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1-04 18:05      字数:7645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左右, 眼瞧着崇安门近在眼前,两人间复又恢复了客套的模样。不过经此一役,沈煊心中却是着实开阔了不少, 说实在的, 他当时那般吩咐其实也不过抱着些侥幸的心思。毕竟没头没尾便让人家小心, 着实没甚道理。


    没想到的是, 不过举手之劳,居然还真切切实实的救了些人, 还能结到如今的善缘。要知道真正走到御前的这些人, 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嘴巴紧, 平日里最谙明哲保身之道。但这些人却又确确实实掌握着许许多多旁人无从得知的消息。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便是如此了吧。他也不求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 只要碰上生死攸关之际, 能有一二善意的提醒便好。


    沈煊心想。


    眼瞧着御书房便近在眼前,将手中资料复又紧了紧, 沈煊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在内侍的带领下走入殿中。


    天成帝自登基以来,平日里一向极为勤政, 今日自不例外, 即便外头天色已然暗沉,眼前这位却没有丝毫想要休息的意思。宽大的案牍前,还有一众奏章凌乱的摆放着。


    “微臣沈煊叩见陛下!”沈煊很快上前一步参拜道。


    “是沈卿啊!”


    被沈煊声音惊醒,天成帝这才从大堆的奏折中缓缓抬头, 而后稍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待触及对方手中的账册, 司马睿眼中惊喜一闪而过。


    涉及公事,两人也都是直来直去的主儿,沈煊一礼过后便无二话,而是直接将手中账目呈上。


    因着过往账目过多, 户部又是人来人往,就这么带出来着实过于引人注目。因而沈煊只将最有代表性的两几本带出。


    后续又将其中问题令列一册,一并呈了上去。


    天成帝素喜亲力亲为,果不其然拿起相册后,便亲自一页页的翻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书房内安静的吓人,只余下书页之间不断摩擦的声响。案台上的烛火明明灭灭,犹如天成帝如今的面色一般。


    “好啊,当真是好的很!这户部当中,果真是能人辈出,这些年便是连朕都被蒙在鼓里。”


    天成帝额间微突,嘴角勾起,已然是怒极反笑。


    沈煊自也明白对方怒在何处,毕竟前几年陛下还未登基之时,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户部当值。算算时间,对方在那时便已经有了动作,如此种种,让当今如何不怒。


    “陛下,依微臣看来,前些年账目中虽也存在一定问题,却并未如何严重。反倒是约莫两年之前,对方动作猛然间大了起来。贪墨数量日益增多,这才引起了那位郭大人的注意。”


    引发了后续一系列事端。


    前几年虽说是存在一定问题,但说实话,哪里的账目能够完全清清白白。有问题着实太正常不过,一般而言,只要不特别明显。官场之上,多数人都不会过多的苛责。


    所谓官官相护莫过于此,甚至大多数都是在同一条利益链上,自是会守口如瓶。这恐怕也是明算一科,乃至算学一道迄今为止都在饱受打压的缘故之一吧。


    有些东西,怕的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还有当今即便这般怀疑,却也未曾明目张胆的核查账目,怕的便是人心惶惶。


    师傅说的没错,一句外方内圆来形容当今最是合适不过。


    天成帝何尝不明白此处,然而就是因着前几年不曾存有问题,这才更令他震怒。


    呵呵,依着账本来看,光去年这一年贪墨的数量便有将近百万之巨。然而可笑的是,这几年江南那边上交的税收所差并不如何大。


    想想前两年才刚换上的几位官员,天成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江南再不是对方一言之堂,不能从源头做手脚,这才将大部分猫腻留在了账本之上。如若不然………


    这国库都快成他姓吴的私房了。想到这里,天成帝眼神愈发的摄人。


    眼看陛下面色更为黑沉,底下沈煊却还是硬着头皮火上浇油道:

    “依账目上来,对方这近三年贪墨数目却是在持续增长,臣很好奇,对方堂堂封疆大吏,却好似急于用钱一般。”


    如若不然,以那位钱主事的能耐,也不至于这么快被察觉出了端倪。


    天成帝细看之下,发现果真如此。深色的瞳孔中很快便聚集了阵阵风暴,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势。


    显然沈煊此话已经不仅仅是浇油那般简单了,简直可以说与添火无异。


    作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哪怕此时尚无其他证据,在当今这里,对方也已经妥妥被打上了谋逆的标签儿了。


