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admin      更新:2022-12-21 18:38      字数:4931
    秦稚不知他一无所知, 又能到哪里去摸索自己的行踪,尤其是在这一片黑灯瞎火里。


    她眉间一蹙,急迫问道:“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谭渊朝着东北角方向一指:“直指知女郎往那边走的, 几个随行兄弟都散开去了,还让小黎郎君去太守府请人同帮着找。估摸时候, 太守府也该得消息了。”


    也怪秦稚,被那天煞星季殊打了岔, 耽误回来的时候, 引得崔浔手忙脚乱。


    她把缰绳往谭渊手里一塞, 又要转身扎进人群里去寻,却被谭渊拦了回来。


    “女郎别去了,省得崔直指回转时又见不着人, 两相错过多回。”谭渊掏出个木管来,朝着中天放出绣衣司特有的烟花信号来,“崔直指看到自然明白,很快便会回来。女郎去里头坐着等吧。”


    秦稚转念一想,觉得倒也省事, 没再一门心思地想往外跑, 兀自往门边挨了挨,一同蹲守着人回来。


    等人是个无聊的事, 谭渊又是个健谈的人, 蹲着蹲着也就开了口:“女郎不知道, 崔直指方才见不着人,都快急疯了, 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听说女郎和我们直指是旧相识了,这份情意真是难得。”


    他口里的听说,自然是从黎随那个大嘴巴里淘来的。眼看两人久无尽展, 本着替上峰解决终身的好心,特意在秦稚面前多说上几句好话。


    秦稚蹲累了,一屁股在门边石阶上坐下,也不在意脏不脏,半晌没接话。


    谭渊不死心,还要接着说,忽然便瞧见秦稚脸上堆起笑来,跳着起身,脆生生地喊道:“你回来了。”


    急得没个人样的崔浔衣衫微乱,此刻正从不远处奔来。


    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崔浔甚至连脚步都还没来得及稳一稳,伸手一拽,把秦稚代入怀中,一手抚上她的头,把人抱了个满怀。


    耳边是崔浔急奔后短促有力的呼吸声,秦稚靠在他肩侧,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嘤嘤.……”


    周边跟着的绣衣知情知趣,各自牵马去马厩,不时偷看两眼。


    一声低唤让秦稚回神,想从崔浔怀里挣脱出来,然而只是徒劳。她低笑一声,抬手探上崔浔的脊背,轻拍了拍,哄他:“好了,我在呢。崔直指可不可以放开我?”


    崔浔的心渐渐定下来,呼吸也调匀过来,乖巧地松开怀抱,右手却抓着秦稚手不放。


    “你去哪里了?”或许是出于急切,崔浔说话的语气不算太好,“出去为什么不带着谭渊,万一出事怎么办!”


    秦稚知晓他也是一片好心,心头似被猫儿挠过,侧头玩笑道:“谭大人还要顾着黎大人,哪有闲心陪我去四下瞎逛。崔直指这么急,莫不是怕我悄没声息跑了?”


    虽是玩笑话,却也有些许击中崔浔心底那一丝害怕。崔浔有些心虚,明明知道秦稚跟来沧州必然有所图,事成之前做不出不辞而别的事。可偏生明白如此多,回来不见人影,隐隐还是怕她又如从前一般去向不明。


    崔浔摸摸鼻子,小声辩解:“没……没有。”


    秦稚追着道:“必然是,所以才让谭大人看着我,至少也要知道我的去向。”她在崔浔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大可安心,“崔直指安心,我不会。”


    有她这一句话,崔浔一瞬间失神。


    自从沧州之行以来,便可见秦稚一日比一日开朗,似乎没有那么防着诸人,甚至会与人玩笑几句。而如今步入沧州,秦稚眼中越发有神,这让崔浔越发证实心中所想。


    秦稚来沧州,必有大事要办,而这件事或许还要借他之力。否则秦稚决不会颠覆自己说的话,巴巴等在他们来的路上。


    借力其实还算说得好听,直白些的说法,不过是利用。然而崔浔并不在意这些,于他而言,与秦稚相关的事,所有都是心甘情愿。


    秦稚见他不语,又指指他的手,以眼神示意是否可以松开自己。


    手背上还有季殊留下的疤,被他手心的汗浸润,疼痛一时席卷回来。


    刀疤不深,季殊也算是手下留情,不过落在崔浔眼里,哪怕是叶子刮起的一道疤都让他心疼不已,更何况是刀伤。


    登时额头青筋跳了跳:“谁做的。”


    “是个熟人。”秦稚倚在门上,轻声道,“季殊那个狗东西,也在沧州。”


    崔浔牵起她另一只手,边往里走边问店家拿药箱,目光只在秦稚脸上与手上来回。


    “正无处寻他,倒是自己送上门了。他这些年犯下罪行不少,这回一并带回去。对了,你为何会遇上他?”


