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1-04 18:05      字数:6839
    天成五年, 随着上皇病情日益加重,金石玉砌的皇城之中也蒙上了重重阴霾。大明宫中已经数日不曾接见朝臣,而这些对于尚存指望的皇亲旧臣, 大可谓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这日,因着大宝四岁生辰, 沈煊下衙后早早便来了郡主府接上大宝回家。窄小的马车之内,大宝高兴的恨不得满车上打滚儿。


    “爹爹, 大宝今天要吃甜甜的蛋糕。”


    “要吃这么大的……”


    大宝趴在老爹膝盖上,两手并用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沈煊忍俊不禁, 伸手揉了两把小脑瓜子。大宝这孩子从小嗜甜,自三年前这天沈煊突发奇想, 指导家中厨娘将古代版的蛋糕苏了出来, 小家伙就彻底爱上了这个“甜甜的点心”。只是到底孩子小,沈煊生怕坏了牙口,除了家中生辰, 平日里是等闲不给做的。俗话说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句话其实对小孩子也是如此。起码对于大宝来说,只有生辰才能吃上一口“蛋糕”已经成功升级为孩子眼中的白月光, 朱砂痣。平日里爱吃的糯米糕, 千层酥是完全比不得的。


    “行, 今天咱们小寿星最大!”


    “嘿嘿……”大宝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 “那爹爹我还要蜜糕, 雪花酥,马蹄糕……还有好多好多草莓糖果”这些都是平日里被沈煊禁止多食的重糖类糕点。


    马车上,沈煊眉心抑制不住的跳了跳,这熊孩子今个儿是要上天啊!伸手往大宝圆鼓鼓的肚皮上呼啦了两下。“让爹看看, 渍渍……咱大宝这小肚子里是不是连了座和尚庙啊!”


    “哎呀……爹爹……爹爹哈哈哈好痒……”


    “那大宝还要吃吗?”


    “哈哈哈……爹爹大宝要吃……要……”


    “大宝是想长一堆黑乎乎的牙齿,还是想牙齿里爬着一堆脏兮兮的小虫子?”


    “不会的,哈哈哈……爹……爹爹骗人,谢叔叔说了,那是要吃好久才会有的。爹爹平日里都不让我吃。”


    说到最后,大宝小脸上还带这些委屈。汤圆儿他爹都就不这样,还总给汤圆买小点心吃。大宝小眼神儿暗戳戳的瞄了眼老爹,要是每隔个几天就能跟汤圆换换爹就好了。不用很多,就十天,十天一换让他吃个够就行。


    沈煊可不晓得自家儿子种种小心思,然而这不妨碍小本子上给谢瑾瑜暗暗记上几笔。教坏他儿子……哼~回头看儿子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沈煊心头一软,停下了手中动作。“想吃什么,待会儿使人去杨记买些……”不过下一秒复又严肃道:


    “要吃这么些甜食,晚上可得好好刷牙。要是坏了牙口,日后这些可是丁点都不许再碰了……”


    “嗯嗯嗯……爹爹好好……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哼,沈煊冷眼瞅着在自个儿膝上来回耍宝打滚的臭小子,不为所动。有糖便是爹的臭小子……花言巧语……


    “爹爹,爹爹~~”


    马车之上,孩童清脆甜腻的声音不断响起,无人看到的角落,沈煊嘴角慢慢勾起。然而下一秒。


    “对了爹爹!”


    “嗯?”


    “还有蜜饯金枣!”


    “…………”


    父子俩高高兴兴的回到府中,确切来说,应该高兴的唯有大宝一人,沈煊……沈煊现在不想说话。


    二人方才进入府中,便有管家急匆匆来报,说是夫人正在厅中待客。


    “管家可知,来者何人?”能让管家这般郑重以待,估计那人来头不小吧。


    “是………是承恩伯府顾老夫人。”管家出口不禁有些犹豫,老爷待顾太傅那般的尊重,可素日里同这承恩伯府却并无亲近往来。这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道道,对方这时候突然造访………联想到这几日菜市场延绵不断的血腥之气,难免让人多想一些。


    听罢,沈煊脚步顿了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俯身向大宝轻声解释道:

    “爹爹现在有事要到前院处理,马上过来,大宝先回屋去把先生布置的功课给写了。”


