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昴城
作者:admin      更新:2023-01-03 18:31      字数:5352
    胡珊兰顿时变了脸色, 原来这场乱事是为着她?

    郑蔚拽着她手臂将她带去屋后,白姮等人跟来,郑蔚打开屋后那间小库房的门, 就把胡珊兰推进去了。


    “别出来。”


    “你……”


    “听话。”


    郑蔚同她笑了笑, 就关上了小库房的门。


    胡珊兰一颗心慌跳, 这时候才忽然发现, 阿瓜与荣寿荣阳竟然都在小库房里。荣寿拽住要说话的阿瓜,沉声道:

    “爷说,叫奴才几个护住姑娘。”


    胡珊兰狠狠皱眉。


    从盛京离开后, 直到再遇郑蔚,不管郑蔚做任何事情,胡珊兰都是信两分疑八分的,毕竟从前种种, 郑蔚的欺骗与利用,对他的不信任早已深入骨髓。可今日所面临的,却绝不是能作假的事情。


    大门被骤然砸开的声响令小库房里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然而此时此刻,前面只有一个郑蔚。


    依稀的声音传来, 杂乱不堪,良久之后才传来郑蔚的声音。


    “杀害朝廷命官,陶知州, 你罪加一等。”


    他的声音竟格外从容。


    陶知州大笑,带着愤恨:


    “终究要死, 把你们这些仇人带走垫背, 也不亏。”


    陶知州身边就跟着个武将, 但瞧着并非是护城军统领, 只像是个小头目, 带着五六个心腹,跟在陶知州身边。陶知州知道自己的事经不起推敲,只想生乱,再趁乱生事。


    选在今日,实在是圣旨已经快要抵达,他必须要趁最后的时间把事情料理干净。


    譬如送走家产留给子嗣傍身。


    他是获罪要抄家的,但不能让他的子嗣艰难度日无法生存,他还盼着陶家再出光耀门楣的人物。


    再譬如临死之前,总要报仇的。


    “去搜搜,把那女人搜出来。”


    几人往后去,郑蔚却往大门处去。小头目立刻拿刀警醒:


    “别动!”


    可郑蔚只是去关上了院门。


    后面很快传来激烈的声响,一个兵跌跌撞撞跑过来:

    “大人!有埋伏!”


    后头还在打斗中,一时僵持不下,小头目大惊,待要呼喊,却被陶知州死死拦住,咬牙道:


    “先把他杀了。”


    小头目皱眉,提着刀却半晌没动。郑蔚慢条斯理道:


    “陶大人贪墨鬻官,抄家斩首的旨意不日即将抵达昴城。陶大人闹这一场,只是为着转移家产,趁机寻仇。杀我事小,但陶大人伏诛后,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也就只有你来背了。”


    “少听他胡扯!就是他偷盗了州府重要文书!”


    “谁不知道大人把持州府政事,紧要文书?”


    郑蔚笑了笑:

    “别说我拿不到,即便是拿了,我要给谁?谁要一个州府的文书?”


    小头目已然开始发抖,郑蔚的话解释了陶知州近日的诡异。陶知州眼见小头目迟疑,劈手夺刀就朝郑蔚砍去,郑蔚闪身躲避,而后头的打斗声正在这时停下,几个狼狈的士兵将荣寿几个拖过来,还有一人拿刀驱赶着胡珊兰等人朝这边而来。


    郑蔚一眼看见,几个躲避就朝那边冲过去。


    一行人被打散,郑蔚将拿刀的兵撞倒,从靴筒里抽出短匕护在胡珊兰身边。


    “走!”


    几个士兵大怒,待要再动手,却被小头目喝住,呆愣中只见陶知州举刀而来,忙闪避着,就见陶知州直奔郑蔚而去。


    郑蔚正叫胡珊兰等人还回后头躲避,毕竟外面还有好些护城军,在陶知州的煽动下,难免趁乱伤人,眼下只有避在院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陶知州冲过来,郑蔚以短匕格挡,倒也挡开了几下,陶知州是酒色掏空了的身子,看着肥硕,实则没多大力气。眼见几次不中,早已红了眼,看郑蔚只小心翼翼护着胡珊兰,遂再度朝郑蔚攻去,在郑蔚要格挡的时候,将刀转向胡珊兰。


    郑蔚大惊,回手已来不及,只能扑身而过,以身挡刀。


    大刀在他胸前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顿时翻涌着淌出来,染红了他的官服。胡珊兰大惊失色,将他扶住。


    “哈!哈哈哈哈!”


    陶知州大笑,眼见郑蔚失去抵抗,再度举刀。


    胡珊兰被郑蔚推倒在地,他的后背立刻又被刀砍开一道伤口。他踉跄着让胡珊兰跑,转身再要去抵挡陶知州的时候,陶知州身上忽然一颤,举着刀顿住。


    郑蔚喘息着看他,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陶知州轰然倒下,露出了身后的沈润。


    小头目吓得哆嗦,眼看一州最大的官员倒在眼前,沈润却只冷淡道:


    “没死,赶紧把他抬走!”


    几人如梦初醒,忙搓弄着把陶知州抬走,小头目思量着还得与统领快些禀报方才郑同知的话。


    郑蔚喘息的声音越发的重,胡珊兰爬起来跑过去,郑蔚却没等她到近前,就倒下了。


    “郑蔚!”