    归根结底,无论哪个朝代,钱财能做下的事儿,实在太多的些。然而需要花费如此大量的钱财仍觉不够之事,也实在太少了些。


    眼瞧着陛下已经明白,沈煊便老老实实垂立在侧,不在言语。归根结底,这个层面儿上的事儿离他一个芝麻小官还远的很。他从头到尾需要负责的不过是账目一事罢了。


    事已至此,殿上的天成帝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反倒是眉目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殿之内复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内侍通报,说是顺天府尹在殿外求见。


    闻言沈煊眉毛一动,看来这顺天府动作倒也不慢啊!这么快就过来了。这样也好,倒省的他详细禀告了。


    这大晚上的,对方过来,想必必有要事。天成帝想都没想便将对方宣了进来。


    这位向大人普一进门便瞧见了一旁立着的沈煊,且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眉头一拧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复又仿若无事一般行礼道。


    “微臣向南参见陛下。”


    “平身吧,向爱卿,爱卿这么晚过来,可有要事?”


    天成帝随口道,手上却还是拿着账目没有放下。


    “启禀陛下,今日傍晚巡逻的府兵于十字巷口处发现大量尸身,且具附近人家所言,此处曾伴有激烈的打斗之声。”


    “且无独有偶,后续另有府兵来报,先后于平巷口,路华街尾处发现打斗痕迹。”


    “这些均是偏僻易伏之地,这些死者多数蒙着面巾,打扮上倒像极了刺客。”


    末了,向大人立马屈膝跪下。


    “陛下赎罪,京城天子之地,竟是出现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微臣辜负了陛下重任。”


    跪着的向大人叫苦不迭,当时钱大人之事便以让陛下颇为震怒,今日又来了这事儿。也不知他这月是得罪了哪位霉神。


    台上的天成帝刚依旧沉着脸,让人瞧不清楚对方的表情。见此向大人心中更为不安。这时一旁的沈煊倒是站了出来。


    “陛下,向大人,实不相瞒,方才微臣也正要与陛下说起此事。”


    “方才向大人所说的那些个刺客,如无意外,均是冲着微臣而来。”


    话音刚落,一旁的向大人猛地看了过来,见沈煊身上除了些许褶皱之外,发髻微散之外,并无其余不妥之处。然而正是这些许不妥,让向大人眉目微动。


    正常来说,官员觐见仪容仪表自当格外注意才对,然而对方此时却这般不顾,明显大有问题。只是若说对方方才才经历过一场厮杀,这也未免有些………


    向大人瞧了眼沈煊清瘦的身形,再想想对方横死的人数。表情颇有些微妙。


    倒是台上的天成帝瞧着手中的账本,心中很快明白了始末。再看向沈煊目光中复又多了些什么。


    “沈卿当真是受惊了,没想到那些人愈发张狂,倒是朕疏忽了。”


    天成帝从不是一位不敢承认错误之人,对沈煊也有一定的爱才之意。此时言语中歉意倒是颇为真心。


    沈煊倒像是没瞧见对方眼中的含义,自顾自的向前躬身道:

    “陛下何错之有,何该是微臣行事不瑾,漏了行迹。这才造成今日之祸患。”


    这也是无论这两年当今无论对他态度如何亲近,沈煊依旧谨守为臣之礼,丝毫不敢僭越的原因所在。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些人于上位者所言,终归不过用的上手的器具罢了。当你拿着手上的工具做事,第一个考虑的自然是事情是否能圆满完成,而非是工具会不会受到损伤。


    当然若是实在趁手的工具,使用人或许还是会考虑一番的。不过现在的他,还到不了那等火候。


    两人这番言语,一旁的向大人倒是陡然明白了什么,想到前些日子那位钱大人,不正是户部官员吗?


    自觉扯入了什么是非当中的向大人心中更是暗自叫苦,天子脚下,这般行事之人,想也知晓,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月首,钱大人之事以一众匪徒落马结案,然而明眼人都瞧得明白,那群子匪徒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如今这般………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过当前还有一事。


    “据府兵所言,刺客人数怕是不少且个个身携利器,不知沈大人究竟如何逃脱?”