    “那爹爹要记得早点过来!”大宝乖巧的点了点头。娘亲说了,爹爹要办的都是大事,这时候他是不能打扰的。不过……


    “爹爹别忘了答应过的蛋糕还有糖果……”


    “放心吧,馋嘴猫,爹爹不会忘的……”沈煊笑着缛了把小呆毛,看着大宝一步三回头的蹦出了院子,这才脚步一转,往前厅走去。


    不论两家交情如何,到底老夫人还是长辈,刻意不过去难免失了礼数。而且对方这时候还留在府中,个中目的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沈府大厅

    沈煊到时,顾茹正端坐上首,言笑晏晏同眼前衣着富贵的老夫人说着什么。态度恭敬而不落于下流,同往常交际并无区别。然而熟悉对方的沈煊只一看便晓得,夫人这明显是不耐烦的节奏。沈煊眉目微敛,随后大步跨过门槛。


    “老爷回来了,这位是承恩伯府顾老夫人,老爷许是早前没见过吧!身旁那位便是顾伯爷家的姑娘。”


    这也就解释了沈煊方才并未前去行礼的缘由。经自家夫人一说,沈煊仿佛这才明白了两人身份。微微俯身道:


    “顾老夫人!顾姑娘!”


    “使不得使不得,老身哪个排面的人啊,哪里能受的起您这一品侯爷一礼。”话虽这般说,然而眼前顾老夫人身子却是实打实的坐着,丝毫未动。


    沈煊见状挑了挑眉,既然对方这般说了,沈煊也没在矫情,只微微拱了拱手,便径自朝着主位走去。


    至于这位夫人是不是故意拿娇,沈煊表示,反正他是当真了。总归论起品级,还是他在上头的。


    下首的顾老夫人微微一僵,心中暗骂当真是泥腿子出身,不懂礼数,竟是连长辈都这般的敷衍了事。眼中不觉带上了些许鄙夷,末了又见沈煊当真一动不动坐在上首,除了开始的象征性的问候,丝毫没有问上一句的意思,仿佛对她们来意毫不在意。


    顾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紧了紧,面上却笑的更为慈和了几分。再看向沈煊之时,眼神竟如自家晚辈一般。


    “早前老身便听说我那小儿收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弟子,当时还颇为遗憾,只觉离的太远怕是再难得见了。却是不晓得原来侯爷你早早便来了京中………只是不知为何,却是未见侯爷来过府中,也是这般老身这还以为您并未来京………”


    这是怪他礼数不周?沈煊微微一笑,眼神淡漠:


    “老夫人这话当真是抬举了,在下确实仰慕顾太傅已久,只可惜天资愚钝,迟迟入不得太傅贵眼。老夫人还是莫要拿此事消遣我等。”


    “沈侯爷,这是不愿意承认了?”


    “本就无中生有之事,又何来承认之说?”


    “你………”


    顾老夫人气急,身为上皇外家,这几十年来不拘是走到哪里,具都是恭维一片。便是皇亲宗亲见了都要先敬上个三分。哪怕是顾家失势之时,都未曾受过这等怠慢。


    更何况还是个初出茅庐,早前大眼都不会瞧上泥腿子………


    “呵呵,看来老身今儿个是走错了门儿,瞧瞧这侯府当的是贵气逼人,丁点儿瞧不出庄户人家的样子。” 顾老夫人眼神四转,打量之色毫不掩饰,待看到屋子里明显眼熟的几件摆件时,手中更是一紧。


    就如眼前这方碧玉宝瓶,便是取自一整块儿上好的和田碧玉,不拘从哪方角度看去,具是通体剔透再无一丝杂色。透过日光,更觉隐隐生辉。而顾老夫人之所以知晓的这般清楚,乃是因着这方宝瓶,分明是去岁陛下寿辰之际,由承恩伯府上贡于今上的。想着自个儿挑选了许久的贺礼竟然出现出现在这里,而顾府上下,却已经是许久未曾得过当今的赏赐。顾老夫人更是眼中发黑,心口之上,活像是有把邪火在不断烧灼。


    只见顾老夫人冷冷一笑,往日端的是慈和祖宗的脸上如今竟也显出几分刻薄来。


    “呵,想来侯爷您如今前程似锦,眼中哪里还有咱们承恩伯府这般拿不出手的破落户儿。老身这遭,倒是来了个无趣!”


    “小五,咱们走!免得污了这侯府的清贵地界儿!”


