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昴城
作者:admin      更新:2023-01-03 18:31      字数:5467
    人来人往间, 阿瓜并没瞧见郑蔚与胡珊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见了冬儿,正高兴的要打招呼, 却被冬儿又冷又狠的一眼给吓住, 他缩了缩, 郑蔚这时候才算回神。


    但心在哆嗦, 浑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的哆嗦。


    他看了眼布庄,胡珊兰能有今日不易,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转头先走了。


    郑蔚站在外面看“浣花布庄”的匾额,想胡珊兰方才客气而疏离的笑容,那种陌生是显然已有决断的结果,让他不敢再去向。他知道胡珊兰在郑家时就已经为他花光了积蓄, 还落了一身伤痛,她能走到昴城,开了这家铺子, 哪怕有胡瑜兰和胡青羽帮衬,可过程也是想象得到的艰辛。


    他一直站在铺子外头到夜色黑沉, 铺子才熄灭烛火,关门上锁。眼见人要走了,郑蔚才从暗处出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改了称呼:

    “胡姑娘。”


    胡珊兰顿足, 回头看过来。


    夜沉如水, 月光凉白, 胡珊兰的眼光比月光还要清冷。胡珊兰等人走到月色下看清了, 才淡淡道:


    “郑大人。”


    语调里的冷淡疏离让郑蔚望而却步。


    胡珊兰的身边站着很多人, 白姮和冬儿,还有展婆子几人,甚至远远的,郑蔚还瞧见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他有很多话想和胡珊兰说,可全部涌上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踟蹰半晌,喉间哽塞:

    “对不起。”


    胡珊兰嗤的就笑了:


    “大人说完了么?说完我就走了。”


    她转头就走,郑蔚急道:


    “珊兰。”


    “郑大人!”


    胡珊兰回头,语调满是不认同:

    “我不认为郑大人可以这样孟浪的称呼我。”


    郑蔚鼻尖酸涩,他忍着眼眶发热:


    “我,我想……”


    “大人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不想被大人打搅。”


    郑蔚被堵住,却还是死死盯着她,一点也不肯妥协的样子。胡珊兰忽就笑了:


    “大人这是做什么?我自问无愧于心,大人也得偿所愿,好聚好散才不会让大人失了风度。泽安州是个好地方,昴城更是个好地方,适合让人脱胎换骨,重新来过。”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却叫郑蔚觉着冷彻骨髓。


    她确实割断了,她重新来过了。而她重新来过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他。


    郑蔚惶恐的看着她:

    “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


    “不能。”


    她转头看了看几步之外等着她的人,同她们笑了笑,才又同郑蔚道:

    “大人远离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弥补。我们之间,最好死生不复相见,再无往来。”


    郑蔚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胡珊兰转头便与白姮一同回家。


    家,她如今才算有了家。她的好日子不能被任何不该来打搅的人打搅。


    自这日起,胡珊兰果然就再没见到过郑蔚。她对郑蔚还算有几分了解,那个在郑家落魄的庶子,骨子里却有着浓浓的自傲。初次见面,他在郑家锦绣的兄弟姐妹间,是最落拓寒酸的一个,却也是背脊最挺直的一个。


    他肯吃苦,费心机,不就是为着出人头地,好叫那些人高看一眼,甚至是将他们踩在脚下?


    话说的那么明白,他自是不会再纠缠了。


    日子风声不显的过,眼见就到了腊月里。南边的冬天也是冷的,只是不像盛京那样冷,雪也不会像盛京那样的下。


    胡珊兰虽瞧着娇弱,却是个能忍耐的。潮冷的冬天让她的膝盖发作,时不时就一股酸疼,她怕白姮担忧,总是装作无事,但这日回来,就瞧见西屋里堆了好些的碳,展婆子还买了好些的生姜,她还没用,就觉着心里一阵发热。


    进屋去,白姮果然正与沛青在磨姜粉,嘴里还絮絮叨叨:


    “姜粉一定要磨的细,到时候一块儿放进手炉里暖腿,去去湿寒,就好多了。”


    “阿娘。”


    白姮抬头看她,顿就笑了:

    “回来了,锅上蒸着红豆饼,就等你回来吃热的呢,快去洗手。阿陈,把热水提来。”


    一叠声的安排,胡珊兰暖的心都要化开了。进屋不说洗手,退了斗篷就往白姮身上腻,白姮嗔道:


    “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在外也是做老板的人,这是什么样子?”


    嘴里嫌弃,却搂的紧。


    因是新开的铺子,又刚巧进了腊月,不少人新年做新衣,铺子生意就不错。这日晌午,客人总算都散了,沛青陈婆子送了午饭来,胡珊兰与白姮正要去后头吃饭,却进来了个小厮模样的人,胡青羽当初买的仆从里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厮阿平,阿平勤快嘴巧,立刻上前招呼,那小厮却拨开阿平,径直朝胡珊兰来了。


    “胡老板。”


    眼生。


    “您是?”


