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30 19:12      字数:11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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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欢喜一场空,联谊宿舍的第一次见面就在一阵唏嘘感慨中悄然落幕。告别了戴珐珧,华泰崂提议去西都大学商学院的“新世纪”游戏俱乐部联二十把DeltaForce以解心头郁气,得到了谷二臻和阚戚智的踊跃响应。


    在绝大多数女生的情敌排行榜上,游戏的威胁性向来远在“狐狸精”之上,同理,对于没有女朋友的男生们而言,游戏也成了最好的精神寄托,而且能包治百病。考试挂科懊恼抓狂,玩几把游戏,顿时云淡风轻神清气爽;身体不适气息恹然,玩几把游戏,瞬间生龙活虎病态全无;钱包被偷欲哭无泪,玩几把游戏,就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来去由它;情场失意生无可恋,玩几把游戏,便觉得天涯何处无芳草得失随缘……不过,在实践过程中,往往也正是因为“玩几把游戏”,才导致了考试挂科、身体不适、钱包被偷、情场失意……由此陷入了《十二猴子》式的命运死循环。


    华泰崂等人并未看破这一切,在他们眼中,这家“新世纪”游戏俱乐部建在西都大学环境最优美的东校区,开业没多久,办卡优惠,电脑给力;而这款融合了《彩虹六号》和《雷神之锤》优点的FPS新作很受欢迎,随时可以联上几十个玩家一起嗨;这些玩家有时还带漂亮女朋友一起去玩,当着美女的面在游戏里狂虐她男朋友,对光棍们来说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精神享受;更重要的是,俱乐部里有沙发和空调,附近就是食府路和小卖部,后勤补给充足,凭俱乐部会员卡还能打七折,玩几个通宵都不成问题。这么多好处,足矣。


    所以,当郑能谅说他不能同行的时候,几位舍友都感到很失望。“你这重机杀手不参战,不是把第一拱手让人嘛?!”“这么晚了,除了通宵游戏,还有什么好玩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偷偷溜回去幽会戴珐珧?我就觉着你刚才看她的眼神不对!”“俗话说,上阵父子兵,为父我都……”


    “去去去,我还你爷爷呢,我就是到东大街买点东西,回来就去俱乐部找你们。”郑能谅撂下句借口,便一个人跑到马路对面,等着从西都大学开往火车北站的3路公交车。


    在这座年迈的城市里,郑能谅最喜爱的运动就是坐公交车。之所以称其为运动,是因为西都出了名的节奏慢,人们平时吃饭、走路或者干活都似千年神龟一般懒洋洋的,可是在搭乘公交车的时候就会摇身一变成霸王龙,嗷嗷叫着冲锋陷阵,挤个脱臼骨折大小便失禁都是家常便饭。在生死相搏的抢座过程中,所有乘客的体能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名副其实的全民健身。而当所有人筋疲力尽挤上车后才发现原来僧少粥多,座位其实绰绰有余,于是被挤成大小便失禁的就觉得特别冤,非要在车上尿一下才解气,以致许多公交车的角落里都荡漾着比芥末更能提神醒脑的酸臭味。


    郑能谅向来不喜欢与人争,所以每次都站在人群之后、战场之外,静静地看着,直到那火腿肠般臃肿的人流整截塞进了樱桃小嘴似的车门,他才不慌不忙跟上去。这次也不例外,一层座无虚席,郑能谅和往常一样直接上了二层,坐在最后一排靠角落的座位上。这3路车在西都小有名气,因为有位作家在乘坐这路车的时候邂逅了美好的爱情,浪漫的故事引来无数年轻人效仿,火爆的客流直接导致3路车从单层车升级成了双层车。郑能谅爱坐公交车,很多时候不为去任何地方,只是在这座城市里游荡,此时的公交车对他来说并非交通工具,而是伙伴。在这些伙伴中,3路车与他最亲密,因为他第一次来西都时就是坐3路车从火车站到了学校。第一次,对他而言是个很特别的字眼,第一次听过的歌,第一次看过的电影,第一次读过的小说,他总念念不忘、反复温习,即使后来遇到了更好的,也很难取而代之。


