她的。


  因此,她的话语听起来软绵绵的,但是态度却很分明。


  听到她的回答,苏慧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初,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妈失去过一个孩子,内心里一直惶惶恐恐,现在知道你怀孕了,怕出什么意外,难免紧张了些。”


  听她如此说,陆初心中就算有再大的不适也压了下来。


  因为苏慧失去的那个孩子是……苏暮。


  苏暮对苏慧来说是儿子,可对陆初来说,却是很特别的存在。


  她压下心头的酸涩,对苏慧道:“我明白妈的担忧,听妈的就是。”


  “好孩子。”苏慧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妈在慕家摸打滚爬三十年,身边能信任的人并不多,你大姑算是其中一个,我不是不相信医院里的医生,但是只有她确认过后,我才能更加安心。”


  陆初看向她点了点头,“嗯。”


  她心底知道医院里的医生和慕兰雅说出的结果会是同一个,但如苏慧所言,这样能让她更加安心的话,陆初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何况,以慕兰雅的多年经验,也可以早些预防一些孕期问题。


  苏慧扬唇笑了笑,看向邹成的时候,眼底已经恢复如初:“你去把车开过来。”


  邹成闻言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征询地看向陆初,先生把他指给太太当保镖时下的指令是寸步不离太太身边,就算苏慧是先生的母亲,他也要先服从先生的命令,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苏慧见状,眼底微微有些不悦。


  陆初朝邹成颔首:“你去吧。把车开到门诊大门口,我和妈在门口等。”


  邹成得到陆初的确认,这才放心地离开。


  陆初这才扭头对苏慧说:“妈,我们去门口等吧。”


  苏慧视线朝医院某个方向扫了一眼后,点了点头。


  ……


  而此时的慕云深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


  刚在在医院,连续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苏柏。


  苏柏告诉慕云深,他找到了七年前美国那场车祸的关键人物,但还没来得及彻查,那人就似乎提前察觉到了什么,买了机票正打算逃离c市,苏柏得知消息后,本打算亲自去机场追,但他临时被公司事务缠身,因此先派了心腹去堵人,只是苏柏的助理在机场查人时遇到了些阻碍,需要慕云深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当年的那场车祸直接导致了苏暮的死亡,慕云深也是身受重伤,等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来,醒来想要去追查的时候,车祸的疑点早就被有心人抹得一个二净,关键人物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云深查了这么多年,也只隐隐查出点车祸背后主使人指向慕庭东的讯息,但并没有掌握到切实的证据。


  这件事一直是慕云深心上的梗,更是他和慕庭东父子关系分裂的导火索。


  如今,好不容易查出这么个关键人物,他绝对不愿意看到人在自己眼前溜走。因此,这才没等陆初检查结果出来,就追往机场。


  慕云深在车上给苏柏的心腹打完电话后,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


  距他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按理说,陆初的报告也已经出来好一会了,怎么还不见她打电话过来。


  慕云深拧了拧眉,拨通了陆初的电话,但是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接起。


  怎么不接电话?


  慕云深眉头拧得更紧了些,他没有再打陆初的电话,而是找到邹成的电话拨了过去,问:“太太呢?”


  邹成道:“太太不在我身边。”


  “不在你身边是什么意思?”慕云深声色一冷:“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地守着太太吗?”


  邹成一凛,急忙道:“我本来是守着太太的,但是夫人刚才突然来医院了,她听太太说了怀孕的事情后便想带她去找慕医生咨询,太太同意了,她就让我把车开到门诊门口,自己和夫人在门口等,。但是我刚才在停车场里被一辆乱停的车堵住出口,已经告知太太了,现在我刚联系上车主把车挪开,打算开车过去接她们。”


  “你是说太太怀孕了,确认了?”慕云深呼吸一紧,捕捉到邹成话语里的意思,眼底顿时有狂喜一涌而过。


  “看太太的反应以及她和夫人的对话,应该是确认了。”


  “夫人?”慕云深终于从陆初怀孕的消息里缓过来,他定了定神,才问:“你刚才是说夫人也去医院了?”


  “对,先生刚走没多久,夫人就来了,说是您让她来的。”


  慕云深蹙了蹙眉,他本打算在陆初确认怀孕后再告诉苏慧,根本就没有通知过她,莫非是周芸打的电话?


  “先生,机场到了。”慕云深尚在思索,司机便提醒他。慕云深点了点头,交待邹成,“行,我知道了,车开过去看到太太后,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说完,慕云深挂断电话下车一边朝机场走去一边给苏慧打电话。


  苏慧倒是接的很快,“云深,怎么了?”


  慕云深问:“妈,您去医院了?”


  苏慧诧异反问:“我去医院干嘛?”


  “您说您没去医院?”慕云深脚步倏然顿住:“那您现在在哪?”


  苏慧睇了眼身侧正在缓慢吞咽早餐的慕庭东一眼,道:“我在慕宅。”


  苏慧在慕宅,那邹成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慕云深的心猛地一沉。


  苏慧察觉到异常,问:“云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在医院,难道是阿初受伤了?”


  无疑,苏慧异常敏锐。


  慕云深瞥见不远处急步朝他走来的苏柏心腹,冷声道:“妈,阿初没有受伤,我这边有点急事先处理下,过会再跟您详说。”


  他挂掉电话的时候,苏柏的心腹关飞平正好走到他面前,关飞平快速道:“慕总,人已经找到了,但一番查问下,发现他根本对当年车祸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怀疑这件事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但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烟雾弹?”慕云深瞳孔骤然一缩,厉声道:“马上回医院。”


  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背后之人故意放出烟雾弹就是想吸引他来机场,而他的真正目的恐怕是……陆初!

  毫无疑问,策划这件事的人很清楚慕云深对当年车祸的在乎程度。她似乎笃定慕云深只要得知消息,就一定会来机场堵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那人还高超得利用苏柏传话。


  因为她清楚知道苏柏说的话,慕云深会无条件信任。


  如此了解慕家之事,还能够混淆苏柏的视线又恰到好处地用苏氏事务适时拖住他,并且假扮苏慧与陆初邹成接触还不被察觉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苏馨。


  慕云深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他一边迈上座驾,一边拨通邹成的电话,“邹成,看到太太了吗?”


  邹成:“先生,太太和夫人好像不见了。刚才,我把车开到门诊后,并没有看到她们,在门诊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人,给太太电话也没人接……”


  邹成的话直接证实了慕云深的猜测,他放在腿上的手指骤然成拳,手背上青筋明显。


  恐怕,邹成在停车场被车堵住恐怕也不是碰巧,而是有人刻意要拦住他,好给苏馨制造与陆初单独接触的时间。


  费这么大一番功夫带走陆初,到底想做什么?

  慕云深阖了阖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吩咐邹成:“邹成,你听着,跟太太在一起的那个人不是夫人,而是夫人的双胞胎妹妹苏馨。你马上联系警卫室调监控找人,就算把医院翻遍了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我这就去。”邹成这才意识到出了事,连忙应了一声,朝警卫室跑去。


  车上,关飞平听着慕云深的话,不免胆颤心惊,在苏柏发过来的询问短信中,连忙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他。


  ……


  慕宅,苏慧自从慕云深挂掉电话后就有些心神不宁,手边搁着的那杯牛奶已经放凉了,也没见她喝一口。


  慕庭东拧了拧眉,问:“云深打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苏慧看了他一眼,没做理会。她心不在焉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刚入口就下意识地皱眉吐了出来。


  苏慧把牛奶推到一旁,叫来周姨,“阿茹,把阿初给你的茶拿出来泡一杯给我。”


  她习惯在早晨喝一杯咖啡,在初园住了一阵子后,这个习惯才被陆初慢慢改过来,只是她唯独不喜欢喝牛奶,这点周姨很清楚,显然这牛奶不是她端上桌的。


  苏慧不悦地看了眼慕庭东。


  慕庭东坦然得接收了她的目光,默认道:“一大早就喝茶对胃不好。”


  周姨本来已经要去泡茶,听到慕庭东的话又停下来,征询地看向苏慧。


  “你去。”苏慧对周姨说完,看着慕庭东冷哼了一声,“我胃好不好,并不关慕先生你的事情。”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苏慧对他讲话就句句带芒。


  慕庭东叹了口气,看向苏慧缓声道:“慧慧,你跟我就不能正常讲几句话吗?”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细听之下还有几分乞求的意味。


  苏慧却不以为然,她与慕庭东对视,淡漠道:“慕庭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喝牛奶了吗?”


  话落,慕庭东瞳孔微缩。


  苏慧冷笑,她刚嫁进慕家的时候,并非嗜咖啡如命,只是偶尔困顿时会喝几杯提神,后来怀孕后,怕影响孩子,更是不碰咖啡。相反的,她每日都要喝一杯鲜牛奶。


  苏慧怀孕的时候,孕吐得很厉害,东西几乎吃不下去,但为了补充营养,就算再恶心,每日也都逼着自己把牛奶喝下去。


  可她没想到,好不容易熬过了孕吐,却迎来一件比孕吐更让她觉得恶心的事情。


  苏慧发现慕庭东和苏馨有私情的时候,已经怀孕八月有余。


  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仍然记得那个早上,苏馨突然来找她,跪着跟她哭诉自己和慕庭东之间的情投意合还有被迫分手的无奈。苏慧听闻苏馨说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脑袋就嗡嗡作响,正好那天早晨,她食欲不佳,苏馨来访时,只喝了一杯周姨刚热好的牛奶。


  苏馨走时,苏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厕所,将之前喝下的那杯牛奶尽数呕了出来,因为她觉得很恶心。丈夫和自己的妹妹情投意合,自己却不经意做了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恶心!


  丈夫为了家族利益娶她,背地里却还和自己的妹妹藕断丝连,恶心!

  她怀孕八月,自己的丈夫直接搞大她妹妹的肚子,还纵容后者来找她哭诉要她成全,恶心!

  二十来岁的苏慧年纪虽轻,却因为跟随苏父早早与商界之人周旋,自以为见过很多肮脏丑陋的事情,可那时她却发现没有一件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更让她觉得恶心。


  一个是自己倾心交付的丈夫,一个自己情深义重的孪生妹妹。


  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却把她骗得团团转。


  嫁给慕庭东的时候,苏慧欣喜地以为自己足够幸运,虽然她和慕庭东是商业联姻,但是难得二人相互倾心,结婚的时候还被流传为c市的一段佳话。


  可她没想到这一切只是慕庭东和苏馨共同设计的骗局。


  苏慧的世界瞬间崩塌了,情绪不稳间,造成了孕期大出血。


  血腥味和她吐出来的牛奶味混合,苏慧毕生难忘。


  那天早上过后,她再也没有碰过牛奶,因为觉得恶心。


  慕庭东只知道苏慧生完孩子后就突然不喝牛奶了,但是他并不知此事,此刻闻言,脸色难看至极。


  苏慧看了眼被她推到一旁的牛奶,嘲讽道:“明知道我不喝牛奶,早餐却还让人准备了,慕先生,你确定你不是来膈应我吗?

  慕庭东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后,又不动声色地松开,他道:“抱歉,以后我会交代清楚。”


  看吧,这人还是这个态度。


  苏慧垂眸冷笑。


  三十年了,无论她再如何针锋相对,慕庭东却只有这个态度,外人见状,都说慕庭东对她格外纵容,只是这份纵容夹杂了什么,苏慧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感情一旦藏污纳垢,那么就不是最初的样子,无论再如何修补,已经不是心中的那轮明月了。


  道歉又有什么用?


  苏慧突然没了食欲,应该说回到慕宅后,她就没有什么食欲,以前想着为了孩子,她还可以勉强逼迫自己吞咽,而如今慕云深已经不需要她担忧,因此她的喜恶在脸上就表现地格外明显。


  慕庭东看了她一眼,也放下了刀叉,吩咐周姨:“把早餐撤掉,对了,也给我泡杯茶。”


  苏慧拧了拧眉,却没有说什么。


  一杯茶而已,她还没有小气到不肯给他,况且她现在心思并不在茶上。刚才慕云深那通意味不明的电话虽然没有具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总让她心下有几分难安。


  苏慧想了一会,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初园的电话。


  电话是周芸接的,声音里不乏喜意。


  很快,苏慧的眉梢也微微扬起,“你说阿初有可能怀孕了……确定吗?”


  周芸道:“**不离十,先生已经带太太去医院做检查了,这会应该有结果了。”


  见她神情愉悦地挂掉电话,慕庭东眼底也染了几分温柔,问她:“阿初怀孕了?”


  苏慧打电话并没有避讳慕庭东,此刻听他问话只是淡淡应了声,没有注意到,她点头的时候,慕庭东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睛亦是亮了亮。


  但是苏慧的笑容没有停留几秒就淡了下来,因为她的手机突然来了一则简讯。


  简讯的内容是一张陆初和她在一起的偷拍照片,背景是医院走廊。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和陆初去过医院。


  苏慧眯了眯眸,再看了一眼照片,顿时看出了端倪,因为照片了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她的孪生妹妹苏馨。


  苏慧心里一沉,从照片里陆初的反应上来看,显然并没有认出假扮成她的苏馨。


  想起慕云深刚才那通莫名的电话,一股寒意自苏慧脚底涌起,苏馨为什么要扮成自己的模样去找陆初,难道她已经知道陆初怀孕了。


  苏慧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拨通发简讯之人的电话。


  语音却提示对方已关机的状态。


  “怎么了?”慕庭东注意到她的反常,站起身问了一句。


  苏慧无暇理会他,连拨几遍电话无果后,恨恨地看向慕庭东,“你让人把阿初带去哪里了?”


  慕庭东莫名其妙,刚得知自己要当爷爷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怎么又怪罪大他头上了?

  “慧慧,你说清楚点,阿初怎么了?”


  “你自己看!”苏慧进手机砸到他怀里。


  慕庭东捡起她的手机,便看到那张匿名人发过来的照片,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后,拧了拧眉:“苏馨?她怎么会跟阿初在一起?”


  苏慧拧眉问:“你不知道?”


  慕庭东:“我跟你一样。。”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慕庭东看着照片里与苏慧同样装扮的苏馨,稍稍一理便猜出了大概,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苏馨打扮成你的样子,带走了阿初?”


  苏慧一边拿起衣服往外走一边冷声道:“苏馨一直对当年我让人打掉你们的孩子含恨于心,现在找上阿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慕庭东,我告诉你,当年的事情是我一手促成的,你们要报复尽管冲着我来,若阿初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三张两短,我定不会善罢甘休!”3.7

  289章 过去,做个了结


  慕庭东快走几步拦住苏慧,拧眉问:“你要去哪?”


  苏慧停住脚步,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淡淡道:“苏馨带走阿初,定是冲着我来的,相信不久就会有所动作,我相信她第一个联系的人会是我,如果有可能,我去把阿初换回来。”以前她不知道慕云深为何会选择去s市,直到知道陆初也在s市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且不说如今陆初怀有身孕,就算她只有一个人,也不能保证苏馨就不会对她做什么,倘若陆初有个三长两短,以慕云深对陆初的偏执程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我不准!”慕庭东闻言脸色一变,苏馨此举目的明显,陆初和苏馨无冤无仇,说不定还有周旋的余地,但若是换做苏慧,那可就未必了。


  苏慧冷冷地打掉他的手,“慕庭东,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的,你以为自己还是我的丈夫吗?”


  无论二人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但是他们已经离婚了这是事实。


  慕庭东一怔,他神色复杂地收回手,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慧睨了他一眼:“你当然要跟我一起去,所有一切都是因你而起,难道你还想着坐在家里守株待兔?”


  她说完,率先走出慕宅。


  慕庭东当即松了口气,这一趟他非去不可,但他心知苏慧的脾性,以为还要耗点心思,让人拿过他的外套,随即跟着苏慧出了门。


  二人同乘一辆车,事态紧急的缘故,苏慧也没有计较,一边上车,一边给慕云深打电话询问具体情况。


  慕云深还没回到医院,但是邹成已经联系医院找到陆初消失那个时段的监控并拷贝了一份传给了他。


  邹成发过来的监控视频上显示出来的最后画面是陆初和苏馨等邹成久久不至,二人交谈了几句后,似乎在苏馨的提议下,一起上了一辆私家车,司机显然是个老手,懂得利用监控盲角和交错的车辆挡住了车牌号。


  慕云深还发现,在监控视屏中,陆初对苏馨的身份并没有怀疑,二人一直在正常地交谈。


  视频里,苏馨不仅刻意模仿了苏慧平素的装扮,就连神态都拿捏得苏慧几乎如出一辙,连他都差点骗过,更何况是陆初?


  慕云深盯着视频,脸色愈发沉重。


  电话响起,慕云深看是苏慧,将平板交给关云飞,“联系警方,查找类似的车辆。”


  交代完,他才接起电话:“妈,我现在有点急事过会……”


  “阿初被苏馨带走怎么不告诉我?”慕云深还没说完就被苏慧打断。


  慕云深讶异了一瞬,才沉声道:“您已经知道了?”


  “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苏慧道:“刚才有人匿名给我发了一张阿初和苏馨在医院的照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苏馨让人发的,云深,你心底应该比谁都明白,苏馨和阿初无冤无仇,苏馨是冲着我来。”


  苏慕两家的渊源已久,再加上慕庭东前两天在晚宴上宣布的那些事情,苏馨带走陆初的目的并不难猜,她的确是冲着苏慧来的,又或者说冲着慕家来的。


  陆初是他的妻子,苏慧更是他的母亲,这两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无论谁出事,慕云深都不会愿意看到。


  他太了解苏慧的性格,所以此次的事情他本不想让苏慧知情,却没想到苏馨的动作会这么快。


  他问:“除了照片,苏馨可还有给您提供什么线索?”


  “暂时没有。”苏慧顿了顿,问:“对了,我刚才打电话到初园,周芸告诉我阿初可能怀孕了,确认了吗?”


  闻言,慕云深拳头倏然收紧,好几秒后才缓缓松开,“嗯。”


  苏慧沉默了一会,才道:“云深,你听妈说,我在赶去医院的路上,我和你小姨间有些私人恩怨,你先按兵不动,等我们到了医院再做决定,否则我怕她会对阿初腹中的孩子不利。”


  慕云深拧眉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慧停顿了一下,似在思考。


  慕云深:“妈,我不想揭您的伤口,但现在阿初的安全最重要。”


  罢了。


  苏慧阖了阖眸,道:“苏馨当年怀过你爸的骨肉,妈发现后找人打掉了她的孩子导致她这辈子都无法再生育,她因此对我含恨于心,如果她不知道阿初怀孕的话还好,但要是知道的话……”


  苏慧没有继续说下去,慕云深却已然猜到她的想法。


  他并不知苏慧和苏馨竟还有这么层恩怨,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苏慧自然也没有对他提起过。可若真如苏慧所说,那么陆初肚子里的孩子……


  慕云深浑身骤然绷直,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周身涌起一阵寒意,如果说昨日意识到陆初怀孕的时候是欣喜若狂,那么此时就是如坠冰窖,一颗心沉到了底。


  电话那端,苏慧见他不语,亦是脸色难看地试探:“莫非……”


  “她已经知道了。”慕云深阖了阖眸,声线里有抹不易察觉的颤抖,“邹成说,阿初以为苏馨是您,主动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情了。”


  苏慧原本心底还抱有一丝侥幸,但是面对儿子,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没有确认陆初安全之前,此时说什么都词单力薄。


  这世上,因果果然是相互的,她只祈求自己当年种下的恶因,如今不要报应到陆初身上才好,否则她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他们夫妻?

  良久,她才无力道:“云深,都是妈造的孽,如果有可能,妈真希望被带走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阿初。”


  慕云深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可他又能怎么样?

  责备苏慧心狠手辣?


  可以当年苏慧的立场,如果她不心狠手辣,他和苏暮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降生,他理解苏慧的苦处,但是陆初被无端扯进上一辈的纠纷中,他又如何能不气恼?


  更何况,陆初的肚子里此刻还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慕云深刚得知陆初怀孕的时候有多欣喜若狂,现在便有多心灰意冷,如果知道这个孩子会给她带来如此致命的危险,他倒宁愿这只是一场乌龙。


  若陆初没有怀孕,那么此刻安全的可能性还大一些,可是她刚确认怀孕就落入苏馨手中,后果……无法想象。


  慕云深拳头捏紧,额上忍得青筋暴起,他沉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先找到阿初再说。”


  电话“嘟嘟”的占线声传来,苏慧一脸沉重地挂断了电话,并没有注意到全程听完她与慕云深通话的慕庭东脸色有些怪异。司机看了眼后车镜,低声问慕庭东:“先生,要去哪里?”


  慕庭东看了眼苏慧,道:“第一医院。”


  “不。”苏慧突然出声,她扭头看向窗外,冷声道:“去凯华大酒店。”


  慕庭东倏地扭头看向她。


  凯华大酒店的旧址也是一家酒店,三十年前,他就是在那里与苏馨一夜情迷,出事后,那家酒店就被慕庭东低价收购,并入到了慕氏的旗下,重建了凯华大酒店,这些年酒店的效益蒸蒸日上,已经成为慕氏旗下的招牌酒店之一。


  慕庭东问:“苏馨给你消息了?”


  苏慧沉默不语,侧脸轮廓一如既往地冷淡。


  慕庭东却已经明白了,恐怕在她和慕云深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苏馨的信息,而苏慧故意跟慕云深说不知道,是想拖住慕云深,自己去面对苏馨或者说是……想尽办法换回陆初。


  而苏慧同意他跟去,无非是想逼自己做一个了结。


  慕庭东阖了阖眸,对司机说:“听夫人的,去凯华大酒店。”


  也对,上一辈子的事情,就让上一辈去解决,苏家姐妹会反目成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根源都因他而起,今天就让他去做了决断吧。


  ……


  邹成打电话过来告知车在停车场被堵住后,“苏慧”说慕兰雅正在等二人前来,正好她的车办完事回来了,陆初没有多加犹豫便跟她上了车。


  毕竟,吴清河刚大婚,还有余下的一堆事等着慕兰雅去处理,而且让长辈久等,总归也不是件好事。


  上车之后,陆初注意到司机有些眼生,有些奇怪地问“苏慧”:“妈换司机了?”


  “苏慧”没想到她会如此敏锐,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小刘家里有事,这两天请假回去了。”


  陆初拧了拧眉,她睇了眼“苏慧”交叠在腿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给慕云深打电话,试了两次都没有拨出去,这才发现车上竟然没有信号。


  她关了机又开启,发现手机还是没有信号连接后,心顿时沉了下来。


  苏馨注意到她的动作,勾唇一笑:“放弃吧,车上装了信号干扰器,你这通电话时打不出去的。”


  她顿了顿,看向陆初:“只不过我好奇的是,你是如何发现我不是姐姐的?”3.7.

  290章 激怒,铤而走险


  心里的猜测被苏馨证实,陆初的心顿沉。她不知道苏馨来接近她的用意,但是如此大费周章,必定不是心存善意。


  下意识地用包挡住小腹,陆初收起手机看向苏馨,神色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冷淡:“虽然你与我婆婆是孪生姐妹,但毕竟是不同的个体,一个人的容貌和神态可以模仿……当然,我不否认这些您已经做到了以假乱真,但是一些细节是您模仿不来的。”


  苏馨:“比如?”


  陆初垂眸,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点翠”,缓缓开口:“比如我婆婆的左手无名指常年佩戴戒指,第三个骨节微微凹陷。”


  苏馨凝向她指尖的“点翠”,呼吸骤然一沉。


  “点翠”在慕家意味着什么,苏馨又岂会不知?

  良久,她才缓缓抬起时间,眸底微冷:“陆初,现在激怒我可不是个好选择。”


  “苏女士提问在先,我回答不过是基于礼貌,实话实话而已,又何尝激怒?”陆初声线淡淡,不夹杂任何情绪。


  她生性本就温吞,这么几句话在她口中过一遍,有点波澜不惊的意味。


  可又偏偏能让听出几分言外之意。


  就好像苏馨听到的是:如果她被这几句话激怒的话,那么就是她的涵养不够。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娃娃。


  “苏女士?”苏馨眯了眯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按照辈分你应该称呼我一声小姨才对。”


  “小姨。”陆初从善如流道。


  既然苏馨想听,那么她叫一声,也不会少块肉。


  倒是对方愣了一霎,才道:“我总算明白我姐会何会如此中意你,因为你的性格跟年轻时的她实在太像了。”


  “是吗?”陆初掀眸看向她,“我和苏女士的想法却是完全不同,因为至今没有发现我和婆婆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足够,至少现在还没有被一些难以承受之事逼得面目全非。”


  苏馨“啧”了一声,不由上下打量了陆初好几眼。


  她想,陆初何止牙尖嘴利,简单几句交谈,她的话语明着简单得很,实则字句藏锋,一刀一刀地扎进你的心里。


  而且专挑痛处扎。


  “苏女士,既然已经互知底细,又何苦顶着别人的样子,总归你不习惯,我也不舒服,不是吗?”陆初淡笑地看着她。


  “如果你不是嫁进了慕家,或许我还会有几分喜欢你。”苏馨抬手将原本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头发拨散,搭在了肩上。


  不过是改变了一个发型,气质却已然大变,若说刚才她假扮的苏慧端庄贤淑,那么此刻在陆初面前的女人则是妩媚尽显。


  本来就是不同的人,又如何能做到完全相同。


  陆初:“我不需要您的喜欢,正好我也不太喜欢您。”


  苏馨也不生气,抿唇笑了笑后,才道:“你很实诚,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与其在这里和我逞口舌之快,不如弄清楚我设法接近你来到底要做什么?”


  “我问了您会说?”


  “自然。”


  陆初问:“那么问完后,你放我下车的可能性有多大?”苏馨答:“几乎为零。”


  “那又什么提问的必要?”陆初反问。


  她不喜欢做无用功,既然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能做的就是让对方不要那么舒坦。


  苏馨挑眉:“也是。”


  视线滑及陆初小腹时,有一丝阴冷闪过,但最终只是淡淡得收回了视线。


  车厢静谧无声。


  苏馨靠着座椅背闭目假寐,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陆初稍微松了口气,她握了握拳头,这才发现手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濡湿。


  刚才那一番话是她故意针对苏馨说的,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陆初能察觉到苏馨对她腹中的孩子态度并不友好。


  那番话虽然听起来在刺激苏馨,又何尝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只有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才能让孩子的存在感减弱,陆初铤而走险,索性她并没有赌错,至少一路上二人都相安无事。


  车子停在凯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下车前,苏馨拿走了陆初的包和手机。


  陆初看着苏馨用管理员身份刷开了电梯,不免诧异。


  她虽然不参和公司的事情,但也知道凯华是慕氏旗下的招牌酒店。


  只是,苏馨又如何会对酒店这么熟悉?


  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苏馨也不解释,直接让人带着陆初上了顶楼。


  电梯里,陆初想到了一个名字:宴骞。


  在慕庭东晚宴宣布给慕云深移位之前,宴骞任职了短暂一段时间的慕氏副总裁。


  所以,苏馨此时在凯华畅通无阻,必然是宴骞的缘故。


  c市今天天气依旧阴沉,云层乌压压的一片,像是随时都可以下场雪。


  冷。


  楼顶上,烈烈寒风刮脸而过,陆初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被迫跟着苏馨走到了天台边缘,从几十层的楼顶往下望时,有些头皮发麻。


  3.7

  291章 放人,慕氏给你


  身后是数十丈悬空,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刃尖滑过,火辣辣地一片疼。


  陆初被苏馨命人绑在天台边缘后的第一个想法是:c市今年的冬天,真他妈地冷!


  冷得她腿软。


  见陆初小脸儿吓得苍白的模样,苏馨冷嗤一声,“现在知道怕了?”


  方才见她牙尖嘴利的模样,还真当是天不怕地不怕。


  原来,也不过是逞能而已。


  陆初自然是怕的,她相信没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从鬼门关走过两回后,还能不畏惧死亡。


  相反,陆初惜命得很,更何况,此刻她身上还有一条小生命。


  苏馨自从来到凯华酒店后,情绪似乎就变得格外焦躁。


  此刻惹怒她,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陆初被捆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拢进袖子,扭头颤声道:“自然怕,我恐高。”


  恐高不过是托词,害怕却不假。


  陆初想,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刚知道孩子的存在,还没来得及让他享受到这世间的温暖,就将他置入如此的险境。


  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通知孩子的父亲。


  慕云深应当会很喜欢这个孩子吧?


  想起丈夫提及孩子时那熠熠的眉眼,陆初只觉得心间堵得慌。她伸手想摸摸自己的小腹,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只好在心里默念慕云深的名字,似乎这样恐惧就会减弱许多。


  只是脚还是冻得打颤,有股致命的凉意从足底攀升,很快就蔓延到全身。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苏馨勾了勾唇,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甚至还有了跟她开起玩笑的心思,她问陆初:“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你猜第一赶到这里的人会是谁?”


  陆初沉默不语。


  因为来得无论是谁,只要在乎她的死活,就必然会受苏馨所要挟。


  无论是苏慧还是慕云深,尤其是后者。


  陆初呼吸一窒,胸口微微发紧。


  她曾经承诺慕云深不会把自己置入险境,可她终究是失言了。


  她阖了阖眸,道:“警察。”只有警察的到来,才能公平地处理这场纠纷。


  苏馨一愣,随即便笑了:“你竟然在等警察来,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可笑?”


  “苏女士真会说笑,像我这样的弱势群体,等警察来又有什么不对?况且,您的行为已经涉嫌绑架,已经足够作为出警的理由。”


  苏馨发现,纵使地位如此分明,她还是说不过陆初,就好像当年她和苏慧分明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后者却永远被奉为上宾,她却总不被问津一样。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人觉得无端恼火。


  苏馨走到陆初面前,看着她缓缓开口:“陆初,你知不知道,我也有过一个孩子。”


  陆初诧异地看向她。


  “是慕庭东的。”苏馨思及往事,面色微微癫狂,“才两个月大,手脚还没长全,就被剥夺了生命的权利,你知道我姐姐把那块颜色偏白混着血的肉块放在我面前,对我说那是我的孩子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陆初震惊,苏馨姐妹和慕庭东三人的感情纠葛,她听慕云深讲过一些,但并没有详尽到这个地步。


  或许,这件事就连慕云深也不知情。


  “你说我姐姐多狠啊!我虽然犯了错,但是我的孩子何其无辜,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我是她的亲妹妹,她竟然心狠手辣到让医生做手脚,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再生育,我不过是跟她爱上了同一男人,凭什么要让我受这种罪?”


  陆初沉默不语。


  她无法对苏馨的痛苦感同身受,也无法评论苏慧的对错。


  从苏慧的角度,苏馨是她婚姻的第三者,为了捍卫自己的婚姻和地位,不得不采取些毒辣的手段,可另一方面,苏馨又是她的亲妹妹,她相信她当年做出决定时,内心必然痛苦不堪。


  可从苏馨的角度,苏慧的确是过分了。


  但究其根源,无非还是那个男人。


  苏馨冷笑一声,又道:“不,我怎么会渴望你明白,你的孩子还在,你也没有因此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但是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苏馨戴着皮手套,手划过陆初脸颊时皮质冰冷得不像话,她警觉地看向苏馨,凛声道:“你想做什么?”


  “陆初,原本我并不想对你做什么,毕竟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但要怪就怪运气不好,偏偏在这时候怀孕了,怀的还是慕家的骨肉,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苏馨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她的小腹上。


  眼底,阴狠一闪而过。


  陆初心下一凛,急忙道:“你不要乱来。”


  “呵。”苏馨收回视线,道:“放心吧,我暂时还不会对你做什么,至少要等人来齐了再说。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痛苦最让人难以承受?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在面前受罪,自己却无能无力。我听说云深对你感情颇深,正好趁此机会让小姨帮你证明一下。”


  陆初冷声:“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就这么相信他?男人的感情最不可信,说不定今天对你言听计从,明天就弃你如敝履……”苏馨说话的时候,眼底有些恍惚。


  陆初看着她,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她思忖着刚想开口,却注意到苏馨的瞳孔缩了缩,好似看到了什么。


  ……


  慕云深回到医院的时候,苏柏也赶到了,他问:“人找到了吗?”


  慕云深摇头,视线很冷。


  苏柏:“刚才来的路上,我试图联系了小姑,但是她的电话一直联系不上,抱歉,这次是我疏忽了。”


  苏柏的父亲早逝,他的母亲身体情况亦是不佳,当年苏父过世后,是苏馨帮衬着他稳住了自己在苏氏的地位,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她恩重有佳,却没想到这次她竟会利用自己来迷惑慕云深。


  “与你无关。”慕云深有些烦躁地燃了根烟,盯着手里的视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柏看了眼,皱眉道:“这不是小姑的车。”


  “你说什么?”慕云深问。


  “小姑名下的五辆车我都记得型号,其中并不包括这部雷克萨斯ls 600。”苏柏仔细看了眼车身,道:“如果我没看错,这辆车应该改装过,这样的话,车主并不难找。”


  苏柏是改车爱好者,他如此说,必是**不离十。


  这就意味着苏馨还有帮手,这个帮手隐匿在暗处,帮她操纵着一切。


  或者更甚。


  苏柏道:“小姑有个义子叫做宴骞,你应该有跟他接触过,据说,他也是个汽车改造热衷者,会不会是他?”


  “不是。”慕云深道:“宴会上慕庭东宣布由我接任慕氏董事长职务后,宴骞便辞去了在慕氏的职务,次日便回了s市,他纵使手长,恐怕力也有所不及。”


  他联手沈家给宴家制造的麻烦,足以让宴骞分身乏术。


  苏柏听慕云深语气笃定,又见他沉着脸,皱眉问:“莫非你知道是谁了?”


  慕云深冷声道:“慕庭海,我的好大伯,隐藏得可真深。”


  “慕庭海?”苏柏在脑中过滤了下慕家的资料,有些诧异:“我记得他在慕家一直中规中矩。”


  慕云深:“正因如此,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刚好方便他行事,要不是你刚才说的那句改车爱好者提醒了我,今天的事我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虽然慕家内部多年来暗流翻涌,但慕庭海一直是保持中立,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慕庭东掌权的时候,也一直在背后支持他。


  所以这么多年来,慕庭海一直掌管着慕氏旗下的酒店经营,慕氏酒店在他的管理下效益良好,虽然不是慕氏最大的盈利产业,但年利润却也异常可观。


  现在想来,某些人表面看着温顺,其实不过是扮猪吃老虎。这三十年来,慕庭东的铁腕加之苏慧的把持,二人在慕氏的地位可谓无法撼动。如今他初掌慕家,正是权利更迭之时,正是慕氏最动荡的时候,慕庭海蛰伏了这些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因为他再明白不过这是他最大也是仅有的机会。


  慕家间争权夺利从来都是心照不宣,赢了的人便掌管整个慕家名下的所有便,权势尽握,输了便只有认命的份,纵使赔上了性命,也无人怨哀。争权夺利,是有代价的。这世上,爬得越高,付出的代价便就越多。


  苏慧早早把身有缺陷的苏暮送出慕家,就是怕他被牵扯其中,毫无反手之力,只可惜当年还是被他所牵累,身死异国他乡。


  只是慕庭海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把主意打到陆初身上,该死!

  慕云深眼皮低垂,挡住了漆黑的眼眸,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只是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苏柏亦是心惊,从小到大,这样的慕云深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七年前他捧着苏暮骨灰回国安葬的时候,一次便是现在。


  “云深……”苏柏有些担忧,刚想开口,就听见慕云深的手机响起。


  不过时眨眼之间,慕云深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苏柏的错觉。


  “怎么样?”慕云深问电话那端的冯清。


  冯清:“慕董,夫人从慕宅出来后,就直接往凯华酒店的方向去了,同行的还有老慕董。”


  果然。


  慕云深手指微微收紧,在寒冬里泛着青白色。


  刚才苏慧打电话过来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时时,慕云深便有所怀疑,让冯清去查行踪时,果然发现了端倪。


  这种时候,苏慧不会无缘无故跑去凯华酒店,唯一的可能就是,苏馨就在那里,她想瞒着他,自己去解决上一辈的恩怨。


  慕云深明白苏慧的心思,但此刻失踪的是自己的妻子,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身陷险地而无动于衷。


  “我知道了,在没有确认阿初安全前,你让警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另外,我要酒店这几年的账目。”


  慕云深挂断电话,对邹成说:“凯华酒店。”


  苏柏听着他接电话,已经猜到大概,紧跟其后,“我随你一起去,我说的话,小姑说不定能听进去几句。”


  慕云深沉眉点了点头,矮身迈上了座驾。


  “你去协助冯清。”苏柏示交代完助理关云飞,上了慕云深的车。


  ……


  凯华酒店顶楼,苏慧看到被绑在天台边缘的陆初,瞳孔狠狠地一缩,上前一步,“阿初,你有没有事?”


  陆初懂得嘴唇发白,她摇了摇头,声线沙哑:“妈,我没事。”


  一片冰冷的刀片抵在陆初的脸颊,苏馨道:“姐姐,我劝你最好不要上前了。”


  苏慧脚步陡然止住,她看向苏馨沉声道:“放了阿初,我做你的人质,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馨冷笑一声,问:“姐姐,你不要忘了,两个月前,你已经净身出户,现在的你已是一无所有了。”


  苏慧脸色一变。


  “那我呢?”慕庭东缓缓走了出来,看着苏馨说道:“苏馨,不要做傻事。”


  “慕庭东……”苏馨看到慕庭东的瞬间,浑身骤然一颤,刀片划破陆初的皮肤,血珠儿瞬间冒了出来,陆初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苏馨!”苏慧急得大叫一声,冲上去道:“你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慕庭东亦是神色一冷:“苏馨,你先把阿初放了,我们上一辈的事情,没有必要牵扯到一个无辜的人。”


  苏馨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她无辜,那我的孩子不无辜吗?”


  她恶狠狠地盯着慕庭东,“慕庭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慕庭东道:“如果你觉得我给的补偿不够,可以尽管提,只要你肯放了阿初。”


  苏馨:“补偿?说得倒是好听,一个破公司和几座房产就能补偿我三十年的青春,就能补偿我做母亲的权利,好呀,补偿也可以。那你倒是把慕氏给我,只是你肯吗?”


  “是不是我把慕氏给你,你就肯放过我的太太?”


  一道薄沉的声线响起,陆初倏地抬头看向声音的出处。3.7

  292章 疯子,罪魁祸首(五千)


  慕云深不知何时站在了天台入口处,胸口微微起伏着,早上出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被风吹乱几缕搭在额头上,显然是跑上来的。


  陆初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到天台入口处站着一抹人影,可纵使只能看得清模糊的轮廓,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阿深……”她小声嗫嚅着,嗓子沙哑得不像话。


  慕云深听到声音,偏头看着她安抚地笑笑,目光好似在说:别怕,我来了。


  陆初依旧看不清慕云深的脸,但知道他来了的瞬间,莫名就安了心,嘴角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眼角酸涩难挡。


  宝宝,看到了吗?

  那就是爸爸……


  爸爸来找我们了,所以,不用害怕了……妈妈也不怕了……


  慕云深注意到陆初脸上的伤口,眼底墨色翻涌,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压下自己的情绪,视线转回看向苏馨,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是不是只要我把慕氏给你,你就肯放了阿初?”


  “云深……”苏慧看到慕云深时,脸色不由一变,她在电话里并没有泄露任何讯息,她不明白他会来得这么快。


  慕庭东见状亦是蹙了蹙眉。


  慕云深没有理会二人,只是看着苏馨道:“如何?”苏馨显然也没料到慕云深会突然出现,愣了下后才冷笑问:“你说你愿意把慕氏给我?”


  “是,只要你肯放过我太太。”慕云深坚定道,他扫了眼慕庭东和苏慧,“你若只是想要慕氏,与其跟他们谈条件,不如跟我谈,毕竟现在慕氏真正的掌权人是我。”


  慕庭东和苏慧闻言皆是吃了一惊,二人花了三十年时间才将慕氏交到慕云深手上,其间牵杂的利益关系复杂,且不说苏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如此轻易就将慕氏拱手让人,不是胡闹吗?


  慕庭东低低斥道:“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你来瞎掺和什么?”


  “你们上一辈的恩怨我自然管不着,但是如今深陷险境的是我的妻子。”慕云深冷声:“我不是你,为了利益就可以不顾妻儿的死活,只要我的妻儿无事,慕氏谁爱要谁拿去,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多说!”


  “你……”慕庭东气得直瞪眼,一口气顺不上,更是按着胸口低低咳起来。


  苏慧看了慕庭东,眼底有复杂的情绪一涌而过,她看向慕云深道:“云深……”


  “妈,您什么都别说了,我主意已定。”慕云深打断苏慧的话,阖了阖眸后看向苏馨:“如何?”


  苏慧咬了咬唇,看了眼陆初,最终一语不发。


  苏馨看着三人争论,只觉得刺眼,她冷笑了一声,手里的刀片又陆初脸上逼近了一分:“空口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陆初只觉得温热的血液从脸上滚落,滴到了她的衣服上,她今天穿着一件纯白的羽绒服,血液滴到上面,只觉得触目惊心。


  慕云深目眦欲裂,他呼吸一紧,连忙道:“我马上让人把转让书拿过来,你先把刀放下!”


  苏馨没有放下刀,而是将刀缓缓下移到陆初的小腹处,“你要考虑清楚,若是你糊弄我的话,后果是一尸两命。”


  慕云深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极力忍下自己想要冲过去的念头,苦笑道:“我的妻儿都在你手上,如何能糊弄你?好,就算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苏柏吧?”


  “苏柏,他也来了?”苏馨声线微微拔高,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有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她与慕家虽然恩怨颇深,但是对她过世哥哥留下来的这个孩子却是发自真心疼爱,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苏柏看到这一幕。


  话落,苏暮就出现在慕云深身后,酒店的电梯刚才出了故障,慕云深等不及直接跑上来的,苏柏比慕云深晚到酒店,这才晚了一步。


  苏柏看着苏馨,上前一步道:“小姑,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苏馨晦涩地看了苏柏一眼,道:“小柏,这是我和慕家之间的恩怨,你先回去。”


  “你和慕家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管……”苏柏朝慕云深递了个眼色,试图再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你是我的小姑,是我除了妈之外最亲的家人,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小姑,你听我说,你先放了陆初,之后你要怎么对付慕家,我帮你好不好?”


  苏馨神色动了动,察觉到苏柏离她越来越近,拖着陆初往天台边缘退了一步,陆初的身体晃了晃,好似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一样。


  “苏柏!”慕云深瞳孔蓦地一缩。


  苏慧亦是紧张地想要上前,却被慕庭东牢牢握住了手臂,低声道:“慧慧,你上前只会刺激她!”


  苏馨拿刀指着苏柏,凛声道:“退后!”


  苏柏顾忌着陆初的安全,不敢再上前,他往后退了一步,“小姑,你别激动。”


  苏馨:“苏柏,你父亲死得早,从小到大我都把你视如己出,除了今天这事外,我不曾欺你瞒你过,难道就连你也要帮着他们来对付我吗?”


  她视线扫过其他三人,视线处理到慕庭东扶着苏慧的手上,呼吸顿时一紧,苏慧察觉到异常,连忙推开慕庭东的手。


  “小姑。”苏柏连忙开口吸引苏馨的注意力,“你错了,慕家与我何干,我帮的是你,你想过吗?如果今天陆初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难道你逃脱得过法律的制裁吗?更别提,你还从我的藏品里拿走了一把枪。”


  “苏柏,你说什么?”慕云深脸色大变,惊怒地盯着苏柏。


  苏柏扯唇苦笑,他有收藏军事用品的爱好,今天早上出门,发现少了一把手枪,同时消失的还有三枚配套的子弹。


  他的收藏室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本来私藏枪械已经是违法,他本想悄悄追查枪的下落,直到关云飞打电话告知机场抓到的人只是个烟雾弹时,他便猜到了枪是被苏馨拿了。


  苏馨闻言,看向苏柏艰涩地开口:“等到我拿到慕氏,自然会把人放了,你放心,枪我已经交到一个信得过的人手上,他会掌控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小姑保证,你私藏枪械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


  苏柏眉心拧紧,并没有想到枪并不在苏馨手上。


  慕云深脸色已是异常难看,苏柏并没有告诉他苏馨手上有枪的事情,只要想到此时还有第三个人拿枪在附近,他的心顿时沉了下来,看向苏柏的目光好似要杀人一般。


  苏柏躲开慕云深投来的视线,他对苏馨所言不假,他的确不关心她与慕家的恩怨,在他心中,无论苏馨做了什么,都是他至亲至爱之人,原本来这里是试图劝她不要做傻事,但却显然低估了她的偏执程度。


  所以此刻面对慕云深的苛责,他无话可说。


  苏柏与慕云深交换了眼神,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抱歉,你我立场不同。”


  慕云深狠狠剜了他一眼,但此时已是无暇和他计较,看向苏馨道:“你说只要我把慕氏给你,你就会放了阿初对不对?”


  苏馨妩媚一笑:“我的好外甥,那就要看你能给到什么程度了?”


  慕云深沉声问:“何意?”


  苏馨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移向了慕庭东和苏慧,幽幽道:“我要慕氏做什么?慕氏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里面倾注了不少慕庭东和我姐姐的心血,我要你亲手毁了它!”


  当年慕庭东就是为了巩固慕家的地位而娶了苏慧,那么她今天就要把这个源头毁掉,而且是由他们的儿子亲手毁掉。


  毁掉慕氏,毁掉慕家,更毁掉这所有的一切。


  苏柏眼皮子跳了跳,不知苏馨打得是这个主意,他对慕云深道:“云深,别冲动!”


  慕云深沉默,忽然察觉到什么,心有所至地抬头看向了陆初的方向,只见他的妻子温柔的注视着他,干涸脱皮的嘴唇无声蠕动着。


  旁人看不清陆初说什么,慕云深却能将陆初的唇语读的一清二楚。


  她说:“阿深,别犯傻。”


  慕云深喉结滚了滚,若他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慕氏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思?

  他盯着陆初看了一会,扭头坚定地对苏馨说:“好,我答应你。”


  这一次,苏慧只是阖了阖眸,没有再阻止他,本来她瞒着慕云深来见苏馨,就是想悄悄解决上一辈的事情,就算以自己的命去换陆初,她也心甘情愿,却没想到,苏馨的目的是毁了整个慕氏。


  她与苏馨背道相驰多年,但是论了解,无论是当初作为同胞姐妹,或是如今的三十年死敌,苏慧自诩,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比她更了解这个妹妹了。此刻,苏馨的想法,她已是猜到了几分。


  罢了,只要陆初能安然无恙,慕氏算得了什么,换句话说,倘若陆初有什么三长两短,慕云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倒时候就算留着慕氏能有什么用,她守了三十年,无非是为了儿子,若儿子都没有了,她还死守着慕氏干嘛?


  慕庭东难得也没有出声反对,只对慕云深说:“酒店虽是慕氏最稳定的产业,但也是最容易下手的一块,联系传媒公司发出不利消息,其后从慕氏内部制造点混乱,动摇人心,再抛出点慕氏的账目问题,操纵慕氏的股价,只要掌控得当,毁掉慕氏,也不过一周的时间。”


  苏慧闻言,扭头看向慕庭东,三十余年纠缠,她身旁的男人年过半百,虽然从脸上看不出年纪,但是鬓角终是微微染了白霜。


  她心中怨恨这个男人,只是此刻看着他沉静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慕庭东。


  这个曾经视慕家为一切的男人,此刻竟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慕氏。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是曾作为慕氏核心人物的苏慧却知道慕庭东此时所言非虚。


  酒店确实慕氏最容易下手的产业,毕竟这里酒店是各类信息的聚集地,只要稍微放出一点不利新闻,想要挽回名誉,便是难上登天,更何况,如今是慕氏蓄意放出去的消息,自然只大不小,这个命令一下去,就相当于直接削掉慕氏的这一产业,也是一条臂膀。


  酒店一出事,慕氏必然元气大伤,此刻若是内部再出点混乱,慕氏的股票必然会急剧下跌,资金无法运转的话,就连慕氏最近正在开发的工程也会被迫停工,这就不仅仅是公司的问题了,毕竟慕氏旗下还系着数万名员工的生计,这么一闹起来,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苏馨为了一己私欲,要毁掉慕氏作为报复,但她却没有想过,慕氏一倒,将会有多少人面临着失业问题。


  而苏慧没有再阻止,也是因为她也有私欲,抛却慕氏不说,她也只是个母亲,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的,更何况陆初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了慕云深的孩子。


  她曾经剥夺了苏馨的孩子,也失去过自己的孩子,现在又有何面目劝慕云深为了慕氏牺牲妻儿呢?


  手突然被人握住,寒冷冬日,男人的大掌竟还是温热的,苏慧低头看向慕庭东握着自己的手。


  慕庭东只是虚握了握她的手,又很快就松开,温声道:“慕氏没了就没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先保证阿初的安全要紧。”


  苏慧难得没有跟他呛声,低低“嗯”了一声。


  若非场合不对,慕庭东真的很想笑笑,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苏慧第一次不和他针锋相对。


  慕云深扫了父母一眼,神色有些晦暗不清,他看向苏馨,道:“你也听到了,慕氏产业牵连破广,想要完全毁了,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而在这一周内……”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试探苏馨的态度。


  苏馨知道他所言不虚,但是一周时间那么长,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她冷嗤一声,“一周?我是等得了,就是不知道她等不等得了?”


  话落,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陆初身上。


  陆初脸色苍白,乌发被风吹乱盖在半边脸上,几分钟前还温柔注视慕云深的眼睛此刻半阖着,听到苏馨的话语,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对众人说一句“她没事”,却哆嗦着嘴唇,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慕云深的心狠狠一缩,他不假思索地拿出手机拨通冯清的电话,迅速地交待着:“最多半个小时,我要看到慕氏酒店恶意泄露客人信息的新闻出现在头条,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他交待完冯清,又给慕氏几位高层打了一一电话,还刻意开了免提,让苏馨能够听见。


  苏馨看着他的举动,满意地勾了勾唇,她对陆初说:“看来我这个好外甥对你用情颇深,慕庭东薄情寡义,没想到生出来的两个儿子都是情种,只可惜了苏暮命短,否则此时看着两个兄弟争夺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的画面,肯定很有趣吧?”


  陆初视线模糊,听见苏馨的目光头艰难地移向她。


  她和苏暮的事情,苏馨怎么会知道?

  “很诧异?”苏馨笑了笑,“我不但知道苏暮和你的事情,我还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她的声音很小,小得仅够两个人听见。


  陆初努力眯着眸,总算看到了苏馨此刻脸上微微癫狂的表情。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苏馨的时候,是在苏暮的墓前。


  按道理来说,苏慧当年设计打掉苏馨肚子的孩子,她对苏慧自然是愤恨至极,看她对慕云深的态度,亦是十分冷淡,没来由会对死去的苏暮另眼相待,还特地去祭拜,除非是另有目的。


  想到此处,陆初的瞳孔剧烈一缩。


  “你真的很聪明。”苏馨扫了在场的几个人,手中的刀在陆初脸上拍了拍,“我知道苏暮是怎么死的,是因为七年前的那场车祸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姐姐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我也要让她的儿子死在她面前,如此才公平,不对么?我本来的目标只有云深,但是要怪就只能怪苏暮命不好,那时候竟和云深坐在同一辆车里,最终他替云深死了。”


  苏馨嗤了一声,才继续道:“据说,他死后也没能留下全尸,我的好姐姐还当真偏心得很,苏暮都死了还不肯放过他,都没有任何犹豫就让医生将苏暮的眼角膜给了云深。”


  “陆初,看着自己丈夫装着初恋情人眼睛的感觉怎么样?”苏馨低低笑着,声音里带着一股恶作剧的得意。


  仿佛一根钢针楔进心里,陆初喉头一片咸腥,怪不得她当初问及车祸之事时,慕云深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甚至在她责备为何死得不是他时,他都默默忍受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原来,当年苏暮真的是因为慕云深而死,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陆初好恨,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受苏馨所胁迫,她怒瞪苏馨,眼底裹着血丝,艰难地喉间挤出一句话,夹着股难以释怀的恨意,“你这个疯子!”3.7

  293章 阿深,快救孩子


  疯子?


  苏馨嘲讽地掀了掀唇角,她是疯了,从当初将慕庭东拱手让出又亲眼见证自己的爱人和亲姐姐结婚时,她便疯了,而且一疯便是三十年。


  三十年来,她从当初不谙世事的苏家二小姐变成如今不择手段的模样。


  她失去了孩子,手上也沾上了人命,有时午夜梦回,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觉得陌生,她逼着自己错下去,以为能求得想要的结果。


  可是结果呢?

  她等了三十年,好不容易等到慕庭东和苏慧离婚,她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还没来得及欣喜若狂,慕庭东就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原来,深情不过是欺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那个人给她营造的一场假象,那她为此蹉跎三十年的青春又算什么?

  她恨,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毁了这一切,即使被人当成棋子驱使也无所谓。


  慕庭海有什么想法,苏馨怎会不知?她早就知道,这个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其实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否则当年怎么能明里暗里提点她谋划车祸的事情?

  当年一手策划车祸的人是她不错,但是若是没有慕庭海给她提供慕云深的行踪,恐怕她也不会那么顺利。


  或许又应该说,从三十年前慕庭海接近她开始,就是带着目的。


  他看似好意地规劝她让出慕庭东的时候,便在筹谋了,那时候慕老爷子属意慕庭东,慕庭海虽然身为长子,却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于是他便假意归顺慕庭东,从当时的苏馨身上下手,打算利用她牵制慕庭东。苏馨因为心中的不甘,甘愿被他驱使,甚至在他的引导下制造了当年的车祸。


  这么多年,慕庭海也暗中示意了苏馨几次,但或许是爱,或许只是不甘,苏馨始终都没有按照他的要求伤害过慕庭东。


  而这次慕庭东在晚宴上的变卦,终于让慕庭海着急了。


  这个心思极深的男人,步步算计,苦心经营了三十年,怎么愿意功亏一篑,于是他给苏馨献上这么一计,让她用陆初逼慕云深交出慕氏的掌控权。


  可她要慕氏干吗?

  与其让慕庭海得渔翁之利,不如一起毁了它,顺便把这么多年的恩怨,全都了结清楚。


  苏馨看着陆初,笑意瘆人:“既然你都知道这么多事了,不妨再让你知道一件事。你有没有觉得宴骞和苏暮很像?”


  听到她提及苏暮,陆初瞳孔微缩。


  苏馨道:“当然像了,因为是我让他刻意模仿神态的,你说你当初要是能把他当初苏暮跟他走的话,也不会惹来后面的杀身之祸。”


  陆初哑声问:“当初在s市想要我死的人不是林清然……而是你?”


  “不。”苏馨摇了摇头,“不,想要你死的人是她,相反地,我给了你生机,但是你错过了而已,所以后面我就顺便助力了一把。”


  陆初当初得知宴骞是苏馨的义子时,就猜到了他和苏暮会如此相像的原因,今日苏馨的确认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测。


  陆初指尖陷进掌心,问她:“为什么?”


  苏馨:“我刚才就说了,云深是个情种,而我姐姐刚好又只剩下这个儿子,若是你出事的话……”


  她说到此处,视线往慕云深的方向抬了抬,“喏,这不是最好的证明。”


  陆初看向慕云深的时候,他亦是看了过来,纵使心里已经急躁到了极致,却还是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眼泪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滑过脸上的伤口时刺刺地疼,陆初心里的疼痛却更甚万分。


  傻子。


  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如此倾心相待?


  慕云深看见陆初哭,心里就好像被什么揪紧一般,他强迫移开视线,继续吩咐慕氏的事务。


  时间一滴一秒过去,天台上的风越来越大,已有零星的雪花飘下来。


  慕云深看着天色,心越来越沉了下来,几人就在天台上僵持着,明明只有半个小时,却好如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手机突然“滴”地一声,慕云深看了眼手机,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如释负重的笑意,他朝苏馨扬了扬手机,道:“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去做了,慕氏旗下酒店恶意泄露客人信息的新闻已经占据了今日头条,其中已有多人对酒店的恶意行为提出起诉,警方已经介入,不出半天时间,慕氏旗下酒店的口碑就会大幅度下降,慕氏会枉顾消费者的意愿,拒不认错甚至变本加厉,慕氏的酒店产业很快就会成为历史,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自己来证实一下。”


  苏馨自然不信,她看向苏柏道:“小柏,你说。”


  苏柏拿出手机,翻看了几眼后点了点头,“慕氏旗下的酒店确实爆料出恶意泄露客人信息的新闻,其中涉及了几个当红明星的丑闻,如今这几个明星的经济公司已经联合对慕氏提出诉讼,事情怕是压不下去了。”


  他说完,蹲下身子,将手机滑到了苏馨面前,趁着苏馨低头去看新闻的时候,苏柏朝慕云深试了个眼色,二人心照不宣地朝她的方向跑过去。


  手上的刀被苏柏打落,苏柏将苏馨的手锁住,另一边,慕云深已经将陆初护在了自己怀里,与此同时,冯清和关云飞带着警察从入口冲了出来,将几人围住。


  手上的人质没了,苏馨看着突然出现的警察,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柏,愤怒地咬牙道:“苏柏,你竟然帮着他们来骗我?”


  苏柏晦涩道:“我不是帮他们,我是不能看小姑您这样错下去……”


  “混账!”苏馨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苏柏毫不吭声地承受了她一巴掌后,才道:“小姑,警察已经来了,但是我跟你保证,一定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苏柏!”慕云深解开陆初身上的绳子,冷冷地看向他。


  苏柏道:“云深,你让警察离开,你或许从不把她当做小姨,可她却是我的亲人,她是有错,但如今阿初并没有什么大碍,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这回吧!大不了我尽快送她离开c市。”


  “这是两码事,她刚才对阿初做了什么你没看见吗?”慕云深扶着陆初,视线瞥见陆初脸上的伤口后,脸色愈发沉了几分,“苏柏,你若是再阻拦下去,以后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苏柏阖了阖眸,“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带走小姑。”


  慕云深刚想说话,就感觉陆初拉了拉衣服,哑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低头看向自己的妻子,问:“阿初,你想说什么?”


  陆初哑声道:“小心……枪在她身上。”


  慕云深脸色一变,朝着苏柏吼道:“枪在她身上!”


  苏柏愣了一下,然后耳边就传来几声“砰砰”的枪响。


  空气瞬间好如静止了一般,然后同时传来苏慧和苏柏的惊呼声。


  “慕庭东!”


  “小姑!”


  慕云深浑身一僵,抬头看向慕庭东的方向,只见慕庭东挡在苏慧身前,身上有两个血窟窿,是苏馨开的枪。


  苏馨胸口也中了一枪,枪从手里话落,是刚才警察看见她拿枪指向苏慧时开的。


  事态转变得太快,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慕云深察觉掌心有些濡湿的感觉,他颤颤地低头看去,只见陆初的雪白的羽绒上殷红了一片。“阿初!”慕云深目龇欲裂。


  陆初痛得眉头揪紧,她半阖着眼睛,贴在慕云深耳边低低道:“疼……阿深……孩子……救孩子!”


  苏馨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朝两个人开枪,天台除了警察之外,拿枪的并不止苏馨一人!

  “那里还藏着一个人!”警察中有人反应过来,朝天台的左边追了过去。


  慕云深看向陆初身上的血,双目猩红:“他妈的还愣着着什么,叫救护车!”


  他朝冯清吼了一声,也顾不得同样中枪的慕庭东,抱着陆初就朝电梯口的方向冲过去……3.7

  394章 孩子,有没有事


  冬月二十二日这天,c市又下了场大雪,雪花飞扬,不多时就将地面染了一层。


  这天慕氏旗下的多家酒店被爆出恶意泄露客人信息的新闻,其中包括几位当红明星的丑闻,引起全国哗然。


  几位明星的经纪公司以侵犯个人**罪和诽谤罪对慕氏旗下的酒店进行起诉,若是罪名成立,慕氏即将面临巨额赔偿。


  不过半天时间,慕氏酒店的口碑一落千丈,退住率高达百分之六十,就算慕氏大力采取了价格优惠政策,也没能挽回慕氏的形象。


  对此,慕氏现任董事长慕云深表示,对慕氏酒店的管理不善他深表遗憾,承诺会在最短时间内给当事人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除此之外,慕云深没有再表过态,应该说他压根就没有出面过,刚才的那几句话也是他的特助冯清代他出面回答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慕云深都没有出面,无疑让人不解,有住在凯华酒店附近的知情人透露,这天下午听到了枪响,更看到不少警察涌进了酒店。


  而就在警察进去一个小时左右,好几辆救护车停在了凯华酒店门口,不多会,有几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酒店里被抬了出来,看起来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一出,线上线下顿时炸开不少言论,慕氏酒店刚爆出泄露客人信息的事,凯华酒店又发生了凶案,无不让人胆战心惊。


  而这对慕氏酒店的经营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毫无疑问,这日慕氏酒店的入住率创历史新低!

  ……


  冯清跟慕云深汇报慕氏酒店情况的时候,正在医院的抢救室走廊外,拿着血袋的护士从他身边穿梭而过,慕云深神色紧绷地盯着抢救室上的灯,抿唇一语不发。


  他的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指尖上还沾着陆初干涸的血。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护士已经出来取了两次血袋,却依旧没有病人成功脱离危险的消息,陆初是,慕庭东亦然。


  唯一脱离险境的苏馨已经转入重症监护病房,由两名警察看守,至于苏柏,则在苏馨脱离危险之后便因为私藏枪械的事情被带回警局录口供。


  朝陆初开枪的人已经被警察抓到,那人招供是苏馨命他守在暗处,看情况不对,就便陆初开枪,但是言辞之间漏洞百出,加上苏柏强调,自己只丢失了一把枪,就是苏馨手上的那把,因此,警方将凶手羁押,等待下一步的审讯。


  苏慧从到了医院后,就坐在墙角沉默不语。原本苏馨那两枪是朝着她来的,但在千钧一发之时,慕庭东挡在了她身前,替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两枪,其中一枪打在小腹一枪打穿了肺叶,性命岌岌可危。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过半天时间,与她纠缠三十年的两个人,一个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一个不知死活,不仅如此,还搭上了无辜的陆初。


  苏馨的恨因她而已,她去凯华酒店的初衷,原本也只是想着完好无损地换回陆初,可到了最后,偏偏只有她一个人安然无恙。


  此刻,大概没有人能体会苏慧心中的五味杂陈,她甚至都不敢抬头面对近在咫尺的儿子。


  抢救室的走廊一片静谧,只余几人的呼吸声起伏。


  冯清盯着慕云深看了一会,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收回视线,打算悄悄离开。


  “约那几名明星私下解决,支付够他们要的赔偿金,另外对外界宣布,慕氏旗下的酒店即日起就会全部关闭,解决管理的漏洞,表示我的整治酒店风气的诚意。”


  冯清刚转身,就听到慕云深淡漠的声音传来。


  他不由回身看向慕云深,只见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那双漆黑的眸底蓄满的寒义却无不让人心惊。


  慕云深这是打算放弃慕氏现有的酒店产业?那可是占慕氏利润将近百分之十的产业!


  百分之十算什么?

  几个小时前,慕云深可是真的打算为了陆初毁掉慕氏!

  冯清收拾了情绪,凛神道:“我马上按你的吩咐去办!”


  慕云深没有再回答,目光一直盯着抢救室的方向,他毫不怀疑,只要陆初没有脱离险境,他就会一直像这般站下去。


  冯清后离开后不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苏慧和慕云深同时大步上前,询问刚从抢救室走出的医生。


  “医生,我前夫和儿媳妇怎么样了?”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慕云深一眼,又看了苏慧一眼,才摇了摇头。


  慕云深呼吸顿时一紧,就连开口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我太太她……?”


  后面的话语他说不出口,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象。


  “孕妇没事,子弹没有打到要害,只是她肚子的孩子虽然保住了,但是怕药物会对孩子产生影响,等到15-20周的时候做个唐氏筛查,才能决定孩子究竟能不能要。”医生道。


  慕云深瞳孔一缩,难言喜意,“你是说我太太没事?”


  医生点了点头。


  苏慧松了一口气,但想起医生刚出来时的反应,心中去莫名有些不安,她问:“那我前夫呢?”


  医生蹙眉问:“你们都不知道病人的情况吗?”


  “什么?”苏慧脸上有些迷茫。慕云深微微蹙眉,他看了眼抢救室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病人?”


  “据医院的检查报告,慕庭东在半年前就被检查出患有肝癌,因为尚在早期,好好控制加治疗可以本可以延续几年的寿命,但这次被枪打中了肺叶,就算熬过枪伤醒来,恐怕癌细胞也会控制不住了。”


  “你说什么?”苏慧只觉得脑袋一轰,身体剧烈晃了一下。


  慕云深吃了一惊,连忙搀住她,“妈……”


  苏慧撑着慕云深的手臂,定了定神,才站直身体,问医生:“这样的话,他还有多少时间?”


  “多则半年,少则一月,还要看病人是否能够熬过枪伤醒过来。”


  苏慧甚至晃了晃,但这次已经沉静很多,她推开慕云深的手,对医生道:“我知道了,还望医生多加费心。”


  医生点了点头后,迈步离开。


  慕云深看向苏慧,沉声问:“您早就知道了?”


  苏慧咬唇不语。


  慕云深:“什么时候的事?”