    小厮赔笑,但哪怕笑着,眉眼间也抹不去的倨傲:


    “我家主人想请胡老板一同吃个午饭,聊聊给您的铺子投些银子的事。”


    别说胡珊兰没说要招人一同经营,哪怕是有心,也总得商量着来,但这人的话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思。她看一眼白姮,制止她要上前,只同这小厮道:

    “不知你家主人是谁?铺子小,只怕投了银子要亏本,我们并没有招股的意思。”


    小厮却笑着看她:


    “胡老板不要这么早下定论,聊聊再说,对您的铺子准有好处。我家主人……您见了就知道了。”


    小厮都能这么说话,还是在离州府和王府都这么近的地方,可见来头不小。胡珊兰无意得罪,就像之前与郑蔚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地头蛇与做官的都不好得罪,尤其她是做生意的,遂周旋道:

    “眼下不得空,还是改日吧。”


    人却站着不肯动,胡珊兰嘴角的笑容也渐渐凉下去:


    “在哪?”


    小厮满意的笑了:

    “悦来茶楼,那就恭候胡老板了。”


    人走了,白姮才忧心道:


    “来者不善,会不会是……”


    她怀疑是郑蔚,胡珊兰也拿不准,眼下搪塞过去,但往后总还是非不断,闹将起来铺子还开不开了?总得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但这个悦来茶楼更像是个鸿门宴,胡珊兰正想着,沛青忽然道:


    “我乔庄姑娘过去。”


    她少言寡语,忽这一句叫人都看过去。


    这些日子相处,胡珊兰对沛青了解不少。从前是坏了事的武将家的奴婢,被辗转发卖,最后白姮收留了她。她是经过风霜的人,性子决绝狠戾,还有些武艺在身,对白姮奉若主子恩人,连带着对胡珊兰也当做自己女儿。


    沛青去显然是最稳妥的,但胡珊兰还是担心。


    “咱们跟着青姨。阿娘,沈二公子来了,请他来瞧瞧。”


    沈润也是每天中午要到铺子来吃饭的。


    沛青换了衣裳,带了帷帽,便往悦来茶楼去了。胡珊兰与展婆子在后头跟着,悦来茶楼就在东大街,没多远就到了。这边儿因是饭庄酒肆茶楼居多,晌午就热闹的很。沛青才进去,方才传话的小厮便将她往楼上引。


    趁着人多,胡珊兰几个原想跟上去,谁知还走近那雅间儿,就有两个健壮的仆人将她们拦住了。


    胡珊兰踟蹰了片刻,正预备下楼,就见沈润也上来了。二人还没说话,雅间儿忽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两个仆人顿时大惊跑去,胡珊兰与沈润也趁机过去,就见一个三十许岁的男人从雅间儿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满脸惊恐冷汗,开着的门里隐约能瞧见沛青那张冷漠且遍布疤痕的脸。


    胡珊兰也是戴着帷帽的,那人被仆人扶着,从她身边跌跌撞撞过去,胡珊兰蹙眉,这人她并不认识。等人都散了,她才悄悄形容了这人的样貌,问沈润:

    “沈二哥,你认得这人么?”


    沈润似乎在回忆,然后摇了摇头。


    胡珊兰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这人显然是被沛青吓坏了,而沛青什么都没做,进门就木头桩子似的,这人自说自话,然后轻佻的把她的帷帽给取了,沛青甚至都没听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但门外的胡珊兰却听见那仆人叫了声大人。


    做官的!

    胡珊兰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从沛青的形容来看,这可不是要合伙做生意的样子,分明是惦记上了她!

    沈润晚上回去的路上,就被人拦了。


    “借一步说话?”


    沈润没拒绝,二人就选了个被风的隐蔽处,郑蔚直奔来意:


    “陶知州盯上珊兰了,想纳她做外室。”


    沈润皱眉。


    陶知州的夫人出身世家,虽是庶女,但陶知州却是仰仗岳家,是以陶夫人在他跟前极为跋扈,他只有一个妾室,也是陶夫人做主纳的,平庸木讷。


    胡珊兰生的美,陶知州又是个好色的,被陶夫人按了这么些年,如今有个外来的商女,没查出什么不能动的底细,自觉能打点儿主意,养个绝色外室,予她些生意上的好处,保不齐还能再得银子,真是再好不过的打算。


    “郑大人找我说这些做什么?”


    “小沈大人这一趟昴城之行,可别提是为那两间铺子的事。沈家兄弟在盛京的威名,我还是知道的。不管是为铺子,还是为珊兰,沈潇都不可能让你走这一趟,沈家有大把的人能派。我不管小沈大人到底是为什么,但这么久不肯显露身份,想来是不好动手的,不如咱们合作。”


    沈润沉默良久:


    “你想怎么合作?”


    “我来搜集陶知州的罪证,你帮我递上御案。如此哪怕陶知州倒了,也只当是我与他在官场上的恩怨,不会牵扯出沈家,也不会坏了小沈大人的事。”


    沈润笑了一下,有些嘲讽:


    “你不怕得罪陶知州岳丈王家?”


    “孟家冯家,还有平章公府余家我都得罪了,也不怕再多个王家。”


    沈润很快在心里计较了一番:

    “你做这些,有什么意图?”


    郑蔚笑了笑:

    “还请小沈大人不要告诉珊兰这些,她不想与我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