    运气不错,这个角落没有酸臭味,郑能谅戴好耳塞,打开别在腰间的随声听,头轻轻倚上车窗,感受着细微而有节奏的震动,身心缓缓浸入了恬淡如水的夜色与柔美如丝的旋律。当曲子从《BalladepourAdeline》跳到《Murmures》时,玻璃上出现了点点水珠,细密的雨丝为飞逝的景物笼上一层薄纱,在橘黄色灯火的烘托下宛如翻开了一本老相册,悄悄唤起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人和事,一波接一波冲刷着他的大脑皮层,令他产生时空颠倒的错觉:贴着车窗涓涓而下的细流仿佛与世无争的淳江,绚丽多彩的广告牌上浮现出春光明媚的九龙山,静穆深沉的古城门化身为上学路上那座不知名的小石桥,包子铺里氤氲的热气传来汽糕诱人的清香,琳琅满目的书店里闪动着埋头苦读或嬉笑玩闹的年轻身影,连城墙根盘腿席地而坐的流浪汉,也让他的心跳起了微妙的变化……移动的公交车像一个磁头,从走马灯似的景物连接成的磁带上读出了岁月的留声。


    郑能谅也不明白,究竟是他的想象力过于丰富,还是西都的怀旧气氛太浓,只要在公交车上这么静静地坐着,他就会产生无边的回忆与遐想,如膝跳反射般身不由己。刚才在联谊宿舍,戴珐珧那一番关于他的分析让他忽然想起了孟楚怜,心中一阵慌乱。慌乱并非因为戴珐珧精准的分析,也不是因为想起了孟楚怜,而是因为“忽然”。于郑能谅而言,孟楚怜是他中学时代最美好的记忆,是一个难以替换的存在,想起她,本该“经常”,而非“忽然”。这微妙的变化让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孟楚怜的牵挂不再那么频繁那么热烈,曾经每天一笔的日记已经荒废了好一阵子,当年最爱听的《沉醉于风中》也悄然被《I Started A Joke》所取代,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上一封写给她的信似乎是在两个月前,她的回信还不见踪影,而他竟然不焦虑。种种迹象表明,他出现了喜新厌旧的苗头。


    问题是,谁是“新”?秦允蓓?她像一只贪玩的小鹿闷头闯入他的世界,他用孟楚怜冒充女友婉拒了她的告白,但她的真诚与善良让他无法快刀斩乱麻,以模糊的身份交往了近一年,他对她的态度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甚至主动亲吻了她——这么多年来,他连孟楚怜的手都不曾拉过一下。抑或是戴珐珧?他与她萍水相逢,她像一阵风,灵活多变,又像一团雾,神秘朦胧。二人的了解不深,却相处甚欢;交集不多,却巧合不断,似命中注定。第一次邂逅,他俩就在录像厅共度一宿——这么多年来,他跟孟楚怜独处的时间总共也不超过一小时。一边是与秦允蓓、戴珐珧的难分难解,一边是与孟楚怜的渐行渐远,二者究竟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又将何去何从?这些问题就像环环相扣的魔咒,在郑能谅的脑海里萦绕不散,令他如坠梦中。


    “本恩,逃婚怎么不带上新娘呢?是在等我吗?”戴珐珧的突然出现让郑能谅感到意外,她一路尾随,见他一直发呆,过了十几站也不下车,便主动出击了。


    磁带早已放完,郑能谅摘下耳塞,迎着她的笑脸,无懈可击地答道:“我在等一片随风飘落的白色羽毛。”


    两个电影迷说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暗语,相视一笑,车厢里干燥阴冷的空气便暖暖地融化开来。戴珐珧换了身和刚才吃饭时截然不同的装束,一身黑色连衣裙外加深蓝色绑带凉鞋令她身材毕露,横看成岭侧成峰,在迷离的夜色中更添诱惑。从她开口打破沉寂的那一刻起,郑能谅就察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和令人不安的热量,当她缓缓走近,在他身旁坐下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还掺着一点别的味道。


    “你喝酒了?”郑能谅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问道。


    戴珐珧深吸一口气,慵懒地趴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一只胳膊垫住腮帮子,一只手比划出三根指头,侧目而笑,眼神迷离,声音绵柔:“不多,三两白的。”


    郑能谅有些奇怪:“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喝?”


    戴珐珧轻叹一声:“你又不喝,我跟谁喝?”


