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当宋伊戴着口罩来上课的时候, 引起了班上同学们的注意。
  在得知她的脸因为过敏起了很多红疹之后，同学们纷纷表示了关心。
  而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论坛上总是随时随地讨论学校里最新的八卦——
  【A班的那个宋伊吃错东西脸过敏了, 起了很多红疹】
  【A班的那个宋伊脸过敏了, 起了很多红疹，还有一片片的包，听说她都快烂脸了】
  【A班的那个宋伊知道吗？她烂脸了！听说吓死人了！】
  【A班的那个宋伊啊，她因为过敏烂脸了，听说她一摘口罩就直接吓晕了A班的同学！】
  宋伊:“……”
  虽然这个谣言传着传着有点离谱, 但确实是她想要的效果。
  而今天一上午的课, 杭枫不再向从前那样爬着睡觉，而是时不时就抬头看宋伊一眼。
  宋伊忍不住把口罩又往上拉了一点，将这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喂。”少年的声音响起，指了指她的脸, “很严重吗？”
  “严重啊。”宋伊一本正经道:“可能会烂脸, 留疤，甚至毁容。”
  而就在宋伊说这话的时候, 江奕珩正好从她身边路过，也停下了脚步。
  见男二和反派都盯着自己, 这么好的机会, 那可不得夸大其词, 将自己这张脸给说得更夸张一点, 她要用自己的“丑陋”将他们吓走。
  宋伊拿手擦了擦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说:“我这脸完了, 以后它会一片片的腐烂, 留下痘印和疤痕, 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不过没有关系,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因为我这是家族遗传性的皮肤病，我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年轻的时候貌美，可是不到二十就烂了整张脸，后半辈子都只能戴着口罩，要不然出门都会吓哭小孩！”
  江奕珩:“……”
  杭枫:“……”
  面对他们同时的沉默，宋伊开始反思自己的表演是不是过于浮夸了点。
  而江奕珩突然说:“慕容欢的外婆家在国外是开整形医院的。”
  宋伊感动的看着他，“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没关系，我这是治不好的，我就不浪费时间了！毕竟我相信人生在世一张皮囊没有什么意义，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江奕珩沉默着看了她几秒，然后就走了。
  打发走了一个，宋伊又看向了另一个，“杭枫，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杭枫:“……”
  怎么又开始了？
  宋伊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要再盯着我了，我都说了我这张脸已经完了。不会我毁容了你还喜欢我吧？天啊，你对我的感情实在浓烈的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
  宋伊的话还没说完，就看着杭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耳塞，面无表情的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对于杭枫来说，世界清静了。
  宋伊:“……”
  能把杭枫逼到这份上，对于她来说某种程度上也能说是一种胜利了吧。
  于是宋伊拿出了笔，做了张数学卷子当做庆祝。
  上午最后一节课，体育课。
  不算太巧，是和陈雪他们班一起上的。
  今天的课程是实心球，大家都嫌这个又重又累，老师也体谅，象征性的让同学们练了十分钟便自由活动了。
  宋伊坐在台阶边，拿着本单词书正背诵着。
  而突然间，有人走到了她面前。
  当抬头看见陈雪的那一刻，宋伊将手中的书收起，问道:“有事吗？”
  陈雪嗤笑了一声，眼底是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听说你脸过敏了？”
  陈雪说这话时，吸引了很多旁边同学们的视线，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人在面对这种事情总还是充满好奇的。
  宋伊点头，“嗯。”
  在得到宋伊肯定的回答后，陈雪又说:“大家都是同学就别这么见外了，反正以后还要相处那么久，总这么遮遮掩掩的也不是事。”
  陈雪说完，便伸手要来扯宋伊的口罩。
  宋伊本来也就想找个机会把自己的这张脸展现给大家看，自然是装作措手不及。
  当口罩被摘下来的那一刻，宋伊脸上的“红疹”让周围同学都惊呼出声来，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
  而宋伊则是很配合的像个明星般站在原地让他们拍，过了足足十秒才假装刚反应过来，从陈雪的手上夺走口罩便向洗手间跑去。