    秦稚略去东郊,只说四下闲逛时遇上了,真真假假说了一通,算是糊弄过去。


    崔浔正埋头替她处理伤口,药敷上去的时候,秦稚一声痛都没有喊。崔浔抬头,见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再没有多的反应。


    “痛了就说出来,怕我手下没个轻重。”崔浔轻轻捏捏她指尖,透出一股缠绵的意味来,而后放慢了自己的动作,“之后让谭渊跟着你吧,不说其他,总不能让你只身犯险。况且季殊也是圣上点名要拿的人,绣衣司的事也不能全交在你头上。”


    此言在理,秦稚倒也没有推辞,撑着手看崔浔替她敷药。


    他的动作倒是越发细致了,那双修长的手握得住刀,也拿得稳药瓶。与之比起来,秦稚的手倒是有些不好看了。


    常年在外,指甲大多自然断裂,未经修剪,糙得似狗啃过一般,偶尔在皮肉上划过,也要留下一道红印子。不像崔浔的手,十指修剪整齐,若是刻意略去虎口处的茧,活脱脱是一双富贵人的手。


    这样的手,摸上去的手感自然极好。


    见她出神,崔浔抬手在她眼前晃过:“想什么,这么出神。”


    秦稚匆匆别开眼去看手边的药瓶,借此遮掩偷看崔浔的意思。胡乱之中,到让她突然想到一桩奇怪的事来。


    “你来沧州后,见过季殊吗?”


    还不等崔浔回答,她又兀自摇摇头:“不应该见过。可是听他的意思,似乎早知你在沧州。”


    先前只觉得不对劲,此刻灵光乍现,她咂摸出其中的意味来。


    季殊骗她的时候,喊的是崔浔。照常理而言,崔浔此行来得匆忙,连太守府都是最新得的消息,季殊怎么会在性命交关之时,拿崔浔来做脱身之用。


    何况他怎么便能认定,喊了崔浔便能令自己分神。


    崔浔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话?还是做了什么?”


    再则,除却抛尸,东郊几无人至,季殊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偏偏还与自己遇上。


    秦稚只觉得脑中线索错综复杂,季殊这个人并不单单像是贼那么简单。


    她晃晃头:“没什么,或许是我想错了。他这个人反正嘴里也没几句真话,说不定是用来诈我的。”


    崔浔还想再问,门边突然窜进来个人,正是被丢去太守府喊人的黎随,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眼的一群人。


    原本只是想让他问太守府要些人,好在城中寻一寻,却不想沧州太守乖觉,先后见过帝后面前的红人,自觉升迁在此一线。太守原本已在新纳的姨娘房中睡下,一见黎随过府,再是小意温柔都顾不上,抱着衣服跟在黎随后头跑了过来。


    本地太守姓庄,一路上勉强理好衣衫,还未来得及细问丢的那位女郎,便瞧见皇城里来的崔大人,卸去满身戾气,正笑着替人上药。


    那位被细心呵护着的人背对他而坐,身形一看便是女子。庄太守心中咯噔一下,他这怕不是来得晚了?眼前一闪而过的不是烛火,而是他升迁路上的捷径啊。


    所谓亡羊补牢,庄太守还是懂这个道理,他几步凑上前,清清嗓子喊了声:“崔直指深夜传唤,下官来迟。”


    秦稚闻声,脊背一直,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崔浔只当她不愿意见人,起身把她拦在自己身后。


    阴影里,秦稚只听得两人说起话来。


    崔浔道:“搅扰庄太守,人已经寻回,有劳太守深夜亲临。”


    庄太守谄媚回道:“不敢不敢,崔直指受命而来,屈居此处本已十分委屈。黎大人与这位女郎想来住不惯客店,府上已经收拾出上好厢房,只等几位大人入住。”


    崔浔推辞:“此处已极好,太守费心。”


    庄太守何其善钻营,从崔浔深夜要他找人便不难看出,这位女郎何其重要。


    如此想着,他略偏过身子,妄图越过崔浔直接去问秦稚:“不知女郎可住得惯,无人照料实在不妥,不妨送些乖巧婢子过来,还能时时领着女郎四下走走。”


    秦稚慢慢抬起眼睫,从凳上起身,转过身来,半缩在崔浔身后,却也能保证庄太守看见她那张脸。


    灯火摇曳里,她双眼未动,嘴角却僵硬地扬起:“劳烦太守大人,卑贱之人,不敢承大人如此厚待。”


    庄太守闻声,微一抬头,险些吓得跌坐在地上,半张着嘴,吐不出一个字。浑身上下,恍如被鬼魅缠身,霎时被抽去热气。