    “根据下头禀报,刺客身上统共有两种伤口,其一为剑伤,其二则时弓箭之伤。且箭伤者数量上极大。”


    此话一出,上首天成帝目光顷刻间也集中到了沈煊身上。眼中探究之意根本忽视不得。


    对此沈煊倒是早有准备,打从决定使用这种□□以来,他就没有隐瞒的打算。甚至连出处都想好了。


    只见沈煊颇为镇定的从袖口之中,将此次弓□□呈了上去。


    “此物乃是微臣南下江南之际,无意在一深山猎户家中所见之物。因觉得其威力极大,且可接连射出多支□□,期间威力丝毫不减。陛下也知晓,微臣于一些杂书小道颇有涉猎,普一见此弩,登时便引起了微臣的重视。”


    说话间,沈煊神色还颇有些尴尬,像是窃取了他人的成果一般。


    事实上这种□□真正流行开来却是在明清时期,甚至为提高其性能,增加自个儿保命几率。他还从中借鉴了15世纪末欧洲流行的复合式机械□□的设计。


    两厢结合,这才有了今日的成果。也算是牢牢的保住了自个儿的小命。


    话说作为历史狗,他虽是个行动的矮子,但是理论这块儿倒是不怂的。而这时代的能工巧匠们,所欠缺不过也就是些许灵感罢了。


    天成帝闻言倒也不曾怀疑什么,估摸着也是将其当做了隐世之人。当然还是沈煊背景足够清白之故。再则沈煊所学之广算是在他这里挂过名儿的,只是到底还是颇有些可惜。


    如此人才,偏偏不能为他所用。不过看着眼前这副图纸,又瞧了眼沈煊清瘦的身形。


    天成帝心中满意自不必说。


    沈卿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尚且能有如此威力,要是能够用于军队之中。想到江南那头流出的那笔巨款,天成帝狭长的眼睛眯了眯。随后目光凛冽的扫向殿中诸人,重点自是顺天府尹无疑。


    “图纸之事,事关重大,两位卿家该是知晓轻重。”


    两人连忙齐口应是。“今日之事,臣等必当守口如瓶。”


    自觉知晓了事情大概,向大人很快退了下去,京中出了这等大事,他这位顺天府尹自是轻闲不得的。此事又与陛下所办之事关联密切,可想而知,其后一月之内,他想要踏实的睡个安稳觉。


    难喽!!!


    向大人离开之后,天成帝先是将手中途图纸仔细收下,转而问起了户部之事。今日刺杀之事,非同小可。对方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什么?

    说到这里,沈煊其实对此也颇为疑惑,他着实不晓得自个儿是如何暴露出来的。不过君臣二人心知肚明的一点是,户部当中,姓吴的绝对不止有那位死去的钱主事一人。


    至于那人是谁,他其实现在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沈煊将那日的偶遇之事细细道来,尽量不将自个儿的主观情绪代入其中。说来当时他的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若是到了有心人眼中,可能便是丁点风吹草动,也能触动对方那根敏感的神经。


    天成帝听罢,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盯着桌上的奏章所有所思。


    片刻后,就在沈煊还以为自个儿可以功成身退之时,忽听上首帝王突兀的问起。


    “朕约莫记得,户部右侍郎裴卿好似是出自于江南琅琊书院?家乡约莫是在太湖一代?”


    沈煊闻言眉心一跳,太湖一代,可不就是江南崔氏的地盘儿。


    太湖崔氏,淮扬吴氏,陵越甘氏。可以说是江南三大乌衣世家。流传至今已有将近千年之久,一众小世家为其马首是瞻。在当地影响力可以说没有之一。


    俗话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更别提大瑞朝建立至今尚未足百年。且同北方不同的是,因着政权转换平稳的缘故,江南一带在当时并未受到太多兵乱的侵袭。


    政权平稳过度,这在当时却是是再好不过,然而时至今日,却也留下诸多祸患。也就是说哪怕新朝建立,江南一带的世族实力可能并未有太多的波及。


    甚至还因着连续多年的□□,世家手中土地,人口资源较之往日更为强盛。偏偏这些个世家们无论背地里如何,明面儿上均是世代书香,声明颇佳。最重要的是牢牢握住当地命脉,便是当地官员遇上他们,腰板子都先弯下了三分。


    三家世代联姻,各种利益纠缠之下,关系早就牢不可破。这也是吴家能这么快把持江南上下,强盛之时,一界之内再无二声的缘故。


    当今便是嘴上不说,心里怕也是对这些世家们恨的咬牙切齿。


    而如今陛下更是早早便是连裴侍郎的祖地经历都查的一清二楚,想来对方种种机关谋算,当今却也并非是吴下阿蒙。


    坐在回去的马车之上,沈煊细细思量之下,只觉得以往种种,逐渐拨开迷雾。


    太上,吴家,还有那位琢磨不定的宁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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