  而陈雪则是站在她身后，假惺惺地喊道:“对不起啊宋伊！”
  一路奔向洗手间，宋伊觉得自己面对的是自由。
  然而就在冲进去的那一刻，宋伊迎面和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上了。
  宋伊往后踉跄两步才勉强站住身子，见面前的人是沈煜景，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煜景耸了耸肩，老老实实回答:“不想上课。”
  宋伊:“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从女厕所出来？你是变态吗？”
  宋伊话音刚落，沈煜景的表情“唰”的就变红了，立刻道歉，“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煜景说完便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厕所的门牌，随即脸色又由红变回了正常，理直气壮地喊道:“这是男厕所！是你走错了！”
  宋伊:“……”
  变态竟是她自己。
  “对不起！”宋伊也选择了道歉，然后掉头就想往另一边女厕所走去。
  而沈煜景却突然间抓住了她的手腕，问道:“喂，你的脸怎么回事？”
  宋伊回头看他，“你上完厕所洗手了吗？”
  沈煜景:“……洗了。”
  “就是过敏啊。”宋伊说着便把口罩往下一拉，露出了自己精心化的“特效妆”。
  沈煜景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拽着她的手腕便往外走，“去医院。”
  宋伊试图挣脱他的手，“你别拉我，我不去，这是家族遗传病，治不好的。”
  但是今天的沈煜景很奇怪，力气就像出奇的大，“现在的医疗条件和以前不一样，你不去怎么知道治不好？”
  宋伊:“那你就当我不想去医院，我就想这样行不行？你能不能少管点闲事啊！”
  沈煜景:“不行！”
  宋伊:“松手啊！快松手！我想上厕所！上厕所！！！”
  沈煜景:“……”
  *
  最后，宋伊还是以自己的脸只是短暂过敏为理由把沈煜景给打发走了。
  而论坛上，有人将偷拍的宋伊的照片发了上去，开始讨论了起来。
  还有人将陆晴晴在朋友圈里发的和宋伊的合照也搬了过来，讨论起了她前后的差距。
  1L:奇怪，我一直觉得宋伊很漂亮啊，这照片看着怎么也就那样。
  4L:是啊，反而陆晴晴还提漂亮的，笑起来小梨涡真可爱。
  6L:前面都是直男吧？陆晴晴这照片也太心机了，给自己P成啥样了，宋伊那边我甚至怀疑她恶意P丑了。
  8L:前面的自信一点，她俩不都是白皮吗？可这照片看起来宋伊都快比陆晴晴黑一个度了。
  11L:现在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宋伊的脸都那样了……唉！
  13L:也是，可惜了。
  无论宋伊这张脸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至少她暂时都跟校花两个字没什么关系了。
  看着自己和陆晴晴的票数逐渐被拉开，甚至第四名都有隐隐要追上的架势，宋伊终于安心了。
  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
  让宋伊意外的是，抽屉里被塞了满满一大袋的药品？
  消炎的，控油脂的，祛疤的……
  几乎把整个和皮肤病相关的药品全都给她买来了。
  抽屉里匿名塞着药品，这偷偷的关心。
  宋伊鸡皮疙瘩起来了。
  完了，不会是沈煜景江奕珩杭枫三人之一送的吧？
  宋伊伸手摁住自己的人中，毫不犹豫地把这些药都扔到了失物招领的桌子上。
  下午，杭枫没有来上课，江奕珩也因为一个竞赛的时候不见人影。
  宋伊暂时忘记了药品的事情，并且觉得自己的心情好极了，甚至利用课间和午睡时间多做了两张试卷。
  直到傍晚，慕容欢来了。
  她焦急地看向宋伊，“你这脸怎么回事？走！我家开医院的，我直接带你去找我外婆！”
  “不不不。”
  看着慕容欢这担忧的模样，宋伊立刻摘了自己的口罩，抠下了脸上的一块“红肿”。
  慕容欢愣住了，茫然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怀疑。
  深知慕容欢这性格有多不依不饶，宋伊便换了个理由解释道:“其实我觉得，美貌给我带来的烦恼太多了。”
  慕容欢:“？”
  宋伊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慕容欢，“只有失去了美貌，我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你明白吗？”
  明白个鬼啊，她自己都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而慕容欢沉默了几秒，却使劲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想通过扮丑，来考验沈煜景是不是？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就不会在乎你的脸，如果他不是真心喜欢你，那么借这个机会也正好看清渣男的真面目！”
  宋伊:“……？”