    胡珊兰惊呼。


    他身上的血吓坏了她。


    在桂花林,在郑家的后花园。郑蔚两次身受重伤的倒下,每次都是为了她,她的惊恐早已深入骨髓。在这一刻,许多事情都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惊恐。


    郑蔚看出胡珊兰神情的不妥,艰难的朝白姮道:


    “白夫人,请你,请你带她离开。”


    白姮五味杂陈,方才混乱之中,不过瞬息之间的事,然而她却将郑蔚拼死保护胡珊兰的举动全数看在眼底。她拦住胡珊兰,捂住了她惊恐的双眼,与沛青和展婆子陈婆子将她搓弄走了。


    阿瓜等人急着去找郎中,郑蔚看着沈润就笑了:

    “总算是拖延到你回来了。”


    “我若回不来,你就死定了。”


    “你回得来,你一定回得来。沈二爷的本事,我还是信服的……”


    他说着,就昏了过去。


    胡珊兰心境平复已到夜深,但郑蔚浑身浴血的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尽。许多她刻意去忘记的事情翻涌着上来,让她仿若重新经历了一番一般,让她惊惧,让她疲累,让她有着难以逃出生天的无力感。


    “阿娘,他死了么?”


    白姮也不知道。


    不过因郑蔚伤的严重,就没挪走,还在他们院子的厢房里。


    “我去看看。”


    她往厢房去,在黑沉沉的夜里走过不大的院子,很快就进了厢房。一进门就有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扑面而来,胡珊兰皱眉,就听见了阿瓜的哭声。


    郑蔚昏昏沉沉,这几日虽说有了心劲儿身子好了些,可再度受伤还是令他比常人要难以抵抗些。


    沈润站在旁边,阿瓜在喂药,可药喂不进去,阿瓜急的哭。


    胡珊兰看着一碗药几乎顺着嘴边都流出去了,她沉沉的站在门边上,看着生死不明的郑蔚,好半晌忽然淡淡道:


    “郑蔚,你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生生世世。赎罪的机会也不会再给你。”


    她说罢转头出来,站在院子里,胸中憋闷着一股气,让她臌胀的难受。


    沈润跟出来:

    “不必担心,虽瞧着严重,但并没伤到要害。”


    胡珊兰狠狠的出了口气,又深吸气,再出气,往复几次后,才同沈润道:


    “沈二哥,我为什么逃不出去呢?”


    她不喜欢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哪怕走到泽安州,还是无法逃脱魔咒一般。


    她生的美,所以在街市间难免遭人觊觎,却偏偏没有自保的能力,一而再,再而三。就像当初面对郑昶,没有郑蔚,她早遭遇毒手。如今瞧着还是这样,没有郑蔚,她恐怕也早已被陶知州所害。


    “不是你的错。”


    胡珊兰苦笑。


    她不想再和郑蔚有任何瓜葛了,但一次两次,却总欠下他的人情。


    “不必有负担,他能护着你,甘之如饴。等到你心底的恨消散了,或许你们就能心平气和的再也不见。”


    “你是说,他在赎自己内心的罪责?”


    胡珊兰却不信,若心里觉着是罪,当初就不会做那些事。可若不是如此,又如何解释他如今的拼出性命?


    沈润觉着嘴里发涩,但还是道:

    “他喜欢你,喜欢到了愿意抛下自己性命的地步。”


    胡珊兰不期然就想起寿宴时的事情,郑昶拿刀来的时候,郑蔚就像今天这样,毫不犹豫的替她挡刀。所以那时候他的喜欢就已经这么重了?


    但胡珊兰立刻又否认了。


    喜欢的话,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她身陷险境?还是他一手推波助澜之下,形成的险境。


    胡珊兰的心尖锐的疼了一下,从离开盛京之后,几乎没有再疼过的心。在亲眼目睹郑蔚再度为她以身涉险后,仿佛被唤醒了一般。


    但这样的情绪让她厌憎。


    “或许我就该与人浆洗针线,躲在宅子里度日,如今的好日子,我本就不配。”


    胡珊兰自嘲。


    这一夜胡珊兰都没曾睡,自然也听到了天才亮,就从厢房传来的声响。


    郑蔚离开了。


    往后接连几日,胡珊兰都寡言消沉,也没去看过郑蔚。哪怕沈润来说起旨意下达,陶知州被罢官抄家,押解入京接受审查,很快就要斩首,她也没提起多大的兴致。


    直到三月底,紫藤花架子长出花苞的时候,胡珊兰的脸上才总算有了些浅淡的笑意。


    “胡珊兰,郑二郎死了。”


    这个消息叫人意外,但胡珊兰胸口提着的那口气,却忽然就散了些许。


    原来她以为离开后就丢下的畏惧和痛恨,始终还是存在心里,一直到这一刻,深深的意识到再也不会受到伤害,才总算松了下来。


    “只怕你想不到,是郑尚书派人弄死郑昶,做成病死的模样。他死后,孟夫人病倒。郑锦芝被退亲,郑瑾的婚事也说的不顺,如今整个郑家乌烟瘴气。”


    胡珊兰没说话,沈润又道:

    “你瞧,恶人都会遭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