    郑能谅说:“我那几个舍友不都喝了的。”


    戴珐珧摆摆手:“嘁,跟他们喝不着。”


    郑能谅又问:“那你现在怎么又喝了?”


    “酒壮怂人胆,喝了才敢跟踪你呀。”戴珐珧笑着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跟踪我干嘛?”郑能谅忙将目光错开,投向窗外。


    戴珐珧咯咯一笑:“瞧把你吓得,还怕我找你报销酒钱不成?我就好奇大半夜的你不跟他们回学校,是不是去和哪个美女幽会呢。”


    郑能谅灵机一动,顺势编了句玩笑话来缓解心头的紧张和尴尬:“可不是嘛,其实我早就发现有人跟踪了,所以一直在坐公交兜圈子,你要是再多忍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发现我的小秘密了。”


    “哼哼,我已经发现你的小秘密了,”戴珐珧顿了顿,待郑能谅把脸转回来,才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发呆的时候侧脸特别像罗嘉良。”


    郑能谅憋住笑:“我把脸蒙上还像刘德华呢!”


    “哈哈!来来,偶像,抱一抱!”戴珐珧边说边张开双臂扑上前去。


    郑能谅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连忙向后闪,却发现这是角落根本无处可退,当下双手疾伸,分别抓住一只袖口,架住她的两条胳膊。可她的身子还在继续往前冲,他只能飞快地曲起一条腿,用膝盖顶住她的胸口。


    “哎哟!”戴珐珧一声轻呼,酒劲顿时醒了几分。


    郑能谅忙收住气力,放下膝盖,抓着她的胳膊把她轻轻送回旁边的座位坐好,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这突然一下……我没注意……”戴珐珧紧皱眉头微闭双眼不搭话,按着胸口直哼哼。


    “哪里疼啊?没有伤到吧?”郑能谅不知所措,向四周张望寻求帮助,可二层没有别的乘客。他正要起身去一层叫司机停车,却被戴珐珧拦住:“不……不用,气……气堵了,揉揉,揉揉就……就好。”


    “好的,我帮……”郑能谅说着一抬手,却在她的胸前定了一定,旋即转向自己的后脑勺,挠了起来,“呵呵,我手劲太大,揉不好。”


    戴珐珧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开玩笑道:“手劲大多好,更有按摩效果,说不定直接把我的C罩揉成了D罩呢。”


    郑能谅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忙侧过身,一只手搭上她袖口,趁机岔开了话题:“我还是帮你把把脉吧。”


    戴珐珧没好气地甩开他:“去去去,头痛医脚、胸闷医手啊?你这么有创意,咋不说给我做个足疗呢?不就揉下胸口缓缓气,还怕我告你非礼不成?”


    郑能谅尴尬地笑笑:“这大庭广众的,不太雅观嘛。”


    戴珐珧指指空荡荡的车厢,娇嗔道:“哪来的广众?这是大庭吗?瞧瞧你,还戴手套穿长袖的,整个一封建余孽。”


    郑能谅忽然发现了玄机:“咦,你这不是缓过气来了嘛,说话这么利索了。”


    “哼,本来被气堵着,再被你这贱人一顿气,以毒攻毒了呗!”戴珐珧使劲搓了搓白里透红的脸蛋,把小嘴挤得像一朵喇叭花。


    郑能谅松了口气,戏谑道:“所以说,不管封建、人贱,只要能治好胸闷,就是好剑。”


    戴珐珧冲他做了个鬼脸:“你这张嘴除了会瞎掰,还会什么?屁用没有。”


    “还会吃呀。”


    “猪也会吃,了不起啊?会说人话吗?会接吻吗?我看就你这封建老土的样,怕是初吻都还在吧?”


    这句话就像催眠大师的一个暗示性刺激,让郑能谅忽然坠入时空长河,回到那一趟行走在夜空下的列车上,坐在那位姑娘身边,重温那个连他自己都没有防备的吻。他沉默了一下,对戴珐珧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戴珐珧没有追问,也不解释,只轻轻答道:“嗯。”


    二人在下一站下了车,穿过马路,登上一辆返校的公交,坐到二层最后一排,一人一只耳塞,与《Memory》一道晃晃悠悠向南郊飘去。同样迷离的夜景,同样空荡的车厢,同样悠扬的旋律,只是一个人发呆变成了两个人发呆。


    小醉了一场,又斗嘴了一番,戴珐珧似乎有些累了,小脑袋缓缓地靠在了郑能谅的肩上。郑能谅便将额头从车窗上挪开,坐直身子,以免车厢的震动破坏了她的睡意。


    戴珐珧轻轻一笑:“你女朋友上辈子一定积大德了,碰上个这么体贴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郑能谅一怔,他和戴珐珧只见过两次,从未提起过女朋友的事,何况他自己刚才都还在纠结,秦允蓓和孟楚怜到底哪个才算他“女朋友”。却听戴珐珧叹了口气,道:“要是没女朋友,你还这么躲着我,我岂不是太没魅力了?”