  她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慕容欢这么说，却让宋伊觉得可以借机打破慕容欢心里“她和沈煜景之间关系”的刻板印象。
  于是宋伊点了点头，握住了慕容欢的手，“其实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第二天中午。
  学生会纪检部会议室。
  坐在主位的宋伊:“……”
  坐在她左右手的分别是沈煜景和慕容欢，他们俩身边又分别坐着权乐和江奕珩。
  慕容欢拿起纸巾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外婆已经说过了，她这脸是家族遗传的，没有办法根治。以后大概率会一直起红疹，甚至还可能留疤。”
  宋伊非常配合，浮夸地点了点头。
  沈煜景看向宋伊的眼神有些许复杂，有担忧也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权乐道:“你外婆都说不行，那确实问题大了。”
  要知道慕容欢的外婆可是国内皮肤科最顶尖的专家，她都觉得没得救了，那想治好真是难于上青天。
  沈煜景不理解，“那就出国看啊，我就不信是什么疑难杂症，总归能治好的！”
  权乐也点头附和，“钱我们都可以出啊。”
  宋伊十分感动然后拒绝:“再说吧，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沈煜景皱眉，“那你的脸……”
  “我就是想说这个。”慕容欢直接打断了沈煜景的话，又看向江奕珩，“所以我想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宋伊，希望同学们都能更尊重她一点，至少今天像陈雪那样直接摘人口罩戳人伤疤的事情不要再出现。”
  江奕珩沉默了几秒，还是点头答应:“好。”
  而慕容欢却突然问道:“你们觉得长相重要吗？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会因为她长相变化而改变心意吗？”
  面对这个问题，沈煜景陷入了沉思。
  而权乐却抢答了，“会吧，容貌本来也就是喜欢的一部分原因啊，如果变得和从前就像完全两个人，那可能还是很难接受吧。”
  而突然间，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杭枫走了进来，在看见屋里坐着的这一桌人时很惊讶，大家看他也同样如此。
  江奕珩说:“把文件给我就好。”
  杭枫点头，然后把手上的一沓东西递了过去，转身便要离开。
  而就在此时，沈煜景终于下定了决心，回答道:“不会，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灵魂，哪怕她长相如何变化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真的吗？”权乐诧异回头看他，然后问道:“那如果你喜欢的人突然从美少女变成了一只大王八呢？也没有关系吗？！”
  沈煜景:“……”
  “砰——”
  巨大的动静响起，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杭枫的腿似是撞到了椅子，痛的他正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
  江奕珩问道:“怎么了？”
  “没事。”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都怪那个权乐，好端端的说什么王八？而且还是由人变成的王八！
  想到了自己做过的那两个梦，又想到了梦里的人变成王八，杭枫只觉得大白天都要冒冷汗了。
  算了，别想了别想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会议室里，不知怎么的，宋伊看着杭枫的背影甚至觉得有几分落荒而逃的苍凉感。
  然而没有得到答案的权乐还在继续催促沈煜景，“你怎么不说话啊？刚刚不是说灵魂最重要吗？那王八呢？王八呢？”
  沈煜景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几分苦恼神色，刚刚坚定的决心一瞬间又动摇了。
  对哦，只是说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也不一定变成人啊！那如果他喜欢的人变成王八那可怎么办？
  难道他就要从此封心不再爱，后半生要跟一只王八过日子吗？那王八能说人话吗？难道他只能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吗？这样会把他憋疯的吧！
  那出门在外他是不是也还要注意点啊？万一去什么饭店，一个不留神自己的王八就被厨师拿去炖汤了，那他能告这个厨师故意杀人……哦不，故意杀王八罪吗？
  权乐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沈煜景陷入到了无穷无尽的思考与烦恼之中，一直到被权乐拽着出了会议室的门，大脑里也依旧是这个问题。
  而另一边。
  慕容欢却握住了宋伊的手，“经过今天的考察，觉得沈煜景这个人不错，可以！”
  宋伊:“啊？”