  苏慧阖了阖眸:“云深,别问了。既然阿初没事,妈也就放心的,好好照顾阿初,至于你爸的病情,你就不要多管了。”


  “妈,我也有知情权。”慕云深冷了声音,“您是因为知道他患了肝癌,即将不久于世,所以才会答应他回慕家陪他半年的要求,对不对?”


  苏慧没有说话,无声默认。


  慕云深看着自己的母亲,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打了一圈,闷疼:“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你会因为你父亲生命而原谅他,就连我都骗不了你,何苦勉强你呢?”苏慧问。


  慕云深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沉默。


  苏慧扯唇笑笑,“既然如此,那你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虽然他即将不久于世,但是这并不能抵消他之前犯下的过错,有些事情,错了就错了,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


  慕云深抿唇,一言不发。


  因为他明白苏慧说得是实话,就算知道了慕庭东的病情又如何,他照样不能原谅他,而庆幸的是,陆初这次安然无恙,若是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对慕庭东的厌恶只会更深。


  这种厌恶是根深蒂固的,并不能因为他的病情就冰消溶解。


  但慕云深此刻的心境却有些复杂,突然得知他恨了那么多年的人即将不久人世,而在这之前他还舍命救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两个人之一的苏慧。


  苏慧不知,但慕云深却很清楚,当时在凯华酒店天台上,慕庭东的那一番毁掉慕氏的话是故意对他说的。


  想要毁掉慕氏,从酒店开始显然是个选择,却并非是唯一的选择,但是慕庭东显然是已经察觉出慕庭海心怀不轨,这才会让他从慕氏旗下的酒店开始下手,一为救陆初,二是将慕氏旗下的酒店率先推到水深火热之境。


  酒店产业数十年为慕庭海所掌控,是他在慕氏最大的倚仗,只要酒店一出事,就相当于削掉了他这三十年来打下的江山,慕氏虽然损失巨大,但却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慕庭海手中夺回酒店的掌控权。


  如此一石二鸟之计,慕云深当然不会反对,更何况,他原本也做好了牺牲酒店的准备。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思考,如今想来,慕庭东这又是什么意思?

  帮他稳固慕氏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慕云深发现,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看懂过自己的这个父亲,他看似比所有人都无情,与妻子的妹妹纠缠不清,而且一纠缠就是三十年。为了那个女人,他甚至就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轻易舍弃,苏暮到死都没有见过亲生父亲一面。


  可是今天,他却能毫不犹豫地替苏慧挡了两枪,更是冷静地帮他分析能够最快毁掉慕氏的方法。


  慕云深目光沉沉地看向急救室的方向。


  慕庭东,这么多年,你在背后到底都做了什么?

  慕云深还没有来得及多想,急救室的门就被再次打开,陆初和慕庭东依次被推了出来,慕云深看了昏厥中的慕庭东,眸光闪了闪后,走向了妻子的病床。


  ……


  痛。


  浑身都在痛。


  陆初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混沌得找不到出路。


  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声音软软濡濡,一会儿近在跟前一会儿又仿佛远在天边,陆初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她在混沌中挣扎了许久,终于听到那道软软濡濡的声音在叫她什么了。


  他叫的是:妈妈……


  妈妈……


  声音清脆如铃,一声声仿佛要叫入人的心窝里。


  孩子?


  陆初意识倏地聚拢在一处,有样什么东西似乎要冲破脑袋……


  那是……她的孩子?

  陆初想要去再次辨别时,那道软濡的声音已然消失不闻。


  “阿初……”


  耳边再次传来低低的呼唤,不再是方才是的孩子音,是一道她熟悉的声音。


  病房内,陆初缓缓地睁开眼皮,光线太刺眼,她闭了闭再睁开,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男人。


  陆初看到慕云深,干涸的嘴唇蠕动着,“阿深……”


  慕云深坐在床边,不知守了她多久,下巴有着稀稀拉拉的青色胡渣,脸上倦色很浓,见她醒来,他漆黑的双眸亮了亮后,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在。”陆初想起刚才梦中的孩子,脸色一变,急急道:“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试图想要爬起来,肩胛处传来的疼痛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刚弓起来,又重重地砸回病床上。


  慕云深见状,急忙小心按住她,道:“孩子没事,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了。”


  “真的?”陆初听到孩子没事,这才松了口口气,她看向慕云深,“孩子真的没事,你没有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慕云深笑了笑,抓起她的左手凑到唇边吻了吻后,拉着她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小腹处,“他就在这里,不信的话,你感受一下。”


  手下的小腹随着陆初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不过一月的孩子,又怎会有动静可言?


  陆初看着慕云深认真的表情,嘴角终于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傻子,现在都还没有胎动,怎么会感受得到?”


  “我说有就有,”慕云深微微挑眉,有些不悦,“你不信我?”


  他难得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陆初。


  陆初道:“信。”


  她顿了顿,又道:“慕先生,早上还没有来得及打电话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你开心吗?”


  慕云深望向陆初的眸底如水般温柔:“喜不自禁。”3.7.

  295章 活人,不如死人


  寒冬腊月,窗外还飘着雪花,陆初心中却因为慕云深的话语暖意流淌,就连肩头的枪伤也没觉得那疼了。


  他们的孩子还在。


  真是万幸。


  陆初注视着丈夫笑了会,道:“渴。”


  知道孩子安然无恙后,陆初只觉得喉咙干哑得好似被什么碾过一样,就连吞咽口水都觉得难受。


  慕云深闻言松开她的手,转身拿着棉签蘸水润了润她干涸的唇,才把一根吸管插进温开水递到她唇边,道:“慢点喝,小心被呛着。”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润过喉间的干涸,吸了几口水后,喉咙还是干巴巴的,但是至少不像初始般难受了。


  慕云深将杯子放到一旁,指腹拭过她嘴角溢出的水,温声问:“身上除了伤口疼外,还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有的话,要及时告诉我。”


  “没有。”陆初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住慕云深的手指,“阿深,我这不是没事,不要这么紧张。”


  慕云深闻言,身子颤了一下,面部表情变得有些紧绷。


  数秒后,他才紧紧回握住陆初的手,低低斥责:“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男人的音色裹着几许哑意,像是在刻意克制着情绪。


  陆初笑:“好。”


  她阖了阖眸,在凯华酒店天台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那一枪其实是冲着慕云深来的,只不过被陆初提前发现那把黑洞洞的枪口,挡在了他的身前。


  她本以为慕云深不知,却没想到他都猜到了。


  陆初顿了顿,道:“我不想你出事。”


  当时千钧一发之间,她下意识地就挡在了慕云深身前。


  当时自己心中唯一的念头是,慕云深不能出事,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孩子的存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爱他。


  慕云深盯着妻子,眼底血丝分明,他涩然开口:“你不想我出事,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他看着陆初的视线很专注,声音低沉,话语间并无半分责备的意味,却叫人无端听出几分苍凉的意味。


  陆初一愣。


  慕云深看着妻子呆怔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以耳鬓厮磨的距离低声道:“阿初,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大概会疯掉。”


  仿佛有把小锤敲进心里,在陆初心上揪起一片疼痛,她看着丈夫近在咫尺的脸,低声道:“对不起。”


  “嗯。”良久,慕云深才在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吻住她的唇,一番浅尝辄止的缠绵后,才道:“下不为例。”


  顿了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让你陷入如此的险境。”


  陆初抬手按平他皱紧的眉心,藉着灯光看清丈夫脸上的倦容,只觉得心疼,她问:“我昏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慕云深想到陆初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凝向她问:“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周芸做点东西送过来。”


  陆初现在已是两个人的身子,马虎不得。


  陆初察觉不到饿,身上除了疼外,还是疼,但是看着慕云深认真的眉眼,还是点了点头。


  慕云深起身给周芸打电话。


  粥汤早就熬好,慕云深打完电话没多久,周芸就带着吃食过来。


  陆初刚受了枪伤,饮食按医生要求的,偏清淡为主。


  慕云深从周芸手中接过吃食,注意到她还准备了一份饭菜,手指紧了紧后,问:“夫人让你准备的?”


  周芸摇头:“不是夫人,慕董一直没有醒来,夫人已经快两天不吃不喝,我怕她身体熬不住,给太太熬粥的时候,多熬了些打算给夫人送过去。”


  凯华酒店的事情,周芸只隐隐听到了一些,但她知道慕云深和慕庭东的感情向来不好,说完,不免有些忐忑地看着他。“送过去吧,就说我让她多多少少吃点。”慕云深淡淡吩咐完,便拎着食盒朝病房里走去,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至于慕庭东的伤情,他没有多问一句,仿佛如今躺在重症病房的那个人,并不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


  周芸不敢多言,拎着食盒去了慕庭东的病房。


  陆初期间又睡了过去,听见动静刚刚醒来就看见慕云深拎着食盒进来,便撑着床打算坐起来。


  慕云深阔步走过去,将食盒放下,扶她坐起,又拿了软枕让她能够靠得更舒服一些,道:“想着你刚醒胃口不好,便没让送汤水,只让熬了些清粥,多少喝点?”


  他居高临下地凝向陆初,话语里带着征询。


  陆初不免想,她的丈夫真是心思通透,她方才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半分没有食欲的样子,他却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胃口不好。


  如此,又岂能拂了他的一番好意。


  陆初点了点头:“好。”


  慕云深唇角扬了扬,回身从舀出一小碗粥,吹凉后用嘴唇碰了碰温度后,才递到陆初唇边,“不烫了,刚好吃。”


  陆初见他过分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免失笑,将粥含进口中,心中暖意徜徉,“我又不是孩子了,小时候妈妈喂我吃饭,才会这样试烫不烫。”


  慕云深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做法,他又吹了口粥喂到陆初嘴边:“你不是孩子,但是你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我怕烫着她。”


  陆初:“……”


  哪里来的谬论!


  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还没有成型,怎么会知道烫不烫?


  不知想到什么,陆初抬手摸了摸小腹,并没有马上去接慕云深送到嘴边的粥。


  见她动作停顿,慕云深将粥放回碗里,问:“想什么?”


  陆初抬头看他一眼,皱了皱眉,才问:“苏馨呢?”


  她问话的时候,覆在小腹上手指微微蜷紧。


  听到她提及苏馨,慕云深眉眼沉了沉,“警察开枪时手下留了分寸,她的伤势比较轻,比你早醒半天,就在隔壁不远的病房,警察此刻应该在她的病房里问话!”


  陆初闻言诧异:“她也中枪了?”


  “嗯。”慕云深点了点头,简单将苏馨朝苏慧开枪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初听到苏馨朝苏慧开枪,顿时一惊:“苏馨朝妈开枪,那妈现在怎么样了……嘶……”


  她情绪过于激动,牵动了左肩上的枪伤,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慕云深脸色一变,连忙将碗放下,按住她,沉声问:“拉到伤口了?”


  陆初点了点头,额头因为疼痛的关系,有冷汗沁出,“没事……你还没有告诉我妈怎么样了?”


  慕云深检查了她的伤口没有裂开后,才道:“不用担心,妈没事。”


  陆初:“你不是说苏馨朝妈开了两枪,妈怎么会没事?”


  “慕庭东替她挡了。”慕云深说完,又重新拿起碗,“先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陆初食欲不佳,只喝了小半碗粥。


  慕云深站在病床旁边收拾碗筷,她盯着丈夫沉肃的侧脸,想问慕庭东的情况,但却考虑到慕云深对父亲的态度,始终没有问出口。


  陆初思忖片刻后,才看着他道:“七年前你和美国遭遇的车祸是苏馨做的。”


  慕云深闻言,倏地扭头看向她,目光深沉得看不出情绪,“你说什么?”


  陆初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在凯华酒店上,苏馨亲口告诉我,当年的车祸是她策划的,她的目的原本是你,却没有想到苏暮也在车上。”


  慕云深的瞳孔缩了缩,收拾碗筷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久久未动。从苏馨制造出烟雾弹开始,他便隐隐猜到当年车祸的事情跟她有关,这两天让人循根去查,果然发现了端倪,而这其中,他还发现,他的大伯慕庭海亦是参与其中。


  他不会放过苏馨,同样也不会放过慕庭海,只是他没有想到,陆初竟然已经从苏馨口中得知了真相。


  想到陆初对苏暮的那份执念,慕云深拿着碗的那只手绷紧,手背上浮动的青筋,清晰可见。


  病房里静谧了许久。


  慕云深将往收拾到一旁,才再次看向陆初,湛黑的瞳孔中敛着未明的情绪,他开口的言语有些晦涩:“得知当年苏暮确实因我而死,你现在肯定是恨死我了吧?”


  他话语带着自嘲,但看着陆初眼底却带着一丝期盼。


  陆初垂了垂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语。


  她的态度让慕云深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纵使她现在是自己的妻子,二人心意相通,她甚至愿意给自己生儿育女,但是苏暮就好像二人中间竖起的无形屏障,如何都跨不过去。


  也对,这世上活人如何比得过死人?

  刚找到陆初的时候,慕云深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年车祸死的那个人是他的话,那他能否如同苏暮一样在她心底占有一席之地?

  但如今,他不会这么想了,就算陆初心中一辈子都藏着苏暮又如何,时过七年,她终究还是成为他的枕边人,等到百年过后,他自然会去地下跟苏暮忏悔,但是陆初今后人生的几十年,是属于他慕云深的。


  “都过去了。”


  这是陆初最后给慕云深的回答。


  只是过去,并不是释怀,更不代表着忘却。


  慕云深垂了垂眸,掩住了眸底的情绪,他走过去将她扶着躺好后,掖紧被子,“再睡会,我让周芸过来陪你。”


  陆初问:“那你呢?”慕云深:“公司有些急事等着我去处理。”


  他说完,并没有立刻抬步离去,目光若有如无地落在陆初脸上,在等她的挽留。


  “那你去吧,不要太累了。”陆初说。


  慕云深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才道:“好。”


  他转身离开病房,陆初看着丈夫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将他留下来,她知道经历此事,慕氏必然损失惨重,慕云深必然有一阵好忙,她更想,他能够趁着空闲好好休息一下,而不是陪在自己身边。


  即使,天台上发生的事始终令她心有余悸,乃至现在闭上眼睛,就好像踩在数十米悬空。


  又或者,在睡梦中梦见孩子惊慌求救的声音,然后被噩梦惊醒。


  陆初视野中慕云深的背影慢慢变得模糊,她晃了晃脑袋,再次定睛看去的时候,丈夫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口。


  ……


  医院住院部顶楼,说要处理公司事务的慕云深站在天台边,手指间烟雾袅袅,烟雾将他的面容笼得有些迷蒙不清。


  “你不是戒烟了?”慕云深拧眉看向身边同样吞云吐雾的单铭。


  单铭狠狠吸了口烟后,才看着天空道:“昨天于晴来找我了。”


  “哦。”慕云深的反应很平淡。


  “你说苏柏在犯什么傻?事情都是苏馨做的,他不过收藏了把枪而已,为什么要替苏馨担罪?”单铭想起于晴昨天找他的用意,眼底不免一沉。


  慕云深眸色暗了暗,抬指弹了弹烟灰,“他可不傻。”


  单铭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慕云深:“他主动担责,将枪械的事情揽到自己的头上,便可以就此减轻苏馨应该受到的刑法,毕竟苏馨虽然有罪,但是最终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想来经苏柏这么一搅和,加上她如今也受伤的缘故,不会受到太严重的刑法。”


  单铭闻言,不赞同地皱了皱眉,“苏馨犯了罪,受到惩罚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这么做的话……”


  他说到此处,试探地看了慕云深一眼,毕竟此事涉及了陆初,慕庭东更是还待在重症病房,对于这件事,想来慕云深会更有话语权。


  慕云深冷笑了一声:“苏馨不仅参与了绑架还是七年前车祸的幕后主谋,他想铤而走险从我手下保人,未免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他眸间的冷意让单铭微微心惊,他道:“云深,撇除你和苏柏是表兄弟这一层关系,我们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此事苏柏纵然做得不妥当,但也有他的难处。”


  “他的难处我体谅了,那我的难处呢?”慕云深捻灭烟头,动作缓缓,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有些摄人:“一条人命,三颗子弹,岂是这么简单说算了就算了?”


  他顿了顿,道:“单铭,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不如让于晴去劝劝苏柏,他若是再这么执意下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单铭知道这件事已经触碰到了慕云深的底线,无论是当年苏暮的死亡或是如今陆初的受伤。


  更何况再加上一个生死不明的慕庭东。


  陆初的底线,沉默了半响,改口问:“你去看过慕伯父了,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听他提起慕庭东,慕云深视线沉了沉,才道:“没有。”3.7

  296章 恨及,不是滋味


  慕云深走到重症病房的时候,苏慧正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的慕庭东,双唇抿紧,神色晦暗不清。


  苏慧保养得宜,虽然年近半百,但是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她依旧梳着整齐的发髻,姿容端庄,但是显然,这两天的时间,她整个已经瘦了一圈,面容亦有些憔悴。


  慕云深看着这样的母亲,不由拧紧了眉心。


  他心中是有些埋怨母亲的,慕氏酒店的事务加之陆初未醒的缘故,这还是手术后二人第一次会面。


  周芸站在苏慧身后不远处,手上提的食盒没有动过的迹象,见到慕云深过来,低低上前唤了声:“先生。”


  慕云深颔首,睇了她手上的食盒,蹙眉问:“夫人没吃?”


  “夫人说没胃口,让我先放着。”周芸答,神色却有些担忧,两天一夜不吃不喝,纵使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周姨呢?”


  “回慕宅给慕董拿换洗衣服去了。”


  慕云深收回目光,缓步走到苏慧身后,他看了眼病房里的慕庭东,道:“他一时半会也醒不来,您这样不吃不喝也无济于事。”


  身为人子,这话讲出来未免有些没有人情味,毕竟怎么说,此刻重症病房里躺的人都是他的父亲。


  但是苏慧此刻却无半分责备他的心思,她扯了扯唇角,“你说奇怪不?我心底明明恨及了他,可看到他这样生死不明地躺在病房里,我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那是因为你觉得他替你挡了两颗子弹,心有感激罢了。”慕云深不语,看着病房里那个他要称为父亲的男人,眼底很淡:“可就算他这次救了您,也不能在我心里改变什么。”


  有些怨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了,便是根深蒂固。


  慕云深不会因为这次慕庭东救了苏慧,就对他印象大改,在他心里,保护妻儿本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慕庭东和苏慧可是三十年的夫妻,就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有点良心。


  苏慧知道一时并不们改变慕庭东在慕云深心中的形象,也不打算改变,只是看向他问:“你怎么来这里了,阿初怎么样了?”


  慕云深:“挺好,刚刚醒来一次,吃了点粥又睡下了。”


  “那就好。”苏慧松了口气,道:“等她醒了我再去看看她,这些陈年旧事本不应该把阿初牵扯其中,幸好现在母子平安,否则妈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慕云深没有吭声,明显表现出对此事苏慧的处理方式心存芥蒂。


  苏慧又岂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思,在这件事上,终究是她理亏。


  她垂了垂眸,道:“妈比你更不希望阿初出事,妈瞒着你,是想用自己把阿初还回来,只是没有想到苏馨会这么疯狂。”听到她提起苏馨,慕云深的眸色深了深,他看向苏慧一字一顿道:“这并不能成为您欺瞒我的理由,阿初是我的妻子,她把自己交给我的那天,便是我的人,我有义务对她的生命安全负责。”


  当初在s市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胆战,他承诺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却再一次失言。


  苏慧不再辩驳,“抱歉,这次是妈思虑不周。”


  这是出事后,二人首次静下心来交谈的结果以苏慧的低头结束。


  气氛沉默了很久,慕云深才道:“妈,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追究您的过错。”


  苏慧闻言微诧地看向他。


  慕云深睇了眼周芸手中的食盒。


  苏慧了然,儿子也是来劝她吃饭的。


  她看了眼病房里始终昏迷的慕庭东,叹了口气:“周芸,把东西拿过来吧。”


  苏慧没有什么食欲,但是碍于慕云深在场,囹圄吞了些饭,也幸亏周芸带来的吃食是给陆初准备的流质食物多出的,苏慧倒也灌了一些进去。


  喝了一小碗粥后,苏慧让周芸把碗筷收起,问慕云深:“苏馨醒了?”


  牧云社淡淡应了一声。


  苏慧道:“苏馨罪有应得,但是苏柏却没有什么错,你舅舅去得早,他由苏馨一手带大,情谊自然比你我要深些。我虽与苏馨水火不容,但是苏家毕竟是由苏柏在当家,更何况苏瑾年纪还小,你不要过于为难他了。”


  虽然这两天她没有出过医院,但是还是有些消息流入她的耳朵。


  苏慧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在苏馨如此逼迫,还重伤慕庭东和陆初的情况下,还对她留有情谊。可她总归还是苏家人,对于兄长留下来的两个孩子,她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可偏偏苏柏的性子跟慕云深如出一辙,都是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的人。


  而这次,慕云深追究苏馨,苏柏则是要保自己的小姑,二人站在对立面,怕是要拼个头破血流。


  这两个人之中,无论是谁收到伤害,都是苏慧不乐意见到的。


  慕云深想起苏柏执着的态度,冷声:“不是我要为难他,是他在为难我。”


  苏慧沉默半晌,问:“苏馨醒了?”


  慕云深:“嗯,警察正在问话。”


  “我去看看她。”苏慧道。


  慕云深不同意,“苏馨那边,自有警察问话,您去做什么?”


  苏慧道:“我总不能看着苏柏自毁前途。”


  ……


  苏馨并没有伤及要害,虽然不能下床走动,但是意识却很清楚。


  她皱眉看着病床旁边的警察,显然不怎么配合,碍于她受伤的缘故,警察也不好一直逼问,问了几句没有回答后,便暂时打消了念头,离开病房,打算等苏馨伤好后,再带回警局进行审问。


  慕云深和苏慧走到病房外的时候,两名警察正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二人颔了颔首:“夫人,慕少。”


  慕云深回礼,问:“刘警官,我妈想和苏馨女士单独说几句话,可否行个方便?”


  刘警官点了点头后,侧开了身子,对苏慧说:“嫌疑人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


  “多谢。”苏慧朝他颔首,伸手推开了病房门。


  苏馨听到动静,以为是警察,看到进来的是苏慧后,瞳孔一缩,挣扎地想从床上起来:“是你?庭东怎么样了?”


  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的缘故,苏馨痛呼了一声,身子又重重砸回了病床上。


  苏慧缓缓地走到病床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也没有搀扶的意思,而是盯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淡淡道:“一枪打中了小腹,一枪打穿了肺叶,差点就死了,好不容易抢回来一条命,靠着仪器吊着呢!”


  她的言语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对慕庭东的伤情并不放在心上。


  苏馨咬牙恨恨道:“他可是替你挡得枪!”


  “那又如何?”苏慧反唇相讥,“枪可是开你,而且如果不是慕庭东,现在躺在重症病房的那个人或许就是我了。”


  苏馨手指握紧,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几分,“所以,你现在是来跟我炫耀慕庭东替你挡枪了,来专门看我笑话的?”


  苏慧闻言,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我没有闲心来看你的笑话,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应该清楚,别连累苏柏。”


  听到她提到苏柏,苏馨瞳孔缩了缩:“你什么意思?”


  苏慧:“苏柏为了给你减刑,替你揽下不少罪,如果你拒不开口认罪,那么这些罪名便会落到他头上,就算你后面有心给他脱罪,那他也犯了欺瞒包庇罪。苏馨,你我虽然恩怨颇深,但你扪心自问,哥哥少时待你如何,你忍心让他的亲生儿子为你遭受莫须有的牢狱之灾?”


  苏馨脸色一变,“我从未让他做这些事情!”


  苏慧:“你是从未让他做这些事情,但是苏柏却有心给你担罪,你从他的藏品把枪拿走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牵连到他?”


  苏慧的声音很冷,她和苏柏虽然没有那么亲,但是对哥哥留下的这个孩子,她也是发自真心地疼爱,苏馨犯了错,没有必要牵连到一个无辜的人替她买单。


  苏馨脸色一变。


  她知道苏柏有收藏军事用品的爱好,也知道他的藏品里有一把枪,她拿枪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也没有想到苏柏这个傻孩子会替她担罪。


  苏慧说得对,无论她们姐们恩怨多深,她所犯下的罪孽都不应该由苏柏来承担。


  看着苏馨的脸色,苏慧便知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她本就为了苏柏而来,此刻自然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转身打算离开病房。


  苏馨看着她的背影,讥嘲道:“姐姐,你现在想必很开心吧?”


  苏慧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看向她。


  “当然开心了,因为慕庭东从头到尾爱的那个人就是你……”苏慧扭头看向她,眉心紧蹙:“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馨看着她的表情,倏然一笑:“你竟不知道?”


  苏慧:“我应该知道什么?”


  苏馨痴痴地笑,只觉得心口闷疼了厉害,恨意也不免更增了几分。


  慕庭东啊慕庭东,你说可不可笑,你为我姐姐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性命为她挡了两枪,她却还是一无所知,也不知是可怜或是可悲?

  既然我姐姐不知道,我又何况替你们做嫁纱?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不要想得到,这些事情我姐姐既然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她,就让她如此怨恨你一辈子,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想至此,苏馨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庭东当初很爱我,就算他为了你挡了两枪,可是也不能改变他曾经爱过我的事情,而且,我们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要是还在的话,也应该有云深这么大了吧?”


  “苏馨,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不应该让苏柏替你担罪,我言尽于此,以后百年之后,若是哥哥要怪责,但求你问心无愧。”孩子的事终是让苏慧的脸色冷了下来,她不再留恋地扭头走出病房。


  苏馨看着她的背影,痴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慕庭东,就算你那深情又如何?以我姐姐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会有隔阂了。


  我不痛快,我也不会让你们痛快。


  苏馨又哭又笑,三十年的痴缠,谁也没讨到好处,这样挺好的。


  伤口因为她的动作,牵动得疼痛难忍,苏馨咬着牙忍着疼,想着苏柏,笑声慢慢停了下来。


  ……


  苏馨病房门口,慕云深看着苏慧脸色不佳地出来,又听着病房里里传来苏馨癫狂的笑声,不由蹙紧了眉心。


  他刚要开口,苏慧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道:“走吧。”


  慕云深看了病房门口一眼,道:“我让人送您回初园休息一下吧?”


  苏慧道:“不用。”


  二人还在交谈,周芸匆匆走了过来,道:“夫人,先生,慕董醒了。”


  3.7.

  297章 如此,一劳永逸


  慕庭东虽然醒来,但情绪却有些不稳定,直到看到苏慧急步走进来,这才神色一松,停下挣扎的动作。


  他的伤势太重,此刻还戴着氧气罩,胸口因为刚才的挣扎起伏着。


  医生正在给慕庭东做检查,但是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门口的苏慧。


  看到苏馨举起枪的时候,他潜意识地就挡在苏慧的身前,如今看到她安然无恙,真好。


  慕庭东确认苏慧无碍后,陡然觉得眼皮很重,他本就是凭着一股意志力睁开眼睛,如今看到苏慧并无大碍,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后,阖上眼皮又昏睡了过去。


  苏慧见慕庭东再次昏迷,心里却是一咯噔,但还是克制等到医生给慕庭东做好检查,这才急急问:“宋主任,怎么样了?”


  “慕夫人不必担心,病人能醒来就说明度过了危险期,但是他现在的身体机能并不允许他清醒太久,这才会重新昏睡过去。”医生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解释。


  苏慧这才松了口气,想到慕庭东身患肝癌的事情,又问:“那癌细胞呢?”


  “按目前检查的指标来看,癌细胞并没有大规模扩散。”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苏慧朝医生颔了颔首:“宋主任,有劳你了。”


  原本站在苏慧身后默不作声的慕云深上前一步,对宋主任道:“宋主任,关于我父亲的病情,我想跟你详细咨询一下。”


  苏慧有些讶异,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慕云深想要知道慕庭东的病情,她并没有什么阻止的理由。


  她站在原地,看着慕云深和医生走远后,对周芸说:“你也回去吧,让厨房给阿初做点补身体的汤水,东西送过来之前,你要细细检查一遍可否有什么忌讳,阿初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大意不得。”


  周芸点了点头,“我明白。”


  这厢,慕云深与宋主任走离重症病房一段距离后,才问:“宋主任,请您跟我实话实说,我父亲的病情到底如何?”


  宋主任道:“不太客观,癌细胞只是暂时没有开始大规模扩散而已,但并不能保证一直都想今天这种情况。”


  他的言外之意,慕庭东体内的癌细胞随时都有可能扩散。


  慕云深沉眉问:“依你所见,他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进行保守治疗,或许还能拖个一年半载,但在这一年半载内,病人也不见得会多好受,发烧水肿这些暂且不谈,单单疼痛怕也是难熬的。”


  慕云深问:“不能进行肝移植吗?”


  “这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是却有局限性。”宋主任顿了顿,才道:“且不说肝源难找,就算是找到了,也不能保证在等待合适肝源的这段时间内,癌细胞不会发生转移。癌细胞一旦开始转移,就算有了合适肝源,进行肝移植的意义也不大。”


  闻言,慕云深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他沉默几秒后,才对宋主任道:“我明白了,劳烦宋主任了。”


  宋主任颔首:“应该的,如果慕先生没有什么事的,我就先告辞了。”


  慕云深回礼:“您请便。”


  宋主任告辞后,慕云深看了眼重症病房的方向,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调转脚尖去了陆初所在的病房。病房内,陆初已经再次睡了过去,慕云深俯身替她掖好被子,低下头,在她额头印下轻柔的一个吻后,这才起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邹成和另一个保镖守候着,见慕云深出来,朝他低了低头。


  慕云深看向邹成道:“看好太太,有什么情况马上给我打电话。”


  邹成将他的外套递过去,道:“是。”


  慕云深套上外套,大步朝医院外走去,他也在想在医院寸步不离地陪着陆初,但是眼前的情况分明不容许,这两天,慕氏内部因为酒店的事情乱成一团,有些事情冯清可以直接代他处理,但是那些董事那边,他怎么说都得去露个脸。


  毕竟,慕氏酒店怎么说也占了慕氏年利润的大头,如今说停就停,怎么说都得给董事一个合理的交待。


  医院门口,冯清早已驱车等候多时,见慕云深从医院门口出来,连忙下车拉开车门。


  慕云深矮身坐进车内,等冯清上了车后,问:“慕氏现在情况怎么样?”


  冯清道:“如您所料,不少董事对您这次强硬的处理方式颇有微词,慕庭海趁机在其中煽动,大致意思是说您太过年轻,处事过于冲动,酒店是慕氏的支柱产业,你这么随随便便就舍掉了。”


  慕云深闻言冷笑:“他当然紧张,慕氏酒店现在可是大部分都掌握在他手中,我关闭酒店可是直接触碰到他的利益,也可以说直接割了他的半壁江山,他此刻没有急得跳脚就算是好的。”


  冯清启动车子驶离医院,“要我说,慕庭海也还真沉得住气,除了在董事那边做做手脚外,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事情。”不然,便可以趁机借题发挥一下。


  只不过慕庭海此人太过滴水不漏,冯清竟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下手的地方。


  慕云深捡起后车座位上堆积的文件,一边翻阅一边道:“我这个大伯能够在慕庭东眼皮底子下忍耐三十余年,论耐力,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比得过他,但是再完美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只要有了缺陷,攻破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慕庭海并不完美,他对慕氏的渴望太过明显,只要有所求,显然就不会善罢甘休,否则又怎么会暗中帮助苏馨绑架陆初要挟他交出慕氏。


  只要当时慕云深把慕氏交出,那么慕氏落入慕庭海手中便是迟早的事情。


  只不过,他将如意算盘打得太好,知道苏馨为慕庭东所骗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有想苏馨竟会想要毁掉慕氏。


  而苏馨的临时变卦却正好给了慕云深一个契机对酒店下手,这显然是无心插柳,本来慕云深想要收回酒店还需要废一番心思,但那那时候苏馨逼得紧,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手段毁掉酒店,一是保障陆初安全,其次在慕庭东的提醒下,他明白只有彻底将酒店的根基毁掉,才能将慕庭海的势力洗清,注入新鲜的血液。


  这一方法虽然损失巨大,但是三五年后,慕氏酒店的掌控权却是完完全全回到慕云深手里。


  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损失惨重了一些,但却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一点,慕云深父子无疑想到了一处。


  慕庭东本来已经精心算计好了,却没有想到因为在苏馨这里出了差池,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明里暗里筹谋了三十余年想要慕氏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毁掉?

  他如此谨慎的人,必然不会把全部的希望赌在苏馨的身上,所以,他必然还有下一步计划。


  如果慕云深猜得不错的话,开枪打伤陆初的那个人并非苏馨安排的,真是幕后之人是慕庭海。


  慕庭海帮助苏馨绑架陆初的同时,也在她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如果苏馨这边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么慕庭海安排的这个人便会对直接慕云深下手。


  毕竟只要慕云深出了事情,那么他想要慕氏就好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而苏馨这边,对陆初动手后,恐怕就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多一项罪名和少一项罪名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会直接替慕庭海直接担下罪责也说不定。


  到时候无论怎么算,慕庭海都是这件事里最大的赢家。


  只是却意外出现了苏柏。


  苏柏会给苏馨担罪,就连苏馨都始料未及,自然更不会被慕庭东算计在内。


  慕云深虽然从来不把苏馨当成自己的小姨,但是苏柏和苏馨之间的情意却大不相同,在苏柏心中,苏馨是他尊敬的长辈,而苏馨没有生育,俨然把苏柏当成亲生儿子对待。


  慕云深笃定,经过苏慧与苏馨的那番交谈,后者虽然恨透慕家,却万万不会让苏柏担下这些莫须有与的罪名。


  只要苏馨咬死不认,那么循其根源,总会查到慕庭海头上。


  想至此,慕云深合上文件,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七年前的车祸,前几日的绑架案,这两笔大账是需要好好清算清楚了。


  慕云深到达慕氏的时候,会议室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几位集团董事,慕庭海则是坐在领头处,正与身边的董事交头接耳。


  慕云深扫了一眼过去,嘴角微微勾起,不得不说,他这位大伯真是潜藏不露,这回竟然连素日里并不怎么出门的董事都给请到了公司。


  会议室里董事本来在三三两两交谈,见到慕云深进来,都止了声音。


  原本喧闹的会议室随着慕云深的踏入,顿时变得寂然无声。


  慕云深缓缓踱到主位后,他并不急着落座,视线淡淡地在在场董事的脸上扫过一圈后,道:“各位这次聚集在此,看来是想对我进行三堂会审了。”


  他的声音淡淡,但却极具压迫的气息,是个明白人都听得出来,慕云深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慕庭海眉头一皱,道:“慕董,今天各位董事聚集在此,是觉得你对酒店关闭的处理太过草率,有失妥当。”


  “哦?”慕云深故作不知般,视线移向慕庭海,“那按慕总所言,我应该处理为妥当?”


  慕庭海就等着他这句话,但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急切,停顿了一会才道:“我听说,慕氏已经私下赔偿了那几个明星的名誉损失,对方也同意撤诉了,只要将出事酒店的源头找出来解决掉,再加以适当的公关,这件事自然而然就平息下来。”


  慕庭海话落,不少董事出声附和:“不错。”


  慕云深道:“与明星进行私下和解只是下策,终究还是酒店管理出现了漏洞,您说的不错,按这种处理方式,此时的事件的确可以尽快平息,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以后酒店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又一次将酒店置入风口浪尖,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次解决干净,如此还能提高慕氏的信誉。”3.7.

  298章 逗她,食色性也

  从会议室出来,慕庭海的脸色就阴沉得不像话,原本叫来这些董事,是想借机追究慕云深的过错,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后者顺藤而上,罢免了几位酒店重要负责人的职务。


  他偏了偏头,眼角余光便瞧见慕云深与一名董事热切攀谈,慕庭海蹙了蹙眉,有些诧异。


  与慕云深攀谈的人叫做金宣,此人在慕庭海看来油盐不进,从不拉帮结派,纵使慕庭东掌管慕氏期间,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今日怎么会对慕云深另眼相待起来?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刚才在会议桌上,金宣就处处维护着慕云深。慕庭海还未来得及深想,就看见自己助理急匆匆走过来,后者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慕庭海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慕云深和金宣了,匆匆带着助理离开了慕氏。


  慕云深视线从慕庭海身上收回,看着金宣客气道:“方才多谢金总了。”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金宣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后生可畏呀!”


  慕云深笑了笑,“金总谬赞。”


  金宣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是在董事里面说话极有分量,有他站在慕云深这边,如虎添翼。


  金宣不知想到什么,蹙了蹙眉,但却没有顾忌着什么没有开口。


  慕云深道:“金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金宣叹了口气,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内人喜爱花花草草,前阵子苏女士送了几盆花草给她,她很是喜欢,后来打听才知,慕董的太太在这方面颇有研究,便就想有机会能够见上一面,苏女士却跟我内人说那花是她顺手拿的,说是儿媳妇嫁过来即为一家人,若儿媳不愿,她身为长辈总不好与小辈为难。内人也觉得苏女士言之有理,但架不住实在好奇,跟我提了好几次,我这才想问下慕董,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安排两个人见上一面,我这每天被叨念的,着实有些头大。”


  金宣话虽如此,但是语气里不乏宠溺之意,看来传言是真的,金宣对他的糟糠之妻着实疼爱得打紧,这才拉下脸面跟慕云深约见陆初。


  至于苏慧的推脱之词,大概是想完全抽身事外,暗暗将陆初推到明面上,让她直接与公司董事夫人打交道,一来巩固身份,二来明里暗里也可以帮衬他一些。


  苏慧的一番心意,慕云深自然不会让她白费,他对金宣道:“金董客气了,阿初能与金夫人有同样的喜好,也算是一种缘分。见面的事情我会安排,但是估摸金夫人还要再等上一阵子。”


  金宣略微诧异,“这是何意?”


  慕云深笑了笑,低声道:“阿初刚刚检查出有孕,她身子不好,医生建议她头几月最好卧床静养。”


  金宣一愣后,哈哈大笑:“这真是件大喜事,恭喜啊!”


  “多谢。”慕云深道。


  既然如此,金宣也不勉强,回家也有了交代,二人又聊了几句后,他便心情极好地离开了慕氏。


  冯清站在他身后道:“慕董,刚才警局来了消息,说是苏馨开口否认朝太太开枪的事,警察抓住的那人也供出这件事的幕后指使人是慕庭海,他刚才急冲冲离开公司,十有**就是听到风头,去警局了。”


  “盯着点,别让他再有机会从中做什么手脚。”


  慕云深说完,手机铃声恰好响起,是邹成打来电话说陆初醒了。


  慕云深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慧在陆初的病房里喂她吃饭,二人偶有交谈,气氛还算和谐。


  陆初抬头,便看见慕云深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了。


  苏慧注意到陆初的视线,扭头也看到了慕云深。


  慕云深见已然被发现,阔步走了进来,朝苏慧颔了颔首:“妈。”


  苏慧问:“去公司了?”


  “嗯,去处理了些急事。”


  苏慧点头不再多问,将手里的碗递给慕云深,起身:“你来喂阿初,我去看看你爸爸。”


  慕云深接过碗,“好。”


  苏慧想起什么,又叮嘱陆初:“妈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注意事项记下来了没?”


  陆初笑道:“都记下了。”


  苏慧闻言,这才放心离开病房。


  慕云深在床头坐了下来,舀了口鸡汤喂到她唇边:“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就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陆初偏头往后躲了躲,眉头拧紧:“不喝了。”


  慕云深就着姿势,也不说话,就挑眉静静看着她。


  陆初被他盯着泄了气,闷闷道:“太油了,吃了胃里不太舒服。”


  慕云深皱眉,把碗搁到一边,“怎么不早说?”


  陆初道:“我知道妈因为这件事对我心存愧疚,我若跟她说不喝汤,必然会让她觉得我埋怨了她。”


  慕云深又无奈又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所以你就委屈自己?”


  陆初轻轻“哼”了一声。


  慕云深心疼极了,很想把妻子狠狠揉进怀中,但顾虑到陆初身上的伤,最终只是低头在她唇边吻了吻,抵着她的额头道:“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陆初撇撇嘴:“那就什么也不要说。”


  “嗯。”慕云深蹭着她的额头,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只余二人的呼吸交缠。


  “咳咳!”陆初打破了沉默,她轻轻推了推慕云深,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慕云深回答,铺洒在陆初脸上的气息莫名滚烫,惹得她的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周芸送了一大罐汤,我刚才喝了些,应该还有不少,你先喝点垫垫肚子。”


  慕云深看着妻儿通红的耳根,唇角愉悦地扬起:“好。”


  慕云深又低头吻了吻她,起身去盛鸡汤,却没有取新碗,直接将陆初刚才喝完的半碗汤加满,喝了一碗。


  陆初见状,忍不住嘀咕道:“那碗我喝过的。”


  “所以?”慕云深将汤喝完,笑着看向她,“难道我把它还给你?可是汤已经进了我的肚子,要还的话,恐怕只有一个方法。”


  说完,也不等陆初反应,倾身便吻了下来。慕云深的索取并不热烈,浅尝辄止,他的自制力向来极好,自然不会在陆初还受伤的情况下胡来。


  但纵使如此,二人分开的时候依旧微微喘着气。


  慕云深啄了啄陆初的唇,突然道:“医生建议头三个月最好不要行房事。”


  陆初体质差,再加上这次意外,胎儿有些不稳,就算没有医生建议,他也是万万不敢冒这个险的。


  陆初听罢,有些气恼,“我还受着伤呢!”


  禽兽啊,她这还有伤在身,他竟然已经在想这种事了。


  慕云深失笑,他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但却忍不住逗逗她,“食色,性也!”


  陆初闻言,顿时戒备地看着他。


  “呵。”这次慕云深没有忍住,直接笑出声,“想什么呢,我只不过是跟你说说医嘱而已。”


  陆初:“……”明明是你先引导人想入非非的好不好?

  慕云深笑得愈发开怀,这两日慕庭东和陆初受伤,公司事务压身,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陆初看着眼底的青色却莫名有些心疼,她问:“阿深,你这两日是不是都没怎么睡觉?”


  慕云深笑容微微一僵后,道:“公司事务多了些,不妨事。”


  陆初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劝道:“让周芸晚上过来陪我,你回家吃个饭,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慕云深捉住她的手,贴在唇边吻了吻,“我在医院陪陪你。”


  他没有说,劫后余生,只要一刻看不见陆初,他心中就始终忐忑,生怕她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陆初看着他,叹了口气道:“阿深,就算你的身体受得住,你的眼睛也会受不了。”


  慕云深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忘了,陆初已经从苏馨口中得知当年车祸的真相了。


  慕云深放开她的手,道:“我会睡。”


  陆初听罢,以为慕云深答应回家了,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就听见他又道:“就在这里睡。”


  “阿深……”


  “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苏暮留给我的这对眼睛。”慕云深道。


  陆初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别过眼睛看向窗外,但终究没有再让慕云深回去。


  她从苏馨口中得知苏暮真正死因的那刻,心中确然有那么一瞬间怨过他,当年的事情慕云深并无过错,她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怨了他,岂非是非不分?


  但此刻,陆初心中确然是赌着气的。


  不为其他,就为慕云深刚才提到了苏暮,而将她的关心付诸一炬。


  陆初不爱解释,她认为已经说清楚明白的事情更是不愿意一遍一遍地阐述。


  在她心中苏暮是苏暮,慕云深就是慕云深。


  这话她已经说过数遍,慕云深若是还不信,那便罢了。


  陆初气恼地想,管你睡不得睡得好,以后继续睡书房好了。


  陆初心中有气,但是没有在脸上体现出来半分,慕云深望着妻子淡漠的侧脸,眸色骤沉,出门吩咐了邹成几句后,终究是留了下来。


  299章 惊醒,是一场梦

  对于慕云深来说,一碗鸡汤显然是不够的,不多时,邹成就把买来的晚饭送进病房,打包袋里除了饭菜外,还有份清淡的甜粥。


  慕云深不喜甜,这粥显然是特地给陆初买的。


  他支起床上桌,将甜粥打开,征询陆初:“吃点?”


  陆初方才喝了小半碗鸡汤,觉得胃里有些腻,于是点了点头,“我自己来。”


  说来也奇,那一枪好巧不巧地开到了她的右肩胛骨上,本来已经能够基本自理的右手又再次受伤,也不知道伤好之后还能不能活动自如。


  右手虽不能动,左手勉勉强强喝口粥却还可以。


  慕云深本来想说什么,但最终只道:“好。”


  慕云深吃得并不讲究,两荤一素的搭配,陆初瞥了眼餐盒里的荤菜,胃里那股鸡汤的油腻感再次翻搅,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慕云深见状,将餐盒收起,道:“我出去吃。”


  陆初忍住胃里的不适,指了指沙发的方向蹙眉道:“你去那里就好。”


  慕云深点头,收拾了餐盒过去。


  考虑到陆初身体不适的缘故,慕云深的用餐速度比平素快了一倍,让邹成进来把餐盒拿去丢的时候,陆初面前的粥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


  慕云深走过去,干脆接过她手里的勺子,道:“我来。”


  陆初一愣后,点了点头。


  不比鸡汤,这一碗粥,陆初几乎都喝完了。


  慕云深收拾食盒的时候,眼底明显有了笑意。


  陆初暗中思忖着,她不过喝了碗粥,至于高兴成这样?但心中的那口气依旧是堵着的。


  慕云深装作无睹,陆初便也不好发作,二人便好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直到陆初问起了慕庭东。


  苏慧来看她的时候提过几句,但是陆初却隐隐却感觉苏慧有些异样,便没有多问。


  慕云深顿了顿后,道:“不太好,枪伤已经不会危及生命了,但是在受伤之前,他已经被检查出患有肝癌。”


  “你说什么?”陆初呼吸一窒,身体动作间拉动了肩胛上的伤口,不由疼得冷汗直冒。


  慕云深一惊,冷声道:“别乱动。”


  陆初缓过疼痛,急急问:“你说爸患了肝癌,什么程度了?”


  慕云深原本不想回答,但看着陆初急切的眉眼,还是道:“发现得早,原本尚能控制拖些日子,但自从他替妈挡了两枪后,病情便不容乐观。”


  “妈都知道?”


  “嗯。”


  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病房里陷入一片沉默。


  慕云深把护士送来的药递给她道:“他的病情你别管了,吃药后休息吧。”


  陆初看了眼他手里的药,问:“能不吃吗?”


  慕云深猜到她的想法,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放心吧,这药对孩子没有影响。”


  陆初这才放心地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


  吃药后,慕云深便扶着陆初躺下,自己却让人把电脑送进来,打算继续处理一会公务。


  注意到陆初打量的目光,慕云深按了按眉头,答:“就回几封邮件。”


  陆初道:“伤口躺着疼。”


  慕云深邮件刚打开,听见陆初这句话,直接合上电脑朝她走过来。


  陆初偏头静静看着他。


  慕云深靠着床头坐下,握住陆初的手,低头与她对视:“我陪你你睡,行不行?”


  陆初“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两天未睡,慕云深靠着床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但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夜半时分,他陡然睁开眼睛,慕云深怔了半秒后,慌忙去寻陆初,见她正在身侧躺着,手还握在自己手心时,这才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只是一场梦。


  但是后背已经被汗濡湿,衣服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很难受。


  vip病房有独立的淋浴间,慕云深松开陆初的手掖进被子里,打算去冲个澡。


  他没有发现自己起身后,原本熟睡的陆初缓缓睁开眼睛,此刻若灯光透亮,便会发现她的嘴唇已经咬得青白。


  疼。


  刚才睡下不久,陆初就被疼醒了,但看到慕云深睡得正熟,便忍着没有动作,生生把疼痛忍了下来,后来实在没忍住,就握紧了慕云深的手。


  不过轻微的一个动作,就把他惊醒了,警觉性不是一般地高。


  陆初望着进浴室的方向,苦涩地扯了扯唇角。


  300章 偏心,只有孩子


  慕云深冲了个澡套上备用衣物走出去时,就瞥见病床上的陆初有些不对劲。


  他神色一凛,疾步走过去后就看见陆初正趴在床边压着嗓子干呕,脸色格外难看。


  “阿初。”慕云深蹲下身子,托住了她的肩膀,神色难看道:“胃里不舒服?我叫医生过来……”


  陆初拉住他的袖子,“不要紧的,妈说刚怀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孕吐反应,我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


  “正常?”慕云深将她扶起躺好,眉心拧紧,这才刚怀孕一个多月,若整个孕期都这样,那怎么受得了?

  陆初看着慕云深纠结的神色,失笑:“也就头几个月会吐,后面就慢慢好了。”


  慕云深的脸色并没有因此缓和,“那也不是办法,我明天问问医生,看可有什么缓解孕吐的方法。”


  陆初知道他是心疼他,唇角轻扬,“好。”


  慕云深低头在她唇角吻了吻,凝着她深深道:“若早知怀孕会让你这么遭罪,就不该要孩子。”


  陆初“噗嗤”一笑,“好啊,那你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慕云深:“……”


  陆初:“阿深,宝宝好不容易在枪眼下幸存了下来,若是他知道自己爸爸这么不想要他,指不定多嫌弃你。”


  慕云深视线落在陆初尚未隆起的肚子上,幽幽道:“手脚都没长全,哪来的胆子嫌弃我?”


  陆初:“……”竟然无言以对。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隐隐有些惆怅。


  总觉得今后孩子生出来后,会地位堪忧。陆初的伤口依旧会疼,但许是被慕云深拥在怀里入了眠,后半夜睡得难得踏实。


  次日一早,刚得知消息的慕兰雅就来了医院,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陆初和慕庭东出事的消息被慕云深封锁了下来,直到陆初和慕庭东脱离险境后,才通知的慕兰雅。


  吴清河带着于晴回门未归,慕兰雅一人来的医院。


  许是知道了慕庭东的病情,慕兰雅的神色并不太好看,看到陆初的时候,眼底更是心疼,她饱含歉意道:“牵累你了,阿初。”


  陆初摇了摇头:“这些话妈已经跟我说过了,大姑没必要再向我道歉,我不怪你们,要怪就怪苏馨丧心病狂。”


  “都是孽缘。”慕兰雅眼底有晦涩一闪而过,她叹了口气,道:“听云深说你怀孕了?”


  “嗯,快七周了。”陆初手落在小腹上,点了点头。


  “早孕反应很严重?”


  陆初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想来是慕云深私下悄悄询问过慕兰雅这方面的事情,不由弯了弯嘴角,“还好,是阿深太紧张了。”


  慕兰雅抿唇笑了笑,“丈夫紧张妻子,是件好事。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早孕反应因人而异,缓解的法子也不是每个人都适用。总归这几个月,饮食尽量清淡些,少食多餐,只是要注意营养搭配,吃不下的时候便放一放,但多少一定要吃些,否则营养一旦跟不上,就容易发生孕期贫血,对孕妇和胎儿都不利。”


  陆初一一记下:“我知道了,谢谢大姑。”


  慕兰雅拍着她的手,道:“大姑有件事想拜托你。”


  陆初想着慕兰雅刚才特地把慕云深支出病房,试探地问:“大姑是想说云深和爸之间的事?”


  “嗯。”慕兰雅叹了口气,“想必你也知道了,因为一些原因,云深和她爸爸的关系并不好,但现在庭东已经时日无多,父子还这么拧着,让人看得总觉得难受。”


  陆初沉默片刻才开口:“大姑,这些话是妈让你来跟我说的吧?”


  慕兰雅的神色微微一僵。


  陆初知道自己猜对了,从昨日苏慧来看她时的反应,她便知道苏慧心中到底是放不下慕庭东的。


  旧时的一些恩怨情仇在死亡面前,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苏慧对慕庭东的怨恨,大概在后者替她挡了苏馨两枪又或者是知道慕庭东的病情时就尽数消弭。


  若是无爱又或者不在乎,又何至于恨了三十年?


  慕庭东罹患肝癌,时日已经无多,苏慧大概是想让父子和平相处但又劝不动慕云深,她知道慕云深愿意听陆初的话,只是苏馨的所作所为导致陆初受伤的事情对她心存愧疚,因而才找来了慕兰雅来当这个说客。


  只是……


  陆初对慕兰雅道:“阿深的想法并非我可以左右的,但父子亲情总归不能磨灭,我会劝他,但不愿意勉强他。”


  慕兰雅听罢笑了笑,“你能如此想,便是极好了。”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却是被慕兰雅支开的慕云深回来了,慕兰雅见状起了身,对陆初说:“既然云深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其他的事情你也别操心,好好养着身体就好。”


  陆初道:“您慢走。”


  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对慕兰雅道:“我送送您。”


  “不用。”慕兰雅道:“你留下陪阿初就好……”


  她压低了声音:“女人怀孕,情绪会有些不稳,阿初胎象不稳,又经历了这种事,你要多担待些。”


  慕云深笑着点了点头,“谢大姑提醒。”


  慕兰雅没再多言,与二人告辞离开了病房。


  慕云深走向陆初,陆初瞥见他手上拎着的东西,诧异地问:“你出去买蛋糕了?”


  他手上拎的可不正是提拉米苏,还是陆初惯吃的那家店。


  “早上见你没有食欲,便让邹成去买了。”慕云深将提拉米苏拿出来,“想不想吃?”


  陆初怀孕后就格外喜甜,看到蛋糕后就欣喜不已地点了点头。


  慕云深眼底笑意渐深,拿着勺子挖了勺蛋糕喂她,“你只能吃一半。”


  陆初奇怪,“为什么?”


  “毕竟是外头买的,初园已经聘请了一位擅长甜品的厨师,以后在家里你随时都能吃到想吃的甜品。”


  慕云深以为陆初听到会开心,却没想到她反应却是平平。


  心间不免直犯嘀咕,他想了想,又道:“若你想吃外面卖的,偶尔吃两次也应该问题不大。”


  陆初闻言,幽幽地看了慕云深一眼:“以前你说我胃不好,从来不肯往家里请甜品师,说是怕我贪食。现在一有孩子,你就愿意往家里请甜品师了,说到底,我就是沾了孩子的光。”


  慕云深眼皮子一跳,他以前确实不肯让陆初多吃甜食,她的胃太脆弱,过分的甜食会导致胃负担太重,而现在,主要是考虑到陆初怀孕没有食欲,又怕外头的东西卫生不达标,才会聘请了甜品师回初园,却没想到会被陆初记在了心底。


  可她说得又没错,若非陆初没怀孕,初园依旧不会有甜品师。


  慕云深道:“这大半年,你的胃已经养得好了许多,适量吃些甜品,并没有什么大碍。”


  陆初“哼”了一声,蛋糕也不吃了,扭头看向窗外,“解释就是掩饰,你就是一心只想着你的孩子。”


  慕云深看着她赌气的样子,有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果断抛弃孩子哄老婆,“我想着那个头脚还没长齐的东西干嘛,我只关心我的太太。”


  陆初闻言,盯着他咬牙道:“什么叫头脚还没长齐的东西?”


  慕云深立马改口:“我们的孩子。”


  陆初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慕云深捧着大半块蛋糕,想起慕兰雅离开前叮嘱的话语,顿时头疼得不得了。


  孕期中的女人,情绪果然不稳。……


  在医院住了一周后,陆初肩上的伤枪已经开始恢复,右手虽然还不能动作,但已经不用慕云深事事帮衬,这日,她刚下床打算去外面走走,却不料还没走出几步,慕云深便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陆初起来,慕云深皱了皱眉:“医生不是建议你卧床静养,怎么起来了?”


  陆初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诧异,“你不是说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怎么又回来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临时取消了。”慕云深说话间,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


  不等陆初说话,他便俯身一手抄起陆初的膝弯,一手揽过她的腋下,稳稳抱起她放到了病床上。


  陆初推开他,脚垂到床沿,准备再次下床:“医生只说多卧床静养有好处,又没有说不能下床,我听说爸刚才醒了,所以想过去看一下。”


  慕云深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你自己的伤都没好,还有闲心操心着别人?”


  陆初蹙眉道:“可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公公,我们同在一所医院,若他醒了我身为儿媳,却没有过去看一眼,怎么都说不过去……我不去也行,要不你去看下爸的情况?”


  慕云深沉着脸不说话。


  陆初又道:“我知道你和爸之间有矛盾,还是我去吧。”


  慕云深沉默片刻,才道:“你在这里好好躺着,我去看看情况。”


  陆初歪着脑袋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似乎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跟爸吵架,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这次若没有他,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人就是妈了。”


  慕云深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我跟一个病患吵什么架?”


  陆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后,将脚缩回床上,催促他:“那你快去。”


  “好。”慕云深眸色变了变,给她拉好被褥后,这才起身走出病房。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陆初眼底有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


  慕庭东脱离生命危险后,便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他所在的病房是医院的另一间vip病房,与陆初并不在同一层。


  慕庭东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面部比起受伤前明显削瘦了几分。


  苏慧正给他喂水喝,二人没有交谈,但慕庭东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慕云深站在门口,手握拳头支在唇边咳了咳。


  病房里的人听到动静,扭头看见是他,皆是一愣。


  苏慧愣怔过后,想到什么,眼底有欣慰之色涌过。


  慕云深走到病床边,问慕庭东:“感觉如何?”


  就算是此刻,他也没有把“爸”这个称呼叫出口。


  他的声色很淡,听不出任何关怀之意,但慕庭东还是微微怔住。


  慕云深蹙眉。


  慕庭东哑声道:“挺好。”


  不过两个字,可在父子之间,却好花废了很大的力气。


  311章 年夜,一家团圆


  简单问好过后,父子相对无言。


  苏慧放下杯子,对二人道:“我让阿茹送点东西过来,怎么还没到,我去打个电话问看看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说罢,她起身迅速出了病房。


  苏慧出去后,病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父子本就无话,如今一躺一站,更是不知从何说起。


  慕庭东压着嗓子咳了几声后,道:“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了?”


  “酒店全面关闭,撤了以徐磊为首的几个负责管理人。慕氏股价因为酒店的事情受到冲击下滑,但总体影响不大。”


  “你大伯呢?”


  “涉嫌蓄意谋杀,已经被警局拘留。”


  慕庭东闻言面色一沉。


  “苏馨对此次事情供认不讳,非法持枪加上绑架谋杀,伤好后便会收压,这些罪名足够让她坐穿牢底。”


  慕云深提到苏馨,声音不由沉了几分,视线更是紧紧盯着慕庭东,“您知道当年的车祸是她所为?”


  慕庭东蹙了蹙眉,没有回答。


  “呵。”慕云深冷笑,“虽说每代争权夺利都要拼个头破血流,当年死的是我便罢了,可死的人却偏偏是早就与慕家毫不相干的苏暮,你不待见苏暮不错,可他终究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心中难道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慕庭东沉默,面对他的谴责他无话可驳,又或者说,对于自己的小儿子,他从来都是亏欠的。


  慕云深瞥见慕庭东的神色,冷冷地扯了扯唇角,“我来不是来指责您的,充其量您不把苏暮当儿子。他的心中也从来没有过父亲的存在。我只是为您感到可悲,因为在我眼里,您这辈子除了慕氏外,一无是处,您不是合格的丈夫更别提一个合格的父亲。”


  寒冷冬日,慕云深的话语句句戳心,慕庭东手指握拳,眼底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良久,他的手指才缓缓松开,才哑声问:“那孩子……生前跟你一样怨我吗?”“谁知道呢?”慕云深忆起苏暮始终温和的面庞,语气嘲讽道:“反正至死我都没有听过他问起有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


  话落,慕庭东压着嗓子低低咳了起来。


  慕云深看着这个他应该称呼为父亲的男人,心想后者早年风光无限,如今却缠绵病榻,妻离子散,也不知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做出的选择?


  他视线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床尾的枕头上,走过去拿起枕头,对慕庭东道:“垫上这个或许你的腹部能舒服些。”


  慕庭东腹部受伤,但腰却悬空了一块,想来并不舒服。


  慕庭东闻言诧异了下,才微微支起身子,让慕云深把软枕塞到身后,他苦笑道:“你妈其实一直都不怎么会照顾人。”


  慕云深不置可否:“妈的起居自有周姨打理,她会不会照顾人并不重要,更何况,这三十年她一直活在风口浪尖,哪能分出这些心思?”


  “也对。”慕庭东不知想到什么,抿唇笑了笑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阿初如何了?”


  “没什么大问题。”提及妻子,慕云深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柔色。


  慕庭东看着他,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那时,他与苏慧新婚不久,一切都尚存美好。


  父子之间再无话语,病房里气氛略僵。


  幸好这僵持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慕云深神色一凛,阔步走了出去。


  病房外,苏慧正一脸怒容与一中年女子对峙。


  “小慧,公司的事情我不懂,但这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跟云深说说,让他跟警局的人说说,把人放出来回来就算是吃个年夜饭也好。”


  开口的人是慕庭海的太太陈湘君,也就是慕云深的大伯母,听这话,是为了慕庭海而来。


  苏慧听完陈湘君的话,冷笑了一声:“公司的事情大嫂是不懂,可我已经和慕庭东离婚了,和慕家早就没有半分关系,你说大哥因为公司的事情被警察带走,又让我去找云深说公司的事情,这不是难为我吗?”


  陈湘君并不知慕庭海蓄意谋杀的事情,只当是公司的事情让他惹麻烦上身,此刻找上苏慧替慕庭海求情也正是因此。


  在她看来,公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怎么会跟警局扯上关系,慕云深未免也太不看情面。


  苏慧不像陈湘君如此无知,虽不知慕庭海具体的所作所为,但是也隐隐猜到了一些端倪,她不是让慕庭海血债血偿已是仁慈,还指望她替他求情,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陈湘君听罢脸色微微一僵,但想到慕庭海如今的处境,她不得不恬着脸道:“小慧,云深那么听你的话,你若肯跟他提提,他肯定会听的。况且,我只是想让庭海出来和我和孩子吃个年夜饭儿子,你看云景还小,问起父亲来,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陈湘君说着说着眼眶里泪光浮动,情绪很是到位。


  “大嫂这话说的,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云景今年应该二十二了,都可以谈婚论嫁了,怎么是还小?”苏慧看着陈湘君,淡淡道。


  陈湘君一时无语。


  “让大伯吃个年夜饭,倒也不是不可能。”慕云深走过去,看着陈湘君淡淡道。


  陈湘君没想到慕云深也在此处,听罢他的话眼睛不免发亮,“云深……你是说你愿意让人把你大伯放出来?”


  “大伯母此言差矣,大伯是警察抓进去的,我不过是个商人,有什么能耐让警察放人。”慕云深顿了顿,又道:“只不过若大伯母只是想跟大伯吃顿年夜饭的话,我倒可以请警察通融一下,放您和云景进去坐片刻。”


  话落,陈湘君脸色一变,“云深,庭海怎么说都是你大伯,我知道公司是出了点事,但是你至于将你大伯送进警局吗?”


  “大伯母说笑了,若真是慕氏的事情,我自然不会为难大伯。但是大伯被请进警局可不是因为慕氏的事情,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陈湘君不由地拔高了声音,尖锐的女生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分外地突兀。


  慕云深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谋杀。”


  陈湘君骇然失色:“云深,你不要胡说八道,你大伯为人老实,这这些年来也一直兢兢业业给慕家做事,怎么会……”


  她浑身一抖,还是没有把“谋杀”两个字说出来。


  慕云深目光一沉,他意有所指道:“大伯这些年确实是做了很多事呢……”


  他语气淡淡,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陈湘君此刻看着慕云深,脚底阵阵发寒,这三十年来,慕庭东掌管慕家,但因为兄嫂的关系,对她始终客客气气,但慕云深因为一些原因,显然对慕家并不会有任何留情面,此刻从对待她的态度上便可见端倪。


  她吸了口气,仗着长辈的气势问:“云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你大伯谋杀,可有证据?”


  慕云深道:“我太太和我父亲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陈湘君脸色越发惨白,双唇哆嗦着:“你的意思是说……”


  慕云深已经懒得再跟她多说废话,对陈湘君道:“大伯母,请回吧。”


  陈湘君嗫嚅道:“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慕云深没有说话。


  她扭头看向苏慧,却见后者的目光比慕云深越发阴沉几分。


  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陈湘君又看了眼慕云深,这才转身离开了医院。


  看着陈湘君离去,慕云深才迎向苏慧:“妈……”


  “你什么都别说了,妈明白。”苏慧出声打断慕云深话,蹙了蹙眉:“不过你大伯母但是提醒了我一件事,今天是大年夜,但如今这情况,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怕是不能了。”


  慕云深安抚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苏慧想到慕庭东的病情,苦涩地笑了笑:“去陪着阿初吧,我和你爸不能求仁得仁,你和阿初要好好珍惜。”


  慕云深道:“那我先过去了。”


  苏慧点头:“去吧。”……


  慕云深回到陆初的病房,就看见她捏着什么东西在玩,凑近一看,是一张剪纸,剪纸上活灵活现地剪出个小人,模样看起来憨态可掬。


  陆初将小人凑到慕云深面前,问:“好看吗?”


  慕云深挑眉:“周姨来过了?”