    郑能谅便将错就错:“被你发现了,她挺能吃醋的,要是见我们坐这么近,会伤心的。”


    戴珐珧依然靠在他肩头,淡淡地说:“录像厅里更近。”


    她一直面朝前方,长发垂帘,郑能谅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出了幽怨。他想说“那天只是看录像,并无非分之想”,当时进了录像厅后他也是这么约束自己的,可谁信呢?他可以不按套路进行,别人却会按套路理解。他知道自己没有轻薄她的念头,可金蛋毕竟出现了,也不知是谁碰了谁,总之他脱不了干系。


    “呵呵,那老板可真损,好色大汉奸,亏他想得出来。”他试图转移话题。


    戴珐珧仰起脸,追问道:“那天真是你生日吗?该不会是搭讪用的借口吧?你差点被我车撞到,不会也是精心设计好的吧?”


    十八岁生日那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可郑能谅无法回忆起自己当时招惹她的动机和诱因,或许是那两罐啤酒,或许是那一曲《苦行僧》,或许是空气中那一缕亲切的芳香。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人生难免做出一些无法解释的选择,因为无法看到结局。何况即使能看到结局,也未必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比如盗格空间。


    郑能谅沉默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有人一辈子只买一次彩票,就中了五百万;有人一辈子只坐一次游轮,就撞上了冰山。巧合这种事,信或不信,它都存在。那天确实是我生日,不然我也不会喝酒。你的出现是个意外,否则谁会在那么脏乱差的地方等人搭讪?”


    戴珐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理有据,我信,巧的是,那天也是我生日。”


    “这么有缘,”郑能谅微微一惊,马上调侃道,“我们该不是失散多年的龙凤胎吧?”


    戴珐珧噗嗤一笑,伸手在他面前虚晃一下:“你这颜值,就算有血缘关系,也是同父异母来的吧?”


    见秦允蓓一脸幸福地转身准备上楼

    郑能谅转过头去对着车窗挤眉弄眼:“有那么失败吗?”


    “嘿嘿,也别太自卑,捯饬清爽还是挺帅的。你说你这身打扮简直土得掉渣,得亏事先不认识你,不然生日Party都不好意思请你去。”


    “还生日party,难怪车上有束花。”


    “嗯,男朋……前男友送的。”


    “那个被你无视的电话也是他打的吧?”


    “不记得了,应该是吧,反正一礼拜后就分手了。”


    “看来那天我是趁虚而入啊。”


    “你那叫守株待兔。”


    “那今天是不是算瓮中捉鳖了?”郑能谅用手在座位前面比划道。


    “哈哈,你还真像个鳖,土鳖!”戴珐珧说着把脖子往前一伸,开怀大笑起来,引得郑能谅也忍俊不禁。


    笑过一阵,戴珐珧忽然说:“我很想知道,那天如果路边不是一家录像厅,而只有一家小旅馆,你会不会跟我提出别的邀请?”


    这个突兀的问题顿时把郑能谅全身的毛孔都唤醒了,他感到一股凉意直顶脑门,却还没有乱了方寸,急中生智地答道:“嗯,我会让你开车带我去找一家录像厅,然后度过大同小异的一夜。”


    “为什么?”