  慕容欢直接拉踩权乐，“他居然说会因为容貌的变化而产生感情变化，这是什么发言？□□裸的渣男啊！”
  宋伊问道:“如果江奕珩是个两百斤的地中海，你还和
  可能会喜欢他吗？”
  慕容欢:“当然不会！”
  宋伊:“那不就得了。”
  慕容欢:“好像也是哦。”
  宋伊反过来给慕容欢洗脑，“所以啊，我觉得权乐的答案显然更真诚，除非深爱到一定程度生死相随，否则都经不起这样的考验的。所以沈煜景的那个答案就是油嘴滑舌，这样的男人不靠谱啊！也不真诚！”
  慕容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说，权乐其实比沈煜景真诚靠谱很多？”
  宋伊握住了慕容欢的手，眼里满是真诚:“没错，所以我决定，从以后不再喜欢沈煜景了！我要好好学习努力向上，考上好的大学成为优秀的人，这样才配得上和你做朋友。”
  虽然慕容欢也没听明白这些话的因果逻辑关系，但是还是晕乎乎地被宋伊拉着手牵着手，沉醉在了她的甜言蜜语之中。
  原来……宋伊努力学习是为了提升自己一直能和她做朋友啊！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能拖宋伊的后腿！
  慕容欢决定了，从今天起她也要好好学习向宋伊学习。
  宋伊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比江奕珩还重要一点的那种！
  *
  晚上，沈家。
  从下午上课到放学到现在，沈煜景依旧在被同一个问题困扰着。
  那就是——
  “那如果你喜欢的人突然从美少女变成了一只大王八呢？也没有关系吗？！”
  沈煜景实在想不出答案，又或者说他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做出决定。
  他坐在书桌前，不知何时，手中拿着的笔就在稿纸上不停的打转，一圈又一圈，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王八。
  直到晚饭的时候，沈母问道:“明天想喝什么汤？让李婶给你做。”
  沈煜景低头扒着饭，闷闷不乐道:“随便。”
  沈母:“乌鸡汤？”
  沈煜景:“随便。”
  沈母:“那羊肉汤？”
  沈煜景:“随便。”
  沈母:“甲鱼汤？”
  沈煜景:“随……不行！不可以做甲鱼汤！！！”
  沈母疑惑:“为什么？”
  沈煜景自然解释不上来，“反正不许就是不许，我们家绝对不能出现甲鱼汤！”
  甲鱼和王八可是一种东西！煮甲鱼就是煮王八！煮王八就是煮……
  呸呸呸！不是！才不是！不许再想了！
  沈煜景瞬间没了吃饭的胃口，放下筷子就上楼去了。
  当天晚上。
  沈煜景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地点在教堂，他身着西装要和自己美丽的新娘举行婚礼。
  唯一的问题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新娘是谁。
  新娘的脸庞被白纱遮住看不清容貌，而在神父的催促下，沈煜景控制不住地和她交换了戒指。
  台下宾客们鼓起掌来，就像在祝福他们的爱情。
  而神父宣布:“接下来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掌声愈发热烈。
  沈煜景有些期待又有些好奇地伸出手，略颤抖的掀起了这块白纱，映入眼帘的一张熟悉的面庞。
  宋伊抿唇看着他，眼底有羞涩也有欢喜。
  在看见新娘是宋伊的那一刻，沈煜景便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安了大半。
  梦境恍惚间也不是那么虚幻，反而有了几分荒诞的真实感。
  而下一秒——
  宋伊的脸就变成了一只王八的头，还问他:“你怎么不亲吻我啊？刚刚不是说灵魂最重要吗？就因为我变成王八你就不爱我了吗？满口谎言的渣男！我要吃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渣男为民除害！”
  下一秒，王八头就张大了嘴，试图要吃掉沈煜景
  沈煜景在梦中一叫一边逃跑，而突然间，台下的宾客们也齐刷刷的全部变成了王八头。
  一群王八站了起来，纷纷来阻拦沈煜景的去路。
  “救命！！！”
  沈煜景从梦中惊醒，伴随着一身冷汗。
  他在床上如睁大眼睛瞪了许久的天花板，在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平复后，便爬起来拿起了手机，“喂，权乐。”
  权乐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困意，“什么事？”
  沈煜景继续说:“我想明白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内心而不是外表，所以无论我未来的女朋友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喜欢她。但前提是她得是个人，可以变老变丑，但是绝不能变异，哦，也不能变性。”
  权乐:“……你说完了？”
  沈煜景:“对啊。”
  “嘟嘟嘟——”
  沈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