  “咦,你怎么知道是周姨?”陆初诧异。


  “我给周芸放了年假,能送来这些东西的还有谁?”慕云深睇了眼桌上的食盒,道:“况且,我小的时候,周姨剪过两次窗花给我玩耍。”


  是了,陆初手中除了那个小纸人还有几张漂亮的窗花,她感慨道:“周姨说,虽然在医院但是过年应该要有个年味,就送来了这些吃的和窗花,这个小人是我刚才央着她剪的,妈妈手巧,小时候过年的时候也会给我剪些小玩意,这么一想,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小时候,觉得过年是件很开心的事情,穿着新衣服拿着压岁钱,跟在哲宣哥后面放炮,但是越长大,就好像越没有年味了,今年更是大概得待在医院过年了。”


  慕云深望着妻子,只觉得内心格外歉疚,望着她沉声道:“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陆初一愣,随即又笑开了:“在医院过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一家人都在。”


  她拉起慕云深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看着他认真道:“你,我,还有孩子,我们一家人。”


  慕云深嘴角缓缓扬起,“嗯,我们一家人。”


  窗外寒风凛冽,病房内却温暖如春。


  “对了,爸情况如何了?”陆初想起慕云深是去看慕庭东的,不由问。


  慕云深道:“看着精神还不错。”


  陆初:“那就好。”


  这天的年夜饭是在医院病房吃的,没有大鱼大肉,只有几道清淡的菜和一盘北方必不可少的饺子。


  陆初今天难得孕吐不太严重,吃了好一些菜,她把脑袋搁在慕云深肩头,道:“我回到s市后,才知道原来南方的大年夜是不一定要吃饺子的。”


  “嗯?”慕云深调整了下她的姿势,好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那吃什么?”


  陆初:“什么都可以呀,鸡鸭鱼肉,东西多得煮一顿可以吃好几天,不过我最爱吃炒年糕,s市的年糕口感和c市不同,特别是外公家乡新鲜捣出来的,口感格外好。”


  慕云深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最近很经常提起外公家乡,很想回去?”


  陆初眸光暗了暗:“其实在小镇上的那段日子并没有那么好,但是我总会莫名想起来,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心中只有一个执念。”


  慕云深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没有问她那时的执念,只是道:“想跟小时候一样去放炮吗?”


  302章


  下午晚些时候,慕云深给陆初办了出院手续。


  陆初看着他收拾东西,有些担忧地问:“我真的可以出院吗?”


  “我不会拿你和孩子的安全开玩笑。”慕云深拿过一件及踝羽绒服将陆初裹住,柔声道:“单铭今年也会在初园里过年,不会有事。”


  “单先生?”陆初诧异,随即又有些无奈责备丈夫:“今天是大年夜,你不能因为我的私欲,年都不让单先生过了。”


  慕云深笑道:“太太这可冤枉我,不是我逼迫单铭,相反地是他主动请缨的。”


  陆初更加诧异了,“莫非有什么隐情?”


  “单老太爷有意让单铭和苏瑾尽快结婚,以未来孙媳妇的名义把苏瑾请回了单家过年。单铭不想在家里过年,就打电话让我收留他几天,我这不正好人尽其用了。”慕云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陆初“噗嗤”一笑,“我怎么觉得单先生是交友不慎。”


  以单铭的身份,就算不回单家,难道还没有地方可去?

  慕云深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般,挑眉道:“单、苏两家联合逮单铭,这c市除了我,恐怕还真的没有人敢收留他。我收留他,他给我干活,这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


  陆初:“我突然觉得一句话很适合拿来形容你。”


  “嗯?”


  “万恶的资本家


  “……”


  陆初皱眉道:“单先生若真不喜欢苏瑾,完全可以跟单家说清楚,这么一昧躲避,总归不是办法。”


  慕云深问:“如果没说,你当单铭为什么去s市?”


  “你是说单先生去s市是为了躲婚事?”陆初不明白了,“单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单铭娶苏瑾?”


  “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具体我并不清楚,只听说是两家祖辈年轻时定下的亲事,前阵子苏柏有意去退婚,还被单家老太爷驳了回来,说是既然婚约定下了,单家就不会违诺,甚至都选好了大婚的日子,还以公司的利益相逼。若苏瑾心中没有点意思,那么以苏柏对这个妹妹的疼爱,就算是有损公司利益也不会答应单家的要求,但事实恰恰相反,所以他最终也没有坚持把婚退了,算是把选择留给苏瑾了。”


  陆初失笑:“我只听过千万百计要悔婚的,却没有听过威逼利诱要娶的,苏家都答应解除婚约了,这单老爷子可真是……”


  “单老爷子要如何,那也是单铭的家事。”慕云深低头亲了亲陆初的额头,柔声道:“至于我们,该回家了。”


  大年三十的医院,有些冷清,除了值班的医生护士,能回家的几乎都回家过年了。


  慕云深和陆初走在前面,邹成拎着包跟在二人身后。


  刚走到住院大楼门口,就有一辆车在二人面前停住,车窗降下,露出单铭的脸,他对二人道:“上车。”


  陆初扭头看了眼慕云深,后者接收到妻子的目光,淡定道:“邹成也需要回家过年。”


  “……”


  邹成把陆初的包放进单铭后车厢后,跟慕云深和陆初告辞,“先生太太,那我先回去了,这几天的安保我已经交代好了,初三过完我就回来。”慕云深道:“待到初七再回来吧,我记得这两年你都没有回家过年,辛苦了。”


  “是,谢谢先生。”邹成老家在c市北边的一个小城里,现在赶回去正好可以赶上和家人吃年夜饭。


  单铭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哎,大年三十的,个个都回家过年,就我这个劳碌命,好不容易医院没有排班,却还要来当免费车夫。”


  陆初默默把头扭向窗外,就当做没听见。


  慕云深剥了个橘子递给陆初,淡淡道:“没有人拦着你回家。”


  单铭神色一僵,从后视镜里瞥见他在剥橘子,随口道:“橘子甜不甜?给我一个。”


  慕云深随手从袋子里掂了一个精准地丢到仪表台上。


  “……”单铭咬牙切齿道:“慕大少爷,我在开车懂不懂!”


  “哦。”


  瞥见慕云深又从袋子里挑出一个橘子剥皮,单铭刚要感慨孺子可教时,却见慕云深手转了个方向,又给了陆初。


  单铭:“……”


  什么叫做有个老婆孩子忘了朋友,后车厢这位就是典型!


  车到初园,单铭也没能吃到慕云深剥的橘子。


  初园有些冷清,慕云深给周芸和帮佣都放了年假,最早的周芸也要过了初三才能回来。


  单铭在初园里溜达了一圈,吃惊道:“连个厨师都没有……我说云深,我让你收留我几天,当当车夫也就算了,莫不是让我连厨师的活一起干了?”


  慕云深异常鄙视地睨了他一眼,“你会我也不介意。”


  “咳咳!”单大医生明确表示他不会。


  “那不就得了。”


  “我不会,难道你会啊。”单铭异常绝望地靠在沙发上挺尸,“早知道来你这初园,连饭都没得吃的话,我就不来了,又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


  慕云深抬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单铭赶紧识相地坐直身体,讪讪道:“开玩笑,我这么年轻,少吃一两顿绝对没有问题。”


  他还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


  若是被老头的人逮到,直接给他下个药,生米煮成熟饭都有可能。


  想到自己的爷爷,单铭不免有些咬牙切齿。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陆初看不下去了,莞尔一笑:“单先生,阿深开玩笑的,饭菜自会有人送回来,你来初园便是我们的客人,岂有不给客人饭吃的道理?”


  这才像话嘛!

  单铭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慕云深时带着明显的嫌弃:还不赶紧跟你媳妇学学!


  慕云深直接无视他,偏头问陆初:“累不累?上楼再睡会,晚上才有精力一起守岁。”


  守岁是陆初提出的,慕云深考虑到她的身体原本不同意,但在陆初的坚持下,终于还是妥协了,只是要求零点一过,陆初就必须休息。


  “也好。”陆初对单铭颔了颔首,由着慕云深搀扶着上楼。


  单铭看着二人上楼的背影,眸光黯了黯,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与于晴的聊天界面上,迅速地打了一句话:【你真的决定了?】


  于晴回复:【嗯】


  几秒后,于晴又发来一条消息:【单铭,若你只是单纯地因为单家的关系不想娶她,那对她来说不公平。】


  单铭盯着她发来的消息发怔了好一会儿,才阖了阖眸,回复:【新年快乐!】


  c市的某高级公寓内,于晴看着单铭发来的消息,回了【同乐!】把手机丢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不请自来的苏柏,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苏先生,你这叫私闯民宅。”


  苏柏仿若不闻,鹰隼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让单铭帮忙去找云深给我说情了?”


  话落,于晴眼底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是。”


  她应得坦荡,倒叫苏柏有短暂的怔忪。


  于晴起身赶客:“答案你也得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苏柏看着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没有起身而是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也是我家。”


  于晴冷笑一声:“你不走是吧,我走。”


  “行,跟我回苏家过年。”


  “你想都别想!”于晴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朝卧室走去。


  苏柏低头整理了下衣摆,这才慢吞吞地起身跟了过去。


  ……


  单铭盯着于晴发来的信息发了一会呆,便听见楼梯口传来动静,慕云深拿着一个文件袋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单铭面前,将文件袋递给他,“看看。”


  单铭愣了下,“这是什么?”


  “苏瑾的资料。”单铭本来已经要打开文件袋,听到后将文件袋往茶几上一扔,不悦道:“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会来你这里吗?”


  慕云深睇了眼文件袋:“东西我是给你了,看不看是你的自由。”


  单铭看也没看文件一眼,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衬衫扣子,问:“有烟吗?”


  “你等下。”慕云深走向书房,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包未拆的烟和打火机。


  他把烟和打火机丢给单铭,道:“出去抽,阿初闻不得烟味。”


  单铭拿了根烟刚要点燃,闻言又默默塞了回去,拿起外套去外面抽烟了。


  慕云深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抽出里面苏瑾的资料,视线落到她的实习履历那几行字上时,眸子不由眯了眯。


  陆初睡到下午六点钟才醒,她下楼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放了一桌子菜,还有一瓶未开的红酒。


  “阿初你下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单铭先看到的陆初,笑着跟她打招呼,“伤口怎么样?”


  陆初道:“偶尔有点疼,但是不打紧。”


  慕云深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刚打好的果汁,他把杯子放到位置上,走向陆初:“怎么不等我上去叫了再下来?”


  “醒了就下来了。”陆初看了一大桌子菜,问:“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吃得完吗?”


  陆初中午吃了不少饺子,此刻并没有什么食欲,而那一桌子菜没有十道也有八道,分量还不少,虽然慕云深和单铭两个都是大男人,但是要全部吃完,估计也有点难度。


  “不是说南方过年的时候,都会做一大桌子菜。”慕云深一边牵着陆初走向餐桌,一边道。


  陆初心有所致地朝餐桌上看去的时候,果然发现了一盘炒年糕,做法与s市格外相似,顿时一愣,“这……”


  慕云深道:“一个南方厨师做的,材料可能不如南方正宗,但味道尝起来还不错。”


  陆初只觉得心间暖暖的,中午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慕云深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了一个南方厨师专门做了一道炒年糕。


  “谢谢。”陆初眼底雾气氤氲。


  “别光站着说话了,快坐下来吃饭,菜都快凉了。”单铭见两人站着不动,喊了一句。


  慕云深揽着陆初的肩膀将她带到餐桌前,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将果汁放在她面前,道:“喝着润口,夹点炒年糕?”


  陆初点了点头。


  单铭果断无视夫妻俩的互动,自顾自地夹菜吃饭,心底却不免有些哀怨地想,若非万不得已,打死他都不来初园吃这盆狗粮。


  陆初觉得这样冷落单铭似乎不太好,举起杯子敬单铭:“单先生,新年快乐!”


  单铭端起酒杯回敬,笑嘻嘻道:“新年快乐,明年生出个胖娃娃出来给我玩。”


  “咳!”慕云深警告了一声。


  “小气。”单铭冷哼了一声,与陆初碰杯,“阿初,我说也就你受得了他的怪脾气。”


  陆初抿了口果汁,笑道:“他很好。”


  若要说怪,她的脾气不知要比慕云深怪上千倍万倍,二人的婚姻伊始,多是慕云深在包容忍让,否则他们的婚姻哪能走到这一步?

  这些单铭不知,陆初却是心知肚明的。


  慕云深闻言看向陆初,只见妻子低头专心啜着果汁,这段日子的将养,她的脸长了些肉,看起来越发惹人怜惜。


  嘴角缓缓扬起,他握住陆初放在餐桌下的右手,温温笑道:“你也极好。慕太太,新年快乐!”


  陆初扭头看向他,眼底尽是缱倦的笑意。


  “咳咳!还有外人在呢,你们注意点形象。”单铭手指敲了敲杯沿,道:“吃饭!”


  他可不想在大年夜上吃一吨狗粮,那种感觉,想想就十分心塞。


  陆初终究没有吃多少东西,她虽然很想吃炒年糕,但是年糕过于油腻,她吃了两块后,就惹不住跑到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


  慕云深沉着脸,自然不愿意勉强她再继续吃下去了,最终陆初只喝了些清淡的汤水,少了一个人,战斗力自然没有多强。


  一大桌子的菜,最终只吃了一半。


  陆初发现慕云深竟然真的买了一大堆烟花炮竹,吃过饭,他就和单铭在院子里摆弄着窜天猴,陆初看着两个大男人跟个大男孩似的玩闹,站在一旁有些跃跃欲试。


  303章 邪火,味道可好


  陆初刚抓着一个窜天猴,就被慕云深拿走,他塞了两根小烟花给她,道:“你玩这个。”


  陆初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两根铝镁燃烧棒,小脸一蔫,相比窜天猴的刺激,这小烟花明显有些索然无味。


  不高兴。


  慕云深无视她哀怨的眼神,故作不知地叹了口气:“不喜欢,那给我吧。”


  陆初果断把手往身后一藏,不给!


  慕云深见状抿唇一笑,抬手将陆初的帽檐整理好后,才找单铭要来打火机,又从包装盒里抽出一根小烟花,点燃。


  灰黑色的铝镁混合物碰到火焰,先是一红,然后“哧”地一声迸射出一团白色带金的焰火,照亮了男人在黑夜下有些模糊的眉眼,眼底笼着细碎的光芒。


  陆初连忙将自己手里的小烟花棍子凑过去点燃,又是两声“哧”地响,烟花从铁棍顶端迸开,焰火有些许热度,滋滋响着,但并不灼人。


  与此同时,单铭点燃了几个窜天猴,炮筒在空气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尾音后,在半空中炸开,给原本寂静的初园,无端带来几分喜庆的气氛。


  慕云深从小在慕家严苛的环境下长大,就算是过年,也鲜少接触这些玩意,今日是听着陆初说着才临时准备了这些孩子玩的东西,此刻听着炮声,看着妻子脸上洋溢的笑容,竟也莫名体会到几分趣味。他地对陆初说:“你站在这里别动。”


  说完,他就转身朝院子里走去,那里堆着几盒大烟花,是晚上最后的娱乐项目。


  “艹,二十几年没玩这玩意了,差点烧到手。”慕云深走开后,单铭往后跳了一步,他揉了揉被烫到的手指,趁着慕云深去摆弄烟花没注意,不动声色地塞了几根窜天猴给陆初。


  陆初:“……”她眼睛也不眨一下,果断丢掉小烟花燃尽后黑灰铁棒,接过了单铭递来的窜天猴。


  单铭“呵呵”笑了两声,在慕云深看不着的地方,给她打了火。


  等到慕云深发现这边的“偷鸡摸狗”时,陆初的手里窜天猴只剩下几根燃烧完的棍棒。


  单铭淡定地收起打火机,神哉哉地飘到院子里:“怎么,烟花点不着吗?”


  陆初看着慕云深,脸不红心不跳把证据丢掉,一本正经道:“单先生放完让我帮忙拿着的。”


  表情很是无辜。


  慕云深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一边检查陆初有没有伤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损友阴测测道:“单铭……”


  单铭一手掩耳盗铃地捂住耳朵,另一手顺手便把慕云深刚才安放好的烟花给点燃了。


  烟花在天空炸出绚丽的色彩,巨大的绽放声将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湮没,与此同时,时针指向了零点。


  新的一年到来了。


  陆初依偎在慕云深的怀里,看着天空盛放的烟火,一手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小腹处,忽然觉得余生足以。


  慕云深揽着肩膀的手一紧,陆初疑惑的看向他,就听见男人说道:“很晚了,该睡觉了。”


  陆初笑了笑:“你都没有问,我刚才许了个什么样的新年愿望?”


  “嗯?”慕云深柔和的目光似乎要望进她眼底。


  “不告诉你。”陆初神秘一笑,转身进了屋子。


  慕云深看着她的背影,面部轮廓在灯火下莫名柔和,他不知道陆初许了什么愿望,但他清楚自己的新年愿望。


  他的愿望便是:年年今日,身边有她一人,就足矣。


  ……


  单铭没有在初园久待,初一大早就被几通连环电话召回单家。


  陆初看着他一脸如临大敌地离开初园,担忧地问身侧的丈夫,“单先生就这样回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年都过了,出不了什么大事事。”慕云深盛了碗汤圆,想了几秒才放到陆初面前,“我刚联系了厨师,说是中午就会过来。”


  陆初面改色地舀了口汤咽下,合着芝麻的甜香。


  再看她碗里的汤圆,汤圆的馅儿和皮都分离了,芝麻馅儿在白色的汤面上飘浮着,用惨不忍睹形容也不为过。


  陆初身体不便的缘故,慕云深原本约了厨师今晨过来,但由于厨师家里临时有点急事,便多告了半天假,慕云深赶鸭子上架给陆初煮汤圆,其间好巧不巧来了通重要电话,他处理好事情挂断电话时,汤圆已经煮烂了,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就被刚下楼的陆初看到,于是便就这么将就上了桌。


  慕云深看着陆初动作,最终没忍住按下了她的手,“别吃了,我去重新煮一碗。”


  陆初挣开他的手,舀了一口凑到他唇边,“虽然看着卖相不好,但当做芝麻糊喝味道还可以,不信你尝尝?”


  慕云深看着自己的失败之作,提不起什么品尝的兴趣。


  陆初看着他眼底满满的嫌弃,自己喝了汤,然后凑近慕云深吻住了他的唇,趁机将嘴里的汤水喂给他。


  慕云深愣了下后,立即反客为主,唇齿辗转碾磨间,芝麻的香味在口腔里发酵,竟是说不上的香甜。


  二人分开后,陆初胸口起伏着,眉眼间却藏了狡黠:“味道好吗?”


  “好,极好。”慕云深压着嗓子低低道,一大早被陆初勾起一阵邪火,可偏偏此刻还不能拿她怎么办。


  真是格外地窝火!

  “那吃饭吧,新年第一顿饭,不能剩。”陆初恍若不察慕云深眼底的渴望,将剩下的汤圆推到他面前,自己慢慢开始喝起碗里的汤圆汤了。


  慕云深心中有点憋屈,可又无可奈何。


  陆初的心情却格外地好,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初三那天。


  初三这天,初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陆初晨起,看着突然出现在初园的沈晨,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沈晨看到陆初,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拘谨道:“姐。”


  “我不是你姐。”陆初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沈晨顿时有些尴尬,“是姐……慕总。”


  陆初视线落到他面前那杯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水,周芸还没回来,能倒茶的似乎也只有慕云深。


  304章 当年,若信了他


  刚这么想着,就看见慕云深端着一杯牛奶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陆初直接把温牛奶放在她手心,“去吃早餐。”


  陆初看了眼沈晨。


  慕云深似乎这才想起第三个人的存在,目光淡淡扫过沈晨,问:“早餐吃了吗?”


  沈晨愣了一下后,眉眼有几分欣喜地答:“吃过了,姐夫。”“担当不起。”慕云深声色听起来又冷淡了几分,“吃过了便好,初园粗茶淡饭,也招待不了沈公子。我记得刚才你进门前,说只要见阿初一面就走,现在人也见到了,那么就恕不远送了。”


  一席逐客令在他口中吐起来云淡风轻。


  沈晨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求助似地看向陆初:“姐……”却见陆初态度比慕云深还要更加冷漠几分,沈晨的心顿时凉了下来,他看了二人一眼,咬牙道:“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陆初喊住他。


  沈晨欣喜地回过头,却只见陆初睇了眼他带来的礼品,道:“这些是你带来的吧,一起带走。”沈晨笑容还未上眼底,便又慢慢黯淡下去,只能返身将带来的礼品拎走。


  看着沈晨离开初园,陆初蹙眉问慕云深:“他怎么来c市了?”


  慕云深:“先喝牛奶。”


  陆初看了眼手中的牛奶,低头啜了一口。


  慕云深道:“我听说沈锦文对外界刺激有反应了,医生说是苏醒的迹象,我想沈晨大概就是为此而来。”


  陆初握着牛奶的手不由一紧,淡淡“哦”了一声,不再做任何反应。


  问了沈晨的来意,却对他把沈晨放进来的这件事,视若无睹。慕云深便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二人如常吃了早餐,陆初的孕吐依旧厉害,早餐吃了又吐,几乎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


  她扶着马桶起来的时候,就看见慕云深正一脸沉色地给慕兰雅打电话,征询缓解孕吐的方法。


  陆初等他打完电话,才走出去道:“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你三天两头给大姑打电话不是难为她吗?”


  “总有缓解的方法。”慕云深脸色有些难看,陆初吃五顿能吐四顿,恐怕再这么吐下去,就得去医院输盐水补液了。


  “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慕云深将她扶到床上躺好,才问道。


  孕吐的关系,陆初脸色有些苍白,听见慕云深问话,她摇了摇头。


  慕云深拉好被子,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那睡会。”


  等着陆初睡着,慕云深这才起身离开卧室,他上网查了些有关孕吐的信息后,定了些酸梅之类的零嘴。


  平时这些零嘴是不允许陆初吃得,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


  慕云深刚合上电脑,苏慧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他接起电话后,对方却好一阵无语。


  慕云深心里一沉,道:“妈,您在吗?”


  “云深,”电话那段苏慧的声音显得格外地疲惫,她叫了慕云深的名字后,又顿了很久才再次开口:“你能不能来趟医院?”


  “出什么事了?”慕云深握着手机站起来,细听便会发现他的声线有些紧绷。


  “你爸爸他刚才又进了一次抢救室,差点没挺过来。”苏慧此时的声音都是哑的,“妈有些……害怕。”


  慕云深了解自己的母亲,能让她说出害怕,说明刚才慕庭东的情况真的恶劣到了极致。


  他神色一凛,道:“您等我,我马上过去。”


  慕云深挂掉电话,回卧室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陆初,拿着外套下了楼。


  周芸刚刚回到初园,见慕云深拿着外套急色匆匆,问:“先生要出门?”


  “嗯。”慕云深道:“太太起来后要是问起,就说我去趟医院。”


  慕云深开车直接去了医院,远远就看到苏慧站在慕庭东病房外,却没有进去。


  慕云深上前几步,问:“妈,现在情况如何了?”


  苏慧似乎哭过,眼眶都是肿的,她嘴唇动了动,哑声道:“挺过去了。”


  挺过去便说明暂时无碍。


  慕云深看了眼病房里浑身插满管子的慕庭东,对苏慧说:“妈,这么多天,您也累着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我在这里看着。”


  苏慧无意识地摇了摇头,道:“妈不累。”


  “妈!”慕云深不悦,声音亦是沉了几分,“你再这样硬撑下去,下一个病倒的人就是你了。”


  苏慧看了慕云深一眼,双唇嗫嚅着,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慕云深问:“您想说什么?”


  苏慧阖了阖眸,艰涩开口:“云深,医生说你爸时日不多了,我我怕一没看见他,他就走了……妈恨了你爸半辈子,曾经甚至恨不得他能去死,可现在他真的要死,妈却觉得哪里空落落的。我是恨他不错,可我也爱了他半辈子,妈这辈子,就只对他动过心……”


  “这些日子,看着你爸这个样子,那些伤人的过往我竟慢慢淡忘了,想起的竟是我们刚结果时他的好,也慢慢想通了一些事,你说你爸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我在慕家独权这么多年?”


  慕云深看着苏慧,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在慕庭东毫不犹豫地给苏慧挡了两枪后,他心中已有所猜测。


  只是,无法接受。


  就好像此时的苏慧,她低低笑了起来,似讥似嘲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到底是我傻……还是他傻?”


  “一个人犯了错,总该为错误买单。”良久,慕云深才道。


  苏慧看着他,目光却似乎聚焦到了远处:“云深,其实妈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和你爸年轻很像,那件事后,他跟我道歉,说只爱我一个,会照顾呵护我一辈子,我那时发了疯似地恨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你说那时我要是信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苏慧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是我错了,若是我当时能相信他,哪怕只相信一半也好,你和苏暮的童年也不会过得如此凄苦,云深,是妈错了呀……”


  “您有什么错?若不是您,我和苏暮也不会平安降生,慕庭东明知苏馨心里有鬼,却还放任她在自己身边,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会酿成苦果?说到底,这些事的根源都是他,若他能处理好妻子和旧情人之间的关系,哪会有后面的三十年,如今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慕云深的声音异常的冷漠,就算知道慕庭东这三十年来私下里做了不少事,却也不能改变他对他的态度。


  苏慧闻言,沉默了很久,才哑声道:“你回去吧。”


  慕云深:“那您呢?”苏慧看了眼病房,不答反问:“阿初怎么样了?”


  “伤枪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孕吐还是很严重。”想起陆初,慕云深本就难看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阴郁。


  “妈当年怀你们也吃了不少苦头,”苏慧不知想到什么,垂眸笑了笑:“回去吧,孕妇情绪不稳,但总希望丈夫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哦,对了,你爸之前清醒的时候说要回老家,若是他这次能熬过来,我决定带他回老家。”


  “老家?”慕家世代都是c市人,哪来的老家?


  “有那么个地方。”苏慧温温一笑,“总之,我和你爸爸的事情,你别管了。”


  305章 父子,罪有应得


  苏慧不肯回去休息,慕云深不放心现在这个状态的她,便给陆初留了信息,待在医院陪苏慧情绪平复。


  下午早些的时候,慕庭东醒了,看到慕云深也在病房,他眼底明显有些诧异,待看到苏慧通红的眼眶时,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他找了个想吃水果的理由支开苏慧,留了慕云深一个人在病房。


  不过几天的时间,慕云深发现慕庭东又削瘦了一些,已经渐渐快要看不出曾经那个慕家当家人的模样了。


  拳头无意识地握拳,慕云深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您有话要跟我说?”


  不然也没必要支开苏慧。


  慕庭东点点头,嘴唇艰涩地蠕动了好一会儿,才叫出他的名字:“阿深。”


  明明是个温情的称谓,在慕庭东吐出来的时候,却生硬无比。


  慕云深眼底躁动一闪而过,他走到病床边,“您说。”


  纵使对父子之间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在礼节上,慕云深永远是无可挑剔的,就比如他此刻虽然站着,但是身体却倾斜出恰到好处的倾听姿态。


  慕庭东看着这样的儿子,嘴角却扯出一丝苦笑。


  礼节到位,往往是因为情分生疏。就好似他们父子,虽然鲜少恶语相向,但之间却隔着山水。


  慕庭东垂眸:“自从半年前检查出患上肝癌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在慕家掌事这么多年,什么我都没见过,生死我早已看淡,但我唯一放下就是你妈。若我我死了,你妈在慕家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就算那时她不提出离婚,我也准备把慕氏交给你了。”


  慕云深眯眸:“所以那次我在s市被人所伤有,就是您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吧?”


  慕庭东没有否认。


  慕云深不肯回c市,而那样做会他认为自己无情无义,苏慧在c市也会受到生命威胁,所以依慕云深的性子,绝对不会放任苏慧在c市独挑大梁,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来,而慕云深回来,苏慧必然会有所行动。


  “也就在决定回来的时候,你妈在我意料之中提出离婚换你掌管慕家。她一直以为,我被这段婚姻束缚了三十年,至于慕氏,我只剩你一个儿子,迟早都要将它交到你手上的,只不过是提前几年放权,却能换得自由,我一定会同意。你妈多年在慕家专权,早已为人所忌惮,但慕家的权力大抵都还在我手上,某些有心人就算想借题发挥也找不到理由。可我一旦不能保她,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慕家的人都不傻,你大伯那样的人都能暗中蛰伏谋划了三十年,何况还有明面上就和我不对付的二伯?而你的小姑父薛凯就是根墙头草,难免他到时候不会倒打一耙,所以只有让你妈脱离慕家,她才会受这些人所威胁。三十年了,她心里对我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情意,她还年轻,说不定下半辈子能找到一个真正待她好的人也说不定。”


  “你想跟我说什么?说你是情圣,很伟大吗?”慕云深手背青筋暴起,语气轻描淡写,却好像钢针般直楔人心,“好,就当你是情圣,既然已经决定放手,为何还要带着别的女人追到国外去碍妈的眼?”


  慕庭东听着他的挖苦,自嘲道:“说来你大概是不信的,那是你妈第一次也是仅有一次向我提出离婚,她以为我一直迫不及待离婚,所以一直把婚姻视为能够牵制我的手段,可是事实上,这三十年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跟她离婚,我甚至想过如果她非要离开我,我就不择手段将她圈在自己身边,可你妈终究是特别的。”


  “她将利益是非分得很清楚,她对自己的丈夫失望透顶,所以一心花在孩子身上,对我们的婚姻,她厌恶,却逼着自己为了你和苏暮忍受下来,甚至对自己亲生妹妹腹中的孩子动了杀念,但错误既然是我犯下的,这杀业也只能我来造……苏馨的这两枪是我罪有应得,不关你妈的事,咳咳……”


  慕庭东的身体状态还很差,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不可避免地牵动伤口低低咳了起来。


  慕云深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俯身给他顺气。


  慕庭东咳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疼痛让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惨白,额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慕云深看见他这副模样,皱紧了眉心:“别再说话了,休息吧!”


  “阿深……”慕庭东握住他的手,缓了一口气后,才看着他,深深道:“好好照顾你妈。”


  慕云深身体一僵,缠绵病榻多日,慕庭东的眼珠子有些浑浊,精光不再,却裹着淡淡的祈求。


  这样的慕庭东,慕云深第一次见,应该说在他记忆里,慕庭东便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二人能够这样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心中那股烦躁的情绪几乎压抑不住,他冷淡地抽回手,道:“我自然会照顾好妈,不劳您费心。”


  慕庭东对他恶劣的态度置若罔闻,甚至还笑了笑:“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慕云深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听见耳边慕庭东又道:“帮我办下出院手续,我想回老家看看。”


  “老家?”


  “c市往北走两百多公里,有个叫青石镇的地方。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在那里下乡过,他就在那里认识你的同样下乡的奶奶,二人回到c市后,就在那里买了一座房产,称它为老家,你爷爷过世的时候,将钥匙就给了我。”


  在农村,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会想着迁回老家。


  落叶归根,更是听天由命。


  慕云深眸色一沉:“能不能出院,要听医生的建议。”


  慕庭东有些讶异,他看着慕云深,点头:“好。”


  慕云深替慕庭东拉好被子后,道:“妈应该快回来了,我出去抽根烟。”


  慕庭东原本想让他少抽点,但想想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又把话语咽了回去看着慕云深转身离开病房,却见慕云深在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您能换种柔软的处理方式,现在一切都会大有不同?”慕云深微微侧着头,“您觉得呢,爸爸。”


  话落,慕庭东瞬间愣住。


  306章 了断,太太狠心


  让慕庭东怔住的并非慕云深的话语,而是他最后的那句称谓。


  他恍神间,慕云深已经离开了病房。


  慕庭东看着阖紧的病房门,脸上有抹异样的光芒闪过,父子隔山隔水走了这么多年,情分不在,可那层血脉却是抹不掉的。后悔吗?


  终究是后悔的,但是人这一生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一旦犯下了,无论做多少事情都无法弥补,既然无法保留当初的美好,他偏激地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可原来罐子也是可以修修补补的,或许修补后再也盛不满所有,却也能留下些许温暖。


  只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慕庭东阖了阖眸,看了眼空荡荡的病房,想起苏慧出门去洗水果,走得却有点久了。


  慕云深走出病房,就看到苏慧倚在墙上,泪流满面。


  眉心一拧,他知道自己和慕庭东的谈话,苏慧都听见了。


  慕云深放缓脚步走过去,将母亲轻轻拥入怀中,叹息道:“还没走到头呢!”


  苏慧眼泪流得越发厉害些,却愣是咬着唇一点声响都没有弄出来,听到慕云深的话语身体剧烈颤抖着,似乎要将三十年的苦楚在这一瞬间尽数倾泻。


  慕云深不再说话,轻轻拍着母亲的脊背,安抚着。


  慕庭东错了,他以为这三十年间,苏慧的情谊已经被时光蹉跎得不剩几分,却不知道苏慧也是个死心眼的人,有爱才有怨、才会恨,原本甜蜜的感情一旦夹杂着爱恨,就好如一杯苦茶,咽下去难受,可却舍不得入喉的那抹甘甜。


  两个人背道而驰这么多年,晚来的真相让人无法接受,甚至戳心裂肺。


  良久,苏慧身体的颤动慢慢平复下来。


  慕云深掏出手帕递给她:“妈,擦擦吧。”


  苏慧点头接过,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后,又整理好了头发,除却眼底和嘴唇还有些微红外,看不出刚才曾嚎啕大哭一场过。


  她看着慕云深哑声开口:“让你见笑了。”


  “咱们母子,无需讲这些客套话。”慕云深轻声道。


  苏慧点了点头,道:“回去吧,妈没事了。”


  她的声音虽然还有几分沙哑,但是眼神已然很平静,慕云深知道她是想通了。


  慕云深收回视线,答:“那您好好保重,我明天再来看您。”


  “嗯。”


  慕云深往前走了几步后,脚步微微顿住,他回过头,就见苏慧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的时候,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垂了垂眸,快步离开了病房。


  慕云深这一来一回便是一天的时间,回到初园的时候,夜幕渐合。


  陆初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西西前肢趴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


  慕云深从医院出来后浑身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妻子的瞬间顿时松弛下来,心里想的是:幸好,他不像慕庭东,与心爱之人貌合神离了三十年。


  他找了陆初五年,在s市精心算计了两年,最终还是将她找了回来。


  他更庆幸的是,生活环境或许造就了陆初冷漠的性子,可她心中却始终保有一丝柔软,才能在遍体鳞伤时对他敞开心笙,促就了他的趁虚而入。


  就算二人也曾刀锋相向,但慕云深的心中却始终只有甘矣。


  恋人失散,多年后重逢唏嘘感叹的比比皆是,他是幸运之极,才能够与陆初重逢,相爱。


  陆初心有所至地抬头,便看到慕云深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里是说不出的温软。


  她将西西放到沙发上,欣喜地起身走过去,却被疾步走来的慕云深半路截住,然后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他力道很大,动作却显得温柔,陆初在他外套上嗅到没有来得及散去的烟味,皱了皱眉:“是不是爸那边出什么事了?”


  慕云深最近烟瘾已经小了很多,偶尔才会抽一两根,自从知道她怀孕过后,更是没见过他抽过,突然抽这么凶,不免让人担心。


  “现在没事了。”慕云深将脸埋进了陆初的脖颈间,汲着她身上传来的清甜香味,问:“阿初,如果你是当年的妈妈,你会怎么做?”


  陆初诧异了一下,才道:“我没有妈妈那样的忍耐力,若是知道丈夫心中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许是会直接斩断和他之间的所有联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慕云深浑身僵了一下,才抱紧她低低道:“我不准!”


  陆初察觉到异常,将慕云深从她身上拉开,抬头看向他狐疑道:“莫非你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慕云深被她问得窒了半秒,才释然一笑:“我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用你动手,我自行了断好不好?”


  陆初闻言,微微挑眉:“你怎么了断,自宫吗?”


  慕云深:“……”


  慕云深神情有些扭曲地问:“太太忍心?”


  陆初:“为什么不忍心,反正都不是我的了,也不能便宜了其他女人。”


  这话听起来……


  慕云深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如此说来,太太对我很是满意?”


  陆初本是随口一说,见他言辞暧昧,就知道他脑袋里肯定又充满了某些黄色废料,她凉凉道:“我若说不满意,你是不是要趁此机会,去一趟男科医院?”


  “……”


  慕云深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眼里烧了一团火,很想将面前的女人扔到床上用实验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偏偏,陆初现在肚子里带了一团碰不得的球,就算他再想,此刻也不能动她分毫,至少前三个月是不能的。


  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慕云深暗暗地想,将来这个孩子出生后,一定要将他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去,省得碍眼。陆初自然不知道丈夫心中此刻的百转千回,她被慕云深身上的烟味呛得有些头昏眼花,她拉离他些许,道:“去散烟味。”


  慕云深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在车里抽了不少烟,低头闻了闻身上的烟味后,主动拉离了陆初些许,“抱歉,我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陪你吃饭。”


  十几分钟后,慕云深从楼上下来,他换了身深色的家居服,不若进门时一丝不苟的西装革履精英装扮,此刻他发丝碎散,看起来平添几分阳光的气息。


  慕云深坐进沙发时,陆初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偏头问:“你上去洗澡了?”


  “嗯。”慕云深伸出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怀里,“身上沾了不少烟味,散不干净,干脆就洗了个澡。”


  陆初“嗯”了声,靠在他的肩上,拿着遥控器随意切换着频道,问:“今天你去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云深停顿了一会,才道:“你说得对。”


  “嗯?”陆初奇怪地扭头看向他。


  慕云深又戴上了那副金丝边眼镜,隐藏在镜片下的沉邃双眸此刻有些晦暗不清,他捏着陆初的手指头,缓声道:“慕庭东对妈比我想象中的用情还要深。”


  陆初总算明白了他刚才回来为何会那样反常,她垂了垂眸,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从细节上是掩饰不住的,爸爸面对妈的时候,明显是隐忍居多,妈心中应当也是明白的,只是当年的错误一直哽在心中,三十年来,更是不断地被放大,乃至于她心中已经不愿意去相信爸爸。夫妻之间的信任一旦崩塌,想要修复就难上登天,更何况是妈这样的性子。”


  “嗯。”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叹道:“我不如你看得通透。”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陆初自嘲笑笑,曾几何时,她也因为苏暮憎恨过慕家,憎恨过慕云深。


  人心一旦有了偏向,就无法做出公平的判断,就好像人们常说的护短。


  可若有了羁绊,又如何做到公平公正?


  他们到底也只是个凡人,总归免不了俗套。


  二人心中各有思量,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陆初随手切到的电视剧里正好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有人哭得肝肠寸断,有人却是满眼冷漠。


  这世上的人都一样,在不在乎,就看你有没有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


  大厅里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重,唯有西西这只胖猫仰着白肚皮,在沙发上睡得姿态婀娜,甚至还能听到猫细微的鼾声。


  慕云深哑然一笑,道:“这小畜牲倒是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吃饱睡饱足矣。”


  陆初放下遥控器,在西西的肚皮上撸了一下,西西警觉地睁开眼睛看了下,见是女主人后,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你说的那是猪,看,你家猫儿子聪明着呢!”陆初调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还要警惕着肚皮不能让人摸去,小鱼干不能让人偷去……”


  听到“小鱼干”三个字,西西立即一骨碌地睁开眼睛,讨好地“喵”了一声。


  慕云深看着猫儿子,莫名觉得有些不忍直视,“是够出息的!”


  “喵~”


  西西翻身而起,前肢搭在陆初腿上,看着慕云深,圆溜溜的茶色猫眼看起来分外委屈巴巴。


  慕云深太阳穴跳了跳,陆初则是在他肩窝里低低笑出声。


  307章 过节,难得团圆


  逗了会西西,慕云深给她开了瓶鱼罐头后,二人也洗手准备吃饭。


  陆初自从怀孕后,就对吃饭这件事兴致缺缺,她看着在角落里大块朵颐的西西,莫名有些羡慕它的好胃口。


  “周芸说你中午也没吃多少,这粥是大姑特地交待周芸熬的,里面加了水果杂粮,味道酸甜可口,据说可以缓解反胃的症状,你试试看。”慕云深从周芸手中接过一碗五颜六色的粥放到陆初面前,又接过汤勺递给她,“有点烫,晾会再吃。”


  陆初看着眼面前的粥,水果和杂粮混杂,淡淡的甜香味钻入鼻孔中,让她突然有了几分想吃饭的**。


  慕云深见状唇角扬了扬,他朝周芸示意了一眼,周芸点了回应,拿出纸笔记了些什么后。


  陆初奇怪:“你们在干嘛?”


  “没什么。我让周芸记下哪些东西你不会反应或者反应不明显,还有哪些东西你反应得厉害,区分开来,好调整你孕期的营养搭配。”


  陆初听罢朝周芸颔了颔首:“有劳了。”


  “太太客气了。”周芸收起纸笔,盛了一碗一样的粥放到慕云深面前。


  慕云深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清甜有余,但对于本身口味比较重的他来说,未免寡淡。


  陆初看他明显不喜欢这甜粥,道:“你别喝这个,太清淡了。”


  “我今天上网查孕吐的知识,看有人提到女人怀孕的艰难男人根本体会不到十分之一。听说也有人专门对此做过实验,目的就是希望男人能够体会女人怀孕的辛苦,我觉得这项实验很有意义,女人怀孕确实不易。”慕云深握住她的手,凝向她认真道:“辛苦了,我的慕太太。虽然我不能代替你承担这份辛苦,但我至少要知道你为了咱们的孩子遭受了什么罪。”


  陆初愣怔片刻后,回握住他的手,温浅一笑:“我愿意的。”


  从她愿意给他生儿育女开始,这些对她来说就不算辛苦,而是甜蜜。


  慕云深看着陆初,心底最柔软的某处被她的笑容一寸寸填满,温暖而又充实。


  ……


  正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上班时间一到,慕云深又开始忙碌起来,慕庭海被拘留后,在慕氏里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因为年底堆积在那里,年后上班,慕云深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清除他在慕氏余下的势力,手段狠辣比之当初的慕庭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慕氏内部人心惶惶,就连原来总与慕庭东作对的慕庭烁也开始忌惮起自己的这个侄子,识趣地收敛起羽翼,以免遭受波及。


  慕庭海和苏馨的庭审在月底,苏柏还是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打算给苏馨减刑,表兄弟为此明争暗斗,但谁也没在谁身上讨得好处。


  纵使公事忙成这样,慕云深每日还是准时下班回初园,最近的出差或者应酬都丢给了下属,除非实在需要他本人亲自出面处理的事务,才会意思地去露个脸。


  老板当甩手掌柜,可苦了慕氏的员工,冯清和林筝这两个他的直系亲信为甚。


  正月十五这天下午,恰逢周五,陆初接到林筝的电话,后者在电话那端唉声叹气,直骂老板惨无人道。


  陆初抱着西西,在暖房懒洋洋地晒着日光浴,听着林筝的吐槽,笑道:“林秘书,你不会是忘了我是谁了?”“搞得谁不知道你是董事长夫人一样。”林筝不以为然“嗤”了一声,陆初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她在电话那端翻白眼的动作,“我说的都是事实,以前在s市的时候,慕董可不是这样的,我们加班到九点,他至少要加班到十点,哪像现在,没到点甩手就走,秘书室和助理室忙得团团转不说,还要顾着揣测圣意,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陆初清楚林筝的性子,也深知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打电话跟她说这些事情,挑眉问:“所以?”


  林筝:“什么所以?”


  陆初撸着西西的肚子,沉默是金。


  “咳咳!”林筝有事所求,没过多久就沉不住气了,“我说那个……那个……”


  许是要求有些难以开口,林筝说了两遍都没有把“那个”后面的具体内容说出来。


  陆初也不催她,将手机免提,搁在旁边的小桌上。


  “我说那个……”


  林筝的声音刚从手机里传出,西西就从她腿上碰了上去,肉垫好巧不巧踩在挂机键上,林筝的声音戛然而止。


  西西主子甚是得意地昂着头,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喵~”


  陆初:“……”


  没过多久,手机再次震动,一只肉垫子还踩在屏幕上的胖猫吓得一哆嗦,胖乎乎的身体又蹦了一下,将电话再次给挂了。


  陆初:“……”


  考虑到林筝极有可能会炸毛的情况下,她眼疾手快地将手机从西西肉垫下解救出来,回拨了电话。


  “电话怎么突然断了?”电话那端,林筝莫名其妙地问。


  陆初抬头与西西对视,两双颜色极为相似的茶眸在半空交汇片刻后,她移开了视线,淡定道:“信号不好,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幸好林筝并没有追究的心思,她扭扭捏捏道:“你能不能跟慕总说下,今天晚上不要安排冯清去应酬了。”


  对于她的请求,陆初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林筝刚才已经铺垫了那么多。


  “我并不想干涉慕氏的事情,如果冯助理有什么难处,你可以直接跟阿深申请,我相信他并非没有人情味的上级。”


  “要是他肯去,我还用打电话求你嘛?”林筝如蚊蝇般嘀咕了一句后,才有几分撒泼道:“我不管,反正我今天就将半生幸福全压在你陆大小姐身上了,就一句话,你到底是帮不帮?”


  陆初抬手拉下西西在她耳边乱刨的爪子,“林大小姐,你这叫威胁。”


  林筝安静片刻,才带着几分哀求开口:“陆初,算我求你了。”


  林筝在陆初面前向来都是张牙舞爪的,鲜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一时之间,陆初都忘了去拉西西的爪子,差点被胖猫一掌拍到脸上。


  陆初:“你和冯助理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和他之间不像你想的那样。”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林筝回答,声音有些许难掩的疲惫。


  陆初讶异,慕云深曾经跟她透露过一些冯清和林筝的事情,可听林筝这么说,两人之间似乎还有隐情。


  陆初将西西的爪子按住,道:“我试试吧。”


  “多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结束与林筝的通话,陆初拨通了慕云深的电话,原本还在她腿上扑腾的西西在听到慕云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后,竟异常乖巧地趴下了身子。


  “阿初?”慕云深没听到陆初应答,又唤了一声。


  陆初目光从某只欺软怕硬的主子脸上收回后,问:“你在干嘛?”


  “刚开完会出来。”


  敢情林筝就是掐着点打的电话。


  陆初问:“你今天几点到家?”


  “怎么了?”


  “今天是元宵节,我让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如果你没事的话,就早点回来过节。”


  “就这样?”


  “嗯?”


  慕云深:“我以为你打电话过来是要告诉我说你想我了。”


  陆初:“……”


  “阿初,想我了吗?”慕云深本就暗沉好听的声音,透过话筒一点点地钻入陆初耳膜,漾起阵阵的痒意。


  陆初顿了半秒,嘴角缓缓扬起:“想。”


  慕云深呼吸一沉:“我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就回家陪你过节。”


  慕氏董事长办公室,慕云深听着耳边占线声响起,这才拿下手机挂断了电话。


  冯清敲门走了进来,道:“慕氏,这里有几份文件需要你签字,建业那边还有些合作细节没有敲定,我明天早上前会落实给你。”


  慕云深接过文件签了字,递给他:“建业那边我有另外的想法,你先搁着吧。对了,今天是元宵节,你让行政部通知下去,下午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让大家都回家过节去吧。”


  冯清抱着文件,惊疑未定。


  慕云深挑眉:“怎么?”


  他思忖了一会道:“我只是觉得慕氏越来越有人情味了。”慕云深从文件堆里抽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丢到他怀里:“这个案子下周三之前解决了。”


  冯清:“……”


  他没再敢多说一句话,抱着文件默默出了办公室。


  下午四点钟,慕云深处理完手上的事物,合上电脑打算下班的时候,苏慧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拿外套的手势一顿,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走到窗边,“妈。”


  “云深,医生说你爸的枪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跟医生商量了后,给你爸办了出院手续,我们明天就回老家。今天正好又赶上元宵节,你带阿初回慕家吧,咱们一家人晚上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这也是你爸离开c市前的心愿。”


  苏慧的声音很平静,细听却有几分悲戚的意味。


  慕云深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垂眸道:“好,我回初园接她。”


  苏慧挂断了电话,慕云深站在窗边盯着楼下的车流看了很久,才缓缓放下手机。


  308章 恩爱,借花献佛

  慕云深提前给陆初打了电话,车开进初园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自己在门口等着了。


  慕云深等她上车后,皱眉问:“外面那么冷,怎么不在里面等?”


  “听到声音刚出来的。”陆初一边拉安全带一边问他:“怎么突然要回慕家?”


  “爸妈明天要回老家,今天让我们回去一起吃顿团圆饭。”


  陆初顿了半秒,才将安全带扣上,偏头看向慕云深:“老家?”


  “嗯,是一个叫青石镇的地方,我派人过去查看过,环境和空气都不错,适合病人静养。”


  老家的事情,慕云深没有给陆初提起过,但是她隐隐能猜到了什么,因为当年她外公病入膏肓之际,也曾要求回老家。


  这一顿即将要吃的团圆饭,变得莫名沉重起来。


  二人到达慕家的时候,夜幕已经沉透,陆初第二次来慕宅,只觉得这里比第一次还要冷清一些。


  这次慕家人并没有来,慕云深和陆初进门的时候,苏慧正偏头跟坐在轮椅上的慕庭东说着什么,二人心情看起来都不错。


  “妈。”慕云深叫了苏慧一声,对循声看过来的慕庭东只是颔了颔首。


  慕庭东亦是点头回应。


  父子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冰山消融,但已经比之前好过太多。


  陆初跟着慕云深给二老打招呼:“爸,妈。”


  “回来了。”苏慧起身看向二人,“快进屋里来,外头冷。”


  陆初注意到苏慧的神情虽然淡淡的,但却并不冷漠,气色比先前在医院的时候要好上很多。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手一直轻轻地搭在慕庭东的肩膀上。


  慕云深点了点头,牵着陆初进门,苏慧道:“云深,你推着你爸去餐厅,我去给阿初拿个东西。”


  慕云深蹙了蹙眉后,这才放开陆初朝慕庭东走去。


  几人在餐桌上坐定后,苏慧端了个杯子走过来,递给陆初:“听云深说,你孕吐厉害,就让周姨特地给你煮的,里面加了酸梅,吃饭的时候可以解解腻。”


  陆初连忙接过致谢:“谢谢妈。”


  “谢什么?你怀了云深的孩子,本来妈应该匀时间亲自去初园照顾你的,只不过……”苏慧看了慕庭东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眸光闪了闪,拍了拍陆初的手,“吃饭吧。”


  晚餐很丰盛,但考虑到陆初和慕庭东两个都是伤患,除了几道慕云深爱吃的菜外,其他都是清淡的菜色。


  周姨端了一碗特意给陆初准备的蛋羹过来,却被慕云深拦住了,“这个给我吧。”


  苏慧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你想吃的话,厨房还有。”


  陆初解释道:“最近我吃鸡蛋,总觉得腥气重,容易反胃。”


  “这么严重?”苏慧皱了皱眉。


  慕庭东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当年怀孕也吃不得鸡蛋。”


  “有吗?”苏慧狐疑地看向他,显然不记得这件事了。


  “嗯,差不多在怀孕两个多月那时,有一次你早餐吃了半个水煮蛋后,吐得十分厉害,从那以后,我就让营养师给你配餐的时候不要放鸡蛋了。”


  周姨插话道:“夫人,确实有这么回事。”


  苏慧愕然不已,她没想到,时过三十余年,慕庭东竟还能把时间记得如此准确,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她不由回握住慕庭东的手,垂了垂眸。


  慕云深见状,扭头对周姨道:“周姨,你也别忙了,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哎,谢谢少爷。”周姨解了围裙,在席末入座。


  慕云深夹了块糖醋肉放到陆初的碗里,“尝尝这个。”


  陆初本来有点抗拒,但在慕云深殷切的目光下,还是夹起肉尝了口,却没想到肉入口酥脆滑嫩,带着甜酸味,没有一丝腥气。


  慕云深微微一笑:“喜欢吗?”


  陆初点头,道:“这跟我之前吃的不太一样。”


  “腌肉的时候用柠檬汁揉过去了一次腥,炸好下锅的时候再放了菠萝小番茄代替醋,混着柠檬片一起炒,所以吃起来不会有腥气,夫人最爱吃这道菜。”周姨笑着解释着,她在慕家这么多年,大家都没把她当外人,但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一家人和和睦睦吃饭,不免也是满脸喜意。


  苏慧听罢,也笑着对陆初道:“这道糖醋肉是你周姨的拿手菜,喜欢就多吃点。”


  陆初:“谢谢妈,谢谢周姨。”一顿元宵团圆饭吃得其乐融融,饭桌上几人说说笑笑,都默契地不提慕庭东的病情。


  晚饭过后,苏慧留慕云深和陆初住下,慕云深思忖片刻,答应了。


  苏慧一喜,看了眼慕庭东后,对周姨说:“阿茹,你去云深房间看看被子够不够。”


  “哎,我这就去。”周姨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桌后,就去了慕云深的房间。


  另外几人围在沙发里聊天,陆初烧水斟茶,但她一只手不方便,慕云深一边和苏慧交谈,眼角余光却紧盯着妻子,方便随时给她打下手。


  陆初要端水壶洗杯,却见一只手先她一步搭在了壶柄上,慕云深直接替她完成了这个动作,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与苏慧二人的交谈并没有停住,把杯子都洗好,他看着陆初温温一笑后,不动声色地放下水壶,又扭头继续与父母交谈。


  陆初看着丈夫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嘴角亦是缓缓扬起。


  陆初茶艺上佳,不多时,茶香便溢了满屋。


  沏了茶后,慕云深端起一杯放到慕庭东面前,淡声道:“按照您的身体情况,即使嗜茶也要适量。”


  慕庭东看着他怔了好一会,才愣愣道:“好。”


  低头品茶的时候,眼底氤氲起笑意。


  慕云深又端了一杯放到苏慧面前,“妈,我借花献佛了。”


  苏慧原本看着父子二人互动已是欣慰,听他的话,想起刚才泡茶时两口子之间的小动作,打量了儿子儿媳一眼,笑骂:“得了,生怕妈不知道你们小两口有多恩爱吗?”


  陆初耳根子有些臊,慕云深被接话接得坦然:“嗯,就怕您不知道。”


  “你这孩子……”苏慧摇摇头,眼底分明蓄着无奈,心知儿子已经彻底沦落成妻奴了。


  陆初耳根子烫得厉害,当做没有听见两人交谈,埋头端起给自己斟的茶打算喝。


  一只手突然横了过来,茶杯眨眼就到了慕云深手里。


  陆初瞪了他一眼,自己面前都有茶了,为什么抢她的?


  “这浓茶你喝不得,喝白开水,乖。”慕云深低声说了句。


  陆初瞪了他好一会儿,这才不甘不愿地倒了杯白开水自己喝着。


  苏慧有些欣慰:看来也并不是百分百的妻奴,可是明明两人没差几岁,她却有一种儿子在照顾女儿的感觉?

  头疼,不看了。


  苏慧早知道陆初有门好茶艺,此刻干脆端着杯子细细品着。


  “阿初学过茶艺?”慕庭东是第一次喝陆初泡的茶,入口清香,留喉甘甜,将茶的原香催化到了极致,可见泡茶的人对水温和冲泡时间掌握得很是精准。


  陆初老实道:“以前学过。”


  “在我印象中,s市人喜欢聚在一起喝茶,但你这手好茶艺却并不多见。”


  慕庭东只是随口一提,陆初却听者有意,她眸光闪了闪后,含糊地“嗯”了一声。


  慕云深视线在陆初脸上掠过,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问:“你们打算明天何时走?”


  气氛随着他的问话莫名沉寂下来,苏慧把茶杯放下,道:“青石镇前两天下了场雪,雪还没化干净,路湿滑不好走,我们打算午时左右出发。”


  慕云深手指摩挲着杯沿,道:“明天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慕庭东道:“去青石镇的路你不如老刘熟悉,有他在就行了。”


  话落,慕云深的眸色无端有些沉。


  “咳咳!”苏慧扯了扯慕庭东的袖子,对慕云深道:“你明天没有事?”


  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道:“没什么紧急的事。”


  苏慧思忖片刻:“那行。”


  事情敲定下来后,几人又聊了会天,慕庭东体力不支,苏慧便推着他先回房休息了。


  陆初拿下慕云深手里的杯子,“浓茶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你明天还要开车送爸妈回青石镇。”


  慕云深任由她取走杯子,伸手将陆初揽进怀中,“明天早上,我让邹成来接你回初园。”


  “嗯。”陆初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我看爸晚上的精神状态不错,他的病情目前应该挺稳定的吧?”


  “看起来是这样。”慕云深想起刚才无意间看到慕庭东攥着轮椅扶手青筋暴起的手背,眸色不由深了深。


  慕庭东身体的真实情况,或许并没有他展现出来的这么好。


  “那就好。”陆初虽然这么说,但是心底依旧有些沉重,慕庭东患的是肝癌,目前的医疗技术除了肝移植外,对肝癌的治疗普遍只能延长寿命,也不知道慕庭东现在的状态能保持多久。


  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困不困,回房休息?”


  “不太困。”陆初最近嗜睡,但晚上大概是闻了茶香,困意还没上来。


  “不困也得睡了。”慕云深说完,长臂一揽一收,将她从沙发上稳稳抱了起来。


  陆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这在慕家并不是在初园,苏慧他们还在呢!


  慕云深迈步稳稳朝楼梯口走去,“你伤还没好。”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四肢同体,十指连心,并没有什么区别。”


  陆初:“……”


  心想没区别你干嘛不拿手走路?

  慕云深好似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低头看向她,柔声道:“手是用来抱你的。”


  陆初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正中红心,回过神的时候,慕云深已经抱着她走到了房间门口,房间门只是合着并没有锁,所以他径直把陆初放到了床上。


  “我还没有洗漱。”


  陆初挣扎着要起来,慕云深却按住她的手脚,俯身便吻了下来。


  他的吻又快又急,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但手指所过之处,却出乎意料地温柔,陆初被他弄得起火,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保留着一丝理智,趁着呼吸的间隙,她推开慕云深,眉眼里媚态尽显:“阿深,别,孩子……”


  慕云深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碰过陆初了,正值血气方刚的男人,看着这样的妻子,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往身下冲去,某处更是绷疼得有些难受。


  他抓住陆初的手覆在那处,哑声诱道:“阿初,拿你的手帮我。”


  陆初吓得缩回手,慕云深却把她的手更用力按住,她几乎都能描摹出那不可言喻的形状,耳根子不免有些冲血,她别过头不肯看慕云深通红的眼底,声若蚊蝇:“你自己去浴室解决!”


  “这一个月我已经自己解决三次了,这一次你帮我好不好?”慕云深贴在她耳边低低蛊惑着。


  温热的呼吸钻入陆初耳膜,让她浑身不由一颤。


  309 解脱,度日如年


  慕云深从浴室出来,一脸愁苦:“老婆,你家暴。”


  陆初惊愕:“我又没打你。”


  “家庭分为家庭暴力和冷暴力,性拒绝属于典型的冷暴力。”


  “……”


  陆初气笑了:“所以?”


  慕云深眼睛一亮,但在他开口之前,陆初就丢了个枕头过去,“你想都别想。”


  慕云深抱着枕头,望着妻子走向浴室的背影,目光颇为哀怨。


  老婆不好哄,这剩下的几个月要怎么过?

  想想就胸口郁结。


  浴室门“咯噔”一声合上,慕云深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神色一凛,起身走出房间。


  楼下,苏慧端了杯水打算回房间,抬头看见慕云深走下来,问:“还没睡?”


  慕云深点头,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苏慧诧异了下,才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嗯。”


  苏慧垂眸,“不太好,每天都要疼上那么几回,医生说,以后疼痛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


  “癌细胞呢?”


  “目前尚在控制之内。”


  慕云深皱了皱眉:“青石镇的医疗跟c市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过去?”


  “云深,你心里也清楚,你爸这个病恐怕是治不好了,再好的治疗也只能给他拖延一些时日。与其如此,不如按照他的意愿,去青石镇休养,无论他能支撑多久,这余下的日子,我陪他走过便是。”


  慕云深:“可是您……”


  “怕我想不开吗?”苏慧自嘲笑笑:“放心吧,无论你爸最终结果是好是坏,妈都接受得了。你并不明白,这世上比生离死别更可怕的其实是没有盼头的等待,过去的三十年,我度日如年,如今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倒像是个解脱。”


  “您原谅他了?”


  苏慧摇摇头,“不,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能原谅他当年犯的错,也无法释怀他三十年来的将错就错,只是时至今日,论当年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好好珍惜这当下的日子。”


  苏慧顿了顿,又道:“以前我刚怀孕的时候,你爸就跟我说过,他说等你长大后,就把慕氏丢给你,然后我们就去乡下买处房子,每天就种种花,喝喝茶,过闲适的退休生活,如今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底有细碎的光芒闪动。苏慧拍了拍慕云深的胳膊,道:“好了,不早了,快去睡吧!”


  “我明白的。”慕云深低头低喃了一句。


  苏慧没有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慕云深抬头,淡淡笑道:“没什么,晚安,妈。”


  “晚安。”


  陆初已经洗漱好在慕云深的房间里瞎翻,见慕云深推门进来,问:“你去哪了?”


  “怕你夜里口渴,下去倒了杯水。”慕云深把保温杯放在床头,绕到陆初身后,问:“在翻什么?”


  陆初随口道:“翻翻看慕先生有没有收到情书之类的。”


  慕云深:“就算有也早就扔了。”


  陆初回头凉凉看了他一眼,下个评语:“啧啧,招蜂引蝶!”


  慕云深挑眉,想起她那个装满书信的小匣子,不置可否。


  陆初拉来抽屉最底层,就看到一个有些年头的铁盒子躺在里面,她拿出来,问慕云深:“这是什么,可以打开?”慕云深的东西大部分都在初园里,慕家的东西也只剩下些没带走的陈年旧物,他也不太记不太清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凭着印象说道:“应该是学生证之类的东西。”


  陆初瞬间来了兴致,想要打开铁盒,却因为铁盒生了锈,她手伤又使不上劲,拨弄了好一会儿都没成功把盖子打开。


  “我来。”慕云深上前,轻而易举就把盖子打开,学生证三个字瞬间映入眼帘。


  “咦?一中高二一班?”陆初翻着慕云深的学生证,很是诧异,“我记得苏暮说过,你从小被当成慕家接班人培养,都是专门请私教授课,考试也是单独答题交卷的,怎么会……?”


  “高二那年,我一时兴起想去学校上学,妈拗不过我就同意了,索性从小到大,她将我的身份保护得很好,所以就算我去了学校也并没有人知道我是慕庭东的儿子,只知道是个转学生,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继续留下来继续念高三。”


  “原来如此。”陆初看了眼他学生证上的注册时间,想起了一件事,“你在学校的这一年,我也刚升进一中初中部,那时候我总听班里女生讨论高中部有个长得很帅的学霸转学生,不会就是你吧?”


  慕云深从背后揽住陆初的腰,大掌轻轻覆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唔……那一年应该就我一个转学生。”


  陆初:“……”还真是啊!

  “不过我没想到自己那么出名,都传到太太耳朵里了。”


  陆初将学生证放到一旁,撇了撇嘴:“我倒宁愿你没有那么出名。”


  “嗯?”听着陆初的口气,慕云深隐约觉得当初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当年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一中的,但我不怎么善于跟人沟通,跟班级里的同学关系并不是很好……”


  “跟所有同学都不好?”慕云深打断问。


  “呃……准确应该说是女同学。”陆初皱眉,“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慕云深识趣地闭上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有一天,有几名女生莫名拿我跟你比较,我那天心情不好,跟她们拌了几句,没想到会闹到班主任那里,最后我和那几个女生都被罚扫大礼堂了,那几个女生扫了一半就走了,留我一个人扫剩下的半个礼堂,那一天又正好赶上元旦迎新晚会,我扫了很久才扫完,还丢了一个校牌,第二天我忘带备用校牌,又被班主任逮着一阵好训。”陆初忆起往事,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从那次起,她就对那个给她带来无妄之灾的转学生没好印象,却没想到就是慕云深。


  缘分这东西,真的是妙不可言。


  慕云深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与陆初的初次相遇,竟然还拜自己所赐。


  他揽紧陆初,喃喃道:“我应该好好感谢那几个女生。”


  “什么?”陆初挑眉,“你要感谢谁?”


  “咳咳!”慕云深干咳了一声,拿下陆初手中的学生证,道:“都是一些旧物,没什么好看的,休息吧。”


  陆初翻了翻盒子里的东西,见确实只有一些学生时代的旧物,而且应该都是慕云深上的那一年学里积攒的,便没打算再看下去,点了点头,收起铁盒放到了原处,上床睡觉。


  陆初沾了床很快就睡沉过去,并没有注意到,慕云深坐在床头凝着她眉眼,眼里温柔地几乎都能溢得出水来。


  310章 躁动,舍不得我?

  次日一大早,陆初就睁开了眼睛,没想到慕云深比她起得更早,他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床头上,听见动静低头看了陆初一眼,空出一只手在被角压了压,“还早,再睡会。”


  “嗯。”


  陆初虽然这么应着,却团着被子往他身边拱去。


  慕云深唇角微扬,放下书揽住她的腰身,让她顺利把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头发中顺开,柔声问:“怎么了?”


  陆初抱着他的腰,咕哝道:“就是不想等下睁开眼睛就看不到你了。”


  陆初鲜少如此黏人,慕云深唇边笑意渐浓,“舍不得我?”


  “没有。”陆初口是心非地答了一句,脑袋往他身上钻,直到脸全部贴到慕云深身上,这才罢休。


  这动作莫名让慕云深想起西西这只胖猫,但是不同的是,西西虽然也会往他怀里钻,可并不会一大早把他撩得来火。


  慕云深喉结动了动,等他强制压下身上那股躁动时,发现陆初已经没心没肺地在他怀里重新睡着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最终只是在某个只管挑火不管灭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将被子扯好,重新拿过书翻阅。


  陆初在慕云深怀里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手里的书已经翻过了一大半,她问:“几点了?”


