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战争。


  　　有原住民认为这场战争代表了太一文明的初登场。由此为起点, 太一宗登上了修真大陆的舞台。并延续了千年荣耀。


  　　也有人觉得，正是太一宗主抱琴魔第一次对外战争的胜利，才助长了其内心野望。在那女魔头的带领下，众多门人倒行逆施, 毁灭道统, 践踏人伦。从此尊不尊卑不卑, 修真界再无一日安宁。


  　　后世的史书由后人记载。作为当事人, 抱琴仙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后世以为是她策划了战争, 谁又能猜到她也不过是被民意裹挟。


  　　那个独断专行的女掌门, 当年也有过天真懵懂。


  　　送走了玩家, 抱琴仙也没兴趣继续充当吉祥物。吩咐门内管事加强戒备, 所有杂役禁足。安排好凡人们, 她施了幻术, 隐于门庭深处。


  　　说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也好，天性悲悯不忍战争酷烈也好。反正她从未计划过以真身出现在战场上。万一对面也玩个斩首战术, 找谁哭去。


  　　抱琴仙是做好了太一战败的最坏准备。腰上挂了七只容量最大的储物袋，门里那些值钱材料统统收归其内, 随时做好跑路准备。


  　　呜—


  　　远处传来号角声。


  　　抱琴仙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今晚月色很美, 吵闹的夏虫在鸣叫，林深处偶尔传出几声雏鸟的梦呓。


  　　开始攻城了。


  　　把攻城时间选择到晚上，主要也是考虑到平民。石城里普通居民的生活和种花国古代人没什么区别，同样饱受饥饿与疾病的困扰，多多少少有些夜盲的毛病。就算听见城外异响，也不至于无聊到跑出门看烟花。最大限度上避免了平民损伤。


  　　隐于林中的抱琴仙侧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半靠着，怀里抱一把灵筝。优哉游哉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丁点紧张。


  　　天边不时闪过艳丽的色彩，比烟花更迤逦。光柱冲天而起, 照亮了半片天空。爆炸声穿过层层枝杈传进耳中。


  　　神链连通着玩家视角，虽身不在战场，也能洞悉一切。


  　　+++

  　　战场上，总指挥踩一把[飞星梭]，手拿修真版扩音器，声嘶力竭的叫喊：“兄弟们，冲啊。别怂，远程给我集火9点钟方向！”


  　　“9点！谁还往3点那扔火球呢。左右不分啊。”


  　　“哎呀我去，都不想看。一场战斗暴露了多少路痴。9点啊，兄弟们，复活回来的近战也往9点飞。别跟个扑棱蛾子似的漫天乱划拉。”


  　　下方玩家密密麻麻一拥而上。练气大圆满的修为还不足以进行御剑空战，绝大多数人都要脚踏实地。不似传统网游那般第三人称视角，深入沉浸式全息游戏更难分辨方向。


  　　满眼都是人，挤得人晕头转向。这个游戏并不会免疫友方伤害，导致时不时就有倒霉蛋被队友弄死。伴随着指挥大喇叭的是玩家之间的咒骂。


  　　“boss呢，boss在哪？”


  　　“卧槽，全是人，刚谁摸老子屁股了。”


  　　“我被挤掉血了啦。让让，给点地方我要上天。”


  　　拥挤的人群中，若是忽然空出来一片，那将会异常显眼。这片战场上就有大概十几处显眼的空地。居高临下望去，犹如布匹上的虫洞一般刺眼的存在，正是本场战争敌人的位置。


  　　共计十八名筑基期修士。几乎是石城明面上最大的战力了。每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修为扎实，灵气浑厚。身上穿的，手里拿的无不是地阶法器，威力拔群。类似《太一宗》出品的大路货可没有资格被使用。


  　　可惜，以一敌百不敌千。这群来自石城的筑基修士每个人身边都围了几百玩家。纵是他一击打出十几条白光，清出小小一片空白地，也会马上被蜂拥而至的玩家填满。


  　　最开始他们还灵气充沛，如无双割草一样爽快清场。


  　　但很快这群土著就感到灵力不济，招式威力减弱，护体灵光也暗淡下来。敌人却没有减少。再然后，身体表面出现些微划伤，点点血迹露了出来。


  　　“兄弟们加把劲，破防了！”


  　　“boss亮血条了！T拉稳，奶妈别划水。”


  　　“天上飞那几个给我落  下来，都站地面打！”


  　　战歌响起。


  　　大块丝绸缎子熔炼而成的法宝，化作天空中的舞台。性感美艳的女主播拿着修真版麦克风唱起摇滚乐。沙哑的烟嗓混合刺耳的吉他曲，[日光符]充作聚光灯，星河之下铿锵战歌响彻战场。


  　　对玩家来说，这一切都是游戏。他们总是缺乏对生命的敬畏之心。重复死亡复活，手里技能不停，彼此间还在嘻嘻哈哈打趣。


  　　“为什么要在仙侠游戏里唱摇滚？”


