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3-01-03 18:31      字数:5568
    两人坐在屋外就这么一言一语的商量起来, 丝毫不避胡珊兰,胡珊兰也听不太明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两人都说的隐晦。


    一直到快要午时, 有个小丫头上来, 帮着冬儿做饭, 胡珊兰也去了,几人早早吃了饭,胡珊兰又和胡瑜兰说了会儿话, 就同郑蔚离开了。


    郑蔚休沐一日,告了一日的假,今天就得回去了。


    马车上只有两人,胡珊兰摇摇晃晃的想着心事, 郑蔚一路上也没说话,只偶尔给她递个水壶。回到巷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白姮就在巷子等着他们,一见胡珊兰就把人迎回去, 显然是很多话要问的。


    她到底还是担心胡瑜兰。


    母女说了半夜的话,白姮去睡了之后,胡珊兰躺在黑漆漆静悄悄的夜里, 又睡不着了。


    她翻来覆去,想到胡瑜兰就心疼, 想起沈润离开时独自一人的背影, 也是格外的萧瑟, 甚至也想到了从未谋面的姐夫。


    她到底还是坐起来, 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去, 可胸口那股郁气怎么都舒展不下。她换衣裳起来,又怕坐在院子里叫人瞧见担心,就悄悄往隔壁院子去了。


    等去了空荡荡的沈润的院子,独自坐了,那股郁气却越发的叫人闷了。


    她深深的吸气,一下又一下,就是觉着心酸。眼泪才掉出来,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谁。”


    她扭头,就有光照在脸上。郑蔚提着明瓦风灯进来,看到她红红的眼睛:

    “就这么心疼他?”


    胡珊兰别过脸没说话,但还在深深的吸气。


    郑蔚将灯放到石桌上,择了他对面的凳子也坐了,看着她。胡珊兰这会儿不好哭了,不甚在意的抹了眼泪:

    “大人怎的这时候还没歇着?”


    “想着你就要睡不着,果然半夜出来了。”


    郑蔚对她很上心,胡珊兰垂眼,好半晌道:


    “大人……”


    “胡珊兰。”


    郑蔚截断她的话,胡珊兰就停下了。


    “婚约的事,你不要有负担。”


    “我没有负担。”


    胡珊兰确实不担心,哪怕知道还有个南怀王虎视眈眈,但知道有郑蔚管着,他就不会丢下,她就莫名的安心。郑蔚笑了笑:


    “那就好。”


    胡珊兰抿着嘴唇良久,终究还是道:


    “或许是我没良心。”


    “你做的很好。换做是我,一定不比你。”


    这花言巧语的,比从前也不逊色。胡珊兰淡淡笑了笑:

    “这一二年里,大人为我付出太多。但是大人想要的回报……我确实给不了。”


    郑蔚眼底的光彩迅速退去,但脸上清浅的笑容始终维持:


    “我知道。”


    不同于从前每一次,他很平静。这叫胡珊兰有些意外,但早也有感觉,郑蔚从南怀王府出来之后,好像没变,但又好像变了很多。


    “胡珊兰,我与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在赎罪,你坦然接受就好,不需要有负担。”


    胡珊兰没做声,郑蔚又道:

    “说我无所求那是骗人的,但我心里很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你……”


    “大人。”


    胡珊兰轻轻截断他的话:


    “其实我也一直在找机会,想与大人说说话。”


    郑蔚不觉着攥紧了手,心里发慌:

    “好,说什么。”


    胡珊兰想了想:


    “从哪说起呢?虽然大人一直说让我坦然接受,不要有负担,可我却真的没法坦然。哪怕我知道大人如今所做一切都是真的,心也是真的,却总是忍不住会怀疑,大人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下一刻又还会发生什么。”


    她指着院子里立着的一块儿大石头:

    “从前的事在我心里就是个坎儿,哪怕几次三番稍有松动,可最终还是会存在那里。而我……过不去。”


    郑蔚垂眼:


    “是我的错。”


    “事到如今,再说那些真的没什么用。大人数次为我身涉险境,我并非不感动,可是,也仅仅只是感动了。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回报,我都可以尽力满足,但唯独大人上次说的,我做不到。”


    她沉了沉,又道:

    “婚约的事,不会耽搁大人,等过了这阵风头,我会与朱夫人说是我悔婚了。”


    “不必了。”


    郑蔚淡淡的笑了笑:


    “终究,我也不预备再婚配了,能做你名分上的未婚夫也是好的。”


    胡珊兰看着他,从离开盛京后,此刻才是内心真正平和的看着他。


    “大人,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往后不谈亏欠,不负遇见,权当在异乡遇上了故知。”


    郑蔚觉着从心里一直蔓延到嘴里的苦涩,他慢慢咀嚼:

    “故知?也挺好了。”


    他慢慢的站起来,他知道胡珊兰早晚会找他,但他一直存着奢望,心怀希冀,又明知无望的煎熬。今日却总算有了结果,难过的同时,也觉着有些轻松。


    他将明瓦风灯交在胡珊兰手里:

    “天黑,要仔细看路。那么……一别两宽。”


    他淡淡笑着,看了胡珊兰一眼,然后干利落转身,慢慢离开。他只怕转身晚了,眼泪就忍不住在她眼前掉下。他一路模糊的看着黑暗的前路,一面慢慢咀嚼着她的话:

    不谈亏欠,不负遇见……


    她问心无愧,而他……却仍旧心怀愧疚。


    郑蔚的离开也让胡珊兰松了口气,她知道郑蔚的心,也知道自己的心。她不是无动于衷,却再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的信任。所以又何必让两个人都痛苦呢?不如……只做故知。


    后半夜,胡珊兰总算浅浅睡了一觉。只是午时才过,胡青羽匆匆忙忙的来了。


    在铺子里,胡青羽小心翼翼的问:


    “你见过瑜兰了么?”