  慕云深看了眼时间,道:“九点。”


  昨天苏慧说午时出发,现在起来吃个饭,休息一会,时间刚刚好。


  陆初心知时间差不多,但身体却懒散得不想动,于是揉着眼皮命令慕云深:“扶我起来。”


  慕云深自然乐意为妻子效劳,合上书放到一旁,伸手将陆初抱了一起,又顺便把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捋顺。


  陆初突然“啊”了一声。


  慕云深俯身准备给她找拖鞋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陆初揉了揉后脖颈,目光哀怨地指控丈夫:“你的腿没有枕头软,脖子睡得有点疼。”


  “……”一大早被迫克制生理冲动,腿还麻着的慕云深用舌头抵了抵后槽牙数了一遍,这才忍住了要将妻子吃干抹净的念头。


  但身体却实诚得很,慕云深伸手在陆初后脖颈捏了一会,问:“现在好点了没?”


  “舒服多了。”陆初意识差不多清醒了,勾着慕云深的脖子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后,跳下床去洗漱了。


  慕云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着她的动作不免心惊,“慢点……”


  陆初朝他眨了眨眼,小步走开了。


  慕云深收回视线,无奈地揉着酸麻的腿。


  两人下楼的时候,就发现客厅里堆了好些行李,司机正逐渐往车上搬。苏慧和慕庭东正在吃早餐,看见慕云深和陆初下来,吩咐帮佣把二人的早餐端出来。


  慕庭东今天脸色看起来很精神,面前的早餐吃了三分之二,胃口十分不错。


  苏慧道:“还当你们要再睡会,便没让人去吵。”


  “东西都带齐了吗?”慕云深将三明治和牛奶推到陆初面前,将她面前的水煮蛋拿了过来,一边嗑了剥壳一边问。


  “没什么可带的,也就一些衣服,其他东西老家都有。”这话是慕庭东回答的。


  “嗯。”慕云深淡淡应了一声,偏头见陆初对今早的早餐挺满意,这才放心地用早餐。


  几人吃完早餐,行李也全部装车,又歇了一会,准备出发。


  苏慧扶着慕庭东上了慕云深的车,周姨上了后面司机开的车。


  慕云深上车前揉了揉陆初的发顶,“你先回初园,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来得及回来陪你吃晚饭。”


  “什么意外,别胡说!”陆初不满地撇了撇嘴,抬手整理了下他的衣领,“你把爸妈安全送回去再安全回来,车不要开太快,赶不上晚饭也没关系,我会让周姐给你留饭。”


  “好。”妻子的体贴莫名愉悦了慕云深,他扭头吩咐一早就赶来慕宅的邹成,嘴角笑意一敛:“把太太安全地送回初园。”


  邹成低头:“是。”


  陆初催促着他:“好了,你快去吧,别让爸妈等久了。”


  “等我回来。”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阔步如风地迈进车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出慕宅,在陆初的视野中消失后,她才对邹成道:“我们回去吧。”


  邹成:“太太在这里等一下,我把车开过来一点。”


  陆初点头,她抬眼再次看向慕云深几人离开的方向,视野似乎有些朦胧,她阖了阖眸又重新睁开眼睛,视野这才重新清晰起来,但是头却莫名有点晕。


  她听说孕妇很容易贫血,莫不是她最近孕吐厉害,摄入营养不足,导致低血压了?


  陆初手轻轻贴着小腹,自言自语道:“宝宝,你可要乖点。”


  邹成将车开过来并下车拉开了车门。


  帮佣已经将陆初的包放到车上了,以及一大罐苏慧交代带回去的陈年梅子,陆初看着那梅子就牙酸,但却莫名地很想吃。


  她艰难地移开视线,让邹成开车。


  从慕宅到初园也不过半个小时,陆初最近记性有点差,昨天在慕宅翻出了慕云深的学生证后,陡然想起床头的相框坏了,她之前虽然买了新相框但一直搁着忘记换上。


  于是,她回到初园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子,这才从衣柜最底层翻出被她遗忘的新相框。


  陆初把新相框放到床上,拿过慕云深的照片看了一会这才开始拆,背板的固定片已经掉了一块,那一角有些松,她拿起相框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陆初没在意,掰开另外三个固定片,把背板取下来,这才发现背板下竟然藏着东西。


  陆初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当年一中的校牌,但相框里真的是一枚“牌”了,许是为了好藏,校牌后的别针已被人取下。


  陆初眼皮子跳了一下,心有所触地将校牌翻到了正面,在看清校牌上的名字时,呼吸不由一窒。


  一年三班,陆初。


  藏在相框里面的正是陆初当年丢失的校牌,至于它为什么会在相框里,答案大概只有一个人知道答。


  慕云深。


  311章 慌乱,图谋不轨


  下午六点钟,慕云深开车回到了初园,主宅灯火通明,却不见陆初。


  慕云深问周芸:“太太呢?”


  “太太刚才下来吩咐了下6点钟开饭,便又回房间了。”


  慕云深了然,半个小时前,他给陆初打过电话,说差不多六点钟能到家。


  主卧的房门没关,陆初正背对房门低着头不知道干什么,并没有发现慕云深的进门。


  慕云深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但还没有走到陆初身后,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虽是二人的卧房,但两人还没来得及去拍结婚照,床头柜上摆放的是一个裱着他少年照片的相框,但是此刻慕云深敏锐地发现相框有些不一样了,而垃圾桶里那个被遗弃的旧相框刚好证明了他的猜测。


  慕云深脚步倏然一顿,他在原地停了两秒后,才重新朝陆初身后走去,直到居高临下看到她攥在手里把玩的校牌时,原本平静的眼底难得起了一丝慌乱。


  慕云深眼底情绪翻涌,他盯着陆初的校牌确定就是自己藏在相框里的那枚后,才移开视线轻声道:“在干嘛?”


  陆初听到声音,摩挲校牌的手指停顿住,眼底似笑非笑地扭头看向他:“前阵子我看床头的相框坏了,去买了个相框打算换上,没想到相框买回来后却一直忘了这件事,今天才想起来,却在相框背板里意外发现一样我的东西。”


  “哦?”慕云深当做没有看到她手里的证物,拿着新相框看了一眼后,颇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陆初显然并不为他的插科打诨所迷惑,“慕先生,我十来年前丢失的校牌什么时候成为你的东西了?”


  慕云深思忖了片刻后,泄了气:“捡的。”


  “什么时候捡的,在哪里捡的?”


  “高二元旦迎新晚会,一中大礼堂。”


  陆初唇角笑容淡淡,但是眼底并无笑意,“慕先生,难道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捡到的东西要物归原主吗?而且我相信要归还一个校牌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你为何非但不归还我的东西,还私自将它藏了起来,我并没有印象那时我认识你。”


  她将“认识”二字咬得清楚,慕云深不由想起陆初在慕宅翻他的旧物时,提起曾经他让她遭受过一场无妄之灾的事,不免有些冤枉,“我确实只是无意间捡到你的校牌,而是那是我第一见你。”


  陆初唇角的笑容停滞住,她对慕云深的记忆是从苏暮开始的,但她隐隐感觉真相应该不止于此,却没有想到二人在这么早就有了交集。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慕云深将她手里攥的校牌拿出,手指轻轻摩挲着略显稚嫩的女孩脸,“阿初,我问你,若你没在s市重新见到我,你还会记得我吗?”


  陆初眼底闪过片刻迟疑后,摇了摇头,“不会。”


  慕云深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心底还是难免失落,“所以你不记得不是很正常。”


  他的语气淡淡,却好似一团棉花撞进陆初的心里,软绵绵,不疼,却有些堵。


  陆初对自己的记忆有强迫性的管理模式,比如她所接触的人通常会被她分为两个大类:一种是需要记住的人,另一种就是没必要记住的人。


  很遗憾,当年的慕云深属于后者,即使他有张跟苏暮如出一辙的脸,即使陆初曾经对他的行为愤愤不平,但当她的喜怒哀乐顺利被苏暮主导后,慕云深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路人。


  二人有交集的情况下尚且如此,何况当初他们完全没见过面?


  但选择性忘记并不是真正忘记,一旦封存的回忆被人打开一道口子,那些曾经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便会卷土而来,比如当初在s市见到慕云深,比如此刻听着慕云深的一席话,陆初的脑袋里隐隐掠过一道黑白夹杂的人影,人影的模样渐渐与眼前的慕云深重叠。


  记忆太多久远,有一瞬间陆初都不认不清那是发生过的真实,还是自己主观的臆测,可除了那抹似乎可以和慕云深重叠的人影外,再也细究不出什么东西。


  陆初低头思索了一会,才拧眉看向丈夫,狐疑道:“你那时藏着我的校牌,莫非已经对我图谋不轨了?你是有恋童癖吗?”


  “……”


  慕云深:“嗯,太太说得对,我那时候就被你的美色所惑。”


  这话说的一点可行度都没有,陆初自认自己并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大美女,而且她天生肠胃不好,初一那阵子瘦得就跟个豆芽菜似的,除非慕云深审美奇特,否则怎么会看上当时的自己?


  陆初撇了撇嘴,“慕先生,虽然情话我也爱听,但也要挑靠谱地讲,否则很容易适得其反。”


  慕云深将校牌递给她,笑道:“我当初追出去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这话说得不走心也不走肾,陆初问:“你找不到我,就不会第二天送到我班级里去?”


  “你确定当年我这个在学校‘赫赫有名’的转学生去找你,不会给你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陆初想起了自己被罚扫礼堂的根本源头,从鼻子里倒哼了一口气,“你不会找个不相干的人送过来,或者交给学校保卫处吗?”


  “第一,当时我转学到一中,在班级里的境遇并没有比你好多少,班级里的同学我并不相熟;至于你说的第二种方法,我当时确实没有想过。”


  陆初:“……”


  “犯罪的人总爱给自己找借口!”陆初凉凉地说了句后,拉开床头柜,把校牌往抽屉里一丢,闷闷道:“吃饭!”


  慕云深问:“充其量,我就是保存了一枚找不到失主的校牌而已,怎么就成犯罪了?”


  “图谋不轨罪!”陆初淡淡地看向他,“你有意见?”


  慕云深嗅到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连忙举白旗,“不敢。”


  “哼!”


  真想让某人书房!

  312章 透支,运动过度


  元宵过后,整个正月慢慢平静下来,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规矩得不像话。


  苏慧和慕庭东去了青石镇的第二天,慕云深请的医疗团队也去了青石镇,专门负责慕庭东的病情控制。每天,慕云深都会收到来自青石镇的汇报短信,苏慧一周也会打来一次电话报平安,但从医疗队越来越大的用药量来看,慕庭东的病情并不乐观。


  正月最后一天,法院对苏馨的罪行进行开庭审判,非法持械、绑架、故意伤人罪成立,处以二十年有期徒刑,苏柏已经向法院提出复议要求,试图减轻苏馨的刑法。


  慕庭海的庭审结果则简单些,故意杀人未遂证据确凿,加上他在慕氏在职其间,曾涉及非法资产转移,被处二十五年有期徒刑,后半生几乎要在监狱里渡过。庭审结果出来那天,陈湘君便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带着两个孩子出国,夫妻情缘,当真是薄如蝉翼。


  “慕董,查到陈湘君和两个儿子就在加州,要派人去盯着吗?”冯清问。


  慕云深按了按眉头,似乎是没睡好,神色显得有些倦怠:“不必,慕庭海两个儿子都不成器,现在他一倒,陈湘君生怕我报复,才会急急忙忙和慕庭海断绝关系……有烟吗?”


  冯清一愣,才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有。”


  二人分别点了根烟抽上后,慕云深才继续补完刚才没说完的话,“陈湘君带着孩子出国,就是巴不得我没有注意他们,只要她肯带着孩子乖乖在国外生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冯清明了,慕庭海一倒,陈湘君几人够不成威胁,没必要浪费人力。


  “只是苏柏那边……”慕云深弹了弹烟灰,眼睛危险地眯起,“注意点,不能让他找到任何能给苏馨减刑的证据。”


  “是。”冯清答完,看到陆初正往这边走来,朝她欠了欠身子。


  慕云深注意到冯清的动作,脸色变了变,连忙掐灭刚抽两口的烟头,注意到冯清狐疑的目光,他没好气道:“看什么?”


  冯清想起这阵子似乎没见过慕云深抽烟和他刚才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看了眼缓缓走近的陆初,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从善如流道:“刚才我没忍住烟瘾,抽了根烟。”


  慕云深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行政昨天提交上来的福利制度我看过了,出国游经费这项今年每人多加两万,大家这阵子辛苦了,下去吧。”


  “我这就去通知行政。”冯清看了陆初一眼,不动声色地接过慕云深手中的烟头,转身去毁尸灭迹了。


  与此同时,陆初刚好走到慕云深面前,她看着冯清离开初园,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不会,该说的都说完了。”慕云深握住她的手,有点凉,不免蹙眉:“外面冷,怎么跑出来了?”


  此时陆初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她还没有显怀,只有穿紧身衣服时,肚子才能看到稍微隆起,加上她前三个月孕吐厉害,脸和四肢都没变化,此刻罩在宽松的羽绒服下,更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屋里闷。”陆初鼻子灵,敏锐闻到了未散的烟味,蹙眉问:“你抽烟了?”


  关于抽烟这件事,是因为慕云深前阵子喉咙不舒服,医生检查说是得了咽炎,建议少抽烟喝酒,生意应酬酒免不了,陆初干脆勒令慕云深戒烟,把他收藏的烟全给送人了,这阵子更是盯得紧。


  平时偶尔少抽几根烟慕云深也不觉得有什么,但真正戒起烟来却发现没那么容易,总感觉每天少了点什么,这不,刚才没忍住,才抽了几口。但这话他是绝不会跟陆初说的。


  “冯清抽的,他烟瘾大,没忍住。”慕云深淡定甩锅。


  还没走远的冯清脚底一个趔趄,欲哭无泪。


  他烟瘾一点都不大好不好!

  “咦,冯助理脚受伤了吗?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陆初奇怪地问。


  慕云深:“大概是昨天运动过度,今天体力透支。”


  陆初:“……”


  刚好还能听见二人交谈的冯清心力交瘁,他默默加快了脚步,听不见为净。


  所以他没有听到后面两人的交谈……


  陆初看着冯清落荒而逃的背影,问:“我怎么觉得你刚才那句话很有歧义?”


  慕云深挑眉,将陆初的手往自己大衣兜里揣,“昨天下午公司电梯坏了,二十六层冯清一口气跑上跑下不下三趟,难道不是运动过度?又或者……太太想到哪里去了?”


  陆初:“……是。”


  但是您老可不可以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暧昧,很适合浮想联翩。


  “外面太冷了,进去吧。”慕云深拥着陆初往主宅方向走,“明天是不是要孕检?”


  “嗯。”陆初被慕云深握着的手却无意识地一蜷,犹豫了一会,才道:“孩子已经十五周了,阿深,你说会不会……?”


  “不会,不要自己吓自己。”慕云深回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明天我跟医生约一下唐氏筛查,结果出来前都不要胡思乱想。阿初,这个孩子既然是在枪口下活下来的,那么他就是上天给我们的馈赠,既是馈赠,又怎么忍心重新剥夺回去。再说,这熊孩子前三个月闹得你多厉害,一定健康得跟什么似的,出来我非得揍他一顿。”


  陆初瞪了他一眼,“你敢打他我就带孩子离家出走!”


  “好好好,不打,我天天抱手上哄行不行?”慕云深已经可想而知将来孩子出生后,自己的地位会多么地一落千丈了。


  二人说笑着回主宅,但陆初始终心不在焉,直到半个月后唐氏筛查孩子健康的结果出来,她才算真正放下心来,而这时阳历四月已经走到了尾声。


  s市四月底已经进入春夏交替,c市却还是暖春,树木抽出的新芽碧翠,c大里也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陆初的学业也将近尾声,正式进入学习阶段,这次来学校是应导师要求来处理年前的一个课题的尾巴。


  陆初从学校出来,就看到慕云深的座驾停在角落处,她眸光亮了亮,刚要走过去,眼前却突然一黑。


  313章 流氓,我只对你


  “太太,你没事吧?”邹成本悄悄跟在陆初身后,见她身体一晃,连忙上前扶住。


  晕眩好几秒才过去,陆初朝他摇了摇头:“没事,多谢。”


  邹成放开手,注意到已经走过来的慕云深,识趣地后退了一步。


  刚才陆初那一晃,慕云深亦是看到了,他伸手扶住陆初,蹙眉问:“是不是人不舒服?”


  “上次孕检,医生说我贫血,应该是刚才做课题太专注,累着了。”


  上次孕检慕云深有事并未陪陆初去做,但他看过资料,孕妇确实容易发生贫血,特别是陆初本身体质并不算太好。


  他抿了抿唇,“课题做完了?”


  “做完了,这半年应该都不用再来学校了。”陆初问:“对了,你怎么有空过来?”


  “约了人在附近见面。”


  “事情谈完了?”


  “嗯,我在附近的餐厅定了位置,吃完我们再去附近玉潭公园逛逛,听说那里的樱花这两天开得正漂亮。”


  陆初诧异:“玉潭公园什么时候种了樱花?”


  她以前在c市生活时,也去过许多次玉潭公园,从没听过那里种了樱花。


  “近些年玉潭公园做过重新规划,增种了一片樱花林,不过受c市气候影响,花期一般集中在四月下旬。”


  陆初眼睛一亮。


  慕云深见状,唇角微扬:“吃了午饭再去。”


  午餐是在玉潭公园附近的中餐厅吃的,因为距离公园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二人吃完饭后便没坐车,溜溜达达走过去,权当饭后消食。


  今天c市天气晴好,阳光灿烂却并不灼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公园里赏樱的人不少,慕云深小心地将陆初护在身测,邹成和另一个保镖则以一米的稳定距离,跟在二人身后。


  慕云深相貌俊朗,陆初清秀温雅,在樱花纷扬中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二人每在一处停留就会收到一波注目礼,有几个胆大的年轻女孩甚至还故意往慕云深身边凑,直到发现离他身边一米处,总会被两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挡住,这才悻悻作罢。


  陆初看到后,语气凉凉道:“慕先生好受欢迎。”


  慕云深对她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温柔一笑:“她们注重的都是我的皮相,只有阿初你看到的我的真谛,所以在别人眼中受不受欢不欢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阿初你这里受欢迎吗?”


  “所以,”陆初挑眉:“你的真谛是流氓加无赖,再加没脸没皮?”


  慕云深眯眼笑,凑近她耳边,语气略有几分暧昧:“我只对你流氓、无赖加没脸没皮,这是慕太太的专属福利。”


  “滚!”陆初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无比嫌弃地看向慕云深,“大庭广众,你还要点脸不?”


  慕云深一脸无辜,嘴角噙着抹得逞的笑意:“这么说,不是大庭广众就可以不要脸了?比如……嗯?”


  慕云深尾音微微上挑,如同弦类乐器的拉长音,钻入耳膜只觉得酥酥麻麻。陆初莫名就听懂了他故意没有说出的那几个字,想起这个在别人面前道貌岸然,二人独处时的衣冠禽兽——特别是这几个月尤胜从前的样子,只觉得心力交瘁。


  她看了眼慕云深,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慕云深低低笑了声,揽过陆初,下颌朝空椅子抬了抬:“去那边坐着歇会。”


  玉潭公园围湖而建,陆初二人现在休憩的地方就在湖边,入目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头顶是簌簌而下的樱花,凉风徐来,樱花花瓣飘落,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陆初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捻在手指间把玩,她靠在慕云深肩膀上说:“大三那年,我去了一趟武汉,本想去武大看樱花,不巧出发前一天武汉下了场瓢泼大雨,等我到达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两朵残花败叶,那时候我还自我安慰地想,虽然我没有看到一树繁花,但至少我还是见到了樱花,与有荣焉。”


  慕云深偏头看向她,就见陆初垂眸,绵长的眼睫毛盖住了她的眼睛,眼底神色不甚分明。她正百般无聊地扯着花瓣,仿佛刚才的那些话只是随口一提。


  她并不知,三年前的慕云深,也曾因为公务去过一次武汉,他记得那天天气阴沉,经历过暴雨的城市潮湿得不像话,武大颇负盛名的烟花只剩下一树狼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败兴而归,唯有他前方的那个年轻女孩乐在其中地在樱花林道上梭罗,偶尔俯身捡一朵完好的花朵,凝视许久后才再次出发,如此周而复始,从未见她脸上有过厌倦之色。


  那日慕云深跟着陆初的脚步,在那座百年老校呆了足足四个小时,回到车上的时候,手心虚握了一捧樱花花瓣。


  冯清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要买个标本夹,慕云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只见朵朵花瓣娇艳欲滴,竟连一点细微的痕迹都没有。


  “不用。”他回答。


  车窗打开,那捧花瓣被他扬回了泥土中,而它们最终的宿命是被土地降解吸收,成为绝佳的肥料,滋沃着下一季花开。


  慕云深明白,那不是属于他的城市,也不属于陆初,与其带走绚烂,不如种一树花开。


  次年,c市玉潭公园扩建,多了一片樱花林。


  慕云深思绪飘回,陆初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摊开的手掌搁在丈夫腿上,手心和发顶都落了些粉白的花瓣。


  慕云深抬指捻掉她头顶的花瓣,又将她的手掌拢住,回头对邹成说:“把车开过来。”


  邹成应声离去,慕云深一手撑着陆初的脑袋,一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严严实实地将陆初罩住,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阿初,回家了。”


  陆初手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含糊地应了声:“好。”


  慕云深笑了笑,抱起她往公园外走去。


  阳光晴好,落英缤纷,行人成了陪衬,时间在此刻定格,仿佛这样已是地老天荒。


  除却,陆初把脸贴在慕云深胸口时,眼角滑下的那滴眼泪。


  314章 奇怪,气氛紧绷

  五月底,c市下过两场瓢泼大雨,正式入了夏。


  五月走进六月,天气已经十分炎热,陆初怀孕五月,肚子渐渐显怀,套着宽松的衣服也能看出孕态。


  孕吐的反应在快四个月的时候就消失了,但初园里的人明显能察觉到准妈妈最近的情绪并不太好,特别是进入六月的时候。


  陆初这一胎怀的并不顺利,先是受伤后面又是长达将近三个月的孕吐,周芸以为陆初的情绪是受天气的影响,每天变着让厨房变着法子给她换营养餐搭配,也试图调节她的情绪,但是她发现陆初越来越寡言了,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慕云深知道后,沉默了良久,才对周芸说:“近期你多注意下太太的情况,她若想出门,多派几个人跟着。”


  周芸很是奇怪,因为陆初本就不爱出门,怀孕出院后,除了必要的孕检,更是没有单独出门过。


  而让她更奇怪的是,慕云深说完这些话后,就反常地没再询问陆初的情况,自六月开始,已经鲜少加班的他,已是连续好几日深夜才归,天亮就走。


  奇怪归奇怪,但周芸没有多问,她吩咐佣人们不要去打扰陆初,初园上下,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西西外,陷入一种紧绷的状态。


  六月四日这天,陆初起得比往常都早,她下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周芸说:“帮我订束花,我等下要出门一趟。”


  “太太是要去看望什么人吗?”周芸一边拨通花店的电话,一边扭头问陆初。


  陆初神色一滞,脸上有种意味不明的情绪闪过后,道:“算了,不用了。”


  周芸不明所以,但见陆初已经扭头朝餐厅走去,只好对花店说了句抱歉,跟了上去。


  陆初已经开始用早餐,她今天胃口不错,用完早餐后,还喝了一杯牛奶。


  周芸让人撤掉餐盘,等她喝完后才开口问:“太太还要出去吗?我打电话让司机准备车子。”


  陆初点头:“让他在门口等会,我上去拿个东西就下来。”


  “太太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


  周芸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陆初抬头看了她一眼。


  陆初的目光并不凌厉,甚至很淡,但却叫周芸手心捏出了汗,她隐隐察觉早上的陆初有些不同。


  陆初收回视线,慢吞吞地上楼,但周芸发现,她动作虽然温吞,可脚步却一点都不满。


  等陆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周芸才开始安排车子,等一切就绪的时候,陆初也再次出现在了楼梯口,只是不同的是,她的左手夹着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看起来有些沉,陆初拿着有些吃力。


  那个匣子周芸见过,当初慕云深让她去陆家收拾陆初的东西时,这个匣子就放在床头,无论是在初云居还是回到c市,陆初都将它贴身而藏。


  匣子上了锁,里面装了什么无从而知,但从陆初对待它的态度来看,里面肯定是装了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陆初带着这个木匣子出门是要去哪里?


  周芸连忙上前试探地问:“太太,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用,我拿得动。”陆初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陆初出门才发现并不止一辆车,目光不由询问地看向周芸。“先生吩咐我,若太太要出门,多安排几个人保护你的安全。”周芸解释。


  陆初垂了垂眸,没有再多问什么,矮身上了车,周芸朝开车的邹成使了个眼色,后者了悟地点了点头。


  车子缓缓驶出初园,邹成看了眼车后座的陆初,问:“太太,您要去哪?”


  “先找家花店。”陆初抱着匣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陆初一离开初园,消息便传到慕云深耳中,听到周芸说陆初抱着一个木匣子出门时,慕云深的眸色终于沉了下来。


  “知道了。”慕云深挂断电话,拉开办公桌最顶层的那把抽屉,拿起一包未拆封的烟和打火机起身走到了落地窗旁,慕云深拆了烟盒,抖出一根烟叼上,却始终没有点燃。


  他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笼罩在光芒下的脸有些晦暗不清。


  手机新简讯的声音响起,慕云深瞳孔缩了缩,将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折断,阔步朝办公桌的方向走去。


  【太太在花店亲自挑了束白菊,前往墓园。】


  短信是邹成发的。


  慕云深回:【不要让太太离开你的视线。】


  他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眼日历。


  六月四号,苏暮的忌日。


  这天早晨,有关于陆初的动态一条一条传进慕云深手机。


  比如:

  【太太说要祭拜故友,不让我们跟着,我们没敢跟得太近。】


  【太太打开了随身带的那个匣子,从里面取了几封书信,在给墓主“慕苏”念。】


  【太太找我借了打火机,我听她对着慕苏说,来看他一次烧一封信,若信烧完了,她也就不来了。】


  【……】


  敲门声响起,慕云深放下手机,对门口道:“请进。”


  冯清走进来,道:“慕董,法院驳回了苏慧的减刑要求,维持一审原判。”


  “很好。”慕云深眉头松了些,问:“下午有什么行程安排没有?”


  “没有。”


  “好,我下午出去一趟,有什么需要我紧急签字的文件放我桌上,我回来再签。”


  “好。”但是他心知并没有什么紧急的文件,慕云深这几天无故加班,早就将急事处理地差不多了。


  慕云深摆了摆手让冯清下去,这时手机又进了一条信息。


  【太太让我把车开到中宁街108号。】


  慕云深眸色深了深,拿起手机和车钥匙,一个小时后,他的车子在中宁街108号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小洋楼别墅,院门高耸,爬山虎从墙壁里伸出来,这个季节,院子里的葡萄架应该也一片绿荫。


  邹成开门看到慕云深,有些诧异:“先……”


  慕云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太太呢?”


  邹成指了指不远处的葡萄架,慕云深看过去,就看见陆初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封拆开的书信。


  315章 承认,嫉妒发狂


  慕云深放轻脚步走过去,并没有惊醒陆初。


  他低头,一眼就扫到书信的内容。


  “阿初,异国他乡又一次失眠,突然很想念在c市的生活,还有你……”


  慕云深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又被他极力地忍下去,他移开视线,深吸了口气后,弯腰想要取走信纸,却不料他刚轻轻一拉信纸,陆初就倏地被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向慕云深,那一瞬,她眼底情绪格外复杂。


  似怀念,似痛苦,似厌恶,又或者都有。


  而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信纸,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一般。


  慕云深手指蜷了蜷,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轻声道:“别在这里睡,风大,你会着凉。”


  陆初看向慕云深的视线这才逐渐恢复清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信纸,一边折起一边轻声道:“今天是苏暮的忌日。”


  “我知道,今天早晨,我去看过他了。”慕云深说着,伸手将她碎发撩到耳后,吻了吻她的额角:“我告诉他,他就要有小侄子了,苏暮那样喜欢孩子,想必会很开心。”


  陆初折信的动作僵了僵。


  慕云深大掌轻轻覆住她折信的手,二人掌下是陆初已经隆起的小腹,盯着她认真开口,“阿初,我、你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现在还有将来,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陆初垂眸,手挣开他的掌控,将信纸整齐折干放进桌上打开的小匣子,合上锁好后,才淡淡道:“回初园吧。”


  失落在慕云深眼底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见。


  “好。”他站起来先陆初一步抱着装满书信的木匣,道:“沉,我来拿。”


  陆初垂眸沉默了片刻,把搭在匣子的手移开。


  慕云深左手抱着木匣,右手掌心向上朝陆初伸过去。


  陆初低头,就看到男人手掌与地面平行,掌心宽厚,好似能托起一番天地。她把手搭在慕云深掌心,很快就被后者收拢住,陆初手指冰凉,慕云深的手掌却一如既往的温暖。


  陆初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一言不发。


  回初园的路上,慕云深并没有开来时的车,邹成开车,他和陆初一起坐在后座,隔在座位间的书信匣子,就好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二人中间。


  就好像曾经的苏暮。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过一句话,慕云深盯了一路的窗外,却不忘让邹成调节了两次车厢温度。


  回初园的路程不近不远,说它远,还不够上班高峰时这个城市堵车的时间,说它近,车厢里的气氛又让人觉得度秒如年。


  最后,就连邹成都发现了车上男女主人的异常。


  这个奇怪的氛围一直维持到车子到达初园才结束,慕云深抱着匣子先下的车,他把匣子交给已在车外等候的周芸后,扶着陆初下车:“慢些。”


  陆初一下车,视线就落到周芸手上的盒子上,就在后者以为她要将匣子要回时,陆初却只朝她颔了颔首:“有劳。”


  周芸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讪讪道:“太太客气了。”


  慕云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这才携着陆初走进客厅。


  周芸看着二人背影,松了口气,她小声问邹成:“太太早上去看什么人了吗?”


  邹成点点头,面色诡异地说:“太太去了墓园。”


  “墓园?”周芸吃了一惊,“太太还怀着孩子,怎么能去那种……”


  话说到一半,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邹成不解的问。


  “没事。”周芸言语含糊。


  “对了。”邹成皱了皱眉,贴近她耳边将刚才慕云深和陆初之间怪异的气氛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周芸摆了摆手,抱着匣子转身进屋。


  她进去的时候,陆初和慕云深双双坐在沙发上,二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西西趴在沙发上玩毛线球,看起来其乐融融。


  想起刚才邹成提醒的男女主人之间气氛怪异的事,周芸不免困惑地想,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没有再多想,抱着陆初的木匣子上了楼,自然也没有听到客厅里传来陆初和慕云深的争执。


  “不准。”这是慕云深的声音,“转移股权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没必要现在赶回去,况且你现在已有五个月身孕,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沈晨会亲自来接我。”陆初道:“我就去s市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现在孩子也很稳定,根本就不存在你设想的那种情况。”


  话落,慕云深眸色一深,他咬着牙道:“你一直和沈晨有联系,并非临时起意?”


  他记得,年初的时候,沈晨曾来过一次初园,那时他放沈晨进门,也有试探陆初态度的意思,那时陆初对沈晨的态度很是冷淡,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联系后者。


  陆初没有否认,“这半年,沈晨在沈氏已经渐渐站稳脚跟,我这个时候回去,是对反对他的人最好的威慑,我不稀罕沈家的东西,当初也是被迫无奈才接下这个烂摊子,如今能早点把东西还回去,又何乐而不为?”


  “那就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慕云深眼底气得有些发红,他几乎没对陆初说过重话,今日却隐隐有失控的势头,“陆初,你怀着孩子去看苏暮也就算了,贴身藏着他的信件我也不计较,还有……”


  他说到此处,话音戛然一止,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慕云深阖了阖眸后,才继续道:“可是你有没有为我们的孩子考虑过,又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蹲在陆初面前,握着她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些:“阿初,我是你的丈夫,还是我们孩子的爸爸,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跟我说你要回s市还不让我陪一起去,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会担心吗?”


  陆初抿唇静静地看着他,西西毛球也不玩了,茶色的猫瞳在陆初和慕云深脸上转了一圈后,学着慕云深的动作,将前肢轻轻地搭在陆初腿上,仰着并不长脖子视线委屈地看着陆初。


  两人一猫,就这样对峙着,竟没有谁先改变了姿势。


  良久,陆初看着丈夫轻声道:“我累了。”


  慕云深身体僵持了一会,却是缓缓起了身,他将西西从陆初腿上抱开,小声斥道:“自己玩去。”


  西西哀怨无比地看了眼忘恩负义的铲屎的,傲娇地跳下沙发。


  慕云深这才重新看向陆初,道:“吃点东西再上楼睡会。”


  陆初总算没有再拒绝。


  二人之间的争执仿佛过眼云烟,周芸放好东西下楼时,两人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似是不愿意看到陆初此刻的神情,慕云深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走向周芸:“给太太准备的些爱吃的。”


  “好的。”


  慕云深步子没有再停留,径直朝书房走去,书房门合上时,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一边走到窗户边,一边拨通了慕兰雅的电话。


  “云深,是不是阿初的症状没有好转?”慕兰雅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打这通电话般,没有寒暄,一开口便是直问陆初的情况。


  慕云深道:“六月份来,她越来越沉默了,之前因为苏暮的事,我不敢去刺激她,故意早出晚归,但我现在都有点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了,大姑,我知道阿初在克制,但我能感觉到她最近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阿初现在的情况真的是典型的孕期抑郁吗?”


  四月份的时候,慕云深就发现陆初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似乎越来越沉默,他本以为是因为唐氏筛查结果还没出来,她出于担心而情绪低落,但唐氏筛查结果表明孩子健康,除了得知结果的那瞬间见陆初松了口气,她的情绪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善。


  慕云深去咨询了医生和慕兰雅,二者都告诉他,陆初应该是有些孕期抑郁,让他多照看些孕妇的情绪。于是五月份,慕云深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陪伴陆初,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他的陪伴并不能改善陆初的病情,有时还会惹来她的情绪焦躁。


  直到陆初无意识在睡梦不止一次地喊出“苏暮”的名字、还会盯着那个从s市带来的信匣子发呆的时候,慕云深才陡然意识到,苏暮的忌日快到了。


  当初从苏馨口中听到真相时,陆初的反应并不激烈,但慕兰雅告诉她,女人怀孕体内激素改变的缘故,情绪的反应会比平时强烈好几倍。而陆初对苏暮的执念,终于在他忌日前后全部反应出来。


  于是,进入六月份开始,慕云深就选择暂时躲避陆初,想着过了这几天就好,可是刚才陆初突然提出要去s市时,他终是没忍住动了怒。因为,他知道去s市不过是个借口,也不是非此时去不可,陆初这么迫切去s市,似乎是想躲避什么。


  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躲他。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也清楚的明白陆初心中有他的地位,可她心中却也一直有个苏暮。


  这个名字是陆初的伤疤,又何尝不是慕云深的遗憾和悔恨,让他无法将他从陆初心底连根拔除。


  可是慕云深又不得不承认,他很嫉妒,嫉妒自己已经死去八年的亲生弟弟,嫉妒得快要发狂。


  电话那头,慕兰雅叹了口气,道:“孕妇的抑郁症由很多种情况引起,阿初的情绪管理能力本来就比常人要强,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她在s市也有半年类似现在的情况,但却只以厌食症和失语症的形式表现出来,后来不知又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就好了。当初阿初犯病的原因应该是她母亲的过世,她受到了精神打击。而你们回到c市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加上之前孩子的问题,她偶尔情绪失控也是难免,别太担心了,好好开解她。阿初是比别人会隐藏情绪,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只要你耐心跟她沟通、关爱她,让她意识到自己在你心里的重要性,慢慢就会恢复正常的。”


  慕云深手机贴在耳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百叶窗,似乎在认真听慕兰雅的话语,又似乎没在听。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草地中央的玻璃暖房,慕云深盯着玻璃建筑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或许较之沟通开解,让她出去散散心会不会比较好?”


  慕兰雅:“适当让孕妇去放松心情自然也是一种方法。”


  慕云深拨百叶窗的手指一顿,几秒后才重复之前的动作,他道:“我明白了,烦扰大姑了。”


  他说完,又问候几句慕兰雅的身体健康后,这才挂了电话。


  慕云深又在窗户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按了按眉头,放下手机走了出去。


  陆初已经在用餐,慕云深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后,这才对陆初道:“阿初,如果你一定要去s市不可,也不是不可以。”


  陆初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你同意我去s市了?”


  “我有几点要求。”慕云深沉邃的双眸将她纳进,视线灼灼。


  陆初与他对视:“你说。”


  “第一,沈晨来初园接你的时候,我要在场,另外我要知道你们的航班信息。”


  “可以。”


  “第二,我要每天都要知道你的最新消息,每晚八点钟,我会定时给你打电话。”


  “好。”


  “第三,你在s市停留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另外,任何有关你身体或者孩子异常的情况,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话落,陆初握着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开口的声音却还如寻常般不见一丝波澜:“就这三点,还有其它要求吗?”


  “还有最后一点,”慕云深盯着她缓缓道:“一个月之期一到,如果你还没回来,我就会去s市找你。”


  陆初垂眸,不再与他对视,低垂的眼睑盖住了她茶色双眸下的情绪翻涌而过,她如呢喃般轻轻道:“好,我都答应你。”


  316章 答案,你听好了


  三天后的早晨,沈晨来到了初园,周芸引他进门的时候,一身灰黑色运动服的慕云深刚从楼梯拐下来,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似乎刚准备去跑步。


  二人目光隔空对上,沈晨朝他笑了笑:“姐夫,我来接姐姐回沈家。”


  慕云深视线骤冷,鹰隼的目光盯着沈晨心底有些发怵。


  沈晨握了握拳,勉强保持和他对视的姿态,其实他心底还是畏惧这个姐夫的,但是这半年来,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连叔说,一个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在他人面前暴露情绪,纵使心里怕得要命,可你脸上也要表现得不动声色。


  二人对视片刻,慕云深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例行公事般吩咐周芸:“好好招待沈先生。”


  说完,视而不见沈晨的示好,慕云深目不斜视地去院子里晨跑了,剩下后者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周芸引着沈晨落座,问:“沈先生,您想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好,谢谢。”


  周芸很快就端了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过来,道:“沈先生,太太还没起床,恐怕您要多等一会了。”


  她一口一个沈先生,语气极为客气。


  但沈晨却能感觉得到这位女管家态度十分冷淡。显然,他的到来并不受人欢迎。


  沈晨扯了扯唇,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般接过水杯:“有劳了。敢问周管家,我姐姐一般几时起床?”


  “说不准,有时早些有时晚些。”


  “多谢。”沈晨朝周芸颔了颔首,知道从她口中得不到答案,干脆趁机低头喝水。


  沈晨这一等便是将近两个小时,慕云深已经跑完步吃完早餐,此刻正戴着金丝边眼镜坐在另一条沙发上,翻书阅读。他闲适地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搭在脑后,另一只手压在书页上,翻书的动作慢条斯理,却无人会怀疑他的专注。


  可当楼梯口有细微动静响起,慕云深几乎同时放下书起身,沈晨瞥了眼书封,发现他翻的书竟然是一本名著,雨果的《悲惨世界》。


  陆初醒了。


  她挺着五月多的孕肚下楼时被慕云深半路堵住,慕云深搀住她,“怎么不多睡一会?”


  陆初:“沈晨说早上要过来,现在差不多到了吧?”


  慕云深抿唇不语。


  陆初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皱眉问:“他已经来了?”


  慕云深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来了有一会了,我让他在客厅里等着。”


  陆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沈晨看见陆初下楼,连忙站起身,小心翼翼道:“姐。”陆初点点头,“久等了。”


  “不会不会,我也才来一会。”


  陆初问:“吃过早餐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沈晨受宠若惊,但是触及慕云深森冷的目光后,把本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好”字咽回去,低声道:“不用了,姐,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陆初察觉到两个男人间的诡异气氛,视线在二人脸上流连一圈后,才对沈晨道:“那你等我一会。”


  沈晨忙不迭点头。


  “周姐。”陆初喊了一声。


  周芸走过来,“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麻烦你帮我上楼把收拾好的行李拿下来放沈先生车上。”


  周芸“哎”了一声,却是看着慕云深不敢动。


  陆初狐疑地看向了慕云深,男人眼镜下的双眸深沉,无法窥见一丝情绪。


  与陆初对视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厉声对周芸道:“怎么?太太这是使不动你了吗?”


  慕云深待人素来温和,也鲜少对用人们说重话,周芸心底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我这就去。”


  说完,她匆匆上楼给陆初拿行李去了。


  陆初望着周芸的背影,轻轻握住慕云深的手,道:“我走前,你陪我吃顿早饭,好不好?”


  慕云深无动于衷,也不看她。


  三天前,他虽然同意让陆初去s市,但终究还是余怒未消。


  陆初垂了垂眸,缓缓地松开手。


  就在二人双手即将分开的时候,慕云深反握住了她的手,一语不发地牵着她朝餐厅走去。


  陆初愣了下,才跟上他的脚步,二人并未保持在一条直线上,而是错开一步的距离,慕云深在前,陆初在后,她看着丈夫宽阔的脊背,神色挣扎了片刻,才忍住了想要说什么的冲动。


  如果此刻慕云深回头看,必然能看到妻子眼底的情绪纷杂,只是一直到餐桌前,他都没有回过头。


  入座时,陆初的神色已然如常。


  慕云深拿着小碗替她盛粥,餐桌上除了粥之外,还有早餐包、三明治、馒头包子,沙拉等等,甚至还有两段刚炸好的小油条。


  中西早点都有,品类异常丰富。


  陆初看着慕云深把盛好的粥放到她面前,垂眸道:“我想喝你榨的苹果汁。”


  慕云深皱了皱眉:“先喝点粥。”


  陆初听话地喝了两口粥后,搁下勺子,试探地问:“现在可以喝果汁了吗?”


  慕云深一脸沉色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后,起身走向了厨房。


  虽然心底气她,但只要陆初一个委屈的眼神,他就没办法拒绝她。


  慕云深将切好的苹果和胡萝卜丢进榨汁机,心想:自己真他妈地犯贱!


  忽然,他察觉到异常扭头,就见陆初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榨汁机运作。


  真就这么想喝?


  慕云深也不知心底是好气还是好笑,低声斥道:“回去等着!”


  陆初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转身想要往回走。


  慕云深呼吸一紧,在自己没意识到在做什么时,已经阔步上前,长臂一勾,将陆初拉进了厨房。


  他把陆初紧紧地抵在厨房的墙壁上,一只手撑在她耳畔,一只手却不忘绕到她后腰,抵消掉她身体与墙壁间的碰撞,慕云深咬着牙道:“陆初,你他妈地要逼死我是不是?”


  若陆初无情也便罢了,可她分明对自己有情,却还是任由死去的苏暮轻而易举地勾动她的情绪。


  这种认知让慕云深简直快疯了。


  慕云深盯着陆初,如同困顿的小兽般低低吼着:“你告诉我,是不是这辈子,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过苏暮了?”


  榨汁机“嗡嗡”响着,陆初看着慕云深失控到几近扭曲的脸,心脏就好像被谁捏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她手指绞进衣服里,闭了闭眼后,道:“我说过,你是你,苏暮是苏暮,阿深,你是我的丈夫。”


  “我是你的丈夫,”慕云深苦涩一笑,第一次将自己的嫉妒释出:“那丈夫是你的心尖人吗?还是说我只是你的丈夫、是你愿意共度一生人,但却不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可是阿初,我眼底是你,心尖是你,我想和你生儿育女,想和你朝朝暮暮,想要你余生只看我一人,你懂吗?”


  而并非,让你时不时就把我当做别人。


  陆初咬着唇,脸色因为他的质问有些发白,这样的慕云深让她有些恐惧,陆初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墙壁上贴去,即使身后已经无路可退,“我……”


  陆初刚出声,慕云深就从她后退的动作看出些许端倪,她在恐惧自己,躲避自己。


  六月天,慕云深却只觉得脚底有股寒气钻入,让他打了个冷颤。


  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再一次得寸进尺却无功而返后,慕云深自嘲地想,明明是已知的结果,他却执着于答案,然后被从陆初这里得到的现实再一次划得遍体鳞伤。


  慕云深扯了扯唇角,转瞬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扶着陆初站稳,又替她理了理衣服,仍然是温润谦恭的模样,刚才的失控看起来只是意外,他低头吻了吻陆初的额头,隐忍道:“去外面等,马上就好了。”


  说完,还勉力朝陆初扯出一个笑容,转身去取杯子接已经榨好的果汁。陆初看着他的背影,嘴唇缓缓蠕动,无声补充了刚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我……爱你。


  你确然不是我的心尖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已经扎根在我心里,与我长成了一体。


  阿深,我想为你生儿育女,我想和你共度余生,我也想和你朝朝暮暮。


  可是我……还有余生吗?


  我又可不可以多看你几眼?

  陆初痴痴地看着男人倒果汁,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纵使只是给她榨杯果汁,都有番指点江山的意味。


  陆初想这样一直看下去,可是她视线里的丈夫慢慢开始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一团虚影……


  慕云深倒好果汁,陆初已经不在厨房内,他神色黯淡了下,端着果汁走出厨房。


  陆初已经坐回餐桌边上,听到动静并不看他,只是小口小口喝粥。


  想起刚才的事情,慕云深也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陪她吃饭了,她把果汁放在她面前,道:“吃点东西再喝,我去看下你的行李沈晨放好了没。”


  “嗯。”陆初含着粥含糊地应了一声。


  慕云深看了她一眼,阔步朝外走去。


  他一走,陆初手里的勺子“哐当”一下戳到了餐桌上,她撑着脑袋盯着碗看了好一会儿,模糊的碗沿才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从餐厅走出的慕云深一眼就看到了沈晨抱在手中的那个木匣。


  脚步不由一滞。


  沈晨看到他,抱着木匣站在原地,“姐夫。”


  慕云深视线从信匣上收回,扫了眼院子里的车,沉声问:“你姐的东西都装上了?”


  沈晨摸不透他的想法,犹豫了半秒才抬了抬手上的木匣,答道:“……都装好了,只剩下这个了。”


  本以为慕云深会甩脸色,却没想到他神色异常平静地交代:“你姐吃鸡蛋会吐,睡觉前要喝杯牛奶才能睡好;她右手有伤,吹头发不方便,更不要让她搬重物;另外,她胃不好,饮食方面注意以清淡为主,她喜欢吃鱼,却不怎么会挑鱼刺,你记得给她挑好……”


  “姐夫,你等一下。”沈晨把匣子放下,跟周芸要了纸笔,将慕云深说的逐条记下来,不多时就写满了一页。


  “还有……”慕云深突然顿住了。


  “姐夫,还有什么?”沈晨困惑地看向他。


  慕云深迎上他的视线,眼底有阴鸷一闪而过,“还有,好好照顾你姐,若她有s市受到任何伤害,我绝对饶不了你。”


  沈晨脊背不由一惊,他眸光闪了闪后,才在慕云深的注视下保证道:“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姐夫,你就放心吧。”


  良久,慕云深才低低“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沈晨眼睛一亮,目光越过慕云深的肩头看向他身后。


  慕云深意识到什么转身,果然看到扶着孕肚朝二人走过来的陆初。


  陆初走近,朝沈晨颔了颔首,“你去车里等我。”


  话落,沈晨把笔递给周芸,抱着木匣子识趣地出门了。


  陆初等沈晨和周芸都走远了,才站到慕云深面前,仰头看向他道:“阿深,我走了。”


  慕云深听到陆初这句告别的话,心间陡然一堵,他苦笑道:“如果我现在让你不要去,你会改变主意吗?”


  陆初摇摇头,她沉默了一会,道:“让我一个人静静吧,从s市回来后,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在我心中,你和苏暮哪个更重要。”


  慕云深呼吸一沉,目光灼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初浅浅笑了下,轻轻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个问题吗?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答案,只是现在,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慕云深抿唇不说话。


  陆初见状,扶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亲吻了下他的唇,如往常般调皮地眨了眨眼,“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笑着便要放手离去,慕云深却猝不及防地低下头擒住了她的两片唇,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他将陆初揉进怀里,在她耳边哑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陆初!”


  陆初反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慕云深怀里,眷恋地汲取着丈夫身上的温暖:“嗯,我说的。”


  可是阿深,答案我早已给出,你……听好了吗?

  317章 疯了,以命换命


  初园主宅门口,慕云深站得笔直,目视着沈晨的车缓缓驶离。


  陆初转头,视线隔着后车窗玻璃与慕云深对上,视野中,丈夫挺拔的身形一点点变小,直至车子行至拐弯处,彻底看不见慕云深。


  “姐,车已经开出初园了。”沈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陆初低低应了一声,收回视线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掌纹有些重影,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楚那三条代表命理的线。


  她突然想起母亲去世前的那个晚上,她对陆初说:“阿初,你站近些,妈妈有些看不清你。”是不是那时母亲眼底的她,便是这样模糊的?


  陆初记得,母亲说话的时候,嘴角笑意温浅,可是妈,您当初开口的时候很难过吧?

  就好像现在的我,心脏好像有把钢锥楔进,疼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妈妈,我就快要看不清他了……


  陆初阖了阖眸,缓缓地将手握紧成拳,隐藏在手背下的青筋清晰可见。


  沈晨一直盯着陆初的反应,原本想开口说几句话调节一下车厢里的气氛,但嘴唇动了动后,最终没敢打扰她,他朝车窗外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好几辆车涌上来,将二人乘坐的车包围在中间。


  这些车里坐的都是沈晨带来的保镖,为了保证陆初的安全,他来c市带的保镖数量是寻常的两倍之多。


  陆初走后,慕云深去了初园的监控,他坐上沙发上,打开了巨大的电子屏幕,调出了陆初离开时的监控视频。


  屏幕里第三次播放到沈晨一行人浩浩荡荡驶离初园时,慕云深拿起遥控器,将监控画面倒放定住,放大。


  画面上显示的是陆初和沈晨乘坐的车,透过车窗玻璃,可以隐约看到陆初扭头向后看的动作。


  慕云深抿唇盯着监控画面中的虚影看了不知道多久,直至一通电话打来。


  “先生,太太和沈先生已经登机了。”电话那端,邹成说道。


  “我知道了,回来吧。”慕云深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等下。”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慕云深切掉监控视频,问:“太太出院后,每次去医院复查或者产检都是你跟着,有没有发现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邹成想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哦,对了,太太有说过眼睛干涩不舒服,我跟着她去眼科两次眼药水。”


  慕云深眯了眯眸,问:“什么样的眼药水?”


  “不加氯霉素和防腐剂,适合孕妇用的那种,我记得是蓝色瓶子的。”


  慕云深在回忆里搜索了一遍,记得陆初确实滴过这样的眼药水。


  他默然片刻,才对电话那端的邹成说:“你从机场出来后,不用马上回初园,联系一下冯清,让他把老董事长刚到的新药给你,你把药送去青石镇。”


  慕云深吩咐完,将手机扔到沙发角落,按了按额头,骤然有种疲惫之感袭来。


  ……


  s市今日是阴雨天气,空气潮湿闷热,偶尔一丝凉意钻进皮肤,让陆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肩头一重,沈晨在她身上盖了件西装外套,注意到陆初看过来的冷淡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今天下雨风大,怕姐你着凉了。”


  陆初拉了拉衣服,朝他颔了颔首,“今天的事,多谢。”


  “姐姐肯回沈家,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跟我客气什么?”一回到s市,沈晨就变得活泼起来,“姐,你要先回家还是去医院?”


  陆初听到医院二字,脸色不由变了变。


  沈晨注意到她的神色,以为她还没有原谅沈锦文,连忙一拍脑门,道:“姐,你看,是我糊涂了,我们坐了这么久飞机,你还怀孕着,肯定很累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休息……”


  “我是要回家,但不是回沈家。”陆初打断他的话,“沈氏的事,你让连助理把需要我签字的文件准备好后打我电话。”


  “姐……你不回沈家的话,要去哪里?”


  陆初神色一冷:“我跟你应该还没有熟到互告行踪的地步。”


  “可是早上离开c市的时候,姐夫让我好好照顾你。”沈晨掏出那张“注意事项”展开给陆初看,“姐夫说的话,我都记在纸上了,我知道姐你不待见我,但是你不忍心让姐夫担心吧?”


  陆初隐隐看见了沈晨手中的那张纸写的字,呼吸不由一窒,她推开纸,阖了阖眸,道:“你姐夫那边,我自己会跟他解释清楚。”


  “姐,你是能跟姐夫解释,可我也答应过他要保证你的安全,姐你只要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保证我的人绝对不会打扰你,他们只会远远保护你,但你有需要,随时可以吩咐他们。”沈晨一脸恳求地看着陆初,一副好孝弟的模样,但逻辑却异常清晰,三言两语直明其害,也没有半分妥协的意味。


  陆初沉默片刻才开口:“看来这半年连助理把你教得很好。”


  也对,沈锦文亲自选出来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沈晨一直以来缺的大概只是阅历而并非能力,而这半年,没有沈锦文的庇佑,沈氏的事务靠他独当一面,终是慢慢磨炼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沈晨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连叔这半年确实教了我很多,但我天资愚钝,如果姐姐能答应跟我一起接管沈氏的话,我想伯父一定会很开心。”


  陆初冷声道:“天资愚钝的人不会扮猪吃老虎!沈晨,我早就说过了,沈氏跟我没关系,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态度,因为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沈晨面色一僵,刚要解释就被一道突兀插入的声音打断。


  “阿初。”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五官硬挺,轮廓舒朗,看起来一身正气。


  陆初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脸上紧绷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嘴角亦是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哲宣哥。”


  宋哲宣走到陆初身边,姿态熟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被事情耽搁了一会,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刚到没多久。”


  “我的车在外面,我们出去吧。”女孩发丝柔软,让宋哲宣有些怀念,他忍住想要继续摸下去的冲动,收回手看向沈晨,目光有些困惑:“这是?”


  宋哲宣打量着沈晨,同样地沈晨也在打量着他,沈晨并没见过宋哲宣,但他能察觉到陆初对他很是信任,而且比对沈家人信任很多。


  “沈家人。”陆初看了沈晨一眼,淡淡道:“记得让你的人把我的东西带上。”


  她扭头看向林哲宣,“哲宣哥,我们走吧。”


  “好。”宋哲宣朝沈晨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告辞。”宋哲宣的车没有停在机场停车场,而是停在了外面,他打开车门,一手打伞另一手扶着陆初上车,关切道:“来得晚,里面停车又麻烦,没淋到吧?”


  “没有。”陆初摇摇头,“哲宣哥你快上车吧,半边肩膀都湿了。”


  “没事,雨我经常淋。”宋哲宣关了车门,迅速从另一边钻上车,从置物格里取出一条干毛巾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看了眼陆初,方才在机场里温柔的样子被欲言又止所代替。


  陆初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向他,“哲宣哥?”


  宋哲宣把毛巾折好放在仪表台上,轻声道:“我以为上次一别,会很久才能再见,没想到会这么快,只是我倒宁愿这次不要见到你。”


  陆初阖了阖眸:“开车吧。”


  宋哲宣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见陆初一脸倦色,便没忍心继续问下去。


  他收回视线,缓缓启动车子,注意到后面有车跟着时,他眉头皱了皱:“谁的人?”


  “沈家。”


  “甩掉?”


  “嗯。”


  宋哲宣开出机场后,左拐右拐,用了半个小时,才将沈晨派的人甩掉。


  又有半个小时后,宋哲宣的车子抵达陆初报的地址,发现是一家医院。


  他问:“来医院干嘛,人不舒服吗?”


  “有点事。”陆初开车门,手有些哆嗦。


  “脑瘤,医生,你没搞错吧?”宋哲宣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面前的医生。


  医生睇了他一眼,问相比宋哲宣来说明显平静许多的陆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病情?”


  “四月底,我眼睛偶尔会视物模糊,妇产医生建议我去眼科,眼科医生给我说了个可能性,后来我去拍了个ct,医生告诉我我得了脑膜瘤。”


  陆初想起那天玉潭公园飞扬的樱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课题收尾是假,只不过是为了把邹成牵制在学校,方便金蝉脱壳去医院做检查。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选择马上做手术?脑膜瘤大部分是良性肿瘤,术后痊愈的概率极高,难道c市的医生没告诉你?”


  陆初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脑膜瘤的术后痊愈概率高,可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手术成功的概率并不高,不是吗?”


  医生皱了皱眉。


  宋哲宣一急,“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的瘤体长得深,而且依附神经而长,手术难度非常大。”


  话落,宋哲宣脸色一白。


  “那依您看,如果我不做手术,是否有可能保住这个孩子?”陆初看向医生,神色仍旧很平静。


  “放弃孩子做手术是最好的选择,怀孕会刺激瘤体变化,随时都有可能压迫神经,给你造成生命危险,到时候非但孩子保不住,你也有生命危险。”


  陆初沉默地垂下眼睑,片刻后,才道:“可他已经五个多月了,他也有可能是我唯一的孩子不是吗?”


  医生没有答话,这种事情,他只能提出建议。


  “谢谢您!”陆初起身,朝医生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


  宋哲宣看了陆初一眼,快速问医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一年半前,患者的母亲也是因为脑瘤去世的,虽说脑瘤大部分都不具有遗传性,但是脑瘤患者的直系家属发病率会比普通人要高,她反应这么平静,想必心里早有准备,而且她这种程度,身体的反应应该很严重了,劝她尽早放弃孩子做手术吧。”


  这个医生,便是当初陆澜星的主治医生。


  重新回到车上,宋哲宣和陆初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宋哲宣烦躁地按了按眉头,道:“刚才医生说陆姨当初是因为脑瘤去世的不是车祸?”


  陆初看着车窗玻璃里宋哲宣倒映其中的模糊轮廓,摇摇头:“车祸只是诱因,导致妈妈真正死亡的真正病因是脑瘤,妈妈在车祸的前半年就被查出患有脑瘤,可我却一点都没发现。”


  “不仅如此。”陆初垂眸,笑容越发苦涩,就连喉间都泛着一丝苦味,“八年前,我之所以跟妈妈从c市回到s市,是因为外公被查出脑胶质瘤晚期,我和妈妈回来的时候,他连人都分不太清了,没几个月,他便过世了。”


  “你说什么?”宋哲宣陡然瞪大了眼睛,他只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往上。


  所以,陆初才会在得知自己患了脑瘤的情况下这么冷静吗?


  宋哲宣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倏地看向陆初:“你想保孩子?”


  陆初静默不语。


  “你疯了吗?”宋哲宣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公从检查出患病到去世,不过一年时间,妈妈更是没撑过半年。”陆初说话间,浑身微微颤抖着,她垂眸摸着自己的小腹,眼底温柔尽显:“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有可能是我的唯一的孩子,既然手术没有十分的把握,我又有什么理由剥夺他的生命?这孩子躲过了枪眼,好不容易健健康康的,他已经五个多月了,b超都可以看出婴儿的形状了,如果可以,我想给他争取一线生机。”


  “以命换命吗?”宋哲宣扯了扯衬衫扣子,陡然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他降下车窗户通了会气后,问:“慕云深知道这件事吗?”


  陆初眼底有痛意一闪而过,“还不知道。”


  “为什么不肯让他知道?”


  陆初阖了阖眸:“因为我知道他会做什么选择。”


  慕云深会选择她,可她想要选择孩子,所以故意疏远他,甚至不惜以苏暮为幌子。


  “阿初,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他身为你的丈夫,应该有知情权。”宋哲宣缓缓道。


  “我知道,可是我希望假如我发生不幸,至少还有个孩子能陪着他,而不是一无所有。”宋哲宣:“那你告诉我,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慕云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你用自己生命换来的孩子?”


  陆初浑身一颤,她低低道:“我从没打算过要一直瞒着他。”


  318章 失态,孤注一掷


  宋哲宣从陆初的神色里品出了孤注一掷的意味,不免觉得心惊胆颤,“什么叫做你从来都没打算一直瞒着他?”


  陆初轻轻笑了,笑容就好像此刻车窗外绽放的三角梅,徇烂之至,可却被雨水压弯了枝叶,让人无端品出一抹压抑的气息来。


  她伸出手指在沾了雾气的车窗玻璃上抹了抹,水汽几乎要透过指尖钻进她的心里,“他说,会让我在s市待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告诉他真相,那时候,我腹中孩子也快七个月了。”


  “为什么要等一个月?”宋哲宣问,但直觉答案不会太好。


  “有句民谚叫做七活八不活,孩子七个月后,成活的概率应该已经很高了吧?”陆初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到那时候,就算我发生什么意外,在孩子有机会存活的情况,阿深他就不会放弃孩子的。一个月而已,我会撑过去的。”


  宋哲宣骇然,他想要狠狠骂陆初一顿,可又不忍心苛责她,内心挣扎良久,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傻姑娘,值得吗?”


  陆初:“当初沈歆瑶开车撞过来时,妈妈毫不犹豫就把我推开了,可却没人问她值不值得,因为母亲护犊乃是常情。同样,在我身上也并不存在值不值得的问题,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而已。”


  她手指缩回来,蜷进了掌心,忽然有些怀念慕云深温暖的大掌,“曾经我是不怕死的,妈妈走后,我也想跟着她一起去,可是阿深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他逼着我活下来,逼着我接受我们的婚姻关系,我恨过他,甚至拿刀捅过他。哲宣哥,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在世上没有可留恋的东西时,死亡便一点都可怕,可一旦她牵念,死亡便好像一只猛兽,变得可怖起来。当初,妈妈过世又得知苏暮早已丧身车祸,我心无所恋,赴死赴得干净利落,可现在……”


  “我舍不得死。”陆初低下头,自嘲道:“说我奢望也好,说我得寸进尺也好,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我希望我和孩子都能好好活着,我从来不想以命抵命,我只想拼一个双赢的机会,若赌赢了皆大欢喜,若不能,若不能……”


  “上天用同一种方式夺走了我的两个亲人,这一次,它也该会心存慈悲吧?”陆初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只有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双唇才剧烈哆嗦起来,她咬着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还对宋哲宣展露出一抹牵强,“哲宣哥,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很好吗?”


  仿佛一把闷锤敲进宋哲宣心底,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多年被他刻意压抑的情感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终于随着这巨浪翻到明面上。


  宋哲宣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几乎要把将指甲陷进那一层仿皮里,他不看陆初,双眼狠狠盯着正前方,开口的声音却有几分苦涩:“你说当初想去死,心无所恋吗?阿初,我看着你出生、护着你长大,你却连告知的心思都不肯生出一分吗?纵使现在,我知道了真相,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干预你的一丝决定。阿初,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在戳我的心,是吗?”


  陆初倏然抬头,震惊地看向他。


  “你是迟钝,但却并不傻,难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思?”宋哲宣想起去年陆澜星忌日前一天,慕云深在初云居说的那些话,脸色微微有些扭曲,“我也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生起这份心思,只知道看到你开心,我的心情就会莫名地好,相反,看到你难过时,我心里也会很不好受,我的情绪一点一点被你牵动,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有些东西早已扎了根。那时候你依赖我、亲近我,我想着,等你长大些、等你再长大些,我就跟你和盘托出,可我不过去了趟军校,回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慕云深说得对,错过就是错过了,他明明有先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如果当初他卑鄙一点,将陆初早早地纳入自己的领域,而非以一个兄长的姿势,现在又会如何呢?


  可是感情哪里容得下君子?

  宋哲宣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陆初脸上震惊之色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她垂下眼睑,长睫毛掩住她眼底的情绪,她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角:“抱歉,或许我这次回s市本不该找你,哲宣哥。”


  宋哲宣看着她无意识的动作,与记忆里那个小女孩不吻而合,眼底渐渐酝酿起一股未明的情绪。


  “陆初!”宋哲宣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他双目通红地瞪着陆初吼着:“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让你心里有负担或者愧疚什么,你若只想把我当做哥哥,那我就按照你的意愿当个好哥哥,可我不想跟先前一样,当一个一无所知的哥哥……”


  “砰”地一声闷响,车厢随着宋哲宣的动作地颤了一下,钢化玻璃没有直接碎掉,而是以他的拳头为中心,向外龟裂成无数条细小的裂纹,细微的噼里啪啦声音响起,让人心惊胆颤。


  陆初惊恐地看着他,一手护着肚子,身子不由自主地贴向身后的车门。


  宋哲宣看着她,心中的愤怒陡然被一盆凉水“哗啦”浇熄,他把自己的身体狠狠地压向座椅背,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将情绪平复下来。


  好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陆初,眼底只剩下几条溃败的血丝,“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吓到你了。”


  陆初摇摇头,自卫的姿态并没有改变,她看着宋哲宣神色复杂道:“哲宣哥,你……”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下去,车厢里陷进一阵诡异的安静,有些事情若不捅破,倒也可以相安无事,可一旦捅破,就难免会生出几分尴尬的气氛。


  就好比如此刻宋哲宣和陆初。


  宋哲宣按了按额头,沉声问:“你的病情到什么程度了,一个月当真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吗?”