  　　“听说本来打算唱十面埋伏的，这不被npc抢了嘛。”


  　　“这帮主播为了流量真是有创意。”年轻的男孩一边丢出手中火球，一边跟同伴吐槽道。


  　　他的同伴，一名丹修少女干净利落的丢出一只毒瓶，耸了耸肩回应道：“为了这个机会，几个主播团都打了好几次了。上面这队不是唱得最好的，之所以第一个出场，主要他们家摄影贼能打，一炳战斧虎虎生风。”


  　　+++

  　　玩家们对同伴的死亡复活习以为常。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却让他们的对手惊骇难掩。


  　　对修真大陆的土著来说，这是从未经历过的艰难时刻。麻木的挥动手中灵剑，一道道白光闪过。每一道白光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消逝。


  　　人太多了。他们还没有发现玩家不死的真相，只以为《太一宗》真的有一群悍不畏死的弟子。


  　　苦崖子是石城方的一名体修。84岁才堪堪到了筑基七层。他的天赋悟性只是一般，眼看着要寿元将尽还未寻得突破契机。心知此世无望，才接了石城豪富的雇佣。


  　　作为散修，苦崖子也算十万大山这边出了名的人物。平日里除了会进深林狩猎，遇上软弱可惜的小修士，也不介意杀人越货。偶尔接一笔见不得光的买卖，活得相当滋润。


  　　他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杀人越货不知做过多少。本以为攻打的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手到擒来的小买卖。


  　　除了赏金，那雇主还承诺，一旦太一门破，里面的灵石法器皆可带走，只秘籍配方不能动。私下里他还曾嘲笑过石城只有几个软蛋，连这么个建派十年的小宗门都怕，简直是修士之耻。


  　　他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个三流门派，好像除了卖点炼气期的小玩应再没有出名人物的地方，居然是这么块硬骨头。


  　　啃下去要崩了牙的。


  　　越打，他心里越没底。太一弟子不像仙修做派，打起来比为了药的魔修还要狠。且无穷无尽，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他用力打出一招[伏虎拳]，正中敌人胸口。那男人的胸前当即塌了一块，跌落在地上不见动静。须臾间眼神涣散，面上泛起死气。再回神，尸身化作一道白光消散不见。


  　　料想应是太一宗不忍弟子曝尸荒野才设的回收阵法  。


  　　明明死了个同伴，其他人却还是一脸笑容。就连地上的尸体眼里都不见恐惧。好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


  　　苦崖子害怕了。杀人如麻的他，遇上不惧生死的怪物们，也会怕呢。


  　　丹田里灵气见底，右手指虎因为杀了太多，也磨损得厉害。护体灵气罩忽闪忽灭，难以为继。他只能护住关键部分，更多的用灵活的身法躲避攻击。


  　　各色刀剑法术太密了。修为高深如苦崖子身上渐渐带了伤。


  　　“啊！”远处出来一声濒死的惨叫，苦崖子认得这个嗓音。那家伙也是边城知名的狠角色，修为不在自己之下。


  　　此时竟也败了。


  　　连身上穿戴的法衣，手里拿的法剑都被这群不人不魔的怪物抢夺一空，徒留惨白尸身被人践踏。


  　　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很快第二个，第三个。战场上的空白点越来越少，胜利女神站在太一宗这边。


  　　“要逃，不能为点灵石丢了这条命。”苦崖子咬了咬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玉符。[一步春秋符]。使用后可化作一道遁光，远走三千里。这是他的保命手段，大半身家换来的好东西，轻易舍不得使用。


  　　但此时形势严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命比什么都重要。


  　　苦崖子当机立断一把捏碎玉符，顿时整个人化作青烟消散无踪。


  　　战场上出现了第一个逃兵，很快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修真界可没有保家卫国的思想，最是奉行“留得青山在”理念。就算自家宗门糟难，也都习惯性遁走，鲜少有死战到底的人。


  　　或者说，死脑筋的修士根本没有机会长大，总会在炼气期就死掉了呢。


  　　激昂战歌渐低，换上了第四个主播团队。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女哼鸣着轻柔的调子，安抚地上亡魂。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原来已战了一夜。


  　　“太一荣耀，抱琴舞剑！”


  　　指挥喊炸了音，而后咣当一声摔了手里喇叭，肆无忌惮的狂笑。


  　　脚下的玩家们化为欢乐的海洋。


  　　敌人们死得死，逃得逃，确实一场大胜。回想起过去被石城欺负的记忆，此时更是扬眉吐气，有种翻身做主的爽快。


  　　就在大家以为石城已败的时候。


  　　“贼女，尔敢！”


  　　高傲的声音骤然炸响在所有人耳边。随后一个鬼魅般黑影从石城正中央升起，转眼行至战场上方。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现，凭空而立，只一击就把总指挥点下飞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