    胡珊兰看胡青羽:

    “大哥怎么这么问?二姐不是好好儿在盛京呢么?”


    胡青羽皱眉,脸色难看,指了指楼上,胡珊兰就与他上楼了。


    “你不知道,沈家坏事了,你姐夫抄家斩首,我听说消息,本要去盛京接你二姐回来。爹正好送一批贡布去盛京,回来半路截了我,说是,说是在京中就与瑜兰断亲了,让我不要去找瑜兰。”


    预料之中,她那爹就是个这样的性子。


    但胡珊兰还是恰当的表达出了震惊和愤怒。


    “后来我托人打听,沈家的仇人暗中算计,瑜兰母女不见踪迹了,也不知生死。”


    说到这儿,胡青羽声音颤抖,眼中见泪。


    “那孩子,我还没见过呢,才那么小,真是作孽。”


    胡珊兰想到湉湉,也忍不住掉泪。这么小,家就没了,爹死了娘病了。胡青羽伤心的厉害,可沈家的事到底事关重大,胡珊兰也不知道昴城如今安不安全,那些仇家到底离开了没,与她相比,胡家想必也有人盯着,倘或露出一星半点更是不好。


    所以胡瑜兰就在她庄子上的事,她就没提。


    看胡青羽伤心的厉害,胡珊兰有点内疚。她也大哭了一场,胡青羽又见了见白姮,等理过货后就离开了,连住一夜再回去的心思都没了。


    胡珊兰黄昏关铺子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正下值的郑蔚。郑蔚见她红肿着眼,皱眉道:

    “这是怎么了?”


    “没事。”


    胡珊兰摇头,低声道:

    “大哥今天来了,胡家与二姐断亲了。”


    郑蔚鼻腔里低低的哼出了一声,满是嘲弄:


    “断的好,与你也断了更好。”


    若是断了,上次就不能帮着南怀王府逼胡珊兰了。但郑蔚转念又想,胡家到底是胡珊兰的娘家,出门在外的姑娘,娘家是后路,虽然胡珊兰也并不会回去,但无处可去与有,可是我不想回去,那是两回事,尤其胡珊兰不是个大胆的姑娘。


    郑蔚觉着胡家得尽快换个当家的了。幸好胡家大爷有乔夫人教养,那是个很有情分的人。


    郑蔚宽慰了胡珊兰几句就走了,白姮看他现如今并不痴缠的样子,也有些诧异。但他回去后并没闲着,而是很快的写了封信,让阿瓜拿着牙牌和银子去驿站,叫尽快送到盛京去。


    胡青羽耿直,有些事和他说不准成不了,还会坏事。而乔夫人精明,但谁也不愿家宅不宁,尤其胡青羽是胡家嫡长子,又有她在,胡家下一任当家的妥妥就是胡青羽,乔夫人也犯不上多事。


    沈润到底是独自离开的,胡瑜兰如今这样是不适合再长途跋涉,何况孩子也还小。但他离开后,盛京就沸沸扬扬的传出了沈潇遗孀幼女投奔一个江湖门派,得到了庇护的事,世家官宦人家,手能伸到那些习武门派上的还是少,想着只能暂且如此,终究孤母弱女,没有好处又能得多久的庇护?


    等到秋天的时候,胡青羽又亲自来送货,但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看。等理过货,一脸沉郁之气,胡珊兰问,他又不肯说。


    郑蔚下值的时候等在巷子口,选在恰当的时间“偶遇”他们兄妹,自然打了招呼,郑蔚便邀请胡青羽:


    “胡大公子,喝点酒?”


    胡珊兰忍不住翻白眼,就那几口倒还喝酒?但看胡青羽这样,郑蔚又有眼色过来,她也就明白了,便劝胡青羽道:

    “大哥送货劳乏几日,郑大人也是少有相熟的人能一块儿说说话。”


    胡青羽是脸皮子薄的人,郑蔚开口他也不好拒绝,就与郑蔚一块儿走了。


    白姮不见胡青羽回来吃饭很是奇怪,胡珊兰告诉她郑蔚请胡青羽吃酒去了,但一直等到夜色有些沉了,胡珊兰才听到有人敲门。


    胡珊兰忙出来开了沈润的院子,将醉醺醺胡青羽安置进去,让阿平照料,出来就问郑蔚:

    “怎么了?”


    郑蔚欲言又止,但胡珊兰从他眼底看出了几分笑意,催促道:


    “大人说啊。”


    郑蔚才道:


    “胡老爷近来得了个美人,很是上心,为了那美人与乔夫人都动了手,听说那美人有孩子了,胡老爷从胡家悄悄支取了大笔银子,有几个铺子也从账上划出去了。”


    胡珊兰怔怔的,胡家这是要乱啊?胡泰这做法,倒像是要把家业留给那美人生的孩子似的。


    她兀自出神,就没留意郑蔚眼角眉梢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