  陆初眸光闪了闪:“偶尔视物不清,呕吐,这些怀孕的时候都会经历,对我来说并不是太难。”


  宋哲宣扯了扯唇角,还是不肯对他说实话吗?如若真有那么轻松,那医院脑科哪里来的那么多病人?

  他记得刚才医生说,陆初现在的情况,自身反应应该已经很严重了,而这个严重程度必然已然超出她的忍受范围,并且瞒不住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的慕云深。


  陆初的忍受力,宋哲宣是知道的,他记得少时有一次,后者在运动会不慎摔倒,还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继续完成了八百米长跑,那次跑步她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代价是左腿小骨骨裂,但是无论是摔倒到诊断结果出来,陆初愣是吭都没吭一声。


  她忍受不了的程度,是该有多难受?

  “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苦躲着慕云深,千方百计跑来s市?”宋哲宣的声音裹着一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陆初默然不语。


  宋哲宣陡然觉得有些烦躁,他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阵,终于摸出一盒烟来,刚触及车门把手,拿烟的那只手就被陆初握住。


  陆初看着他,语气哀求道:“哲宣哥,别给他打电话。”


  宋哲宣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烟盒,又看了眼陆初握着自己的手,问她:“你以为我要给慕云深打电话?”


  陆初察觉到异常,面色一僵,手指朝他手里的烟盒探去。


  纸皮,长方体。


  她的手好像被什么烫到一样,猛地抽回,却在半路被宋哲宣截住,他抬手在陆初眼前晃了晃,陆初反射性地眨眼。


  宋哲宣顿时明白,陆初看得见,但她的视力肯定出现了问题。


  “这是烟盒,我只不过想下车抽根烟而已。”宋哲宣顿了顿,语气艰涩道:“只是偶尔视物不清?阿初,如果你还把我当哥哥看,就跟我实话实说,好不好?还是说,你希望我现在马上打电话告知慕云深你的病情?”


  宋哲宣这下掏出的才是真正的手机。他自嘲笑笑,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慕云深来逼陆初说实话。


  陆初被他握住的手指颤了颤,她阖了阖眸,再睁开时茶色的眼底雾气迷蒙:“恶心呕吐、头痛这些我都能忍受。但是我的眼睛……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眼睛刚开始看东西是一条线或是重影,但是最近却越来越看不清,视人视物大多凭感觉。还有,我的记忆也越来越差,越遥远的事情记得越清楚,而近期发生的事情反而记不住,偶尔还会识人不清……”


  宋哲宣发现陆初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点点黯淡下去。慕云深和苏暮是双胞胎,她口中的识人不清,莫非是指分不清慕云深和死去的苏暮?

  宋哲宣不知道自己开车带陆初离开医院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车子在初云居门口停下时,他对陆初说:“陆初,我大概是疯了才会纵容你这么做,我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应该直接绑着你去住院才对。”


  陆初借着光,从一团虚影里找到了他的眼睛,她如少时般无害地弯了弯眼睛:“谢谢你,哲宣哥。”


  宋哲宣满腹的苛责在看到她的笑容时,烟消云散为一声浅浅的叹息:“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吗?”


  “不用,你留下来不方便。”话落,宋哲宣眸色黯了黯。


  陆初道:“刚才我说的事情,拜托你了,哲宣哥。”


  宋哲宣点点头,随即又想起来她可能看不见,又出声:“好。”


  陆初注意到他的动作,看着他身侧的那扇玻璃道:“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车窗玻璃换了,裂成那样,不安全。”


  宋哲宣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这么近的距离,陆初是看得见的,但应该并不是十分清楚,否则刚才也不会把烟盒错认为手机。


  “好。”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送你进去。”


  二人一下车,后面一路跟着他们的几辆车上也有了动静,陆初眯着眼往四周看了一圈,便看到车上下来几个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二人开车离开医院不久,就被沈晨的人找到了,这次陆初没有让宋哲宣把人甩掉,而是直接让他们跟到了初云居。


  她看着沈家的保镖,淡淡道:“劳烦告知一下你们沈总,我需要一个家政阿姨。”


  宋哲宣把陆初送进屋里又叮嘱了一番,这才不放心地离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沈晨领着一个中年女人从不远处走过来。


  二人相遇的时候,沈晨朝他颔了颔首:“刚才在机场不知道是宋队,失礼了。”


  这么快就查到他的身份了?

  宋哲宣眯了眯眸,视线在沈晨身上梭罗了一圈:“沈总真是年轻有为,怕是很快就能赶上当初的老沈董了。”


  沈晨笑道:“宋队过奖了,我与伯父相比还差得远了,不说伯父,就当说姐夫,我也是及不上一分的。”


  宋哲宣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姐夫是慕云深,他冷笑一声:“你姐夫要是真那么好,怎么会连……”


  “哲宣哥!”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陆初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后,她抿唇盯着宋哲宣的方向,神色有几分紧绷。


  “姐。”沈晨没有察觉到异常,开心地走到陆初面前,“你要的家政阿姨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看还需要什么?”


  陆初没有理会沈晨,只是看向宋哲宣,蠕动了一下双唇。


  宋哲宣看清楚了,陆初说的是:“求你了。”


  他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宋哲宣说完睇了沈晨一眼,上车离开初云居。


  陆初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沈晨冷淡道:“我只是要个家政阿姨,你怎么来了?”


  沈晨把自己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戚戚道:“姐夫刚才说打你的电话一直关机,让我把手机给你。”


  陆初神色一变。


  319章 胎动,他的来电


  “姐?”沈晨提醒了一声,“姐夫在等你接电话。”


  陆初这才回过神,从沈晨手中接过手机,沈晨则是识趣地带着家政阿姨走远了。


  “阿初,手机怎么不开机?”电话那端,慕云深熟悉的声音传来,声线依旧温温,似乎并没有因为打不通她电话着急生气。


  陆初有些恍惚,不过才离开一日,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她垂眸盯着脚尖,犹如犯错的孩子低声开口:“下飞机的时候忘记了,等下就开。”


  “嗯,吃了吗?”慕云深好似对她这消失的几个小时到底去了哪里并不感兴趣,又或许他已经从沈晨那知道了点消息。


  “在飞机上吃了一点,不太饿。”


  “离下飞机都快五个小时了,就算不太饿也要吃点。哦,对了,初云居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还有沈晨带过去的那个家政阿姨叫刘嫂,是你去s市之前我让周芸去找的,刘嫂照顾孕妇很有经验,该注意的事项也都跟她交待过了,你在s市的起居都由她来照顾,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吩咐她。”


  陆初怔了怔,没想到慕云深竟然猜到她不会住沈家,不仅提前让人打扫了初云居,就连家政阿姨都替她考虑到了。


  心绪蓦地有些复杂,陆初刚想找个借口挂掉电话,就听见耳边慕云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越发温柔:“宝宝今天乖吗?”


  陆初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不自主地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他一直都很……”


  最后的“乖”字还没说出口,掌下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陆初屏住了呼吸,感受着孩子在她身体里蠕动。


  似乎是知道打电话过来的是自己的爸爸,小家伙这次的胎动比以往数次都要强烈。


  “阿初,怎么了?”慕云深听到陆初声音停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语气有些急。


  陆初这才回过神,“哦,没事,刚才……宝宝在我肚子里动了一下。”


  她顿了顿,像是刻意强调道:“阿深,宝宝他很健康。”


  “我知道。”慕云深松了口气,对陆初说:“你去趟书房。”


  “去做什么?”


  “我让沈晨接了视频,让我看看你。”


  陆初握紧手机,“好。”


  书房的墙壁上有块液晶屏幕,陆初走进去的时候,视频已经被接通,慕云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陆初把手机还给沈晨,在正对屏幕的沙发下坐下。“阿初,听得到吗?”慕云深的声音从音效里传出时,显得格外的低沉。


  陆初手指蜷进掌心,朝着屏幕里那团模糊的人影点了点头。


  远在c市的慕云深看着视频里妻子熟悉的面容,一颗心才逐渐安定下来,陆初到达s市后,他给她打电话没打电话没打通,随即就接到沈晨的电话,说陆初被宋哲宣带走了,还甩开了沈家派去的人。


  慕云深虽然知道陆初和宋哲宣在一起很安全,而且宋哲宣想要甩人,恐怕也不是沈晨派出去的那个保镖能追到的,若是陆初愿意让他们跟,自然会主动出现。果然几个小时后,沈晨便告知他已经找到了陆初二人,二人去的方向正是初云居。


  于是,慕云深让沈晨带着刘嫂去了初云居,又适时打了刚才那通电话。


  至于陆初消失的那几个小时到底去了哪里,慕云深不是不好奇,而是知道就算问了,陆初也不会告诉他。


  “以后每天晚上八点钟,你来书房,我准时用视频联系你,不会花太久时间,就十分钟左右。”二人对视片刻,慕云深缓缓开口:“至于接视频的事情你不用管,沈晨会让保镖弄好。”


  丈夫如此妥帖,陆初似乎不得不答应,陆初思索片刻后,道:“好。”


  但她心里想的是,视频面对面,坐着交谈就好,相对手机短信,此刻对陆初是最不吃力的方式。


  看不清,但她的听力还不错。


  她听到慕云深那端有些吵杂,问:“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


  “晚上有个应酬,路上抽空给你打个电话,阿初,我跟沈晨交代点事,你先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陆初:“好。”


  说罢,视屏里的慕云深看了眼沈晨的方向,沈晨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先送姐姐出去。”


  把陆初送出来后,沈晨又进了书房,几分钟后,沈晨结束与慕云深的视频,出来和陆初告别:“姐,那我先回沈家了,这是小伍,以后每天小伍会负责给姐夫接通视频,你要有其他事的话也可以直接吩咐小伍去做。”


  陆初看了眼沈晨身边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去吧。”


  沈晨扭头吩咐了小伍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初园。


  陆初再次看向小伍,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却能察觉到他年纪并不大,她道:“小伍,既然沈晨把你留给我,那么近期你可以算是我的私人保镖,对吗?”


  小伍:“是的,沈小姐。”


  这句称呼让陆初拧紧了眉心,她不悦道:“我想你搞错了,我姓陆而不是姓沈,另外我的丈夫姓慕,你也可以称呼我‘慕太太’。”


  小伍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他想起沈晨离开时交代要绝对服从陆初吩咐的叮嘱,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是,太太。”


  陆初脸色缓和了些,“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每日向沈晨汇报我的情况时要跟我提前确认下,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偷偷监视我。”


  “这……”小伍有些为难。


  “做不到的话,就让沈晨换个人来,你顺便告诉他,我是主动来s市是休养的,而不是来被当做犯人一样被软禁的。”


  陆初的语气不容辩驳,小伍没办法做决定,他朝陆初颔了颔首,给沈晨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端沈晨说了什么,只见小伍点了点,应道:“好的沈总,我明白了。”


  小伍挂断点话,恭敬地对陆初说:“一切都听太太的。”


  陆初这才松了口气,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脑袋一阵熟悉的剧痛袭来,陆初手指攥紧沙发椅背咬牙忍过这阵疼痛后,才起身对小伍道:“我上楼睡会,你让家政……刘嫂等下帮我把晚饭端上去,有劳了。”


  小伍见她脸色难看,连忙问:“太太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要叫家庭医生过来看下?”


  “不用,没睡午觉有点乏而已。”陆初说完,转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


  初云居和初园构造相似,陆初很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房门一合上,陆初脸上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她匆匆锁了门后,便跌跌撞撞地朝卫生间跑去。


  陆初趴在马桶上,痛苦地干呕着,她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是一滩苦水,脑袋里的疼痛愈发厉害些,好似被万千针同时扎进去一样,疼得她恨不得直接把头撞向墙壁,一了百了。


  陆初废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撞墙的冲动,等胃里那波疼痛劲头过去,她整个人虚脱得靠着马桶直接瘫软在地,前额的头发被冷汗浸湿,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角的泪痕凝结成一条淡淡的白色盐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摸着小腹,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总算是又熬过了一次。


  陆初在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卧室的敲门声响起,她这才艰难地从地上起身,扶着墙壁走到盥洗池边洗了把脸,才走出去开门。


  刘嫂端着晚饭站在门口,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往屋里走,“太太,你快坐下来我给你吹头发,这么湿很容易生病的。”


  陆初有些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但想到这是周芸选的人,这才没有甩开她。


  刘嫂给陆初吹了,才发现她是流汗而不是水,她给陆初把头发吹干,这才开了空调,把晚饭端过来。


  陆初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便放下勺子,对刘嫂说:“你端下去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待会再吃。”


  “那我先拿下去温着,太太想吃的时候再叫我。”刘嫂虽然担忧,但却并不多问。


  陆初现在相信了,刘嫂确实是周芸选出来的人,做事细致妥帖却并不多嘴,很对她的胃口。


  “等下。”陆初叫住她,“我的行李送过来了吗?”


  “送过来了,都在客厅里放着,刚才怕打扰到太太你休息才没让搬上来,我这就去让小伍把行李搬上来。”


  陆初点了点头。


  不多会,小伍拎着行李上楼,刘嫂则是抱着陆初的信匣子跟在他后面。


  小伍把行李放下,朝陆初颔了颔首,便下楼了。


  刘嫂刚打算放下信匣子帮陆初整理东西,就听见后者:“把那个给我吧。”


  刘嫂意识到她说的是信匣,走过去把信匣放在床头柜上,“太太,你把行李箱开下,我给你把东西收拾出来吧。”陆初此刻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收拾行李,索性里面也只有些衣物和日用品,给刘嫂看到也没关系,于是道:“密码是三个零,麻烦了。”


  陆初并没带多少衣物,刘嫂收拾并没花多久,“太太,衣服已经都给你挂好了,护肤品放在桌上了,你若没事吩咐的话,那我先下去了。”


  陆初摸着信匣,“好。”


  听到卧室门轻轻“咯噔”一声合上,陆初才拉开抽屉最底层,拿出一本《悲惨世界》,轻轻一翻,陆初一枚钥匙,她用这枚钥匙把匣子上的锁打开,掀开盖子,一叠摞得整整齐齐的书信出现在她眼前。


  陆初把那叠书信拿开,一本a5记事本安静地躺在匣子底部,她摸着笔记本上的纹路发了好一会呆,手缓缓伸至后脖颈,将那枚拴着红线的戒指取下轻轻放在笔记本上,做好这一切后,她把信重新放回原位,锁上了匣子,把钥匙重新夹回书里。


  ……


  c市,慕云深结束应酬回到初园已近深夜,打开灯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怔了一下。


  自打知道陆初怀孕后,但凡能推的应酬他都推掉了,今天之所以没推,一是不想回来看到冷冷清清的初园,二是想借点酒劲好入眠。可此刻他才发现,刚才喝下去的那些酒非但没有让他有罪意,反而越发地清醒。


  慕云深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蓦地有点烦躁,他拉开抽屉想翻盒烟抽,翻了好几个抽屉过去,除了一盒口香糖外,不见半根烟的影子。


  这才想起,他已经刚刚戒了烟,他原来放烟的地方,早在两个月前就被陆初换成了口香糖。


  慕云深想了想,又重新拉开抽屉将口香糖拿出来。


  “喵~”西西不知什么跑上楼,在他脚边团着,胖猫正值换毛季,这个动作顺利在慕云深的西裤上蹭上一团毛。


  慕云深用脚尖嫌弃地将它往旁边一顶,“大晚上不睡觉,忙着捉老鼠?”


  西西伸出肥爪在他鞋面拍了一下,仰头傲娇地“喵”了一声。


  “出息了,敢挑衅我了。”慕云深拆了块口香糖嚼着,蹲下身子恩赐一般揉了几下西西的脑袋,道:“关键时候你还算有点良心,是知道她去了s市,特地跟上来安慰我的吗?”


  西西享受地“喵”了一声,脑袋往他手心拱了拱。


  “小畜生,阿初说得对,你哪里是只猫,都快被我养成猫精了。”慕云深失笑,手指绕到西西的下巴处挠了两下后,往它的肥屁股一拍:“好了,滚回你的猫窝去。”


  西西往门口优雅地走了几步猫步后,扭过脑袋四平八稳地蹲坐在地板上,那双和陆初瞳色即为相近的猫眼与慕云深对峙着。


  慕云深不再管它,拿着口香糖打算重新放进抽屉里,这才注意到抽屉里的其他东西。


  慕云深把口香糖放进去,拿出抽屉里的眼药水。


  眼药水有两瓶,一瓶开了封用了有四分之一左右,另一瓶则是完全是新的,连包装盒都没拆。


  慕云深想了想,拆开那盒未拆封的眼药水。


  他发现,两瓶眼药水是同一款。


  慕云深想起邹成提起过,陆初因为眼睛不舒服,去看了两次眼科,都拿了眼药水,所以这两瓶眼药水并不是同一时间拿的?


  320章 熟悉,你认识我


  这夜,慕云深并没有如愿借着酒劲好入眠,相反他频频做梦,次日醒来时,头疼得不像话。


  慕云深一睁开眼睛,就跟西西那张硕大的肥脸对上,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男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滚下去!”


  西西高傲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转身跳下床铺,后肢还不忘在他胸膛上借力蹬了一下。


  陆初怀孕后,西西也莫名跟着圆润了不少,十几斤的结结实实的重量,踩得慕云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没好气地瞪了胖猫一眼,面无表情道:“看来最近你是欠缺管教,都要上天了是吧?”


  “喵~”


  西西蹲坐在他的拖鞋上,仰头叫了一声,茶色的竖眸充满高人一等的不屑,好似在说:老婆都看不住,欺负本喵算什么男人!

  “混账东西!”慕云深咬牙切齿,但看着那一对跟陆初像极的眼睛,却如何也生不起来,索性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他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昨天晚上回来忘了给手机充电,此刻正提示着电量不足的状态。


  慕云深俯身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拿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后,目光落到抽屉里那两瓶一抹一样的眼药水上。


  他合上抽屉,但随即又重新拉开,将两瓶眼药水拿出来掂着对比了片刻,慕云深放下眼药水,用另一部私人手机拨通了邹成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邹成道:“先生,抱歉,昨天老慕董临时出了点意外状况,我现在刚要从青石镇赶回c市,没那么快能到。”


  慕云深神色一凛:“出什么意外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是夫人的意思,她说怕你担心,就没让我告知您。”邹成道:“老慕董昨天在屋里摔了一跤,临时送进抢救室,我怕出什么意外,就自作主张留下来等消息,刚才听到医生说老慕董已经脱离危险了,这才刚要给您打电话,没想到您就打过来了。”


  慕云深听到慕庭东没事,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辛苦了,今天你不用来上班了,直接回家休息吧。另外,你昨天说太太去过两次眼科,什么时候去的,之间间隔多久,两次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眼药水?”


  电话那头的邹成想了想,道:“应该是四月二号去的第一次,两次中间间隔差不过小半月,太太的药都是我去取得,我记得两次拿的眼药水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太太觉得眼睛不舒服去看了眼科,第一次拿了瓶眼药水,隔了半个月后又去拿了一瓶一模一样的眼药水,是觉得眼药水好用?”


  “这……”邹成犹疑了片刻后,才道:“太太并没有跟我提起过。”


  慕云深皱了皱眉,又拿起那瓶用过的眼药水瞧了一会:“那你还记得太太拿药的时候,跟眼科医生怎么形容症状的?”


  “眼睛干涩,视线有时候会模糊,还有……”


  “还有什么?”


  邹成想了好几秒才道:“太太好像跟医生说过,她怀孕后,看东西有时候会是一条线。”


  “一条线?”


  “嗯,是这么说的,医生说应该是怀孕体内激素影响,刺激到了眼角膜组织,给太太开了适合孕妇用的眼药水,我记得太太还留了医生的名片,说有问题会电话咨询他,第二次过去就直接开了眼药水就走了,想来眼药水应该是有效的吧?”


  慕云深并没有在抽屉里看到所谓的医生名片。看来,这眼药水十有**是陆初忘带了。


  他按了按酸疼的太阳穴,合上抽屉,想起刚才邹成提到的事,拿起手机又给苏慧拨了通电话,“妈,昨天送过去的新药效果如何?”


  “目前看着还成,”苏慧声色有些倦怠,似乎是一夜未睡,“云深,你爸昨天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你不要担心。”


  “我知道,邹成都跟我说了。”


  “嗯。“苏慧顿了顿,问:“对了,你在家还是在公司?阿初醒了没,我跟她说几句话。”


  慕云深沉默了半秒,道:“她还没醒,等她醒了,我再让她给您回个电话。”


  他不打算告诉苏慧真相,后者已经为了慕庭东的事情焦头烂额,没必要再拿他和陆初的事情让她烦心。


  “不用,没什么事。”苏慧道:“云深,你爸醒了,我先挂了。”


  “嗯,您也别光忙着照顾爸,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慕云深等苏慧挂了电话,才放下手机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他拿着两瓶眼药水下楼交给周芸,“太太忘了拿,给她寄过去吧。”


  周芸看了两瓶眼药水一眼,道:“咦,给太太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问她这两瓶眼药水要不要带,太太说没效果,不用带。”


  慕云深沉声问:“太太说没用?”


  周芸点头,“先生,那还要寄吗?”


  “不用,给我吧。”慕云深将眼药水拿了回来,盯着手心的蓝色瓶子,眉头不由皱了皱。


  ……


  六月中旬,s市令人厌烦的梅雨天气终于有了短暂的停歇。


  陆初来s市已经快十天了,只是这十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过,如医生所说,孕期越大,她病症的反应越来越严重,有一次她在房间呕吐忘记关门被刘嫂撞见,吓得后者惊慌失措,差点就惊动了沈晨,但到底是被陆初用一个食物太油腻胃受不了的理由给糊弄过去了。


  从那次起,刘嫂做饭时便把重点放在清淡爽口上,陆初的食欲越来越不好,但是为了孩子,也为了打消刘嫂的疑虑,每次都硬逼着自己都饭菜都吃完,甚至有那么几次,都是刘嫂一走,她就跑到卫生间吐个天翻地覆,但下一顿,又该吃得吃,该喝得喝。


  所以十天下来,除了被刘嫂撞见的那一次,倒也没人发现陆初的异常。


  只是陆初知道她隐瞒不了多久了,因为她的眼睛现在连看一米之内的人或物都不太清楚了,小伍和刘嫂,她还能用高低胖瘦来辨别,他们并不熟悉她,并不能一眼看出她的异常。


  但是慕云深那边……


  从她来到s市第二天开始,慕云深每天晚上八点钟都会准时拨来视频,陆初刚开始以为视频对她来说会是更便利的方式,但是她错了,慕云深太敏锐了,就算是通过摄像头,也能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


  比如,陆初只要表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当天晚上,沈晨便会领着家庭医生过来;


  比如,陆初把戒指摘下来的第二天,慕云深便注意到了;


  比如,慕云深去参加酒会前,偶尔也会问她那件衬衫合身;

  还有很多……


  陆初总是挑能回答得回答,碰到不能回答的她大部分时候都神情不耐地囹圄过去,慕云深很有分寸,察觉到她的不耐烦后,都会点到即止,后面很少再问了,二人只聊一些生活的趣事和有关孩子的话题。


  于是每天晚上八点钟,成为陆初一天中最开心却也是最心惊胆颤的时刻。


  她知道她应该找个借口不再跟慕云深视频才能更好地隐瞒自己的病情,可是她又舍不得每日与丈夫短暂相见的时光,她最近看视频里的慕云深就剩下一团模糊的虚影了,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渴望能看到他,然后循着回忆中的那张脸,试图拼凑出屏幕中那团虚影的五官、面部轮廓。


  至少,她现在看不清慕云深,但还认得出他、记得他……若有一天她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


  陆初合上笔记本,放进木匣子里锁好,问正在打扫卫生的刘嫂:“外面是不是出太阳了?”


  “是啊。”刘嫂拉开窗帘,笑着说:“下了十几天的雨,下午难得出了点太阳花,现在太阳刚下山,外面不晒,太太要不要下去走走,多走走对以后生产也有好处。”


  相处十天下来,刘嫂知道陆初虽然不爱说话,但性格却并不难相处,只要是对孩子有益的事情,陆初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果然刘嫂说完后,就看到陆初扬了扬唇角,道:“好。”


  看到刘嫂扶着陆初下楼,小伍连忙迎上去问:“太太要去哪里?”


  “天气好,我去院子里透透气。”陆初扭头对刘嫂说:“你去忙你的吧,有小伍跟着我就行。”


  刘嫂离开后,小伍看了眼四周,将右手递到陆初面前,低声道:“太太,你扶着我吧。”


  陆初狐疑地看向他,她对小伍还不如刘嫂熟悉,因为他是沈晨的保镖,比刘嫂更不好糊弄,陆初不到必要,一般不与他接触。


  小伍解释道:“宋队叮嘱过我,说太太的眼睛不好,要我多看顾着些。”


  “宋队?”陆初怔了一下,“你是哲宣哥的人?”


  “我是沈家的保镖,以前服兵役的时候在宋队手下当过新兵,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前几天我看太太和宋队在一起的时候就认出是他,但心里却有些不确定,直到他前两天联系我。太太,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宋队,那么就不会和沈总提及你眼睛看不见的事情。”


  似乎是怕陆初不相信一般,小伍拨通了宋哲宣的电话递给她,“太太,要不让宋队直接跟你讲吧。”


  “阿初,是我。”耳边,宋哲宣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伍与我在部队有些渊源,可以信。”


  “好。”


  “明天我可能没办法去初云居接你去医院,你让小伍陪你去。”


  陆初问:“你明天要出任务吗?”


  宋哲宣没有回答。陆初心神意会,叮嘱道:“注意安全。”


  “嗯。”


  陆初将手机还给小伍,朝他颔了颔首:“麻烦了。”


  “不会。”


  小伍仍然把右胳膊递过去,陆初抬起左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碰到他衣服的时候,陆初笑了笑:“不热吗?”


  s市的六月天已经很热了,纵使是梅雨天气,但天气仍旧是潮闷的,穿长袖都不舒服,更别提紧绷绷的衬衫。


  小伍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才回答她:“今天有点凉。”


  陆初出门后就明白了小伍口中有点凉是什么意思,大雨初晴水汽蒸发,风里的确有些凉意,但对久处室内的她来说,这样新鲜的空气却是久违。


  小伍问:“太太,要不要我让刘嫂给你拿件外套下来?”


  “不用,不冷。”陆初摊平掌心,感受自然风的吹拂,眯眼看了院中的景色,视线落在一团火红的影子上,她笑着问:“石榴花还开着?”


  小伍往院中看了眼,道:“被雨打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棵还开着,太太要过去看看?”


  陆初点头:“好。”


  “太太,小心台阶。”小伍一边带着陆初往石榴花丛走,一边出声提醒陆初:“太太,你右脚边有个小石头,小心别踩到了。”


  陆初失笑:“你其实不用那么小心,我还没瞎。”


  小伍:“……抱歉。”


  听着他歉意的声音,陆初反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也是一片好心,陆初想了想,道:“你只要让我扶着给我引个方向就行,初云居的每个地方我都很熟悉,有几个台阶我也都知道,不会摔的。”


  “好。”


  小伍果然不再出声提醒,安静地领着陆初走到石榴树丛下。


  陆初抬头看着眼前的花朵,伸手想去碰,却又像想起什么般缩回手,察觉到小伍困惑的目光,陆初道:“石榴刺野,被扎到的话,不处理会痒好几天。”


  她还怀着孩子,能不受伤就尽量不受伤。


  陆初说完没有没多久,就听到“咯吱”一声,小伍折了一朵石榴枝下来,陆初看着他在枝叶上拨弄了片刻后,将花递给她:“太太,刺都拔干净了。”


  陆初:“……谢谢。”


  她接过石榴枝玩了一会,又递给小伍:“等下回去找个花瓶好好养着,应该还能看几天。”


  “好的。”


  小伍一手握着石榴枝,另一只胳膊又恰到好处地递到陆初面前。


  陆初皱了皱眉,眯眸看向他:“小伍,我怎么感觉你对我……似乎很熟悉?”


  321章 我来,带你回家(1更)

  小伍闻言,身子几不可见地紧绷了一下,才低下头迎上陆初的目光:“沈总让我留下的时候,跟我叮嘱了很多有关太太的事情,光是记全就写了密密麻麻的一页纸。”


  陆初不由想起沈晨给她看过的那一页“慕云深的叮嘱”,眸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她本有双极为好看的茶眸,只是此刻因为对焦不清,从而失去了几分原本潋滟的色彩。


  小伍注意到陆初的神色变化,忐忑地问:“太太,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关你的事。”陆初摇摇头,顺着他的动作搭在他的小臂,随口问了一句:“你给沈晨当保镖多久了?”


  “有半年了。”


  正好是沈锦文出事的那段时间。


  陆初了然,道:“沈晨性子活泼,保镖的性格倒也跟他一模一样,我以前的保镖,不像你这么爱说话,想必也是随了他原来主人的性格。”


  小伍没有接话,但他能察觉得到陆初今天心情不错。他看了眼身侧的女人,比沈晨大不了几岁,身上却没有一丝少女该有的活力,相反她的眼睛很透彻,像是看透了世间的沧桑,配上她那张清秀但看着年纪明显偏小的脸,顿让人生出几分违和之感。


  让人觉得莫名地有些难过。


  陆初很瘦,就算有了快六个月的身孕,体重也才刚刚过百,除却脑壳偶尔会眩晕看不清路外,脚步还算轻便。


  她步子小,扶着小伍的手缓缓地穿过草坪,最后在那棵椿树边停住脚步时,用了差不多十分钟。


  一年过去,陆初当初种下的椿树苗已经长到一米多高了,枝叶郁郁葱葱,在陆初模糊的视野里清新一片,怕是用不了几年,便会亭亭如盖。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跟人交谈过,还是知道小伍是宋哲宣的人,陆初戒备顿消,话也随之多了起来,她问小伍:“你知道我和沈家的关系?”


  小伍点头,试探地看了她一眼后,才道:“沈总说你是他的姐姐,也就是沈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陆初嗤笑了一声,“你错了,我天命贱,当不了他们沈家的大小姐。”


  “太太,你……”


  “抱歉,我失态了。”陆初朝他扯了扯唇角,收拾好脸上的情绪,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只是沈锦文的私生女,一年前的现在,沈锦文还压根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所谓的父亲,不仅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本分,甚至直接间接做了很多伤害我和我母亲的事情。因此,对我来说,我只有生我养我的妈妈,但没有……爸爸。”


  小伍没有插话,他听着陆初又继续说道:“我母亲也从未跟我提起我亲生父亲的事情。前天冬月,我母亲因病过世,我在她的遗物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有爸爸的,他还活着,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说可不可笑,就算知道了我有爸爸,可在我心中仍旧不知道父亲二字该如何定义。小伍,依你觉得,父亲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小伍想了片刻,道:“生我养育我多年,长大后,我想要回报他恩情的长辈。”


  “你说得对,那时迷茫的我问过另一个人同样的问题,他是这样回答我的:父,为尊重,亲,为血缘。给予你亲缘关系又值得你尊重的那个男人,就是父亲。”


  小伍:“他说得很对。”


  “是很对,在他说完的那一瞬间我豁然开朗,沈锦文只是亲而不是父,既然不是父,我又何必用父亲的要求去苛责他?”


  “所以太太这才不让我唤你沈小姐吗?”小伍问。陆初点头,“我这辈子姓陆姓慕,但绝对不会姓沈,沈家有难,我出手相帮,那也不过是看在‘亲'的情分上,其它的……再也没有了。”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小伍问:“太太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多多少少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因为沈家,而是……”陆初抬手抚了抚小腹,嘴角掀起的笑容有些苦涩:“我母亲去世前对我说‘我们命不好,怨不得别人’。那时候我并不信命,我相信因果由来,认为命运怎么样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命里有些东西,我们是没有办法左右的,她说得对,我们是命不好。”


  轻柔的女声在空气散开,陆初的声音分明很平静,却无端让人听出几分悲戚的意味。


  小伍想出声安慰她,可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太太,我听人说,怀孕的时候要想些开心的事情。”


  陆初被他一言惊醒,视线从椿树上移开,似是自言自语道:“也对,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小伍看向她,只见被黄昏光晕笼罩下的年轻女人,脸上的那一层悲伤浓得仿佛化不开。


  好似刚才那些话语已经在她内心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人诉说。


  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不听陆初讲下去呢?

  小伍嘴唇动了动,道:“太太,还要再走吗?”


  陆初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看向太阳落山的方向,她的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浓沉,只有细微的光晕透进眼睛,她喃喃道:“太快黑了吗?”


  “嗯,快了。”她听到小伍回答。


  陆初笑笑:“不走了,阿深的电话快打过来了,你扶我去书房吧。”


  小伍被陆初扶住的胳膊似乎绷直了一下,才看着陆初低低应了一句:“好。”


  陆初的晚餐是在书房用的,刚搁下筷子,慕云深的视频电话就拨了过来,小伍接通了视频,对陆初说:“太太,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喊我。”


  陆初点点头:“好。”


  小伍看了眼电子屏幕,收拾好碗筷,迅速走出书房。


  慕云深的身影在小伍出去后,才出现在屏幕中,他轻轻唤了一声:“阿初。”


  陆初用力地阖了阖眸,指尖掐入掌心,才勉强对上慕云深的视线,“我在,你吃饭了吗?”


  慕云深似乎对陆初的主动问好有些错愕,顿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然后又道:“阿初,我要去国外出差几天,可能没有办法及时视频联系你,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男人声线温温,最后一句询问的话语,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透过音响钻入耳膜时,只觉得五官都震颤起来。


  陆初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但最终,她掐住自己的大腿忍住了。


  视频接通之前,她设想了无数种理由想要和慕云深中断以后的视频联系,却没想到正好慕云深要出差,并先她一步提出了中断视频的要求,陆初想好的一堆借口还没有发挥用武之地,便已经顺其自然地得到想要结果。


  陆初的心绪陡然有些复杂。


  “阿初?”慕云深见她不说话,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陆初这才回过神,她朝视讯里的慕云深扬了扬唇角:“……好。”


  “嗯,阿初,准备登机了,我先不跟你说了。等我从国外出差回来,就去s市接你和孩子回家,好吗?”


  陆初:“……好。”到时候大概也瞒不住他了吧?


  慕云深停顿了足足半分钟没有说话,二人隔着电子屏幕对视,一人满脸深情,一人却早已入目模糊,即使视线沟通不到一处,陆初却极力维持与慕云深对视的姿势,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隐有登机提醒播报声钻入陆初的耳膜,陆初阖了阖眸,想要开口催促慕云深去登机,后者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那一瞬间,陆初模糊的视线竟有了短暂的清明,她看着慕云深笑着对她说:“阿初,我爱你。”


  慕云深话落,视频画面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切断了视频。


  倏然之间,陆初泪流满面,她苍白的双唇哆嗦着:“我也……”


  话还没说完,脑袋里就被一阵熟悉的锐痛替代,仿佛有把钝刀在陆初脑壳用力撬着,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难得清晰的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陆初抱着脑袋痛苦咬唇痛苦地呜咽着,然后她听见书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小伍高大的身形奔了进来。


  小伍看到这样陆初,倒吸了一口凉气,声线亦是颤抖起来:“太太……”


  “小伍!”陆初胡乱地握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陷进小伍的血肉里,她哑声道:“关……门,不要让人知道……”


  这几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陆初所有的力气,她哭得迷蒙不清的眼睛紧紧盯着小伍,满面哀求。


  小伍浑身剧烈一颤:“……好。”


  陆初这才放开小伍,抱着脑袋将自己蜷进沙发的角落,她本来试图把脑袋搁在膝盖上,但大腹便便的她根本做不到这种婴儿在母体里蜷缩的姿势,她便把脑袋狠狠挤入沙发的折角中,试图如此减轻自己的痛苦。


  她疼得面部扭曲,却硬是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


  小伍咬了咬牙,迅速走过去将书房门锁上,又回到陆初身边,朝她伸出手臂,隐忍道:“太太,你要是疼,就咬我的手吧。”


  陆初似乎听见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听见,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后,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太太……”


  小伍担忧地看着陆初,他停顿了一会,伸出手想要拍拍陆初的背,却在要还没碰到陆初身体的时候,被她大力推开。


  “走!”陆初犹如困顿的小兽般朝他低低吼着,眼底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小伍呼吸一窒,一时怔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陆初。


  可在下一瞬,陆初陡然朝他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小伍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穿着长袖,陆初的牙齿却似乎已经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楔进他的血肉,疼得他差点下意识地就想甩开陆初。冷汗从小伍的额角潺潺而下,被陆初咬住的那条手臂已经疼到没有知觉,书房里漂浮着一抹淡淡的血腥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初的牙齿终于缓缓松开,小伍低头看去,只见她原本抓着自己的双手倏地垂下,身子软绵绵地往后倒去。


  “太太!”小伍瞳孔一缩,连忙伸手将她接进自己怀里。


  陆初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不过数秒时间,小伍只觉得全身发凉,直到察觉到陆初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颤了一下,他才恍如大梦初醒般将她紧紧地箍进怀中。


  小伍抬手将陆初汗湿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害怕怀中的人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男人的手指在灯光下细微颤抖着,骨节分明的十指仿佛和他抿紧的双唇一样,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将陆初汗湿的头发全部捋至脑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女人苍白的脸上滑过,然后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眼角。


  残留的泪痕,有些咸苦。


  小伍在沙发上坐下,遥控器是被他坐到,只见沙发的电子屏幕倏地一闪,慕云深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c市机场候机室。


  “阿初……”


  “阿初……”


  视频中慕云深的声音和小伍的严丝合缝地融合到一处,一道低沉,一道沙哑,“我要去国外出差几天……等我从国外出差回来,就去s市接你和孩子回来,好吗?”


  陆初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这次没能再回答一个“好”字。


  视频里,慕云深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他笑着说:“阿初,我爱你。”


  画面戛然而止,“小伍”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到陆初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上,他俯身将她唇上残留的血腥味一点点卷入自己的舌尖,脸色似痛苦又似问责:“可是……你怎么可以如此瞒我?”


  陆初察觉到什么,双唇哆嗦了一下。


  “小伍”动作一滞,他阖了阖眸,贴着陆初的脸颊,呢喃道:“太太,我回来了。”


  322章 阿深,你来了?(2更)

  陆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脑袋昏昏沉沉的,喉咙干涩不已,眼皮肿胀得有些发紧。


  她试了两次,才勉力把眼皮撑开一条缝,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入目一片昏暗,她眯了眯眼睛又睁开,视野这才略微清晰了一些。


  凭感觉,陆初知道此刻自己是在卧室的床上,她记得她跟慕云深视频后,自己便头疼难忍,期间小伍跑了进来,她好像还咬了他……


  那也是他抱她上来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陆初脸色一变,刚要从床上坐起,眼角余光就捕捉到房间里似乎有抹身影。


  她眯眼盯着那抹身影打量了片刻,试探出声:“刘嫂?”


  陆初话落,身影动了一下,欣喜地朝她走过来:“太太,你醒了?”


  是刘嫂的声音。


  陆初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一边按着酸胀的额角,一边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刘嫂拿高枕头在她身后垫好,好让她舒服地靠着,“七点半了,太太今天要去医院检查,也差不多该起来了。”


  原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嗯。”陆初:“对了刘嫂,我昨天是怎么回房间的?”


  刘嫂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太太不是自己走上来吗?昨天晚上我收拾完厨房出来后,小伍告诉我你已经上楼休息了,我上来一看,就见太太你已经睡沉了。”


  陆初对昨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印象,但按照刘嫂的说法,可以确定是小伍把她抱上来的。


  她朝刘嫂点了点头:“我记起来了,是我让小伍扶我上楼休息的,一时睡糊涂了。”


  陆初停顿了一下,又问刘嫂:“昨天初云居里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


  如果此刻陆初能看清刘嫂神情的话,必然能看到后者答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一下。


  陆初点点头,压下心下异样的感觉对刘嫂说:“麻烦帮我把那条素色的裙子拿过来。”


  刘嫂转身去给她拿衣服,下盖的眼睑掩住她眼底失落的情绪,她昨夜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慕云深,乃至于一觉醒来,恍惚还感觉慕云深来过。


  可她分明记得,昨天视频的时候,慕云深说他要去国外出差,要一阵子才能回来,而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无比庆幸,因为她只知道她快瞒不住慕云深了。


  也对,倘若慕云深真的来了,定然已经发现了她的异常,怎么会如此平静?

  陆初抬手敲了敲脑袋,心想,她竟是已经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吗?

  病症一天严重胜过一天,她又能顺利撑到孩子出生吗?


  腹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母亲情绪的波动,在陆初腹中轻轻蠕动了一下,陆初一怔,手掌轻轻贴上小腹,感受着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带来的异样温情。


  孩子感受到母亲的爱抚,在她掌下又蠕动了一下。


  陆初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她轻声道:“宝宝,你这么努力地成长,妈妈又怎么忍心抛弃你?”


  刘嫂拿着衣服走过来,撞见陆初摸着肚子低眸浅笑的样子,不免有些眼底发酸,她上前道:“太太,今天又下雨了,水汽重有点冷,你要出门多披件外套吧?”


  “好。”


  今天的天气果然如刘嫂所说,有点冷,小伍拉开后车门,一手挡在车门顶部,“太太,当心。”


  陆初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偏头看向他:“小伍,昨天晚上的事情,谢谢你了。你的手……还好吗?”


  她昨夜疼得失去理智,咬住小伍手臂的时候,牙齿似乎都尝到了血腥味。小伍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太太不用担心。”


  不知为何,陆初总觉得,小伍今天的声音似乎比昨天还要沙哑几分,并不像他原有的音色,可他原有的音色应该是什么样,陆初一时也说不上来。


  “太太,快上车吧,雨要飘过来了。”小伍见她不上车,出声提醒了一句。


  下一瞬,果然有些雨雾飘了过来,糊在脸上黏黏潮潮的,格外得不舒服。


  陆初皱紧眉心,摸到座位坐进车里。


  小伍合上车门,车窗玻璃映出他漆黑的双眸,沉邃如墨。


  刘嫂拿着陆初的包急步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道:“太太忘记拿包了。”


  小伍朝她颔了颔首,拿过陆初的包,转身上了车。


  车门震颤,陆初皱眉听着车子启动的声音,隐隐感觉自己好像什么东西忘了带,但又想不起来,直到小伍把她的包递了过来,她才恍然大悟。


  “我最近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特地放在手边也忘了拿了,谢谢你啊,小伍。”陆初接过包,自嘲了一句。


  “应该的。”小伍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他一边缓缓驶动车子一边安慰她:“我听说怀孕的女人记性大多会变差,太太不必过分介怀。”


  陆初笑笑,没有说话,但她心底却清楚,她记性变差,并不仅仅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而更大的原因是她脑袋里的瘤。


  但不知道宋哲宣跟小伍说了多少,她也不想多提。


  而刚才那句话,也有试探的意思,如果小伍追问缘由,反而会让陆初心生疑窦,但他的随口一句安慰,却是让陆初安了心。


  车窗外被雨糊得看不清楚,陆初问:“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小伍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道:“有两辆车。”


  陆初:“能暂时摆脱他们吗?”


  “可以,太太坐好了。”


  小伍说完,陆初就感觉车子猛地一加速,拐过几个路口后,车速才渐渐缓了下来。


  “甩掉了?”她问。


  “嗯。”


  “哲宣哥有跟你说过,我要去哪家医院?”


  “有的太太,差不多再过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协诚医院了。”


  陆初点了点头,把头扭向窗外,视野本该白茫茫的一片,在她眼底却是一片暗沉的灰白色。


  ……


  “陆小姐,你病情加剧的程度比我预想中还要严重,不能再拖了。”曾经陆澜星的主治医生王志和此刻正耐心地劝说着陆初,“你当初发现脑瘤时最佳的选择应该是中止妊娠及时做手术,可是你选择了继续妊娠,怀孕本身就会加重身体负担,你现在视力严重恶化,说明瘤体已经压迫到了视觉神经,再不做手术,怕是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您的意思是我有可能会失明吗?”陆初声线微微颤抖着,她握了握手指,问:“我的眼睛还能坚持多久?”


  王志和:“抱歉,恕我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限,我只能告知你会发生的可能性。”


  陆初低头沉默了一会,又问:“失明后,接下来是……什么?”


  “如果任由瘤体长大,压迫到脑部的神经,也有可能造成身体部分失去知觉,也就是偏瘫。”


  王志和的话语就好像给陆初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让她瞬间手脚发凉,她嗫嚅着问:“如果我现在住院呢?”


  “住院的话,可以随时监测病情控制,会相对好些,但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还是手术。”


  陆初咬唇不说话,王志和看着她叹了口气,也不催促,无疑,这对谁来说,都是个艰难的选择。


  王志和从医多年,可唯独对面前的这个小女印象深刻,他记得当初陆初得知自己母亲得了脑瘤药石无医时,并没有像其他患者家属一样嚎啕大哭,她呆怔了良久后,很平静地接受现实,只问他陆澜星还有多少日子能活。


  在他这里得到答案后,她极有礼貌地和他道谢后便离开了,但从那天开始到陆澜星去世的那日,王志和便总能看到陆初的影子,有时候看到她从外面买来病人爱吃的东西,有时候是看到她在给病人细心喂食,有时候是看到她询问护士如何能让病人睡得舒服一些?

  可纵使有陆初如此细致入微的照顾,陆澜星还是没能撑过一周,清醒的时间更是寥寥可数,陆澜星死后,他偶尔还能听到其他医生护士在讨论当初的305床的患者家属十分坚强,据说,就连陆澜星死的时候,陆初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谁能想到,世事变化无常,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当初的患者家属竟然也会变成患者?

  王志和对面前的女孩,除了医生对患者的怜悯外,不免还多了几分另外的怜惜。


  “王医生,虽然你一直劝我做手术,但其实贵院并没有办法做我的手术,又或者说是不敢做,不是吗?”原本沉默不语的陆初突然出声,那对颜色偏浅的眼睛静静看着王志和。


  她的眼睛分明无法对焦,可王志和却莫名被他瞧出几分窘迫之感,因为陆初说对了,他的确没有把握接陆初这台手术,且不说手术复杂,更何况她还有妊娠这一特殊的情况。


  陆初见王志和不答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王医生,在我来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王志和皱了皱眉,沉声道:“诚如你所说,你这台手术我的把握确实不大,但是我刚才给予的都是最中肯的建议,以你目前的情况,最好还是考虑找一家有能力的医院尽快实施手术治疗。”


  “好的,我明白了,多谢您了。”陆初扶着桌子缓缓起身,“王医生,刚才无意冒犯,对不住。”


  王志和摆摆手,低低叹了口气。


  看着陆初从诊室出来,小伍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太太,当心。”


  陆初眼皮子颤了颤,没有拒绝他的搀扶。


  小伍担忧地问:“太太,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医生怎么说?”


  陆初伸手在他的手上拍了拍,道:“医生说挺好的,你别跟哲宣哥多说,不然他会担心的。”


  小伍:“……好。”陆初的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嘴角却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问小伍:“我好像听到外面没有雨声了,是不是雨停了?”


  小伍眯眸往窗外看了一会,“没停,但是也不大,就剩点毛毛雨。”


  陆初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那正好,我在s大有个好友,上次我回s市他刚好不在,今天难得出来一趟,趁着现在时间还早,我顺路和他见个面再回家。”


  “可是你的眼睛……”


  “没关系,我那个朋友和正常人不一样,想来他不会介意我的唐突。”


  小伍思忖了片刻,才道:“好。”


  相较于初云居,陆初对医院则是十分的不熟悉,一路上小伍断断续续地提醒过她十来回,双手更是紧紧扶着陆初,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陆初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小伍发现,昨天下午在初园,陆初是难得多话,更多时候,她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必要的时候才会说一句话。


  “扶我去副驾驶吧,眼睛看不清楚,一个人坐后座有点没有安全感。”小伍打开后座车门的时候,陆初突然开口。


  小伍停顿了一下后,把后座车门合上,领着陆初去了副驾驶座。


  陆初坐好后,摸索着去扯安全带,却因为眼睛看不清楚对不准孔,反复几次都没能成功把安全带扣好。


  小伍抿了抿唇,握着陆初的手对准锁孔轻轻一按。


  “咯噔”一声,安全带严丝合缝地扣好,小伍又伸手扯长安全带,让它束在陆初小腹上没那么紧绷。


  “多谢。”陆初笑着朝他颔了颔首。


  “太太客气了。”小伍的声线似乎更沙哑了一些,他深深地看了陆初一眼后,才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了车。


  从医院开往s大的路有点堵车,在一段路在走走停停。


  等红绿灯的间隙,小伍扭头凝向陆初,只见后者侧头看向窗外,一动不动,更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红灯变绿灯,在后方车辆疯狂的鸣笛催促下,小伍总算收回视线缓缓启动车子,可注视着车前方的双眸却幽深无比。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后,车子在s大艺术大楼前缓缓停下。


  小伍扶着陆初下车,“太太,到了。”


  陆初眯眸看清面前艺术大楼的轮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握住小伍的手,轻轻道:“阿深,你来了?”


  323章 人情,因果循环(3更)

  陆初话落,她身边的“小伍”停滞了半秒,才毫不犹豫地反握住她的手:“嗯。”


  陆初离开c市的第十一天,慕云深终于得知真相找寻而来。


  又或者说,他早就来了。


  陆初垂眸,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s大的朋友是在艺术大楼里办公,可你连问都没问过我,就直接带我来了这里,好像早就知道我要见的人是谁。”


  慕云深捏着妻子怀孕却仍旧纤细的五指,视线看向她:“所以你就怀疑我的身份?”


  “不是怀疑,是确认。”陆初看向二人交握的手,视野仍旧是团虚影,“昨天,你说你是哲宣哥的人时,我确实短暂打消了疑虑,可后面你的有些行为却很奇怪。”


  “嗯?”


  “其一:你昨天让我扶着你时,伸过来的都是右胳膊,像是知道我一定会用左手扶你一样,真正的小伍应该并不知道我右手受过伤;其二,是在石榴树下,我说石榴刺野,你就直接把花折下来了,折花是个很亲密的动作,小伍才跟了我几天,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之后,你就在椿树前试探我,因为我给出的答案和当初不同,所以你还只是停留在怀疑上?”


  “是。”陆初笑笑,道:“真正的答案是我刚才从王医生那里得到的。医生跟病人阐述病情,都是秉着告知的义务,给出合适的建议,至于如何做选择,一般都交给病患和其家属决定。可他今天劝我的时候却格外激进,所以我猜,有人已经替我做了决定,而能替我做决定的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另外,小伍只是个保镖,怎么会那么关注我的病情?还有,领着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你也小心过了头,对小伍来说,我是他雇主的姐姐,虽然情况特殊,但与我身体接触的时候,也应知道避嫌,可你却没有,那时我便肯定是你了,阿深,你破绽很多。”


  陆初仰头看向他,视野中的慕云深就连轮廓都是灰白色,她竟然还能找准他的眼睛,“可是你怎么连声音都变了?”


  “因为这个。”慕云深解开衬衫领扣,握住陆初的手引导她从他喉节上取下一个微小的黑色圆粒,变声器取下的瞬间,他的声音瞬间恢复如初:“变声器。”


  怪不得大热天穿长袖衬衫。


  陆初握着变声器,低头不说话。


  慕云深抬手揉了揉陆初的发顶,用陆初熟悉的音色对她说:“走吧,不是要去见江先生?”


  陆初没动:“今天周五,雅恩没课,不在画室。”


  “他在。”慕云深语气无比肯定,察觉到陆初的困惑,他解释道:“刚才来之前,我跟他确认过了。”


  至于慕云深怎么跟雅恩确认的,陆初并不清楚,但雅恩确实是在画室,而且对陆初看不清的这件事,并不见太多诧异。


  陆初听到慕云深对雅恩说:“叨扰。”


  雅恩看了陆初一眼,脸色依旧冷淡,但声线却裹了点人情味:“不会,当初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陆初听不懂慕云深和雅恩的交谈,也看不清二人脸上的神色,只安静地坐在丈夫身边,然后感觉到丈夫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雅恩瞥见二人交握的手,问陆初:“还看得见我吗?”


  陆初摇摇头,她自嘲道:“一别多日,没想到再次见到先生是这副鬼样子。”


  话落,她似乎听到雅恩笑了声,“怎么,要当妈妈了不开心?而且,我们现在算不算同病相怜?”


  提及孩子,陆初眉梢顿时温软了几分,心知雅恩在有意开解她,她的笑容终于不再吝啬:“算的。”


  慕云深看着妻子久违的笑容,眼眶骤然发紧,他别看视线,怕自己当场失态。


  雅恩从陆初脸上收回视线,问他:“确定时间了?”


  “越快越好。”慕云深顿了顿,又道:“拜托。”雅恩点头:“那我跟她说一声。”


  画室颜料气味对陆初身体不好,二人待了几分钟慕云深便带着陆初告辞出来。


  陆初问:“当初的事是什么意思?”


  慕云深:“两年前我回国之前,江先生找到我,请我回国捐份骨髓救一个孩子。因此,他欠我一份人情。”


  “然后?”


  “上次,我调查雅恩身份时发现我当初救的那个小女孩是青城顾氏董事长的掌上明珠,巧的是,小女孩的姑姑正好是个享誉盛名的神外专家。”


  陆初浑身一颤。


  慕云深看着她,轻轻道:“阿初,我们去看病,好不好?”


  陆初骤然明白了什么,她开口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是不是在来s市前就发现我的病情了?”


  否则,怎么会安排得这么恰到好处?


  慕云深沉默片刻,目噙着痛色沉声道:“我本应该更早发现。”


  只是他被苏暮的事情混淆了原本的理智,乃至于差点被陆初瞒天过海。


  ……


  六月八号,陆初离开c市的第二天,慕云深从周芸手中拿回陆初的眼药水后,接到一通急电,便随手把眼药水往兜里一塞,没来得及吃早餐,便匆匆出了门。


  慕氏在澳洲的投资项目出了点意外状况,本来由投资部经理跑一趟就解决的事情,慕云深因为陆初事情心烦的关系,决定亲自跑一趟澳洲。


  慕云深用了两天时间处理好了澳洲的项目问题,回到c市的时候,是六月十一号的下午六点半钟。


  冯清按照他的要求,将他的行程填得很满,下飞机回初园换套衣服后,又要赶赴参加一场商业酒会。


  下午七点五十分的闹钟响起时,慕云深一脚刚踏进初园的二楼书房。他掐掉闹钟,打开电脑拨通与陆初的视频电话,在等待视频接通的间隙里,慕云深回了趟房间换衣服。


  他翻手提箱拿东西时,那两瓶三天前被他随手塞进兜里后来又随手塞进手提箱的眼药水滚了出来,慕云深盯着眼药水看了几秒钟,起身拿了两条领带去了书房。


  陆初已经在视频那端等着了,慕云深看到妻子的瞬间,眉眼顿时温柔下来,他看着妻子温声道:“等久了吧,等会要去参加一场酒会,刚回房间换了套衣服。”


  陆初面无表情道:“不久,大概也就两分钟。”


  “下次不会了。”慕云深失笑,他拿出两条领带问陆初:“慕太太,能不能赏脸帮我看下两条领带那条搭配我身上的这身衣服合身点?”


  陆初:“不能。”


  慕云深顿感无奈,哄道:“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迟到了好不好?红的这条好还是蓝色这条好?”


  视频里,陆初盯着他手里的两条领带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蓝色。”


  “好。”慕云深将另一条领带放下,一边拿起蓝色的那条领带束好,一边问:“今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宝宝有没有闹你?”


  “下雨天,院子里都是积水,就在屋子里走走,看看电视什么的。”陆初说到此处,抬手摸了摸小腹,嘴角终于扬起淡淡的笑意:“至于宝宝,你自己问他吧?”


  慕云深挑眉:“我问他他能回答?”


  “嗯。”


  “宝贝,快告诉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肯带你回到爸爸身边?”


  陆初:“……”


  慕云深盯着陆初,视线灼灼:“还有,帮我告诉妈妈,就说……我很想她。”


  陆初:“……你是不是该准备出门了?”


  慕云深:“宝宝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他的无赖,陆初显然有些应对无力,干脆选择了缄默不语。


  慕云深问:“阿初,你想我吗?”


  他问完,紧盯着陆初的反应,不愿意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只见视频里的陆初神色动容了一下,双唇缓缓翕动:“很晚了,你快来不及了。”


  慕云深眸色一深,但他从来都不肯勉强她,唇边重新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好,那我先出门了,明天见。”


  “明天见。”


  慕云深嘴角的笑意在切断视频的瞬间荡然无存,他目光落到被他搁置到一旁的那条领带上,目光越发阴冷。


  他刚才拿过来的两条领带根本就不是一红一蓝,而是两条款式类似、但是颜色深浅不一的蓝色领带。


  慕云深刚才故意说错颜色,但是陆初却没有纠正他。


  陆初擅长绘画,对色彩极为敏感,不可能在他弄错的情况下却不纠正他。


  除非,她是真的分不清,又或者说是……看不见?


  这天晚上十点钟,慕云深结束应酬,在车上拨了通电话给单铭:“在哪?”


  “医院值班。”


  “我去找你。”慕云深挂掉电话,半个小时后,出现单铭的值班室。


  单铭看到他,诧异了一下:“我以为你刚才就随口说说,真的来了?三更半夜的,你不回家陪老婆热炕头,一身酒气地跑来医院找我,难道是和陆初吵架了?”


  他说完又立即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你把老婆看得比命还重,哪里舍得和她吵架,别说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就算是她要吵,我看你也会死皮赖脸贴过去才对,出什么事了?”“……”慕云深扯了扯领带,随便扯了张椅子坐下,问:“有水吗?”


  “等下。”单铭起身拿了个杯子,又抓了点茶叶丢进去,又从饮水机里接了点水烧开泡了杯茶递给他:“喝点茶,醒醒酒。”


  “嗯。”慕云深喝了口茶,垂眸转着杯子里的茶叶缓缓开口:“孕妇怀孕后,视力有下降的可能吗?”


  “怀孕的话,内分泌系统发生变化,眼角膜组织有可能发生轻度水肿,眼角膜弧度也会发生变化,是会有视力下降的情况,不过不会太严重。怎么,陆初的视力下降了?”


  慕云深没回答,又继续追问问:“不太严重是指具体什么程度?”


  “近视你知道吧?就是近视加深几百度的感觉,但一般不会太严重,增强户外活动,多看些绿植,不是什么大问题。”单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专门过来就是问这个的?”


  “邹成告诉我,阿初前阵子说眼睛干涩,看不清楚,去了两次眼科。”慕云深从怀里掏出两个蓝色瓶子放到单铭面前,道:“拿了两瓶这种眼药水。”


  单铭狐疑地拿起眼药水仔细端详了片刻,“这眼药水没问题,孕妇可以用。”


  “但是阿初说没效果。”


  “每个人体质不同,适用的药水也不一样,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阿初觉得眼药水没效果,半个月后却又去趟眼科,拿回来一瓶一模一样的药水。如果是你,在明知一瓶眼药水没效果的情况下,会再去拿一瓶同样的眼药水吗?”


  单铭不由又认真得看了眼两瓶眼药水,只见一瓶用了不到四分之一,另一瓶却根本就没有动过,他眉头一拧,看向慕云深:“陆初怎么了?”


  “我怀疑她视力严重下降,晚上我跟她视频,故意拿着两条颜色相近的领带,跟她说是一红一蓝,让她帮我选,她选了蓝色,但其实两条领带都是蓝色的,只是颜色深浅不同而已。”


  单铭问:“会不会是巧合?”


  慕云深摇摇头:“这种错误或许其他人会犯,但阿初不会,应该说正常的阿初不会。还有,自从四月底,也就是阿初去看完两次眼科后不久,她就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我问过大姑,她告知阿初有可能是孕期抑郁,现在想来,她那时拒绝其他人的接近,更像在隐瞒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从那时候开始陆初的视力就开始下降了?”


  慕云深颔首,他视线骤然有些阴沉:“对,那两个月,她偶尔会将我认作苏暮。”


  深究之下,不免细思恐极,他记得,陆初把他认作苏暮的时候,眼底是清醒的。


  “单铭,有什么病会导致视力严重下降、识人不清,又或者还会恶心呕吐?”


  单铭脸色有些难看,他道:“你带她去神经外科做个检查吧。”


  话落,慕云深只觉得四肢发凉,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号码归属地为s市的来电。


  324章 不爱,病入膏肓(4更)

  六月十一日,差五分钟晚上十一点。


  宋哲宣打电话给慕云深,他说:“慕云深,有件事我想你有权利知情。”


  慕云深想,宋哲宣必然是做过思想挣扎,否则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电。


  他难得和宋哲宣有了心有灵犀,嗓子咽了咽,慕云深哑声问:“阿初……得了什么病?”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宋哲宣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脑膜瘤,确诊。”


  慕云深脑袋“嗡”了一声,差点站不稳,勉力扶住桌子,才不至于在单铭面前失态,“你说什么?”


  “四月底,阿初发现自己得了脑膜瘤,医生建议她放弃孩子手术治疗,但阿初知道自己瘤体位置靠近神经手术难度大,又得知孩子健康的情况下选择了孩子。但是随着孩子月份增大,她的视力开始严重下降,头疼呕吐,偶尔还会识人不清,她怕自己瞒不住你,所以想方设法来了s市。”


  当一件事还只是猜测的时候,便仍有侥幸的余地,可当猜测被证实之时,便是灭顶之灾。


  慕云深恍恍惚惚中,听见自己问宋哲宣:“她为什么要瞒我?”


  “阿初说,她知道你会放弃孩子选她。”


  慕云深扯唇苦笑,她倒是了解他……


  耳边,宋哲宣继续道:“我刚开始以为她选择孩子想必已经抱了放弃自己的想法,可是后来她跟我说,她想求一个双赢的机会。”


  慕云深瞳孔一缩,呼吸不由急促些:“如何能双赢?”


  “在医学意义上,怀孕七个月出生的孩子已经有存活的概率,阿初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已经有六个月了吧?”


  慕云深呼吸一窒,想起他和陆初约定一月为期时,陆初没想多久就答应了。


  不对,她根本就不想瞒他,只是想拖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她想要用这种方式,逼他保住他们的孩子!

  心中有团怒火燃起,慕云深此刻只想冲去好好质问陆初,为何要如此瞒他?


  又为何连问都不问他就做了决定?


  “很生气吧?”宋哲宣嘲讽笑笑:“我也生气,我一直在想怎么会有这种傻姑娘!刚开始,我甚至恨不得直接把她押进手术室,可是这两天我想了想,忽然理解了她的做法。”


  宋哲宣问:“慕云深,你知道阿纾的外公和妈妈都是因为脑瘤去世的吗?”


  “……知道。”慕云深调查过陆初回到s市后发生的事,自然对这些一清二楚。


  有个模糊的念头在脑中闪现,一闪即逝。


  “外公和妈妈因为同一种病离开人世,前科之鉴在前,她对脑瘤的恐惧早已根深蒂固,即使在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治愈的情况下,也始终抱着消极的态度。阿初心里,其实一直认为自己会如同她外公和妈妈一样死去,但是她太爱你,她想为你活下来,如果她活不下来,就争取让你们的孩子活下来,好让你失去她后不是一无所有……”


  “慕云深,你明白吗?阿初被恐惧支配,考虑得永远是最坏的结果,可就算如此,因为你,她还是走了最艰难的一条路。是,你有资格生气,但是你舍得怪她吗?”


  慕云深动了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为什么会认为陆初不爱他?他早知她偏执,可这样偏执的陆初曾经眉眼灼灼地对他说:“阿深,你是我的丈夫,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陆初那样的性子,若是不爱,怎会轻易许下余生?而他,不过是对她曾经的一句“慕云深,我不会爱你”耿耿于怀,乃至非要从她口中讨一份笃定,才肯心满意足。


  却不知,那个信誓旦旦说不爱的,早已病入膏肓。


  浑浑噩噩间,慕云深感觉自己喉咙涌上了一股血腥味,桌角被他捏得微微变了型,他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阿初找上你,必然是肯定你会帮她一起瞒着我。”


  宋哲宣嗤笑了一声,但听起来更像是自嘲:“对,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对我有种像对兄长般无条件地信任。她知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都会帮她,事实上,就算她真的杀人放火,我也会帮她顶罪,可这一切都是基于她安然无恙的情况下。慕云深,在阿初心里,你们孩子比她的命还重要,可你们的孩子关我屁事,我在乎的只有她,我只要她好好的……”


  宋哲宣压低了嗓音,最后已然哽咽,他在乎陆初,他想要她好好活着,可是从头到尾,能救赎她的那个人却从来都不是自己。


  他选择告诉慕云深,也不过是因为后者是能让陆初有求生意志的那个人。


  宋哲宣紧绷数日的神经在告知慕云深真相的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松懈,一股疲倦之感侵袭而来,“阿初的眼睛在就几天前就分不清楚烟盒和手机,我怀疑她现在的视力已经低到认不清人了。”


  慕云深双唇蠕动:“多谢。”


  “慕云深,我不需要你的道谢,我只需要看到阿初平安。”


  “……好。”


  慕云深挂掉电话,转身对单铭说:“我走了。”


  “等等。”单铭叫住他,刚才宋哲宣的话,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他担忧地问慕云深:“你要去哪里?”


  “慕氏。”


  “去慕氏干嘛?”


  慕云深的声音比单铭预想中要平静,不是,是平静得有些诡异。


  “交代工作,找医生,安排好一切,然后带着阿初去治病。”


  “云深,你没事吧?”