    “因为当时我只想看录像。”


    “有个性。”


    “这是装逼的说法,其实当时我口袋里只有五十七块六毛五,只够看录像的。”


    “呵呵,我见过很多男人,有的像皇帝,舍得花钱,各种朝歌暮宴;有的像奴才,舍得尊严,各种低眉顺眼,到头来都是为了占有这副皮囊。而你这样的,我还头一回见。”


    “咳,其实我也一个德性,我也舍得花钱啊,那五十七块六毛五只剩几块了,我也舍得尊严啊,死皮赖脸地请你看通宵录像,还厚颜无耻地请你吃街边摊。”


    “可你目的不一样,你没有趁机占我便宜,甚至没有他们那么明显的反应。”


    “呃……”


    “我也努力了,我试过各种风格,优雅的,天真的,温柔的,豪放的,可你总是应对自如,点到为止,就像坐在孙悟空画的保护圈里的唐僧一样,死活不过界。”


    “这……”


    “你知道么,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看着你的眼睛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的出现是命运的安排。”


    “啊……”


    “虽然跟你接触时间不长,但每次都很快乐,让我有种做回自己的自由感,可不知道为什么,你就不肯接受我,感觉我在你眼里不像女人,你连碰我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其实我是性冷淡。”


    这句话从嘴里蹦出的时候,郑能谅自己都吃了一惊,他从未被一个女生这样表白过,只觉得小心脏被说得越来越软,越来越酸,生怕一个憋不住就冲动地犯错,不得不随便找了个近乎荒唐的借口打断她。当初秦允蓓的表白既委婉又简约,穿得也没这么性感,也没有迷离的夜色和绵柔的酒劲助兴,拒绝起来自然比这容易得多。


    望着戴珐珧诧异和怀疑中透着一丝失落的眼神,他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因为以前遇到的姑娘都没有你这么有女人味,我没有冲动也很正常,可面对魅力四射的你,我虽然每每感到惊艳,却只当作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在欣赏,心里那股企图拥有的欲念总像便秘似的,想出出不来。就像你说的,上次在录像厅,旁边那对情侣卿卿我我,我看在眼里,却没有行动的渴望。刚才你主动靠近,我也不由自主地躲避,这不是性冷淡是什么?”


    戴珐珧盯着郑能谅的眼睛看了几秒,一抿嘴:“你这不是性冷淡,是性压抑,我有祖传秘方,药到病除。”说着,不等他回应,径直伸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缓缓伸向他的胸口。


    她蕙风般绵柔的呼吸里漂浮着青春的气息,碧泉般澄澈的眼波中荡漾着醉人的笑意,凝脂般细嫩的手指上跳动着欲望的火苗。背靠车厢一角的郑能谅无处躲避,面对这等诱惑也无力躲避,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玉手轻轻滑落,隔着薄薄的衬衣,在他左胸上温柔地画了几个圈。


    “这是心理问题,要从这儿根治。”戴珐珧用一种近似催眠师的语调说完这句话,递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便继续在郑能谅胸前一笔一划写起来:“把我的名字刻进去,你就会有感觉了。”


    她灵巧的指尖一次次划过他的乳中穴,柔软的触感带着暖暖的体温一波接一波穿过衬衣传到他的皮肤上,带来阵阵酥麻,又辐射到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引起了一串不可思议的连锁反应:心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袋鼠,血管犹如一条条决堤的水坝,毛孔似爆米花般竞相炸开,脸蛋比刮痧拔罐之后又抹了一层辣椒油的发情期母猴的屁股还要红……


    与此同时,他的大脑里蹦出一白一黑两个小人来,白的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要让她碰你啊!你是有女朋友的!她知道会伤心的!”黑的嘿嘿直笑:“傻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死脑筋,有名无实的女朋友哪能跟这货真价实的尤物比?有花堪折直须折,过了这村没这店!”白的又说:“别听他胡说!做人要讲良心,小蓓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黑的立马回呛道:“你个误人子弟的东西!对他好就必须在一棵树上吊死吗?阿珧对他不好吗?拒绝她就对得起良心了?”白的一巴掌扇过去:“你个小妖精!小蓓跟他在一起多久了?阿珧跟他才见过几回?喧宾夺主么?”黑的又一脚踹回去:“这事还有先来后到的吗?还有打表计时的吗?久?相处那么久也没亲热过算什么‘主’?敢爱就要敢做!没胆放纵就没资格拥有!”两个小人唇枪舌剑拳打脚踢,搅得郑能谅六神无主,这边还没分出胜负,那边他的胳膊已经把持不住蠢蠢欲动了。


    眼看等不及大脑的指令,身体就要犯错。郑能谅心道不妙,飞快地脱下一只手套,五指疾伸,摸向了近在眼前的那张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