    “是,祖母……”


    顾老夫人作势起身要走,身后的少女咬了咬唇,复又戚戚然的看了眼沈煊,这才随在祖母之后起身。


    只见下一秒沈煊便从上首站起身来,祖孙两人还未来的及心喜。便听年轻的侯爷已然开口道:


    “老夫人您请慢走!”


    只听咚的一声,顾老夫人紫檀木制龙头拐杖重重落于地上。


    “狂妄小儿,当真是狂妄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一朝得势竟是这般的嘴脸………老身到要看看,那泥腿子究竟能猖狂到何时?”


    马车上,顾老夫人气恨不已,手中拐杖更是通通作响。一旁的顾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微红,只在一旁轻声安慰道:


    “祖母莫要气坏了身子,这沈侯爷少年得志,总是要有两分傲气的。今日且瞧着对方于小叔却有十分的推崇。这事总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得沈侯爷是因着小叔瞧不上人家这才迁怒起咱们。只要小叔肯松了口,侯爷那头自然不可能拒绝的了咱们。”


    顾五小姐越说越觉得甚有道理,

    沈侯爷年纪轻轻便封了侯爵,还这般受圣人看中。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傲气,偏生却在小叔那里栽了跟头,心里头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至于小叔不肯松口,顾小姐那是丁点没在担心的。小叔如今说的好听点皇子太傅,不好听的,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罢了,手中丁点权利都无,这手握实权还是上了门儿的侯爷弟子,小叔叔只要不傻怎么可能拒绝?往日不过是挪不开面子,怕被人说是贪图权贵罢了。


    “老夫人只要您亲自出马,小叔那里全了面子,定是不会拒绝的。”


    马车依旧摇摇晃晃,听罢,顾老夫人心中对那不孝儿子更是火上了三分。教出个白眼狼也就罢了,若能够早早定下名分,今日借他沈煊百十个胆子,也只得恭恭敬敬任她趋使。


    此刻顾老夫人,完全不曾记得,当日听说小儿子在乡野之地收下了个泥腿子,那是何等的恼怒。只觉得丢人现眼,还是其后待晓得对方并未收徒之时,面上这才好看了些许。还觉得她那不孝儿子总算聪明了一回,没给家里丢了大脸。


    马车中,顾老夫人满是纹路的眼睛微微眯起。此事,还要好生计较才好。不说她那讨债的儿子,天生反骨,最是难驯。孙女儿看不出来,她老婆子还看不出来吗?那位可是丁点都不想同他们承恩伯府扯上关系。


    名分之事,还要从长计议。


    另一头,裕圣侯府,沈煊可不晓得对方现今正在打他的主意。此时怀里正抱着大宝高高兴兴的切着蛋糕。一旁的小月亮坐在顾茹怀里咿呀咿的拍着小手。小家伙鼻头之上,还沾着些可疑的白色。


    下人们将买好的点心糖果具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大宝见状只觉得眼睛都转不过来了。


    晚上,吃饱喝足的大宝幸福的咧着嘴巴躺在床上。即便是梦里都是甜甜的颜色。顾茹正侧着身子轻揉着儿子圆鼓鼓的肚皮。


    “大宝今儿个也实在太不节制了些,还有夫君你也是………”说好的早早教儿子克制自个儿呢?

    受着自家夫人诺大的白眼,沈煊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也就生辰这一日,让他好好乐上一乐。”看着大宝香甜的睡脸,沈煊声音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


    “方才大夫不是来过了吗?于身子无甚大碍。再说这几年下来,咱们家大宝平日里虽调皮了些,却也是极听话的。”


    因着他说了不让多吃甜食,便是在谢家,也从没触过这个雷点,更没偷偷使着小厮过去。便是因着这个,他才愿意多纵容下儿子。


    想到儿子今日高兴的模样,顾茹心下一软,照着大夫所说,又轻轻揉了半柱香左右。待安顿了两小,顾茹这才问起白日之事。


    “夫君您今日这般,会不会不大好?”夫君对于顾先生的态度,没人比她这个枕边人更为清楚了的。顾老夫人再有什么不是,到底还是先生的生身母亲。


    沈煊哪里瞧不出对方的担忧,不由轻轻一笑道。 “无事,师傅他不会介意这些的。”


    顾茹轻轻抬眸,黑夜里,只听见枕边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茹茹,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爱着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