  此刻慕云深有什么反应单铭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让单铭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沉声道:“你别太悲观,脑膜瘤大多是良性肿瘤,手术切除痊愈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我这边也会帮你联系合适的神外专家。”


  “谢了。”慕云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搁在椅子上的外套,毫不犹豫地朝门口走去。


  “云深,你确定没事吗?”单铭还是不放心,干脆脱下白大褂,“我叫人来帮我顶个班,我陪你一起去慕氏。”


  慕云深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单铭,轻轻一笑:“大晚上的叫人来顶班招恨吗?放心吧,慕氏还压在我头顶,阿初也还在s市等着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夜深人静,白大褂刚脱到一半的单铭被慕云深嘴角的笑容惊出一身凉意。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慕云深早已消失在值班室。


  单铭把白大褂重新套回身上,拿出手机找到冯清的电话拨过去:“冯助理,睡了吗?抱歉打扰了……嗯,是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一下……”


  后来几天,单铭并没有听说慕云深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只听说他从得知陆初病情开始就没有回过初园,用了几天的时间将慕氏后半年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与此同时,他低调地以慕氏的名义在世界各地广寻神外专家。


  六月十六号下午,慕云深安排好一切,只身前往s市,在c市机场候机室,他给陆初录了一段视频,想象着陆初可能回答的话语,掐准了停顿留白的时间。


  贵宾候机室里,还有对带着个小男孩的年轻夫妇,那个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盯着他看了很久,等他录完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忍不住趁着父母不注意凑过来,少年老成地问他:“先生,你是在给很重要的人录视频吗?”


  慕云深看着小男孩,想到自己和陆初未出世的孩子,点点头,“嗯。”


  “她怎么了?”小男孩问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得一本正经。


  慕云深忍住了去揉揉他脑袋的冲动,认真回答他:“她生病了,不过我要带她去治病了。”


  小男孩眼睛一亮:“我妈妈是医生,她可以给你那个重要的人治病。”


  慕云深笑笑,没把童言当真:“谢谢,但是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医生了。”


  小男孩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一道淡漠的男声传来:“豆豆,过来。”


  豆豆努了努嘴,心不甘心不愿地挪了过去。


  慕云深抬头看过去,视线与那个气质不凡的年轻父亲对上,后者朝他颔了颔首,道:“稚儿无知,冒犯了。”


  慕云深亦是颔首:“无妨。”


  年轻男人俯身抱起男孩,小男孩在他怀里不满地在父亲怀里蹬了一下。


  “豆豆!”


  只听见年轻女人冷冷地唤了声男孩的名字,后者便立马安分下来。


  慕云深看着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离去,双目微沉。


  三个小时小时后,他抵达s市,沈晨来接他,沈锦文培养的这个孩子,见到他很是惶恐:“姐夫,我不知道姐她生病了……”


  慕云深懒得跟他废话,问:“我的身份准备好了?”


  “他叫小伍,是我安排在姐姐身边的贴身保镖。”


  六月十六日下午,慕云深用几个小时学了保镖小伍的神态动作,戴上变声器,在陆初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陆初并不知道,六月十六号那日慕云深跟她视频时,就在初云居的另一个房间里,那天晚上发现陆初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他便确认了一件事,陆初视力的恶化程度,比宋哲宣预想得更加糟糕。慕云深不过略微乔装打扮了一下,陆初竟就没认出他是谁。


  六月十七日,慕云深让刘嫂想办法劝陆初下楼散步,并以宋哲宣的名义彻底取得了她的信任,从陆初的言语和反应中推敲出她的最准确的病症传给找好的神外专家。


  神外专家只给他回复了两个字:尽快。


  次日,他送陆初去医院时,让宋哲宣先去了一趟协诚医院,跟王医生说了几句话。送陆初进门的时候,王志和和他对视了一眼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规劝。


  再后面,陆初便都知道了。


  ……


  寂静的车厢里,陆初沉默了很久。


  “所以,你装作小伍来到我身边,是怕我不肯跟你说真正的病情?”她哑声问。


  慕云深俯身将她的安全带拉好楼上,凝着她那对视物不清的茶眸道:“因为我清楚就算我当面戳穿你的病,你也不会告诉我真实的发病情况,否则你来s市的初衷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陆初看不清自己的丈夫,却感觉他透彻的目光仿佛看进了她的心里。


  她无力地发现,她了解慕云深,可是他却比她更了解自己。


  陆初循着本能揪住了慕云深的衣服,想个犯错的孩子般嗫嚅道:“阿深,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慕云深所有的坏情绪在听到陆初的这句近乎呢喃的抱歉时尽数化为子虚乌有。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几近哀求道:“阿初,孩子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可是慕云深只有一个太太,请可怜可怜他,不要让他失去他唯一的妻子好不好?”


  陆初浑身一颤,不自觉就泪流满面。


  慕云深抬手轻柔地拭干妻子的眼泪,“本来眼睛就不好了,别哭。”


  陆初的眼泪越发汹涌,脑壳里熟悉地疼痛袭来,在慕云深面前,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地表现出自己的痛苦。


  “阿初,你怎么了?”慕云深叫陆初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顿时大惊失色。


  “疼……”陆初抱着脑袋痛苦呻吟着,疼痛中竟然再一次隐隐看清楚了慕云深的眉眼和他脸上焦急之色。


  她猛得握住慕云深的手,半哭半求道:“阿深……我跟你去住、住院,我去治病,但是不要、不要放弃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慕云深反握住她的手,抓得很紧,却没有答应她。


  陆初瞳孔一缩,慌乱地去解安全带,想要下车逃离。


  “阿初!”慕云深面色沉痛地抱住她,将她狠狠地揉入怀里,他嗓子都憋哑了,“我只要你,我要你!”


  陆初先是剧烈挣扎,随后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她失神喃喃道:“外公死了,妈妈死了,我也会死的……”


  “不会。”慕云深抱着她恶狠狠道:“你敢死,我他妈地就给你陪葬!”


  车厢里好一阵静谧后,终于听着陆初哽咽道:“好。”


  325章 为难,是我强求(5更)

  青城机场,慕云深携着陆初刚走出机场,便有一西装革履的儒雅男人迎了上来。


  “慕先生?”男人语气三分试探,七分笃定。


  慕云深点了点头,道:“你是?”


  “鄙姓顾,三年前慕先生的善心捐赠挽救了爱女的性命,顾某一直没来得及道谢。”


  慕云深了然,“原来是顾董。”


  顾如归笑笑,看向陆初:“想必这位就是慕太太了?”


  “阿初。”慕云深捏了捏陆初的手指。


  陆初领会,向顾如归点头示意:“你好,顾先生。”


  慕云深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太太眼睛不便,还望顾董不要介意。”


  三人说话间,一年轻女人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过来,对顾如归道:“顾大哥,先把人接回车上再聊吧!”


  沈纾与顾如归结婚多年,还是没能将当初的称呼改过来,顾如归也不纠正她,对夫妻来说是情趣,但对不知根底的人难免会引发误会。


  比如此刻的慕云深,听她唤顾如归为“大哥”,眯眸看向沈纾,“这位是?”


  顾如归从沈纾手里把女孩抱过来,解释:“这是我太太,我妹妹已经在医院给慕太太安排好床位了,我等会就送你们去她那里。”


  “我是沈纾。”沈纾腾出手,大大方方地与慕云深夫妇打过招呼后,回头教女儿:“念念,这个就是当初救你的慕叔叔和他的太太,快叫叔叔阿姨。”


  顾念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慕云深和陆初转了一圈,脆生生叫道:“叔叔好!”


  扭头看向陆初的时候,却是唤道:“姐姐好!”


  叫完又无师自通地补充了一句:“叔叔你好帅,姐姐好漂亮呀!”


  顾念父母:“……”


  陆初在顾念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被她叫软了,听到她称呼慕云深叔叔,而叫自己姐姐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扬起,她努力找准了顾念的位置,轻声问:“你叫念念吗?”


  顾念点头“嗯”了一声。


  “我可以抱抱你吗?”


  顾念抬头征求着父母的意见,顾如归和沈纾则是目光征询着慕云深。


  陆初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应,犹疑地扯了扯慕云深的手指:“阿深?”


  慕云深朝顾如归夫妇点了点头,沈纾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将顾念抱到陆初身边,提醒道:“念念四岁了,有点重量。”


  陆初在慕云深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圈住了顾念,闻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她笑问:“念念,为什么叫他叔叔,叫我姐姐?”顾念咬着手指,天真无邪地回答:“豆豆少爷说,见到漂亮的姐姐不能叫阿姨,否则她们会不高兴的!”


  陆初困惑:“豆豆少爷?”


  “是舍妹的儿子,小名豆豆。”顾如归适时解释了一句,对容家那个跟他爹一副德行的小混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沈纾更是直接扶额,不想承认这个以“豆豆少爷”的话为准则的女儿是她辛辛苦苦生的。


  豆豆?


  慕云深挑了挑眉,不由想起他在c市机场偶遇的那一家三口,似乎那个男孩也叫豆豆?


  陆初怀孕又加上手伤,抱了顾念一会便觉吃力,将孩子还给了沈纾。


  几人出了机场便兵分两路,顾如归送慕云深和陆初去医院,沈纾则是带着孩子在机场和二人告别,医院病菌太多,实在不适宜带刚康复不久的顾念过去。


  上车前,沈纾扫了眼陆初隆起的小腹,道:“雅恩跟我提起你的情况时,我便跟小歌知会过了,她手术经验丰富,处理过不少疑难杂症,你放宽心。”


  陆初朝她笑笑:“谢谢。”


  “慕先生救了念念的性命,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沈纾眨了眨眼,道:“对了慕太太,去年沈教授过寿,你挑的那幅《灵猴献瑞图》他很喜欢。”


  沈纾说完,就抱着孩子上了另一辆车。


  陆初怔了怔,恍悟眼前的这位顾太太原来就是雅恩口中的前妻。


  慕云深揽过妻子,看了眼沈纾离去的方向,问:“怎么了?”


  陆初摇摇头,与慕云深一起上了顾如归的车。


  慕云深在医院看到陆初将来的主治医生时,终于知道顾念口中的豆豆少爷就是他在机场见到的那个男孩。


  那时候他将男孩随口的一句话当做童言天真,却没想到男孩的母亲真能替陆初治病。


  慕云深惊愕:“顾医生?”


  “慕先生、慕太太。”顾笙歌将听诊器挂到脖子上,手插在白大褂宽大的口袋中,利索地和二人打招呼,视线落在慕云深脸上,有些意味深长。


  顾如归视线狐疑地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见过?”


  “几天前,哥你打电话给我时,我和阿瑾正带着豆豆打算飞一趟中部,在c市机场与慕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顾如归诧异:“我记得那时候容瑾应该是带你和豆豆去c市自驾游,怎么成了飞中部。”


  “豆豆说要看熊猫,阿瑾临时决定的。”顾笙歌耸耸肩,对那对父子极为纵容。


  顾如归皱眉:“豆豆迟早得被你们宠得无法无天,看着点,别带坏念念!”


  顾笙歌只当做没听见他的话,扭头笑眯眯地对陆初说:“慕太太,办好住院手续后我就给你安排全面检查,你觉得怎么样?”


  陆初手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点头:“都听顾医生您的。”


  话落,陆初就听见对面那位顾医生轻笑一声,用她特有的清冷声音开口道:“别‘您您’地叫我,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看不清人的陆初略显局促地求助自己的丈夫。


  慕云深低头向妻子解释:“顾医生少年成名,十四岁考入青城医大,二十三岁就博士毕业,确实比你大不了几岁。”


  陆初听罢静默片刻,改口道:“麻烦你了,顾医生。”


  顾笙歌笑笑不语,叫过一名女医生,“小杜,你带慕先生和慕太太去跑一趟住院手续吧。”


  顾笙歌给陆初直接安排了医院的vip病房,陆初顺利入院后,立即接受了一系列检查。


  办公室里,顾笙歌看着病理报告,一脸凝重地对慕云深说:“慕先生,我想关于你太太的病情你心里应该多少有底。”


  慕云深颔了颔首:“顾医生请直说。”


  “国内前几年已有孕中期通过微创手术摘除脑瘤的成功案例,我刚得知慕太太病情时,考虑到她还在孕中期的情况,曾想是否可以用类似的方式给慕太太做手术,只是……”


  慕云深听到前半句话亮起来的眸色随着她最后两个字话落又黯淡下来,“只是什么?”


  “慕太太瘤体依附脑神经,又长得比较深,加之妊娠的关系,瘤体已经压迫到视觉神经,无法按我原先的设想进行微创,必须开颅。”


  慕云深眼底一痛,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没法保住了?”


  “以慕太太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做引产手术了。我跟妇产科那边沟通过了,到时候会直接给她安排一场联合手术,剥腹产和脑瘤摘除手术同时进行。”顾笙歌顿了顿,眼底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提醒他:“可是你要明白,胎儿现在才26周,存活的几率并不大,你要有心理准备。”


  慕云深问:“有没有可能推迟做手术的时间?”


  顾笙歌摇头:“如果再不动手术,慕太太的眼睛恐怕会永久性失明,而且时间拖得越久,手术的难度就会越大。”


  慕云深浑身骤然紧绷,他垂眸盯着地面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顾笙歌:“三天后。”


  “我知道了。”慕云深从椅子上起身,朝她微微一躬身,“我太太就拜托你了,顾医生。”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顾笙歌点点头,他看着慕云深走向门口的背影,忽然感觉这个男人身上似乎背负了很多东西。


  她美眸一沉,刚想低头再认真研究陆初的病理报告,就看见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慕云深停住了脚步。


  “顾医生。”慕云深偏头看向顾笙歌,轻声问:“孩子……健康吗?”


  “健康。”


  “谢谢。”


  慕云深拉门离开办公室,但是顾笙歌却盯着门口的方向发呆了许久,久久不能醒神。……


  病房内,陆初一身宽大的病号服,正站在窗口发呆。


  慕云深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揽住她,心知她什么都看不清,还是问:“在看什么?”


  陆初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地靠在他怀里,“看不见,在听。”


  “嗯?”


  “对面好像有个球场,刚才听到他们在打篮球比赛,就是不知道是哪对会赢。”


  医院旁边就是青大,陆初所在的病房可以看到青大的篮球场,慕云深眯眸看了一会,道:“蓝队。”


  陆初诧异:“能看见?”她听着声音似乎还有些远。


  “不能,猜得。”慕云深把脑袋搁在她肩窝里,大言不惭:“反正就两对,不是蓝队赢就是红队赢,我看蓝队比较顺眼。”


  陆初:“……你真草率。”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陆初颤声问:“你刚才去找顾医生了?”


  慕云深抱着陆初的手一紧,偏头看了眼她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这才道:“去了。”


  “她怎么说?”


  “需要做开颅手术,手术安排在三天后。”


  陆初:“……孩子呢?”


  “很健康。”慕云深呼吸微沉,大掌叠住陆初放在小腹的手背,“顾医生说,三天后,剥腹产手术会和脑瘤摘除一起进行……”


  说到此处,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是道:“阿初,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陆初垂头沉默。


  慕云深阖了阖眸,放开陆初,揽着她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大掌拢住她微凉的双手:“窗口风大,吹太久你脑袋会疼,回床上睡会?”


  陆初抬头看向他,瘤体增大的影响,她原本美丽的茶眸看起来有些往外偏移,视线很散。


  慕云深的心骤然一痛。


  “我不困。”陆初嘴角带着笑说:“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听过篮球赛了,觉得蛮有意思的。”


  她满不在乎的语气,让慕云深的心中越发难捱,他艰难道:“我问过顾医生了。”


  “什么?”陆初稍显困惑地“看”着他。


  “我问过她有没有办法拖一段时间再手术,她说若再拖下去你的眼睛就有可能面临永久性失明,而且,手术的难度会很大,阿初……我不愿意让你冒这个险。”慕云深明知陆初看不见,却还是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也爱我们的孩子,但是如果你和孩子只能选一个,我选择对不起孩子,我不能失去你,阿初。”


  陆初嘴角的笑容缓缓消散,她哑声道:“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保住这个孩子的概率很低,但还是想试一试,我以为这个孩子从枪眼下活下来,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可终究他还是和我们有缘无份,是我强求了。”


  慕云深伸手,将她轻轻拥进怀中:“你已经很努力了,是我没照顾好你们。”


  “关你什么事?要怪就怪我命不好,永远留不住想要留住的人。”陆初自嘲笑笑:“你还记得少时,我跟你说过我不信神佛吗?”


  “嗯,记得。”


  “我现在仍然不信神佛,但是我却希望这世上真有神佛的存在,偶尔能够普度众生。”


  慕云深心里陡然酸涩无比,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好紧紧抱住妻子纤瘦的身子,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陆初安静地依偎在丈夫怀中,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莫名心安。


  “阿深……”


  “怎么了?”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开颅是不是要把头发剃掉?”


  “嗯。”


  陆初揪住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问“我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剃了头发会不会很丑?”


  “不会。”慕云深笑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唯一的慕太太。生,写进我的户口本里;死,就刻在我的墓碑上。”


  326章 活着,就有希望


  陆初眼眶一湿。


  她静默片刻,道:“阿深,我刚才说错了一句话。”


  慕云深:“什么话?”


  “我命不好,但是遇见你真好。”陆初说。


  慕云深呼吸骤然一紧,环住妻子的手臂不由跟着收紧。


  三天后,陆初的手术如期进行。


  青大附院对这台特殊的联合手术极为重视,脑膜瘤切除手术由顾笙歌和几名经验丰富的神外专家联合主刀。


  进手术室之前,陆初握住慕云深的手,说:“阿深,我有点怕。”


  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别怕,我在。”


  陆初嘴角扬起笑意,她说:“阿深,你靠近些,我有话跟你说。”


  慕云深俯身将耳朵贴进她的唇边,“你说,我听说。”陆初说:“我答应过你,从s市回来就告诉你在我心中你和苏暮哪个更重要……”


  慕云深握紧了她的手。


  “慕云深,你听好了,苏暮是陆初的过去,但你是我的现在和未来,你……介意我是有过去的人吗?”


  慕云深嘴唇动了动,道:“我要你的全部。”


  陆初笑:“那我便自作主张把余生交给你了,慕先生……可以吗?”


  “可以。”慕云深声音有些哑:“你可要说话算数。”


  “好。”


  陆初被推进手术室,慕云深回头便看到了沈晨……还有他身边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苏醒,但是仍对外封锁消息的沈锦文。


  这个曾经强势的男人,经逢家庭剧变和人为意外,如今身形消瘦,只能坐在轮椅上由沈晨推着,像个普通的老人。


  慕云深朝他客气地颔了颔首。


  沈锦文问:“手术有几成把握?”


  慕云深皱了皱眉。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沈锦文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


  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陆初会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不告而别?


  这话,他自己说得都觉得心虚。


  慕云深疲于计较沈锦文的想法,他看了后者一眼,道:“沈董,阿初若是醒来,怕是不会想见你。”


  沈锦文抿唇沉默片刻,才道:“我当初鬼迷心窍,连她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今天来,只是想看看我的女儿,等她手术完,我就会离开,别无他求。”


  语气,竟有几分祈求之意。


  只是迟来的悲悯又有何用,难不成曾经受到的伤害就能一笔勾销?


  慕云深道:“沈董,有些话可能不应该我来说,但是我不得不说。阿初曾跟我提过,她帮沈家渡过危及,不过是还你赠于的那一份‘亲’恩,其他再多的,她也没有了。就当我恳求您,无论阿初这次的手术结果如何,还请沈家不要再打扰她了。”


  沈锦文攥紧轮椅扶手,没有答话。


  慕云深话已至此,其他全靠沈锦文自己去斟酌,他总该明白,有些错误不是单靠弥补二字可以翻篇,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宋哲宣没有来青城,手术前他给慕云深打了通电话,他说:“我就不过去了,手术做完后,跟我说一声。”


  慕云深答:“好。”


  他又岂非不明白宋哲宣心里的想法,不过是跟他一样胆怯而已,只不过宋哲宣可以逃避,他却不行也不愿意逃避。


  只因为他是陆初的丈夫,所以在陆初与死亡生死搏斗之时,他要为她点明那盏指路灯,让她能找得到回家的路。


  手术室等工作灯亮起的时候,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空气好似凝滞住了一般,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几不可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过来通知慕云深,说是早产儿情况危及,需要立刻转儿科,放恒温箱观察治疗。


  慕云深呼吸一窒,瞳孔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问面前的医生,声音不可抑制地发颤:“你说什么,孩子……”


  “本来这个月份的孩子剖腹存活的概率就很低,可在我们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孩子突然有了微弱的生命体征,看来小家伙真的很努力想要来到这个世界。恭喜,是个男孩。”


  慕云深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姐夫,姐夫……”沈晨出声提醒他,脸上亦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慕云神回神过来,眼眶已然湿润,他哑声道:“请您救救我的孩子,无论是要用什么仪器或者药物,请尽管用,只要能保住孩子的命就行。”


  只不过这份欣喜并不没有持续多久,半个小时后,一纸病危通知书下达到慕云深手里。


  孕妇体内血容量增大,负荷太大导致脑疝,情况危及。


  慕云深签字的时候,手几乎要握不住笔。


  “姐夫,我相信姐姐一定会挺过去的。”沈晨在慕云深身边小声安慰着。


  沈锦文亦是道:“阿初和她妈妈一样执着,她心里还惦记着你,一定能熬过去的。”


  沈锦文虽然这么说,但是嘴唇却止不住颤抖着,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臂上青筋清晰可见。


  慕云深按住颤动的右手,阖了阖眸后,坚定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沈晨在他眼里看到一种类似决绝的神色,好像他签的不是病危通知书,而是自己的墓志铭。


  时间一分钟比一分钟难捱,慕云深接到三次病危通知书后,手术室的灯终于“啪嗒”一声灭了。


  此时,已是次日清晨六点钟,手术整整进行了十五个小时。


  慕云深屏住了呼吸看着手术室被打开,顾笙歌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顾笙歌神色疲倦地摘掉口罩,歉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很抱歉,我尽力了。”


  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裂,慕云深听到自己艰难问:“阿初……”


  “手术是成功了,但是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了严重脑疝,现在还没渡过危险期,就算渡过危险期,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慕云深浑身一震,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血液逆流上涌到喉腔,舌尖都品尝到了血腥味:“你是说……她还活着?”


  顾笙歌点了点头。慕云深原本崩掉的那条神经重新粘连起来,发凉的手脚终于恢复了些知觉,他双目猩红,嘴角却掀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活着就好。”他说。


  活着就还有希望。


  十五个小时的手术换来一个母子平安,对慕云深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结果,虽然陆初的情况,在顾笙歌看来并不乐观。


  “顾医生,我已经很满足了,手术室外的那几个小时才是我最难熬的时候,你大概不懂,那种濒临失去的感觉,能让人崩溃。”重症监护室外,慕云深眉眼温柔地看着陆初,对顾笙歌说道。


  此时,距离陆初做完手术已经三天,三天里,陆初又出了两次危急,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顾笙歌不知想到什么,美眸低垂:“病人只要熬过今夜,就渡过了危险期,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嗯。”慕云深眼睛都不肯离开陆初一眼。


  笙歌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打扰他,,安静地离开,给慕云深和陆初留下独处的时间。


  虽然隔着一扇玻璃,但是她知道慕云深不会介意。


  顾笙歌走出住院部大楼,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愣后,随即迎了上去:“阿瑾,你怎么来了?”


  “妈咪,你已经三天没回家回家了,爹地怕你跟别的男人跑了,赶紧眼巴巴地赶过来了。”容瑾长腿后,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容瑾凉凉地睇了儿子一眼,“闭嘴!”


  豆豆少爷翻了个白眼:“哼。”


  笙歌忍俊不禁,因为还穿着工作服,忍住了抱儿子的冲动,蹲下身子笑道:“豆豆少爷,你怎么也来了?”


  “因为我想妈咪了。”豆豆毫不犹豫地回答,十分果断地表示他的坦诚。


  容瑾眉头拧紧,对妻子只关心儿子不关心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满。


  他思忖片刻,干脆俯身抄起还不及他腿长的儿子。


  豆豆少爷不满地他怀里蹬了蹬腿:“爹地你干嘛?我不要你抱……”


  “你腿太短,妈咪蹲着跟你讲话会累着。”


  豆豆:“……”明明是你看妈咪不不理你吃醋了。


  奈何武力值相差悬殊,豆豆最后不甘不愿地咬着手指在他臂弯里坐好。


  豆豆少爷心里扭曲地想:总有一天,他的腿要长过某个无耻爹地。


  笙歌起身笑眯眯地旁观父子斗智斗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容瑾治好儿子,深邃的双眸凝向妻子,问:“手术结果不好?”


  笙歌眼底一沉:“不算太好。”


  容瑾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妻子的脑袋,“别自责,你已经尽力了。”


  “我只是想起了自己。”


  “什么?”


  顾笙歌眸色一黯:“刚才患者的家属问我懂不懂濒临失去的感觉,我突然想起当年爆炸我逼着给自己给你做手术的时候,那时我的心情和他一模一样,那就是希望你能活着就好。”


  容瑾的手势一顿,他道:“都过去了。”


  顾笙歌点了点头,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我下班了,你和豆豆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换下衣服,一起回家。”


  ……


  陆初转入普通病房的那一天,沈晨和沈锦文回了s市。


  最终,沈锦文也没有答应不再打扰陆初的要求,对于这个亏欠的女儿,他还是想尽办法来弥补,但或许他以后会找到正确的方式。


  那天,苏慧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打来电话询问。


  慕云深正在给陆初擦身体,手机开了静音放到一旁,苏慧足足打了三通电话,他才注意自己的手机响了。


  慕云深给陆初掖好被子,这才拿着手机出门给苏慧回电话。


  “云深,阿初怎么样了?”电话里,苏慧问话的语气难得地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自己语气一种,慕云深就会碎了一样。


  慕云深笑了笑:“手术很成功,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苏慧确认他声音听起来无碍后,总算松了口气,她喃喃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原本还想问问孩子,但深知这种情况孩子存活的几率不大,也不愿意提起来戳慕云深的心。


  但慕云深却好像深知她的想法般,直接回答她:“妈,您的孙子还在。”


  “你说……什么?”苏慧愣了一下,喜极而泣:“孙子?是男孩吗?”


  “嗯,男孩。虽然小家伙现在的指标不太乐观,但我不会放弃他。”


  那可是陆初拼了半条命给他生下的孩子,小家伙的求生欲那么顽强,他这个做父亲又怎么忍心辜负他对这个世界的渴望?

  “好好好……”苏慧连说了三个干字,因为除了好字,她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慕云深问:“对了,吗,你怎么会知道阿初的事情?”


  话落,电话那断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爸情况不太乐观,昨天他已经转回c市医院治疗,我这才知道阿初患病的事情。阿深,抱歉,妈这阵子为了你爸的病情焦头烂额,疏忽你和阿初,就算现在知道了阿初的情况,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放下你爸去青城。”“不关您的事,阿初这边有我照顾,您就放心吧。”慕云深顿了顿,又问:“他情况如何了?”


  “不太好。”苏慧的声音沉了下来,隐约可以听到一丝颤意:“医生说,大概是熬不了多久了。”


  慕云深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母亲,差点与陆初经历生离死别后,他忽然理解了母亲。


  “他意识还清醒吗?”


  “意识还算清醒,就是发病是疼痛得厉害,我看得难受。”


  慕云深:“妈,孩子还没有取大名,他若愿意的话,给孩子取个大名吧。”


  苏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笑道:“你爸爸一定会很开心的。”


  327章 信件,写给他的


  慕云深挂掉电话转身,就看到了宋哲宣。


  二人对视片刻,宋哲宣叹了口气:“我来看看她。”


  慕云深点点头:“阿初还没脱离危险,不能入内探视。”


  “没关系,我只要在外面看她一眼就好。”


  陆初手术那天,宋哲宣没有来青城,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等陆初手术成功后便彻底放下,可他终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说是放下,实为胆怯,慕云深早已告知他陆初的手术结果,但不来看一眼,宋哲宣的一颗心总归是放不下的。


  加护病房内,陆初靠高压氧维持呼吸,面色苍白削瘦,宋哲宣来之前已经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可看到陆初的那一瞬间,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


  里面躺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吗?


  慕云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医生说只要渡过了今夜,阿初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个结果挺好的。”宋哲宣阖了阖眸,将眼泪逼了回去,都说铮铮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苦处而已。


  慕云深:“是挺好的。”


  本该是情敌的两个男人,因为共同喜爱的那个女人,意外地达成了短暂的共鸣。


  宋哲宣狠心从陆初脸上移开视线,扭头快步地离开了加护病房。


  再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


  慕云深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跟上了宋哲宣的脚步。


  吸烟区内,宋哲宣叼了根烟,又抖了一根递给慕云深:“抽一根?”


  “戒了。”慕云深说着,却还是捻了一根在手指间把玩,“不过烟有时候是个好东西。”


  “谁说不是呢?”宋哲宣把烟盒随意搁置在一旁的台子上,掏出打火机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吞吐间,云雾缭绕:“你跟我出来,是有话要说?”


  慕云深:“阿初的病情,还是要多谢你告知。”


  宋哲宣伸手抖了下烟灰,自嘲笑笑:“你不用谢我,你以为我想打电话给你,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无能无力,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慕云深凝着他,静默了好一会儿:“阿初把你当成最亲近的兄长。”


  宋哲宣夹烟的手指颤了一下,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如果你是来提醒我的,那大可不必,我拎得清自己的位置,否则当初我也不会给你打那通电话。”


  “宋先生,我只是想说,既然阿初视你为兄长,那你也就是我的兄长,以后你若有需要,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必当竭尽全力。”


  宋哲宣愣了一下。


  “烟虽然是个好东西,但能少抽还是少抽点好。”慕云深朝他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宋哲宣盯着手里的烟看了半秒,伸手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碾灭,抬头看向慕云深离开的背影:“阿初有只木匣子,你知道吧?”


  慕云深脚步微微一顿。


  “据说那是她外婆和外公定情时装书信用的,陆姨去c市时把它带了出来后来赠给了阿初,阿初知道信匣的意义,从小到大,会把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都收进匣子里面。”


  慕云深想到那一匣的信,胸口堵了堵,但很快就释然了,他扭头看向宋哲宣:“我知道。”


  只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宋哲宣扯了扯唇角,道:“我曾经看到阿初画了张你的画像,放进了匣子里。”


  这次,愣住的是慕云深。


  陆初已经许久不曾作画,上次他生日的时候耍赖都没能从她那里如愿讨得一张素描,宋哲宣看到的又是什么时候?

  宋哲宣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思忖了一会,道:“**年前吧,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又或许只是不愿意细想而已。


  宋哲宣在医院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似乎真的像他所说,只是来看陆初一眼而已。


  但是他离开时,脚步分明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慕云深去儿科看了眼孩子,说是看,其实只是在远远望了一眼,孩子比他妈妈更脆弱,需要用仪器维持生命,虽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但本是强行留下的生命,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医生告诉他,这孩子若能正常长大,怕也会体弱多病,难养。


  慕云深想,再难养又如何?那可是他和陆初的孩子,既然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他作为父亲又怎么能不负责?


  慕云深从儿科走出,给邹成打了个电话:“你去一趟s市,把太太的那个信匣子拿过来。”当夜,陆初顺利地渡过了危险期,顾笙歌检查了一遍后,说:“病人生命体征稳定,可以转普通病房。”


  次日一早,笙歌转到原来的病房,与此同时,邹成把从s市拿来的东西交到慕云深手中。


  除了信匣之外,还有那本《悲惨世界》。


  邹成:“刘嫂说,太太把钥匙夹在了书里。”


  慕云深点点头:“辛苦了。”


  邹成识趣地退出病房。


  匣子和书都搁在床头柜上,慕云深先是拧了条温毛巾给陆初擦了把脸,又把花瓶里的花换成新鲜的,这才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头坐下,拿过那本《悲惨世界》。


  夹钥匙的那一页很明显,慕云深随意一翻,便看到了那枚小巧的银色钥匙。


  他拿起钥匙,视线在书上瞥了一眼,发现被钥匙压住的地方,是这样的一句话:“夜没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个站着的大天使展开着双翅,在等待着这个灵魂。”


  慕云深盯着这句话看了足有两分钟,这才把书本合上放到一旁,用这把钥匙打开了那个年代看起来有些久远的木匣。


  慕云深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书信,但这次,他的心情无疑是最平静的。


  书信足有几十封,没有装在信封里,只是整整齐齐折了三折,摞成一叠厚厚的记忆,年代久远的关系,信纸有泛黄,有的还被磨出了毛边。


  慕云深翻着信件,忽然发现压在最底下的那封信竟然装在信封里,信封格外地新,像是近期的产物。他将信抽了出来,冷不伶仃带出一样细小的东西,那东西在空气里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叮”地一声掉到了地面上,滚了墙角才停了下来。


  慕云深看清滚落的东西时,呼吸一窒,他把信放下,起身走到墙角。


  一枚小巧的戒指躺在慕云深的掌心,是他送给陆初的婚戒,后来因为戴上了点翠,陆初拴了条红绳子将它挂在了心口。


  很久后,慕云深才偶然得知,在陆初的家乡,红绳拴得是相思意。


  如今这条红绳还拴在戒指上,不过颜色却黯淡了许多,就好像它的主人,不复当日的光彩。


  慕云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戒指,回到了病床边,将戒指放到一边,这才发现,他刚才抽出的那封信,信封上是有字的。


  笔画工整的柳体,是陆初的字迹,那几个中性笔写上去的字,却几乎灼伤了慕云深的眼。


  信封上写着:致我的先生慕云深。


  慕云深手指不经意地一颤,手下的信纸蓦地有些沉,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阳光从窗户跳入,落了些许在他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信封的边缘几乎要被慕云深捏烂了。


  慕云深抬头看了眼病床上的陆初,缓缓拆开信封。


  阿深: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或许已经离开了又或者情况并不乐观。落笔之前,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会怨恨我,但是我并不后悔做了这个决定。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虑,这也是我写这封信的目的。


  我的眼睛第一次出现异常,是在被苏馨绑到酒店天台的时候,你刚出现在天台上时,我的视野有一瞬间很模糊,看你成了一条线,不过那天风雪很大,情况又混乱,加之后来一心扑在腹中的小生命上,我忘记了这件事。


  真正让我注意到异常,应该是在三月三十号,那天早晨我起来穿衣服,突然一阵头昏脑胀,恶心想吐,我以为是孕吐,可当我跑到卫生间吐完之后,却发现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而且视野里偶尔是线状的,索性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我闭上眼睛缓了几分钟,看东西又恢复如常,但是我隐隐觉得自己看东西好像没有原来那么清楚了。


  四月二号,我去医院例行检查,想到前两天的事情,特意去了趟眼科,那里的医生告诉我孕妇内分泌系统发生变化,眼角膜组织有可能发生轻度水肿,眼角膜弧度发生变化,造成视力下降的情况,他给了开了瓶孕妇用的眼药水,刚开始的几天眼药水确实有点效果,但很快我就发现,眼药水只能缓解眼睛的疲劳,但我视力模糊的情况却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而且有一天我照镜子发现,我的左眼瞳孔有些往外偏移,只是这细微的变化,除了我自己,应该还没人看得出来。


  发现这个情况,我心里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妈妈查出患上的脑瘤,瞳孔便是这样往外扩的,她去世的那天,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我。虽然脑瘤大部分都不会遗传,但却有研究结果表明,脑瘤患者的直系亲属患病的概率会比普通人大很多。


  我不想自己吓自己,也不想让你担心,于是我又去了一趟眼科,我跟医生说眼药水很有效,让他给我再开一瓶,然后找他要了名片,回到初园后,我就给眼科医生打个电话,告知我眼睛的真实情况,他听完后建议我去查下脑部。


  挂掉电话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沉了下来,但是结果还未盖棺定论,我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我当着你的面给导师打电话讨论课题的事情,制造课题收尾的假象,然后趁着去学校做课题的时候躲开邹成,悄悄去医院做了检查。


  你应该猜到了,检查结果并不如人意,我患了脑膜瘤,良性肿瘤但因为瘤体依附神经而长,又长得深,手术难度很大,医生劝我放弃孩子做手术,我问他们做手术有几成成功率,他们无法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概率。


  那一瞬间,我感觉天好像塌了一样,我浑浑噩噩回到学校,然后我就看到那时来学校接我的你。


  阿深,那天的樱花雨很漂亮,但我没有告诉你,我其实并不喜欢樱花,樱花开得时候绚烂美丽,可花期却不过半月,而且生命过于脆弱,一场瓢泼大雨,就能将它砸得面目全非,可我却说不出口,就好像我知道腹中的孩子唐氏筛查结果健康,我却有可能面临不得不放弃他的局面一样,难以启齿。


  那天回家后,我查了很多资料,然后我做了个自私的决定,我不想放弃我们的孩子。我想赌一个双赢的机会,如果没有赌赢,就把生的机会留给孩子,我的手术难度那么大,就算做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可是孩子不一样,若我能撑到足月,他几乎就能活下来了……


  一页a4信纸到此戛然而止,慕云深几乎不用看就知道下面写了什么,原本心中的猜测在陆初的这份信中得到了证实。


  她想疏远周芸和其他家佣很容易,不过是动口说几句话的事情,但是想要疏远他却不得不废一番心思。而那时候苏暮忌日将至,所以陆初就利用了苏暮在二人之间这一层复杂的关系,顺利地瞒天过海。


  信写到最后,陆初的字迹已经有些潦草,好几个字糊在一起,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楚。


  信的落款时间是苏暮忌日那天。


  那时候陆初视力的退化已经很严重了,慕云深无法想象,陆初在眼睛随时可能看不见的情况下是如何勉力写完这封信的。


  他握着信沉默了很久,才把信放到一旁,拿出信匣底部那一本日记本。日记本已经快要写完了,可笑的是,慕云深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他翻开了最后一篇日记,上面只有一句话。


  六月四日,天气不算太好,阿深,我大概是该离开了。


  然后,慕云深看到了宋哲宣口中那幅他的画像。


  328章 日记,她找过我


  只是这画像并不能算作画,而更像是上课开小差时的信手涂鸦。


  是一张素描人像,画在一张撕下的纸张上,看纸张的材质,如果慕云深猜得没错,应该是当初学校的作业本。


  慕云深看到画像的那一瞬间,便知道是宋哲宣错了。


  因为画上的人并非是他,虽然画中人眉眼确然与他如出一辙,但那让人温暖和煦的,还有他左眼眉尾那颗浅浅的痣却是慕云深没有的。陆初画的人是:苏暮。


  而宋哲宣之所以会认错,大概是因为画里的苏暮是站着的,这两天大概是陆初心目中设想苏暮站起来的样子。


  慕云深把画像与那一叠书信放到一起,开始从头翻日记。


  ……


  2010年1月20日,天气雨


  s市冬天不太冷,但下起来雨来就要人命,凉意好像要钻入骨子难以忍受,妈妈说这里是我的家乡,但我着实不喜欢这个城市。


  2010年2月7日,天气晴


  今天是南方的小年,外公难得清醒,想吃后街老店卖的混沌,妈妈遣我去买,街坊邻居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刚回答老陆家,那人看我的眼神马上就变了。


  果然,人性到哪里都是一样。


  ……


  慕云深看到此处,几乎能够想象出陆初拿事不关己的嘲讽表情,唇角不由扬了扬。


  写第一篇日记应该是陆初刚回到s市不久,想来日记的主人很懒,十天半月才会写上一篇,而且只是寥寥数句话,不像是写日记而更像是寻常记录。


  慕云深心想,这确实是陆初的风格。


  接下来的一篇日记时间间隔得更长,足有两个月。


  2010年4月9日,天气雨


  外公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生命的尽头,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只不过他说的是:“陆初,我真希望你妈妈从来没有生过你。”


  他的目光依旧没有温度,可是声音却在颤抖。


  那一瞬间,我心中便明白了,这个年迈的老人,就算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但还始终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发病的时候,偶尔识人不清,有那么几次他把我当成了年轻时的妈妈,冲着我说“滚”,可我却看见他眼角流出眼泪。


  我想,或许外公怨得不是我,他怨的是当初没能阻止妈妈误入歧途的自己。


  我跪在床边,就那么看着他,说:“外公,您又何苦自欺欺人?”


  外公浑身一颤,良久他叹了口气,苦笑道:“也罢,至少我去后,你妈妈还有你。”


  是啊,这世上我又只剩下妈妈一个亲人了。


  2010年4月10日,天气雨


  今天我和妈妈带外公回老家,我第一次见到外婆的照片,老照片上的女人很很年轻,看起来温婉娴静。妈妈说外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认识外公前,家里已经给她定了亲,但她与未婚夫素未谋面,并无感情,而是对外公一见钟情,二人互通情意后,外婆便不管不顾要嫁给外公,为此几乎与家里闹翻。幸运的是,外婆最终嫁给了爱情,也得到家人的理解,只可惜红颜薄命,没能熬到妈妈长大成人。


  我发现,妈妈和我在情感取舍上,竟然像极外婆,只是妈妈没有外婆的幸运,我又能有那样的幸运吗?


  2010年6月3日,天气晴


  苏暮,和你失去联系已经整整一年了,你在哪里呢?


  2011年7月15号,天气晴


  如愿被s大艺术系录取,妈妈告诉我到了学校后要敛锋藏芒,我不知道怎么跟她提我打算去美国的事情。


  2012年3月4号,天气雨


  今天s市又是阴雨天,但我却很开心,因为交换生的名额下来,苏暮我很快就能去美国找你了。


  慕云深翻到此处,手指顿了顿,在这篇日记里,陆初喜悦的语气跃然纸上,但那时的她却不知,苏暮已然车祸去世。


  慕云深想他那时在干什么呢?


  似乎在忙着找车祸的真相,忙着构建达铖科技的雏形,忙着照顾那只被苏暮拜托、最终被他带到美国水土不服的胖猫。


  而在忙碌的空隙,他总会也会想起那双将他从鬼门关拉回的茶色眼睛。


  手指继续翻动着日记,慕云深发现下一篇日记时间又隔了大半年。


  2012年10月18号,天气不好

  妈妈拿命逼我放弃画画,看着沾满妈妈鲜血的刀,我吓坏了,终是答应了她,苏暮,我没有忘记和你的约定,可是,我只有一个妈妈。


  慕云深明白,为什么陆初中间间断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右手出事了。


  后面几年,陆初的日记依旧断断续续,记录了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事情,可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字有了很大的变化,所说先前的字体娟秀灵逸,那么后面的字就有点难看,像是刚学写字一样,扭扭曲曲毫无风格,这样的字体延续了一年左右,才渐渐好了起来,那一年也是陆初记日记最频繁的时候,事情也很是琐碎,慕云深怀疑她的本意并非想写日记,而是刻意练字。


  日记时间写到了2015年时,纸面上已经是一手漂亮的柳体,刚毅有劲,棱角分明。


  日记本翻过小半本,时间已经走过五年,慕云深从陆初的字体感受到了脱胎换骨,她本人也经历了涅槃重生。


  然后慕云深意外地在陆初2015年的日记里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出现。


  2015年9月14号,天气雨


  专业要求实习,我听见后座同学在讨论一家达铖科技的新公司,说是这家公司的团队非常厉害,据说是老板直接从硅谷带回一批人才,在s市借壳收购一家科技公司成立新公司不到半年时间,就垄断了s市的防盗市场,而且达铖的老板和s市的第一财团沈氏财阀的关系非同寻常。只要能进达铖科技实习,将来有望跳槽到沈氏财阀,就算不去沈氏财阀,若能顺利熬过实习期成为达铖的正式员工,薪水福利待遇比其他同类公司高出三分之一,绝对是个好去处。


  看着后座的几个女同学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大抵明白,她们其实更感兴趣其实不是达铖的职位,而是那位年纪轻轻却已跻身s市商业新贵的老板。


  也对,青年才俊谁不喜欢?

  那几名女同学见我看过去,急忙捂严实了招聘信息,我知道她们在害怕我跟她们争抢实习机会,因为两年就修完别人四年才修完的学分,在班级里一直是异类的存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解释我并不打算实习,我的目标是s大的金融系研究生,因为我要赴与一个人的约定,即使我已经有五年都联系不上他了。


  我只能抱着书本离开教室,但不知为何“达铖”两个字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刚才还鬼使神差地搜了达铖科技的资料。


  慕云深,达铖科技老板的名字,为什么隐隐有几分熟悉?


  2015年9月20号


  今天我去了一趟达铖,同班几名女同学看到我的出现,气得脸色都青了,但我却没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之前隐隐觉得“慕云深”这个名字熟悉,可却没有想到他就是苏暮的双胞胎哥哥,直到我意外看到他的照片,看到那张和苏暮一模一样的脸。


  那一瞬间我是欣喜的,因为慕云深一定知道苏暮的消息,我几乎奔去达铖科技的,前台问我找谁,我说找慕云深,那个漂亮的小姐姐赏了我一个白眼,说总裁不在。我说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前台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说见总裁要预约,总裁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见,问我是否有预约?


  我当然是没有预约的,况且我与慕云深只是数面之缘,他还记不记得我都是个未知数,但为了苏暮,我舔着脸问前台如何才能预约到慕云深,后者告诉我,慕云深很忙,就算是达铖的员工都不一定能见到他。


  我知道前台在敷衍我,但我却无可奈何,于是我想起了实习生这回事,幸好达铖允许现场投简历,面试官似乎对我很满意。最后,她问我:“能给我说说你为什么想进入我们公司实习吗?”


  我想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我想见一个人。”


  “谁?”


  “慕云深。”


  面试官似乎对这个习以为常,意味深长道:“总裁在国外出差,短时间内回不来,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我知道我这个面试大概是过不了了,于是我问面试官:“我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面试官对我的提问似乎有点不满,但还是素质极佳地朝我点点头:“你说。”


  我问她慕云深的弟弟也在公司吗?


  我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我直接问起苏暮或者慕云深的话,面试官必然不会回答我,但这个问题却可能让我得到想要的答案。


  面试官蹙眉告诉我慕云深并没有弟弟。


  我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能不能见到慕云深已经不重要了,慕云深没有弟弟,说明苏暮依旧是慕家不愿提起的存在,恐怕就算我找了慕云深,恐怕也得不到我想要知道的消息,因为我记得苏暮去美国前,慕云深对我和他弟弟的见面,似乎有点不满。


  苏暮,五年了,你会忘了我吗?

  ……


  慕云深看到此处,猛然看向病床上的妻子,陆初安静地躺在那里,日记经年时光过去,她却从头到尾连一个姿势都不愿意改变。


  “阿初,原来三年前,你就来找过我了?”慕云深喃喃着:“你说虽然我们仅有数面之缘,可是你心里其实一直是记得我的吗?”


  病床上的陆初并不能回答他。


  慕云深隐约记得,2015年的九月,达铖接到了一个大订单,他在东南亚待了半个月,才将订单谈妥,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国庆放假。


  所以,三年前他回到s市还没找到陆初的时候,后者已经先来找过他,却因为阴差阳错,错过了吗?

  慕云深放下日记握住了陆初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如果知道你当初要去找我,多少的生意我都不做,就坐在公司等你来。”


  陆初依旧不能回答他。


  慕云深盯着妻子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拿起日记翻阅,发现从那篇日记过后,陆初又足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记日记了。


  接下来的一篇日记是二人结婚的那天,也就是陆星愿过世的那天。


  2016年1月10日,天气晴


  为了安妈妈的心,我把自己嫁给了苏暮的哥哥,妈妈要我允诺要对丈夫忠诚,我答应了她。成为慕云深的亡妻,大概是我对他最大的忠诚。


  329章 画像,竟都是他


  大概是“亡妻”二字触痛了慕云深的眼睛,他手指停留在笔记本上,久久不敢往下翻。


  六年时间,陆初写了半本日记,可他方才翻的时候,空白页已经所剩寥寥无几,慕云深心里莫名有些预感,接下来的日记大多跟他有关。


  阳光涌入更多,些许调皮地跳到了陆初脸上,但却没有惹来病床上之人的任何反应。


  慕云深瞧见,挪了挪椅子,用自己的身体替陆初挡住了照到她脸上的阳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翻开陆初的日记,翻页的速度较之刚才却明显缓慢了许多。


  一行并不陌生的字出现在了慕云深眼中。


  “不要把我的灵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慕云深手指在这两行力道孱弱的字体上滑过,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一句话的时候,陆初手上握着一把美工刀,却在刀要刺进他的小腹时,匆匆调转了方向,最终只伤到了他的手臂。


  那时,在陆初眼中,他大概就是个帮助包庇导致她母亲车祸死亡罪魁祸首的帮凶,是个不容辩驳的罪人。


  慕云深想,接下来的日记大概是对他的谴责了。


  2017年4月20日,天气晴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妈妈,我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她了,梦里我欣喜地喊她唤她,可她回复我的却只有一脸哀怜。


  她问我:“阿初,云深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不放过自己跟他好好生活下去?”


  我回答不出来。


  慕云深是个好人,这世上除了妈妈外,就连哲宣哥都没有那么他细致,但他却不是我的爱人。


  2017年4月25日,天气晴慕云深很烦,为了逼迫我完成学业,说有我亲生爸爸的消息。


  爸爸?呵呵。


  但我还是同意他入学,因为入学我就可以搬离初园。


  我把我私下掌握的装有沈歆瑶车祸肇事的证据u盘交给他,就此与他两清。


  妈妈说得对,我们是命不好,怨不得他人。慕云深,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只是赌上婚姻的代价,值吗?


  慕云深,我放过你,你自由了。


  2017年4月26号,天气阴


  西西很烦,关猫笼。


  2017年4月28号,天气阴


  慕云深来接猫,却没想到猫被我关生病了,他质问我说好歹是一条生命,怎舍得狠心对待?

  我心里来气,我是不喜欢西西,却没想过苛待它,与他辩驳了几句,慕云深就气匆匆地抱着猫出门了。


  看着他沉怒离开背影,我陡然想起我是慕云深的太太,他出差在外把猫放在妻子这里本是理所应当,但我却更理所应当地忘了这层关系。


  也罢,说了要两清了。


  2017年5月10号,天晴

  今天偶遇一个故人,回家途中救了个小女孩,却不想被慕云深撞见,他似乎对我救人受伤的行为很生气。但如果我不救小女孩,以当时小女孩处在司机的视野盲区,即使及时刹车,那孩子怕也是凶多吉少,而且我大概计算了,我有把握救下孩子,虽然出了点小偏差,但一点膝盖擦伤换孩子一条命,难道不值?

  我想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


  日记翻到此处,慕云深已然气笑,他的太太是有多迟钝,才会感受不到他当初不是在气得她救人,而是担心她受伤?

  后面日记提到苏瑾的事,慕云深直接略过,翻开下一篇日记。


  2017年5月11日,天气雨


  无意走到艺术大楼,鬼使神差地走到江先生的画室,找了个避雨的理由却被他看破,他问我是否学过画画,我撒了谎。


  我的手还能画画吗?


  2017年5月28日,天气阴


  慕云深问我要不要一起c市,我胆怯了,只要没见到苏暮,我总能欺骗自己他还活着。


  这个男人太狠了,他在一点点逼我接受现实,我讨厌他。


  2017月6月8日


  答应江先生帮他朋友去拍卖会上选画,雅恩问我一开始目标是不是就是《灵猴献瑞图》。


  真相确实如此,因为我知道沈小姐不会跟我抢,她大概不知道她的父亲为什么不喜欢灵猴,任谁被小时候被一种动物吓过,也不会喜欢吧?


  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己女儿这么丢人的事,而我不过是从妈妈留下来的遗物中偶然得知。


  2017年6月15日


  慕云深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他!!!


  ……


  慕云深看到此处瞳孔一缩,这个时间是他第一次强要她的第二天,那天陆初发了一场高烧识人不清,将他当成了苏暮。


  接下来陆初的日记又恢复零零散散的状态,像是被他那次的行为刺激到了,连写日记的心情都没有。


  下一篇日记的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份。


  2017年8月9日


  慕云深,你的眼睛是苏暮给得,可我知道你不是他。你本无罪,不必以罪自处。


  2017年8月10日


  父为尊重,亲为血缘,我没有父亲。


  2017年9月10日


  听说沈家闹得人仰马翻,只是s市的事情再也与我无关,c市才是我的家,慕云深,我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从今以后我只想当你的妻子,你愿意吗?


  ……


  “傻瓜,我怎会不愿,我求之不得。”慕云深摸着陆初的字迹低低道。


  日记已经翻过三分之二,时间已经走到三个月前,慕云深从陆初的心境一步步走过来,先前的那些疑虑和嫉妒已然烟消云散。


  2018年4月28号


  今天偷偷去医院做检查,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我得了脑膜瘤,良性肿瘤但手术难度很大,医生劝我放弃孩子做手术。


  但从他的表情里我差不多猜到了,我的状况,就算做了手术,成功率也不高。


  当年外公因为脑瘤而死,妈妈也是因为脑瘤而死,是不是我也会死?阿深,原谅我不能告诉你真相,我知道你知道我的病情后会做怎么样的选择,可我想试试保住这个孩子。


  我就只骗你这一次,如果我和孩子都可以活下来,那我用余生补偿你好不好?


  2018年5月5号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头疼呕吐得很厉害,把周芸吓到了,以为我吃坏了肚子,直接去请了家庭医生。家庭医生问我具体情况,我直接按照孕吐的症状说了,后者虽然很困惑我的孕吐期怎么会那么长,但索性还是瞒了过去。


  这样继续下去不行,周芸照顾我这么久,她对我很熟悉,一次两次可以用孕吐糊弄过去,但是次数一多,必然会起疑心,加上我的眼睛看远处已经越来越看不清楚了,而她一起疑心,阿深必然就会知道,但是瞒住周芸简单,可是想要瞒住阿深却不容易,我得想个两全的办法才行。


  2018年5月10号


  果然,我的疏远有了效果,周芸告诉了阿深我的异常,我听到他跟大姑打电话咨询关于孕期抑郁的事情。


  阿深,我不是孕期抑郁,但你若以为我是孕期抑郁也是件好事,至少你还没发现我的异常。


  2018年5月15号


  阿深,我并不想和你吵架,但是我的症状已经越来明显,我大概已经瞒不了你多久了,今天我又把你当做了苏暮,索性将错就错。


  苏暮的忌日快到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对我和苏暮的事情耿耿于怀,即使我解释过很多次,你也仍然不能完全释然,我不想苏暮成为我们的心结,可是这却是我能疏远你的最好方法。


  阿深,苏暮我的年少爱恋,可我却只想当你的妻子,我想跟你携手到老、子孙满堂,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2018年5月19日


  阿深,今天看你视线忽然很模糊,我很害怕,哪天是不是会看不见你了?

  2018年5月20日


  去年你要的生日礼物,在这个同样特殊的日子,提前给你了。


  我爱你,我的慕先生。


  ……


  慕云深呼吸一窒。


  这篇日记后,全是他的素描画像:

  笑的慕先生;

  面无表情的慕先生;


  生气的慕先生;


  戴眼镜的慕先生;

  ……


  足足翻过十几张后,慕云深的心脏狠狠一抽,他拿着日记本的手指狠狠颤抖着,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肆虐着每一条脉络,几乎就要破体而出。


  最后一张画像叫做:我眼中的慕先生。


  画像中的他轮廓依旧分明,可是五官却笼成了一团虚影,身材不再挺拔,有些扭曲,可以看出作画者的力不从心。


  这是陆初画的最后一幅画像,应该就是她离开s市前,自己在她眼中的样子。


  慕云深后知后觉地发现,或许那天早上陆初跟去厨房,并不是真的想喝果汁,而是想在他背后悄悄地多看他几眼而已。


  这种认知让慕云深越发喘不过气来,他视线紧紧锁着自己的画像,只觉得心如刀割。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这才缓缓合上笔记本,他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匣子里锁好。


  病房里,依旧一片静谧,只余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从病房里悄悄撤退,青城的六月天还有些凉意,慕云深捂了捂陆初有些凉意的手,将它重新塞进被窝,他刚掖好被子打算直起身体,目光却陡然看向了病床上的妻子。


  陆初依旧双眸紧闭,但慕云深记得她的手刚刚是被他放进被子里的。


  慕云深身体僵直了片刻,心中突然生起一抹狂喜。


  ……


  顾笙歌检查完陆初的具体情况,摘下听诊器对慕云深说:“病患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并没有发现苏醒的迹象,你确定刚才没有看错?”


  慕云深摇了摇头,“不会。”


  顾笙歌:“有可能是病人的意识反射,不过既然能对外界有感知,就说明是个好现象。或许,慕先生可以试试多跟她说说话。”


  慕云深点了点头:“我试试。”


  “那我先去忙了,有情况叫我。”


  “有劳。”


  顾笙歌笑:“慕先生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对了,慕先生,现在午饭时间快过了,你妻子应该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连饭都不吃了。”


  慕云深愣了愣,朝她颔了颔首:“多谢。”


  顾笙歌走后,慕云深在陆初床头坐下下来:“阿初,你说骗了我,要用余生来补偿,就打算这样这样补偿吗?会不会太敷衍了?”


  顾笙歌笑:“慕先生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对了,慕先生,现在午饭时间快过了,你妻子应该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连饭都不吃了。”


  慕云深愣了愣,朝她颔了颔首:“多谢。”


  顾笙歌走后,慕云深在陆初床头坐下下来,哑声道:“阿初,你说骗了我,要用余生来补偿,就打算这样补偿吗?会不会太敷衍了?”


  330章 南北,即将苏醒大概真如顾笙歌所说,陆初那天的反应只是意识反射,因为从那天开始,除了微弱的呼吸外,慕云深再也没有见过陆初有任何反应。


  而此时,时间已经走进七月份中旬。


  陆初的状态始终没有什么大起色,但可喜的是孩子虽然有过一两次突发状况,但是指标越来越正常。


  小家伙的求生欲强得让医生都有些吃惊。


  陆初和孩子的情况现在都不容许转院,慕云深干脆花高价在青大医院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一为了来往医院方便,二可作为临时办公的地点。


  虽说慕氏近半年的重要项目,慕云深已经提交妥善安排好了,但少不了临时事务处理,索性青城和c市距离并不远,有重要的文件,冯清来往一天也便够了。


  陆初转入普通病房半个月后,苏慧抽空来了一趟青城,她先去看了陆初再去看了孩子,从儿科出来,这个素来要强的女人已是眼眶通红,但在儿子面前,她极力忍住了眼泪。


  “这造得都是什么孽?”苏慧捂住脸,痛苦呢喃。


  当年亲手扼杀苏馨肚子里的孩子一直是苏慧心中的槛,让她总把所有的不幸都揽在自己身上,当初陆初遭受绑架,她心中已是自责不已,如今看到后者和孩子,这种情绪更甚。


  即使陆初的病情根本就与她无关。


  慕云深揽住母亲,手掌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妈,医生说阿初和孩子都很好。”


  苏慧想说“哪里好了”,可是对上慕云深的眼睛,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怕会扎儿子的心。


  慕云深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嘴角竟然还能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道:“妈,我不是安慰您,孩子虽是早产儿,但是指标越来越正常,以后身体或许会弱些,但这都不是大问题。至于阿初,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或许初始,慕云深也有一丝失落,但只要想到自己差点就失去了陆初,想要还能拥抱她、抚摸她,只觉得已是万幸。


  苏慧盯着慕云深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慕云深不是强颜欢笑,心中了然,恐怕对慕云深来说,只要陆初活着就是好的。


  谁说不是呢?

  苏慧想到病重的慕庭东,不由自嘲笑笑,争了三十余年,纠缠了三十余年,曾经恨不得他去死,可当死神真的步步紧逼时,她却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多撑一些时日。


  死了,便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呀!


  苏慧收拾了情绪,道:“我今天来,除了来看阿初和孩子外,还有一件事。”


  慕云深:“什么?”


  “是关于孩子的名字。”苏慧笑了笑:“你爸爸说,s市在南,c市在北,你和阿初相识于北,情定于南,七年来走南寻北,终成因果。孩子的名字不如就叫南北,慕南北。小名取安安,寓意孩子能平安快乐长大,阿深,你觉得怎么样?”


  南北。


  慕云深上下嘴唇一碰,他扭头看向儿科的方向,眼底蓦地浮现出几许柔软:“慕南北很好。”


  苏慧并没有在青城多待,慕庭东的情况并不能容许她离开太久,当日看完陆初和孩子与慕云深匆匆吃了顿饭后,就回了c市。


  离开前,她对慕云深说:“慕氏的事情,若是需要妈出面就说。”


  慕庭海虽然已经收了监,但仍旧不肯安分,慕氏还有些他的拥护者时常给慕云深找些麻烦,苏慧虽然已经远离慕氏中心,但毕竟是跟着慕氏一路走过来的,大抵能猜到一些。


  慕云深道:“不必,一些乌合之众,我还能处理。”


  苏慧点了点头,矮身坐进车里:“不必送了,回去吧。”


  慕云深微微俯身,对上苏慧的视线:“妈,回去后,代我和阿初谢过他。”


  苏慧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孩子名字的事情,想起慕庭东取名字时,眼底的熠熠之色,她眉眼一弯:“你若要谢,就亲自谢过吧。”


  慕云深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好。”


  苏慧的车驶远后,冯清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慕云深身后,慕云深头也没回,眼底却有几分阴冷:“收网吧。”


  慕庭海这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明已经一败涂地,却还想着要兴风作浪。


  那么,就索性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冯清颌首,道:“我来青城的时候,撞见苏总,他让我给太太带一句安好。”


  慕云深扯唇笑笑:“怎么,他还打算给苏馨减刑?”


  “听说还有些动作,想必是有这想法的。”


  慕云深不置片语。


  他和苏柏除却表兄弟这层关系外,还是挚友关系,可因为苏馨的关系,总归是生份了。


  说到底,也只是二人的所处立场不同而已,没必要过分纠结。


  慕云深把公寓的钥匙丢给他:“要签的文件放下,签完的直接拿走。”


  说完,他径直朝神外的病房走去。


  冯清看着慕云深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慕云深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冯清追随他多年,却敏锐地察觉出他比以往更加冷漠了。


  这种冷漠没有烟火气,随随便便就能将人冻到骨髓里。


  只盼陆初能快点醒来才好。


  慕云深还没走到陆初的病房,就接到了单铭的电话,他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跟约好一样,都凑到一起。


  “云深,陆初的情况如何了?”单铭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单刀直入。


  “挺好。”慕云深的回答依旧是雷打不动的两字,他说完,没等单铭再次开口,就又继续道:“我也挺好,行了吧?”他语气稀疏平常,倒把电话那端的单铭噎了一下,他“嘿嘿”笑了一声:“好就行,好就行。”


  单铭同慕云深在s市待过一阵,心里比别人更知晓陆初在慕云深心中的重要性,加之后者得知真相那天在值班室的表现,心中总有几分不安,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这么些天,已经来过很多通电话“慰问”过了。


  慕云深猜到几分单铭的心思,也懒得跟他解释,眼见陆初病房近在眼前,道了句“挂了”就直接掐掉了通话键。


  与此同时,单铭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占线声,跟冯清一样叹了口气。


  他怎么觉得有点不好呢?

  单铭心中的想法,慕云深不知道也无暇理会,他脸上的冷漠之色在踏进陆初病房门的那一刻,尽数褪去,眉梢眼底都裹上一层温柔。


  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也在看到妻子的瞬间莫名平息下来。


  “阿初。”慕云深在陆初床头坐下,手指怜惜的她眼角滑过,道:“我刚才去看过孩子了,小家伙很争气,医生他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慢慢趋于正常,不枉你这么辛苦将他生下来。”


  “哦,对了,咱们孩子的大名叫做慕南北,老头给取的,那老头这辈子没干过几件让我觉得好的事,但这次总算靠谱了一回。”


  “南北,我很喜欢,你喜欢吗?”


  “南北的小名叫安安,爸妈希望他能平安快乐长大,阿初,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话落,病房依旧一片安静。


  陆初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今天,她的脸上难得有了丝血色,看得不再像之前的孱弱。


  慕云深本来也没指望妻子会回答他,握着陆初的手在床边坐了一会后,起身照例给她拧温毛巾擦身体。


  慕云深先给陆初擦了脸后,又拧了把毛巾给她擦身体,毛巾擦拭过她手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蜷在他掌心的手指动了动。


  慕云深动作一滞,屏住呼吸看着被他托在掌心的手指,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可他等了许久,却没有看到陆初的手指再有动作。


  他垂了垂眸,苦嘲地想,自己大概是感觉错了。慕云深吸了口气,将毛巾搭在旁边的盆上,拉好陆初的病服袖子。可在他刚打算把妻子的手塞回被子里的时候,陆初的手指又动了动。


  这次慕云深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因为陆初的手动过之后,睫毛突然狠狠一颤,与此同时,病房旁边的机器开始疯狂地“滴滴”响起。


  慕云深瞳孔一缩,慌乱地按下呼叫铃,并朝病房厉声吼道:“医生!”


  顾笙歌夜里刚做完一台手术,本还在家里休息,听到陆初状况有异,匆匆从家中赶来,检查了下陆初的情况后,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慕云深刚经历一场惊魂未定,看到顾笙歌露出这样的神色,心莫名提了起来:“顾医生,我太太她怎么样了?”


  “检查结果显示,病人手术创伤的脑组织正在迅速地恢复,刚才的情况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却是病人身体给出的直接反应,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不要担心。”


  慕云深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出些许端倪,他吸了口气,颤声道:“你的意思是阿初……”


  “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病人应该很快就能苏醒了。”


  慕云深呼吸一窒,快步走向陆初。


  顾笙歌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病人虽然已有苏醒的迹象,但是应该没这么快。”


  “我知道。”慕云深背对着顾笙歌,他握住陆初的手,注视着妻子恬静的面容,轻声道:“但我希望阿初醒来,第一眼就能找到我。”


  ……


  距离上次的反应又过了一周,陆初还是没能醒来,但或是知道她很快就会苏醒的缘故,慕云深的心反而更加平静。


  每天除了跟她说话外,还会给她念书,念的就是邹成从s市带回来的那本《悲惨世界》。


  慕云深给陆初读书的时候,发现陆初之所以格外喜欢厚重,或许是因为书里现实却又深刻的情感能够给予了她心灵上的慰藉。


  至少在给陆初读书的这段时间,慕云深的心绪格外地平静。


  但是慕云深却没能成功一直陪到陆初苏醒,陆初有苏醒迹象的第十天下午,苏慧给慕云深打电话,她说:“阿深,你回c市一趟吧,你爸爸快不行了。”


  慕云深匆匆从青城回到c市时,慕庭东已是回光返照。


  所有仪器都撤去,慕庭东坐在窗口,久病多日的他看起来难得精神,看到慕云深进门的时候,他抬头笑了笑,问:“回来了?”


  那样子,竟好像是等了他很久一样。。


  慕云深心底猛地一震,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后,才垂眸掩住眼底的异样情绪走过去,“嗯,刚回来。”


  慕庭东闻言,笑容越发温和:“阿初和孩子怎么样了?”


  生命走到尽头,他的意识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都很好。”慕云深轻声回答着,他俯身打算拾起慕庭东腿上滑落一半的毛毯,却被后者按住按住了。


  慕云深看了眼按住他的那只手,入目枯槁,哪有往日翻雨覆雨的模样?


  他顿了顿,将毛毯拉好,看向慕庭东道:“还是盖着吧!”


  慕庭东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阻止他,“阿深,这几个月我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当年我犯下的错误虽然不能改变,我本可以选个温和的处理方式,大不了你母亲不愿,我就把她绑在身边,天天跪在她身前求原谅都行,可我当时年轻气盛,选了个最糟糕的解决方式,不仅伤害了你的母亲,还对不住你和苏暮。”


  慕云深抿了抿唇,一旁的苏慧却早已泪流满面。


  “慧慧。”慕庭东抬头看向苏慧,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多大的人了,还在儿子面前哭哭啼啼,丢不丢人?”


  虽是责备的话语,却是宠溺的语气。


  苏慧泪如雨下,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哽咽道:“我若不哭,你愿意陪我再走一段吗?”


  “我走不动了,接下来的路,怕是要你自己一个人走了……”慕庭东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慕云深:“阿深,我把你妈交给你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承诺她要不离不弃,可我终究还是食言了……慧慧,若有来生……”


  他说到此处,眸色慢慢黯淡下来:“若有来生,你还是忘了我吧。”


  慕云深看着慕庭东,沉重地点了点头。331章 补偿,我欠了他


  慕庭东的葬礼一切从简。


  下葬那天,天空应景地下起小雨,慕云深把黑伞撑过苏慧的头顶,低头看着跪坐在慕庭东坟前的母亲,轻声劝道:“妈,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先回去吧!”


  送葬的人早已散尽,慕庭东坟前只剩下母子二人还有周姨。


  苏慧抬起手指,将慕庭东照片上沾附的水汽拂掉:“你先回去,我再陪你爸一会。”


  慕云深蹙了蹙眉,道:“我跟您一起。”


  “不用。”苏慧抬头看向他,像是洞悉一切般,淡淡问:“阿初是不是醒了?”


  慕云深抿唇点了点头。


  慕庭东过世的那天,留在青城的邹成打来电话,告诉他陆初醒了。


  只是慕云深最终也没能如愿在陆初的第一瞬间出现在面前,因为他需要留在c市操办慕庭东的后事。


  苏慧道:“去吧,阿初那里更需要你。”


  她说完,低下头摆正墓碑前的花,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慕云深盯着她的背影思忖片刻,将伞递给周姨:“周姨,我妈这边就劳烦您了。”


  周姨接过伞,“少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夫人的。”


  慕云深点点头,回头看了眼慕庭东的墓碑,又看了眼与他并肩长眠的苏暮,缓步走下墓园。


  山道尽头,冯清驱车停在那里,看到慕云深淋雨走下来,连忙从车上抽了把伞快步走过去,他打开伞撑到慕云深头顶,道:“慕董,刚才邹成打电话过来,说太太有些不对劲。”


  慕云深目光陡然扫向他,冷声问:“什么意思?”


  ……


  青城附院。


  慕云深到达陆初病房时,病房里除了陆初和邹成外,还有顾笙歌和另一名年轻医生,顾笙歌朝他颔了颔首,道:“例行检查。”


  “你先忙。”慕云深站到一旁,视线却直直落到了陆初脸上,不过三天不见,他却感觉时间已经隔了很久,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的话,他恨不得立即奔过去将妻子拥入怀中。


  陆初注意到慕云深的视线,偏头看向他,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慕云深的心骤然一紧,还不待他做出反应,陆初已经把头偏正,认真地回答顾笙歌的问题。


  十分钟的检查,显得格外地漫长。


  “恢复得不错,最近不要过度用脑,注意休息。”顾笙歌让另一名医生,将听诊器摘下,走到慕云深面前,道:“慕先生,关于慕太太的病情,我们出去说吧。”


  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见后者视线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眸色黯了黯后,道:“好。”


  二人走到病房外,顾笙歌道:“节哀。”


  慕庭东的事情,她已经有所耳闻。


  “多谢。”慕云深看向病房,缓缓道:“我太太的记忆……”


  来青城前,冯清对他说:“邹成说,太太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似乎不记得他了。”


  慕云深来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但看到陆初刚才看到他的反应又加上面前顾笙歌的一席话,就知道邹成所言非虚。


  陆初非但不记得邹成,恐怕就连他……也是不记得了。


  顾笙歌闻言,便知道他已经了解陆初的病情了,点了点头道:“慕太太的瘤体依附神经而长,手术的时候已经挤压到了神经,我们已经尽量避免创伤了,术后检查结果也显示创面恢复良好。按我的经验来看,慕太太这种失去记忆的情况应该只是暂时的,但是这段时间还是顺其自然,尽量不要刺激她,以免影响恢复。”


  慕云深手指握了握拳,道:“我明白。”


  顾笙歌看了慕云深一眼,叫过身边的年轻医生走了。


  看着二人离去,慕云深在病房外站了好一会儿,才阖了阖眸,转身走进病房。


  邹成看到他,朝他颔了颔首,退出病房。


  陆初还醒着,她靠躺在加高的枕头上,困惑地看着慕云深走过来。


  慕云深心间骤疼,他刻意忽视陆初打量的目光,俯身给她掖了掖被子,凝着她温声问:“头疼吗?”


  陆初本想摇头,刚一动就察觉有些吃力,于是双唇蠕动了下,道:“有点,尚能忍受。”


  她的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但似乎是嗓子不舒服,有些哑。


  慕云深问:“口渴?”


  “嗯,有点干。”


  慕云深皱了皱眉,起身给她倒水,陆初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轻声试探道:“你是慕云深?”


  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七分的笃定。


  慕云深倒水的手一顿,猛然扭头看向她,视线紧紧锁着她,欣喜道:“你记得我?”


  陆初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按着脑袋皱眉道:“我只记得一个叫做慕云深的人。”


  慕云深想起顾笙歌的叮嘱,连忙放下水壶,拉下她的手,急声问:“阿初,是不是头疼?不记得没关系,先不要想那么多。”


  陆初手被他抓住,下意识地挣了挣。慕云深一愣,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抿了抿唇后缓缓松开:“抱歉。”


  陆初收回手,犹豫了片刻,又问了一遍:“那你是不是慕云深?”


  慕云深凝着她:“我是。”


  陆初得到了答案,垂眸不再说话。


  病房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慕云深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拿过刚才倒好的水,试了下温度,刚刚好,他把水递到陆初面前,道:“阿初,先喝点水。”


  陆初抬头看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接过水,慢慢喝着。


  慕云深坐在床边看着她动作,眼底一片温柔,陆初抬起头,正好撞进慕云深一双如深潭的眼底,心里莫名有个想法闪过,他今天为什么没戴眼镜?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乃至于陆初没有注意到慕云深把她手里的杯子接了过去,他问:“还喝吗?”


  “不了。”陆初看向他,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记得慕云深吗?”


  “为什么要问?”慕云深淡淡看向她,有一瞬间,竟然让陆初产生自己刚才那个问题问得很残忍的感觉。


  她想了想,道:“因为我脑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我欠了慕云深,我要补偿他,可我不记得自己到底欠了他什么了……”


  说到此处,陆初看向慕云深,问:“你刚才说你就是慕云深,那么你知道我欠了慕云深什么了吗?”


  慕云深呼吸一窒,他没想到陆初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欠了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攥着杯子停顿了两秒钟,才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能醒来就是对他最好的补偿。”


  陆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试图想点什么,但是一动脑,就觉得脑袋里“哐哐”地疼,让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心。


  最后,她放弃了,对慕云深道:“我想睡一会。”


  慕云深将杯子放下,扶着她躺下,低头在她额角亲吻了下:“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这明明是个很亲密的动作,陆初却好像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在慕云深的注视下缓缓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看向慕云深。


  慕云深奇怪,问:“怎么了?”


  陆初试探地问:“你黑眼圈很重,要不要也睡会?”


  这话让慕云深禁不住扬了扬唇角,他摸了摸她的脸颊,道:“睡吧,我不困。”


  陆初本就刚醒不久,精神还很容易疲倦,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慕云深坐在床头,看着陆初的睡颜,手指眷恋地她脸颊上轻轻滑过,嘴角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来。


  陆初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她的脑部机能还在恢复,沉睡的时间本来就要比清醒的时间长很多,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就连慕云深也不在了。


  不是说要陪她吗?

  陆初皱了皱眉,明明不记得慕云深,但心中却不知为何就生出了些不满的情绪,索性她的这些坏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病房的门已经被人推开。


  进来的人正是慕云深。


  慕云深拎着保温盒进门后,就发现陆初醒了,他快步走到病床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到床尾将病床摇高。


  他问:“醒多久了?”


  陆初微微把头偏向窗外,不理他。


  慕云深见状微茫了片刻,才了然地指着桌上的吃食,笑道:“想着你可能快醒了,让人刚送过来,饿不饿,吃点?”


  陆初狐疑地看了眼桌上的保温桶一眼,“你做的?”


  “我不会,周芸做的。”


  “哦。”陆初很冷漠地应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答案理所当然。


  慕云深的眼睛却亮了亮,因为陆初刚才并没有问周芸是谁。


  他发现陆初虽然不记得事情,但是一切东西,她好像潜意识已经默认了,就比如她虽然刚开始不认识他,但却不会拒绝他的亲吻。


  陆初刚才对他使小性子,大概是因为他答应陪她,但她睁开眼却没有看到他。


  这个认知让慕云深欣喜若狂,但脸上却没有太多地表现出异常,他一边打开保温杯,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阿初,你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慕云深?”陆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了,中午刚承认自己是慕云深,这下怎么又问她了?


  “是,我是。”慕云深嘴角的笑意渐深,“我是慕云深,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


  陆初盯着他看了片刻:“……哦。”


  慕云深心满意足从保温杯中舀了碗汤出来,搅凉喂到陆初嘴边:“你喜欢的甜汤,医生说这两天吃清淡让你先习惯,明天我让周芸给你炖点滋补的。”


  陆初用嘴接了一口,后知后觉察觉到有些不妥,她往后靠了靠,道:“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慕云深又送了口汤过去,淡淡笑道:“丈夫照顾妻子,本是理所应当。”


  陆初:“……”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这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投喂,心中压根没有想过去怀疑慕云深的话语。


  喝了一碗甜汤后,慕云深又问:“吃点水果?”


  陆初点头:“好。”慕云深拿出一个苹果削皮,却发现陆初盯着苹果皮在发呆,他动作顿了顿,问:“在想什么?”


  陆初看向他,困惑地问:“周芸是谁?”


  她记得,前两天跟着护工一起看顾她的男人自称是她的保镖,名字好像是叫邹成。


  周芸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名字。


  妻子的慢半拍让慕云深忍俊不禁,多日来阴郁心情一扫而空,他将苹果削好,片了一片递给陆初,“周芸是初园的管家。”


  初园,管家。


  陆初总结了一会,道:“……你家真有钱。”


  慕云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陆初皱眉看向她,目光里分明在问他笑什么。


  慕云深干咳了一声,忍住笑,道:“不是我家,是我们的家。”


  “……哦。”


  陆初食欲不太好,喝了一碗甜汤又吃了半个苹果后,就对慕云深说:“不吃了。”


  慕云深只好将剩下的半个苹果自己吃。


  陆初问:“你不吃饭吗?”


  “不急,等你睡了我再去吃。”


  “我现在不想睡觉。”


  “那你想让我现在去吃饭?”慕云深给她调整了病床高度,好让她能躺得舒服一些,“我去吃饭,你又不睡觉,多无聊。”


  “你可以让邹成进来,前几天都是他跟我聊天的。”


  慕云深嘴角顿时一沉:“不准。”


  陆初见他生气,不由也板起脸,“你说是我丈夫,可我醒来好几天,你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现在怎么就不准邹成跟我聊天了?”


  慕云深的神色变了变后,才看着她低声道:“这两天有点事,没能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抱歉。”


  陆初本来也只是想让他去吃饭而已,“哼”了一声后不再说话。


  慕云深拗不过她,只好道:“我让人把晚餐送过来,在这里吃行不?”


  陆初不答,相当于默许了。


  慕云深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晚餐送来后,发现陆初在发呆,问:“在想什么?”


  “慕云深,我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陆初问话的时候,手指隔着病服在小腹处摩挲着,只觉的指下有些凹凸不平。


  332章 骗人,欠你余生


  陆初的手藏在被子下,因此慕云深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他问:“什么事?”


  他本来想回答“你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但怕刺激到陆初,只好作罢。


  陆初:“比如什么重要的人?”


  闻言,慕云深眸色黯了黯,嘴角却始终噙着淡淡笑意:“比我还重要吗?”


  陆初皱了皱眉,略加思索片刻,手指从小腹上移开:“没有。”


  慕云深的笑意直接上达眼底,“那就不要想了。”


  陆初:“嗯。”不纠结了。


  慕云深伸手替她掖被角,忽地想起什么,手指下移,隔着被子落到了她的腿上。


  陆初吓了一跳,连忙按住被子戒备地看着他,“你干嘛?”


  慕云深:“……给你按摩腿,顾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适当按摩对你的腿有好处。”


  “哦。”陆初这才移开手,说:“小腿有点麻,昨天护工给我按过,今天感觉好像舒服了一些。”


  “……”


  慕云深对上她理所当然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后,任劳任怨地给妻子按腿了。


  除了回c市的那几天,几乎都是慕云深亲自照顾陆初的,他做这些事情已经娴熟无比,力道比护工拿捏得更加精准。


  慕云深低头给陆初按摩时,陆初就盯着他看,男人面部轮廓分明,五官生得恰到好处,分开不会过分精致,但是组合起来却是格外赏心悦目,只是紧抿的双唇莫名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但这份冷漠对上陆初的瞬间就会立即烟消云散。


  慕云深稍一抬头就注意到陆初的视线,唇角微微上扬:“力道可以吗?”


  陆初淡定地收回视线,“还行。”


  “那有没有奖励?”


  “嗯?”陆初迷茫地看着他,“什么奖励?”


  慕云深将她的裤腿拉好,重新塞进被子里,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视线与陆初平齐:“礼尚往来,有往才公平,不是么?”


  两人距离不过十公分,陆初几乎能感受到慕云深扑面而来的温热鼻息,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床单,“你不是我丈夫吗?”“嗯?”


  “那照顾生病的妻子,不是丈夫的义务?”


  慕云深挑了挑眉,不语。


  都不记得他了,倒把夫妻义务记得这么顺溜。


  陆初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我是病人,你不要乱来。”


  明明慕云深什么都来不及做,可陆初心中却莫名敲响了警钟,心想他以前也经常这样。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顿时愕然了,慕云深以前也经常这样,经常怎样?


  陆初忍不住去思考,但是一思考脑袋就开始闷闷地疼,好在慕云深适时将二人的距离拉离些许,道:“你说的也是。”


  “?”


  陆初尚未反应过来,慕云深已经以迅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语气幽幽道:“夫妻义务。”


  “……”


  偷腥成功的慕云深好心情地看着陆初一脸错愕的表情,很是无辜:“太太自己说的。”


  陆初头疼脑热,心力交瘁:“我要睡觉。”


  慕云深原本就只想逗逗她,闻言上前替她放平枕头,扶着她躺好,道:“躺一会,等会吃了药再睡。”


  陆初果断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慕云深无奈笑笑,这一天的接触下来,他发现陆初失去记忆后,性子开朗了许多。


  或许是曾经的那些记忆太过沉重,将她原本的性子深埋,失去记忆后,她逐渐展现出自己不为人知的那一面,竟是难得可爱。


  他想,如果陆初一直这样也不错,至少,她眼中此刻只有他一个。这一直慕云深心中梦寐以求的,只是他却有些忐忑,因为如今的陆初亲近他,大抵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欠了他。


  至于陆初对他们之间感情的态度,慕云深并没有把握。


  陆初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看到慕云深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双眸低垂,浑身笼罩一层淡淡的忧伤。


  她的心蓦地一缩,只觉得莫名有些难受。


  初醒的时候,她脑中只记得慕云深这个名字,初始她以为邹成就是慕云深,然后才从他口中得知慕云深是她的丈夫,因为有事回了c市,陆初便不再开口,可今天中午慕云深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她虽然不记得他,可却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几乎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认定他就是慕云深。


  于是,便有了两人见面的那番对话。


  人的眼睛是藏不住感情的,陆初能从慕云深眼底看到他对自己那种压抑的情感,她确定慕云深对自己感情很深,可为什么情感却如此复杂。


  陆初想不通,却本能得去亲近他,她想,她做手术之前应该也是爱他的,否则不会对他这依赖。


  对,是依赖。


  她初醒的前几天,虽然邹成和护工都照顾得很周到,但陆初却总觉不安,直到慕云深到来后,这种不安才慢慢消失。


  好像,这个男人到来就是为她撑起一番天地的。


  可越是如此,陆初就越想记起些什么,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欠了慕云深什么,也想知道二人先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慕云深会有这种隐忍压抑的情感。


  只是她努力就越徒劳无果,甚至脑袋里又开始闷闷发疼,让她只觉得呼吸困难。


  “阿初,阿初!”


  慕云深注意到陆初眉头紧锁,脸色更是难看,顿时吃了一惊,唤了陆初几声无果后,想要起身去叫医生,刚站起来,却感觉手指被陆初抓住,倏地回头看向她。


  陆初已经睁开眼睛,撞上慕云深急得发红的眼睛时,愣了一下,才道:“阿深,我没事,有点头疼而已。”


  慕云深呼吸一紧,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指,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阿深……”陆初脸色有些惨白,她费力扯唇笑了笑,道:“我以前是这么叫你的吧?”


  慕云深:“你……想起什么了?”


  陆初摇了摇头:“我很努力想了,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抱歉。”


  话落,慕云深猛地俯身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低道:“别想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只要你像现在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阿初。”


  慕云深把她抱得很紧,就像是抱着一样失而复得的珍宝。


  陆初看了眼身上的男人,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你……”


  她刚开口,慕云深就抬头看向她,湛黑的眼底情绪浓重,几乎一眼就要将人吸了进去,更重要的是陆初发现他眼眶通红,隐有水汽浮动。


  她怔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愣是没有说出口。


  二人一直维持着这样对望的姿势,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敲响。


  陆初这才回过神,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推了推慕云深,“有人来了,你先起来。”


  慕云深缓缓起身,门外的人进来时,他眼底已经恢复如初。


  护士推着小车走进来,看了慕云深一眼,小声道:“病人该吃药了。”


  “我来吧。”慕云深接过装药的小袋,扶起陆初,喂她吃药。


  护士看着陆初吃完药后,便推着小车离开了,邹成走进来,把慕云深的晚餐放在桌上,也默不作声地跟着护士出门了。


  陆初看着二人出门的背影,狐疑地看向慕云深:“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很怕你?”


  慕云深挑了挑眉:“有吗?”“有,特别是邹成。”陆初回想了下二人刚才的反应,肯定地下了结论。


  “邹成之前办事不利,被我扣了一个月奖金。”慕云深淡淡道。


  “他说他是我的保镖。”


  “嗯,他没保护好你。”


  陆初更疑惑:“我生病又怪不到他头上,跟他有没有保护我根本没关系,不是?”


  慕云深:“我让他寸步不离跟着你,他擅离职守。”


  “哦。”陆初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若是存心想逃,他怕是看不住我。”


  慕云深:“……”


  每个失忆的人都像他太太这么有自知之明吗?

  病房外被迫听墙角的邹成,一脸郁闷地想:“太太,虽然你说出了事实,可是扣奖金的权利在先生手上啊!”


  ……


  慕云深在青城待了一周后,陆初的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但并不能走太久,所有大部分时候还是慕云深推着陆初在医院里散步。


  这天,二人散步时,陆初问慕云深:“你这么长时间不去公司可以吗?”


  一周下来,陆初对慕云深的身份已经有所了解,也偶然见过一次冯清,知道他工作很忙。


  慕云深道:“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陆初只觉得心底暖暖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今天没风,我们多在外面待会再回去吧。”


  “好。”


  青城附院的休息区是花园式的规划,零零散散地聚集着些病人和家属。


  陆初被慕云深推着慢慢走走,偶尔抬头和他说几句话,忽然感觉心底很是踏实满足。


  二人前方不远处是一对青年夫妻,妻子穿着病号服,丈夫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她,不时嘘寒问暖,二人前方,还有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一会儿拉着妈妈的手,一会儿拉着爸爸的手,一家人其乐融融。


  陆初盯着小男孩,眼底突然有些酸涩。


  手指不由自主地移向小腹,那里有条横向的伤疤,她隐约知道那是什么疤,但这么久来,心底却莫明畏惧询问它的由来。


  慕云深察觉到异常,低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陆初抬头迎向他的目光,低声问:“慕云深,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结婚的?”


  这些日子,在她的要求下,慕云深也会跟她说一些旧事,陆初记得,他大多时候说的是二人婚后的事情,对二人婚前的事情,似乎并没怎么提及。


  慕云深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陆初见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莫非我们并不是恋爱结婚的?”


  慕云深眼皮子跳了跳:“……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陆初了然地撇撇嘴,“我就知道。”


  慕云深问:“知道什么?”


  “我长得又不好看,你怎么会看上我?而且我还是单亲家庭的,从小没有父亲……”陆初说到此处,眼底突然有一阵恍惚,脑中有张模糊的笑脸闪过,她喃喃着:“妈妈……”


  刚才那些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从小没有父亲,那她妈妈呢?


  心底突然一阵揪疼,霎时之间,陆初泪流满面,她抬头看向慕云深,颤声问:“阿深,妈妈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慕云深眼底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绕到她面前蹲下,掏出纸巾一边擦拭着她的眼泪,一边温声安抚道:“别哭,对眼睛不好。”


  陆初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握住他的手,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你告诉我好不好?”


  慕云深叹了口气,低头在她手背吻了吻,才凝着她认真开口:“你刚才不是问我当初为什么跟你结婚吗?妈妈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她去得的时候很安稳。”


  明明冥冥之中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但是听到慕云深的确认,心中却依旧痛得喘不过气来,这些情感来得过分汹涌,对毫无记忆的陆初只觉得承受不住。


  慕云深脸色一变,没想到得到陆星愿去世会对陆初刺激这么大,已经没有散步的心思,直接抱起陆初,道:“我送你回病房。”


  二人回到病房许久,陆初才在慕云深怀里慢慢平复下来。


  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担忧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初沉默不语。


  慕云深将她拉离一些,见她眼眶哭得通红,心间骤紧:“阿初。”


  陆初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骗我。”


  “什么?”


  “妈妈不是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你,而是逼你娶了我,慕云深,你娶我,不过是赎罪。”陆初的声音里,是慕云深熟悉的淡漠。


  慕云深的身体陡然一僵,动作几乎僵持,他缓慢地翕动双唇,嗓音有些哑:“你想起多少了?”


  陆初红着眼睛,看向他一字一顿道:“阿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欠你的是……余生?”


  333章 骗你,骗一辈子

  “余生”两个字炸得慕云深浑身一激灵,他震惊地看向陆初,几乎失语。慕云深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发现陆初四肢突然开始痉挛,身体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


  “阿初,你怎么了?”慕云深吓得肝胆俱裂,一边圈住妻子,一边慌乱地喊:“邹成,快去叫顾医生!”


  顾笙歌匆匆赶过来时,便看到陆初翻着眼白,已经昏厥在慕云深怀里,但四肢仍在抽搐。


  她神色顿时一凛,急声对慕云深道:“把病人放在床上,家属先出去。”


  慕云深闻言,狠了狠心,将陆初小心放在病床上,又看了她一眼后,这才急步走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护士进进出出,站在病房外的慕云深只觉得度秒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顾笙歌摘下口罩从病房走出。


  慕云深迎上去,急切道:“顾医生,我太太没事吧?”


  “没事了。”顾笙歌秀眉一蹙,“我不是提醒过你,病人最近不能受刺激?”


  慕云深听说陆初没事,心里压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下,他垂了垂眸,道:“是我的错。”


  “到底怎么回事?”


  慕云深抬头往病房内看了一眼,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阿初应该是恢复些记忆了。”


  顾笙歌讶异了一会,秀眉不由蹙得更紧了些,她不赞同道:“慕先生,虽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病人脑部还没有完全恢复,尤其忌讳情绪大起大落,我不建议你再刺激她。”


  慕云深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解释,只是道:“是,我明白,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我太太吗?”


  顾笙歌点了点头:“我刚给病人注射了安定剂,没有这么快醒来。”


  慕云深朝她颔了颔首,转身进了病房。


  陆初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下巴削尖。


  她本就瘦,怀孕的时候难得丰腴了一些,这场手术过后,瘦得比原先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云深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怜惜吻了吻,有几分责备又有几分委屈道:“慕太太,你非得把我吓死才甘心吗?”


  他握着陆初的手呆坐了一会,这才放下她的手起身走到窗口,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他已然通红的双眼。


  陆初睡到傍晚才醒来,视线一偏,便触及一道宽阔的脊背。


  慕云深换了一套浅色的休闲装,简单的t恤长裤,却依旧被他挺拔的身姿撑得笔挺好看,他正背对着她神情专注地给病房里的花摘除枯叶,倾长的手指与碧翠的枝条相宜得章。


  陆初嘴角弯了弯。


  慕云深拣完最后一片枯叶,察觉到什么,回头便对上陆初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眼底一亮,却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抽了一张纸巾将自己手指染上的枝液擦干净后,这才走过去。


  陆初在慕云深的搀扶下坐直身体,看着窗外透进的霞光,问慕云深:“我整整睡了一天了吗?”


  “嗯。”慕云深想起她今天的异状,手指后怕地蜷了蜷,“有哪里不舒服跟我说,我去叫医生。”


  陆初垂了垂眸,慕云深以为她真的哪里不舒服,刚打算按呼叫铃的时候,陆初开了口:“阿深,我想起来了。”


  慕云深原本已经触摸到呼叫铃的手指顿了顿。


  陆初抬头看向他,双目含泪道:“我都想起来了。”


  慕云深叹了口气,收回手指,指腹拭了拭她的眼角,语气艰涩道:“别哭,你是嫌吓我一次两次不够,打算一直吓我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记忆突然涌入,她分不清现实和过去,一下子有些承受不住。


  “你永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慕云深环住陆初,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哑声道:“慕太太,欢迎回来。”


  陆初心头一恸,将眼泪逼了回去,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久等了,慕先生。”


  陆初的话语轻轻柔柔的,在慕云深心中涤荡,原本并不觉得时间难捱,听了她的话后,却觉得这几个月恍若隔世。


  但终究,让他守到了柳暗花明。


  慕云深抱着陆初,只觉得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格外难闻,突然很想念原本属于陆初的那股特有清香味。


  这一辈子,再也不想放开了。


  陆初静静地在他怀里伏了一阵子,这才犹豫地开口:“阿深,……”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把“孩子”两个字说出口,才六个月多月大的胎儿,恐怕早就已经……


  只可惜,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陆初阖了阖眸,不敢深想,只要一想起孩子当初在她腹中蠕动的模样,她就觉得心痛难忍。


  “什么?”慕云深拉离她,看着她,眼底有隐约的笑意闪烁。


  陆初一愣,见他开心,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疑惑塞了回去。


  却不料,慕云深见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也不解释缘由,只道:“坐着,我去给你盛碗汤。”


  陆初点了点头,总觉得慕云深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最终却又不打算说了,于是在喝汤的时候,她狐疑地问了他好几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慕云深将她喝剩下的汤扫干净,才慢吞吞地一边擦拭嘴唇,一边秋后问罪:“我何时瞒过你事,一直以来欺我瞒我的都是太太你吧?”


  陆初瞪大了双眸,对他的话语无言以对。


  因为她确实瞒过他不少事,理亏。


  陆初不甘心道:“我虽然瞒了你,可是后来我都坦诚了……”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弱。“哦?”慕云深挑了挑眉:“比如你一直觉得我是好人?”


  陆初:“……”


  “又比如四年前你曾经去达铖找过我?”


  陆初脸色微微有些不淡定了。


  “再则,你觉得成为我的‘亡妻’,就是对我最大的忠诚?”慕云深说到此处,难免有些咬牙切齿,“慕太太,我是不是该夸你觉悟很高?”


  陆初:“……”继续装傻充楞。


  “还有,”慕云深冷冷一笑:“致我的先生慕先生……”


  陆初瞳孔近距离地一缩,抱住被子默默转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后,慕云深幽幽的声音传来,“慕太太,现在装失忆已经晚了,还是说,要我把那些‘罪证’呈到你面前?”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陆初已经无法再继续装下去了,她扭头微恼地瞪着他,“慕先生,未经本人允许偷翻她的东西,属于侵犯她的**权!”


  慕云深眉峰微微挑起,也不恼,只是语气愈发阴晴不定:“**权……你确定?”


  陆初与他对视了片刻,最后扒在被子上“嗷”了一嗓子,委屈巴巴地看向丈夫:“我头疼。”


  慕云深:“……”


  明知陆初十有**是装的,可一触及那双水汽迷蒙的的茶眸,这场兴师问罪却是如何也继续不下去了。


  他磨了磨牙,气得想一巴掌呼过去,可偏偏就是舍不得!


  兴什么师,问什么罪,最后憋屈得还不是自己。


  慕云深憋憋屈屈地在陆初床边坐下,语气生硬地问:“疼得厉不厉害,要不要叫医生?”


  陆初眼底狡黠之色一闪而过,煞有其事道:“不用,你不要讲话,让我安静一会就好。”


  慕云深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小算计,可又打不得骂不得,差点没憋出一口老血。


  但是,还是十分想打。


  于是,他重重地捏了下陆初的掌心,这才起身收拾吃好的碗筷拿到门口,让邹成送回去。


  陆初望着他的背影,手指隔着病服抚摸着小腹,眸色黯了黯。


  慕云深回身,注意到陆初的动作,眸光顿了顿,这才如常地走到她身边,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初手指下意识一缩,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道:“天快黑了,你晚上不回去吗?”


  她已经知道慕云深在青城租了套公寓,用来办公和休息用,前阵子她嗜睡,一天清醒不了几个小时,他白天在医院陪她,晚上就回去处理公务加休息。


  “不回,晚上我留在医院陪你。”陆初刚恢复记忆,他怎么舍得回去?而且她刚醒来不久,必然没有那么容易入睡。


  更何况,他记得,她是害怕医院的。


  果然,陆初闻言眉目一松,“嗯。”


  慕云深留在医院陪她,但是慕氏突然来了些急事,冯清一个电话打来后,慕云深就让邹成将他的电脑抱过来,直接在病房连线开始开紧急线上会议。


  陆初白天睡得久,此刻毫无睡意,慕云深开会,她便躺在床上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慕云深偶尔会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时,无论说到何处,嘴角都会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陆初很受用,原本就不困,此刻只觉得眼前此景赏心悦目,越发清醒了。


  因为怕吵着陆初休息,慕云深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这场会议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他抬头看了几次,见陆初还是瞪大眼睛看着他时,不由蹙了蹙眉,交待了几句收尾工作后,率先退出了会议。


  陆初见慕云深放下电脑朝她走过,微微撑起身体看向他:“开完会了?”


  “嗯。”慕云深将她的身体轻轻压下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我吵着你了?”


  “没有。”陆初往旁边挪了挪,想给他腾位置:“可能是前面几天睡太多了,今天有点睡不着。”


  病床本就不大,陆初这么一挪,几乎要贴到了床沿。


  慕云深赶紧伸手拦住她的身体,“别乱动,快掉下去了。”


  陆初没有再动,体贴道:“你继续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慕云深抿唇笑笑,在床沿坐下:“忙完了,哪有那么多事情。”


  陆初想,这话说得真违心,事情不多,会在三更半夜突然开会?

  但她并没有戳破,眼珠子转了转,道:“那你跟我聊聊天吧?”


  “聊什么?”


  “聊我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如有没有哪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我醒来那阵子你回c市干嘛了,邹成只说c市有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听说慕云深在昏迷期间都在青城陪她,直到她苏醒前才回了c市,若非不是事情实在走不开,他不会在她醒来第三天才来青城。


  话落,慕云深眼底几不可见地沉了沉。


  陆初见状,心不由一紧,莫名有些不安:“怎么了?”


  “爸过世了,在你醒来的同一天。”


  慕云深的声音很平静,陆初却从中听出几许压抑的情绪,她垂眸沉默片刻后,才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指:“抱歉,我并不知道爸他……”


  之前她还因为慕云深没有及时来看她,责怪过他,现在想想,那时慕云深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又要面对她的撒泼,心中该有多难受?“不关你的事,不用自责。”慕云深反手捏了捏她的手指,道:“老头这几个月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死亡对他来说,或许反而是种解脱。”


  “那妈呢?”慕庭东的死亡,必然会给苏慧带来很大的打击。


  慕云深沉默了片刻,才道:“妈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她能熬过去的。”


  他顿了顿,盯着陆初哑声道:“阿初,幸好你没事。”


  否则,他该如何是好?

  昏暗的灯光,映照出男人灼灼的眉眼,其中夹杂的情谊,是不能承受的深重。


  陆初紧紧扣住他的手。


  慕云深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并不存在的头发,道:“睡吧,明天早上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


  陆初闭目凝神了一会,又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慕云深还维持着同一姿势看着她。


  “怎么了?”慕云深问。


  “我今天照镜子,发现我剃了头发的样子,真的很丑啊!”陆初又反应半拍地哀怨道。


  慕云深:“……”


  这条件反射……似乎已经不是迟不迟钝的问题了。


  陆初扁了扁唇:“就知道你会嫌弃我。”


  “不嫌弃。”


  “骗我。”


  “嗯,骗你。”慕云深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能骗一辈子最好。”


  334章 儿子,喜乐无忧


  这一夜,陆初没依赖药物,一夜好眠。她睡时慕云深并未入睡,醒来的时候慕云深却早已收拾好了自己。


  “醒了?”


  陆初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慕云深便发现了,他今天刮了胡子,似乎还特意将拾辍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陆初不由想起昨夜睡前他说要带自己去个地方的事,好奇地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慕云深笑笑不语,扶着她起来洗漱。


  陆初一头雾水,而且这团迷雾一直维持到吃完早餐,服了药,慕云深扶着她坐上了轮椅之时。


  初始她还试图套慕云深的话,但转念想想只要他不想说的事情,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时,她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免得伤脑还头疼。


  慕云深推着陆初在医院的走廊里缓缓往前,去的却不是平常休息区的方向,而是拐到了另一栋住院楼。


  陆初抬头奇怪地问他:“你是要带我去看什么人吗?”


  慕云深总算不再吝啬地点了点头,“嗯,很重要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笼着一层无法忽视的暖意,陆初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能感觉他对二人即将去探望的人极为珍视。


  心间莫名忐忑起来,陆初问:“可是我这个模样会不会不太好看?”


  “不会,你怎么样他都不会嫌弃。”


  “真的?”


  陆初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脑袋,手却在中途被慕云深截住,他轻轻捏着她的手指,眉眼灼灼:“真的,我保证。”


  陆初在他的注视下,心莫名就定下心来,直到看到了儿科两个字。她呼吸一窒,心中有种不太可能的想法油然而生,回头看向慕云深,便触及了他盛满笑意的眼睛。


  脑子仿若被击中,有点疼,有点麻,她哆嗦着双唇,开口的声音已经哑了:“阿深,你带我来儿科干嘛?”


  “来看儿子,不来儿科去哪?”慕云深勾唇一笑,走到她面前蹲下,凝着陆初一字一顿道:“我们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陆初原本平静的心绪几乎要被这几个字击得一败涂地,脑中仿佛有团烟花炸开,满满的都是不真实,她急切地握住慕云深的手掌,想要证明现在的自己不是在做梦。


  手掌是暖的,骨节依旧有力。


  是真的。


  陆初几乎要喜极而泣,再次看向慕云深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你是说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吗?”


  慕云深给了她一个无比肯定的点头:“嗯,就是情况还不太好,需要倚靠机器维持生命体征,也不能离开保温箱。”


  “活着就好。”大喜之下,陆初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慕云深见状吓了一跳,因为经过昨天的那场意外,陆初现在稍有动静,他就会如惊弓之鸟般绷紧了神经。


  好在陆初的颤抖并没有持续多久,几秒后,便缓和过来,她紧紧握住慕云深的手,颤声道:“阿深,我想看看孩子。”


  慕云深松了口气,微微板起脸,道:“那你先得答应,待会见到孩子,情绪不能过分激动,也不准哭。”


  陆初将眼泪逼回去,笑道:“我不哭,我开心都来不及。”


  在手术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放弃孩子的准备,她没想到上天竟然会给她如此大的惊喜,她的孩子,受尽了磨难才得以来到这个世上,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陆初最终只是通过dv录像看到孩子,不过她已经满足。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保温箱里,四肢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断。凑近看,还能看清皮下血管的脉络。


  孩子眼睛都还没睁开,头发稀稀拉拉的,五官却已能隐隐分辨出模样了,陆初的鼻头又酸又涩,她倚在慕云深怀中,似笑又像哭道:“真好,像你,长大后一定很帅。”


  慕云深揽住她的肩膀,道:“眼睛像你。”


  “真的?”陆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贴着屏幕试图看清孩子的眼睛,可是小家伙愣是一个表情都没有给她。


  慕云深失笑,拉住她:“别看了,小家伙还以为自己在妈妈肚子里,不爱睁眼睛,医生说这一个多月,也就睁了那么几次而已,上次我正巧碰上了一次。”


  陆初这才悻悻作罢。


  “一一。”陆初念着刚才看到的牌子,皱了皱眉:“怎么像个代号似的,你取的?”


  慕云深摸了摸鼻头,有些心虚,那时陆初命悬一线,他哪里有心情去想孩子的名字,填登记表的时候随便填了一个。


  当然,他不会跟陆初实话实说。


  “一一只是暂时的名字,孩子的名字老头已经取好了,大名慕南北,南方的南,北方的北,小名安安,你喜欢吗?”


  “慕南北。”陆初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漾起淡淡笑意:“南南北北,真像我们,希望儿子以后不要再像我们一样天南地北,只望他能平安快乐长大,从此喜乐无忧。”


  慕云深拥着妻子,目光凝着录像里的小家伙,淡淡笑道:“谁说不是呢?”


  陆初又在儿科待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让慕云深推自己回了病房。


  刚回到病房不久,就来了客人。


  顾如归夫妇一人抱着鲜花一人提着果篮,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


  夫妻朝二人颔了颔首,沈纾把鲜花放在床头,道:“慕太太,我和顾大哥一直想来看看你,但是又恐不合适,昨天听小歌说你病情好转了,才挑了今天过来,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慕云深接过顾如归手中的水果篮,道:“多谢。”


  陆初并不记得沈纾的脸,但记得她的声音,想起他们便是当初在机场接他和慕云深的那对夫妻,于是笑道:“不会,你太客气了。”


  陆初不太会说话,沈纾却恰恰相反,作为一个律师,她有一口三寸不烂之舌,自然不会让气氛冷了下来,她笑道:“你不知道念念多喜欢你,在家里听说我们要来看你,吵着闹着要来看姐姐,只是医院病菌太多,我没敢带她来。我和她爸爸出门前,小鬼头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姐姐带回家做客,你和慕先生回c市之前,一定要赏脸到家里做回客,否则我怕是要被这小鬼头念到过年。”


  陆初喜静,对这种礼尚往来的事情并不熟稔,但沈纾一开始搬出顾念,却让她无法直接拒绝,于是她征求地看向慕云深。


  沈纾此番的意图,陆初明白,但当初救人的是慕云深,况且以二人与顾笙歌之间的关系,恐怕她这次手术,少不了顾如归夫妻的周旋帮助。


  慕云深的骨髓救了顾念,顾笙歌救了她和孩子。


  按理说,多少情分都还清了。


  这番做东请客,完全是顾如归夫妻客气了。


  沈纾见陆初犹疑,朝顾如归睇了眼色,后者挑了挑眉,对慕云深道:“慕董,顾氏下半年打算在c市拓展一项大型娱乐项目建设,不知和慕氏有没有机会合作?”


  “当然。”慕云深沉吟片刻,朝顾如归伸出手:“希望到时候详谈愉快。”


  一场邀约轻松地应下。


  顾如归夫妻没有再打扰二人,告辞离开。


  陆初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雅恩提起前妻时,心情都会很好,这样的一个人,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


  “那我呢?”慕云深语气颇酸。


  陆初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德行!”


  “要那没用的东西干嘛?”慕云深低头在陆初唇上猝不及防地亲了下,在她脖颈上蹭着,轻轻咬着她凸起的经络:“你喜不喜欢我?”


  “别啃,好痒,慕云深,你属狗的吗?”陆初笑着去躲慕云深的牙齿,伸手在他脑袋上推了推:“起开!”


  她本就没什么力气,此时更是软绵绵,慕云深不动分毫,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在她脖子上啃来啃去:“说,喜不喜欢我?”


  陆初感觉平时高冷淡漠此时此刻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是,是直接变成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湛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此刻正期待地看着她。


  “……”陆初推不开他,干脆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慕先生,人设崩了。”


  慕云深:“……”


  太太术前不解风情,术后更不解风情,大概没有比这悲哀的事情。


  慕云深慢条斯理地起身,拉平衬衫褶皱,总算又变成陆初熟悉的那个慕先生。


  陆初抿唇,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一道弧度。


  慕云深垂眸看见,眉峰微微上扬,刚转身打算出门去交待邹成事情,就听见背后陆初低低的声音传来。


  “喜欢的,很喜欢。”


  慕云深没有回头,可是眼角眉梢瞬间染上的笑意,犹如三月的暖春,草长莺飞。


  ……


  自从知道孩子的存在,陆初就恨不得每日都能跑去儿科看儿子,但也不是每日都被允许探视,在不能探望的日子,她就抱着手机看移动监控里护士剪好的dv视频。


  慕云深将手机从陆初手里抽走,蹙眉道:“你眼睛本来就不好,不要再看了,今天已经看很久了。”


  陆初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神色哀怨道:“那是我儿子,我看看儿子也不行?”


  “就算是天王老子,你也不准看了。”慕云深果断把手机塞进兜里,将陆初的枕头放低:“乖,你该休息了。”


  “天王老子我也不爱看,我就看我的儿子。”陆初嘟喃了一句,不甘不愿地躺了下去。慕云深眉眼冷漠,毫无商量的余地:“睡觉,否则儿子都不给你看。”


  “慕云深,你剥夺我作为母亲的权利。”陆初不满。


  “我在监督你身为病人该有的自觉,睡觉,否则我说到做到。”


  病患陆初与慕云深大眼瞪小眼片刻,最终败下阵来,不甘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慕云深唇角微微勾起,只是这抹笑意还未上达眼底,就见才闭上眼睛不到两秒钟的陆初又睁开眼睛看向他,委屈巴巴道:“就再看十分钟好不好?”


  慕云深额头上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陆初心底很清楚慕云深的软肋,一旦她说头疼或者委屈撒娇,后者就毫无招架之力,先前几次,她便是如此偷混成功的。


  但是这次明显没有效果,之间只见慕云深的眼尾突然挑了挑,他那双不笑的时候过分冷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十分钟也行,但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尾调,直到陆初眼底被欣喜盛满时,他才幽幽地补充了后面半句没有说完的话:“接下来的三天,你就别想见到儿子了”


  陆初:“……”


  在十分钟和三天这种轻而易举的权衡下,她果断放弃了十分钟,闭上眼睛扭头闷闷道:“睡觉!”


  顿了顿,她又扒拉了下被子,更闷地补充了一句:“你出去,吵!”


  对陆初这种殃及池鱼的行为,慕云深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将陆初扒拉到脑门上的被子扯下来拉好:“也不嫌闷。”


  “出去、出去。”陆初甩开他的手,使小性子道:“你个万恶的资本家!”


  慕云深:“……”


  “万恶”他可以理解,可是关资本家什么事?


  当然,妻子有时候的脑回路他是无法同步理解的,他见陆初不再闷头睡,这才起身缓缓走出病房,正好有点事情要交待冯清。


  “就是万恶的资本家,连看儿子这种事,都要斤斤计较。”陆初听着身后脚步走远,这才又郁闷地嘟喃了一句。


  等慕云深打完电话回病房的时候,陆初已经睡着了,不知做梦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头蹙起了一团鼓包。


  慕云深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盯着妻子恬静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后,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慕南北的移动监控视频。


  若陆初此刻还醒着的话,必然会愤然地发现,那个不让她看儿子的男人,此刻正自己抱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那一团小人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视频画面,眼底尽是温情。


  335章 不丑,喜欢秃子


  一周后,陆初出院。


  孩子情况尚未稳定,还需放在保温箱里观察,不能随她出院,夫妻商量后,决定暂时在青城停留,等待安安被获许出院,一家人再一起回c市。


  在这期间,顺道赴顾家的邀约。


  去顾家之前,陆初对着镜子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帽子,神色郁闷。


  慕云深站在一旁卷着衬衫袖子,瞥见她的动作,走到她身后,双手撑在轮椅后,看向镜子,问:“怎么了?”


  陆初抬头瞥了他一眼:“丑。”


  自打恢复记忆后,陆初就对自己没头发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但事实上,她脸型小巧,那双浅色茶眸格外突出,戴上帽子,反而几分平时没有的可爱,跟“丑”字完全不搭边。


  见她一脸郁色,慕云深眼底笑意氤氤氲氲,但还是腻着性子安抚道:“不丑,我太太怎么会丑?”


  说完,还低头在她帽子边缘吻了吻。


  陆初不买账地撇撇嘴,“你说得不算,你就喜欢秃子,我去问周姐。”


  慕云深:“……”真是天大的冤屈没处说。


  直到得到周芸确认不丑后,陆初这才跟慕云深出了门。


  顾家距慕云深租住的公寓有一段距离,车上,陆初注意到路边盛放的粉白色花朵,问慕云深:“那是什么花?”


  慕云深看了车窗外一眼,答:“木槿。”


  “青城的市花?”


  “不是,传言青城容家大少爷的妻子喜欢木槿,他就为妻子种了满城的木槿,现在看来,传言是真的。”


  陆初闻言,感慨道:“好深情的男人。”


  慕云深闻言,眉梢挑了挑:“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种。”


  “好啊,我喜欢吃葡萄,你在c市给我种满城的葡萄架吧。”


  慕云深:“……”


  前座开车的邹成没忍住笑出声,想象着c市街道种满葡萄的样子,一到季节,大家边摘边吃,觉得格外喜感。


  陆初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吗?”


  “葡萄好,中看还中吃。”邹成极力憋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慕云深凉凉地睇了他一眼,握住陆初的手,道:“c市气候土壤不适合种葡萄,种满城葡萄架并不现实,你要喜欢,在初园种一园子倒是可以。”


  “我开玩笑的。”陆初看着车窗外的木槿花,笑容浅浅:“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不同,我总不能处处拿别人的方式去要求你,我知你情深,那就行了。”


  慕云深偏头看向妻子,侧颜依旧寡淡,为人母似乎并没有改变她多少,但眉梢那份冷意已经渐渐消融,被恬淡替代。


  他将陆初手指细细捏过去,道:“容家大少爷的妻子你也认识。”


  陆初诧异地看向他:“谁?”“顾医生。”


  这下陆初倒是呆了呆,但很快就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先前看不见顾笙歌的时候,便被她天才的履历折服,后来看到她的样貌,才发觉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完美的女人,简直是造物主的恩赐。


  若主角是她的话,陆初倒也不觉得吃惊,她想了想,道:“我记得,顾太太说过,今天顾医生一家也会过去,这样的话,那位种花的容家大少爷也会来吧?”


  慕云深手指一顿:“嗯。”


  “倒真想看看如此深情的男人长什么样子?”慕云深抬头,便看到妻子目光闪亮的模样,心里不免微堵。


  陆初没有见过容瑾,慕云深却是跟他在c市机场有过一面,但论相貌,那人可不在他之下。


  就算心知陆初只是带着好奇的心思,但太太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总归让人有些不舒服,心里不舒服,手上的劲道不自觉就大了。


  “嗷,疼。”陆初收回手,控诉地看着慕云深:“不准你再捏我了。”


  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又低头看了眼她发红的手指,干咳了一声后,忍住了把她的手再拉过来捏一遍的冲动。


  青城的堵车程度堪比c市,在到达顾家之前,陆初又靠在慕云深肩膀上睡了一觉,被慕云深叫醒的时候,还尚有几分迷糊,“到了?”


  “嗯。”慕云深拉好她的帽子,温声道:“醒了吗?”


  陆初本还几分昏昏沉沉,一眼扫到车下已经有人等候时,顿时清醒了:“醒了。”


  慕云深勾唇一笑,让邹成推来轮椅,自己则是下车绕到陆初这侧,抱着她下车。


  等慕云深把陆初放到轮椅上时,她才发现门外等候的人竟是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其中一个大些,十二三岁的样子,相貌清秀。另外两个则是相差不了多少的小豆丁,都长得粉雕玉琢,小女孩娇俏可爱,小男孩则是板着一张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她和慕云深。


  如果陆初没有猜错,这小女孩应该就是顾如归和沈纾的女儿,顾念。


  “先生,这位就是你的太太?”陆初刚打算招呼念念过来,便见那个小男孩突然看着慕云深一脸正色地开口。


  慕云深有些讶异,没想到不过一面之缘,这个三四岁的孩子记性会这么好,他点了点头,道:“对,这是我的太太。”


  “她的病好了吗?”


  “好了,你妈妈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医生。”慕云深想起机场的那次偶遇,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豆豆的脑袋,却被后者躲开。


  豆豆小爪子勾着身旁少年的手,戒备地看着慕云深:“爹地说男人的脑袋不能给别人乱摸。”


  慕云深:“……”


  陆初忍俊不禁,问:“为什么?”


  “会变傻。”


  “……”


  “豆豆少爷,姑丈都是骗人的。”顾念毫不犹豫地伸手在豆豆脑袋瓜上呼噜了一把:“爸爸说,摸摸长得快。”


  豆豆一脸菜色。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好想跟顾念打架!


  “豆豆,咱们是来接客人的。”年长的那个少年在豆豆脑袋上摸了一把,顿时把豆豆直起来的毛给捋顺了,他看向陆初和慕云深开口:“慕先生、慕太太,我叫容燃,舅舅让我来接你们进去。”


  半大的孩子,礼仪姿态已是极佳。


  “有劳。”慕云深朝他颔了颔首。


  容燃一手牵着顾念一手牵着豆豆在前面领路,陆初看着三人的背影,道:“没想到,顾医生年纪轻轻,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她说到此处,眸光不由垂了垂:“也不知道我们的安安什么时候能出院。”


  336章 我们,会很幸福


  陆初和慕云深跟着三个孩子进门,皆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呆了呆。


  本以为是场普通的家宴,但是看起来却明显隆重得多。


  顾笙歌正在摆弄餐桌上的插花,看到二人进来,起身迎了过来:“来了,先坐下休息一会。阿纾说要亲自下厨招待你们,我哥和我先生都在厨房帮忙,至于我,什么忙都不帮不上,就自告奋勇出来招呼你们了。”


  她自嘲了一通后,招呼二人坐好,又亲自沏了茶水,问陆初:“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陆初朝餐桌的方向看了眼,犹疑道:“这是还有其他客人吗?”


  顾笙歌摇摇头,看向慕云深道:“慕先生救了念念一命,我哥和阿纾一直找不到感谢的机会,对他们来说,你们俩就是最大的客人。”


  慕云深握紧妻子的手:“是我和我太太叨唠了。”


  顾笙歌刚想说什么,忽然见她一皱眉,凉凉道:“豆豆,你再偷吃糖,小心你爹地等下出来收拾你。”


  她斜对面的豆豆连忙把刚从顾念手里抢来的糖牢牢攥在手心,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顾笙歌,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泫泫欲泣,表示他没吃。


  没来得及吃。


  笙歌牙疼地别过脸:“燃燃。”


  容燃刚要去掰开豆豆的手拿糖,豆豆少爷的眼珠子一转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果断把手心里的糖往顾念嘴里一塞,摊开空落落的手心,义正言辞道:“没吃。”


  除了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糖尚在迷茫中的顾念,客厅里的其他几个人:“……”


  陆初与慕云深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个信息:这幸亏不是我们的孩子。


  顾笙歌注意到二人的神情,捂脸不想承认那是自己儿子,对刚从厨房走出来的那个男人道:“容教授,管管你的好儿子。”


  容瑾朝慕云深二人颔了颔首,看向妻子的时候,眉目明显温柔了几分:“豆豆怎么了?”顾笙歌摆了摆手,意思你自己去看。


  容瑾狐疑地朝儿子走过去,看到豆豆的瞬间,眉头蹙了蹙:“又偷吃糖了?”


  豆豆果断摊开双手:“没有。”


  “呵呵。”容瑾冷笑一声,手指在嘴角刮下残留的糖渍:“偷吃也就算了,不懂得要毁尸灭迹吗?”


  豆豆眼睛陡然一亮,好像懂得了什么点了点头。


  容瑾挑眉:“懂了?”


  “嗯。”豆豆自我反省道:“爹地,我懂了,以后做事前要思虑周全,不然很容易功亏一溃,那样的话只能算是小聪明,而非智慧。”


  容瑾认同地颔了颔首。


  豆豆自以为逃过一劫,刚打算转身溜走时,却被他爹提着后领子拎起来,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小屁屁上,然后听到自家爹地阴测测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吃糖和说谎事实了吗,小聪明挺多的嘛,嗯,豆豆少爷?”


  豆豆扁唇看着容瑾,想哭却又不敢哭,委委屈屈地看向笙歌。


  顾笙歌急忙走过去,将豆豆从丈夫手上接走,也不是心疼儿子,而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脸看。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陆初看得目瞪口呆,她犹疑了一会后,扭头小声地问身旁的丈夫:“我刚才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慕云深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点头:“是。”


  陆初:“顾医生的先生,大概也是个……天才。”


  才能生出这么个“天才儿子”。


  刚才第一眼见到容瑾时,本以为他和慕云深一样,是个斯文有礼的男人,容瑾确实斯文有理,但她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想至此,她不由握紧了慕云深的手,道:“到时候你好好教安安。”


  慕云深:“自然,你先生我根正苗红,不变态。”


  陆初:“……”


  在背后这样诽谤别人,真的好吗?


  豆豆的事情告一段落,顾如归夫妇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二人入座。顾如归似乎特别忌讳豆豆父子,抱着女儿跟他们能离多远就多远,两个男人偶尔拌嘴,但总体其乐融融。


  沈纾坐在陆初身边,对顾如归和容瑾之间的不对付早已习以为常,“让你们见笑了,顾大哥和容教授一见面就这样,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陆初看了慕云深一眼,才道:“还不确定,具体还要看安安什么时候能出院。”


  “安安?”


  “我和阿深的孩子。”


  “名字很好听。”


  “谢谢。”


  沈纾笑了笑,转身去整理顾念散掉的罩衣,几个孩子并不吵闹,但总能说一些让人啼笑是非的话语,活跃餐桌的气氛。


  陆初对慕云深说:“顾太太真是有心了。”


  沈纾大概是看出她并不善于打交道,所以才一起邀请了顾笙歌一家人,本来或许是一场严肃的家宴,但只要多了几个孩子,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嗯。”慕云深将一盅新上的补汤搅凉,放到她面前:“喝点汤。”


  家宴结束后,沈纾夫妇亲自送二人上车,沈纾道:“都是些家常便饭,招待不周,还望不要嫌弃。”


  陆初:“顾太太客气了,虽是家常便饭,但如此一番心意更甚万千珍馐,你和顾先生若有来c市,一定要通知我和阿深,让我们也有机会好好招待你们。”


  沈纾眨了眨眼:“一定。”


  慕云深和顾如归握了握手:“顾董,关于项目的具体细节,我们线上再谈,今晚感谢招待。”


  顾如归:“客气了。”


  几人挥手告别,慕云深和陆初上车离开顾家,陆初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顾如归和沈纾,只见昏黄灯光下,顾如归正低头将妻子散落的头发别到耳边,动作轻柔,沈纾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


  “看什么?”慕云深见陆初一直盯着车窗外看,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除了路灯映射的斑驳树影外,黑洞洞的一片。


  陆初扭回头,看着他淡淡笑道:“没什么。”


  只是觉得,她不幸了大半辈子,大概都是因为要把运气积攒用来嫁给慕云深。


  慕云深轻轻环过她的肩膀,在她的帽檐处吻了吻:“累不累,靠着睡会?”


  “不累。”陆初说着,脑袋却没有从他肩膀上移开,低低问:“阿深,你、我、安安,我们一家三口以后会很幸福的吧?”


  慕云深:“当然。”


  陆初忍不住扬起唇角。


  虽然说着不累,但陆初还是在车上睡着了,二人回到二人在青城暂居的公寓,慕云深没有叫醒她,直接抱着她上楼。


  陆初睡得迷迷糊糊,还记得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二人乘电梯的时候,她趴在慕云深耳边嘟哝了一句。


  慕云深没听清,问:“我是什么?”


  陆初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又闭上了眼睛,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中,细长的睫毛在慕云深的脖颈皮肤上扫过一阵痒意。


  但这次他听清楚了陆初的话语。


  陆初说:“你是我黑暗生命中那个站着的大天使。”夜没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你是那个站着的大天使展开着双翅,等待着我的灵魂。


  ……


  陆初和慕云深在青城停留半个月多后,医院传来好消息,说是孩子情况稳定,可以办理出院。


  慕云深当即让周芸和邹成一人收拾行李,一人联系房东退房,他则带着陆初,亲自去接儿子出院。


  儿子出生到现在,这还是夫妻俩第一次这样直接近距离的看他,从医生手里接过儿子的时候,陆初的一双手紧张得不知如何安放。


  慕云深及时扶住了她的手,男人的手掌稳如铁铸,将妻子和儿子牢牢托住。


  陆初原本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安安。”她轻声唤着儿子的小名,笑道:“我是妈妈,认识我吗?”


  安安原本闭着眼睛,听到她的声音,眼睛吝啬地掀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了陆初一会,脑袋无意识地往陆初怀里拱了拱,但是由于包着厚厚的毯子,连毯子边缘都没有拱到。


  陆初的心想要化了一样,瞬间柔软得不像话,她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紧紧拥进怀中,欣喜地对慕云深道:“他认得我。”


  “嗯。”慕云深看起来要比陆初冷静许多,细听之下,却能发现他声线有些颤抖,他伸出食指在儿子的小脸蛋轻轻戳了戳,道:“小混蛋,知道我是谁吗?”


  安安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眉毛皱了皱后,突然毫无预兆地“哇”地一声哭出来。


  本就是早产儿,就算放在保温箱里养了两个多月,哭声依旧没有足月出声的孩子响亮,浑身一抽一抽的,吓得两个新手父母连忙叫来儿科医生。


  经验丰富的儿科医生看了一眼,便笑道:“没事,饿了而已。”


  陆初手忙脚乱地试好温度的奶嘴塞进安安口中后,终于止住了他的哭声,孩子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吃力地嘬着奶粉,眼角还挂着亮晶晶的眼泪。


  陆初心疼得不得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慕云深:“你以后不准戳儿子的脸了,都把他弄哭了。”


  “冤枉。”慕云深举双手投降,颇为无辜:“你没听见刚才医生说,咱儿子是饿哭的。”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的错。”


  “好吧,我的错。”慕云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感觉自己以后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安安喝完奶后,又安静地睡着了,慕云深拿着手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儿子的泪珠子,从陆初怀里将安安接过来,放进提前准备好的婴儿篮中提起:“走吧,邹成他们应该已经到楼下,我们该回家了。”


  陆初点了点头:“嗯,回家。”


  几人午时出发,从青城回到c市已近黄昏,初园提前开了灯,黄昏中已是灯火通明。


  苏慧在门口急得来回直踱步,不时探头往大门口的方向看一眼。


  周姨看到,不由笑道:“少爷刚才说他们还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到,现在才过了二十分钟呢,夫人,你太着急了。”


  “我怎能不着急?我盼了那么就的宝贝孙子就在车上……”苏慧说到此处,忽然看到一束灯光打了过来,她倏地抬起头,看到一脸黑色的商务车正缓缓驶进来。


  “夫人,是少爷的车!”周姨激动地喊起来。


  苏慧睇了她一眼,笑骂道:“你刚才还说我太着急,我看你比我还着急!”


  周姨也嘿嘿笑了:“我这不是开心。”


  二人不再说话,站在门口,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慕云深的车驶近。


  陆初老远就看到苏慧和周姨站在门口,她低头看了眼睡篮的孩子,笑道:“安安,我们到家了。”


  337章 儿子,讨债来的


  一家三口一下车,苏慧拉着陆初嘘寒问暖一番后,眼巴巴地看向慕云深手里的婴儿篮。


  慕云深揽过陆初,笑着对苏慧说:“妈,外面风大,阿初和安安都吹不了风,我们进去再说。”


  “对对对,怪我疏忽了,快进去。”苏慧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吩咐同样眼巴巴想抱孩子的周姨:“把屋里的空调调高点,还有让厨房把给阿初熬的补汤都端上来,记得口味放轻一点,还有婴儿床,再看下铺得够不够软,小家伙细胳膊细腿的,别给硌着了,还有……”


  “夫人,我晓得了,你都说了不下十遍了。”周姨笑着打断她,高兴地进屋去吩咐了。


  陆初和慕云深相视一笑,周芸和邹成提着行李,跟在苏慧后面进了门。


  一进门,苏慧就忙不迭把安安从慕云深手里接过来,慕云深扶着陆初坐定,看着苏慧抱着孙子喜不自禁的样子,对陆初道:“估计当年我和苏暮出生的时候,妈都未必有现在见到安安这么开心。”


  “那是,隔代亲!”陆初还没来得及答话,苏慧就嗔了慕云深一句,将安安抱在怀里,脸上别提有多开心了,“你出生的时候,我每天心惊胆颤,生怕你们兄弟有个什么闪失,安安可不同,他现在是我的心头肉,谁敢动他一下,我就跟谁拼命,就算是他父母,我也不是不许的。”


  陆初闻言,顿感无奈:“妈,你会宠坏孩子的。”


  “我不管,我就要宠出一个混世魔王出来。”苏慧说罢,逗了逗怀里的孙子,“是吧,我的乖孙。”


  襁褓中本来安静睡觉的乖孙察觉到什么,眼睛掀开一条缝,不哭不闹地看向苏慧。


  苏慧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激动的声音发颤:“云深,阿初,快看快看,安安睁眼睛了。”


  夫妻俩本来坐在一旁还很淡定,一听到儿子睁眼顿时坐不住了,几乎同步“唰”得站起身。


  若要真算起来,陆初和慕云深今天也才真正意义上见到孩子,心情不会比苏慧平静到哪里去,苏慧一句话二人就坐不住了。


  “阿初,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快坐回去,我抱过去给你看。”苏慧急忙让陆初坐回去,自己则是抱着安安过去。


  安安乖巧地躺在襁褓中,与早上的惊鸿一瞥不同,此刻小家伙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眸色偏浅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陆初与儿子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呼吸不由一窒,她颤声问苏慧:“妈,能让我抱下安安吗?”


  “说什么傻话,安安是你的儿子,你想抱就抱,哪有什么能不能的?”苏慧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她怀里。


  陆初双手环住儿子,每次抱着安安,感受着他呼吸带来的细微颤动,她都觉得心软成了一团,就连呼吸也不自觉放慢跟孩子一样的频率。“我说得对不对,眼睛像你。”慕云深与儿子对视了一眼,笑意温温道。


  “哎,你还别说,安安这眼睛真是和阿初如出一辙,漂亮极了,长大肯定是个小帅哥。”苏慧叹道。


  陆初望着安安那对陆家人特有的茶眸,手指微微收紧。


  陆家人三代命运多舛,但她的安安必会如他的名字一样,平平安安。


  “眼睛像我,长得像阿深。”陆初低头看向安安,轻声道:“帅不帅都不要紧,健康就好。”


  苏慧接话道:“说得对,咱们安安只要健健康康的,哪怕长成葫芦娃,我都要宠上天。”


  “妈。”慕云深嘴角微微抽搐:“我和阿初也生不出葫芦娃。”


  “哈哈,你少得意,你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丑死了,跟安安差远了去。”苏慧开怀地笑起来,问围上来的周姨:“阿茹,你看安安是不是跟云深小时候很像?”


  周姨看了一眼,顿时也笑得合不拢嘴:“像,像极了!”


  慕云深:“……”不是刚还说他丑得不如儿子吗?


  陆初同情地看了一眼被挤兑的丈夫,笑问:“阿深,你要不要抱抱儿子?”


  “嗯。”慕云深俯身,刚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拥进怀里,原本还睁着眼睛看热闹的安安突然眉头一皱。


  慕云深见状,本能地察觉到有些不妙,果然下一秒,怀里的儿子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嘴巴一扁,“哇”地一声哭出来。


  客厅里瞬间安静得好像时间被定住了一样,更显得这声哭嚎声“惊天动地”,苏慧率先反应过来,迅速从慕云深怀里将孙子抢了过来,另外两个女人连忙围上去,一口“乖儿子”一口“乖孙”地哄着。


  被挤出包围圈的慕云深,还保持着抱的姿势,一脸不明所以,但他面前的几个女人分明已经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他抱着侥幸态度看了眼自己的太太,却发现陆初连一个余光都没给他。


  慕云深顿感无奈地放下手,“阿初……”


  “你不要说话!”陆初扭头冲他吼了一声,又全心全意扑到儿子身上了。


  慕云深:“……”


  他又看向苏慧:“妈,我说……”


  “没尿,安安可能只是饿了,阿初没有母乳,阿茹,你去看看奶瓶放哪了,冲点奶粉过来。”苏慧扭头看到慕云深杵在她身后,皱眉不悦道:“站远一些,挡着空气流通了,你杵在这里,安安都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安静站着都被嫌弃占新鲜空气的慕云深:“……”


  他看了眼被簇拥在中央的儿子,默默走到了一旁。


  小腿被什么东西拱了一下,慕云深低头便看到西西正拿着它的胖脑袋一下一下地拱着他。


  慕云深拿着脚尖将它挑开,西西又牛皮糖一样地缠上来。


  如此两次后,慕云深蹲下身子,抬指在不屈不挠的胖猫下巴处挠了挠。


  西西受用地眯着猫眼享受他的侍弄。


  “混账东西!”慕云深笑着拍了下它的胖脑袋。


  以往但凡陆初在家,这鬼机灵猫早就贴上去,哪里会来黏他,今天见陆初一心扑在儿子上,忽略它后,这才退求其次来缠着他。


  西西被慕云深拍得龇牙咧嘴,在他的淫威下,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


  慕云深见它一脸没骨气的样子,终于大发善心将它捞进怀里,大掌在它背上一下一下薅着。


  心想,这小混蛋可比现在被众星拱月得那只看得顺眼多了。


  西西仿佛知道他心声一样,扬起它那胖得几乎要看不见的脖子朝慕云深“喵”了一声。


  慕云深见它笨拙的样子,不禁莞尔:“看来,我们以后又要一起作伴了。”


  这厢,在慕氏一手遮天的慕董事长被逼到要与猫作伴,那边陆初几人终于七手八脚地把安安给哄安静了,几个女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这个亲爹的存在。


  陆初抬头,便看见慕云深抱着猫站在角落,侧脸莫名落寞。


  心中顿时有些愧疚,她把安安交给苏慧,起身朝慕云深走了过去。


  慕云深察觉到身后动静,扭头便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陆初,西西亦是看到了她,猫眼一亮,后肢一蹬刚想往陆初身上跳,就被慕云深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西西起跳失败,愤怒瞪了慕云深一眼,爪子在他衬衫上扒拉着“哗啦啦”地响。


  慕云深俯身,将它轻轻丢开,冷声道:“滚远去,那是我老婆,改天给你找只母猫。”


  已经被迫绝育的西西:“……”


  陆初:“……”


  她同情地看了胖猫一眼:“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西西好像绝育了吧?”


  “嗯,就是要他能看不能吃。”慕云深淡定地将自己身上的猫毛捻掉。


  “……”


  西西是跟你是有多大仇?


  “你怎么过来了,那小混蛋睡了吗?”慕云深视线轻飘飘地朝“混蛋”儿子那边看了一眼,语气酸溜溜的。


  陆初拧眉:“慕先生,那是你儿子。”


  “儿子儿子,你心中只有儿子还有我吗?”慕云深抱怨道:“我在医院担心受怕了几个月,你一见到儿子,就把我抛到脑后了。”


  陆初无言以对,安安的出生是她赌来的,得知儿子还活着时,她几乎一个心思都在儿子上,确实冷落了慕云深不少。


  慕云深问:“那还不是混蛋?”


  “你跟儿子吃什么飞醋?”陆初扯了扯他的手指,笑道:“难道你不喜欢安安?那刚才是谁巴巴地要去抱儿子,还把他弄哭了。”慕云深:“……”


  儿子,真他妈的债主一个!

  “真想把他塞回去,换个性别再出来。”慕云深咬牙切齿道。


  “好啊。”陆初笑眯眯:“如果你能生的话,我很乐意。”


  慕云深怨念横生:“我要是能生,带把子的直接让他胎死腹中。”


  陆初拍了他一下:“慕云深,你够了哈!今天就是个意外,正好你碰孩子的时候,他刚好饿了而已,再让我听一句你骂安安的话,就给我睡书房去。”


  许久没有睡过书房的慕云深硬邦邦道:“慕太太,你确定你是过来安慰我的?”


  陆初莞尔一笑,勾住了他的手指,将手蜷进他的大掌中:“我能全力陪安安也就这几年,等他再大些,就要上学了,到时候我就把他丢到学校让老师去管,再大些就更好办了,直接丢给媳妇去管。可是你不一样,无论安安多大,在家还是以后离家,我都是要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慕云深闻言,脸上紧绷的神色瞬间缓和了些,他用力回握住陆初的手,郑重而又温情地承诺:“嗯,一辈子。”


  他顿了顿,又道:“但该吃的醋还是要吃。”


  “……”


  陆初想,家里约摸是多了两个孩子,一个是真懵懂不明事理,还有一个则是……嗯……偶尔无理取闹。


  但陆初没有想到的是,安安一见慕云深就哭似乎并不是意外,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慕云深一抱安安,后者就会嚎啕大哭,但只要不抱他,就会安然无恙,甚至还会吝啬得赏他几个笑容,于是慕云深直接被苏慧勒令不准碰安安,这个亲生爸爸当得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搞得他十分郁闷。


  慕云深虽然嘴上说着儿子“混蛋”,但心底却喜欢得不得了,陆初还在康复期,不能亲自带儿子,于是苏慧便主动揽下了带儿子的任务,慕云深被苏慧看得紧,想儿子的时候,只能在他睡熟的时候偷偷去戳两下小脸或者拉两下小手,做这事还得悄悄让周芸找借口把苏慧引开,看次儿子就像做贼一样。


  这夜,慕云深趁着安安熟睡,又成功地去婴儿房戳了几下儿子的脸,心满意足地回到卧室时,便对上了妻子似笑非笑的目光。


  慕云深正了神色,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陆初:“我在二十分钟前就听到你在楼下下车了,怎么才上来?”


  慕云深今天开会,饭前打电话回来说会晚归,不要等他吃饭,而往常他晚归回家如果在客厅没看到她,第一件事,便是上楼看她睡了没。


  慕云深将手机掏出来搁到一旁,伸手扯了扯领带:“在楼下跟妈说了会话。”


  “是吗?”陆初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去看儿子了。”


  “谁要去看那小白眼狼。”慕云深冷哼一声,“一碰就哭,好像老子欠他八百万一样。”


  “呃,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就是那个欠了八百万的老子。”


  慕云深:“……”


  他见陆初起身要往外走,奇怪地问:“去哪?”


  “去看儿子,今天下午儿子发了点低烧,我有点不放心。”


  “我也去。”慕云深几乎不假思索地跟上他。


  陆初挑眉睇了他一眼:“刚才是谁说不去的?”


  慕云深冷哼一声:“我又不是去看他,我是陪我老婆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


  安安并没有再烧起来,睡得也很安稳,陆初在婴儿房待了一阵,这才放心地回了卧室。


  “妈去哪里了,你刚才回来有看到她吗?”陆初问慕云深。


  陆初看得出来,慕庭东的故去给苏慧带来的打击很大,她把安安当成了心灵寄托,这些日子更是一步都不肯走远。


  慕云深道:“不知道,可能有什么事在忙吧!”


  陆初点点头,没再多问,但在进卧室的时候,状似无意开口道:“对了,忘记告诉你,妈说方便我晚上看孩子,刚在婴儿房装了监控器。”


  慕云深:“……”


  338章 男人,如狼似虎


  偷看儿子被戳穿的慕董事长愣了几秒后,迅速恢复到了往日淡定的模样,他人模人样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省得你大半夜还要跑来跑去。”


  陆初对他做过的事情心知肚明,却也不拆穿,试探地问:“要不我明天跟妈说,把婴儿房搬楼上来?”


  “不用。”慕云深非常义正言辞地拒绝陆初的建议,语气还十分体贴,“你身体刚恢复,照顾儿子还是太勉强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明天倒是可以跟妈提一下,不要每天防我就跟防贼一样,毕竟没有我的努力,哪有那小混蛋作威作福的份?”


  陆初:“……”


  她苦笑不得道:“慕先生,我说你想看儿子就直接说,何必这么九转十八弯,不累吗?好啦,我明天会跟妈说的,你赶紧去洗澡,一身酒气,要我是儿子,我也嫌弃你。”


  陆初说着朝床边走去,还不忘扭头叮嘱:“洗彻底点,酒气没洗干净,不准上床!”


  被嫌弃的慕云深抬起胳膊闻了闻,蹙了蹙眉后,不用陆初催促,就自己飘进浴室了。


  听着浴室水声传来,陆初将大灯熄了,拧开床头灯,捞过床头的一本画册,信手翻着。


  “灯开这么暗,也不怕把眼睛熬坏了。”慕云深伸手拧亮床头灯,凑近一看,才发现陆初翻的是画册。


  陆初把画册一合,轻车熟路地钻进他怀里,汲着他沐浴后的清香,道:“等你的时候随便翻的,没打算细看。”


  慕云深看见她吸鼻子的动作,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问:“我里里外外搓了三遍,皮都搓掉一层了,洗干净了没?”陆初笑着拍开他的魔爪:“干净,很干净!”


  “那就好,就怕没洗干净太太不让我上床。”慕云深被陆初拍开的手转了方向,滑到她的肩膀处揽住,低头亲吻她的发顶,“今天怎么不困?”


  回c市后,陆初的头发已经重新长出来了一些,短短的一截,但是格外柔软,摸得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午睡睡久了的关系,睡不着。”陆初勾着慕云深的手指,活像没见过他的手一样,对掌,交叠,十指相扣,玩得不亦乐乎。


  慕云深默默注视了片刻,心想,看来是有点无聊。在陆初再一次与她十指相扣的时候,他手指微拢,将她的手锁住。


  陆初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慕云深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他抱着陆初翻了个身,陆初那只被他锁住的手被按到了头顶,调整成一个典型男上女下的**姿势。


  陆初:“……”


  慕云深眉眼熠熠,声音微微变调:“睡不着?”


  “难为你能忍这么久。”陆初叹了口气,自由的那只手揽住他的腰,主动将自己的双唇送了上去。


  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对心爱之人的投怀送抱毫无抵抗之力,何况是数月没有沾过荤腥的慕云深。


  这场自然而然的情事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晨两个人都睡过头了。


  陆初倒也还好,本就没什么事,慕云深早晨有场重要会议,因为这么个意外,只好临时取消。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慕云深懒懒散散地抱着陆初,嘴唇在她白皙的后背上梭罗不去:“你个小妖精,真想就这么死在你身上。”


  “滚!”陆初头也不回地把他的脑袋推开,她夜里实在被折腾得够呛,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赶紧起床上班去,冯特助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这里也就算了,我可不担红颜祸水的的罪名。”


  此刻陆初深深地意识到,如狼似虎的男人很可怕,饿了几个月的狼尤其可怕。


  “太太,舒服够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是谁昨天晚上求我……”


  “慕云深,你够了哈!”陆初猛地翻身,抬手堵住他的嘴,美眸终于睁开,但眉梢依旧懒洋洋的,带着欲拒还迎的气息,慕云深想起昨夜陆初美好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浑身火气直往下腹冲去。


  陆初没想到捂个嘴巴也能把他给捂硬了,脸色顿时五颜六色格外好看,她愣了半秒后,果断在二人中间挪出一个楚河汉界,硬生生道:“我要起床了。”


  再来一次,那她今天可以一天都在床上度过了。


  慕云深见她分明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嗯”了声后,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初确实没睡醒,说完见慕云深一副巍然不动的样子,皱了皱眉:“你先起床。”


  慕云深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终于绷不住脸上笑意,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睡吧,不闹你了,昨天晚上是我没了节制,把你累着了。”


  陆初刚想感慨丈夫的善解人意,就见慕云深大喇喇地掀开被子下床,顶着还嚣张的不可描述之物,在房间慢吞吞走了一圈,让她欣赏了个够后,这才走进淋浴室。


  陆初:“……”


  这觉简直没法睡了。


  但她实在累极,在慕云深从浴室洗漱出来之前,已经顶着满脑袋的黄色废料睡着了。


  慕云深勾了勾唇,拉好陆初肩头滑落的被子,穿戴整齐下楼。


  苏慧早就哄过一遍乖孙,见儿子难得晚起,一脸春风得意地从楼梯上下来,身边还不见陆初时,就知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事。


  慕云深走到苏慧身边,伸手拨弄了一下摇篮里儿子的手指,小混蛋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奈何他今天心情好,在儿子皱眉嚎啕大哭苏慧伸手拍他之前,火速地把手移开了。


  安安没有找到发泄的源头,眉头拧紧,嘴唇扁着,对着亲爹摆出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


  但到底是没有哭。


  苏慧:“……”


  慕云深淡定地移开视线,“安安今天看起来没什么事了?”


  “嗯,早上吐了几口奶,没什么大事。”苏慧狐疑地看了乖孙一眼,道:“怪了,今天安安见你怎么不哭了?”


  “妈。”慕云深很是无奈,“为什么安安见我一定就要哭?”


  “这话不是应该问你吗?你到底对你儿子做过什么事,才会一碰他就哭?”苏慧心里,已经完全是有了孙子,没有儿子。


  反正孙子怎么着,都是儿子的错就对了。


  “小混……儿子一生出来,我就让医院用最好仪器和药物,阿初没醒时,我几乎天天跑儿科,恨不得把他时刻捧在手里,哪里舍得对他做什么事?”


  苏慧也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奇怪了,初园里谁抱安安他都不哭,偏偏就你这爸爸一抱就哭,虽说孩子会认生,但他谁都不生分,怎么反而就对你生分,总之就是你这爸爸当得太失败了。”


  慕云深:“……”


  这锅扣得人莫名沉重。


  慕云深确认自打儿子出生后,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反而儿子的恶劣事迹一大堆……


  等等……


  出生后没有,但是出生前……他确实没有儿子能留下的想法,也很果断地舍弃了他。


  慕云深不由低头看了稚儿一眼,后者眼睛一闭,留给他一张傲娇的小脸蛋。


  慕云深:“……”


  屁点大的胚胎也会记仇吗?

  “行了,我也不管你做过什么好事了,安安好不容易肯睡了,你别又把他弄醒了。”苏慧把慕云深往边上一推,将防蚊纱罩拉好。连动没动过一步的慕云深看着过分护犊的苏慧幽幽叹了口气后,迈步朝餐厅走去。


  用过赶得上午餐的早餐,慕云深看了眼时间,吩咐周芸:“再过一个小时把饭给太太送上去,如果太太还没醒的话,就叫醒她,让她吃了饭再继续睡。”


  周芸:“是。”


  慕云深提起西装外套,跟苏慧告别后,便去了公司。


  一个小时后,不用周芸叫,陆初就自己下了楼,见苏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有些欲盖弥彰的捂了捂脖子上慕云深恶意留下的痕迹,尴尬地唤了声:“妈。”


  “先去吃点东西填下肚子,你刚生产完又大病一场,身体还没恢复爽利,云深又年轻气盛,别太纵着他了。”


  “我知道了,妈。”苏慧语气淡淡的,话语里却不吝啬关怀,陆初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急忙借着儿子转移话题:“我昨天晚上和阿深下来看了一趟安安,见您没在婴儿房,我看安安体温正常,这才放心上去睡了,下半夜没有再烧起来吧?”


  “没有,早上精神头还不错,喝了奶就睡过去了。”苏慧捕捉到她话语的异常,皱了皱眉:“昨天晚上你下来看过安安,和阿深?”


  陆初笑了笑,把慕云深这些日子悄悄做的事情跟苏慧说了一遍。苏慧听罢不禁莞尔,“我说阿茹怎么昨天晚上就突然找不到当初你爸送我的首饰了,原来是云深搞得鬼。是我太杯弓蛇影了,没想过他是安安的爸爸,想见儿子也是情有可原,这阵子难为他了。”


  “他该,想见儿子不直接说,非要偷偷摸摸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陆初说到此处,想起少时慕云深也曾做过相似的事情,顿时忍俊不禁地又补充了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慧盯着她看了片刻,拉着手问:“阿初,妈这阵子是不是让你云深为难了?”


  陆初愣了一下:“妈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你爸爸走了两个多月了。”苏慧垂了垂眸,提到慕庭东,她原本雀跃的眉眼瞬间黯淡下来,就好像青草遇见烈阳,瞬间萎靡:“过去的三十年,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形同陌路,但至少都知道彼此都还在,心里揣着恨,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可心里却是实的。可你爸走后,我的生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可这颗心却是虚的,恍恍惚惚探不到底。那一段日子,我睁眼度日,闭眼做梦,反反复复都是你爸的样子。这一切,直到你和阿深带着安安回到c市后,才有了改变。”


  苏慧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看到安安的瞬间,我的一颗心才迷迷糊糊地落回原处,因为安安跟云深刚出生的时候,实在太像了。说实话,我算不上一个好母亲,苏暮暂且不论,就单说云深,我也鲜少给他像样的关怀,他还嗷嗷待哺的时候,我就把他丢给周姨,只为了在慕家寻一丝立足之地,别的孩子还在享受上学的乐趣,他却早早地被我逼着学习家族管理事务,不仅如此,他还要分心替我照顾苏暮。若说,在慕家三十年,我杀出一条血路,也逼出了如今的云深。我这辈子,亏欠两个孩子太多,所以看到安安就想用尽全力弥补,也靠着安安暂时忘记你爸爸离去的事……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过安安是你和云深的儿子,剥夺了你们和儿子相处的权利。”


  苏慧握紧了陆初的手,吸了口气,才道:“阿初,若是你介意的话,从今天开始,安安就放回你们身边照料吧!”


  气氛凝滞了两秒钟后,陆初才回握住苏慧的手,轻轻拍了拍:“妈,您说这话就见外了,阿初是我和阿深的儿子,可也是您的孙子,我和阿深初为人父母,在很多方面都有不足,妈能帮我们照顾安安,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但如果妈是觉得照料安安有些余力不足,那把他放回我身边也是可以的,只是我怕是做不到妈这么细致,只愿您到时候不要怪我亏待了您的乖孙才好。”


  苏慧闻言怔了怔:“你不介意?”


  陆初摇摇头:“当初我和阿深都以为保不住安安了,对我来说,他就是上天的恩赐,只要他能平安长大,我就心满意足。如今有妈帮我细心照料,我又有什么可不满的?”


  苏慧盯着她失语良久,才哽咽道:“好孩子。”


  陆初搀着她坐下,不好意思道:“妈,您先坐着休息会,我去吃点东西,胃有点难受。”


  苏慧闻言,恍然想起她还没吃饭,催着她去吃饭,一边暗暗想道:晚上一定好好教训那混小子!

  与此同时,远在慕氏的慕云深莫名打了个喷嚏。


  339章 结婚,尘埃落定


  慕云深当夜回初园,就发现苏慧格外得和颜悦色,甚至还主动问他要不要抱安安,他悄悄问陆初:“你今天跟妈说什么了,晚上怎么好说话?”


  “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苏慧从门外走进来,刚好听到慕云深的话,笑骂道:“我说你多大的人,真想看儿子直接跟我说就好,还用得着偷偷摸摸,自己家里搞得跟做贼一样。”


  慕云深看了妻子一眼,后者直接将头扭开,不与他对视,他恶意在陆初手指上捏了一下,才道:“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苏慧哭笑不得,慕云深的秉性她再了解不过,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后者往往会主动揽错,不会让人为难。


  但儿子认错太主动,总搞得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慕云深道:“让妈和阿初劳神了,就是我错了。”


  苏慧此刻已是被他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她叹道:“你这性格跟我和你爸一点都不像,也知道是随了谁。”


  慕云深看向陆初,不语。


  陆初察觉到他的视线,困惑道:“你看我干嘛?”她生的还在摇篮里睡着呢!

  慕云深低头笑了笑:“没事。”


  陆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哎,妈的眼睛要瞎了。”苏慧摆摆手,表示消受不起年轻人的眉来眼去,她拿起杯子,“我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睡,安安晚上有周姨看着,不用担心。”


  她说完还饶有深意地看了慕云深一眼,这才离去。


  慕云深:“……”


  为什么他刚才会从他母亲的眼神里隐隐看出“禽兽”两个字?


  “你困不困,要不要我们也上去?”慕云深话落,陆初就一蹦而起,“不困,我去玻璃房里坐坐。”


  “……”慕云深一把扯住她:“大晚上的,去玻璃房干嘛,喂蚊子?”


  陆初:“……看星星。”


  透过玻璃房穹顶,按理是可以看到漂亮的星空。


  只是常年雾霾的c市并没有那么多好夜色。


  更何况今天是阴天。


  原本十分充足的理由在现实面前立即显得捉襟见肘。


  慕云深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打趣妻子的机会,噙着笑,语气很是温柔:“看星星?”


  陆初扯着他在玻璃房里的双人藤椅上坐下,淡定地看着天空道:“心中有星星,天空就是星河璀璨。”


  慕云深听着这话怎么像,心中有爱,人间便是春暖花开。


  于是他再次发挥自己妻奴的本色,“嗯,太太说得都对。”陆初绷着脸看了会连月牙儿都没有的黑黝黝夜色,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慕先生,阳奉阴违要不要这么假?外面黑漆漆的,哪来的星星?”


  “怎么没有?”慕云深不以为然地挑眉:“我就看到一颗无比闪亮的星星。”


  然后,陆初看到他瞳孔里倒映出来笑容满面的自己。


  心底某一处突然塌陷,掀起的蜜意足够她度过一个寒冬。


  她的慕先生,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慕云深翻身躺好,一手随意地支在脑后,一手紧紧握着陆初的手说:“阿初,我盼这一刻,盼了很多年。”


  陆初偏头看了眼丈夫的眉眼,时间好像在此刻缩地成寸,八年光阴,也不过眨眼瞬间而已。


  她垂了垂眸,道:“对不起。”


  手心忽然一紧。


  陆初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最后说一次,以后不说这三个字了。”


  “那以后说什么?”


  “我爱你。”


  玻璃房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偶尔能听见一声稀稀落落的蝉鸣从外面传来,但已不如盛夏时热烈。


  秋天到了,而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慕云深沉吟片刻,对陆初说:“阿初,我们结婚吧。”


  陆初:“好啊!”


  慕云深倏地扭头看向陆初,眼底亮起的细碎星光堪比天上的银河,好像这句回答,他已经等了很多年,此时此刻终于梦想成真。


  “可是我们本来已经结婚了,怎么办呢?”陆初杵着下巴,有些为难:“要不要给安安登记户口的时候,我们离婚再结一次?”


  慕云深脸色登时有些晦暗不清。


  “逗你的。”陆初噗嗤一笑:“婚礼等过了爸的守孝期再办吧,那时候妈心里应该舒服些了。”


  她说到此处,怨念颇深地抬手揪了揪自己发顶刚长出来的毛:“而且到时候我的头发也应该长出现了,不会像现在这么丑。”


  见陆初又在纠结头发的问题,慕云深忍俊不禁:“现在也不丑。”


  陆初拒绝和他聊这个话题。


  慕云深眼底笑意渐深:“也好,到时候恐怕连花童都省了。”


  陆初困惑地看着他,“安安?”


  “不止。”慕云深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刚才回来的时候,清河表哥给我打电话,说表嫂生了。”


  “表嫂生了?”陆初并不知道丁媛怀孕的消息,此刻吃惊又欣喜,忙问:“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正好跟安安凑对花童。”


  陆初笑着拍了慕云深的胸膛:“你想得未免也太远了,而且到时候清河表哥他们有没有空回国都不知道。”


  “他们回不回来不要紧,女儿回来就行。”慕云深装出一副被她拍受伤了,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老婆,痛,要摸摸。”


  “去你的。”陆初笑骂了一句,但手还是在他胸口轻轻揉着。


  慕云深心满意足地享受温香软玉的服侍,揽着陆初懒洋洋地开口:“婚礼可以先不办,但是结婚的消息要放出去的,过几天,慕氏会出一个专门的新闻稿,公布我已婚的消息,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慕云深的太太叫做陆初。”


  他说到此处,低头吻了吻陆初的额角:“你放心,就算你的身份公开,只要你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就不会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你和安安。”


  陆初沉默片刻,问:“我都戴上点翠了,还能普通吗?”


  慕云深愣了一下。


  陆初抬头看向他,目光坚定:“我是想过普通人的不错,但我也希望能与你携手并进,阿深,我想过的普通人生活并非双耳不理窗外事的贵妇,而是忙碌之余,还有简简单单的柴米油盐。”


  她要的生活,不过如此。


  充满了人间烟火。


  慕云深忽然感觉自己起起落落将近三十年的心脏,在这瞬间,终于落到了实处。


  原来从头到尾,他想要也只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


  这个他前半生视为奢望的东西,在陆初身上,终于尘埃落定。


  今夜没有星光,但在陆初和慕云深眼中,各自汇成了一条星河。


  ……


  一周后,慕氏公关部放出慕云深已婚生子的消息,慕氏公布信息没多久,陆初的信息就被翻了出来,有了慕氏的刻意引导,陆初的身份虚虚实实,一夜之间,关于她身份的猜测纷纭。


  再次被推上舆论头条的陆初显得十分淡定,只瞥了热搜头条一眼后,就抱着儿子去坐到一旁喂奶去了。


  苏慧拿起手巾擦了擦安安嘴角溢出的奶水,道:“安安最近胃口好像比刚回来那阵子好多了。”


  “嗯,这几天平均每天比以前多喝30ml左右,我尽量控制不超过120ml每次,医生说,安安本身肾脏承受能力就比较差,喝多会增加肾脏负担。”


  苏慧点了点头,道:“前几天,云深来找我谈过了。”


  “什么?”陆初扶着奶瓶,奇怪地看向苏慧。


  苏慧睇了眼茶几上熨烫整齐的报纸,道:“婚礼的事情,听他说你们要等你爸的守孝期过了再办婚礼?”陆初点头:“应该的,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也没必要那么着急。”


  c市的守孝期是三年,三年时间,并不长。


  “傻孩子。”苏慧笑了笑,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计较这些,你爸也不会在乎这些虚的,只不过准备婚礼确实要耗费些时间,婚纱场地什么都需要提前定制,我前两天就跟云深说了,也别等三年了,婚期就定在明年年底,到时候,安安应该也能走路了,勉勉强强可以给他爸妈当个小花童了,是吧,我的乖孙?”


  安安在苏慧的逗弄下,掀开了一条眼缝,看见熟悉的妈妈和奶奶,他小手推开奶瓶,嘴角咧开,喉咙发出了没人听得懂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陆初和苏慧相视一笑,她把奶嘴重新塞进儿子嘴里,“小鬼灵精。”


  苏慧笑着感慨:“活泼点好,以后调皮捣蛋也热闹些,要是像云深那样不言苟笑,多无趣。”


  陆初莫名就想起了容家豆豆的光荣事迹,心里默默道:其实安安像慕云深也不错。


  至少……那什么,根正苗红。


  安安小手搭在奶瓶上,欢快地嘬着奶嘴,笑纳了妈妈和奶奶的“称赞”。


  陆初低头看了眼模样越来越往慕云深上靠的安安,嘴角漾起淡淡笑意。


  她的前半辈子过得磕磕绊绊,她想自己后半辈子大抵也是如此,为了生活辛苦奔波,却从来也不敢想,她有一天竟也能如此幸福安逸的日子。


  安安。


  陆初总是随遇而安,可在遇见慕云深之后,他便成了她的归宿。


  340章 永恒,千山万水(正文结局)


  时间转瞬即过,不知不觉,已经秋天过渡到了冬天。


  c市的冬天照例严寒,早早下了场雪后,冻得人都不想出门。


  陆初畏寒,手术之后更甚,吹一点风便会偏头疼,入秋时节,慕云深便让人在初园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九月份的时候,更是直接改建了客厅,新添了个偌大的欧式壁炉。


  安安已经五个多月了,因为早产儿的关系,发育比较迟缓,身量比足月出生五月的孩子差了一截,但喂养得好的关系,脸色已有几两肉,圆嘟嘟的,看起来格外喜人。


  小家伙人小鬼机灵,格外会讨人欢心,逢人便笑,加上他长得实在乖巧可爱,初园里人人见着都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把这小少爷捧在手心。


  苏慧在初园常住了下来,一来照顾安安,二来也怕回到慕宅触景生情,而慕兰雅,在得知丁媛怀孕后便去了美国,慕宅就此空了下来,周姨每周都会安排人过去打扫,只是主人过世后,偌大的慕宅变得空荡荡的,比往日更没有人气。


  几月过去,陆初头发长及了耳廓,已经能很好地遮住手术的疤痕,总算能够摘下帽子,再也不用因为头发短的关系怨念,反而齐耳的短发干净利落,让她难得有几分新鲜感,她自我感觉……嗯,很艺术家。


  陆初放弃了金融公司的实习机会,重新走上了绘画这条路,此时此刻,没有人再阻挠她,她也无需藏锋敛芒,左手原本刻意隐藏的天赋逐渐释放,一点点展露出来。


  至于,她左手将要完成的第一幅画,是慕云深的画像。


  初园玻璃画房内,陆初支着画架咬着笔尖,看着面前十分不配合的“模特”,道:“你能不能换个动作表情?”


  慕云深抬眸看了她一眼,从正襟危坐变成微笑着正襟危坐。


  陆初:“……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刻意,就做你平时做的事就好,不要管我。”


  慕云深:“人体模特不是要一直维持一个姿势不能动吗?”


  “呃……别人或许是这样,但是你在我这不需要。”


  “为什么?”


  “因为我熟悉你。”陆初道,慕云深身上的每一处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所以你可以试着专注其他事情,让我找一个更好的角度。”


  慕云深皱了皱眉,神色颇为为难:“可是太太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我没有办法专注其他的事情。”


  陆初:“……”


  陆初说:“那好吧,你随意。”


  于是,慕云深再次正襟危坐地……盯着她。


  陆初集中精力寥寥画了几笔,终于被慕云深盯着再次放下了笔,无奈笑道:“阿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看?”


  “不能。”慕云深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这次轮到陆初发问:“为什么?”


  “因为太太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


  陆初直接撂了笔,道:“不画了。”


  而她的画板上,不过才勾勒出一个面部轮廓而已。


  一幅肖像画了一周没完成,也不知道到底是作画者画工欠缺还是模特太不配合。


  当然,陆初更倾向于后者。


  慕云深倒是对此不以为然,起身走到她身后扫了画一眼,“唔,画得挺帅的。”


  “单从一个轮廓里,你也能看出帅不帅?”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轮廓。”慕云深从背后拥住陆初,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画完肯定更帅。”


  陆初拍了下他的手没拍掉,干脆身子往后靠在他怀里,“我倒是没看出来帅不帅,只知道某人皮越来越厚了。”


  “皮厚”的某人趁机低头亲吻了下她的脸颊,“听林筝说,设计师送来的婚纱设计图你都不满意?”


  陆初:“也不是不满意,婚纱设计都很漂亮,却总觉得华贵有余,但又少了些什么。”慕云深低头思忖了片刻,“我让设计师继续画,好几个设计师,总能画出你喜欢的。”


  “嗯。”陆初在其他事情都格外好说话,唯独在婚纱这件事上,她有些挑剔。


  她越挑剔,慕云深就越高兴,因为这说明,陆初对二人的婚礼很重视。


  “对了,下周就是妈的忌日了,我已经让冯清订好机票了,我陪你回s市一趟,安安还小,等他再大些,再带给妈妈瞧瞧,行不行?”


  “让冯清把票取消吧。”


  “怎么?”慕云深狐疑地看向她。


  陆初:“等明年清明再去,下周会有人去看妈妈。”


  慕云深知道她说的是沈锦文,以为陆初是不想见到他,掌心贴住她的手背,拢住:“好,都听你的。”


  陆初道:“阿深,其实鬼门关走过一趟后,很多事情我已经不那么纠结了,包括……沈家。”


  “嗯?”


  “就让他好好跟妈妈忏悔吧,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后,妈妈放手干脆,她一生坦坦荡荡,无愧于心。相反,沈锦文如今心中必然悔恨异常,我不会就此原谅他,但也不会因此再憎恨他,所以,就这样吧!”


  慕云深试探地问:“那婚礼要邀请他吗?”


  陆初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请,就当是个普通长辈。”


  “好。”


  二人没有在玻璃房温存多久,便见周芸顶着寒风一路小跑过来,开门的时候,掀进了一阵寒风。


  陆初从慕云深怀里退出来,问:“周姐,怎么了?”


  “安安突然哭闹不止,夫人都哄不住,她让我来请太太回去。”


  陆初听是宝贝儿子的事,二话不说,就要回去。


  慕云深无奈地扯住她,将大衣围巾给她结实围好,才牵过她的手:“一起回去。”


  说来也怪,在苏慧手中哭闹不止的安安,一到陆初手上就安静下来。


  “一饿就哭!”慕云深嫌弃地批评着儿子抽抽噎噎的样子,拿纸巾给安安擦鼻涕的动作却分外轻柔。


  “半个小时才喝了牛奶,不可能是饿,我看单纯就是要妈妈了。”苏慧略有些吃味,语气酸酸道:“到底还是妈妈亲,一抱就不哭,我怎么哄都不见效。”


  陆初撑开安安的嘴唇看了一会后,了然道:“妈,安安是长乳牙了。”


  “是吗?”苏慧眼睛一亮,脸上郁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快让我看看,我说怎么这几天闹得这么厉害,云深当初七个月才长乳牙呢!”


  陆初和慕云深相视一笑,将安安递给了苏慧。


  ……


  时间在孩子身上总是体现得比较明显,安安开始长一颗牙后,成长就慢慢步上正轨,长牙,坐立,爬行,行走,等安安终于颤颤巍巍地可以不扶着东西走路时,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春夏秋冬。


  慕云深和陆初的婚期也到了。


  安安在父母婚期这天被打扮成一个帅气的小绅士,和吴清河的女儿宁宁一起充当父母的花童。


  这场婚礼排场十分浩大,慕云深精心准备了一年,婚礼的每一样细节都妥帖到位,宾客更是芸集了c市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至于陆初的婚纱……她垂头看了眼身上的婚纱,看起来简单,但是长达三米的曳地裙尾上绽开了无数繁复的刺绣花纹,听说是两百个绣工花费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赶制出来的。


  “真别致,我以后结婚也要这个设计师给我设计婚纱。”苏瑾帮陆初整理婚纱,一边感慨。


  她和林筝今天是陆初的伴娘。


  陆初抚摸着婚纱的纹路,道:“恐怕不行。”


  苏瑾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


  陆初:“这是我妈妈当年亲手设计的婚纱。”


  苏瑾:“……”


  年初的时候,沈锦文得知陆初和慕云深要大婚的消息,让人送来这件婚纱的手稿,手稿的主人是陆澜星。


  当年陆澜星已经做好嫁给沈锦文的准备,悄悄画好了自己期望的婚纱,却没有机会自己穿上,这手稿被沈锦文珍藏了二十几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陆初看到手稿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决定,只是陆澜星毕竟只是个画家,画家的手稿过于浪漫,慕云深交给设计师细化细节后,才打造出陆初今天这一身的婚纱。


  乍看内敛沉稳,细看才知张扬肆意,一行一步间风华无双。


  苏瑾有些遗憾。


  陆初问:“你和单先生还是老样子?”


  苏瑾脸色微变,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嗯,还能怎么样?”


  陆初还想再问,林筝推门走进来,催促道:“快快,新娘子该出场了。”


  一个绅士的小肉团从她身后跑过来,扑到陆初腿上,含糊地喊:“妈妈……漂亮。”


  陆初笑着抱起小肉团:“安安,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好不好?”


  安安脆生生应道:“好。”


  沈锦文当年没能让陆澜星穿上自己的婚纱,今日却顺利地将穿上心爱之人亲手设计婚纱的女儿亲手交到了她丈夫手里。


  他没有对慕云深说一句叮嘱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他被允许以父亲的身份参加这个婚礼,不过是慕云深不愿意陆初的身份被人置喙,陆初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当过一天沈家千金,但慕云深却要她嫁进慕家时势均力敌。因为王子和公主,才能更顺理成章地被人祝福。


  “我会好好阿初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沈锦文看过去,便见慕云深在以陆初丈夫的名义在诚挚地跟他保证:“我说到做到。”


  “好。”沈锦文眼眶有些热,他点了点头,将陆初的手交给慕云深。


  慕云深稳稳地托住陆初的手,凝向她的视线好似含了千山万水。


  陆初的曳地婚纱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曳地裙尾绣着陆澜星最喜欢的花。


  桔梗。


  只是陆澜星心中无望的爱在陆初身上变成了永恒。


  ——正文完——


  341章 正文番外1 照片

  美国,洛杉矶。


  十二月份的洛杉矶,温度不算太低,但气候相当干燥,陆初不习惯,到了住处后,连灌几杯水下去,还是觉得鼻子发痒。


  慕云深来洛杉矶有个合作项目要谈,合作谈完后,有十天的空档期,是他专门空出来给二人度蜜月的时间,只是陆初听说后,不忍让他飞来飞去,干脆将蜜月地点直接选在了洛杉矶。


  “冬季是旱季,气候会比c市干燥许多,你不习惯很正常,来,抬头。”慕云深抬起陆初的下巴,拿着一支不知从哪来的鼻子喷雾对着她的鼻子喷了两下,“舒服些了吗?”


  陆初揉了揉鼻子,确实觉得鼻子舒服了很多,她拿过慕云深手里的喷雾看了下,美国生产,顿时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冯清买的,他鼻粘膜薄,一干燥就容易流鼻血,每次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药店买鼻子喷雾。”


  陆初很同情冯助理,但是不得不说,冯助理经验丰富,买的喷雾十分好用。


  陆初道:“幸好没有把安安带过来,不然儿子体质那么差,只怕会水土不服。


  二人原本的计划是将安安一起带来,但是婚礼过后,安安患上轻微感冒,陆初本想取消蜜月打算,被苏慧知道后,后者果断把照顾安安的活包揽下来,让周芸把她的行李和慕云深打包好,按原计划赶来美国。


  “等他大点再带出来也不迟。”慕云深随手捞过她的水杯喝了口水后,抱起一旁的笔记本电脑,“你先睡一觉倒下时差,我去找冯清他们谈点事情。”


  陆初点头:“你去吧。”


  慕云深这次来美国,除了陆初外,还带了冯清和慕氏的一个副总裁和市场部负责人,一行五个人全住在慕云深在洛杉矶的私人别墅里,慕云深对这次的合作项目十分重视,给陆初送了药后,几人连时差都没有倒,就关进书房开会。


  这场会开得很久,陆初一觉醒来已近黄昏,书房的门还紧闭着,隐约有争论声从里面传来。


  她看了眼时间,国内已是次日早晨,于是给苏慧打了通电话,报平安,顺便看看儿子。


  打完电话,天已经半黑,陆初看了眼仍然紧闭的书房,在别墅内四处走着。


  别墅与初园是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整体构造都很符合现代的审美,简单粗暴。


  车库和主楼分开,自带一个开party十分适宜的大游泳池,院子里有不少花坛,但由于主人疏于打理的缘故,只剩下一堆腐烂的根系还有稀稀拉拉的灌木丛。


  陆初电话响起的时候,她在拾灌木上的枯叶。


  “在哪?”慕云深问。


  “花园。”


  慕云深闻言,走出二楼阳台,视线便与正好回头的陆初在半空中交汇。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慕云深眉目顿时温柔下来,他道:“在那等我,我马上下去。”


  陆初收好手机,把手洗干净,还没得急擦干,慕云深就到了,他蹙了蹙眉,一边掏出手帕擦开她的手,一边不悦责备:“怎么洗凉水?”


  “又不冷。”陆初嘴上说着不冷,手却下意识地往他大掌里钻,“会开完了,你怎么出来了?”


  “现在都几点了?”慕云深扫了扫陆初收拾出来的花坛,道:“先进去吃饭,明天我请人来将这里收拾一下。”


  “不用,我来就好,明天你们去谈合作,我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无聊,等你的时候找点事情做。”


  慕云深思忖片刻,道:“也好,记得戴手套。”


  晚餐已有人送来,陆初和慕云深进去的时候,冯清和另外两位同事已经摆好了刀叉等着了。


  十分地道的西餐,时差还没来得及倒的几个大男人嚼着牛肉沙拉,十分怀念中国热腾腾的饭菜。


  “嫂子,你会做饭吗?”


  坐在冯清旁边的那个男人突然开口,那是如今慕氏的市场部总负责人,也是慕云深当初从美国带回去的团队负责人之一,是慕云深美国留学的学弟,二人私下交情也好,以兄弟相称。


  陆初点头:“会一点。”


  学弟眼睛一亮,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慕云深凉凉一眼扫了回去,“别多想了,你嫂子只做饭给我吃,吃完了赶紧滚回去把我们刚才商量的结果写进企划书里。”


  学弟神情颇为哀怨。


  冯清意料之中地摸了摸他的头表示安慰。


  晚餐在一片其乐融融中结束,慕云深虽然口里说着让学弟去写企划书,但也没真的让他一个人去完成,他结束工作回到房间,已经是美国时间十点钟。


  “抱歉。”慕云深拥住陆初,吻了吻她的发顶,“是不是很无聊?”


  “还行。”陆初伸手推了推他,道:“去洗澡,你今天时差都没倒,明天还要谈一天的合作,洗完早点睡觉。”


  “不想去。”慕云深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一天没有好好抱你了,让我抱会好不好?”陆初闻言,静静靠在他怀里,“这里是你和苏暮住的地方吗?”


  慕云深:“嗯,发现了?”


  陆初点头:“我今天去院子里的时候,便发现该有台阶的地方都没有,被斜坡替代,美感不住,但是看起来都像是为了轮椅滑动方便专门设计的。”


  “是我后来让人改造的。”慕云深道:“苏暮过世后,我没有再改过台阶,一切保留原样,你来美国,不是想看看这里吗?”


  “我想看的,不止这些。”陆初抬头,看向他温温一笑:“还有你生活过的城市,你住过的地方,你留下的气息,还有和你走过的路。”


  “那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从美国走到我身边,走了很久。”陆初道:“慕先生,你让人偷拍我的那些照片,是不是该还我了?”


  慕云深惊愕片刻,眼底亦是氤氲起淡淡笑意:“不还。”


  陆初曾经为了一个承诺,千万百计想要来到这个城市,而今真的来了,心态却早截然不同。


  342章正文番外2 爸爸是坏蛋


  安安两周岁的时候,听说家里要来两个重要的客人,生日宴前半个月,苏慧就开始张罗,还每隔两天就叮嘱慕云深在安安生日那天,无论如何也要推掉公事先回家。


  苏慧鲜少如此兴师动众,就算是当初安安当初的周岁宴,也大多交由酒店去操办,来人的身份不免让人好奇起来,这天临睡前,陆初忍不住问丈夫:“到底是谁要来,怎么你和妈都神秘兮兮的?”


  慕云深伸手将妻子按进怀里,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去年安安周岁收到的那对金锁还记得吗?”


  “记得,纯金打造的,样式很别致。但是我记得你说过那是妈的好朋友送的。”


  “嗯,是姜叔和蒋姨送的。他们去年原本是要来参加安安的周岁宴,但由于姜叔临时有事没有来成,只托人把金锁送了过来。蒋姨和妈是手帕交,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蒋姨结婚后,随着姜叔调动,二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妈很久没见好朋友,自然就很重视。”


  “原来如此。”陆初了然,“既然是妈的好友,人家又特地赶在安安生日这天过来,理应好好招待。”


  “是这个道理,蒋姨待我和苏暮也是极好的,小时候,逢年过节她就算不亲自来看望,也不会忘记托人带来礼物,算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蒋姨了,至于姜叔……”


  慕云深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陆初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姜叔怎么了?”


  慕云深抿唇一笑,“没什么。”


  陆初总觉得他的笑容有几分意味深长。


  “到底怎么了?”她伸手捅了下丈夫的腰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是有一些事。”


  “什么?”


  慕云深按住她的手,陡然翻身将她压住,衔住她的唇,拖着她要了一个轻柔而不失缠绵的吻后,才哑声道:“想你了。阿初,例假完了吗?”


  炎热夏日,二人衣裳轻薄,隔着衣服相贴的地方仿佛起了火,让两人都有些口干舌燥。


  陆初道:“过是过了,只是……”


  后面的话语被慕云深的深吻直接吞入喉间,他粗暴的入侵,让陆初突然就忘了原本想说的话,二人热切缠绵,近乎忘我。


  然而,这场原本应该旖旎下去的情事很快就被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打断,正欲火烧身的两人,本来并不想理会这个小插曲,奈何敲门声过后,门外就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


  陆初的欲火瞬间被浇熄了一大半,想起了刚才想跟慕云深说的事,一脸无奈看着他说道:“我刚才就想跟你说,最近儿子要听我讲故事才肯睡,今天下午他玩累了先睡了一会,现在肯定是醒了,要我给他讲故事。”


  “在这种关键时候你还惦记着给儿子讲什么故事,阿初,你是想要我的命吗?”慕云深额头滚下一滴汗,他没有放开陆初,而是拿起床头的手机。


  “你干嘛?”


  “打电话给周芸,让她上来把安安抱下去。”


  “别打,安安没有见到我,会哭闹的。”陆初连忙按住他的手,安安会不会哭闹暂且不论,就说这通电话打下去,鬼都知道他们此刻在干什么好事,慕云深皮糙肉厚可以不要脸皮,她可不想今后没脸见人。


  “不打就不打,”慕云深眼睛被**熏染,红得乎要滴血,他哑声道:“可儿子现在不也没哭,他叫两声我们没搭理他,只会当我们都睡了,自己在门外站会就走了。”


  陆初想,你真不了解你的儿子。


  她想法刚落,门外的慕南北就“哇”地一声哭起来。


  慕云深:“……”


  再大的**也被儿子惊天动地的哭声给哭软了,他面如菜色地从陆初身上爬起,套了件衣服,咬牙切齿道:“这小混蛋,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陆初刚套好衣服,慕云深就抱着他口中的“小混蛋”进来了,小混蛋分明不睬他,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看见陆初,顿时一阵手舞足蹈要妈妈。


  “怎么哭成这样,你是不是打儿子了?”陆初连忙上前把儿子接了过来,慕云深刚才怒气冲冲要去收拾儿子的样子,让她很合理地产生了这个推测。


  慕云深脸色一黑:“巴掌都没落下,眼泪就先掉了,哪还打得下去?”


  陆初看着儿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她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温声问:“安安,怎么了?”


  安安趴在她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安安……不要了……”


  陆初听得一头雾水:“不要什么?”


  安安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襟,含糊道:“妈妈……不要……安安了,妈妈……爸爸是……大坏蛋!”


  什么都没做,还被打断了好事的慕云深眼睛危险地眯起,手背青筋隐隐浮动。


  安安瞥见,抽噎得更加厉害,他害怕地往陆初身上一缩,几乎将整个小脑袋瓜子都钻进她怀中,“妈妈……”


  “妈妈怎么会不要安安,刚才妈妈只是没听见安安敲门而已。”陆初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朝慕云深睇了个眼色,目光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你别站在这里,会吓着儿子。


  “我下去倒杯水。”慕云深凉凉地扫了慕南北一眼,转身便下了楼。


  “爸爸走了,宝贝,不哭了哈,哭得妈妈心都疼了。”陆初拭干儿子眼底的泪水,语气越发温柔:“安安为什么说爸爸是坏蛋,爸爸很喜欢安安呢?”慕南北哭得一抽一抽,含糊不清道:“爸爸……跟安安……抢妈妈,妈妈……要爸爸……不要安安……”


  陆初闻言不免失笑:“妈妈怎么会不要安安,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我和爸爸都很喜欢安安,不会不要你的。”


  “爸爸还是大坏蛋!”


  “爸爸不是坏蛋,爸爸是好人。”


  “坏蛋!”


  “好人。”


  “坏……好人?”


  “嗯,爸爸是很好的人,他很爱安安,也很爱妈妈和奶奶,同样地,安安也要爱爸爸,以后不准说他是坏蛋,知道了吗?”


  卧室外,慕云深听着妻儿的对话,唇角微扬。


  苏慧还没睡,见慕云深下来,问:“安安刚才醒了,说要上去找妈妈讲故事,我就让他自己上去了,怎么哭得那么大声?”


  “没什么,他敲门我们没听见,以为我们不要他了,阿初正哄着。”


  苏慧失笑:“这点大的孩子,就是会比较黏妈妈,没什么安全感。”


  “嗯。”慕云深取了只杯子,倒了杯水,“妈还不睡吗?”


  “在跟你蒋姨聊天,过会再睡。”


  “行,那我先上去了,安安晚上应该会缠着阿初在我们屋里睡。您和蒋姨别聊忘了时间,早点休息,晚安。”


  “知道了,快去吧!”苏慧叮嘱:“不准打我的乖孙哈。”


  慕云深无奈:“我什么时候打过您的乖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不准打。”


  “好,我保证不打。”


  慕云深心力交瘁地端着水上楼时,慕南北已经不哭了,他闭着眼睛安静地伏在陆初怀里,像是睡着了。


  慕云深轻轻放下杯子,问:“睡了?”


  “嘘,刚闭上眼睛,你别吵醒他了。”陆初压低声音道。


  慕云深摊摊手:“已经醒了。”


  陆初低头,果然看见慕南北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和他爸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慕云深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慕南北还是瞪着他,一双跟陆初如出一辙的眼睛愣是把慕云深瞪得没了脾气。


  陆初有意缓和父子二人的气氛,道:“安安,晚上让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慕南北往陆初怀里缩了缩,看向慕云深眼睛里分明有几分嫌弃。


  “……”


  “那妈妈和爸爸一起给你讲故事,爸爸就当匹诺曹好不好?”


  慕南北眼睛一亮,奶声奶气道:“好。”


  “为什么我是皮诺曹?”慕云深对角色分配十分嫌弃,“这和我的气质一点都不符合。”


  陆初懒得理他,拿过一旁的故事书直接给儿子讲故事。


  慕云深摸了摸鼻头,认命地去给母子两个做角色扮演了。


  ……


  慕南北生日那天早上,陆初终于见到了慕云深口中的姜叔和蒋姨,但二人的打扮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跟往日陆初见得精心打扮的客人不一样,夫妻俩身上皆是穿着一套很普通的运动服,脚上踩着双白色运动鞋,不像是特地来做客,而像是晨跑路过一样。


  二人穿着简单,但却隐藏不住身上由内到外的气质,特别是姜博明,莫名让陆初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她还发现夫妻两个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同款,想来感情极好,另外,敢穿着这么随意来做客,只能说明他们与慕家极熟,不用讲究那些体面。


  二人装扮不讲究,带来的礼物却很讲究,四手拎得满满的。


  苏慧将二人迎进去,道:“我说你们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蒋丽把东西交给周芸,道:“看侄媳妇和我的侄孙,哪能空着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这是阿初吧,还是一样漂亮,还有安安我的乖孙,让蒋奶奶抱抱好不好?”


  蒋丽看到粉雕玉琢的安安,顿时移不开眼睛。


  慕南北小朋友并不认生,而且蒋丽身上有股和苏慧很相近的气息,小家伙犹豫两秒钟后,就朝后者伸开了双手。


  蒋丽从陆初手上把南北接了过来,一团心就要被他软化了,抱得简直爱不释手,陆初见她和姜博明看南北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带回去藏起来。


  “蒋姨喜欢孩子,若不是姜叔这两年工作一直在调动,怕是早就过来看安安了。”慕云深捏着陆初的手指解释着。


  陆初问:“蒋叔和蒋姨有孩子吗?”


  “有的,比我小两岁,工作性质跟姜叔一样,跑来跑去的,还没有成家。”


  “一直没有问你,姜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慕云深沉吟片刻,道:“军职,具体不便多说。”“怪不得,总感觉姜叔有些熟悉。”陆初心想难怪她一见姜博明会觉得他熟悉,原来是他身上有和宋哲宣如出一辙的军人气质,这种气质,是无论穿什么衣服也无法掩盖的。


  慕云深抿唇笑笑,没说话。


  陆初狐疑:“你笑什么?”


  “没什么,姜叔他们已经进去,我们也进去吧。”慕云深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牵着她进门。


  姜博明这趟是特意休了假过来给南北庆生,苏慧早就让人给二人收拾了客房,有意留两人几天,夫妻没有拒绝,在初园住了三日才离开。


  离开前,蒋丽悄悄拉过陆初说了几句话,不知她说了什么,慕云深只见妻子惊愕地站在原地,就连二人车子走远,还没回过神来。


  他抱着南北走过去,问:“蒋姨跟你说什么了?”


  陆初扭头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慕云深,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什么?”这句劈头盖脸的责问让慕云深有些莫名奇妙,他低头看了怀里乖巧的儿子,心想难不成他胁迫儿子不准缠着妈妈讲故事的事情被发现了?


  “呵呵,自己想。”陆初冷笑一声,从他手里抢过儿子,留给慕云深一个决绝的背影。


  慕云深愣了几秒钟,拿出手机拨通了蒋丽的电话,“蒋姨,你刚才跟阿初讲什么了?”


  蒋丽愣了一会才道:“我跟阿初说,三年前的夏天,你姜叔跟我提了她之后,我偷偷去学校看过她一次,怎么了?”


  “你三年前去看过阿初?”


  “对啊,我偷偷去学校看得,连你妈都不知道,当初看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很合我眼缘,就是觉得太瘦了,现在生了孩子后,比之前好多了。”


  慕云深:“……您和姜叔路上小心。”


  他按了按额头,思忖着晚上大概又要睡书房了。


  陆初本来觉得姜博明熟悉是气质的缘故,经过蒋丽提醒,她陡然想起自己是见过姜博明的,因为他就是三年前,陆初在沈家拦到的那辆车的主人,也是宋哲宣的上级。


  当初宋哲宣告诉她,姜博明和沈锦文是好友,跑到后院是为了看二人幼年一起种下的树,碰巧就遇上了她,现在想想,姜博明去后院究竟是为了看树还是受人所托?

  这个所托之人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妈妈,你笑什么?”陆初怀里,慕南北嗡声问。


  陆初道:“笑你爸爸是个大傻瓜。”


  慕南北坚持不懈纠正:“唔……是大坏蛋。”


  陆初难得没有反驳儿子,“嗯,安安说得对,爸爸就是大坏蛋!”


  243章 正文番外3 画像

  初夏,刚下过一场雨露,青草叶越发郁郁葱葱。


  慕云深一边踏入别墅一边偏头问保姆:“阿暮呢?”


  保姆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温和的声音先响起:“哥,你来了。”


  慕云深冷漠的神色在看到亲弟弟后瞬间软和下来,却还是忍不住责备:“刚刚下过雨,地面这么湿,你跑出来干嘛?”


  “雨后空气好,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哥今天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苏暮坐在轮椅上朝他挤眉弄眼。


  “喏。”慕云深也没了脾气,把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纸盒子递给他。


  苏暮端着盒子嗅了嗅:“茶?”


  “嗯,朋友送的,据说是新品种,就几棵树,成茶只烘焙不到三斤,有价无市。知道你喜欢喝茶,给你讨了一斤来尝尝鲜。”


  苏暮把茶交给保姆,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


  慕云深问:“怎么,茶不好?”


  “茶是好茶,但却不是我喜欢的。”


  慕云深不解,他对茶道研究不深,只觉入口不涩,回甘清甜便是好茶,“你说不好就不好,下次我再让人找些你喜欢的。”


  苏暮笑了笑,低声吩咐保姆收拾葡萄架下的石桌,摆上茶具。


  慕云深奇怪地问:“不是说不喜欢?”


  苏暮一边动作熟稔地清洗茶具,一边:“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喝不喝哥送来的茶叶是另一回事。”


  慕云深嘴角微扬。


  兄弟俩在葡萄架下喝了一下午的茶,慕云深听苏暮讲了一下午的茶道。


  傍晚时分,他起身准备回慕家。


  苏暮问:“不留下一起吃晚饭?”


  慕云深摇摇头:“今天不行,下次。”


  “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


  苏暮垂眸,眼底有异样之色一闪而过:“我跟你去美国治疗腿。”


  慕云深凝向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苏暮扶着轮椅,眉梢的那颗痣在夕阳下晕染出别样的光芒:“我长这么大,依赖你依赖别人,可最近我才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人唯我马首是瞻,我想……保护她。”


  脑中闪过一双漂亮的茶眸,慕云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拢紧,又不动声色地松开,“你真的这么喜欢那个女孩?”“嗯,这世上除了哥之外,我没有这么喜欢的人了。”苏暮朝他哥眨了眨眼,“不过我对阿初的喜欢,跟对哥的喜欢不一样。”


  阿初。


  慕云深阖了阖眸道:“好,我晚上回去后就让妈安排,应该近期就会启程,好好跟人家告别。”


  “谢谢哥。”


  “谢什么,我是你哥,起风了,我推你进去。”慕云深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绕到他的身后,积蓄一下午没来得及的蒸发的雨水从葡萄藤上滚落,滚入慕云深的发间。


  透心凉。


  慕云深从梦中惊醒,阳光从葡萄架的缝隙里穿过,在地上落下一片斑影婆娑。


  脸颊上有片湿意。


  天空出着太阳下着小雨。


  慕云深一边走出院子,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邹成打电话:“太太从墓园下来了吗?”


  “到初园有一会了,正在跟小少爷玩游戏。”


  “回去了?”慕云深诧异地看了眼时间,今天怎么这么快?

  “我知道了,你跟太太说一声,我中午回去吃饭。”


  慕云深挂断电话,回头看了眼苏暮曾经住过的院子,拉门落锁,尘封了曾经的记忆。


  又是一年六月四号,慕云深带着陆初和南北一起去祭拜苏暮,为了给陆初留出和苏暮单独相处的时间,中途他借口有急会要开,在苏暮居住过的院子里做了一个真实却又遥远的梦后,被一场雨浇醒。


  ……


  初园。


  三岁的慕南北走路已经很稳当了,男孩子该有的调皮捣蛋一样不少。


  这天从墓园下来后,陆初回房洗澡,把他扔在卧室里自己玩耍,慕南北玩腻了自己的玩具,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他在屋子里刨了一会,还真给他刨出一样好玩的东西。


  陆初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儿子背对着她正费力地拖着什么东西从衣帽间出来。


  她奇怪地问:“安安,你在干嘛?”


  慕南北后背一僵,回身看向陆初,做贼心虚地挡住后面的东西:“妈妈,没……没什么。”


  深知儿子调皮捣蛋习性的陆初挑了挑眉:“真的?”


  慕南北与她对视片刻后,顿时没底气地聋拉着脑袋,“妈妈,我错了。”


  “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慕南北支支吾吾:“妈妈要保证不生气,安安才能说。”


  陆初微诧,她不过才进去洗了个澡,这捣蛋鬼又闯什么祸了?

  看他从衣帽间出来,陆初试探地问:“你又把爸爸领带绑成球给西西玩了?”


  “没有!西西已经不喜欢爸爸的领带了!”慕南北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从哪把胖猫拖了出来,由于西西体重太喜人,小南北抱不住,直接拉起它的前肢,顺利把胖猫拉成了双下巴。


  双下巴猫为了配合小主人,前肢扒拉在他脸上,尽心尽力地朝陆初“喵”了一声。


  陆初忍俊不禁,“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妈妈保证不生气行了吧?”


  慕南北犹豫了两秒,这才松开西西,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东西,道:“我刚才不小心把潘多拉宝盒给打开了,里面的坏东西都跑出来了。”


  陆初视线下移,便看到她的那只书信匣,挂在匣上的锁已经不知去向。


  她看着儿子战战兢兢的神色,不免失笑,这阵子她一直在跟儿子讲希腊神话,没想到他将“潘多拉宝盒”这个典故记得这么清楚,陆初走过去,俯身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这不是潘多拉宝盒,这是妈妈的宝盒。”


  “妈妈的宝盒?”慕南北似懂非懂,“那宝盒里是不是装着妈妈最喜欢的东西。”


  “对,装着妈妈最重要的东西。”


  慕南北沉吟片刻:“安安可以看吗?”


  陆初笑:“当然。”


  她也不顾刚洗完澡,席地而坐,拿过木匣子,缓缓掀开了盖子。


  慕南北伸长了脖子,嘴里一边念叨着:“芝麻——开门!”


  慕南北想象中的亮晶晶的东西并没有出现,木匣子里只有一堆纸,他脸色顿时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爸爸!”慕南北兴奋地从匣子里翻出慕云深的画像,“哇,都是爸爸!”


  陆初笑着看着儿子从匣子中扒拉出慕云深的画像,一张张在地上排开,听他开始一番评头论足。


  “这个爸爸凶巴巴的,要打安安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的。”


  “这个爸爸肯定在看妈妈,”慕南北撇了撇嘴,十分嫌弃,“爸爸只有看妈妈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这个爸爸应该是在跟单叔叔说话,单叔叔说,爸爸跟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他欠了爸爸八百万一样。”


  “你单叔叔还跟你说这些?”慕南北指的是一张慕云深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平时处理事务或者心情不佳大多是这幅表情。


  “嗯嗯!”慕南北重重地点了点头,义愤填膺:“单叔叔还说,爸爸蔫坏蔫坏的,不能惹,否则要吃亏,安安就吃了好多次亏,每次都被爸爸揍屁屁呢!”陆初忍着笑:“你要不干坏事,爸爸能揍你?”


  慕南北愤然的神色一蔫,弱弱道:“那也不能打屁屁,士可杀不可辱!”


  陆初惊奇,“这句话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她确定自己并没有教过儿子这么高深的话。


  “电视上学的。”


  “……”


  儿子,你这学以致用的能力,妈妈自愧不如。


  “咦!”忽然安安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起一张画像,“妈妈,这个好像不是爸爸耶!”


  陆初看过去,视线不由微怔,那张画像是画在一张作业纸上的,画像的男人左眼眉梢有颗淡淡的痣。


  恍惚间,她想起这幅画是似乎是她多年前上课时的信手涂鸦。


  慕南北思忖了几秒,忽然眼睛一亮,指着画像男人眼角的痣:“妈妈,我知道了,这个人是不是我刚才在墓园里看到的那个跟爸爸长得很像的叔叔,对不对。”


  陆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她手指在画像的痣上轻轻蹭了一下,手移开时,痣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成爸爸了耶。”慕南北对这个改变惊奇,学着陆初的样子在其他地方蹭了蹭,却发现除了痣外,其他地方都蹭不掉,他嘟着嘴问:“妈妈你刚才用了什么魔法吗?”


  妈妈没有魔法,那本来就是爸爸。”


  陆初把儿子揽进怀里,将地上慕云深的画像一张张捡起来收进木匣中,盖上匣子:“爸爸说中午要回来吃饭,我们下去等他好不好?”


  “好。”慕南北看着陆初把匣子重归远处,有些颓丧地想,妈妈的宝盒里为什么只有爸爸没有安安,果然,妈妈还是最喜欢爸爸。


  后来,慕南北犯了错被慕云深拎着欲打的时候,慕南北和他讨价还价:“慕先生,你不打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妈妈的。”


  慕云深果然停住动作:“什么秘密?”


  “妈妈有个宝盒,里面装的都是妈妈最喜欢的东西,我看到了好多爸爸。”


  慕云深一愣:“你说那个木匣子?”


  慕南北果断点头,把从匣子里偷的画像塞给他:“不信你自己看。”


  慕云深低头,顿时瞳孔一缩,慕南北偷出来的画像刚好是画在作业纸上的那图,画像还是他看过画像,只是画像里男人眉眼的那颗痣不知何时不见了。


  那天,慕南北成功地逃过一顿责罚,陆初却没那么幸运,她被精神莫名亢奋的慕云深从天黑折腾到天亮,最后没出息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